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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皮阿三也意识到这是个千载难逢、建功立业的绝好机会,当即有些心动,道:“造反可行,推翻楚灵族之后,由谁来当皇帝,这才是关键。”姜灵满脑子都是复仇,也没有合适人选,问道:“你土生土长在京城,对京城势力了如指掌,你认为该推选谁?”陈皮阿三低头思考一阵后,虽然对至高全力很憧憬,但很理智的回应道:“楚天霸夺位不正,杀兄还弟,滥杀无辜,残暴不仁,伤了民心。倘若让我这等地痞流氓坐皇位,朝局依旧不稳,还会陷入多年征战,也不合适。几大道派属于江湖中人,更不会觊觎皇位。”“况且南灵域早就对楚国不满,随时可能起兵反抗,尚武大陆西灵域秦国民风彪悍,国力强盛,早有挥兵侵吞东灵域的野心。倘若楚国动乱不能及时平定,百姓很有可能会再次陷入兵火征战当中,说白了,我们造反只求安定,富足就行,谋个官职光耀门楣就行。”陈皮阿三常年生活在京城的平民窟,对各种消息多有接触,对局势也算是精通。他再三思考后,推举一人,道:“造反成功后能稳住大局的人除了二皇子楚天宇之外,没人能够胜任,要想稳住大局,务必推举楚天宇做楚王。”“天宇?推他做楚王?”姜灵一向认为楚天宇颇有王者风范,虽然表情严峻,但楚天宇有着一颗爱国爱民的心。他还记得当初在楚国南境边界屠龙镇初识楚天宇的场景,见识到楚天宇能体贴那些为楚国抵挡蛮荒匪寇而死的勇士。再一个,楚天宇自小被皇室忽略,而后流落边境,受尽曲折,算是体会到百姓疾苦。自身天赋也极高,声望也够,颇受楚灵族一些长老重视。姜灵感慨一声,道:“没想到昔日在我穷困潦倒之时结识的好兄弟,今日,我要助他登上皇位,平定京城动乱,天意!真乃天意!”短短一年多时间,东灵域楚国风起云涌,天下大局瞬息万变。姜灵赞成道:“好,你即刻就去联络京城地痞流氓,打着灭暴君,立仁君的旗号,散布消息。今晚务必召集能召集到的所有人,明日皇城外集合。”陈皮阿三拍着胸膛保证道:“京城众人压抑好久了,巴不得起兵造反,我保证一定能够煽动几千人。”姜灵交代陈皮阿三好好看护凌瑶公主的墓,转身离开,回头道:“我现在就赶往悦来客栈,联合仙剑峰晓梦大师,八百里流沙谷胡冷禅,明日围攻皇城。”陈皮阿三头号流氓的称号果然不是吹的,他巧妙的利用众人压抑的心理,以及布满楚天霸的暴政心理,才半夜时间,就联络到京城两三千地痞流氓,搞得整个京城都知道明早就会发起攻城。三千流氓大都都是压抑很久的地头蛇,由他们在中间推波助澜,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传遍京城,甚至传到官衙。官衙也不满楚天霸的暴政,明知道即将爆发动乱,却瞒着消息不上告,甚至有不少军队也相继倒戈,参与造反行列。一夜之间,聚集十万流民和贫困百姓,还策反将近一万士兵。姜灵带着浑身血迹,抄近路,刚走到悦来客栈,就听到大伙都在嚷嚷着明早围攻皇城的事情。他暗自一惊,赞道:“陈皮阿三散布的消息传得真快,我还没回来就已经传到了悦来客栈。”京城即将爆发特大活动,客栈之内没人睡得着,都围在客栈楼道、台阶,等仙剑峰、八百里流沙谷、沙漠苍狼表态。店小二忙着不停的来回跑动倒茶却没有一丝抱怨和睡意。一身白衣的晓梦大师眉头一皱,问道:“姜灵那小子,怎么还没回来?”胡冷禅召集京城所有八百里流沙谷的弟子,坐在悦来客栈,等候道:“那小子,命硬,几次都没死,死不了。”两人虽说很想斩杀姜灵,除去未来的隐患,可他们不傻,保命要紧,其他的以后都可以做,拿到狐毒解药是才重中之重。胡冷禅问道:“晓梦,就我们这些人围攻地宫,有胜算吗?”晓梦眉头紧皱,叹道:“地宫那老怪物楚灭生当日展示的实力过于恐怖,我们几人联合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胡冷禅也无奈的叹道:“高级境界破灵境巅峰实力,恐怕就连仙剑峰道玄掌门也得吃不消。”晓梦听到‘道玄’二字,眉头一皱,心想:“那一日,闭关出来,道玄师傅实力也达到了破灵境巅峰实力,要是他能来,绝对能够抗衡老怪物。”“胡冷禅,你发现没有,星棋阁一战,老怪物自始自终没有踏入阳光下,似乎,那老怪物怕光。”晓梦大师凭借多年经验,发现了楚灭生的弱点。胡冷禅眼睛一闪,道:“老怪物不人不鬼,抓住九尾狐,为了引我们前往阴暗的地宫,就是减弱他这个弱点。”晓梦大师,叹道:“不人不鬼,实力恐怖的老怪物躲在地宫内,着实让人震惊,不管如何,拿到狐毒解药为先。”胡冷禅赞同道:“对,狐毒不及时解除,我们也活不长,还不如去拼一把,就像三十年前五大道派围攻地宫一样,见势而变。”姜灵拖着伤痕的身体,跨入悦来客栈,喊道:“都来了,真及时。”胡冷禅、晓梦大师再见姜灵,顿时心生怒火,几欲动手,被姜灵喝道:“两位长老要是想快点死就尽管来杀我,我死倒是一了百了,可到时候老怪物等不到我的身体,灭杀小狸,你们体内狐毒无解,也得死。”胡冷禅为了活命,忍住心中怒火,道:“说吧!明天就是老怪物给的最后期限,你准备怎么做?”晓梦大师也跟着说道:“事先声明,得不到好处的买卖,仙剑峰不干。”姜灵招呼着店小二端来一坛酒,对着众人,说道:“你们知道我刚才做什么去了吗?”众人抬头看着姜灵浑身血迹,摇头表示不知道。姜灵猛灌一大口酒,喝道:“我身上的血是楚天霸的,楚天霸那个狗东西,强占凌瑶公主,被我阉割,斩杀了。”“什么?你阉割国君,还杀了他。”“楚王被你杀了?”“太可怕了,你居然杀了楚王。”姜灵不屑的说道:“楚天霸残暴不仁,滥杀无辜,该死。”说完,姜灵解开腰间用帘布包着的楚天霸的脑袋,展示在众人面前,喝道:“他的脑袋在此。”众人盯着地上血淋淋的人头,仰着脑袋张望。“没错,那就是楚天霸。”“杀得好,杀得好。”“为民除害,杀得好。”众人从起初的不信到眼见楚天霸的脑袋,态度立马改变,大声欢呼,庆祝楚天霸被杀。胡冷禅眼睛一怔,盯着地上楚天霸的脑袋,低声道:“这窝囊皇帝,整得京城人心惶惶,该死。”晓梦大师则一脸惊讶的看着姜灵,思忖着:“这小子居然凭着一人之力斩杀楚王,胆识过人,越来越强了。”“楚天霸一死,皇室肯定震惊,估计这会儿乱得一团糟。”“刚传出消息,势力熏天的南宫家族家主宰相南宫正德被人刺瞎双眼,纨绔少爷南宫平被人刖足割舍,惨不忍睹。”“南宫家族遭此重创,自身不保,传闻地痞流氓明早逼宫可能是真的。”众人不由得为京城胡乱的局势担忧,人人自危,惶恐。姜灵冷静道:“莫要慌,明早围攻皇城是我策划的。楚天霸残暴,百姓生活在水生火热当中,又有领国大军逼近,东灵域危在旦夕。如果,此时不平定动乱,选择仁主,恐怕不出几年,其他国家就会攻入东灵域,到时候大伙都将陷入胡人的统治。你们也听说过,尚武大陆民风彪悍,犹如豺狼。”“的确,尚武大陆,尤其是西灵域秦国士兵彪悍,让其占领东灵域,肯定会将我们变成奴隶。”“平定动乱,选择仁主,推楚天宇上位。”众人心知肚明,一下就想到了懂得体恤百姓的二皇子楚天宇,齐声呐喊推楚天宇上位。稳住众人的情绪,拉拢一批人后,姜灵着手说服仙剑峰晓梦、八百里流沙谷胡冷禅加入。论抵挡皇城士兵,非得靠百姓合力才行,论抵挡楚灵族修灵师,得靠江湖门派,没仙剑峰晓梦和八百里流沙谷胡冷禅,将一点胜算也没有。姜灵开口道:“晓梦大师、胡长老,想必二位没忘记三十年前五大道派围攻皇室地宫一事。皇室地宫珍宝无数,甚至藏有西天佛域古佛留下的火舍利。火舍利的重要性,就不用我这个晚辈在前辈面前述说,就算道玄掌门到来也会心动的火舍利,两位就忍得住?”姜灵补充道:“只要达到目的,火舍利,姜灵拱手相让,绝不抢夺。”胡冷禅、晓梦大师确实心动,两人也知道此时的京城局势比三十年前更乱,夺取火舍利的成功性更高。反正横竖都要围攻地宫拿到狐毒解药,多拉一些人,也能减轻压力,省下力气专门对付老怪物。胡冷禅拍桌子,道:“八百里流沙谷同意围攻皇城,推选仁主,但是有一个条件。”姜灵问道:“什么条件?”胡冷禅寸步不让道:“你得服下玄蛇毒符。”胡冷禅从袖子内取出一道青色符篆,捏成粉末,融到酒中,挥手一拍,将酒杯甩到姜灵旁的桌子上,说道:“玄蛇毒符乃是八百里流沙谷第一奇毒,取玄蛇毒液结合秘法制成毒符。倘若三日未得到解药,就会每逢夜半三更如同万蛇噬心般痛苦,经过之前几次教训,我不相信你的鬼话,除非你将此酒喝下,我才信。”晓梦大师轻轻拍掌,冷冷的说道:“还是胡长老想得周到,对,你若不喝,仙剑峰也不参加围攻皇城。”姜灵脸色一变,心中极其不爽,可他不允许在这节骨眼上再出差错,也很担心小狸的安危。猛拍桌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爽快!”胡冷禅见姜灵将溶有玄蛇毒符的烈酒一口气喝了,脸上露出笑容,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姜灵暗自运气试着逼出毒酒,才刚用灵气包裹毒酒,灵气就被蛇毒化解,没有丝毫作用。他眉心一沉,暗自想着:“玄蛇毒符入口渗进血液,根植骨髓,果然配得上八百里流沙谷第一奇毒的称号。”一口饮完毒酒,豪爽的将酒杯砸在地上,笑道:“有劳胡长老,明日定能成功。”晓梦大师见姜灵喝了毒酒,面带笑容,发出脆耳的笑声,道:“颇有豪侠风范,仙剑峰定会全力以赴。”悦来客栈灯火通明,楼道展台挤满了人。众人纷纷响应,大声呐喊:“推翻暴君,扶持仁君。”...山雨欲来风满楼,动乱来袭前往往也不安定。南宫正德眼睛绷着白带,跪倒在皇室宫殿,怒气冲冲的骂道:“各位长老,灵族少年太过猖狂,杀了楚王,大闹南宫府,并且煽动刁民造反,绝不能宽恕。”三名楚灵族长老带着几百族人坐在宫殿内,面色惊恐,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年长的长老眉头紧皱,问道:“宰相,现在京城的局势到了什么程度?”南宫正德被人搀扶着,说道:“十万火急,危在旦夕。”长老追问道:“真有那么严重吗?楚灵族修灵族人三百多人,实力达到地灵镜以上者就有一百多,再加上皇城守军**万,能否守得住?”南宫正德身为宰相,对京城的局势了如指掌。他点头道:“由于楚王实施暴政,不得民心,搞得京城沸沸扬扬,人心惶惶。楚灵族族人可以保证都是忠心耿耿的,但是皇城守军顶多只有一半是誓死效忠,另有一半隔岸观火,见势倒,不靠谱。”他根据收集到的消息补充道:“根据侦察兵汇集的消息,灵族少年已成功煽动平民窟至少三千地痞流氓造反。另外,打出‘推翻暴政,扶持仁君’的口号,一下子吸引至少十万流民参与。”一名长老怒拍桌面,骂道:“当初就应该毁灭平民窟,杀光卑贱之人,这下可好,京城局势动荡,给这些地痞流氓可趁之机,对皇室造成如此大的威胁。”另一名长老也面带担忧之色,担心道:“三千地痞流氓,一群乌合之众而已,楚灵族只需五六十人就能应对。主要是这十万流民,不好办呀!”南宫正德,正色道:“十万流民大都是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战斗力肯定不及皇城训练有素的士兵,明早的威胁并不在十万流民。”年长长老面带好奇的问道:“宰相认为主要威胁皇城的势力在哪里?”南宫正德带着怨恨的眼神说道:“一半威胁来自于摇摆不定的守城士兵,一半威胁来自于仙剑峰、八百里流沙谷等江湖门派。”一名长老面色大惊,道:“道派也参与围攻皇城?要是他们出手,皇城岌岌可危。”另一名长老叹气道:“好一个灵族少年,竟然说动了仙剑峰、八百里流沙谷,的确有些能耐。”南宫正德补充道:“对,就是这个猖狂的灵族少年煽动造反,只要将其抓住,五马分尸就定能平定叛乱。”南宫正德巴不得使用最残酷的刑法对付姜灵,瞎眼之仇,不杀姜灵,南宫正德的心不会平静下来。就在这时,一团黑气飘了进来。老怪物楚灭生藏在黑气当中,伸出一只干瘪的手掐住南宫正德,使劲一扭,将南宫正德当场掐死。随后,南宫正德身体内的精血一滴滴被楚灭生吸食,成为干瘪的皮包骨。楚灵族三位长老以及族人纷纷跪倒在地,喊道:“恭迎老祖宗降临。”楚灭生飞到龙椅上,咳嗽道:“明日放那些叛乱之人进来,不要阻挡。”“放他们进来,不阻挡?这是要将江山拱手相让给那些地痞流氓吗?”“不可以放他们进来,杀光他们。”几名有不同意见者话还没说完,只见楚灭生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正视过去,眨眼工夫,地上又多出几具新尸体。楚灵族三位长老顿时吓得面色苍白,匍匐在地,求饶道:“老祖宗息怒,这些小辈不懂规矩,还请老祖宗手下留情。”楚灭天的灭生瞳一眨眼斩杀几名人灵境修灵师,着实吓得众人胆战心惊,不敢提出任何异议。年长长老大声喊道:“快去通知守将,明日不得设防,全撤走,一个不留。”守卫宫门的士兵见地上躺着的尸体,吓得急忙退出宫殿,连夜将命令传达下去,而后,不敢再靠近宫殿。楚灭生熄灭灭生瞳的红光,发出颤音道:“区区地灵镜五重的灵族少年,老夫一只手指头就能灭杀他,不必惊慌。”楚灵族长老脸上汗水直流,匍匐在地,称赞道:“老祖宗威武,天下无敌。”三位长老心里有些后悔冒死将蛮荒祖龙结界内的龙骨抢夺而来献给地宫之中的老怪物,他们听从楚天霸的忽悠,夺得龙骨、然而,楚天霸盗走龙骨,跑进皇室地宫将龙骨献给了老怪物,希望老怪物能帮助他夺得皇位。苟活几千年的老怪物得到龙骨之后,利用觉醒的灵族血脉将龙骨结界破解,吸食祖龙精髓,得以极大程度恢复功力。楚灭生吞噬祖龙龙骨精髓,修为极大恢复,冲出地宫,无人能敌。他走出地宫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吸食老国君,扶持楚天霸上位,并对外宣称老国君病死。实则,早在半个月前,众人进入星棋阁秘境之时,皇室早就在楚灭生的掌控之中。他扶持楚天霸上位作为掩护,秘密控制住楚灵族长老,使得楚灵族族人不得不承认还有这么一位活了几千年躲在地宫不死的老祖宗。楚灭天借用高级境界破灵境巅峰的实力,威慑楚灵族长老并威胁绝情阁红雪围攻星棋阁,捉拿灵族觉醒血脉以及拥有准仙体的姜灵。三位长老匍匐在地,不敢挑战楚灭生的威严,但是内心早就不满楚灭生的做法,偷偷救出楚天宇,藏匿了起来。三位长老经过一系列的事情意识到楚灭生并不是为了楚灵族能够长远发展才这样做,反而,让他们看清楚灭生的野心是不惜牺牲族人也要夺得至阳之体,获得永生。楚灭生缩回黑气当中,缓缓说道:“老夫靠着觉醒灵族血脉已活五千年,然而身体腐烂,不得已隔一段时间要换身体,这一次,碰上拥有万年一遇的至阳之体,真是天赐良机,绝不能允许有人捣乱。”他补充道:“先放他们进来,将其引入地宫,随后,斩杀,一个不留。”楚灵族族人没有一人敢反对楚灭生的命令,唯唯诺诺的匍匐在地,点头称是,没有一句异言。楚灭生交代三位长老,道:“你们三人即刻前往南宫府,接管所有军队统治权,并控制有异心的将领,秘密诛杀,然后埋伏起来,随时准备反杀。”年长长老脸色大惊,暗自佩服:“老祖宗谋划精细,越老越辣。”三位长老迅速起身,带着一百楚灵族族人涌向南宫府,一剑斩杀南宫平,控制南宫府,夺得军队控制权,并根据得到的消息抱着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态度将有可能叛变的将领诛杀。一夜之间,京城腥风血雨,士兵调动频繁,统治权全部落入楚灭生的手中。楚灭生让人在皇室地宫布置好机关,并埋伏重兵,适才松了一口气,望着被绑在血池铁柱之上的小狸,笑道:“你哥哥明早就来送死,到时候,夺得准仙体,吸食妖狐内丹,就送你们俩一起见阎王。”小狸伤痕累累,望着一旁堆积成小山的白骨,甩动狐尾,吼道:“不准你伤害我哥哥,否则,我让你死。”楚灭生从黑气中探出一颗干瘪的脑袋,瞳孔睁大,正视着小狸的媚眼,射出两道红光,恐吓道:“九尾狐,可惜你修为不足,媚眼未觉醒完全。要不然,以你的媚眼定能驰骋百兽妖界,无妖可挡。”小狸被楚灭生的‘灭生瞳’反噬,脑袋一颤,吐出一口鲜血,瘫软身体,低声哀叫,使出尽可能的力气喊道:“老怪物,你快杀了我,杀了我,我哥哥就不会来了。”楚灭生吼出狂妄的声音,道:“你是我的诱饵,我怎么舍得杀你,哈哈哈,天一亮,一场大战就会发生,耐心等待吧!”小狸狂怒的甩着九尾狐,低声嘶吼道:“老怪物,你真卑鄙,利用我诱杀哥哥,心真毒。”楚灭生射出一道黑气将小狸击昏,牢牢绑在血池铁柱上,笑道:“无毒不丈夫,做大事就得心狠手辣。”楚灭生望着满地的尸骨,通红的血池,露出一双枯瘦的手,眼睛欢喜的守着地宫大门,大声笑道:“五千年,足足五千年,吸**血,换了几百个身体,终于让我碰到了准仙体,苍天有眼,长生有望。”皇城宫墙朱瓦,鎏金紫轩。“杀!”陈皮阿三连夜召集平民窟三千地痞流氓,趁着天亮鸡鸣之声起猛攻皇城宫门,喊杀声震天。三千地痞流氓鱼龙混杂,带着各自的小弟,手持棍棒刀枪,使出十八般武艺,涌向皇城宫门,旗鼓呐喊。“推翻暴政,扶持仁君。”胡冷禅带着八百里流沙谷的队伍,号令几万流民率先攻占京城势力熏天的南宫府宅,斩杀大批鱼肉百姓的贪官,击退防守南宫府的府兵,打开粮仓,将堆积如山的谷粒和钱财分派给流民。晓梦大师带领着仙剑峰弟子攻占军器所,使出‘勾魂三斩’灭杀看守的将领,打开兵器库,将各种锋利的兵器分到数万流民手中。喊杀声持续几个时辰,京城稍有势力的贪官府宅都被洗劫一空。十几万流民们被暴政压得生不如死,奋勇反抗,揭竿而起,聚集在一起,猛攻各处贪官府邸,怒杀大批贪官,决不手软。他们抢到粮食、钱财后,士气大振,胆子更大,越战越勇,攻入南宫赌坊,灭杀南宫设置在各处的守卫,追得权贵四处逃窜,死的死,伤的伤。空前的阵势使得京城大乱,官衙吓得纷纷紧关大门,涌向皇城之内,躲避暴乱。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不得民心必失天下。短短几个时辰,血染京城,参加暴动的人越来越多,被南宫家族控制的黑暗势力迅速被灭掉,厮杀声惨烈。守卫皇城的士兵被愤怒的民众暴动吓得紧关城门,不断的向楚灵族长老汇报各处的战况。一个士兵浑身带血,拼死赶回宫殿,报道:“长老,十万暴民已洗劫皇城外的权贵,正浩浩荡荡的朝宫门逼近。”楚灵族三位长老焦头烂额,急的直跺脚,纷纷请示楚灭天,然而得到的回复依旧还是敞开宫门,放暴民入城。守城将领忧心忡忡的赶回跪拜道:“流民聚众太多,快顶不住了。”年长长老大声喝道:“不惜一切代价,先顶住,不得放进任何一人。”三位长老虽然得到楚灭天开城门的指示,可是三人生怕一旦放暴民入城就收不住势,危及皇室统治,楚灵族三位长老瞒着楚灭生下令死守,并向外派出求援,召集驻守其他地方的守军回防救援京城,镇压暴乱。陈皮阿三杀得满眼通红,逼近皇城宫门。胡冷禅也收拾完南宫家族残余势力,围聚在宫门前,晓梦大师也很快带着众多流民围聚在宫门前。姜灵听到各处捷报,大喜,喊道:“皇室不得民心,才会这么快就溃败,退守皇城。”陈皮阿三满脸欢喜的冲着姜灵喊道:“皇城之外已被我们控制,清除了贪官权贵。”“好极了!下一步,攻破城门,灭杀楚灵族。”姜灵怒杀几名士兵,举着嗜血幽冥剑,大声喊道。胡冷禅飞出几张火焰符,灭掉守城的几十个士兵,将城墙炸得颤抖,发出剧烈的响声:“再来几下,宫门就能攻破。”晓梦大师屠杀着来不及退守皇城的士兵,痛快的喊道:“痛快,总算替江湖中人出了一口恶气。”楚灵族仗着楚国皇室财大气粗,历年来一直打压江湖各大门派,不光是三十年前逼着五大道派妥协甚至还在前不久派出楚灵族修灵师前往蛮荒劫杀五大道派,夺走了龙骨。五大道派极其不喜欢楚灵族霸道的做法,但是摄于绝情阁红雪的势力以及楚灵族自身强大的势力才处处隐忍。但是,今非昔比,此一时不比彼一时。星棋阁一战,实力高强的红雪殒命,绝情战士随即被楚灵族灭掉,绝情阁势力覆灭。楚灵族也遭到重创,三位实力不错的长老被杀,近百名修灵师被灭,实力大减。另外,楚天霸当政,搅得京城乌烟瘴气,民声鼎沸,怨声载道,失掉了民心。再加上南灵域派来的凌瑶公主被楚天霸强占而后自杀惨死,激起民众愤慨,导致各地纷纷举兵讨伐皇室。京城最大的南宫家族又被姜灵灭掉当家人,内部大乱,很快被胡冷禅率领流民灭杀,已无反抗之力。“嘭!”不满暴政的士兵倒戈,手持兵器,扛着大木桩拼命撞击宫门。胡冷禅甩出一大把火焰符,扭紧在一起,飞向宫门,趁势一炸,将坚固的宫门炸得粉碎,破开了皇城防御。宫门一破,愤怒的流民涌入皇城,与守军展开激烈的厮杀,喊叫声震天,血流成河,死尸纵横,惨不忍睹。楚灵族三位长老带领着五万训练有素的守兵以及几百族人修灵师冲出宫殿,围杀暴乱的流民。流民是由一群乌合之众临时组建起来,根本挡不住训练有素的守军,才攻入大殿就被守军杀退回来。十万流民死伤过半,尸体遍地,鲜血染红洁白的花岗岩。姜灵举着嗜血幽冥剑,双眼通红,站在尸人堆中大声高呼:“楚灭天,老怪物,给我出来。”“小狸,你在哪里?哥哥来救你了。”暴乱收不住了,陷入全面混战,流民们接连往宫殿涌,奋力抵抗守兵,厮杀怒斩,被斩被杀,倒下一大片。胡冷禅飞出一张火焰符,炸死五六名楚灵族人灵境修灵师,喊道:“姜灵,守军太多,驻守京城外的援军也正往皇城赶,得速战速决。”晓梦大师挥动着勾魂晓梦剑,斩杀一排士兵,吼道:“快围攻地宫,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姜灵处在乱军当中,挥动着嗜血幽冥剑,怒杀楚灵族修灵师,释放火虎,冲杀士兵,杀出一条血路来,喊道:“先灭杀楚灵族三位长老,再围攻地宫,夺取火舍利。”晓梦大师、胡冷禅会意,朝着陈皮阿三喊道:“你竭尽全力挡住士兵,我们三人去取楚灵族三位长老人头。”陈皮阿三拍着胸膛保证道:“保证能挡住一刻钟时间。”“三千兄弟,给我杀,杀光这些士兵,扶持仁君上位,享受荣华富贵。”以倒戈的士兵为主,奋起反抗,带着流民围截守城士兵,将楚灵族逼开。姜灵一跃而起,冲进楚灵族修灵师当中,大肆屠杀。胡冷禅、晓梦大师围住三位长老,以绝对碾压的实力逼得三位长老不断后退。“破气斩”“破身斩”“破魂斩”晓梦大师迅猛的施展出勾魂三式,当场窜到一名楚灵族长老跟前,一剑将其斩杀,笑道:“楚灵族长老也不过如此,楚灭生那个老怪物再不出来,就将你们杀光。”胡冷禅朝晓梦大师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好快的剑,厉害!”随即,一道火焰符飞出,炸死一片奋勇反抗的楚灵族修灵师,笑道:“让你们尝尝千层烈焰符的厉害。”“千层烈焰符。”胡冷禅一跃而起,默念咒语,双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大型的符文,再堆积几十道普通的火焰符,甩向楚灵族人群。“嘭!”烈焰窜起几丈高,向四周扩散,瞬间将那些楚灵族人灵境的修灵师卷入火浪当中,烧成灰烬,只剩一堆堆白骨。姜灵感觉到热浪迫近,急忙施展鬼影迷踪步,跳开,连续退出十几米,才躲掉烈焰,惊叹道:“好强的战技,差点将我也给烧死了。”胡冷禅轻蔑的望着一堆堆白骨,略有抱歉的冲姜灵笑道:“不好意思,没有注意到你。”姜灵一阵尴尬,长叹一声:“高级境界修灵师实力真恐怖。”几百楚灵族修灵师被斩杀得只剩一半,两位长老面带愤怒,又打不过固灵境四重的晓梦大师,无奈大喝道:“快退往地宫,快退往地宫。”伤痕累累、狼狈不堪的楚灵族修灵师慌忙后退,退往宫殿,深入地宫,大声高呼:“老祖宗救命!老祖宗救命!”两位长老浑身带伤,连滚带爬,逃入地宫,闯开地宫的大门,还没来得及大声呼喊,就被一团黑气笼罩,精血脱离身体变成两具干尸。楚灭天从黑气中探出一个脑袋,舔了舔嘴角的残血,怒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违抗我的命令,吃了算了。”楚灭生等得不耐烦了,大怒,毫不犹豫将两位固灵境二重的长老吸成干尸,杀了两位长老。两位长老被残忍的吸干精血,吓得跟进的楚灵族修灵师疯狂的往后退,才退出几米又被追上来的胡冷禅、晓梦大师、姜灵等人逼入地宫。“怪物!”“快逃!”楚灵族修灵师透过黑气看清藏在里面的一张狰狞干瘪的脸,看清楚灭生骷髅架般的瘦骨躯体,吓得脸色惨白,不叫老祖宗而大呼怪物。楚灭生发出狂笑,震得整个地宫都在摇晃,挥起干枯的手臂,掀起满池血水,产生特大的吸力。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无尽的黑气和血腥的池水吸拉,身体不稳,纷纷被吸进地宫之内。楚灭生狂怒的挥动手臂,弹出几丝黑气,斩断悬挂在地宫上方的碗口粗铁锁,使得重石门砸下,封死地宫。“灵族少年,你终于来了,让老夫好等。”阴沉恐怖的声音从如小山般的尸骸骨堆发出,震慑黑暗潮湿的地宫剧烈晃动,吓得被拉进来的人急忙后撤。楚灵族剩下的几十位族人满脸恐惧,眼神惊恐的望着地上被吸**血而成为干尸的三位楚灵族长老,胆怯大叫:“怪物!好可怕的怪物!”话音刚落,地宫幽深的墙角尸骨堆中冒出一团黑气,紧接着一只枯树皮的手迅速伸出,一把掐住一名惊恐的楚灵族族人,猛地一拉,一拧,一颗人头带着鲜血滚落在地。楚灭生单手托起被拧断脑袋的族人,拉进黑气当中,大吃特吃,吃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堆白骨。“我的族人,谁在敢多说一句,就是这个下场。”楚灵族族人被楚灭生歹毒的手段镇住了,纷纷匍匐在地,猛地磕头,求饶道:“老祖宗,我们错了,不要杀我们。”楚灭生随即一挥手,打出一团黑气,将楚灵族族人扇到一旁,大声喝道:“不想死就给我在一旁老实待着,别过来碍手碍脚。”楚灭生以残忍的手段灭杀一位跳动的族人是想达到杀鸡儆猴的震慑效果,他也不想断子绝孙,不会斩杀所有族人。相反,威慑族人靠边站是为了保住他们的性命,免得动起手来伤及到族人。灭杀三位楚灵族长老,楚灭生本性难改,绝不容忍违背命令的人,哪怕是楚灵族长老,照杀无误。这一突然的变化,着实震惊众人。胡冷禅燃起手中的火焰符,借着火光观察地宫的环境,道:“老怪物连自己族人都杀,太残忍了。”晓梦大师环视煞气浓厚的血池以及堆成小山的尸骸骨堆,叹息道:“那么多尸骸,至少杀了几百人,一招就灭杀三位固灵境二重的楚灵族长老,实力真恐怖。”胡冷禅、晓梦大师见老怪物一招就将三位实力固灵境二重的楚灵族长老吞噬精血而死,心里直打鼓,有些后悔胆怯攻入地宫。但是,地宫石门已被封死,无路可退,没有逃避的选择,只能决一死战。胡冷禅重新燃起一张火焰符,问道:“晓梦,这老怪物藏在黑气当中,也不露个面目,实力不知深浅,怎么办?”晓梦大师举起勾魂晓梦剑,压低声音道:“不要轻举妄动,没见地上三具干尸吗?谁若贸然攻击,死得绝对会比三位长老更惨。”三位楚灵族固灵境二重实力的长老被吸**血成为干尸横竖在众人前方,吓得没人敢贸然前行。幽深的地宫陷入沉寂当中,都在等待着楚灭生下一举动。这时,血池旁的三根铁柱响起铁索松动的声音,被楚灭生的灭生瞳击昏的小狸靠着九尾狐强大的妖兽血脉挣脱控制,发出低吟声:“哥哥,快走,不要管我,快走。”姜灵浑身带血,手紧握嗜血幽冥剑,被小狸的声音吸引过去,透着微光,看见伤痕累累的小狸被铁索死死的拴在铁柱上,顿时大怒,喊道:“小狸别怕,哥哥这就来救你。”小狸四肢被铁索绑住,身体浸在血池中,任由血池煞气噬体,痛苦不堪,连大喊一声的力气都没有。胡冷禅飞过一张照明符篆,照亮血池,清楚的看到小狸惨不忍睹的遭遇以及鲜红的血池,喊道:“九尾狐在那边,抓住她,割开血脉,狐毒可解。”晓梦大师眼睛一亮,大喝道:“先抓九尾狐,解除狐毒再说。”一把勾魂晓梦剑借着胡冷禅照明符文释放的微光,刺向被拴在血池旁的小狸,大喝道:“九尾狐,喝了你的血,狐毒可解。”姜灵大怒,释放出九转炎炎火火豹形态追击,挡住晓梦大师的快剑,吼道:“你想干什么?”晓梦大师轻蔑一笑,当即加大力度,几个回合击败火豹,笑道:“斩杀妖狐,割开血管,喝血解毒。”胡冷禅也跟着一阵冷笑,嘲讽道:“小子,你以为我们真的死心塌地听你的吗?笑话,堂堂道派长老岂能让你一个小毛孩指手画脚,要不是九尾狐王的狐毒,我们早就在悦来客栈将你斩杀。”他补充道:“你那恐怖的修炼速度还有灾难之体,留你活着是最大的威胁,逼你喝下玄蛇毒符,也是为了防一手,置你死地。”围攻进地宫的流民大多支持姜灵提出的“推翻暴政,扶持仁君”号令,纷纷站在姜灵一边,挥动着手中的武器,力战仙剑峰、八百里流沙谷的弟子。“推翻暴政,扶持仁君。”“灵族少年,我们支持你,跟他们拼了。”“外面的弟兄正在浴血奋战,力战皇城守军,我们不当孬种,跟他们干到底。”姜灵示意众多流民不要轻举妄动,呵斥着胡冷禅、晓梦大师道:“道派长老,我呸,不要脸的东西,有求于人当孙子,拿到解药就本性暴露,不守信用。”“你想要狐毒解药,有本事自己去取,我平生最鄙视不守信用的人。我呸,五大道派,不过是一些披着羊皮的野兽,跟强盗没有什么区别。”胡冷禅大怒,回击道:“小子,敢骂我们是野兽,你是活腻了吧!”胡冷禅拿出一道符文,咬破手指在上面涂画,画出一条蛇的样子,然后,燃出火光,将符文烧成灰烬,讽刺道:“狂妄的家伙,你想死,那就让我送你一程。”“玄蛇噬心。”姜灵莫名其妙感觉到一阵心痛,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就好像有条蛇在蚕食心脏。一口淤血喷出,他挥动手指,封住血脉,逼着体内的玄蛇毒远离心脏,骂道:“卑鄙小人...”小狸媚眼闪烁,释放出一道红光,逼近胡冷禅,呼喊道:“别伤害我哥哥,狐毒解药是我体内的鲜血,冲我来。”晓梦大师再次出剑,跃过血池,刺向小狸,冷笑道:“小姑娘,重情重义,可惜,你的哥哥是恶魔,必须死。”姜灵捂住胸口,痛不欲生,撑着嗜血幽冥剑,喊道:“放开小狸,谁敢伤害她,我灭其一族。”胡冷禅取出一根玉箫,吹奏起摄魂曲,加强对姜灵体内玄蛇毒符的控制,迫使姜灵连吐几大口血。“小子,万蛇噬心的滋味如何?很痛苦吧!那就让你更痛苦一些。”胡冷禅吹了一口气,对着手中的玉笛使劲吹奏曲子。小狸被绑在铁柱之上,动弹不得,压根没法躲过晓梦的快剑,只能竭力嘶吼,咆哮,一阵兽吟。晓梦大师举着勾魂晓梦剑刺破小狸的小臂,划出一道深口子,挑出几滴狐血,一饮而尽,舔了舔嘴唇,道:“看你是个小姑娘,杀你于心不忍,快变身九尾狐,我在与你决一死战。”勾魂晓梦剑趁势一滑,又挑出几滴狐血,装在事先准备好的小瓶子内,甩给胡冷禅,道:“胡长老,狐血,快喝了解除狐毒。”胡冷禅大喜,伸手去接晓梦大师扔过来的瓶子。瓶子没接到,忽地,地宫墙角尸骸骨堆冒出一团黑气,一位枯朽老人,半米长,身穿破旧黑袍,从黑气中走出,睁开一双死寂的眼睛,射出两道红光,将瓶子击碎。快速移动过去,一口吞食了瓶子内的狐血。“妖兽九尾狐狐血,大补品。”楚灭生聚集许久黑气,从尸骨堆走了出来,抬起枯瘦的手指,仅仅射出一道黑气,逼的晓梦大师不得不举起勾魂晓梦剑抵挡,正面应对黑光。黑气被勾魂晓梦剑挡住,弹射进血池中,一声爆响,掀起层层血雾。楚灭生轻叹一声:“好剑,是把好剑。”晓梦大师身形速退,跳开血池,避开血水,一直退到胡冷禅等人旁边,稳住身体,全身哆嗦,五指脱皮,惊恐道:“破灵境巅峰实力,比道玄掌门还要胜上一筹,好恐怖。”胡冷禅望着晓梦大师手中勾魂晓梦剑残留的黑血,着实也吓了一跳,道:“幸亏你手中拿的是名剑勾魂晓梦,要不然早就被黑气化为血水了。”“不好,老怪物的实力比三十年前挑战铁血时更加强大,我们要死在这里了。”胡冷禅当年追随叶啸天父亲配合一代天才铁血围攻皇室地宫时见识过老怪物楚灭天的实力。同属破灵境实力的铁血最后惨败在楚灭天手中,不得已靠着叶啸天父亲舍身相救才逃出地宫,五大道派的队伍被打退。楚灭天展示出一张恐怖的面目,踏着沉重的步伐,震得地面发裂的走出来,讽刺道:“三十多年了,总算又有人围攻到这里,老朽真是开心。”“三十年多年前,有个狂妄的小子仗着玉简联合五大道派想来夺取古佛舍利,被我击败,让我饱餐了一顿。今日,你们这些不怕死的废物又来到这里,老朽定会盛情款待。”楚灭生冲着胡冷禅瞪过去一眼,双眼释放两道黑红光。胡冷禅没有反应过来,无意识的直视楚灭生的眼睛,当即被黑光击昏,瘫倒在地,猛吐鲜血,神志不清的恐慌到:“死神之眼,灵魂离体。”“瞳影灭魂术!”楚灭生挥动着枯瘦的手抓住胡冷禅的胳膊,使劲一拧,硬是将整条胳膊拽下来,狂笑道:“真是弱的不堪一击,还敢损伤至阳之体,活腻了。”晓梦大师只见无数道楚灭生的身影在胡冷禅的眼珠晃动,眼看胡冷禅的灵魂被从身体拽出一半,急忙刺出一剑,叹道:“好强的瞳术攻击。”“吼!”楚灭生松开掐紧胡冷禅的手,躲过勾魂晓梦剑,偏过头,冲着晓梦大师露出一口黑牙,残暴的怒吼。吓得晓梦大师急速跳开,脸色苍白,那双握紧勾魂晓梦剑的手不由得颤抖,像是被楚灭生恐怖的面孔震慑住了。“让人作呕的一张脸。”晓梦大师收回勾魂晓梦剑,惊魂甫定道。多亏晓梦大师及时出剑,要不然再晚一下,胡冷禅的灵魂就真可能被楚灭生剥离出身体。胡冷禅灵魂归位,意识恢复,感觉到断臂之处撕裂的疼痛,嘴唇都白了三分,眼睛残留着血丝。他用剩余的胳膊取出一张火焰符,燃成灰烬,贴在断臂之处止住血流,防止流血过多而死。“啊!”火焰符的火焰烧的皮肉焦黑,伤口处连成一块,堵住了血管流血,勉强救了胡冷禅一命。胡冷禅神情恐惧的盯着面前狰狞可怕的楚灭生,惊悚的喊道:“不要看怪物的眼睛,他的瞳术能让人灵魂出体而死。”此话一出,众人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楚灭生那双空洞死寂般的眼睛,生怕自己也会像胡冷禅一样,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没有一点反抗的能力。楚灭生眼睛冒着黑气,讽刺道:“一群弱小的蝼蚁,连瞳影灭魂术都抵挡不住,还妄想抢夺古佛舍利,真是痴人说梦话,可笑。”楚灵族族人见楚灭生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胡冷禅的胳膊拧断一只,顿时匍匐在地,高声大喊:“老祖宗威武,老祖宗霸气。”楚灭生抬起枯萎的手指示意楚灵族族人禁声,随即,身影如鬼影般瞬移到晓梦大师附近,还没等晓梦大师来得及反应,一只枯萎的手速速握拳砸在晓梦大师脸上,将其面纱打飞。“丑陋女人,别以为拿一块遮羞布就能挡住脸上的疤痕。”楚灭生最讨厌别人讽刺他的容貌,快速一拳掀开面纱就是对晓梦大师的话语最直接的惩罚。面纱被揭,晓梦大师花容失色,脸上重重挨了一拳,青一片紫一片,一脸羞红,举着手指骂道:“你...你打女人的脸,可恶。”楚灭生冷哼一句,不屑道:“你本来就不知道脸面为何物?挨上一拳又何妨?”晓梦大师大怒,暴怒,施展出‘破魂三斩’。连续打出三道剑光,直逼楚灭生,恨不得一剑将老怪物斩杀。楚灭生拖着鬼影般的身体,轻轻松松避开三道剑光,从怀中取出一枚火红的舍利,朝其中吹了一口气,默念口诀,只见一连串佛文飞出,将晓梦大师击飞,重伤在地。“碍手碍脚的废物,不堪一击。”晓梦大师寄希望于勾魂三斩,却没想到三道剑光都打在骷髅堆中,粉碎一堆骨头却未能伤及楚灭生一根毫毛。反而被楚灭生取出古佛舍利重伤在地,生命奄奄一息。姜灵趁着楚灭生与胡冷禅、晓梦大师交手之际,偷偷越过血池,赶到铁柱旁,举起嗜血幽冥剑将铁链斩断,救出小狸。正当他抱着小狸逃出血池铁柱时,手中的芥子镯剧烈颤抖,藏在暗黑佛纹鼎内的金舍利感应到楚灭生手中的火舍利,飞出芥子镯,悬浮空中,发出金光。楚灭生大喜,正要飞跃而起,夺取金舍利的时候,只见金舍利表面释放一串佛文,接连打在黑气中,震得满地碎人骨。“灵族少年,你手中带着的黑色镯子还藏有什么?”楚灭生见金舍利非但没有一点靠近火舍利的意思,反而吸拉火舍利,往芥子镯钻。胡冷禅、晓梦大师两人被重伤,奄奄一息,自身难保,能活命就不错了,没有多余的功夫管别人。“恕不奉告!”姜灵将伤痕累累的小狸从铁柱上救下,放在地上,不畏惧的顶撞楚灭生,咬着牙回应四个字。“小子,你找死吗?你要知道这里是地宫,我的地盘,我要杀你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而易举。”楚灭生大怒,威胁道。姜灵拔出嗜血幽冥剑,握紧地狱鬼斧,吼道:“伤害小狸,就算我死也要斩断你的骨头。”楚灭生大怒,再次压着性子,威胁道:“要不是你的至阳之体适合我,我早就将你斩杀了,岂容你这么大胆说话,快说,手中黑色镯子内还藏着什么?”楚灭生行走江湖几千年来,还是头次见到火舍利会被某种东西吸引。他惊讶眼前拥有至阳之体的少年神兵利器众多,特别是看到金舍利的那一刻,心中隐隐约约高看姜灵一眼。“恕不奉告!”姜灵原原本本还是说这四字,一点也不惧怕楚灭生恐怖的实力。他心里知道连胡冷禅、晓梦大师都无法挡住老怪物三招,自己恐怕连一招都挡不住,倘若硬干,很有可能会被瞬间秒杀。然而,骨子里留着的不屈血液使得姜灵宁死也不低头,更何况地宫石门被封死,就算想逃也没路可逃。与其坐以待毙,任人宰割,还不如拼死一搏,奋起反抗。面对着老怪物楚灭生,姜灵能感觉到从未有的压迫,仿佛站在生与死的界限,稍不留神就可能命丧黄泉。“看来不给你点颜色,你就不知道怂字咋写。”楚灭生恶狠狠的吐出一句狠话,收回火舍利,握在手中,随手一挥,成排的碎骨攻向姜灵。“秋风扫落叶!”姜灵当即跳开,挥动着嗜血幽冥剑,施展出应对群战的海渊剑法第五招来抵挡碎骨,虽然挡住了碎骨却被特大的冲击力震得连续后退,被逼死到墙角。“嘭!”嗜血幽冥剑正中碎骨,剧烈颤抖,脱离手掌而出,横插如石门之内,径直穿过石门,将剑尖穿到外侧。一枚碎骨直入姜灵的胸膛,穿体而过。姜灵被钉在石门上,狂吐一口鲜血,惊叹道:“好恐怖的实力。”楚灭生身形一闪,冲向姜灵,欲准备一击掐住姜灵的脖子,击昏姜灵然后夺取至阳之体。姜灵意识到不妙,丢掉嗜血幽冥剑的手速速聚集一团灵气,调动灵根海内的灵气汇集与掌心,施展出九转炎炎火。“火虎,截住他。”一只火红的老虎脱离手掌,猛地窜大,扑向老怪物,大声嘶吼,一阵撕咬,拍打。楚灭生先是见一只火虎忽地窜出,眼神一变,略微撤出一步,随即,见火虎只不过是只地灵镜五重的虚幻战技,当场大笑,讽刺道:“雕虫小技。”黑色的煞气灌入火虎身上,楚灭生双手掐住火虎的脑袋,奋力撕开,将火虎撕成两半,灭了九转炎炎火。九转炎炎火被精神力控制,经由影流九转转化随着施术者实力的提升而增强,同样,也会反噬施术者,给其造成精神创伤。火虎被灭,姜灵束手无策,精神遭反噬,接连吐出三口血。楚灭生双眼睁大,释放出黑气,大吼一声:“瞳影灭魂术,都给我沉睡至死。”直视楚灭生眼睛的人迅速遭到控制,失去意识,神志不清的倒在地上。反应及时的人虽说避开楚灭生的眼睛,却被升起的黑气击中,被迫中了楚灭生的瞳术倒在地上。楚灵族众人心甘情愿中楚灭生瞳术,倒在地上,匍匐喊道:“老祖宗威武,老祖宗霸气,无人能敌。”控制住大都数人,楚灭生打起了姜灵至阳之体的注意,快速移动身体靠近姜灵,逼问道:“快说,手中黑镯子藏着什么?”话音刚落,暗黑佛纹鼎一跃而出,金光闪闪,无数道佛文飞出,逼得楚灭生赶紧后退,躲开佛文攻击。楚灭生见到暗黑佛纹鼎的时候,眼睛发光,惊讶叹息道:“西天古佛的暗黑佛纹鼎,蕴含天道,万年前丢失,消失于世间,却在你手中出现了,不可思议。”胡冷禅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叹道:“那尊黑鼎居然是西天古佛的药鼎,当初真不该放过那小子的。”晓梦大师两眼发光,她虽说对暗黑佛纹鼎很惊讶,但是最大的心思还是放在如何逃脱恐怖的地宫,赶紧回到仙剑峰汇报情况。楚国皇室地宫藏在一位活了几千年的破灵境巅峰强者一旦传出去肯定引起五大道派恐慌和震惊。“老怪物,怕了吧!没错,这尊鼎就是大陆最后一位突破仙穹境界的强者西天古佛留下的,怕了赶紧滚回骷髅堆中去。”姜灵握紧暗黑佛纹鼎,有口气没底气的吼道。楚灭生冷哼一句:“倘若西天古佛手握此鼎,老夫确实害怕,但是就你这个实力才地灵镜五重的修灵师,何惧之有?”一到黑光射出,直逼姜灵另一侧胸膛。姜灵被钉在石门之上,动弹不得,情急之下,挥动着地狱鬼斧抵挡黑光。说也奇怪,地狱鬼斧没有一丝震动的就将黑光挡下了。姜灵大喜,笑道:“地狱鬼斧,取之于鬼王地狱,专门灭杀魂魄野鬼,你长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奈何不了地狱鬼斧。”楚灭生眉头一怔,纳闷道:“这灵族少年身怀众多异宝,速战速决为好。”“笑话,地狱鬼斧的幽冥之力只对魂魄有伤害,我不用灵魂攻击你就得了。”楚灭生收回金舍利,接着金舍利正义之光,挥出一道灵气,逼得姜灵使用地狱鬼斧可暗黑佛纹鼎双重抵挡。“让你见识一下古佛舍利真正的威力。”楚灭生挥动着黑气,笼罩全身,随即,收回金舍利,注入一团黑气,借用金舍利之光打出两道瞳术。“佛光瞳影!”金舍利被楚灭生的黑气拖拽,远离暗黑佛纹鼎的控制,飞向楚灭生手中,被两道黑红瞳光击中,飞出一串佛文。这道佛光打中血池铁柱,将几根铁柱击穿,震得血池中鲜红的血水起伏不断,径直逼向姜灵。感觉到佛文带来的压迫,姜灵眼神一紧,单手握住地狱鬼斧抵挡佛文,血液从手臂窟窿渗出,吃力的很。“不好...手臂被钉在石门上动弹不得。”姜灵使劲挣脱,可越是用尽,血液渗出越快,不到一会儿,染红一大片石块,使得脸色苍白,灵气供应阻断。“唰!唰!”姜灵痛苦的抬起头,不料直视到楚灭生的眼睛,刹那间被瞳影灭魂术控制,意识陷入短暂的空白,迷失自己。楚灭天不屑一笑:“不堪一击。”随即,黑色灵气汇聚在楚灭生手中,迅速窜起,足足有南瓜大。楚灭生双手握紧,汇聚两团黑气,甩向金舍利,使得黑气沾染到一层金色灵气。被金舍利同化的黑气团极其快速的攻击姜灵,险些要了姜灵的命。好在,地狱鬼斧感觉到姜灵有危险,藏在地狱鬼斧中的万千怨灵喷涌而出,护住意识昏迷的姜灵,挡下了金色黑气团。这一击,大伤万千怨灵。将近一百怨灵直面金色团,惨叫声不停,转眼化为乌有,灵魂体被金色光芒折磨至灰飞烟灭。地狱鬼斧剧烈颤动,脱离姜灵的手掌,快速飞起,猛地一斧子劈开升腾在半空中的金舍利,打断了楚灭生对金舍利的控制。而地狱鬼斧自身遭到反冲,弹飞至血池当中,被煞气浓厚的血水覆盖,失去了幽冥之力,跟一把普通砍柴斧头没有什么区别。地狱鬼斧掉落进血池当中,沉入池底,快速吸收血池中浓厚的煞气,不到一会儿工夫,整坛鲜红池水被净化得一望见底,澄清干净。楚灭生大惊,望着血池底部的地狱鬼斧,叹道:“好强的斧头,不愧取自于鬼王地狱,真乃神兵利器。”赞叹归赞叹,楚灭生施展瞳影灭魂术,使得众人纷纷陷入无自主意识状态就是为了能无干扰的夺取姜灵的至阳之体。正好,施展瞳术控制住姜灵的意识,夺取至阳之体简直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做到。为了确认已完全控制住姜灵的意识,楚灭生不放心的用手指弹出两道黑气,打向姜灵的左右臂骨。左右臂骨遭到剧烈攻击,没能撑住几秒就崩溃,断裂,血流如泉涌,止都止不住,导致姜灵身体被重伤却没有意识感觉到疼痛。楚灭生收回手指,大笑:“左右臂骨被我击毁,就算你再有本事也无法快速反击。”“苍天有眼,让老朽在地宫苟活数千年还能遇到万年一遇的至阳之体,天助我也。”楚灭生快速移动至姜灵跟前,伸出骷髅般的手指掐住姜灵的脖子,将其身体按在石门之上动弹不得。一双恐怖的眼睛对准姜灵无神的眼睛,释放更强的黑光,使得姜灵无法挣脱,没有意识到危险降临。楚灭生使出另一只手,掐住姜灵的肩膀,猛地往外拽,将姜灵的灵魂逐步往身体外扯,大有从身体剥离灵魂的意思。楚灭生要想占据一副新的躯体,往往都要将身体原来的灵魂逼出,击碎,然后再将自己的灵魂放到身体,实现夺体,变相重生。这一次,他想占据的是万年难遇的准仙体,过程更加复杂,实施起来相当不易,稍有差池就有可能同归于尽。“至阳之体,你即将为我所用。”楚灭生狂笑,使劲剥离姜灵的灵魂。迫不及待的喊道。躺在一旁伤痕累累的昏迷九尾狐小狸感觉到危险迫近,无意的叫道:“不准伤害哥哥,谁要是敢动手,我要他死。”危险迫近,小狸血管内流淌的妖族血脉被刺激,身体重新变成九尾狐状态,泛起一层红光,一跃而起,撞飞没有防备的楚灭生,打断楚灭生剥离姜灵的灵魂,怒道:“老怪物,给我住手。”楚灭生急速跳开几步,瞪着九尾狐,疑惑着:“这只化身为人的九尾狐血脉过于强大,刚才那一反击,颇具威力。”楚灭生看着小狸身体泛起的红光,只能想到一个方法解释,那就是九尾狐的血脉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缩短时间觉醒。“留着这只小狐妖,很是碍手碍脚,倘若任由其妖兽血脉觉醒,那可真的惹上麻烦了。”楚灭生盯着九尾狐一身红毛,惊讶的分析道。小狸强忍着身体疼痛,慢慢爬起来,学做人一样端坐在地面,扶着姜灵的脚,叫唤道:“哥哥,你快醒醒,有坏人。”姜灵眼睛直视过楚灭生的恐怖眼睛,被无形的力量损伤一部分功能,暂时陷入短暂的昏迷,对外面的变化一无所知,根本不可能还手抵抗。意识陷入空白听不到小狸的呼唤,身体被钉在石门上动弹不得,处境危险。九尾狐小狸连续摇着姜灵的大腿使劲叫唤,可就是无法唤醒姜灵,无奈之下,她只好伸展出九条毛茸茸的尾巴抱住姜灵,堵住伤口,不想姜灵再受到伤害。“不准伤害哥哥,不准,不准。”小狸一双媚眼闪闪,怒气冲冲的盯着楚灭生,吼道。楚灭生大笑,笑九尾狐愚昧,笑其为救一个人而不怕死。从未有人能够直视楚灭生的眼睛超过三秒而相安无事,瞳影灭魂术施展,地宫之内无人能够抵挡得住。空洞般死寂的眼睛微微一抬,直视着小狸的媚眼,猛地睁大,射出两道黑光,讽刺道:“一次不够还想再来一次,不想活就送你一程。”两道黑光进入媚眼当中,说也奇怪,非但没有冲散小狸眼睛中泛起的红光,相反,促进小狸媚眼边缘也出现一层红光。小狸舞动着九根大尾巴,媚眼一动不动的直视着楚灭生的黑眼珠,疯狂吞噬楚灭生黑眼珠释放出来的黑光却没有一丝被控制的迹象。“瞳孔反噬!”小狸凑近距离,直视着楚灭生的眼睛,猛地一怔,飙出几滴鲜血,瞳孔变成血红色,眼白也被染红。两道血光冲出小狸的媚眼,冲破眼珠,震得楚灭生两颗眼珠剧烈鼓动,破除了瞳影灭魂术,使得楚灭天两只眼睛遭到反噬,爆出两滩黑血,眼珠子炸裂。眼球炸裂,视野陷入黑暗,楚灭生一阵惨叫,狂怒之极,凭着强大的精神感知力,锁住小狸的脖子,举起手掌,一掌劈下,震得小狸当场七窍流血,倒在地上。小狸全身抽搐,缩成一只小狐狸,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再次施展媚眼,解除地宫所有人中的瞳影灭魂术,唤醒众人。媚眼轻轻闭合,小狸极其不舍的拉住姜灵的腿,有声无力的叫唤着:“哥哥,快醒来,离开这里,好好活着。”楚灭生的瞳影灭魂术被小狸的觉醒媚眼破除。姜灵意识得到恢复,眼睛一亮,只见小狸七窍流血倒在自己脚下,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他大怒,使劲扭动身躯,极想挣脱体内的碎骨,斩杀楚灭生。然而,左右灵骨被粉碎,身体钉在石门之上动弹不得。姜灵甚至连蹲下抚摸小狸死的惨烈的面容都无法做到,狂怒的声音冲破喉咙:“楚灭生,老怪物,你不得好死。”众人被施加的瞳影灭魂术被解除,意识得到恢复,睁眼就看到惨烈的一幕,吓得疯狂避开愤怒的楚灭生。“老怪物眼睛瞎了,大家快推倒石门,逃出地宫。”“快点,加把劲。”胡冷禅拖着断手,从昏迷的意识醒来,面色苍白,急速跳到石门处,破开地上躺着的一位楚灵族长老的干瘪尸体,夺走内丹,吓得哆嗦道:“拿枚固灵境修灵师的内丹也对得起断手,至于金舍利,无福消受,不惹为好。”晓梦大师的脸被楚灭生打得青一块紫一块,没面目见人。她醒来之后,学胡冷禅的做法,破开地上一位固灵境楚灵族长老尸体,取出内丹,猛地撞击地宫石门。楚灵族族人见楚灭生眼睛失明,他们完全顾不上大喊老祖宗威武,一脸惊恐,纷纷涌向出现裂缝的石门。另一位死去的楚灵族长老的内丹也不知被谁给趁乱抢走,众人一起使劲,猛地推倒石门。只见‘轰’的一声,石门坍塌。众人一窝蜂涌出地宫,头也不回的各自逃命。楚灭生感觉到石门被撞开,内心大惊,甩出手中的金舍利,使其碰撞到地宫上方,炸下一大片碎石。金舍利脱离楚灭生的控制迅速被暗黑佛纹鼎吸引,快速飞向佛纹鼎方向,不料,与暗黑佛纹鼎盘旋在上空的火舍利迎面相撞。古佛两颗舍利相撞,威力巨大,释放一道能量波动异常强烈的光芒,斩断一切支撑地宫的石柱。“轰隆隆!”偌大的石块往下掉,封住地宫出口,堵死一切。楚灭生趁着石块往下掉之际,凭着强大的精神探知能力,锁定还不及逃出去的姜灵,猛地扑过去,将黑气笼罩在姜灵身上,强行噬魂夺体。 | 姜灵与陈皮阿三商讨造反推翻楚灵族的计划,他们决定推举楚天宇为新楚王以稳住局面。他们煽动京城地痞流氓和不满楚天霸的军队起义。姜灵在客栈内宣称已杀死楚天霸,获得众人支持。南宫正德报告了平民窟地痞流氓的动向和流民的情绪。楚灭生安排长老们接管南宫府的军队统治权,准备诛杀异心的将领。在京城,胡冷禅和晓梦大师分别带领流民攻击了南宫府和军器所,将粮食和兵器分发给流民。姜灵则在皇城外与暴动的民众会合,准备攻破皇城。胡冷禅使用火焰符炸开宫门,流民涌入皇城与守军激战。楚灵族三位长老试图指挥守军反击,但被姜灵、胡冷禅和晓梦大师击败。楚灭生在地宫中计划利用小狸作为诱饵捕捉姜灵。姜灵在地宫遭遇楚灭生的攻击。楚灭生使用瞳影灭魂术控制众人,但小狸的媚眼能力觉醒,破解了楚灭生的瞳术。在楚灭生与姜灵的激战中,小狸为了保护姜灵牺牲。姜灵在极度愤怒之下,无法及时挣脱楚灭生的控制。楚灭生趁机施展噬魂夺体,试图夺取姜灵的至阳之体。地宫崩塌,楚灭生在最后一刻被两颗古佛舍利释放的能量波动所困,地宫彻底封闭。姜灵等人逃离地宫。 |
明明有成堆的事需要讨论,但吉尔和卡罗斯都没有那个心情。两人必须找到电线,然后返回车站。而且还得在这个过程中避免被安布雷拉的宠物以及丧尸杀死。所以,现在的状况一点儿也不适合闲聊,就算马路上看起来十分安全也一样。另外,他们刚刚费了好大劲才从起火的加油站逃出来,吉尔不知道该跟卡罗斯说些什么,不知道怎么开口。而卡罗斯的情况也差不多。先说些什么好呢?天气?问问她的朋友死了多少个?还是谈谈名叫暴君的怪物会不会突然出现把她杀死?又或者是她讨厌尼古拉的十个理由。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吉尔一直提防着尼古拉——这有可能源于她对安布雷拉的怨恨。不过尼古拉好像也不太喜欢她,但理由却完全不清楚。分队长很有绅士风度,可多少给人一种傲慢的感觉。虽然卡罗斯很高兴吉尔没有用同样的怀疑目光审视自己,也没有做出什么事来向自己挑战、试探,但一想到她与尼古拉面对对方时的态度,心中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安。就像人们常说的那样,要想生存下去就得团结起来才行。不管怎么说,吉尔好像不打算主动提起这件事,卡罗斯则在心中仔细思量究竟要不要把特兰特的事说出来。同时,两人都不能放松对周围的警惕。他们一言不发地从电车站往闹市区走去。一名死去的男子背靠着小巷拐角处的砖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两具尸体,都是安布雷拉的丑陋怪物。尸骸的样子和卡罗斯在餐馆附近杀死的昆虫怪很像。在这几个小时里,卡罗斯已经两次经过这个地方了。从男子尸体的情况来看,他应该在那个地方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卡罗斯之前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即便认识到不能逐一查看每具尸体的脸之后不由得感到一阵悲伤,但这一次看到那张脸之后,卡罗斯不禁吓了一跳,其他思绪都被抛诸九霄云外。“等等,我见过这个人。”他蹲在尸体旁边,尽力回想着他的名字。海内希?不,是海宁斯。个子很高,黑发,从唇角到下巴有一条浅浅的伤疤。全身上下只有脑袋上有一处伤痕,还没有开始腐烂。他到底在这儿干什么?吉尔从卡罗斯前方两、三步的地方回来,看了看表后温柔地说道:“你的朋友遇难我很遗憾,但我们必须得走了。”卡罗斯摇了摇头,然后开始在尸体上寻找后备子弹和身分证明:“不,他不是我的朋友。我被雇佣后不久在支部见过他,应该是另外一个U.B.C.S小队的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狂军人。我完全没听说他会一起到浣熊市来……嗯?这是什么?”卡罗斯从海宁斯夹克内侧取出一本平装书大小,带封皮的小本子,打开一看,发现是一本日记。大略翻看了一下之后,最后一次记录的时间是在三天前。“说不定这很重要,”卡罗斯在站起身的时候说,“尼古拉认识这个人,一定要把这个给他看看。”但吉尔却皱了皱眉头:“如果真有那么重要的话,还是现在就仔细看看比较好。说不定……里面有跟尼古拉或是米歇尔有关的事?”虽然最后一句话的语气显得有些若无其事,但卡罗斯很清楚隐约透露出的信息,因此他有些不高兴:“听着,我知道尼古拉看上去或许有些冷淡,可你对他一点儿也不了解,不是吗?现如今,他小队里那些和他一起战斗了很多年的队员全都被杀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大度一些呢?”吉尔没有与卡罗斯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要不我去找电线,你自己在这儿慢慢看怎么样?你不是说过这个人是安布雷拉的代理人,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吗?我非常想知道他最后说了些什么。你呢?”卡罗斯虽然瞪了吉尔一会儿,但最后还是没有继续坚持自己的观点,勉强地点了点头。她是对的。如果这本笔记里记录着跟发生在浣熊市的灾难有关的确切情报,说不定真能派上什么用场。“我明白。把找到的电线全都带回来,速度要快。可以吗?”吉尔在点点头之后立刻开始行动,静悄悄地消失在黑夜之中。那敏捷而没有任何声响的动作令人叫绝,需要长时间的锻炼才能达到那种水平。虽然不清楚细节,但卡罗斯曾听说过S.T.A.R.S是一支精锐部队。看看吉尔?瓦伦蒂安的表现就能明白这一点。“海宁斯,让我看看你到底写了些什么。”卡罗斯低声说完,打开日记,开始阅读最后一部分内容。“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虽然公司对我有大恩,但如果早知道的话我一定会断然拒绝。我已经受不了那种叫声了。如果我突然被杀死,有谁会注意到?所有的人挨个死去,现如今怎么样都无所谓了。马路上到处都能听到惨叫,但那都已经与我无关。公司在两年前救回我的性命时,让我帮他们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当时完全不在乎。因为我差一点儿就被处死,所以面对‘与公司的阴险勾当为伴’这个条件,我很快便答应了。公司联络员告诉我的事情听上去还不错一一我和其他罪犯会接受故障检修员的培训,支持研究中存在的非法部分。公司内部也有其他正式的部门,比如准军事组织、生化危机应对部队、相当正规的环境保护组织。我们的工作就是在人群开始注意一件事之前清理现场,并让已经注意到的人绝对没办法把这件事说出来。在半年的集中训练中,我已经做好了准备。第一个任务是隐藏身分,抹消实验对象。这些人想要向社会公布他们体内被安布雷拉注入了药物。那种药虽然预期的作用是缓解老化,但后来却导致所有实验人员都染上了癌症。我们只花很短的时间便逮住了所有人。面对这一年半以来自己的所作所为,我丝毫不觉得骄傲。但我学会了接受现实。我被选为了特别监视员。公司在发现第一次泄露事故后,为了以防万一而把我们安排在这里,但不是所有人都被选为了监视员。公司说我比其他人更热衷于为公司服务,即便看到同伴的死亡也不会变得脆弱。海宁斯万岁。我作为一名仓库管理专家在仓库里工作了两个星期,同时百无聊赖地等着有什么事情发生,感觉自己的骨头深处都刻上了‘无聊’两个字。但之后在一瞬间又发生了无数的意外,让我连续三天都没办法入眠。持续尖叫的人群被吃人肉的丧尸捉住、死亡、开始啃咬活人等等异变,数不胜数。我虽然曾经想与被安排在这里的其他人取得联系,但我找不到他们。总而言之,我认识的监视员只有四个——福斯特、马丁、让人害怕的俄罗斯人、医院里那位戴眼镜的医生。我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死了、还没被送来或是逃走了,但都无所谓。从前天开始我就没有继续报告了。就算安布雷拉最后会消灭,被扔到地狱的业火里焚烧也无所谓。我一定会在地狱里与那些混蛋相遇的。我决定把枪口对准自己的脑袋,然后扣动扳机。只用一发子弹,我就可以解脱了,再也不用为任何事操心。当初要是被处死就好了……现在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件事。恐怕还没人有过和我一样的遭遇吧。对不起。如果有人找到了这本日记,请务必相信我的话。”剩下的书页都是空白。卡罗斯半蹲在海宁斯的尸体旁,精神恍惚地凝视着他,然后看了看残留在他那只冰凉右手里的火药残留物。的确有痕迹。但是谁夺走了他的枪呢。“卡罗斯?”卡罗斯抬头一看,手里拿着一些电线的吉尔正站在他面前。那张俏丽的脸上沾了不少灰尘,询问的话语里带着一丝担忧。“让人害怕的俄罗斯人”。除了那个人以外还有谁?卡罗斯虽然不知道监视员究竟是做什么的,但尼古拉一定会告诉他的。应该尽快返回米歇尔那里。“看来我必须向你道歉。”卡罗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胸口就像被人紧紧攥住了似的,绷得紧紧的。尼古拉是在米歇尔被打伤后不久找到他的,那么究竟是谁开的枪呢。“为什么?”吉尔问道。卡罗斯把日记塞回夹克里,最后看了海宁斯一眼。厌恶、怜悯以及愤怒接连涌上他的心头——这些情绪的对象既是安布雷拉、尼古拉,也是容易受骗的自己。“一边走一边说。”他紧握着突击步枪的手有些颤抖,愤怒就像黑云一般在身体里扩散开来,“尼古拉还在等着我们。”尼古拉将新的保险丝塞进电车控制面板之后,在车站大楼里静静地等待卡罗斯和吉尔回来。车站一楼的窗户基本上全都坏了,室内很暗。待在这里就能够听到两人进入车站时最后一段轻声的交谈。吉尔一定会让卡罗斯警惕安布雷拉和尼古拉。但实际上,尼古拉对这些事并不怎么感兴趣,他只是单纯地想仔细听听他们在说什么。他想知道S.T.A.R.S的女队员到底在说些什么,想知道那究竟是一些如何偏执的胡言乱语,也想看看卡罗斯对此有什么反应。到时候我只需要等两人走进电车后再出现,就说在建筑物里寻找零件就行了。然后再观察两人具体有什么行动。到底是和他们一起乘电车,还是我一个人走?今晚就暂且在一起吧,还得找些食物,最后一定是轮流站岗警戒。在其他人睡着之后就可以动手杀死他们。说不定还可以把那两个人骗到医院去,尽量引起猎杀者的注意,然后我再找个地方躲起来,就算他们到时候反应过来自己被算计了也没有关系。尼古拉微微一笑。从破烂窗户吹进来的冰冷夜风轻拂着他的脸颊。两人的性命已经掌握在他手中了,他感觉自己此刻充满力量,握有支配权还真是一件令人陶醉的事。虽然一开始他只是为了钱才这么做的,但现在整件事的意义已经完全改变。用语言似乎很难描述改变后的新事物——是游戏吗?但感觉比游戏更高级。那种对人类命运的深刻理解是他之前从未体验过的。尼古拉一直认为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样。其他人那种带有社会性的思考境界在他看来根本不值一提。来到浣熊市之后,这种想法变得越来越强硬。发生在这里的另一种现实之中,其他人都是一些侵入此地的外部人员,只有他能真正理解这里所发生的一切。这是他在人生中第一次喜欢上自由的感觉。从小巷方向传来开门的响声后,尼古拉慢慢从窗边移开。转瞬之后,两名在移动时几乎没有发出声音的年轻士兵进入了他的视野。令人吃惊的是,两人全都摆出一副战斗的姿势,把武器举在胸前慢慢向车站靠拢。就像已经预知到会出问题一般。也许他们遇到了暴君。如果吉尔正在被追踪的话,这说不定是一个有趣的主意。追踪者要是出现,就把那个女人杀了。反正那个大个子是个十足的蠢货,出现在它面前的任何东西都难逃被干掉的命运。到时候我只需要躲在一旁看戏就行了。吉尔和卡罗斯稍稍往前走了一步。看到两个人充满戒备地向前移动,尼古拉忽然注意到吉尔的肩上挂着一捆电线。看来可以让他们再多活一段时间,至少作为仆人,他们还是很好地完成了工作。“没有危险。”卡罗斯低声说完后,尼古拉不禁笑了起来。声音太明显了。“只要没遇到怪物,就说明那家伙已经回来了。”吉尔轻声说道。尼古拉的微笑上随即蒙上了一层阴影。这不可能……他们防备的是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接近他。”卡罗斯压低声音说道,“登上电梯后立刻夹击他,卸掉他的武器。那家伙还有匕首。”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变成这样?尼古拉的思维有些混乱,进而变得不安起来。他们为什么知道我怀有恶意?吉尔点点头:“让我来问。我对安布雷拉的背景比较了解,如果要让他以为我们已经知道了跟监视员任务有关的所有事,还是让我来比较好。他如果看到我们已经完全掌握了这件事。”“他已经无处可逃了。”卡罗斯打断了她的话,“好,就这么办。那家伙一定已经准备好给我们一个惊喜了。”吉尔再次点点头之后,两人一起把背挺直。卡罗斯把突击步枪的枪柄抵在肩上。然后他们没有刻意掩盖自己的脚步声,慢慢朝电车走去。汹涌的愤怒包围了尼古拉的身体,让他感觉自己的眼前一片昏黑,在好一阵的时间里什么也看不见。脑子里全是红色和黑色的闪光在激烈碰撞,他好不容易才抑制住冲出车站大楼把两人全部杀死的冲动,因为意识中还残存着那两人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这一讯息。他差一点没能控制住自己。想要伤害、杀死那两人的欲望过于强烈,让他感觉这样做的结果根本就不重要。尽力忍住不发出怒吼的结果是身体剧烈地抖动,他必须要用尽身体里的每一分自制力才能让自己保持站立的姿势留在这里。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电车引擎的轰鸣声将他的意识拉回了现实之中。即便大脑重新开始了工作,但激烈的怒意阻碍了复杂的思考过程,让他只能想到一些极为单纯的东西。那两个人知道我没有讲真话了。在得知我与监视任务有关之后,现在我便成了那两人的敌人。慎重的准备全都化为泡影,作为同伴的信任也没有发挥任何作用。那些时间和口舌全都浪费了……更糟糕的是,我现在不得不步行到医院去。尼古拉把牙齿咬得嘎吱作响。无处发泄的愤恨就像潜藏在心灵深处的秘密一般,从身体内侧折磨着他。从那两人的表情来看,他们似乎将夺走尼古拉的自制力这件事当成了理所当然的行为一般。居然做出了这种事。我的计划,我的钱,我的决心。全都是我的,不是他们的东西。只属于我一个人……重复念了一段时间之后,不知是这几句“咒语”起了作用,还是那些语言本身让尼古拉感觉到了现实的存在,总而言之,他稍稍变得冷静了一些。是我的,我决定了,这些是我的。尼古拉深吸了几口气。在带着咕噜噜的喘气声渐渐远离电车之后,他反而有了一种安心的感觉。一定要找出让他们后悔这样做的方法,让他们摇尾乞怜,让他们应和着我的大笑高声惨叫。吉尔站在担任驾驶员的卡罗斯旁边,看着已经化为一堆暗色废墟的浣熊市慢慢从自己身旁经过。车头灯只剩下一个,那黄色的亮光并不能让他们看清楚周围的一切情况。无数火堆在恣意地燃烧,一弯弦月位于所有景观的上方,洒落一片清冷的光亮——落在满是瓦砾的街道上,钉着木板的破烂窗户上,还有漫无目的的生物身上。“慢点走。”吉尔说,“如果铁轨被堵住的话,速度太快就……”卡罗斯用焦急的目光看着她:“是,长官,我一点儿也不知道,真是谢谢你了。”虽然这种语气显然是想让吉尔再说点儿什么,但她已经对开玩笑十分疲倦了。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完全凝固了一般。“呃……好,对不起。”卡罗斯慎重地驾驶着电车,在转弯时稍稍把速度放慢,随着电车不断前进,铁道的轨迹不停在眼前连成两条反射着微弱光芒的银线。吉尔想坐下来,想到隔壁的车厢去,和米歇尔一样躺在座椅上。离钟楼还有几英里远,照这种速度,就算慢跑也能追上列车。但她知道卡罗斯其实也非常疲劳了,所以至少得再忍受几分钟脚部的疼痛,站在这里陪着他。出于一种不必言说的默契,两人并没有提起尼古拉的事。他们也许感觉到,即便推测出那名男子目前所在的地方以及正在进行的行动,也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不管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两人很快就能离开这座城市了。如果能够活下来,吉尔在揭露、惩处安布雷拉这件事上的热情一定会比以前高涨数倍。浣熊市惨剧的责任并不在尼古拉,而是安布雷拉。看起来她对尼古拉那种出于本能的厌恶是正确的。不知道他到底使了多少阴谋诡计,但有一点可以确认,就是那家伙很清楚安布雷拉的邪恶之处。从卡罗斯找到的日记来看,那家公司好像是故意为了让整个浣熊市的居民都被感染而预先做好了部署,并为了记录病毒导致的灾难而派来了秘密部队。这虽然有些可怕,但的确是事实。不管怎么说,我们的对手也是那个安布雷拉啊。如果他们能非法设计出基因病毒,而且还能利用这种病毒制造杀人兵器,那么为此而残害大量生命也就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此外,还派人观察他们战斗的情况,作为研究资料记录下来。轰隆!电车突如其来的猛烈摇晃让吉尔往旁边一歪,靠在了卡罗斯身上。声音是从后面的车厢方向传来的。很快,米歇尔便发出了像是被挤压出来的?惨叫——吉尔分辨不出那究竟是因为痛苦还是因为恐怖。“你来开车。”卡罗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吉尔已经抽出左轮手枪,谨慎地朝列车中部走去。“还是我去吧,你继续驾驶。”她一边说一边朝车厢之间的拉门走去,在看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之后不禁有些毛骨悚然。电车之所以摇晃,就像是……受到了怪物的袭击一般。米歇尔靠自己的力量应该不可能醒过来。穿过门来到车厢连接部分之后,正在运行的电车发出的巨大响声愈加明显。把手伸向另一道门的吉尔脑子里只有“米歇尔无力抵抗”这一件事。怎么会这么严重。视野里的情景简单明了,而且;冲击力极强。窗户碎裂,车厢里到处都散落着玻璃的碎片。位于车厢左侧的米歇尔背靠墙壁,把M16当作拐杖杵在地上。S.T.A.R.S杀手就像帝王一般站立在车厢正中央,它歪着头,用没有嘴唇的大嘴发出一些不成语言的呜咽。一些堪堪保存下来窗户因为这种疯狂的响声而抖个不停。吉尔开枪了。沉重的子弹和巨大的轰鸣让对方直立的上半身不禁往后一退,但这仍没能阻止怪物的咆哮。虽然追踪者在中弹后退了两、三步,但吉尔并不认为自己还能给它造成超出这个范围的伤害。当她正要射出第六颗子弹时,米歇尔也加入了进来,从他那只突击步枪里散射而出的无数子弹打在了追踪者脚上,吉尔手枪里的子弹也随即用光了。虽然背靠墙壁的米歇尔无法正确瞄准目标,但吉尔此刻想不出任何办法可以帮他。她转而从腰带里抽出贝雷塔——就算有快速上弹器,为点三五七装上子弹也需要花一些时间——对准怪物的脑袋开枪了。不行,根本没用。追踪者的大吼突然停止,转而把注意力转移到吉尔身上,它转身用伤口一般的白色混浊双眼以及反射着亮光的巨大牙齿正对吉尔。没有一根毛发的粗糙脑袋周围,有几根弯曲的触手在不断蠕动着。“离开这儿!”米歇尔大吼了一声。但吉尔并没有想过逃跑,在迅速与米歇尔对视了一眼之后继续举起枪射击,而就在那一瞬间,她看到那名男子紧握手榴弹,抬起震颤的手指勾住拉环。从形状上看,吉尔知道那是巴瑞曾搜集过的捷克RG34手榴弹,专门用来对付人群。追踪者的眉骨部分就像是用订书机缝合起来的,但吉尔射向那里的子弹却没起到任何作用。如果是那种冲击型手雷,拉掉拉环之后只要一经撞击就会爆炸。但米歇尔没有把它扔出去的力量。这是自杀行为。”不行!快到我身后来!”在吉尔高声叫喊的同时,S.T.A.R.S杀手向前跨了一大步,瞬间把它与目标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原来的一半。“离开这儿!”米歇尔再次大叫的时候拔掉了拉环。那张死人一般的脸上带着让人难以置信的坚强决心,“我已经死了!快走!”吉尔再次开枪之后,弹夹里便一颗子弹也不剩了。她转过身,留下米歇尔一个人与怪物对峙。听到枪声和混杂其间的惨叫那一瞬间,卡罗斯非常想把车停下来,转身去帮助吉尔和米歇尔。但列车马上就要驶进一个稍急的转弯,缺乏保养维护的操纵杆不管怎么转就是不起作用。当他想着再过一会儿就能去帮忙时,背后的门忽然被人撞开了。卡罗斯保持着单手握住操纵杆的姿势,用另一只手拿起M16猛地转过身,看到门口只有吉尔一个人。飞奔进车厢的她脸上就像带着面具一样僵硬,从唇间吐出那个恐怖生物的名字。猛烈的火焰和音波从吉尔身后向前扑来,她被这股冲击波撞倒在地上之后,后面那截车厢里不断回荡着爆炸后的轰鸣。地板猛地向一侧弯曲,橘红色的焰光从另一个车厢的大门和窗口喷射而出。卡罗斯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向左倒去,驾驶席扶手将他的大腿顶得生疼。米歇尔!他踉踉跄跄地朝第二节的车厢走去,而他的目的地几乎已经消失,只留下些许残骸拖在车头后面。电车的速度在不断提升。米歇尔显然已经没有活下来的希望,这也让卡罗斯开始认真思考他和吉尔的命运。摇晃着走到他身边的吉尔脸上,还深深镌刻着刚才那幅场景带给她的恐怖感受。有轨电车在进入另一个弯道后失去了控制,就像被暴风雨玩弄的小船一般剧烈地前后摇晃,在与建筑物、汽车相撞后放射出雷鸣般的声响和闪电一样的火花。随着撞击的增加,电车不仅没有减速,反而越来越快,带着惨叫一般的金属摩擦声在黑夜之中向前猛冲。卡罗斯用双手死命地扳动着操作杆,同时在脑海里不断重复列车的脱轨,米歇尔的牺牲,以及现在惟一的希望就是手动刹车这几件事。如果运气好的话,能够用那个让车轮停转。卡罗斯已经使尽了浑身力气紧紧抓住它往后扳。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让人感觉什么事都没有。两人已经陷入了一种绝望的情绪之中。在发出嘎吱声响并上下摇晃的电车之中,吉尔抓着座椅的靠背和扶手慢慢走到车头来。卡罗斯回头一看,发现吉尔正紧盯着他握紧操作杆的双手,眼神里隐隐透出一股绝望的气氛。除了跳车以外没有别的办法。“刹车啊!”吉尔大叫道。“不起作用!我们还是跳车吧!”说完,卡罗斯转身抓起步枪后,用枪柄打碎了车厢左侧一面被固定住的玻璃窗,但这个时候地板突然倾斜,让玻璃碎片全部都朝他的胸口灌去。他随即用手抓住光滑的窗棂,吉尔则把手朝身后伸去,想尽力抓住什么东西。她用手肘击碎了驾驶席下部的一小块玻璃面板,带着对死亡无尽恐惧的表情扳下一根卡罗斯没有找到的拉杆。唧——紧急刹车启动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发生了,有轨电车开始减速,一度向左倾斜的车体终于回到了与地面垂直的位置,带着车轮与铁轨之间的耀眼火花向前滑去。卡罗斯闭上眼睛,依然紧握住没有任何作用的操作杆不放,让身体保持在紧张状态,以应对终究会到来的巨大冲击——几秒钟之后,一声简单得近乎无趣的“卡锵”声结束了两人的旅程。一片修剪整齐的草地正中有一堆碎裂的水泥块,正是它把列车停了下来。附近有一尊带着黑影的雕像和矮树篱笆。有轨电车的车身又是一震,终于停了下来。周围一片寂静,耳朵里只有阴冷的金属摩擦声。即便睁开眼睛,卡罗斯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他们已经结束了这段横穿整个城市的噩梦旅行。身旁的吉尔正喘着粗气。两人能够活到现在真是一个奇迹。“米歇尔怎么死的?”卡罗斯小声问道。吉尔摇了摇头:“暴君,S.T.A.R.S杀手干的。米歇尔把手榴弹拿在手上,暴君不断接近他,然后他……”下面的话哽在了喉头,没有被说出来。吉尔忽然把手伸进挎包里,将注意力集中到为武器装填子弹这个简单的动作上。她像是在借这个动作让自己冷静下来。再次开口时,吉尔的声音已经十分坚毅。“看到追踪者朝我逼近时,米歇尔主动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她把视线移开,看着窗外那片被冰凉夜风吹散的黑暗,然后双肩向下一沉。卡罗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朝吉尔踏出一步,抬起手轻拂着她的肩膀,但随即便感觉到这一动作让她的身体更加僵硬。卡罗斯慌张地把手拿开,正在担心是不是惹她生气了的时候,忽然发现吉尔那张纤细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困惑的表情。她正盯着什么东西。他追着吉尔的视线往车厢外望去,看到一座约三,四层楼高的巨大尖塔在多云的黑夜之中隐隐露出一个模糊的侧影。在接近其顶部的地方有一个发光的白色字盘,指针大约指向十二点。“卡罗斯,我们一定是被某位神祗眷顾着。”吉尔低声说道。卡罗斯无言地点点头。两人来到了钟楼。尼古拉没有刻意把自己隐藏起来,一个人沿着被月光照亮的铁道线慢吞吞地朝西边走去。目前的能见度非常好,就算有什么东西向他袭来也可以在其近身之前很快发现。由于他现在极其烦躁,所以不管是有机会敲碎人类或是野兽的内脏,他都会非常高兴的。愤怒已经稍稍平复了一些,让情绪达到一个新的境地。他已经没有希望追上即便死去也无所谓的小队长和两名年轻士兵了,而更重要的是,留给他的时间算不上充裕。尼古拉至少还得步行一个小时才能到达钟楼,如果那两人提前找出让钟响起的方法,那么等尼古拉赶到时,两人早就已经离开了。尼古拉一脸严肃地告诫自己,计划没有任何改变,自己还有需要完成的任务。剩下四个对一切都一无所知的人在等着他的到来。除了秋野医生之外,还有小队里的士兵张、肯?富兰克林,以及工厂里的福斯特。在干掉碍事的人之后,他还必须得调查这些人手里的资料,与安布雷拉的负责人约好交易事宜,最后乘直升机离开这儿。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不过,那种像是被欺骗了一样的感觉却始终无法抹去。他突然停下来把头歪向一边。从西边较远地方传来的轰隆声或许是因为距离的关系而显得有些含糊不清。约一秒钟之后,他感觉到有轨电车的铁轨上有一阵轻微的震动。由于轨道铺设在主要街道的正中央,所以有可能是列车撞到什么硬质的东西之后产生了剧烈的摇晃。一定是他们干的。米歇尔,卡罗斯还有吉尔?瓦伦蒂安。是他们撞到什么东西了吗?还是引擎出了什么故障?就算不能确定也没有关系,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一定遭遇了意外,同时这也让尼古拉更加确信他自己才是优秀的人。他们能依靠的只有幸运,而要生存下去,光靠幸运是不够的。也许还能与那些人见面吧。在这个地方,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值得大惊小怪。在左前方的办公大楼以及包围它的空地之间,忽然传来几声咕噜咕噜的呻吟。感染者们摇晃着走到开阔地带来,在离尼古拉约十米远的地方被障碍物挡住去路。在朦胧的月光下,虽然尼古拉与丧尸之间的距离隔得有些远,要看清他们十分困难,但他还是很清楚这些感染者的末日已经到了。其中有两只丧尸没有手臂,第三只的脚被扯掉了一截,每用蹒跚的步伐向前走一步,伤口处就会发出一声舔嘴唇一般的响声。“喔……”离尼古拉最近的丧尸张开嘴仿佛发出了一声怒吼时,他举起枪打穿了那颗已经开始熔解的脑袋。然后又开两枪,让其他两只丧尸和第一只一样,发出啪嗒两声脆晌倒在沥青地面上。这下舒服多了。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再次见到那些表里不一的同僚——虽然他的直觉告诉他一定会再见面的——但我比他们都要优秀,我一定能得到最后的胜利。想到这儿,一股新生的力量从身体深处涌了出来。摆动双腿开始小跑的尼古拉急切盼望着下一个挑战的到来。由于电车已经侧翻,所以大门被结结实实地堵了起来,卡罗斯和吉尔只能从窗户爬出去。两个人都同样精疲力尽。虽然有轨电车正好停在他们的目的地附近这件事非常巧合,但在之前的七个小时——不,是好几个星期里,发生了无数奇异的事件。吉尔不禁想到,多亏有那些经历,她才没有因为刚才的意外而受到惊吓。空无一人的钟楼庭院里被从电车电子系统中升腾而起的烟雾蒙上了薄薄的一层黑膜。两人走到正门外一处没有水的喷泉附近,抬头望见巨大的钟楼顶端有一个相对较小的阁楼。吉尔的脑海里忽然清楚地浮现出米歇尔?维克多的身影。她连救命恩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男子都还不清楚,但却感觉自己失去了一位重要的同伴。为了让其他人生存,情愿牺牲自己,拥有那种坚韧精神的人……用“英雄”这个词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了。也许米歇尔已经杀死了追踪者。手榴弹爆炸时,它正位于米歇尔的身体上方。但这也有可能只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场景,但吉尔却深信这一点。“找到跟大钟有关的装置了吗?”卡罗斯问道,“分开行动安全吗?还是说……”喀喇!玻璃碎片的嘈杂响声打断了他的话,吉尔感到新涌出的肾上腺素立刻为血管注入了一股强劲的力量。在她伸手抓住卡罗斯的同时,从两人头顶上方的黑夜之中便传来一阵翅膀拍动时发出的啪嗒声。在斯宾塞别墅的肖像室里,有数十双黑色的眼睛在她头顶上等待着进攻。克里斯也曾告诉她,就是这些生物把Bravo小队的佛斯特?斯派尔切成了零零散散的几百块肉片。“快跑!”吉尔对卡罗斯大喊一声,她想起了那些发生变异的大型乌鸦究竟有多么顽固和疯狂。数十个刺耳的叫声撕裂空气将两人紧紧包围起来,在这种情况下卡罗斯似乎也明白提任何问题都是多余的。两人绕过喷泉朝钟楼的正门疾冲而去。门被锁上了。“掩护我!”吉尔大叫道,同时从挎包里取出了开锁工具。一声声鸣叫盘旋在两人头顶的天空上,与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卡罗斯狠狠撞了一下门。沉重的古木十分坚硬,但还是被撞出了不少飞散的木屑。他退后两、三步,再次猛冲过去。邦!两扇门板应声朝钟楼内侧敞开,未能及时稳住体势的卡罗斯随即倒在了铺着漂亮瓷砖的地板上。吉尔紧随其后,在进屋后赶紧抓住门把手,用力把门扣上。她听到大门另一边响起了两次什么东西撞上门板的声音,随后乌鸦群一边扑腾翅膀一边发出了愤怒的尖叫,在它们放弃努力离开门前之后,声音也随之渐渐变小。吉尔步伐不稳地靠在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如果不把那些恐怖的生物全部杀死,我们就不能离开浣熊市吗?“丧尸鸟吗?这个玩笑也开得太大了吧。”吉尔用门栓把门锁死之后,卡罗斯一边起身一边说道。她没有回答伙伴的问题,而是把目光移向钟楼那华丽的大厅。在她脑海里浮现的是斯宾塞别墅里的大厅。微暗的灯光,哥特式的装饰物让这里显露出一种朴素而优美的氛围。宽阔的大理石台阶占据了大厅里的绝大部分空间,踏上装有彩色玻璃的楼梯平台后就能到二楼去。在房间的两侧有门,两人面前有两张擦得很亮的桌子,左边是……吉儿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感觉身体的某个部分忽然萎缩了。她没有想到钟楼内部就像一个不能被亵渎的圣域一般。这里虽然位于市郊,但她在脑海里描绘的是——是的,之前浮现在脑海里的场景有着更加强烈的死亡气息。她不知道那个场景究竟告诉了她什么。但是现在……五具男性尸体全都穿着像军装一样的衣服。倒在桌子旁边的三个人好像是被感染者杀死的,在他们附近有几具满是弹孔的感染者尸体。牺牲者的皮肉几乎全都被咬掉了,碎裂的脑袋里空空如也。第五名男性是个年轻人,好像是在与丧尸战斗之后亲手用枪打穿了自己的脑袋。是看到战友们被啃食后因为绝望而自杀的吗?还是说他杀死了自己的朋友?又或者是与某个感染者相识,在不得以杀死他之后了结了自己的性命?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真相。在这场惨剧中失去的几条性命,只会附加在整个城市的数千名死者之中,为长长的遇难名单多加上几行而已。卡罗斯皱着眉头朝那些尸体靠了过去。从他的表情来看,吉尔立刻明白他与牺牲者是好朋友。他单腿跪了下来,从两具尸体之间拉出一个沾满鲜血的粗昵旅行袋,瓷砖上随即留下一条殷红的血痕。从袋子里传来一些重金属相互撞击的声音。卡罗斯在把袋子提起来时,手臂上二头肌变得十分明显。“里面的东西,和我想像的一样吗?”吉尔问道。卡罗斯把口袋放到圆桌上,拿出里面的东西。看到那些物品后,吉尔忽然感到了一种意外的惊喜,带着无法相信自己会如此幸运的心情朝圆桌跑去。六颗米歇尔使用的那种RG34手雷,八个装满M16弹药的弹夹,一柄美式M79榴弹发射器,里面有一大把四十厘米的榴弹。“钟楼的武器。”卡罗斯沉思着说道。在吉尔针对这句话的意思提出问题之前,他在拿到可以安装在步枪上的榴弹发射器之后吹了一声口哨。“有粗铅弹。这下就能把艾斯庞特霍的追踪者干掉了。”吉尔眉头一扬,开口问道:“艾斯庞特霍是什么?”“本来是指稻草人,但也可以用来形容讨厌的人或是怪物。明白了。吉尔对着整理武器的男子动了动下巴:“你认识这些人吗?”卡罗斯不好意思地耸了耸肩,在交给吉尔三个手榴弹的时候说:“全部都是U.B.C.S的成员。虽然见过几次面,但不太熟——不,是根本不认识。他们一定以为这就是一支单纯的私人部队,在进入安布雷拉时以及被派到这里时,根本不知道会有怎样的遭遇,就像我一样。”除了愤怒之外,似乎还隐隐带着一些悲哀。卡罗斯在想到很快就可以离开浣熊市的时候,突然改变了话题:“你想带着榴弹枪吗?”“我还以为你不会问我呢。”吉尔微笑着回答。卡罗斯则使用那种根据他的说法,连追踪者也会被干掉的武器,“剩下的就只有找到按钮,等待计程车来接我们了。”卡罗斯正把M16的弹夹塞进背心的口袋里,他笑着说:“还有不要像这里的其他人一样死在这里。”吉尔没有回答,而是问了一个问题:“要上去吗?”卡罗斯点点头。随后,全副武装的两个人便开始了行动。在二楼只有一条能够俯视一楼大厅的环形走廊。回廊沿着建筑物的三面墙修建,在其尽头有一条通往其他地方的阶梯——如果卡罗斯没记错的话,这会带领他们到阁楼去。也就是大钟所在的地方。很快,很快就结束了……他在心里不断重复这句话,其他东西全都被赶出了脑海。由于身体太过疲劳,让他无法认真处理自己的愤怒和悲伤等让人害怕的负面感情,同时注意到自己已经接近所能承受的极限了。关于感情的各种想法,还是等离开浣熊市之后再说吧。回廊也和刚才的大厅一样布满华丽的装饰。蓝色的瓷砖和彩色玻璃窗相映成趣,拱形的突出部分由白色石柱支撑。站在台阶之上的回廊里几乎能看到整间屋子的情况。同时这里好像一个人影也看不见,也没有丧尸和怪物。卡罗斯稍稍放下心之后叹了口气,他身旁的吉尔更是如此。她手里依然握着那把柯尔特大蟒,还用卡罗斯的皮带作吊绳将那把榴弹发射器背在背上。为什么特兰特会知道这里有武器?他知道我是从死人那里得到这些东西的吗?卡罗斯忽然注意到自己似乎高估了特兰特的能力。神秘人物那句话的意思一定是在这栋建筑物里的某个地方隐藏着武器吧。他和吉尔仅仅是因为偶然才遇到这包装备。还是说特兰特通过某种手段得知这里有死亡的士兵?不不,这个想法太无稽了。两人并排踏上回廊的地板。卡罗斯在思考要是把特兰特这个人的存在告诉吉尔,她到底会说什么。也许会认为自己是在骗她吧。毕竟这听上去就像偶尔会在间谍小说里看到的情节一样。有什么东西动了,就在前方一个转角附近。天花板上有什么东西化成一道黑影在快速移动。卡罗斯朝栏杆走去,探出身子仔细观察。即便看得再怎么仔细,他仍然分辨不出那究竟是吊在拱形阴影里的东西,还是疲劳至极的大脑为了保持清醒而产生的幻觉。“那有什么?”吉尔隔着他的肩膀小声问道,同时举起了左轮手枪。卡罗斯又观察了几秒钟之后,摇摇头转身面对吉尔:“什么也没有。我只是感觉天花板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那儿!”吉尔举起武器,瞄准了贴在两人正前方不远处一块天花板,那有一只正朝他们靠来的怪物。那片黑影看上去跟大型宠物狗差不多大。从圆圆的身体里伸出很多只脚,那些毛发浓密的肢体紧紧粘在天花板上,同时以极快的速度向两人接近。卡罗斯只犹豫了一瞬间,吉尔便已经开了三枪。那是蜘蛛。身体惊人地巨大,而且这只怪物上下颠倒地掉落在地板上之后,卡罗斯从它那圆睁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它从后背喷出了一些黑色的液体,几只长着斑点的巨大蜘蛛脚忽然在空中划起圈,身体下方那些脓状的体渐渐积攒成了一个小池子。在不发出任何声音地胡乱挣扎了一、两秒钟之后,它把身体蜷成一团,再也没有动弹。“我非常讨厌蜘蛛。”吉尔说完后,带着厌恶的表情再次抬头检查天花板,“那种脚,以及膨胀的胃袋……呕。”“你以前见过那个吗?”卡罗斯在提问时并没有把视线从大蜘蛛那蜷缩起来的身体上移开。“嗯。在森林里那间安布雷拉的研究所里见过。”然后指了指翻倒在地上那只,“这个已经死了。我见到的蜘蛛没一个能活下来。”看到吉尔如此冷静的卡罗斯感觉能与她在一起行动还真是一件幸运的事。他十分怀疑之前遇到的那些精锐男子在遇到这种情况时是否能像吉尔?瓦伦蒂安这样应对自如。虽然在楼厅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但天花板上却有着堆积成山的蜘蛛网,每个角落都被白色的蜘蛛丝覆盖着,这一点让人非常难受。卡罗斯也不太喜欢蜘蛛。走到门前时两人都摆好了应战的姿势,吉尔负责地面,首先钻了进去。卡罗斯再次来到户外后着实松了口气。那道门的另一边是位于钟楼正面的宽敞阳台,周围只有一圈古旧的扶手,显得十分空旷,除此之外就只有关闭的聚光灯和几株枯萎的植物。他俩并没在这里看见有路通往在一楼看到的那扇门。这里好像就是路的尽头,只能往回走。卡罗斯无奈地叹了口气。幸运的是,虽然刚才遇到过,但那些乌鸦现在已经飞走了。“接下来怎么办?”卡罗斯把视线投向漆黑的庭院,看着院子里那辆还在冒着黑烟的电车问道。为了征询吉尔的意见而把头转过来的卡罗斯这才注意到,在钟楼的石壁上镶着几块铜质的标牌。吉尔随即从挎包里取出用布包裹着的小工具。“现在放弃还太早了。”说完,她从各种小道具里选出了几根别针,“卡罗斯你负责警戒,我看看能不能把梯子找出来。”卡罗斯闻言掩护着她,自己则站在横穿阳台的冷风之中,一边想着在空气里似乎有雨水的气息,一边模模糊糊地怀疑这个世界上到底有什么事是吉尔办不到的。一瞬间之后,只听几声咔嚓的脆响,隐藏起来的机械随即发出了低沉的轰鸣,细细的金属梯子很快便从上方那个像门一样的位置垂了下来。“还差一点儿,你能继续站在那儿监视一会儿吗?”吉尔微笑着询问卡罗斯。年轻的男子在感觉到她的兴奋之后也咧嘴一笑。这下他真的认为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当然可以。”吉尔敏捷地爬上梯子,身体没入上方的出口后不见了,过一会儿她便从洞口探出脑袋,告诉卡罗斯一切正常。在之后的几分钟里,卡罗斯一边在阳台上来回踱步一边思考着在得救后应该做些什么事。他想再见见特兰特,与他商讨一下要阻止安布雷拉究竟应该怎么办。不管什么事他都会答应,卡罗斯有这个决心。特兰特应该对吉尔的事很感兴趣。如果真有直升机的话,在它降落之前我们得好好商讨一下接下来的事——当然,首先地大吃一顿,然后洗个澡,再安安心心地睡上二十四个小时。此刻,卡罗斯的脑子里全是离开这里之后的事,所以他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从梯子上下来的吉尔究竟带着什么表情,也没有发现巨大的钟其实并没有被敲响,而是朝吉尔露出一个微笑……接下来他便发现实验还没有结束这个事实,心情顿时一落千丈。“操纵钟的机械装置里有一个齿轮不见了。我们必须让它响起来。好消息是,我敢打赌齿轮一定还在这栋建筑物里。”卡罗斯不禁皱起了眉头:“你怎么知道?”“我在其他齿轮旁边找到了这个。”吉尔说完便拿出一张残破的明信片交给卡罗斯。正面有三幅画,不管哪一幅都是钟的一部分。接着他把明信片翻过来,在左上角印着有几个字。写着“浣熊市,圣?迈克尔钟楼”。吉尔开口读出了写在那下面一首小诗。“将你的灵魂献给女神。在女神面前祈祷时合上双手。卡罗斯紧盯着吉尔:“这是让我们祈祷尽快我到丢失的齿轮吗?”“别开玩笑。我已经说过了,齿轮肯定在钟楼里的某个地方。卡罗斯将明信片交还给吉尔:“如果这是好消息的话,坏消息又是什么?”吉尔作出一脸调皮的表情,微笑着说:“我觉得不可能很快就把齿轮找到。这是一个谜题,就像我在斯宾塞别墅经历过的一样。在寻找过程中一定会遇到能要人命的陷阱。”卡罗斯没有再问任何事。至少他暂时不想知道更多的细节。在搜索了约一个小时之后,尼古拉终于在浣熊市最大一所医院的四楼找到了秋野医生。当看到这位监视员的时候,尼古拉心中忽然感到了一种无法解释的喜悦。感觉就像世界是正义的,一切事物都会呈现出它本应具备的样子似的。在这个世界中,我就是万物的顶点,一切事物都由我支配。再等一小会儿,我的目标便减少到三个人。在遍布行尸的土地上,寻找他们就像猎杀小狗一样简单。(尼古拉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想像之中。整件事会不会变得更让人高兴呢?)秋野医生刚刚把门锁上,然后慌慌张张地朝周围看了一眼。那张惨白的脸上写满了恐惧的表情。然后他把钥匙放进口袋,转身朝通往电梯的走廊走去,同时扶了扶稍稍向下滑的污损眼镜。在注意到他并没有带武器之后,尼古拉十分高兴。他带着愉悦的心情让半个身子离开了阴影。在来到医院的一个多小时路程中,尼古拉几乎一直在小跑。胆小的秋野医生就算再怎么目中无人也得藏起来躲避尼古拉的搜索。在看到刚才医生的表现之后,尼古拉确信这位科学家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猎物,能从尼古拉手里逃脱完全是因为偶然。即便从近处看这个笨蛋,他也像个糊涂虫一样惹人生气。直到现在,这位“监视员”还没有发现尼古拉就站在离他不到三米的地方,也不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医生!”尼古拉忽然大声喊道。这让秋野吓得跳了起来,双手在脑袋前胡乱地挥舞。他的确吃了一惊。尼古拉不由得隐隐一笑。“你、你、你是谁?”秋野现在的样子十分狼狈。他有一双颜色十分混浊的蓝色眼睛,发型十分奇怪,就像在理发时剪错了什么地方似的。尼古拉朝他靠过去,故意用自己健壮的身体吓吓他:“我是安布雷拉的人,来调查疫苗的进展如何。当然,还有一些其他的事。”“安布雷拉?我不知道,什么疫苗?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没有武器,没有体力,说谎时脸都不红。真是个相当聪明的人。尼古拉就像是为了保守秘密一般压低声音说道。“是监视员相关部门派我来的,医生。你最近都没有发出详细的报告,公司对此十分担心。”看来秋野听到这句话之后完全放心了,整个人就像快要虚脱了一般:“你知道吗?我一定……啊,对了,疫苗。这几天实在太忙了。我让联络员把初期合成物按阶段进行分类,因为手里没有实际培养的混合样本——不过,只是混合成分的话,我已经准备好了。”医生积攒一些唾沫后尽力说了一连串的话。尼古拉为了忠实于自己所扮演角色的身份,故意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摇了摇头:“这全都是你一个人干的?”秋野微微一笑:“还有助手道格拉斯帮我,当然,我已经让他长眠了。不好意思,自从他前天死了之后,一我就一直相当疲劳。所以才怠慢了报告的事。说完他稍稍停了一会儿,随后再次微笑道:“那么……你是公司派来取疫苗的富兰克林,对吗?”尼古拉无法相信自己会如此幸运,也难以理解秋野为什么会如此轻信别人。只因为尼古拉自称是安布雷拉派来的人,他就打算把惟一能对抗T、G病毒的疫苗交给一个陌生人。另外,尼古拉知道另一个目标很快就会现身了。“没错,是我。”尼古拉淡然地回答,“我是肯?富兰克林。医生,疫苗在哪儿?”秋野把手伸进口袋里,从里面拿出一把钥匙:“在这儿。我刚好把疫苗的主要成分藏了起来。培养液在另外的地方。直到你来之前,他们一直被安全地保存着。不过按计划你不是明天晚上才会来吗……不,还是说后天?反正比我想像的要早。”他转身打开门示意尼古拉跟着进去:“屋子里的湿度很高,在房间另一边是冷藏式的墙面保险箱——那是最近一位有钱的病人装上的,那还真是个奇怪的人……”尼古拉从嘴里尽是些无聊单词的博士身边走过,从心底里为选择秋野医生为监视员这个决定感到吃惊,但突然,他注意到自己的后背正面对着秋野。在这一瞬间,尼古拉的脑海里显现出了某个完美的剧本——装成愚蠢、唠叨的科学家让对手放松警惕,最大限度利用他对自己能力的蔑视。想到这儿,尼古拉的身体立刻做出了动作。他猛地把身子一沉,跪在地上反手朝秋野的小腿抓去,然后用力一拉,让他仰面倒在地上。秋野发出一声尖叫压向尼古拉,一根针管发出喀喇的声音掉落在地板上。秋野奋力想要把那个东西抓住,但尼古拉牢牢扣住了他那肌肉横生的身体。虽然在他身上其实没有能称得上是“肌肉”的东西,但用尽全力的肉体总会给人这种印象。尼古拉轻松地翻了个身,用单手压住不断抖动的医生,然后另一只手则朝事先插进皮靴里的匕首伸去。他靠近想要挣脱控制的秋野,将匕首插进了他的喉咙里。带血的白色刀刃被抽出来之后,秋野立刻用两只手死命地捂住喉咙,双眼圆睁,惊恐着凝视着眼前的杀手。还在跳动的心脏不断压出的殷红鲜血从他十根手指下面慢慢滴落。尼古拉没有回避对方的眼神,在狠狠瞪了一眼之后无情地笑了起来。不管用什么方法,秋野终归得死。袭击不仅给了尼古拉完成自己工作的机会,还带给他无穷的乐趣。医生终于倒在了地板上。泡沫状的鲜血不断喷出,他就这样抓紧自己的喉咙失去了意识。最后在临死前痉挛了一次,紧接着便去到了另一个世界。“看来还是我比较厉害。”尼古拉低声说完,随后便在医生那冰冷的尸体上翻找起来,又找出了四根注射器和一张写有一个四位数密码的纸片。毫无疑问,这是打开保险箱的密码。秋野并没有预料到尼古拉会来偷疫苗。由于发生了出乎意料的事,所以尼古拉在站起身朝保险箱走去的过程中像平常一样开始考虑新的计划。秋野认为肯?富兰克林会来取疫苗。也就是说,如果医生没有说谎的话,富兰克林就会在这里出现。看样子他不像是在说谎。秋野刚才的态度之所以有说服力,就是因为他说了真话。对于迷惑敌人来说,这真是绝佳的技巧。那么,就由我来合成疫苗吧。在等待富兰克林下士到来的这段时间里,去打会儿猎找点儿乐子也不错。然后就将秋野的研究成果、医院全都毁掉。如果安布雷拉正在监视这一切的话,他们一定以为所有事情都是按计划进行的。然后就只剩下张以及工厂的工人特兰斯?福斯特了。米歇尔等人已经无所谓了,现在他们一点儿也不重要。很快,只要我成为带着珍贵情报唯一生还的监视员,就等于拥有了上亿的财产。如果再加上T、G疫苗,安布雷拉就会成为我的摇钱树。来到钟楼储藏室的时候,吉尔已经开始想放弃了。他们已经用开锁工具打开了几乎所有地方的门,跨过了好几具尸体,杀了新的怪物,来回搜了好几次。钟楼礼拜室的一块玻璃被打碎后,有几只丧尸从窗户闯了进来,他们还在图书室尽头的走廊里遇现了变异的蜘蛛。在搜索钟楼的这段时间里,吉尔稍稍跟卡罗斯讲了讲斯宾塞别墅及其地下建筑、S.T.A.R.S的悲惨任务结束后她对别墅历史的调查等经历。安布雷拉的创始人之一斯宾塞异常喜欢隐秘的通道或是机密的道路,所以聘请以独创性著称的建筑家乔治?特雷沃进行设计,还对城里几栋有一定历史的老建筑物进行了改造。这就是斯宾塞的间谍爱好跟浣熊市的关系。“这都是三十年前的故事了。另外,斯宾塞在那之前好像就已经完全疯了。当所有工程完工之后,他就把别墅封存起来搬到了欧洲的安布雷拉总部去。“乔治?特雷沃后来怎么样了?”卡罗斯问道。“看来你对这个很感兴趣。他在斯宾塞离开这里前不久失踪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卡罗斯缓缓地摇了摇头:“你其实想说,这也是那个疯子搞的鬼,对吧?”吉尔点点头之后把门一推,然后举起左轮手枪往后退了一步:“没错。我一直是这么想的。”没有东西在移动。在储藏室右侧堆砌着几把椅子。房间正面有三座女性上半身的雕像。房门左侧是两具重叠在一起的尸体,那是一对抱在一起的男女。吉尔皱着眉头把视线移开,当头转向房间南侧的墙壁时,她看到了三幅被装在厚重金色画框里的时钟画像。两人走进屋内,吉尔紧张地调查着四周。看样子好像没什么异常。吉尔之前在斯宾塞公馆也见过这样一个房间,不过那其实是巨大的垃圾压缩机。吉尔本能地后退两,三步,取下一把椅子抵住房门,让它保持在打开的状态。然后为了仔细观察而朝那几幅画走去。从外表上来看只是单纯的油画而已。这应该是用某种特殊技术将画贴在物体上的吧,这种手法好像叫混合介质。三幅画的主题都是女性,每一张画布上都镶嵌着一个八角形的时钟。左右两端的指向十二点,正中间那个指向五点。每个画框的下面都贴着一个盆状的小托盘。画的名字,从左往右依次是过去的女神、现在的女神、未来的女神。“明信片上说要把手合在一起。“卡罗斯提醒道,“这样做的话时钟的指针也会变得一致吗?”吉尔点点头:“没错,这样就说得通了。故意说得模棱两可就是为了混淆我们的思维。”她向前踏出一步,轻轻碰了一下正中间那名正在跳舞的女子画像下方的托盘。轻轻的咔嚓声过后,手指就像秤砣一般让托盘稍稍往下一沉。同时钟面上的指针也开始旋转。吉尔以为自己已经触碰到了什么开关,于是把手收了回来,但指针立刻快速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仅此而已。“‘合到一起’……难道不是让所有的指针都指向同一个位置?还是说照字面意思把它们排成一条直线?”卡罗斯耸了耸肩,然后把手伸向最奇妙的未来女神托盘。过去的女神是一位坐在山丘上的年轻女子,现在的女神正在跳舞……而未来女神则是一位身穿性感的晚会便服,摆出挑逗姿势的女子。已变成骷髅的脸上有一张大大张开的嘴,就像是在欢笑一般。吉尔竭力控制住内心的战栗,尽量不去想死亡正在慢慢向她逼近这件事。没错,我还不会遇到那种事。卡罗斯触碰的托盘虽然也往下沉了一些,但却看到旁边现在的女神画像上的时钟指针在转动。看来两边画像上的时钟都被固定在了十二点的位置上。吉尔退后几步,将手交叉在胸前仔细思考——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虽然不知道这究竟是否正确,但她感觉自己搞清楚了整个谜题的意思。她开始四处搜索,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可以代替秤砣的东西。随后吉尔把视线停留在三座雕像上微微一笑——啊,是对称性——三座纤细的雕像手上分别握着三个发光的东西。“是砝码谜题。”吉尔说完便朝雕像走去。每一座塑像上都安着一个装有拳头大小石块的托盘。她把每颗石头都拿下来之后挨个掂量了一下,发现重量没有任何区别。“三颗石球三个托盘。”她一边说一边回到画像前,把黑色的——看样子像是金丝玛瑙,但也有可能是黑曜石——递给卡罗斯。剩下两个是透明的水晶和发光的琥珀。“目的是让正中央的时钟指向十二点。”卡罗斯在接过石头后说。吉尔点点头:“一定有一个原则。如果要让颜色相互配合的话,黑色代表死亡……还是让数字相互配合呢?不过没关系,就算把所有组合挨个试一遍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两人开始尝试。一次将一颗石头放置在画像前的托盘上。每次放下时吉尔都会集中精神观察“现在的女神”画像上指针的移动情况。根据她的观察,承载石球的托盘不同,重量表现也会发生改变。吉尔坚信自己一定能把谜解开。当她感觉到确实是与数字相关时,便幸运地完成了这个谜题。将水晶球放在过去,黑曜石放在现在,琥珀放在未来后,正中央的时钟指针终于指向了十二点,并发出轻微的声响。随后,一个看不见的机械装置启动,将时钟的面板从画像上顶落了下来。这个阴险、变态的地方。不过,谜题被解开后还被说成阴险,设置这个机关的人还真是可怜。卡罗斯一脸严肃,渐渐浮现出困惑的表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把齿轮藏起来的?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周折?”吉尔在从隐秘的地方将发光的齿轮取出来的同时,想起在经历了斯宾塞别墅中那些机关后的六个星期里,她对整件事的感觉和卡罗斯一模一样。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要把事情变得如此复杂?在出发前往别墅执行任务前,特兰特交给她的文件里有不少谜题的线索,这实在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如果没有那些东西,说不定她根本别想从那个地方逃出来。房子里到处都是奇特的小机械装置,不管是耗时方面还是实用性方面都过分复杂。那些东西究竟是为什么目的而设置的?在思考了无数种可能之后,吉尔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安布雷拉真正的负责人是一些没有任何人认识的疯子、偏执狂。他们一定都是些以自我为中心的小孩子,只因为手中有这个权力便玩起了间谍游戏,肆意玩弄其他人的生命。因为成年人根本就不会做隐藏玩具、制作宝物地图这种事,也不会做完之后又把这些事告诉其他人。已经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们了,不过,这只是就目前而言。想要结束一切,想将齿轮安装好让大钟响起来,想快些离开这里的心情越来越迫切。吉尔简单地对卡罗斯说:“因为那些人已经疯了,这就是理由。他们百分之百是全世界最狂妄自大的一群人。准备好离开这儿了吗?或者说你还有其他的事要办?”卡罗斯认真地点点头。再次环视一眼整个房间后,两人一起回到来时的走廊。看着吉尔再次登上细长铁梯的样子,卡罗斯尽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不想让自己对这一切抱太大期望。如果这样也不行的话……那么让人失望的事就实在是太多了。该死,如果不行的话,就是步行也一定要离开这里。还可以到工厂去,看看那里有没有交通工具。按照吉尔的说法,这里的所有人都已经疯了。还是尽快离开这儿比较好。卡罗斯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庭院后,忽然感觉疲劳已经深入了自己的骨髓,就连再踏出一步似乎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只有逃过这次大屠杀,好好休息一下的强烈欲求驱动着他的身体不断前进。巨大的金属钟忽然发出了轰隆隆的响声,之后那低沉而充满穿透力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这让卡罗斯的心底重新涌起了希望。但他很快又压制住自己的兴奋,开始想像发报程序出问题、安布雷拉送来的是一批杀手、飞行员其实是丧尸等一切有可能发生的事。但这些都没有用。他很清楚会有直升机来接走自己和吉尔,而且坚信这一点。剩下的问题是救援小队在寻找降落地点时或许会花一些功夫。有探照灯!在阳台上有四台,而那个脏兮兮的控制盒应该就在通往阳台的门附近。有灯光的话,运输机很快就能找到我们。卡罗斯立刻朝那道门冲去,但在迈步的同时抬头看到吉尔开始从梯子上方的洞口慢慢往下爬的身影。现在还不行。而当他再次把视线转回身体正前方时,他这才注意到阳台上不仅仅只有自己一个人。就像魔术一般,追踪着吉尔的巨大怪物就站在那里,距离近得让卡罗斯清楚感觉到一股焦臭味扑鼻而来。它露出巨大的牙齿,那只像猪眼一般的扭曲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梯子上方。“卡罗斯,小心!”吉尔站在上面大叫道,不过追踪者根本没有看卡罗斯,径直朝着楼梯迈出一大步。就像无眼蛇怪一般的触手环绕在巨大的脑袋周围,不停蠕动着。只要它再向前一步就到了梯子正下方,那么吉尔就无路可逃了。吉尔说过子弹对他没用。卡罗斯拼命思考着自己在此刻能做些什么,而探照灯控制面板上的绿色电源按钮忽然跳进了他的视野里,尽管不能确信那是否还能工作,但他还是发力冲了过去。如果运气好的话,应该能转移它的注意力。四台大型探照灯一齐被点亮,炫目的亮光和热能顷刻包围了四周。它们发散出的亮光即便在好几英里之外也能看得很清楚,整个钟楼都被照亮了。其中有一束光径直射在了巨大怪物那张丑陋的脸上。看到被照得头晕眼花的怪物不断后退,并举起手挡住那只奇形怪状的眼睛后,卡罗斯开始了下一步行动。他朝看不见任何东西的追踪者疾冲过去,高举M16步枪用尽全力砸向它的胸口。怪物随即失去平衡,踉跄地向后退去,一只脚狠狠撞上古旧的扶手。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大片扶手应声被撞坏,跌落到阳台外的黑夜之中。在地面上响起湿润的砰嗵声时,探照灯也由于发热过量而熄灭,在卡罗斯眼睛里暂时留下了一些黑色的残像。在响亮、柔和的钟声包围下,吉尔敏捷地跳下铁梯,一边从背后取下榴弹发射器一边朝站在损坏扶手旁的卡罗斯跑来。“我……谢谢。”吉尔看着他的眼睛说,眼神直接而真挚,“如果你没有把灯点亮,我现在肯定已经死了。谢谢你。”卡罗斯在为她的率直感到钦佩的同时,稍稍有些不知所措:“不客气。”说完,他注意到吉尔不仅具备优秀的运动能力,而且充满女性魅力,同时还想起自己与女孩子相处的经验相当少。对自学成才的二十一岁佣兵来说,约会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她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最多也就二十五岁,也许……吉尔在他面前摆摆手,这个动作把卡罗斯的意识拉回到了现实之中。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相当疲劳了,意识就像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一般。“听到了吗?”卡罗斯咽下一口口水,点点头说道:“啊,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我说我们必须得离开这儿。在那家伙面前爆炸的手榴弹都不能伤到它,从二楼掉下去就更不可能了。”“没错。”卡罗斯回答,“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绕到正面去吧。如果不能着陆的话他们应该会把救援吊带扔下来。”吉尔点点头:“就这么干。”浑厚的钟声就像是在催促他们尽快行动一般,这时卡罗斯忽然想起尼古拉也许还活着这件事。如果他也听到了钟声,会做些什么呢?尼古拉在返回街道的途中听到了钟声。虽然内心十分焦急,但他首先想到的是告诫自己不要被声音蒙蔽。虽然他不认为那三个没什么本事的人能够让钟敲响,但即便真是这样又有什么关系?戴维斯?张还会在某家女性服装店发送报告,尼古拉想要活捉那个人。本来嘛,担心那几个人的悲哀命运对我自己又有什么好处?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细长的金属盒仔细观察起来。离开医院后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这么做了,不管怎么看也不会觉得厌倦。玻璃瓶中的紫色液体就是尼古拉在参考了秋野的助手留下的详细说明书之后独立合成的。即便知道把样本储藏在哪个地方最安全,但他还是想把这个随身携带。这个小小的容器代表着尼古拉凌驾于其他的监视员之上,也是一件在与安布雷拉交涉时能让局势朝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的重要物品。他将作为指导者监督低等的人类。带着疫苗四处走动,时不时拿出来摸一摸、看一看,能让尼古拉真切感受到力量的存在。这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他那些疯狂想法的依据。尼古拉微笑着把容器放回口袋,故意无视时钟的响声继续往前走。所有的事情都进展顺利——他得到了疫苗,知道张所在的地方和富兰克林四十八小时后会在哪里出现。炸毁医院的机关已经设置完毕,与富兰克林会合后立刻按下开关。因为等待的时间非常充足,所以他现在打算悄悄潜进工厂把特兰斯?福斯特干掉。他曾经在米歇尔面前扮演过高尚的队友,而现在的时间就和他考虑究竟谁会第一个死去时一样充足。嘈杂的钟声敲打着他的神经,行动失败的情景在脑海里忽然出现,大脑将那三个人都是些无能的笨蛋这个想法抛诸脑后。拒绝让尼古拉的神智陷入混乱。靠近街道之后,他看到昏黑的城市已经被大大小小的数百处火堆完全包围了起来。虽然很想到钟楼去,但尼古拉很清楚自己无法在第一架直升机到达前及时赶到。第一,他不想这么做。在把秋野杀死后,他原本有机会到钟楼去,但尼古拉的结论是不值得花时间那样做。正确的判断……虽然在内心某个地方出现了怪异的疑惑,但他无视了这一感觉。就算那些人能够活下来。也不代表他们比自己优秀。此外,为了独占所有的情报,他还必须杀死几条野狗。张很有可能躲在之前发送报告的店里。在将他干掉后夺去资料,晚上就在城里某个地方躲起来。尼古拉在监视员的战前准备会上曾被告知食物非常稀少,但他确信总有一些能用的。后天再到食物仓库去找几个罐头。等到早上递交了自己的报告后就一直潜伏起来,白天收集情报,之后再向西走。一切都很顺利。虽然直升机的位置从郊外不断往市内移动,螺旋桨发出的轰鸣声也越来越响,但尼古拉已经变得对此不太在意了。(这声音是在催促那些没骨气的蠢货快跑。感觉真是太好了。我是掌握着巨大支配权的伟大人物。让我头疼的就只有那可恶的钟声。)两人急急忙忙地回到钟楼一楼的大厅,其间吉尔一直在思考着追踪者是否已经陷入混乱之中,以及他们在见到直升机时对方一定会有些迷惑这两件事。他俩已经编好了用来欺骗救援人员的说辞——吉尔名叫金芭瑞?桑普森,在当地的一家画廊工作,独身,最近刚搬到浣熊市来。卡罗斯原本与幸存的另一名U.B.C.S队员,小队长米歇尔一起行动,他在同伴被丧尸杀死后找到了这名女子,随后和她一起逃到钟楼来。就照这样说。他俩决定不要提起尼古拉、追踪者以及四处走动的各类特殊怪物。基本原则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吉尔心想,如果救援小队带着一些没有任何必要的怀疑,那飞机上一定是一些为了确认这里的情况而来的人。所以交待的事实越简单越好。只是她希望自己的开锁工具不要被搜出来。至于要怎么逃离救援小队,则等到离开浣熊市之后再想吧。两人在钟楼正面的庭院里站了一会儿,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吉尔感到自己此刻的心情混杂着喜悦与担忧。救援人员明明马上就会赶到这里,很快就能离开这儿,可她总是预感会发生什么不测。也许是因为那些都是安布雷拉的救援人员吧。他们在“救助”这门科目上的成绩还真是恶劣啊。“吉尔,出发前我有话想跟你说。”卡罗斯忽然开口。吉尔立刻变得不安起来,以为他要告诉自己一个恐怖的秘密——但从对方那心事重重的忧虑表情来看,似乎又不是这么回事。“好,你说吧。”语气轻松地说完后,吉尔想起了他在回廊里看着自己的眼神。那种表情在其他男子的脸上也曾出现过——她并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看卡罗斯这个人的。在克里斯?雷德菲尔德出发去欧洲前,吉尔和他已经变得十分亲密了,可是……“我来这儿之前曾接触过一名男子,他告诉了我跟浣熊市有关的一些东西以及这里正发生着什么事。”卡罗斯说道。吉尔剧以为他说的这些一定都是无聊的想像时,忽然领悟到了他话里的真正含义。是特兰特!“那个人说我们会经历严酷的挑战,他愿意帮我。一开始,我以为他只是个疯子。”“但你来这儿之后就知道自己错了。”吉尔打断他说。卡罗斯极其认真地看着吉尔:”你认识他?”“也许,和你差不多。他帮助我的时候也一样。他在前往别墅执行任务前找到我,给我情报……还告诉我要慎重选择值得信任的人。是特兰特吧?”卡罗斯点了点头,随后两人一起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都没有发出声音。直升机那不断逼近的轰鸣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他们随即交流着充满喜悦和安心的眼神。“有关他的事待会儿再说。”卡罗斯说完走上前打开了钟楼正面的门,直升机切开空气的巨响立刻充满了整个大厅。两人一起踏进钟楼的庭院之中。虽然吉尔只看到一艘运输直升机,但由于这里没有其他避难人员,所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她和卡罗斯一起挥舞着双手高声大喊起来。“这儿!我们在这儿!”就在两人呼救的同时,他们清楚看到了一个将胡子剃得十分干净的飞行员,座舱里的灯光照亮了他脸上的微笑,那张亲切的面孔正慢慢向两人靠近。当他接近到能够清楚看见那个笑容的距离时,所有表情在转瞬之后完全消失,转而将飞机上的武器对准吉尔与卡罗斯的右侧。年轻的飞行员脸上出现了清晰无比的战栗。咻——从紧邻钟楼的建筑物顶端忽然腾起一串白色的烟雾,直冲悬停的直升机而去,那是地对空火箭筒留下的吗……轰隆!“不……”吉尔嘟哝的声音消失在了导弹击中直升机后产生的猛烈爆炸声中。当吉尔正隐隐约约地想到那应该是高爆反坦克导弹的同时,直升机已经旋转着朝两人跌落,机身倾斜得相当厉害,被炸毁的驾驶室冒出冲天的火光。卡罗斯带着要把对方拽倒的气势抓住吉尔,在将她拉出庭院的同时听到在头顶上方炸开了一个极其强烈的轰响。燃烧的直升机在两人躲进喷泉阴影的同时撞上地面,随后发出嘎拉嘎拉的响声向前冲去——然后撞上了钟楼。它猛冲进一楼的大厅,抛出无数带着焰光的金属、石块,木材朝两人头顶打来。吉尔的耳朵在一片混乱之中听到追踪者把头高高扬起,发出一声宣告胜利的嚎叫。 | 吉尔和卡罗斯为了能够离开浣熊市,并且更好地抵御丧尸和怪物的攻击,决定寻找电线来修好电车。在寻找过程中他们发现了一具尸体,这个尸体正是U.B.C.S支部的一员海宁斯,吉尔和卡罗斯在海宁斯身上发现了一本笔记,从笔记中他们了解到尼古拉是安布雷拉公司派来的监视员,任务便是杀掉他们,吉尔和卡罗斯对尼古拉提高了警惕。他们成功找到了电线,并修复了电车。但在电车上他们遭遇了S.T.A.R.S杀手的袭击,米歇尔和杀手同归于尽,吉尔和卡罗斯才得以存活下来。电车停下来后他们意识到自己到达了钟楼,在钟楼内,他们发现了一些武器和弹药,他们想要借助钟楼的钟声来获得营救,为了能够启动钟楼,他们在钟楼里寻找丢失的齿轮。很快他们便发现只有根据各种线索解开谜题才能找到齿轮。最终他们找到了齿轮,成功启动了钟声,到是救援的直升机却被导弹损坏,吉尔和卡罗斯再次陷入了危险之中。尼古拉意识到了吉尔和卡罗斯对他产生了怀疑,他前往医院去完成获取疫苗的任务。到达医院后,尼古拉骗取秋野医生信任拿到了疫苗,并残忍地杀害了秋野医生。 |
“姚伊燕,知道我们为什么把你请到公安局来吗?”姚伊燕被拘捕之后,审讯工作连夜展开。由秦汉川亲自讯问,文丽在一旁记录,还有一名警察进行录像。秦汉川采用的是开门见山的提问方式。姚伊燕还没有从突然被刑拘的惶恐中回过神来,脸色苍白,左顾右盼,颤声道:“我、我不知道……我没有犯罪……”“根据法医的尸检结论,你丈夫并非死于火灾,而是中毒身亡。他在起火之前,或者说在大火烧到他身上之前,就已经死了。”姚伊燕浑身一震,想起了那天晚上吵完架之后,自己看到的丈夫醉酒斜倒在儿子房间门口的场景。难道说,那个时候,他并不是酒后昏睡,而是已经死了?“这、这不可能,那天晚上,他回家的时候,都是好好的,还跟我吵架来着,怎么可能……”秦汉川扣住她话语中“吵架”这两个字眼进一步发问:“吵架的时候,你们动手了没有?”姚伊燕低下头去:“动了手,我用指甲抓他,他好像也推搡了我几下。对了,他还打了我一记耳光。”她下意识地摸摸脸颊,仿佛被丈夫狠狠抽了一记耳光之后那种火辣辣的感觉还停留在脸上。“你用指甲抓了他什么部位?”“脸上吧。”“除了脸部,还有没有其他地方?”“还有脖子上,也许还有手臂上,我、我真的记不清了,当时正是气头上,反正是劈头盖脸乱抓一通。”姚伊燕把十指插进头发中,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促声哽咽起来。秦汉川给文丽使个眼色,文丽起身递给她一张纸巾。待姚伊燕渐渐平静下来之后,秦汉川才接着审讯。“你丈夫的尸检报告上说,他是中了眼镜蛇毒。”“他被蛇咬了?”姚伊燕忽然睁大眼睛。“不是,这种蛇毒,是通过被你手指抓出的伤口而进入他身体血液循环系统,使他中毒,最终导致他心力衰竭而死。”秦汉川直直地盯着对方,连她脸上丝微的表情变化都不肯放过,“我们现在怀疑,是你将蛇毒涂在自己的指甲上,等你丈夫饮酒回家之后,你借故与其吵架,并用指甲将其抓伤,使蛇毒进入其身体,最后眼睁睁看着他中毒身亡。”“这、这怎么可能?”姚伊燕脸色大变,在审讯椅上挣扎道,“我、我没有杀人,我没有……”秦汉川敲敲桌子,示意她安静。“凑巧的是,你丈夫毒发之时,正好你儿子何小亮因为厌恶你们这对吵个没完的父母,而泼洒酒精,放火烧家,你丈夫口鼻中落入了一些烟灰炭末,故而被误认为是因火灾吸入大量浓烟而窒息死亡。”“我真的没有,真的没有……”姚伊燕泪涕横流,浑身绵软,瘫倒在审讯椅上。“你自己好好想想,千万别让你儿子从小就为你背上一个纵火杀父的罪名。”秦汉川看犯罪嫌疑人的精神状态,知道已经不适宜再审下去,于是结束了初审。走出审讯室后,文丽问师父:“她现在不承认自己毒杀亲夫,怎么办?”秦汉川想了一下,说:“第一,明天继续加强审讯;第二,积极查找证据,只要咱们能找到有力证据,哪怕是零口供,咱们也能治她的罪。”第二天一早,文丽和秦汉川分头行动。秦汉川提取了姚伊燕手上的指甲油样本,送到技术科化验,看看是否能在指甲上找到她曾经涂抹过毒蛇毒液的痕迹。文丽则带了两个人,前去姚伊燕家里搜查。伊燕时装店还是保持着起火当晚的样子,看来姚伊燕并没有心情重新收拾,只是在柜台后面临时放了一张沙发当作晚上栖身的小床。三人在一楼时装店搜索一遍,没有发现类似毒蛇毒液的东西。接着上了二楼。虽然火灾已经发生几天了,屋里的焦臭味仍然难以散去。家具已经被烧得一塌糊涂,大家戴上口罩,在焦炭中翻扒寻找,完全没有发现。文丽打电话给师父。秦汉川说,他问过法医中心的人,眼镜蛇的毒液在室内常温下只能保持24小时,超过这个时间就会腐败变质,丧失毒性。但如果将毒液放进冰箱冷冻,则可以保持半个月至一个月左右。所以冰箱应该是搜查的重点。文丽点头说明白了。她在墙角里找到了姚伊燕家的冰箱。那台老式单门冰箱外面已经被大火烧坏,但里面却没有被大火侵袭。打开之后,里面滚出几个已经腐烂的苹果。她在里面仔细看看,没有发现有疑似毒蛇毒液的东西。两名同行的警察中,有一个是技术科的痕检员,他采用技术方法,也没有在冰箱里提取到蛇毒残留物。回到刑侦大队,刚好遇见秦汉川从技术科出来。文丽跑上前问指甲油化验有线索吗?秦汉川摇头说:“没有检出毒液残留。”他看见文丽有些气馁,就笑笑说,“这个结果,其实并不出乎我的意料。从案发到现在,已经过去四五天,时间比较久了,再说凶手作案后肯定用清洁液彻底清洗过手指和存放毒液的场所,所以咱们一时找不到痕迹,也是正常的。”下午,秦汉川再次提审姚伊燕。经过昨晚和今天上午的休息,姚伊燕已渐渐镇定下来,脑子反应比昨晚快多了,她甚至反问秦汉川:“你们说我杀了自己的丈夫,请问你们有何证据?按照你们警方的说法,杀人得有犯罪动机,请问我的犯罪动机是什么?”秦汉川心想,现在的侦破电视剧太多了,警方破案的那一套都被电视向老百姓普及了,连这个在小巷子里卖衣服的女人,都知道在警察面前大谈“犯罪动机”了。他扬了扬手里的验尸报告,说:“我们的证据,就是这份法医验尸报告,上面说得清清楚楚,蛇毒是通过抓痕进入你丈夫体内的,而抓伤他,在他身上留下抓痕的人,正是你。至于你的杀人动机嘛,就是因为你们夫妻感情不和,你想离婚,而他却拖着不放手。”“笑话,你怎么知道我们夫妻感情不和?”姚伊燕语言凌厉地诘问。“我当然知道,因为我已经问过你儿子何小亮,他说你和你丈夫三年前就已经分房睡觉,而且经常吵架,最主要的是,你红杏出墙,在外面有了相好的男人。”“这个兔崽子,居然敢说他老娘的坏话!”姚伊燕仰起头说,“一个孩子的话,就是你们的证据?你们说我在外面有了相好的男人,请问那个男人是谁?”秦汉川一时答不上来。文丽忽然想到姚伊燕的邻居,那个胖子的老婆说的话,她说她看见姚伊燕去某家公司找人,不由心中一动:“姚伊燕,我们不把事情说穿,是给你留了三分薄面,其实我们什么都已经调查清楚了。你的相好,在东方大道一家药材销售公司上班,我没说错吧?”姚伊燕脸色一变,呼呼喘着粗气,却说不出话来。打蛇打七寸,秦汉川一见她目瞪口呆的神情,就知道她的七寸被文丽捏住了,不由扭过头去看看文丽,眼含赞许之意。他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故意用一种慢条斯理的语气说:“姚伊燕,还要我们接着往下说这个男人吗?”姚伊燕“哼”了一声,不敢接他的话。文丽知道对方心虚了,其实她自己也挺心虚的,毕竟对于那个男人,她所能揣测到的信息也就这么多,要真往下说,她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就算我在外面有了男人,也不代表我会杀死我丈夫。”姚伊燕说完这句话,就垂头闭目,无论秦汉川问什么问题,都一概不吭声。文丽只好让她在审讯笔录上签字,第二次审讯,就这样结束了。2出了审讯室,文丽问师父下一步的侦查方向是什么。秦汉川在她头上打了一下,哈哈大笑:“你这鬼丫头,心里明明已经想到了,还跑来问我。”文丽伸伸舌头,也笑了,心想自己这点小聪明,到底还是瞒不过师父。她说:“既然姚伊燕现在不肯开口,咱们只能另想办法,也许可以从她在外面的那个相好的男人身上打开缺口。尽管咱们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但既然已经知道他的工作单位,要把他找出来估计不难。”秦汉川点点头:“是的,而且我有种预感,也许这个男人是姚伊燕的帮凶,偷情男女合谋杀死女方丈夫的可能性极大。”“为什么这么说?”“很简单,因为这个男人在药材销售公司工作,他比一般人更容易弄到蛇毒。”“我明白师父的意思了。”文丽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他是做药材销售的,他懂得蛇毒的毒性和使用方法,他能搞到蛇毒,说不定整个杀人方案都是他想出来的,而姚伊燕只是最后的实施者。”秦汉川说:“你辛苦一下,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案子破了,我给你记头功。”文丽挺一下胸脯说:“是。”东方大道在北城区,是青阳市区三条主干道之一,东西长约三十公里。文丽查了一下资料,东方大道一共有三家药材销售公司,而且规模都不小。首先要查清楚的是,那个男人到底在哪一家公司里上班。文丽先来到青云巷,正是下午5点多,姚伊燕的邻居,那个胖子的老婆正好下班在家。文丽问她,那天姚伊燕进去找人的,是东方大道哪一家药材销售公司?胖子的老婆说:“是康群药材销售公司,就是东方大道与青阳大道交汇处的那一家,老远就能看见他们的招牌,很好找的。”文丽把警车开上了东方大道,与她同行的还有侦查员李鸣,两人来到两条大街的交汇处,果然老远就看见“康群药材销售公司”几个招牌大字在夕阳下闪着金光。这家药店在热闹的街区占了四五间门面,外墙装修得古香古色,十分气派。店内顾客盈门,生意看上去挺不错。现在的药店,为了抢生意,都私自扩大了医保卡结算范围,市民用医保卡里的钱,不但能在药店买到药品,还可以像逛超市一样,买到沐浴露、洗衣粉,甚至零食和大米,所以人气很旺,生意红火。文丽走进药材公司,向里面的女营业员亮了一下自己的证件,说要找他们老板。那名穿白色工作服的女营业员顿时紧张起来,摇头说:“我们老板不在,他、他一个星期前就出国旅游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文丽暗自好笑。她知道用医保卡里的余额在药店买药品以外的东西,是违规的,人家以为她是来调查这个事情的,所以胆战心惊,不敢叫老板出面。“你放心,我们不管你们药店经营上的事,我是想找你们老板打听一点消息。”营业员这才松口气,拿起柜台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不一会儿,就从楼上走下来一个男人,约莫五十多岁年纪,秃顶,腆着一个大大的啤酒肚。营业员小声说:“他就是我们老板。”老板跟文丽握了一下手,脸上堆着生意人特有的笑容:“警官好,鄙人姓陈,是这家药店的老板,不知您找我……”文丽简明扼要地介绍了自己的来意,然后掏出手机,调出姚伊燕的照片,给他看了,问他:“陈老板,你认识这个女人吗?”陈老板眯着眼睛看了一下,说:“不认识,但我见过她,前两天,她到店里来找过我几次。”“她来找你干什么?”“她一开始是来找朱政的,结果朱政不在。第二天她又来了,朱政还是没有来上班,而且也联系不到他的人,所以她就来找我打听情况。”“朱政是谁?”“我们店里的一名药品销售员,不过他在几天前就没有来上班了,手机也打不通,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也在找他。这个女人跑来问我,我说我也不知道朱政去了哪里。还叫她如果找到朱政,叫他赶紧回来上班。提到朱政失踪这件事,这个女人好像很着急的样子,看上去他们的关系应该不一般。”文丽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把陈老板说的话,简单记录下来。“能跟我们简单介绍一下朱政这个人吗?”陈老板说:“朱政是东升镇人,今年28岁,未婚,三年前到我这里上班,工作业绩还是不错的,主要是小伙子长得比较帅气,人家都说他像香港明星黎明,而且嘴也甜,很受店里的女顾客欢迎,所以每个月的销售业绩都比其他销售员要好。”“他具体是从哪天开始,就没有来店里上班?”陈老板想了一下说:“应该是这个月12号吧。前一天还在正常上班,下午他说有事,提前两个小时下班,第二天就没有来上班。我给他打过电话,手机一开始是能打通的,但没人接,后来再打电话,就干脆关机了。”“你们知道他没有来上班的原因吗?”陈老板摇头说:“不知道,我也感觉很突然。”“他住在公司宿舍吗?”“没有,他在公司食堂吃饭,但一直在外面单独租房住。”“你知道他租住的地方吗?”陈老板让人查了一下电脑:“他入职时填的登记表上‘住址栏’里写的是,南岳山村78号302房,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搬过家。”“他入职时应该提交了身份证复印件吧?”“有的,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复印一份给你。”文丽点头说:“那就多谢陈老板了。”“警官,请恕我多嘴,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文丽不便透露案情,只好说:“没什么大事,只不过他牵涉到我们正在侦办的一个案子,我们想找他打听一点线索。”陈老板说:“那就好,如果你们找到他,叫他快点回来上班,毕竟这么得力的销售员我们也很难找的。”文丽说:“好的。”临走时,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问陈老板,“你们这里,可以买到蛇毒吗?”“蛇毒?”陈老板怔了一下,“我们这里有蛇毒注射液,是用来治疗风湿病的,如果是单纯的剧毒蛇毒,一般药店都没有销售,要从专门的渠道购买。”文丽再次点头道谢,转身离去。坐到车里,她给秦汉川打电话,报告了自己的调查情况。秦汉川疑心顿起:“何庆国3月11日毒发身亡,姚伊燕的情人朱政3月12日即失踪,看来这个朱政,还真是和何庆国之死有关联啊。”文丽说:“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何庆国死后,姚伊燕也一直在寻找朱政,看来她也不知道朱政去了哪里。如果两人是同伙,合谋杀死何庆国之后,朱政畏罪潜逃,姚伊燕没有理由不知道他的去向,就算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至少也应该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玩失踪,她又怎么会那么着急地到处寻找他呢?”“这个案子,越来越复杂了,也许只有尽快找到朱政,才能让真相大白。”文丽掏出刚才在药店记的笔记,一边看一边说:“朱政是东升镇人,目前租住在南岳山村,估计姚伊燕前几天早出晚归,一定也去他租住的地方,甚至是乡下老家找过了。不过,我还是想去他的出租屋看看。还有,我把他的身份证复印件用手机拍照发给你,你发给东升镇派出所,请他们协查一下,看他有没有回老家。”秦汉川说:“好的。”3南岳山村,位于南岳山下。文丽把车开上青阳大道,在交通大转盘处左拐,驶上建设东路,十来分钟后,警车驶下建设东路,在一段窄窄的水泥路上行驶几分钟,就到了南岳山下。山下有一个山底湖,湖边有一个依山面水的小村子,就是南岳山村。村民多以在山上种植果树为生,住宅一般都是三四层高的小楼,一层自居,其他楼层用来出租给外地人。这时天已经黑了,村道边没有路灯,有一些亮光从村民关闭的玻璃窗里透出来。文丽把车从村道上开过去,终于在村子的最末尾,找到了78号。那是一幢白色的四层小楼,找人一打听,才知道这幢楼的主人家姓赵,一家人住在底下一楼,二楼至四楼全部租给了别人居住。文丽敲开一楼的门,找到楼主人老赵,老赵一家人正坐在灯下吃晚饭。文丽把朱政的身份证拿给老赵看,问他认不认识这个人?尽管复印纸上的照片有点模糊,但老赵还是一眼认了出来,说:“这不是朱政吗?他是我们家二楼的租户,已经在这里住了好几年了。”“他这几天回来过吗?”“没有,打从这个月12号起,我就没有见过他。他这个月的房租还没有交呢,不过我可不着急,他的摩托车还停在楼梯间里,他要是敢欠我的房租,我就卖掉他的摩托车抵债。”老赵说完,呵呵地笑了。完了又补上一句,“前几天也有一个女人来找他,还给我留了一个手机号码,说是看见朱政回来,就打电话告诉她。”文丽点点头,知道那个女人一定是姚伊燕。她问:“赵大叔,朱政失踪之前,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或者说,有没有陌生人来找过他?”老赵摇摇头:“这个倒没有注意,楼梯口在外面,而且没有上锁,有什么人来找他,也不用经过我这里,所以我也不大清楚。”文丽说:“我们想去他房间里看一下,可以吗?”“可以是可以,不过我这里,所有住户租住之后,都会由他们自己在门外另加一把挂锁,房门的钥匙我有,但挂锁的钥匙只有他们自己才有。你们如果想进房间,就得把外面的挂锁撬了。如果你们一定要进去的话,最好能给我写一张纸条,证明挂锁不是被我这个房东撬坏的,要不然等他回来又要扯皮。”文丽看看与自己同行的侦查员李鸣,笑笑说:“你放心,我们不用撬锁。”上了二楼,老赵掏出一串钥匙,打开门锁,挂锁却没法打开。文丽拍拍李鸣的肩膀:“该你出手了。”李鸣笑一笑,把手指上的戒指取下,掰直,伸进锁孔鼓捣几下,那锁就“叭”的一声,打开了。老赵惊得目瞪口呆,瞅着李鸣看了半天:“小伙子,你真的是警察吗?”李鸣说:“您放心,如假包换。”掏出警察证递给他看。老赵拿着证件看了半天:“幸亏你是做警察的,要是你去做贼,老百姓可就惨了。”文丽推门进去,里面是个带洗手间的小套间,一房一厅,大约三四十平方米的样子,虽然有点逼仄,但收拾得很干净,看得出住在这里的,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她和李鸣在屋里仔细搜查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出门时,文丽看见隔壁还有一间房,就问老赵那屋里住的什么人?老赵说:“是一对进城打工的夫妻,前天两公婆回乡下老家扫墓去了,还没有回来。”离开时,文丽给了老赵一张名片,说:“如果朱政回家,请打电话通知我们,但不要告诉他有警察来找过他。”“明白明白,我什么都不会说的。”老赵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您就放心吧,警察同志。”4早上上班,文丽向秦汉川报告了自己昨晚的调查结果。秦汉川叹口气,说:“今天一早,东升镇派出所传回消息,说他们已经去朱政身份证上登记的住址调查过,朱政的父母几年前已经去世,他在老家已经没有至亲的人。他一直在城里打工和生活,已经好些年没有回过家。通过走访邻居及一些亲戚,基本可以确认,朱政最近没有回过老家。”“那倒是奇怪了,一个大活人,难道还真的凭空消失了?”“我只能说,如果他想玩失踪,那么他的目的达到了。”“那怎么办?咱们要不要继续提审姚伊燕?”“没有用的,咱们既没有找到朱政,也没有找到新的证据指证她,她不会那么容易招供的。”“可是蛇毒是通过她的抓痕进入何庆国体内,把何庆国毒死的。这一点,是已经可以确定的。就算她不承认,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两人正说着话,李鸣忽然跑来报告:“探长,姚伊燕在羁押室里吵闹着要见你,说是有话要对你说。”文丽柳眉一皱:“她又想玩什么花样?”两人随李鸣一起,朝羁押室走去。姚伊燕一见秦汉川,就大叫起来:“秦警官,我知道谁是杀死我丈夫的真凶了!”“哦,是谁?”“是朱政,就是我那个相好的。”秦汉川不动声色:“那你说说看,为什么凶手会是他?”姚伊燕说:“3月11日,也就是我丈夫被害死的那天下午,我丈夫打电话回来,说有同事请他喝酒,他晚上不回家吃饭,于是我就给朱政打电话,约他到我家里来见面。那天我们在床上、在床上……”说到这里,她脸红了。文丽瞪了她一眼:“拣重点说!”“后来我就躺在他身边睡着了。我隐约记得,睡梦中感觉到他一直在抚摸着我的手指,还夸赞说我的指甲好看……我怀疑,他就是在那个时候,趁我睡着了,把蛇毒悄悄涂在了我的指甲尖上,然后我就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用这有毒的指甲抓破了我丈夫的皮肤,最终导致他中毒身亡。”秦汉川和文丽对望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意外。文丽说:“他难道是神仙,能未卜先知,知道你会抓伤你丈夫?”“他知道我每次跟他约会之后,为了不让我丈夫起疑心,我都会先发制人,挑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跟我丈夫吵架。每次吵架,我都会动手,不把他抓得头破血流绝不罢休,尤其是我丈夫在外面喝酒回来,我会更加厌恶,肯定会马上跟他大吵一场。”“他平时跟你在一起时,有没有流露过想要害死你丈夫的想法?”秦汉川问道。姚伊燕回想着道:“平时嘛,他虽然没有在我面前明说,但我能感觉得到,他喜欢我,他不想长期这样偷偷摸摸下去,他想跟我结婚。可是我告诉他,何庆国是不会跟我离婚的。他曾经在我面前说过,你丈夫是阻挡咱们奔向幸福之路的绊脚石。我当时以为他只是随便说说,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会对我丈夫下毒手,而且还是瞒着我悄悄进行的。”秦汉川在羁押室门口踱了几步,忽然抬头说:“你提供的线索,对我们警方来说,十分重要。但是现在,仍然无法打消我们对你的重重怀疑。第一,有可能是你杀死自己的丈夫之后,意识到逃不过警方的追查,所以找朱政当你的替死鬼,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他身上;第二,更有可能的是,这个案子是你和朱政二人合谋犯下的,现在你知道他已经畏罪潜逃,警方一时找不到他,所以你就把他拿出来当挡箭牌,把自己的罪责撇得一干二净。”“不,我没有害死我丈夫,更没有跟朱政合谋,他下毒杀人,我完全不知情,其实连我也被他算计了。你们想一想,如果我真的想谋害我丈夫,绝对可以找到更隐蔽更安全更能自保的方法,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留下这么多线索让你们轻而易举就怀疑到了我身上。”文丽看看师父,心想这女人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以她的聪明程度,应该能找到更加隐蔽更加能够保全自己的杀人方法。姚伊燕接着说:“自从我丈夫死后,我就突然找不到朱政了,拨打他的手机,起初能够接通,但他不接电话,过了一天,他索性关机,电话再也打不进去。我到处找他,也没有他的半点消息。我一直在想,他为什么会突然失踪呢?直到昨天晚上,我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一切,都是他设计的,他想除掉何庆国跟我长久在一起,但又怕阴谋败露被警方追捕,所以一旦得手,就立即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不管你们信不信,我自己知道我没有杀我丈夫,如果蛇毒真的是从我指甲上传进我丈夫体内的,那么我想来想去,就只有这一种可能了。”文丽问:“你真的不知道朱政的去向吗?”“真的不知道,我也一直在找他,连他乡下老家都去找过了,就是没有他的半点消息,一个大活人,好像真的凭空消失了一样。我想他一定是躲起来了,躲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了。”“师父,你觉得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走出羁押室后,文丽快步追上秦汉川,问他。秦汉川回头看她一眼,思索着说:“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尚不能确定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但至少可以让我们确认一件事。”“什么事?”“那就是,朱政跟这个案子确实大有关联。无论是如姚伊燕所言,是他独自一人策划并在姚伊燕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实施了这个杀人阴谋,还是二人合谋,他都跟何庆国的死脱不了干系。”文丽明白他的意思:“所以眼下,我们只有尽快找到朱政,才能找到这个案子的突破口。”秦汉川点点头:“是的,所以我们下一步的任务,就是要全力查找朱政的下落。”下午,文丽带着李鸣来到了青阳汽车站。朱政的工作单位、租住地和乡下老家,警方都已经仔细调查过,完全没有找到任何有关他去向的线索。文丽觉得,如果朱政真的畏罪潜逃,那么很有可能,他已经不在青阳市了,而他要想远距离潜逃,就必须借助一定的交通工具,去长途汽车站坐车离开青阳市,无疑是最方便的。她找姚伊燕要了一张朱政的照片,拿给车站售票员、检票员和其他工作人员看,车站的人都摇头说没有印象。这也难怪,车站人流量大,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旅客进进出出,想要车站的工作人员记住每一个乘客的脸是不可能的。文丽找到车站保卫处,调看了11日晚上,以及后面几天,车站的监控视频,滚滚人流中,并没有找到朱政的影子。是自己推断错误,还是朱政根本没有来过汽车站,而是选用其他交通工具逃离了青阳市呢?文丽不禁对自己的推理产生了怀疑。在这种毫无线索的情况下,要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人,真是无异于大海捞针啊!她回到重案二组,正与李鸣商量下一步的搜寻计划,秦汉川忽然从后面办公室走出来,抓起警服,一边往身上套,一边往外走。“刚才110接到报警,有人在南岳山下的树林里发现一具尸体,村治保主任认出好像是租住在他们村的朱政。咱们过去看看!”文丽心头一跳,急忙叫上组里的人,跟着师父一起跳上警车。南岳山东面,有一片数十亩的树林,解放前这里是一片墓地,里面堆着许多无主荒坟,气氛阴森,平时少有人迹。南岳山村有两个捕蛇佬,这天提着袋子上山捕蛇,看见有一个人倒在大树下,起初以为是个睡在这里的流浪汉,谁知走近一瞧,才看见那人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苍蝇在他身上飞来飞去,竟然是个死人。两人吓得连滚带爬跑出树林,向村治保主任报告。治保主任带着几个大胆的村民跑进树林一看,还真是一个死人,尸体虽然已经腐败发臭,但还是有人一眼认出,死者正是租住在村尾老赵家的朱政。治保主任立即打电话报警。警车开到村口,治保主任已经在路边等着。秦汉川叫他上车带路。警车从村道上驶过,文丽看到了她昨天去过的老赵家。老赵家后面已经没有其他住户,只有一条窄窄的小土路。警车无法开上土路,治保主任带着大家下车步行。土路的一边是池塘,四周用砖头砌着一人多高的围墙,这里是一个甲鱼养殖场。另一边就是树林。秦汉川跟着治保主任走进树林,果然看见一具尸体躺在杂草丛中,一群苍蝇嗡嗡嗡地飞来飞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尸臭。他蹲下身仔细看看,尸体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脸部虽然已经开始膨胀,但容貌基本还能辨别,与文丽拿出的照片一对比,正是朱政。法医戴着白手套,上前轻轻翻动一下尸体,检查后说:“死者,男性,系被锐器刺穿心脏,失血过多死亡。尸体体积已经开始增大膨胀,眼球突出,皮肤呈污绿色形成巨人观,初步推测,已经死亡四至六天。更具体的死亡时间,需要进一步尸检后才能确定。”文丽用手机拍了一张死者脸部照片,传回给刑侦大队的同事,拿去给姚伊燕看。姚伊燕说,他就是朱政。秦汉川一边观测着四周地形,一边说:“还是叫她到现场确认一下比较妥当。”经勘查,尸体周围杂草凌乱,有被踩踏的痕迹,草地上有一摊污血,基本可以确认,这里是第一案发现场。但凶手行事很小心,草地上提取不到脚印,匕首手柄没有发现指纹,有可能是被凶手在作案后擦拭过。不大一会儿,姚伊燕被带到现场,一看到尸体,她就蹲在地上,使劲呕吐起来。“是他,是他,他就是朱政……天啊,是谁杀了他?”她忽然扯着自己的头发,放声大哭起来。5朱政的死,几乎完全打乱了秦汉川已经拟订的侦查计划,同时也令案情变得更加复杂。他原本以为,只要找到朱政,所有谜团就会迎刃而解,谁知最后找到的,竟然是朱政已经发臭的尸体。从现场情况来看,朱政当然不会是畏罪自杀,很明显,他是被人杀死的。那么,是谁杀了他?如果从利害关系来考虑,朱政的死,自然对姚伊燕最有利,因为姚伊燕想要把毒杀丈夫的全部罪责都推到朱政身上,如果她在撒谎,一旦朱政被警方找到,她的谎言便会被戳穿。朱政一死,死无对证,对她来说,是极其有利。所以她早就策划好一切,在毒杀丈夫之后,又杀死情夫,然后还装模作样地四处打听他的去向。如果真是这样,姚伊燕这个女人,就未免太可怕了!“我不同意这个观点。”案情分析会上,文丽大声反驳,“第一,假如何庆国真是死于姚伊燕之手,请问她杀夫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跟年轻帅气的情夫朱政在一起吗?试问在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为了逃脱杀夫罪责,转而向自己深爱的情夫下毒手?请记住,姚伊燕只是个普通女人,并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杀人魔王。第二,杀死朱政的匕首,几乎是齐柄刺入其胸口,我很怀疑一个像姚伊燕这样的弱女子,能有这么大的力气。我觉得,杀死朱政的,不是姚伊燕,而是另有其人,而且凶手显然是一个男人。”秦汉川说:“我同意文丽的观点。第一,现在初步推测,杀死朱政的凶手,应该是一个男人;第二,朱政之死,是否一定跟何庆国命案有关,目前还不能下结论,也许他是因为别的原因,被一个与何庆国案毫无关联之人所杀,也说不定。”文丽问:“那接下来,我们的侦查方向是什么?”“何庆国的案子,目前还找不到突破口,现在重点要把朱政的死因调查清楚,如果把这个谜解开,说不定就能给何庆国的案子提供新的线索。”案情分析会即将结束时,法医中心有消息传过来,根据尸检情况来看,朱政的死亡时间范围缩小到了3月11日晚间到12日凌晨之间。李鸣看着尸检报告说:“如果朱政12日凌晨之前就已经死亡,为什么他的手机在12日白天还能打通,而13日却显示已经关机?”秦汉川说:“这个并不矛盾。他的手机一直揣在口袋里,被杀时手机处于开机状态,所以姚伊燕给他发QQ信息时,他仍然QQ在线,给他打电话也能接通,只是没有回复而已。到了13日,手机电池耗尽,自动关机,所以手机再也无法打通。”秦汉川布置完工作任务,文丽就立即投入到了紧张的侦查工作当中。她来到羁押室,想找姚伊燕了解3月11日下午,她与朱政最后一次约会的情况。姚伊燕还没有从朱政被杀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目光呆滞,一直望着羁押室的小窗发呆。文丽走近她身边,叫了两遍她的名字,她才回过神来。姚伊燕说:“3月11日,朱政从时装店离开时,是傍晚7点。”经过仔细询问,文丽基本掌握了朱政3月11日下午的行踪。3月11日下午,朱政提前两个小时下班,来到时装店跟姚伊燕幽会。两人幽会完后,朱政离开的时间是晚上7点。姚伊燕之所以把这个时间点记得如此准确,是因为当时她枕着朱政的胸膛睡着了,醒来之后她看了一下手机,正好是下午7时。她穿衣起床,准备下楼开档。朱政则说有点累,想回出租屋好好睡一觉。他在这个时候骑上自己的摩托车离开。文丽骑着自己的女装摩托车,把从伊燕时装店到南岳山村之间的这段路,来回走了两遍,经过仔细测算,最后得出结论,骑摩托车走完这段路,一般情况下,大约需要20分钟到30分钟时间。也就是说,朱政大约在当晚7点30左右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经过查看姚伊燕的QQ聊天记录发现,她在11日晚9点10分和9点50分,分别两次给朱政发信息,第一次信息内容是:“亲爱的,你回到家了没有?”第二次内容是:“你到家了没有?你的挎包掉在我这里了,什么时候过来拿呢?”当时朱政的QQ显示在线,但没有回信息。晚上10点,姚伊燕拨打他的手机,手机能够接通,但是无人接听。姚伊燕说,当时两人正处在热恋之中,这种QQ无回复、手机不接听的情况,以往很少发生。文丽想,是不是可以确定,在姚伊燕发QQ信息的时候,朱政就已经被杀,所以无法回信息呢?朱政晚上7点半回到出租屋,并且把摩托车停在了楼梯间,晚上9点10分已经被害。从晚上7点30分至9点10分,这段时间内,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文丽把自己的摩托车停在老赵家的楼下,站在二楼朱政的出租屋门口,一边再次打量着屋里的情形,一边在脑海里思索着。这时正是傍晚时分,西天缀满鲜艳的彩霞,斜阳余晖返照山光水色,村前的山底湖湖面如同一匹正在飘动的红色绸缎。夕阳照进二楼走廊,把文丽孤单的身影拉得老长。她正在头脑里梳理着案情,忽然发现脚下的地板上多了一条影子,抬头一看,原来是隔壁房间的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一个女人从屋里走出来。文丽想起老赵说过的,朱政的隔壁房间住了一对夫妻,想必就是这女人和她丈夫了。女人大约四十来岁年纪,衣着很朴素,手里抓着一把没有择完的韭菜,看样子正准备做饭。看见文丽,女人吃了一惊,很警惕地上下打量着她。文丽冲她点点头,打招呼说:“大嫂,我是警察。”顺手把证件掏出来给她看了。女人显然已经知道隔壁邻居被杀的事,听说对方是警察,也并不觉得意外。文丽说:“我是来调查朱政被害的案子的。请问您认识朱政吗?”女人点头说:“认识啊,左右邻居,哪有不认识的。”“这个月11号晚上,你见到过他吗?”女人一脸茫然,摇摇头:“不记得了。”这也难怪,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冷不丁问她是否记得一个星期前发生的事或见过的人,人家能答得上来才怪。女人走进自己屋里,正要关门,忽然又把门打开:“我想起来了,11号那天晚上是吧?我见过朱政的。”文丽不由精神一振:“真的?什么时候,在哪里?”“我每天下午6点下班,但那天有个同事拉肚子,我帮她顶了一个半小时的班,回到家时,正好是8点。经过隔壁门口时,看见他家的门没有关紧,还留着一条缝隙,我往屋里瞄了一眼,屋里亮着灯,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朱政,另一个男人背对着门口,看不清样貌。”“当时他们在屋里干什么?”“在说话吧,那个男人好像急着找朱政解决什么事情,因为我听见他说‘我和我老婆都在楼下等你,事情怎么解决,你看着办吧’。”“后来呢?”“我进屋换鞋的时候,听见了隔壁锁门的声音,应该是两个人一起出去了。”“你怎么确定是两人一起出去了?你看见了吗?”“那倒没有。但我听到了朱政关了房门后,掏钥匙锁房门外面的挂锁的声音,如果只是客人出去,朱政当然不用锁外面的挂锁。”文丽点点头,表示认同,然后再次确认:“你能确定当时确实是晚上8点吗?”女人说:“我从工厂下班是晚上7点半,走回家大约半个小时,回到家里应该是8点左右,不过当时我没有看表确认,估计前后相差不会超过5分钟吧。”“很感谢您给我们提供线索,这个情况对于我们非常重要。”文丽将女人反映的情况,详细记录在笔记本上。女人忽然问:“我当时看到的那个男人,他该不会就是杀死朱政的凶手吧?”文丽说:“这个我们还需要详细调查核实,相信很快就能抓到凶手。”文丽还想多问几句,女人脸上忽然露出害怕的神情,急匆匆进了屋,“砰”一声关上了房门。文丽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她是害怕假如那个男人就是凶手,知道她向警方提供了线索,可能会来找她的麻烦。她本来想敲门进去安慰她几句,但一想,还是算了,也许只有尽快抓到凶手,才是让她打消恐惧的最好办法。下楼后,她敲开一楼老赵家的门,问他11日晚上8点多的时候,是否看见朱政同一个男人出门?老赵摇头说:“没有看见,为了防盗,我家大门整天都是关着的,外面楼梯间有人上楼下楼,我根本不知道。”文丽又问了旁边几家村民,都说没有注意到当时的情景。6“‘我和我老婆都在楼下等你,事情怎么解决,你看着办吧。’你确定她听到的是这句话?”早上,当秦汉川听文丽汇报完昨天的调查结果之后,盯着她这么追问了一句。文丽看着自己的笔记本,点头说:“可以确定。”秦汉川从座椅上站起,踱到办公室窗前,思索片刻,忽然回过头:“从这句话里,你能捕捉到什么信息?”“有一对夫妻,因为某件事,跟朱政发生了纠纷。11日晚上8点,这对夫妻来找朱政解决问题。女人在楼下等,男人上楼去叫朱政。朱政下楼后,对方夫妻二人以某种理由将他骗至村后树林,趁其不备,将其杀害。”“那一边,老婆毒杀亲夫的案子还没破,这一边又冒出一对夫妻,你看这桩案子,真是越来越复杂了啊!”秦汉川揉了一下额头,感叹着。“我问过姚伊燕,她并不知道朱政与其他人有什么足以致命的纠纷。”“她不知道,并不等于没有。”文丽试探着问师父:“那我今天再去调查一下朱政的人际关系?”秦汉川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一下头,表示这也是一个侦查方向。文丽带着侦查员李鸣,再次来到朱政工作过的康群药材销售公司。陈老板一见二人,脸色明显比上次难看许多。文丽知道,店里员工被杀,就已经让他够头疼了,如果不断有身穿制服的警察进入他的公司,肯定会影响店里的生意。她只好假装没有看见他脸上的怠慢之色,说:“陈老板,打扰了!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朱政的人际关系,看看他平时都和一些什么人来往。”陈老板打个呵欠说:“人际关系啊,这个我可不太了解,店里员工这么多,我不可能连这种小事都管,是吧?不过我看他跟店里其他员工相处好像还是蛮融洽的。”“平时他有因为金钱或其他方面的原因,跟别人产生过纠纷吗?”陈老板说:“这我可不清楚。”招手叫来几个平时和朱政玩得比较好的店员,把文丽的话复述了一遍,店员们都摇头说:“好像没有听他说起过。”见问不出什么,文丽只得作罢。刚回到车里,秦汉川打电话过来,说要再去朱政被杀的现场看看。文丽说好的,我们在南岳山村老赵家门口会合。她和李鸣赶到南岳山村,秦汉川早已经到了,他正站在老赵家楼下,仰头望着二楼朱政的房间,不知道在想什么。村民们都出去劳作了,老赵家也没有人,村里偶尔传来几声狗叫,越发显得安静。“11日晚上8点左右,一对神秘夫妇把朱政从二楼叫下,说是要解决他们之间的某个纠纷,也许对方下楼后说,要找个没人的安静之处好好谈谈,于是三人走进了那片树林。”秦汉川这一番话,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文丽和李鸣说的。文丽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接着他的话题往下说。那片堆满荒坟气氛阴森的树林,就在村子后面。老赵家旁边的那条土路,是通向树林的唯一途径。秦汉川带着文丽和李鸣,缓步走在土路上。土路上杂草丛生,可见平时少有行人。沿着土路走出约三百米远,左边有一个用围墙围起来的甲鱼养殖场,右手边就是那片神秘的树林。三人走进树林,站在朱政陈尸之处。尸体早已被运走,但树林里似乎还能闻到那股让人恶心的尸臭。文丽看着师父的背影,心里充满疑惑,这一片树林早已被警方仔细搜查过,她不知道师父再次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我总觉得,我们似乎遗漏了什么!”秦汉川没有回头,却仿佛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沿着土路走回去的时候,秦汉川皱起眉头说:“是什么样的纠纷,能让人产生这么大的仇恨,到了非要动手杀人的地步?三人从老赵的楼房里走出来,杀人之后,那对神秘夫妻再从这里离去,难道就没有一个目击证人?”文丽说:“我在村里走访过,村民们都睡得比较早,当时村道上已经没有人,确实找不到目击证人。”秦汉川突然停住脚步。文丽跟在后边,走得太快,差点一头撞到他身上。“怎么了,师父?”“我好像知道咱们遗漏什么了!”“什么?”文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秦汉川指着路边一堵近两米高的砖墙:“这是什么?”“这是围墙,里面是甲鱼养殖场。”“养殖场为什么要砌围墙?”“防止甲鱼爬出来啊。”“不,”秦汉川摇头,“甲鱼能爬这么高吗?如果单纯只是防止甲鱼逃出来,根本用不着把围墙砌得比人还高。”李鸣插了一句:“是为了防止有人进去偷甲鱼吧?”秦汉川笑了:“李鸣说得有道理,现在甲鱼价格这么高,如果有人进去偷甲鱼,场主可就损失惨重了。”他沿着围墙看了看,“不过我看这个养殖场规模不小,防盗设施不应该如此简单和单一啊。”文丽脑海中灵光一闪:“师父,你的意思是说,场主应该在这周边安装了其他防盗设备,比如说,监控探头?”她终于明白秦汉川说“警方遗漏了什么”的意思。“也是哦。”李鸣也明白过来,“这么大个养殖场,为了防盗,肯定装有监控摄像头。这条小路紧贴着养殖场围墙,肯定也在摄像头的监控范围内。”秦汉川说:“找找看。”三人沿着围墙,睁大眼睛,一路寻过去。围墙顶上,长满了青苔,偶尔生出几棵杂草,并没有看到类似监控探头之类的东西。三人顿感失望。走到围墙拐角处时,李鸣忽然“咦”了一声。两道围墙的夹角处,长着一棵大杨树,垂下的枝条,像一个罩子,正好将整个墙角笼罩住。就在微风吹拂下摇摆的树枝中,一个黑漆漆的东西悄悄探出头来。正是一个监控探头!只因为被树荫笼罩,所以不仔细寻找,还真瞧不见。镜头正对着围墙,如果有人从围墙上攀爬过去偷东西,肯定能被拍到,从摆放角度来看,围墙下面的小路肯定也在镜头之内。李鸣踮着脚认真瞧了瞧:“这家伙,估计有些年头了,老天保佑,但愿它还没有罢工。”文丽不禁兴奋起来。这条土路是进出树林的必经之道,假如摄像头拍到与朱政一起走进树林的那对神秘夫妻的身影,那这个案子就真是峰回路转了。秦汉川在墙角处拐个弯,往养殖场大门走去。来到大门口,文丽不禁哑然失笑,这个养殖场的名字,居然叫作“亚太水产养殖集团有限公司”。李鸣笑道:“连‘亚太’都写进招牌里了,看来这家养殖场还真是大有来头啊。”“年轻人,你想多了,‘亚太’是我们老板的名字。”听到脚步声,从养殖场内走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迷彩服,手里提着一杆旱烟枪,警惕地打量着这三个不速之客。秦汉川上前说:“大爷,我们是公安局的。我想问一下,你们养殖场围墙上的摄像头,还在工作吗?”老头说:“那玩意儿,一直都管用啊。”秦汉川说:“我们想调看一下里面的视频资料。”老头说:“外面那些录像的机器连接的电脑,都在老板的办公室。你们要看视频,得等老板过来。”“老板什么时候过来?”“我是这儿的保安,这个场子由我看着,老板很放心,他十天半月也难得来一次。”这可真是急惊风遇上了慢郎中!秦汉川皱皱眉头,走进养殖场,大门里边有三间红砖砌成的小房间。“哪一间是你们老板的办公室?”“这间。”老头朝中间那扇房门指了指。秦汉川望望李鸣:“开门!”老头急了:“老板不在家,你们可不能……”话音未落,李鸣就已经用一根细铁丝打开了房门,老头惊得半天合不拢嘴。老板的办公室不大,布置得很简陋,估计老板也没有真的在这里办公过。桌子上放着一台电脑,主机是开着的,显示屏被划分成四块,分别实时显示着养殖场外四个方向监控探头所拍摄到的画面。李鸣快速敲击着键盘,在电脑D盘里找到了树林小路那边的摄像头所拍摄到的视频历史存档。秦汉川站在显示器前:“看11日的视频。”李鸣移动鼠标,找了一下:“还好,没有被自动清除。”他调出3月11日的视频文件,点开,镜头是从远离村庄的一端拍摄的,正对着那堵围墙的墙脊,几片杨树叶子挂在镜头前,围墙下面的小路,也在视频里显示出来。秦汉川拍拍李鸣的肩膀:“从晚上8点看起。”李鸣把视频播放指针拖到晚上8点这个时间点上,视频画面突然暗淡下来,墙影、小路和远处的房子,影影绰绰,都像是被定格在了夜色中。画面一直静止着。8点过7分,两条人影,从小路靠近村庄的那一头,走进了镜头。小路上没有路灯,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出,那是两个男人,一个走在前面,一个走在后面,走在后面的男人个子略高,穿白色衣服。文丽说:“我记得姚伊燕说过,朱政身高一米七八,11日那天穿白色外套。”她指指视频上那个白色人影,“这个应该就是朱政。”两条人影由远而近,大约在围墙中段拐下小路,走进了路边的树林,身影在镜头中消失。视频画面又静默了十几分钟。8点24分,与朱政同时走进树林的那个男人的背影进入了镜头,沿着小路往村庄的方向走去。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镜头里,都没有看见朱政从树林里走出来。李鸣把播放指针不断往后拖,却再也没有看见朱政的身影。也就是说,朱政再也没有走出树林。秦汉川说:“很显然,朱政已经在树林里被杀害,最后走出来的那个男人,就是凶手。”文丽说:“不对啊,来找朱政的,不是说,是一对神秘夫妻吗?为什么除了朱政外,我们只看到一个男人?”“是不是那个男人的老婆,提前进入了树林等着呢?”秦汉川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李鸣又调看了晚上8点之前的画面,并没有看到一个女人进入树林。也就是说,那天晚上来找朱政的,并不是先前警方所侦查到的一对神秘夫妻,而是只有一个男人。但这个男人明明对朱政说“我和我老婆都在楼下等你,事情怎么解决,你看着办吧。”这是为什么?难道这个男人在骗朱政?还是说,真的有一个女人等在楼下,但并没有跟两人一起从小路走进树林?这个男人,到底是谁?秦汉川几乎把脸凑到了显示屏上,可是画面光线太暗,根本看不清那个男人的相貌。“能不能把画面调清晰一点?”李鸣鼓捣半天,出了一头大汗,不好意思地摇头说:“我没招了,在这台电脑上,只能弄出这个效果了。”文丽一脸苦笑:“好不容易有点线索,却根本看不清头像,这也太折磨人了。”“我把视频拷贝下来,带回局里请技术科的人帮忙弄一下,看能不能把画面清晰度调高一点。”李鸣插上U盘,把这个视频文件复制下来。7“探长,不好意思,这段视频的清晰度,我没办法再调高了。”秦汉川在技术科待了两个小时,等来的是计算机技术员一脸的抱歉。那个漂亮的女技术员一边敲着电脑键盘一边补充说:“这段视频并不是用红外线摄像头拍摄的,加上当时光线太暗,想要把整段视频的清晰度调高,难度很大。我试了几种方法,好像都没有什么效果。”秦汉川一脸失望:“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真的很困难。不过我在犯罪嫌疑人离镜头最近的时候,捕捉到一张他的脸部特写,视频截图后,我用专业软件把图像修补了一下,图片的清晰度提高了不少,应该勉强能看清了。”她把彩色打印机刚刚吐出的一张照片拿给秦汉川。那是一张大头照,一张大脸几乎填满了整张A4纸,无论背景,还是头像,都是黑乎乎的,秦汉川看了半天,才勉强从纸上辨别出一个男人的脸部轮廓。他不由皱起了眉头。照片上这张模糊的脸,他可以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但是却又隐隐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他把文丽叫过来,让她看照片。文丽拿起照片就走。“我好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她说。“谁?”“不过我不能确认是不是他。”文丽直奔羁押室,叫醒正在睡觉的姚伊燕,把照片递到她面前。姚伊燕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这不是我丈夫吗?”“你确定?”“我自己的老公,难道还能认错吗?”秦汉川一拳打在墙上:“我早就应该想到是他了。”姚伊燕有些吃惊:“这照片,到底是怎么回事?”文丽看她一眼,说:“我们现在怀疑,杀死朱政的凶手,就是你丈夫何庆国。”“这、这怎么可能?”姚伊燕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那天下午,他跟他同事出去喝酒,一直喝到晚上10点才带着满身酒气回家……”秦汉川掉头走出羁押室,文丽急忙跟上来。秦汉川边走边说:“你和李鸣,马上到市技工学校,调查何庆国11日下午的行踪。”何庆国死前,曾在市技工学校食堂做临时工。文丽和李鸣来到技工学校,先找到学校保卫科。保卫科长听他们道明来意,直接把他们带到学校食堂,这时已经接近学生用餐时间,食堂的几名员工都在忙碌着。文丽说:“非常抱歉,耽误大家一点时间,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我们想调查一下,这个月的11号下午,或者晚上,谁请何庆国去喝酒了?”食堂里的几个员工面面相觑,最后一致摇头:“没有人请他喝酒啊。”厨师老钱想了一下说:“11号那天啊,我记起来了,那天下午,何庆国说自己肚子痛,要去看医生,跟我请假提前三个小时下班走了,走的时候,应该是下午3点左右吧。对了,他的自行车还放在车棚里呢,当时我看见他是走到学校门口坐‘摩的’走的。”李鸣问:“您还记得他坐的那辆摩托车的车牌号吗?”老钱看他一眼:“年轻人,你真会说笑,只随便瞟一眼,你就能记住一个星期前看到的一辆摩托车的车牌号呀?”年轻的李鸣被他呛得脸色发红。老钱说:“不过把摩托车停在学校门口拉生意的摩托佬反正就是那么几个,你们去问一下,兴许能问到点什么。”学校大门外边,果然停着四五辆营运摩托车,车把上都挂着两个摩托帽,几个司机正围坐在墙根下一边打扑克牌,一边等着生意上门。文丽凑过去,蹲在圈子边说:“几位大哥,我想向你们打听个事。”她掏出手机,打开一张由姚伊燕提供的何庆国的清晰照片给他们看。“照片上的这个男人,这个月11号下午3点左右,在学校门口叫了一辆‘摩的’。我想打听一下,当时载他的,是不是你们中的一位?”几个“摩的”司机抬头看了照片,其中一个说:“我认得他,他好像就在这个学校里边上班,是吧?”忽然一个光头摩托佬拍着脑袋站起来:“11号那天啊,我好像载过他,对,就是他,时间应该是下午,具体几点钟记不得了,就是在这学校门口上的车。”文丽问:“他在哪里下车?”光头说:“在青云巷。”“青云巷什么地方?”“巷子口吧。我记得当时刚从建设西路拐进青云巷,他就叫我停车了。”“青云巷?何庆国的家不是住在那里吗?”李鸣说,“难道他既没有去喝酒,也没有去医院,而是直接回家了?”“才下午3点多,远远没有到下班时间,他回家干什么呢?他自己有自行车,却没有骑,走到学校外面坐‘摩的’,却在离自己家那么远的巷子口就下了车。这是为什么呢?”李鸣说:“如果他肚子痛,生病了,想回家休息,为什么不直接坐‘摩的’到自己家门口,却在老远的地方下车?我怎么觉得他好像有点鬼鬼祟祟的样子啊?”“那么,这个时候,他老婆姚伊燕正在干什么呢?”离开学校的时候,文丽这么问了一句。李鸣撇撇嘴:“明知故问,姚伊燕这时候,不正是在跟朱政幽会吗?”话至此处,两人脑海里同时蹦出一个词。“捉奸?”丈夫先打电话给老婆说自己晚上不回家吃饭,让老婆放心大胆地在家里跟情夫幽会,然后提前下班,从天而降,将一对狗男女捉奸在床,这不正是电视剧里常演的桥段吗?回到重案二组,秦汉川听了两人的推断,摇头说:“如果他想回家捉奸,为什么姚伊燕跟朱政在家幽会的时候,他没有出现?”文丽眨眨眼睛,回答不上来。秦汉川说:“很显然,他这么做,是另有目的,那一定是一个比捉奸在床更让他解气和解恨的目的。”他在办公桌上摊开一张城区地图。“你们看,这里是青云巷,姚伊燕的时装店大概在这个位置。这是东西走向的建设路,这是南北走向的城区主干道青阳大道,两条大街在地图上组成了一个‘十’字,中间这一竖是青阳大道,这一横是建设路,左边这半横,是建设西路,右边这半横,是建设东路。青云巷连接的是建设西路。‘十’字交叉的中心点,是一个交通大转盘。”文丽看看李鸣,李鸣也正在看她,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一丝疑惑。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位大探长居然还在对着地图给他俩普及地理知识。“咱们再来看看从姚伊燕的时装店,到朱政位于南岳山村的出租屋的路线。出了青云巷,沿着建设西路向东,从大转盘这里横过青阳大道,继续往东,就是建设东路。沿建设东路往东走大约5公里,就可以看见南岳山了。朱政居住的南岳山村,就在南岳山下。”秦汉川用铅笔在“十”字中心,也就是建设路和青阳大道交叉的交通转盘上,画了一个圈,“我记得这里好像装有一个交通监控摄像头。文丽,你马上联系交警大队,请他们把11日晚上7点以后至深夜12点之间,这个摄像头拍摄到的视频资料发过来。我想看看朱政与姚伊燕幽会完后,骑摩托车回家,经过这里是什么时间。还有,他回家途中,何庆国有没有乘坐‘摩的’在后面跟踪他?”文丽有些兴奋:“师父,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何庆国杀人的经过了?”秦汉川丢下铅笔说:“何庆国之死,朱政之死,这两宗命案的前后经过,我心里已然有数。但有些细节,尚需求证。”交警大队的视频文件很快就发过来了。文丽和李鸣坐在电脑前,把视频认真看了一遍。果如秦汉川所料,朱政骑摩托车经过交通转盘的时间是晚上7点13分,而就在他身后,何庆国乘坐一辆营运摩托,一直在暗中跟踪他。两辆摩托车先后驶上了建设东路,往南岳山方向行去。秦汉川听完文丽的报告,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淡淡地追问了一句:“然后呢?”“然后?”文丽怔住了。秦汉川皱起眉头,瞧了她一眼:“你再认真看看,后面应该还有更重要的线索。”文丽只得又坐回电脑前,把视频重新看了一遍,果然有新的发现。夜里8点52分,何庆国再次进入监控视频镜头,这次他没有坐“摩的”,而是步行。他从建设东路走过来,走到交通转盘处,进入了建设西路路口的一家小酒馆。大约20分钟后,9点15分,他从小酒馆里走出来,从神态上看,应该喝了不少酒。文丽以为他回来时肯定也会乘坐“摩的”,所以第一次看视频时,一直盯着过往的摩托车,竟然没有注意到步行的行人。她把这个新发现告诉秦汉川,秦汉川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很好,与我想象中的基本一致,这也更进一步证明我的推理没有错。”“你的推理?”“这个案子已经破了。”秦汉川起身说,“李鸣,你去把重案二组的其他同事叫过来,我跟大家说说我的推理,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再请大家补充。”何庆国是个性格沉闷,谨小懦弱之人,但是再软懦的男人,也不会心甘情愿让老婆给自己戴上一顶耻辱的“绿帽子”。他显然早就知道妻子姚伊燕红杏出墙,而且还知道妻子经常趁他不在家的时候,把“那个男人”约到家里来鬼混。当然,他可能并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也不知道对方住在哪里。何庆国不想跟妻子离婚,又不甘心长期戴着这顶绿帽子,要想让妻子重新回到自己身边,他觉得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那个男人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可以想见,一向谨小慎微的何庆国,为了实施这个计划,肯定潜心谋划了好久。3月11日这天下午,他打电话给他老婆姚伊燕,说有同事请自己出去喝酒,晚上他不回家吃晚饭。他知道正跟那个男人打得火热的姚伊燕,肯定不会错过这次绝好的机会,肯定会像往常一样把那个男人约到家里来幽会。何庆国当然没有跟同事出去喝酒,他提前下班,乘坐“摩的”回到青云巷,在自家门口潜伏下来。果然,他很快就看见一个骑摩托车的年轻男人进了自己家门,姚伊燕很快就拉下了一楼卷帘门。晚上7点,幽会完毕的朱政骑上自己的摩托车,从青云巷离去。何庆国叫了一辆“摩的”,悄悄跟在他后面。7点13分,两人先后经过交通转盘,驶向建设东路。通过暗中跟踪,何庆国摸清了朱政的住址。晚上8点左右,天完全黑下来,南岳山村的村道上已经看不到行人。何庆国敲开朱政的房门,向他表明身份,并约他下楼谈谈。他知道,如果只说是自己想找他谈谈,对方一定会有所警惕,并有可能拒绝。所以他说,我老婆也在楼下,咱们三个人一起当面解决问题。朱政跟着他下楼,何庆国说这事要是被邻居村人听了传出去可不好,我老婆在村后树林里等我们。于是朱政跟他一起沿着小路走进树林。这时养殖场的监控探头拍到了两人的身影,时间是夜里8点过7分左右。一走进树林,何庆国就突然掏出匕首,猛然扎进了朱政胸口。朱政猝不及防,来不及挣扎,就倒地身亡。何庆国一击得手,擦干净匕首手柄指纹,清理完现场,然后沿着小路离开树林。监控探头拍到他一个人走出树林的时间是晚上8点24分。他在村子里不方便叫“摩的”,于是决定步行回家。从南岳山村到交通转盘,他步行了大约半个小时,于夜里8点52分出现在交通监控摄像头的镜头内。他跟姚伊燕说晚上出去喝酒了,所以不能身上不沾一点酒气回家,于是他走进了建设西路路口一家小酒馆。在这里大约喝了20分钟酒,然后带着一些酒意离开。晚上10点,他回到了自己家里。秦汉川在大家面前说完自己的推断,然后补充说:“姚伊燕曾经说过,这天晚上他老公回到家里,她总感觉他与平时好像有点不一样,表现得最明显的是,平时吵架,何庆国从来都是低眉顺眼,逆来顺受,从不敢回嘴,而这一次,不但对她不依不饶,而且还动手打了她一记耳光。你们说这是为什么?”文丽想了一下说:“我想应该是他觉得自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掉了‘那个男人’,所以他有恃无恐,面对姚伊燕时,胆子忽然变大了。”秦汉川点点头:“但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何庆国一定做梦也没有想到,就在他在谋划彻底铲除‘那个男人’的同时,朱政为了长久跟自己爱上的这个女人在一起,也在谋划着彻底搬走这块阻拦自己和情人奔向幸福之路的绊脚石。也就是在这一天,他悄悄地在姚伊燕的指甲尖上涂上蛇毒。他知道姚伊燕每次跟自己幽会之后,都会找何庆国吵架,每次吵架都会动手将对方抓伤。结果完全如他所料,何庆国回家半个小时后,就死在了老婆的毒爪之下。”“关于谁是毒杀何庆国的真凶这一点,我有疑义。”文丽说,“何庆国死于他老婆姚伊燕的毒爪之下,这一点没错。但是我觉得有三种可能的情况会导致这一结果发生。第一,姚伊燕为了达到摆脱自己与何庆国之间的婚姻的目的,在情夫朱政并不知情的情况下,独自一人策划和实施了杀夫计划;第二,姚伊燕与朱政二人合谋;第三,才是师父您推断的这种情况,朱政利用姚伊燕的指甲杀人,但姚伊燕并不知情。您凭什么认定,是朱政一人策划和实施了谋杀何庆国的计划,而不是两人合谋呢?”“很好,我喜欢大胆提问的孩子。”秦汉川朝她点点头,眼含嘉许之意。大家都笑起来。秦汉川扫了大家一眼,接着说:“有一个细节,我不知道你们是否还记得。何庆国去找朱政的时候,为了叫他下楼,他对朱政说过这样一句话:我和我老婆都在楼下等你,事情怎么解决,你看着办吧。朱政听到这句话后,就真的跟他下楼了。请你们想一想,如果朱政与姚伊燕已经合谋,并且正在实施杀夫计划,这说明两人的感情,已经到了非君不嫁非卿不娶的地步。这个时候,何庆国骗朱政说,我老婆也来了,要跟你彻底解决关系,你说朱政会轻易相信吗?”“不会。”“这就对了。”“那为什么不是第一种可能,姚伊燕自己动手杀夫呢?”秦汉川说:“我排除这个可能,是基于以下几点考虑。首先,像这种毒性剧烈的蛇毒,不是普通药店能买到的,必须从专门销售渠道购买。姚伊燕只是一个卖衣服的,家里没有电脑,不会上网,只会拿着手机跟别人QQ聊天,她想搞到这种毒药应该很不容易;第二,正因如此,她如果有心杀夫,完全可以找到比使用蛇毒更简便的方法;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丈夫死于她的毒爪之下,警方首先怀疑的就是她。她几乎没有脱罪的可能。如果你是她,你会用这么笨的法子去杀人吗?”文丽摇头说:“我应该不会。”秦汉川笑了笑:“姚伊燕不见得比你蠢,你不会做的事情,她肯定也不会做。” | 尸检显示何庆国死于眼镜蛇毒,并非火灾,警方怀疑是他的妻子姚伊燕蓄意谋杀,姚伊燕否认杀人。警方调查发现夫妻二人不但感情不和,姚伊燕还有出轨的现象,她的出轨对象朱政在药材销售公司工作,有获取蛇毒的途径,但朱政在何庆国死后就失踪了。验尸报告显示蛇毒是通过姚伊燕的抓痕进入何庆国体内的,但警方没有找到相关证据,朱政的工作单位和住所也没有任何异常。次日凌晨,两个捕蛇人在森林里发现了朱政的尸体,经法医检验,他的死因是心脏被刺穿。根据朱政死亡前一日的行踪和尸体的状况,警方粗略推测了他的死亡时间,怀疑是姚伊燕为了掩盖罪行将朱政灭口。警方通过访问邻居,得知朱政死亡当晚曾与一名男性共同进入树林,监控拍下了男人的脸,姚伊燕认出此人是何庆国。警察秦汉川推理了案件经过,何庆国发现姚伊燕出轨,心生不满,计划谋杀朱政,当日他提前下班,在朱政与姚伊燕约会结束后跟踪朱政到他家,找借口约朱政下楼,然后在树林里用刀刺入朱政心脏。然而在朱政与姚伊燕约会时,朱政已经在姚伊燕指甲上涂了毒药,朱政知道姚伊燕每次和他约会完都会和何庆国吵架,每次吵架她都会动手,于是利用姚伊燕的习惯间接杀害了何庆国。 |
凌天河内心震惊无比,没想到陆远这家伙,居然也凝聚出了无极天剑!不过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看双方谁更胜一筹!轰!两个血气大剑碰撞在一起,周围的花草树木都凌乱起来。一股强劲的气流以二人为中心迅速扩散,这让那个不少弟子都后退一些,与他们保持了距离。无极天剑亦有强弱之分,哪怕陆远再压制自己的修为。可对世界本质的认知上,却是远远超越凌天河,这一击无极天剑毫无疑问,陆远更胜一筹!他击溃了对方的天剑之后,自身天剑横冲直入,重重地落在对方身上。“噗!”凌天河大吐一口鲜血,同时身上留下了一道伤口。“不可能!”凌天河不敢相信,此刻的他狼狈万分,飘逸的长发变得三乱无比,再没有之前飘逸的气质。他冲着陆远嘶吼道:“一个月前,你还只是一个凝血三重天的废物,怎么可能短时间跨入到凝血十重天,又凝聚出无极天剑?”“不是有个词,叫作奇迹么?”陆远挠了挠脑袋。结果显而易见,谁都能看得出来,凌天河败得太惨了,完全是被压制的一方。再看陆远反而风轻云淡,似乎还有所保留。“凌天河居然败了,这怎么可能?”这些长生峰的弟子惊呆了。被石绝长老看重,并且收为亲传。那位石长老更是曾言,凌天河几乎是凝血境无敌的存在,而日后的成就也是非同小可。可是现在凌天河如此轻易就被击败,陆远这一次毫无疑问是在石长老脸上,狠狠打了那么一巴掌。“陆远……这个名字要记下,也不知道他是哪一峰的弟子!”有些弟子深深忌惮此人,要知道凌天河在无极宗,已经是凝血境前三。结果对方这般轻易就能击败,由此可见不可小觑!一些初感境的弟子,倒是没有把陆远放在心上,等对方跨入初感以后,才能算作他们的对手。感受众人的震撼目光,陆远有些飘飘然,看来自己小露一手,就让这群人为之惊叹。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已是荣耀长老,更是早就步入初感,那会是什么样的表情?陆远很是期待。“弱,太弱了。”陆远摇头叹息。“你!”凌天河气的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欺人太甚!”一些长生峰的弟子都看不下去了,赢了也就算了,居然还这副得瑟的模样,简直不能忍。“厉害,太厉害了,真不愧是陆帅!”伏林源等人兴奋无比。看着凌天河狼狈的样子,他们总算觉得出了一口恶气。同时心里更加觉得跟着陆远混,是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外门大比的时候,短短一日不到的功夫,便以雷霆之手段,带着他们横扫秘境弟子,这样的壮举恐怕无极宗历史上,也没有几个人能做到过吧?似乎感受到众人的蠢蠢欲动,陆远身子一动,衣衫轻舞,双目扫视周围,淡淡的问道:“还有哪位凝血境的师弟,想要与陆某比试一番么?”陆远的隐气手段十分高明,别说这些初感的弟子了,哪怕是葛浅书都觉得这只是一个凝血十重天的弟子!一旁的葛浅书心里略微无奈,这个荣誉长老怎么就如此喜欢扮猪吃老虎呢,明明都是初感修士了……这群人敢怒却不敢言,凝血境中凌天河可以说是长生峰第一人,连他都败了还有谁敢上?初感境的弟子,却是强忍着怒火,如果直接出手的话,未免会落下一个以大欺小的口舌。“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陆远悠闲的哼着小曲,似乎随意走动了几步,好像就像自己家一样,闲庭若步。“我忍不住了……”“千万不可冲动,虽然他行为浮夸,实在是太贱,可毕竟实力放在那里!”长生峰弟子有些人已经悄然离开,如果继续待下去的时候,说不准真会不计后果上去揍这家伙一顿!“唉,长生峰是没人了嘛?”陆远叹息道。在这里踌躇了许久,居然没一个人敢上,这让陆远觉得很是无趣。今天来这里是帮伏林源几人出气的,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差不多也该离去了。“我还没输!”凌天河实在忍受不下去了,当下他强忍着伤势,将自身的气息不断提升。血色的无极天剑再次在他眼前凝聚而成!“噗!”凌天河又是一次吐血,不过与之前有着极大的不同。这次他将喷出来的血液,全部都灌入无极天上面,让无极天剑的血色更加强盛!“燃血秘法!”葛浅书的脸色一变。各门各宗均有秘法一说,而燃血秘法则是无极宗的秘法之一。以自身的精血消耗为代价,换来短时间内的战力提升!“鲁莽!”葛浅书的脸色有些难看,心里对凌天河的评价,不由大打折扣。燃血秘法,如果施展过度,甚至会损害自身根基!仅仅只是同门间较量,而且陆远压根就没有下死手,对方居然无脑做出这般行为。“要你死!”凌天河大喝一声,强忍着伤势,驾驭无极天剑已经来到陆远身旁。陆远的脸色一变,对方的无极天剑,比起之前至少要强个三四分!不过他却临危不乱,在血色的无极天剑中,将一律天地灵气混入进去,仅仅从表面根本看不出来。轰!再次碰撞,凌天河的身子笔直飞了出去,撞到了一棵树上,然后重重落在地上。整个人都被鲜血染红,此刻陷入了昏迷不醒的状态。陆远大口喘息着,他万万没料到凌天河居然还要打,仓促之下反击,居然被受了一些轻伤!稳定体内的伤势之后,陆远呼吸这才恢复平静。“这……”长生峰的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他们都有些慌乱了。凌天河可是石长老的亲传弟子,而且这位长老是出了名的护短。现在凌天河是生是死未知,如果被对方知道的话……后果不堪设想!陆远来到凌天河身旁,发现对方的气息十分微弱,生命之火随时都会熄灭。他微微一叹,沉声道:“修行就是追求长生,为了一时颜面,一定要分出生死,这又是何必呢?”这点陆远一直都无法理解,是这个世界上的人有病,还是怎么回事。不管年纪大年纪小,一言不合就是大打出手,是嫌命太长了还是怎么回事?咻!一道破空之声响起,来到了那棵树下,一股气流将陆远震开,只见一个老者出现在了凌天河的身旁。对方身穿黄色衣袍,头发银白如雪,正在那里查探凌天河的伤势如何。“陆长老小心,这石绝长老是出了名的护短,恐怕接下来会有麻烦。”葛浅书传音提醒道。“再护短也要讲道理吧?这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明明是他凌天河,不知死活继续纠缠到底,跟我可没什么关系。”陆远回应道。葛浅书没有再继续去解释,有时候讲道理是建立在双方平等的基础上。在实力有着差距的前提下,谁的拳头大,谁就是最大的道理。看着重伤昏迷的凌天河,石绝身子都在颤抖。他千辛万苦发现了这根很好的苗子,结果现在居然变成了这样!他观察过凌天河有一段时间,后来发现对方外门大比失败后,干脆就直接收为亲传,这样一来顺理成章的当上内门弟子。“谁?是谁干的!”石绝目露凶光,将周围的人都看了一个遍。他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一些初感修士身上,因为他对自己徒弟很自信。在凝血这个境界上,没有人在他点燃精血之后,还能将他伤成这样!长生峰的弟子们,目光一个个都落在了陆远身上,是谁做的一展无疑。“你是什么人?”石绝站起身子,目光凌厉的看着陆远,语气十分的寒冷,仿若万年的寒冰。“陆远。”陆远平静的回答后,又明知故问的说道:“你又是什么人?”“陆远……”石绝冷笑几声,说道:“就是那个害我徒儿在外门大比淘汰的罪魁祸首?好,今日新账旧账一起算!”就在这位石长老准备动手的时候,葛浅书站了出来,身子挡在陆远前面,温和的笑道:“还先请石长老消消火气。”这时石绝才注意到葛浅书,宗主亲传他又岂能不知?当下收起手势,神情稍微平静了一点,语气略微缓和道:“葛浅书,这里是长生峰,不是无极峰,就算你是掌门亲传,也管不到这里吧?”“呵呵,弟子自然管不到各峰私事,只不过这位,在下是必须要保其安全的。”葛浅书微微一笑。“葛浅书,居然是他!”一些长生峰的弟子恍然大悟,难怪之前他们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可偏偏就是想不起来。原来是那位已经消失在大众视线许久的宗主亲传!“师侄,你名气挺大啊!”陆远传音道。感受到众人一脸崇拜的看着葛浅书,陆远心里表示很不是滋味。葛浅书有些无奈,传音回应道:“陆长老咱们现在关心的,可不是名气大小的问题,而是眼前的石长老……”还有一更,继续码字!现在的石绝完全有杀了陆远的心,不过看样子葛浅书跟对方走的挺近,想必应该是世俗的亲戚之类,不然不会如此上心。他走回凌天河身旁,向对方体内灌入一道灵气,护住他的生命气息。做完这一切之后,石绝这才走了过来,看着葛浅书,脸色难看沉声道:“你当真要护他,与老夫做对?”“哪怕与石长老一战,也在所不惜!”葛浅书叹道。说到底他也是奉着师命,再加上陆远的才华,确实深深震惊到了他,觉得日后自己必然有所求。现在与对方打好关系,也是方便日后行事。不过依照石绝的态度强硬来看,多半怕是已经踏入云隐之境。这可是一个宗门的中流砥柱,是真正踏入到强者行列的人物。“师侄,没想到你居然如此护着我!”陆远传音感慨道。他心里也明白,葛浅书多半是看重自己的阵法或是炼丹。同时也是因为有宗主的命令,要保护自己的安全。不过对方这份心意,他也是心领了,本来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示好。“陆长老严重了,这不过是我分内之事。”葛浅书回应道。“等有时间,本长老可以帮你炼制一件强大的法宝,保证让你的战力狂飙数倍!”陆远承诺道。“陆长老还会炼器?”葛浅书有些意外。一个人把丹道,阵法之道,都研究到这般地步,居然对炼器也有涉及,这未免也太骇人听闻了。如果是之前的葛浅书,打死都不会相信会有这般全能的人物,可是现在他却没有完全否决掉路远。“这世上没有本长老不会的,当然炼器的材料是你自己出……”陆远有些尴尬。他现在真的很穷,如果富裕的话,自然不会这般小家子气。主要他没有炼制过什么法宝,心里也没有太大的底细,不过顺便借此来练练手也是不错。葛浅书很激动,天材地宝他有很多!可惜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炼器师,无极宗在这方面的涉及实在是太少,只有战力是非常强悍的。石绝见葛浅书的态度十分坚定,当下冷声道:“葛浅书,我是看在宗主的面子上,才和你这般废话,好让你知难而退!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也休怪老夫不客气了。”“这件事情如果石长老继续纠缠下去,那么我自会禀告宗主!”葛浅书冲着无极峰的方向拱拱手,陆远刚刚的许诺,让他此刻更为卖力。随之他继续说道:“是凌天河挑衅在先,二人不过是正当比斗,是你徒弟自己输了之后,不依不饶,非要点燃自身精血,再战一场。结果技不如人,却还要怪别人,石长老教导徒弟还真是有方。”“传闻葛浅书口舌伶俐,今日看来果然名不虚传,老夫也不跟进口舌之争,咱们直接手底下见真招!”石长老冷哼一声。如果他还在气海境,或许不敢跟葛浅书这般叫嚣。可如今他已经踏入云隐,跟气海根本就是两个概念,举手投足之间便能镇压此子!言罢,石绝伸出自己的右手,天地之间灵气被其引动,而后化作一个金色的巨掌,朝着葛浅书探去。“呵呵,这么多年没有出售,看来许多人是把葛某当软柿子,可以随意拿捏了。”葛浅书轻笑几声,只不过语气有些冷然。别看他脸上随时随地挂着微笑,可实际上却是一个狠角色!昔日为无极宗立下赫赫战功,击杀不少他宗天才,可说那个时代的绝世大凶!“无极神念!”葛浅书神念探出,化作一卷狂风,将金色巨掌包裹起来,而后将其彻底粉碎!轰!石绝眉头微微皱起,早就知道这个葛浅书不好惹,没想到居然强到这般地步。无极神念居然有能凝聚出来,不愧是当年的天骄之一!一击未果之后,石绝并没有继续战斗下去,而是低沉的看着葛浅书。对方的手里超出了他的预料,本以为自己踏入云隐之后,可以轻易镇压对方,现在看来完全是大错特错!周围的人都看呆了,他们只听过葛浅书的传说,却从来没有真正见过其本人。有时候他们甚至觉得传音过虚!现在看来这哪里是过虚,分明还有一些谦虚的味道在其中。与一位长老对战,且不落下风,哪怕现在内门精英弟子榜单上的人物们,都远远做不到这一点吧?跟葛浅书相比,那群人根本就是小打小闹。“老夫再给你一次机会,别再来插手此事!”石绝认真道。“我的答案与之前一样。”葛浅书寸步不让。“好!那就别怪老夫不留情面,到时候宗主想怪也怪罪不到我头上!”说完之后,石绝便冲杀上来。云隐境强者,对天地领悟的层次极高,种种手段也绝非气海所能摸清。刚刚碰面那一击,他始终有所保留,并没有用出全力。否则的话,现在的葛浅书绝对是死人一个。石绝的手中出现一杆长枪,这是一件灵器,而且品阶不低!见对方都亮兵器了,葛浅书知道这件事情再无可能善了。只见他的右手多出了一把折扇,此山内含乾坤,是由陨铁外加诸多材料炼制而成,亦是一件强大的灵器!轰!两者缠斗在一起,你来我往,短短数息的时间便已经争斗上百回合!很多人都无法看清这二人的动作,只能听见打斗声,时不时从某处传来。“陆帅,你这个朋友真厉害!”伏林源凑上来震惊的说道。“这是我师侄。”陆远嘿嘿一笑。“……”“呸!不要脸。”长生峰的弟子听到之后,一个个不由自主的鄙夷起陆远来。堂堂宗主亲传,会是你师侄?从来没听说过宗主有什么师弟或师兄,葛浅书怎么可能会是你师侄?然而荣誉长老,之所以在一个宗门极为难得,那就是因为其的地位与权利。等同于宗主并肩,可以与宗主称之为师兄弟。葛浅书更加清楚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荣誉长老大典暂时还未开始,他自然碍于礼数不会称陆远为师叔,只是暂以陆长老来称呼。“你们这群井底之蛙!”陆远很是恼火,心里极度委屈,怎么这年头说实话还没人信呢?“葛师兄哪怕再强,也绝抵不过石长老!陆远,你就等着遭殃吧!”一位弟子幸灾乐祸道。“我让你先遭殃,你信不信?”陆远向前走了两步,开始恐吓对方。“你,你别过来!”那弟子顿时慌乱起来,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后退。强如凌天河都被打得跟死狗一样,自己不如凌天河,若是遭到毒手……“你别跑啊!”“……”轰!两人的身影错开,石绝面无表情的站在一块岩石上,而葛浅书已经退回陆远的身前。“不愧是宗主亲传,虽是气海后期,实力却不容小觑。”石绝冷笑。“哪里哪里,还多承蒙石长老手下留情。”葛浅书淡笑道。二人交战半柱香的功夫没到,石绝一时间居然奈何不了对方!葛浅书也是一样,自保倒是没有问题,可也拿不下石绝。同时葛浅书远远没有表面看起来这般轻松,他已经拼尽全力,甚至体内已经受到了一些创伤,现在不过是在强撑着而已。石绝缓缓呼出一口气,调息体内的灵气,缓声道:“刚刚交战的时候,我已暗中传信给峰主,相信他很快就会赶到。”听闻此言葛浅书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一个石绝他自问可以抵挡。可若是梅峰主亲至的话,十个自己恐怕连对方一个照面都接不住!“无耻!”葛浅书憋了很久,最终憋出这两个字。堂堂一峰长老,对付自己一个气海境的弟子,居然还要搬救兵,这不是无耻是什么!现在想走估计已经来不及了,以梅峰主的修为,恐怕要不了几个呼吸间便能赶到。听闻梅石开要来,陆远倒是显得比较平静,只是略微惊讶的说道:“怎么,老梅来过来了?”如果石绝是叫上其它长老做帮手,或许陆远还真没有什么法子。可对方偏偏叫是梅石开,这个长生峰最强者,同时也是自己最不怕的人。为什么?首先对方知道自己是荣誉长老的身份。更为重要的一点是梅石开种植的大部分灵药,此刻都在陆远的腰包里揣着,对方敢轻举妄动嘛?“你与梅峰主很熟么?”葛浅书很诧异,只不过这句他是传音问的。正待陆远准备回答的时候,梅石开已经凭空出现在了此地。葛浅书预估的一点错误都没有,对方的确在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已经赶到了这里。“怎么回事?”刚一到场,梅石开便是开门见山。本来这样的闲事他一般不管,可偏偏石绝是一位云隐境的长老,对长生峰极为重要。“还请峰主做主,一贼子将我爱徒打成重伤,生命岌岌可危!”石绝痛声道,随后他指向葛浅书,说道:“可葛浅书偏偏故意阻拦,还望峰主帮我镇压葛浅书,让我亲自来手刃贼子!”梅石开看向葛浅书的位置,可是目光却是落在了陆远身上,一时间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你所说的贼子,莫非是他?”说着,梅石开指向了陆远的位置。两更完毕!“峰主英明!”石绝上来就是一个马屁拍了过去,一眼就看出对方是贼子,他觉得梅石开的眼力劲很不错。梅石开的脸色有些古怪,于是看向石绝问道:“石长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石绝拱手微微躬身,正准备叙述的时候,却不料梅石开忽然打断道:“算了,这件事情还是浅书你来说吧!”“……”石绝硬是把话给憋回了肚子里。葛浅书一笑,微微行了一礼,说道:“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石绝也是刚来没多久,他只是感应到自己徒弟的灯火有些虚弱,似乎遇到了什么变故,这才急匆匆的赶来。可是在听葛浅书说完之后,心里有些不安起来……这件事情上,凌天河并不占理。先是将同门弟子打伤,而后出言讽刺陆远。最后还是自己主动要求与对方一战,无论从哪一点来看陆远都没有做错什么。在说完一切之后,葛浅书拱手退了一步,面带笑意站在一旁。“峰主!天河可是我的亲传弟子,日后必然会为长生峰争光,这件事情不能不管啊!”石绝有些焦急,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梅石开身上。身为宗门的一峰之主,梅石开的地位仅次于宗主,可以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管占不占理,还不是对方一句话的事情?梅石开眉头皱起,看了一眼昏迷过去的凌天河,当下他一指探出,一枚丹药飞出,而后落入凌天河的口中。下一刻凌天河身上的伤势,便已经全部恢复。至少从外表来看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而且凌天河已经睁开双眼,此刻对于眼前的情况有些陌生。“峰主英明!”石绝喜出望外。他哪里看不出来,梅石开这是消耗了一枚“生机丹”,这可是价值炼成的宝药。这下子凌天河不仅伤势恢复,就连自己所用秘法所产生的后遗症,也随之消除。“燃血秘法,虽然短时间内可以爆发出极强战力,可你这个境界使用,还是太过勉强。”这句话梅石开是冲着凌天河说的。“多谢峰主!”凌天河感激道。就在刚才,石绝已经传音跟他说了一些大概,他也了解是梅石开救了自己。“为师是没料到,葛浅书居然跟此人关系匪浅,这小子原来可是一个狠人,让不少宗门的弟子闻风丧胆。现在比我低一个境界,与我对战居然不落下风!”石绝不断的在给凌天河传音,可凌天河未踏入初感,还无法动用神念传音,只能静静的听着。“不过你大可放心,既然峰主亲自前来,那么伤你的这个人,必然会受到重罚!”石绝很自信。无极宗五峰之间,也是争斗不断,相互的不断攀比。每隔十年就有一次五峰争霸,来决定往后十年各峰的资源分配情况。距离下一次的五峰争霸,还有半年不到的时间。这段时间若是凌天河成长起来,在跨入初感后期,那么很有可能争夺精英弟子前五!而气海境的弟子,所要争夺的便是传承弟子排行。是的,很多人都认为陆远要完蛋了,这件事情居然还惊动了梅峰主,那么就注定是无法善良。伏林源这群人开始为陆远担心,毕竟陆远是为了帮他们出头,才导致面对现在这样的局面。“去长生殿说。”梅石开心里很乱。当下只见他衣袖一动,陆远、葛浅书、石绝、凌天河四人,同时消失在了原地。“可惜,没有好戏能看了。”“真想看那个叫陆远的,是如何吃瘪!”“可不是嘛!居然这般嚣张,完全不把咱们长生峰弟子放在眼里,活该!”众人忿忿不平,不过既然没好戏看了,他们也就一哄而散,开始各自的修行日常。“希望陆帅不要出事啊!”伏林源等人望着峰顶那座忽隐忽现的大殿,一个个心里很是担忧。这次他们是铁了心跟定陆远了,为了他们这群不太相干的人,都可以做到这种程度。不仅得罪了一位长老,更是得罪了一位峰主,让人如何能不死心塌地的追随?长生殿中。梅石开站在四人前方,一直沉默不言,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葛浅书虽然面带微笑,可是心里却是有些紧张,同时他也在想要不要暗中通知师父。毕竟这件事情已经闹到峰主级的人物,这可是宗门最具有实力的人物之一!不过他却没敢轻举妄动,在梅石开的面前,自己这些小动作怕是会被轻易发现。到时候惹得对方不喜,那么后果会更加严重。石绝和凌天河两人脸上挂着笑意,他们是认定陆远肯定完蛋了。然而三人都不知道,此刻的陆远正在跟梅石开传音。“药炼得怎么样了?”梅石开问道。“刚进行没多久,主要灵药太多,我要慢慢整理一份计划,才不会让这些灵药浪费。”陆远回应道。梅石开现在很犯难,一方是自峰的长老,一方不仅是荣誉长老,更是掌握着自己的小金库!这件事情到底如何处理,他到现在都没有头绪。“普通品质的悟元丹,你能看上眼么?”陆远突然传音问道。他如何看不出这个老东西在犹豫,怕在自己身上投资,最后没有落到好处。再让一位长老级人物失了心,那岂不是得不偿失?在听到悟元丹这三个字的时候,梅石开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不过他瞬间便掩饰下去,三人并没有注意到这点小细节。“你有把握炼制这种丹药?”梅石开压制内心的激动,传音问道。“炼出一枚。”陆远脸不红心不跳的回应道。“你想怎么处理?”梅石开再次把话题给拉了回来。一枚悟元丹足以说明陆远的重要性了,这种丹药哪怕对他而言,都有着不小的帮助。那么现在到底偏袒哪一边,已经不需要再去犹豫。至于陆远说话的真实性,梅石开是绝对不会去怀疑。除非对方是真心想要和自己决裂,到时候恐怕连宗主都保不住对方。“我身为荣誉长老,一个小小的弟子居然冒犯我,就算是长老亲传,也未免胆子太大一点了吧?不过看在在外门的时候,我跟他算是有些感情,这件事情就宽大一些,只要日后别来找我麻烦就行。”陆远倒也显得大度。听陆远这么说,梅石开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毕竟是一峰之主,更是老狐狸一只,如何不知道该怎么去把握一件事情的尺度?安静的大殿里,传来了梅石开的咳嗽声,只听对方缓缓开口道:“这件事情的经过,之前浅书已经说过。好在天河师侄已无大碍,此事就此揭过,反正陆远也不是长生峰弟子,日后碰面估计都是很难的一件事情……”“峰主!”石绝脸色一变。他没想到梅石开居然是这般说辞,这样跟放过陆远有什么分别,当下他开口继续说道:“此人打伤我弟子,事情岂能就这样算了?”“那你想怎么样?”梅石开语气有些不好。每一峰的长老数量虽然不多,但起码也有十多位朝上,他们长生峰更是有二十多位。其中云隐境的长老,算上石绝一共十一位!石绝勉强跨入云隐前期,估计这已是对方的极限,日后再没有存进的可能性了。而且做为一名长老,请出峰主出面,梅石开已经给足他面子了,没想到现在对方居然如此不知进退!“将此子镇压,修为全废,然后再丢到外门打杂十年!”石绝眼中凶光一览无遗。陆远身子微微一抖,没想到这老小子居然这么狠!不仅要把自己废了,还要再去外门打杂个十年!自己熬炼十年,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居然还让我回去十年!如果不是碍于修为不如对方,陆远真心想上去揍这老东西一顿。“弟子也是认为应当如此。”凌天河也上前说道:“我身为长老亲传,身份地位岂是他一个小小内门弟子所能相比?如果严惩,那么日后内门弟子与长老亲传弟子之间,还如何保持相应的地位?”梅石开表面上去,严肃无比,可暗地里却幸灾乐祸传音给陆远道:“你念着旧情,可人家却不念着你的好。”“去去去,你爱咋处理咋处理。”陆远一肚子火。自己还想着放过这小子,没想到居然如此不上道,死咬着自己不放!不就外门大比被自己淘汰了嘛,至于这么记仇?心眼未免也太小了,日后估计难成大器!等这一对师徒说完之后,梅石开这才开口道:“你们这是要用地位,来压这个陆远?”“不错!宗门制度森严,岂是一个小小内门弟子所能挑战?”石绝义正言辞的说道。“弟子也是这样认为!”凌天河附和道。“也罢!”梅石开不由一叹,觉得这个石绝真的是老糊涂了!“峰主英明!”师徒二人赶忙说道。“梅峰主……”葛浅书有些急了。而石绝和凌天河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浓,果然峰主还是偏袒他们这边的,接下来就看这个陆远还有谁能帮他!看着陆远一脸平静的模样,凌天河心里不由冷笑:“到现在还装淡定,我看你等会还怎么装下去!”第一更送到,继续去码字。谁都认为陆远接下来会受到重罚,废除一身修为这是必然的。葛浅书还想说些什么,想告诉梅峰主这位陆远可是宗主在意的人,而且还是即将成为无极宗的第一位绒布关于长老。“放肆!”梅石开突然怒喝一声。凌天河心里得意万分,眼神若有若无的瞟向陆远,看到没有,居然把梅峰主惹毛,这下你绝对死定了!石绝也是一样,眼神略带挑衅的看着葛浅书,传音道:“葛浅书,这里终究是长生峰,你可明白?”“哼!”葛浅书冷哼一声。石绝此人太过护短,哪里有前辈高人的样子?这样的人能踏入云隐,已经是一大奇迹了,想要再进一步绝无任何可能!“干嘛?”陆远突然诧异道。凌天河朝着陆远走来,一脸的不怀好意,冷笑道:“当然是将你擒拿,废去你一身修为!”“你就这么心急?”陆远很无语,梅石开都还没彻底说完,这家伙倒是准备先下手了。“哈哈哈,我……”结果凌天河还没得瑟完,整个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股强大且无可匹敌的威压,释放在他的身上,让他没有任何防抗的余地。“大胆凌天河,以下犯上!今日,便将你修为废除,且逐出长生峰!”梅石开冷然开口。这股威压自然是梅石开散发出来的,而且只是针对凌天河一人,其余的人也能感觉到,但却没有凌天河感受的强烈。石绝顿时急了,万分不解的问道:“峰主,您这是何意?明明是这个陆远以下犯上,您为何迁怒于天河身上?”剧情不应该是眼前这样的情况,理应是镇压陆远,废除其一身修为!别说石绝不能理解,哪怕是葛浅书此刻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看局势都是偏倒在石绝这一方,怎么眼下会出现如此惊天大逆转?凌天河被这股威压压迫着,身子都在微微颤抖,此刻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石绝不说话还好,一说梅石开便气不打一处来,当下继续说道:“石长老,我看在你为我长生峰做出不少共享的份上,这次便不与你计较。不过这个凌天河,确实不能饶!”“以下犯上的明明是陆远,峰主你这样的做法,完全是强行扭转事实!”石绝不服。“强行扭转事实的是你。”梅石开背朝着众人,回到了大殿的主位上,坐在上面平静的看着对方,忽然问道:“不知石长老可曾听说过,无极宗有一职位,是荣誉长老?”石绝眉头一皱,不知峰主为何突然提到这个称号,荣誉长老无极宗字开山立派以来,可以说从未有过!“自然听过。”石绝老实的回答上。“何为荣誉长老?”梅石开缓缓问道。荣誉长老,为宗门做出极大的贡献,或是可以给宗门带来天大的好处。更为重要的是,这个职位不在五峰峰主之下,地位远远要超过他这样的长老。石绝将自己对荣誉长老的所知,一五一十的说完之后,问道:“这便是荣誉长老,不知峰主为何会突然提到荣誉长老?”隐约之间石绝有种不好的预感,总感觉好像哪里出了问题。啪!梅石开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子怒骂道:“蠢货!陆长老,乃是宗门亲封的荣誉长老,即便是我对他也是平起平坐!”“怎么可能……”石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向陆远,见对方一脸风轻云淡的神情,估计梅石开说的是实话。如果对方真得是荣誉长老的话,凌天河这次绝对跑不了!忽然石绝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不死心的问道:“如果他是荣誉长老,我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收到?”“荣誉长老颁布大典,大概还有十二天,你又怎么可能会提前知道?”梅石开冷哼一声。葛浅书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这件事情梅峰主知道当然最好,现在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不过关于梅石开的态度,还是让他觉得十分吃惊。就算是荣誉长老与梅峰主也是平起平坐而已,还犯不着他这般讨好,这其中不然还有其它猫腻!“我不信!”石绝快崩溃了,他突然感觉凌天河之前跟自己的一唱一和,似乎已经成为了笑话。以背景来压死对方,这是十拿九稳的事情,然而现在难!可自己刚刚偏硬要拿地位去压对方,现在结果却是反了过来。这就像你跟一个对手战斗,你以为对方是个凝血,而自己是云隐,可以轻易拿下对方。结果一出手,对方展现出的手段,还远远在你身上,原来只是压制了自己的修为。这一刻石绝就是这样的感受。“……”石绝现在心里很乱。他一共收了三个徒弟,其中包括凌天河。前两个徒弟都很不错,可是跟凌天河的天赋比起来的话,多少还是有些差距!“峰主,天河的修为不能废!”石绝痛声道。梅石开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道:“这事你跟我说没用!”石绝收的这个小徒弟,天赋确实很不错,而且还是长生峰的人,梅石开当然也不想废。关键之前陆远给他传音,已经足够留有情面,关键这两个人得理还不饶人了!现在好了,闹成这样该怎么收拾?石绝自然明白对方这话是什么意思,他面露犹豫之色,沉默了一小会,最后走到陆远身旁,微微行了一礼,语气有些颤抖,说道:“还望荣誉长老开恩,放我小徒一马!”“何必呢?”陆远心里叹了口气,然后回应道:“我本就不想把事情闹大,倒是你一来就是要这样,要那样的,反正今天要不是本长老,亮出荣誉长老的身份,你就会把我往死里整是不?”“不敢……”石绝很憋屈。刚刚他是如何的盛气凌人,现在却要向对方低头,当然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徒弟。“葛师侄,你说怎么处理呢?”陆远瞟了坐在地上的凌天河。此刻的对方再也没有之前的那份傲然,只有满脸的惊恐,看着陆远时的目光甚至带着一丝哀求。凌天河就是太骄傲过头了,本来外门大比之后,认为自己无法进入内门。结果却被一位长老收为亲传,可以说是一步登天!有时候人突然站在很高的位置后,就会变得有些膨胀,一旦膨胀起来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现在听到自己的修为要被废掉,他终于无法维持那份骄傲。现在只想保护自己的安全,而决定权就在陆远的手上!听到陆远让自己做决定,葛浅书实属无奈,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说道:“以浅书来看,凌师弟不过是年少气盛,有些不懂事罢了。陆长老为人宽广,自然不会与他计较。只不过……”石绝一听有回旋的余地,整个人都激动起来,问道:“只不过什么?”葛浅书面露难色,欲言欲止,看着石绝追问的目光,他最终开口道:“这件事情现在差不多在长生峰传开了,等陆长老荣誉长老公布之后,今日之事恐怕对他本人的名望,会造成极大的影响。”石绝毕竟也是年老成精的人,一下子便明白此话蕴藏的深意,他二话没说,手里突然多出一沓纸票。“这是一万灵石的灵票,可去任意商会兑换相等额度的灵石。”葛浅书接过灵石,脸上却显得有些无奈,叹道:“石长老,难不成你认为一万灵石,就能将此事了结么?设身处地的想想,换做是你,可能么?”“这……”石绝一脸苦色,可以说愁字当头。身为一峰长老,多少都会有些自己的财富。可偏偏不巧,他前些时日为了购买一件法宝花费颇多,现在身上也只剩下这一张一万灵石的灵票了。看了看坐在地上,浑身颤抖,满脸恐惧的凌天河。石绝咬了咬牙,最终下了决定,又从自身的乾坤戒中拿出了一件铠甲。“这件防御法宝,名叫‘蛟龙甲’,是由一头气海境蛟龙皮所制成。不仅防御强大,更是能够在身子半尺之内,释放出一道寒气……”石绝有些心疼。当初为了购买这件蛟龙甲,他可是花费不小。如今跨入云隐境倒是对他没有多大用处,本是想留给凌天河防身的。可是现在却不得不拿出来,保住这小子的一身修为。修为没了是可以再修,可是这样多少会影响到自身的天赋。而且这个时候得罪了陆远,以后对方要是再找麻烦怎么办?倒不如现在直接把此事一笔勾销,大家以后各走各的路。看见蛟龙甲之后,葛浅书的眼睛顿时一亮,毫不犹豫的将甲衣接到手里,脸上却装作很亏的样子,说道:“罢了罢了,虽说这衣甲不怎么样,但也看得出石长老的诚意了。”随后他将这两件东西,都递给了陆远,问道:“不知陆长老可满意这样的结果?”陆远将两件东西都装进了乾坤戒里,心里乐开了花。他之前都没想过要去坑对方一笔,结果倒是让葛浅书给想到了!“这小子有前途啊!”陆远心里感慨道。只不过脸上却是平静无比,淡淡的说道:“那这件事,就此了结吧!还望石长老以后,要多多管教好弟子。”“一定,一定。”虽然憋屈,可石绝却是没有办法。陆远正了正身子,然后看向大殿上方的梅石开,抱拳笑道:“既然事情已了,那么陆某就不在这里多打扰,先告辞了。”“陆长老慢走。”梅石开微微点头。结果陆远刚走两步,便拍了一下脑袋,一脸无奈的转过头,笑道:“瞧我这脑子,差点把另外一件事忘记了。梅峰主,你的丹药。”说完,一个小玉瓶从陆远手中飞了出来,被梅石开接在手里。两更完毕了!大家给点力呀,帮忙投投推荐票,收藏下本书,当然打赏也可以!明天我争取一万字更新怎么样?等到陆远走后,梅石开望着下方的师徒二人,微微叹道:“并不是老夫偏袒于他,只是此人被宗主看重,我也无可奈何。”将责任一股脑都推到宗主厉无涯身上,这是每位峰主几乎都会做的事情。其实厉无涯人还是挺和善的,只不过被他们这群人这样一玩,很多长老都觉得这位宗主实在是恐怖若斯。“我明白,这次还要多谢峰主了。”石绝感激道。整件事情细想下来,如果不是梅石开出现,到时候引得宗主亲自出面,那么事态可就真正的严重了。恐怕那时候就算是梅石开,也无法保住自己。“以后万万不可招惹此子。”梅石开提醒道。“我哪里还敢……”石绝心痛无比,自己的蛟龙甲还有一万灵石……从这点不难看出,能做上一峰之主,各个都是老狐狸。维持好手下长老的关系,并且又没有得罪陆远,这一手可以说做的漂亮。…………当陆远跟葛浅书有说有笑的下山时,却是遇到了伏林源这群人。他们一个个心里很是焦虑,踱步来回走动,看样子是很不放心陆远。“怎么了,一个个面如死灰的。”陆远笑道。“陆师兄!”众人大喜过望。不过陆远还有其它事情要办,而且天色已经不早了,要早早办完回来才好。与伏林源等人交流一番,得知了他们这群人,现在身处各个不同的修行山峰,寒暄几句之后陆远匆匆告别。出了外门,正在前往市集的路上,陆远拿出了那件蛟龙甲,仔细打量了一番之后,摇了摇头,惋惜道:“可惜了这么好的材料,就炼制出这么一个破烂玩意。”葛浅书差点没站稳脚步,一头摔在地上,他稳了稳身形,然后诧异道:“陆长老,这可是一件货真价实的灵器啊!”陆远当然知道这是一件灵器,一般到了初感境的时候,就已经可以驾驭一般的法宝了。像是灵器这样等级的法宝,至少也要气海境才能发挥全部效果。初感一般用的都是法器。陆远指向蛟龙甲的一个位置,上面有着奇异的刻纹,且没有任何的规律,然后说道:“你看看这个阵法的布置,虽然可以增强极大的防御能力,可是却也增加了速度的限制,还有这个地方……”两人一路行走,陆远对这件防御型灵器指指点点,跟在一旁的葛浅书听得直点头。虽然他听不懂这位荣誉长老的具体意思的,但他却感觉对方很厉害的样子。最后蛟龙甲被陆远收起,只听对方无奈叹道:“唉,到时候把这件灵器买了,我还是自己炼制一些法宝比较靠谱。”“长老还会炼制法宝?”葛浅书再次被震惊道。之前对方的阵法手段,还有炼丹的能力,都足以让他各种膜拜,现在他没料到对方居然连炼器都会!看着对方这般不可置信的眼神,陆远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干咳两声之后,谦逊道:“略懂,略懂。不过炼制一些小玩意,还是可以的。”嘴上虽然这么说,但陆远的目光却是给了对方一些鼓励,示意对方多多夸赞自己几句。领悟其中的意思之后,葛浅书哭笑不得,觉得这位年轻长老实在是太有意思了。“陆长老,无论是炼丹、阵法、炼器,居然都有所涉及,着实让浅书佩服。”葛浅书拍了一记马屁。如果被同龄人看到的话,估计一个个都会惊呆。杀神葛浅书居然会说出这般讨好的话语,简直太不葛浅书了!陆远嘿嘿一笑,说道:“师侄不必这般客气,对了可有师叔能帮上忙的事情?比如想要什么丹药,或者需要炼制什么法宝。如果你洞府阵法想要大改,只要材料足够,做师叔的也绝对能帮上忙!”听陆远这么一说,葛浅书倒是有些意动,当下他手中多出一把长剑,递给了陆远,说道:“还望陆长老帮忙看看,这件灵器可还有上升的空间?”这件长剑名叫“黄泉”跟着他已经许久,自初感一路杀到气海。后来到了气海后,葛浅书因为舍不得此剑,故而找了一位炼器大师,从法器提升到了灵器。不过那位炼器大师说过,这件兵器的底子在那放着,炼制到下品灵器,已是极限了。“我看看。”陆远拿在手中,轻轻的摆弄着。大概打量一番之后,陆远把长剑递还给了对方,然后摸了摸下巴正在沉思。见对方这个样子,葛浅书只能苦笑,看来终究是没有办法。随着他境界的提升,这把下品灵器已无太大的用处,可要是卖了他也舍不得。就在葛浅书收回长剑之后,陆远忽然开口道:“也并非没有办法,只不过想要把这件灵器,晋升到道器的层次,材料方面比较麻烦。”“道、道器?”葛浅书整个人都愣神了。在他看来,如果这位陆长老,能把这把剑提升到上品灵器,都能让他半夜做梦笑醒了,结果对方考虑的居然是道器!下品灵器晋升道器,这个跨度未免也太大了。法宝每个品级,都有下品、中品、上品、极品四个登记的划分。陆远现在的蛟龙甲,就是一件上品灵器。法器只是初级法宝,寻常初感修士,神念便可催动对敌。到了灵器这个品级,那么法宝本身也是蕴含一些特殊能力,而且威力极其强大。至于道器……云隐境修士,都不敢说自己一定会有一件道器!很多云隐修士,都是用着极品灵器,就已经算是不错了。道器的威能太强大了,催动此法宝,哪怕是气海境修士,都能与云隐境修士一战!不过这类法宝虽然不是很稀少,可价位极其高昂,不是一般修士所能负担得起的。葛浅书忽然停下身子,站在陆远的身前,恭敬的行了一礼,诚恳道:“敢问师叔,如果晋升道器,需要哪些材料?”不知不觉中,葛浅书对于陆远的称呼都已经改变,从最初的陆长老变成了现在的师叔。本来是要大典之后,才更改称呼。可是因为陆远的能力,让他极为震撼,觉得现在叫师叔倒更能讨对方一分好。陆远扶起对方,笑道:“师侄这是干嘛,不就一点小事情嘛!万万不用行此大礼。”然后陆远又把材料给报了一下,“千年份玲珑玉一斤,如果有万年份的更好。再者还有高品质的玄铁、云隐境妖兽的兽骨……”听完这些材料之后,葛浅书脸上有些犹豫,毫无疑问每一份材料,都是价值连成!良久之后,葛浅书这才开口道:“其余的材料这都还好说,云隐境妖兽兽骨,宗内宝库就有。以弟子的贡献点,倒是能兑换一些。只不过这千年份的玲珑玉,着实有些难度。”陆远所说的材料中,最贵重的怕就是这份千年玲珑玉了!在市场上玲珑玉都是按照一两二两为单位,每一两至少都要数万灵石。一斤十六两,那可是将近百万灵石了!“嘿嘿,不急,不急。等师侄的材料收集完之后,可以随时找我。而且身为师叔也没什么见面礼,炼制之后就不收取你任何费用了。”陆远笑道。“那一言为定!”葛浅书感激道。“一言为定!”陆远保证道。实际上陆远却是乐开了花,千年份的玲珑玉啊!把那件长剑晋升到道器,最多四两就是极限了,剩下的十二两,当然就归他陆远咯!不过炼制一件道器,哪怕只是帮助灵器提升,所需要的费用已经是天价了。如果是换做其他人的话,先不说能不能做到,帮助葛浅书的黄泉提升到道器。就算能做到费用至少也在陆远的数倍之上!只不过玲珑玉对陆远而言比较重要,在这个世界没有实力是不行的。他准备炼制一件强大的法宝,来保护自己,玲珑玉就是其中的主材料之一。陆远现在真的很穷,他深信只要给自己足够的财富,哪怕是以初感的修为,他都敢跟一个大宗门叫板!在星空时代,修士普遍的修为偏低,为什么能够争霸星河?最重要的是对工具的利用!在这个时代,不同品级的法宝,有着境界的限制,到了一定境界才能发挥出全部威能。可是在未来时代的法宝,是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哪怕是一个普通人,只要给法宝补充足够的能源,都能将一件法宝的威力完全展现出来。不知不觉,二人已经来到了到了市集。距离上次来,已经过去半个多月,对于时间的流逝,陆远几乎一点感觉都没有。原来在地球上学的时候,感觉一个星期十分漫长,尤其是周一到周五……现在感觉,一切仿若昨日。来到天云商铺之后,陆远找到掌柜的,然后拿出那件蛟龙甲,问道:“掌柜,你看看这件灵器值多少钱。”当看见蛟龙甲之后,掌柜眼睛顿时一亮,他拿在手里仔细的观察,时不时捣腾一下,最终确定道:“这是一件上品防御型灵器,其价值……”结果还未等他说完,商铺里来往的人群中,有一个人突然走了过来,语气略带惊讶道:“上品防御型灵器?十万灵石,我要了如何?”当看清此人模样的时候,陆远嘴角微微抽搐,这个人他认识!同时陆远心里感慨道:“不是冤家不聚头,看来出来混是早晚要去还的,这话真的不假!”感谢书友“2013我要P人”的1000起点币打赏!同时也谢谢每天坚持给本书投推荐票的书友们!眼前凑过来的这个年轻人,陆远可谓是印象深刻!之前他第一次炼制出来的凝血丹,就是被此人以低价强行收购,并且是灵石都还没付够的人!没错,此人正是竹山峰的弟子“西门无痕”!“咦,这位师弟看起来很眼熟啊!”西门无痕注意到了陆远,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一面。陆远拱手一笑,说道:“前段时日,无痕兄倒是从我手中购过一枚凝血丹。”“……”西门无痕突然想起这个人了,记得之前自己低价买入凝血丹,而且这个人居然连灵石点都不点!“怎么,师兄这次还想低调收购我这件法宝不成?”陆远似笑非笑的问道。西门无痕犹豫了,他看了看陆远,对方的身上只是散发出凝血境的波动而已。可陆远身旁的这位,他却有些捉摸不透,估计应该也是初感修士,很有可能是初感中期或是后期。见对方不说话,陆远只是笑了笑,然后问向掌柜:“这件灵器能卖多少?”掌柜对陆远已经印象深刻了,上次那枚无暇级的凝血丹,让他不仅小赚一笔,更是在商会中得到一份小小功劳。“蛟龙皮炼制而成,还有一位阵法师的阵法刻纹,这价值恐怕不下于二十万灵石。”掌柜的给出了估价,同时也多了一句,说道:“不过这件法宝若是放在拍卖会的话,我估计价值能达到二十五万左右。”在听到这个报价之后,西门无痕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如此昂贵他压根买不起!他全身的家当加在一起,都不够一万灵石。本来还想空手套白狼,现在看来是根本不可能了,上次他坑过陆远一次,对方心里已经有了警戒。再加上对方的身旁,还有一位初感修士在,自己万万不可硬碰。“师弟,不知你这件法宝,是从何而来?”西门无痕眼珠子一转,当即问道。“别人送的。”陆远回应道。“……”西门无痕无言以对。一件上品法宝,居然是别人送的!哪有这么好的事情?西门无痕很不信。然后陆远便没有再去搭理此人,而是和掌柜聊了起来,问道:“拍卖会的话,程序比较繁琐,要不你再加点价,这件灵器直接收购得了。而且,我还有许多买卖要跟你做。”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跟陆远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对方每次来都会给自己带来意外的惊喜。掌柜脸色有些犹豫,皱起眉头思索了很久,再看看这件灵器,最终给出了一个结果:“二十二万灵石,这是我所能给的最高价钱了,再高……我可就做不了主了。”说到最后掌柜有些歉意,毕竟他只是负责这个小店铺而已。跟那些大管事的相比较,他确实只能算作一个小掌柜。陆远略微沉吟了一会,然后点头答应下来。他现在很需要灵石,与拍卖的差价相比较,这点倒是无所谓。“那我收购一些材料吧!”陆远拿出了一份清单。西门无痕死死盯着蛟龙甲看,越看越是觉得眼熟,而后恍然大悟!“这是长生峰石绝长老的灵器!”西门无痕突然说道。“眼力劲不错嘛!”陆远眼神里略带赞赏。按照道理来说,西门无痕是竹山峰的弟子,压根跟石绝八竿子打不到一边去。可是偏偏,他就是认得这件灵器。他姐姐西门无双曾参加过一次任务,其中就是由石绝长老带队。回来之后不止一次赞叹,蛟龙甲这件法宝的厉害,同时更是画了一副下来。“我的娘嘞!这家伙居然跟石绝长老有关系……”西门无痕心里咯噔一下。一位长老的法宝,那可是非同小可,而且刚刚陆远说了是别人送他的,那么肯定是石绝长老送的!那自己上次坑他的事情……西门无痕心里欲哭无泪,本以为是一个普通弟子而已,却没料到能跟长老扯上关系。关键现在要死不活的遇上了,这下子该如何收场?先不管西门无痕此刻的想法,掌柜的在看过这份清单之后,眉头锁得很深,随即叹道:“这位小兄弟所列的材料,本店铺是有一些存货。还有一些比较贵重的材料,需要让其它大店铺传送过来,只不过这个价钱……怕是不止二十二万。”葛浅书的眼皮顿时一跳,不知道这位师叔收了什么材料,居然要这么多灵石。当即他开口道:“掌柜的,一共多少,你直接说个数便是,若是不够我这里还有。”“零头我就抹掉了,一共四十七万……”掌柜的说道。正准备拿灵票出来的葛浅书,在听到这个数字之后,整个人都愣住了。啥?四十七万?意思,自己要先拿出二十五万?葛浅书脸色古怪,倒不是他小气,只是身上并没有那么多灵票。“四十七万?”陆远眉头一皱。他这次需要的材料比较多,不仅要炼制一个五行丹炉,更是要炼制一些法宝之类的东西。“那加上这个呢?”陆远拿出一个玉瓶,递给了掌柜。掌柜接过之后,打开了瓶塞,一股丹气萦绕出来,闻上一口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随后他立马将瓶塞盖上,脸上露出了震撼的表情。“悟元丹?而且还是优越品级的……”掌柜不敢相信,试探性的问了一下对方。直到陆远点头之后,掌柜感觉自己的幸福感爆棚,这个月的他必然会被记下一笔大功!要知道在无极宗这么偏远的地方开设分商铺,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这里的一切都是他亲力亲为,就连一个下属都没有,别提有多么苦逼了。掌柜这下是决心全力交好陆远了,他给出一个计划,十分的中肯:“这样级别的丹药,如果直接卖,您可就太吃亏了。我看不如这样,两天之后本商铺,在连叶城有一场拍卖会,此丹倒是可以上去。至于材料,你可以先拿走。剩下的灵石,等排名结束之后,再从其中扣除如何?”不得不说这样的方案,让陆远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妥。这枚丹药可是花了他不少心思,因为材料只有一份而已。当下他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下来,这家商铺信誉良好,应该不会卷起丹药就跑。“稍等,我这就给您准备材料。”掌柜的开始忙碌起来。葛浅书在一旁看了许久,之前说帮陆远掏灵石,结果却不够,未免有些尴尬。可是在悟元丹出来之后,他的吃惊程度一点也不比掌柜要差!之前是听陆远自言自语过,说要炼制悟元丹,没想到居然真的炼成了!“陆师叔的炼丹之法,浅书佩服!”葛浅书传音道。“雕虫小技而已,不值一提。”陆远笑呵呵的说道。他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是乐开花,这些话听在耳朵里是真心舒服。西门无痕一直在旁边看着,悟元丹是什么东西他没听过。可是看见堂堂天云商铺的掌柜,居然如此慎重对待,那么价值肯定在这件蛟龙甲之上!“难不成他是宗门里,某个大人物的子嗣?”西门无痕想到这里,心里更加害怕了。西门无痕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不然上次对方哪里来的凝血丹?现在又哪里来的蛟龙甲,还有那什么看起来很贵重的悟元丹?想到自己投机取巧,少给了对方三十二块灵石,如果被记恨上的话,那么他姐姐估计都保不住他!西门无痕觉得,自己是时候要做点什么了。“这位师兄……”西门无痕连称呼都改了。“哦?”陆远有些好奇,这人怎么还在这里,便顺着对方的口问道:“无痕师弟,可有什么事情?”“还未请教师兄大名!”西门无痕正色拱手问道。“陆远。”西门无痕觉得这名字熟悉,不过却没有细想,而是赶忙客气道:“原来是陆师兄!上次小弟购买师兄丹药,却是因为脑子不好使,突然想起似乎少给了灵石。”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个袋子,然后递给了陆远。西门无痕的心都在滴血,这可是他现在全部的身家。一共一千三百多块灵石,本来是想来天云商铺买些东西,好去做一些任务,现在看来是要泡汤了。陆远却是没有接过袋子,只是笑着看着对方,说道:“一些灵石而已,无需的紧。”在对方拿出袋子的时候,陆远便已经用神念悄悄扫视过了,说实在的,以陆远现在的身家,一千多灵石真心看不上眼。而且那件事情说到底,不过是一场闹剧,以他豁达的心思,早就没有放在心上了。可西门无痕脸色顿时一变,觉得对方这是不原谅自己,说道:“陆师兄,上次的事情确实是小弟有错,还望师兄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这些就全当小弟的心意了。”陆远想了想,干脆就直接收了下来,如果自己不收的话,恐怕对方会寝食难安。“也罢,师弟这份心意,师兄记下了。若日后有需要,可来无极峰找我。”陆远笑道。“一定,一定!”西门无痕躬身一礼,随后说道:“那我便不在此处打扰师兄,就先告退了。”等到西门无痕走了之后,葛浅书这才开口说话,道:“这西门无痕倒是没什么,不过听说他姐姐西门无双已是初感后期的境界,距离气海仅仅一线之隔。”提到西门无双这个人的时候,陆远倒是有了一些兴趣,好奇的问道:“怎么,难道这西门无双的天赋,还在你之上不成?”葛浅书可是宗主亲传,能被宗主给看上,天赋自然不用多说。提到这一点的时候,葛浅书轻轻一笑,说道:“无极宗人才辈出,这乃我无极宗之幸!说不定此女将来的成就,确实不在我之下。”修行之路没有绝对的事情,一些天赋弱小的弟子,偶得奇遇,甚至有可能会超越一些天才。这些在修行界,都是真实存在过的情况。两人闲聊的时候,掌柜已经将材料全部收集完毕,然后递给了陆远一个崭新的乾坤戒,笑道:“这是送给您的一枚乾坤戒,比之前那枚的空间更大一些,不然的话这些材料您怕是装不下。”这自然也是拉拢陆远的手段之一。陆远也没有推脱,这样的好处不拿白不拿。当即他意念一动,调动一丝灵器划破自己的手指,滴血在上面,正式成为这枚乾坤戒的主人。“好大的手笔!”当陆远神念探入进去之后,这才发现这枚乾坤戒的空间到底有多大!第三更会晚一点,今天必须万字更新! | 凌天河本来被无极宗众人认为是修炼凝血境的奇才,但陆远却突然修为大增击败了凌天河,在凌天河使用秘法后,陆远仍击败凌天河。石绝长老发现自己的爱徒被陆远打伤,准备教训陆远,但葛浅书主动保护了陆远。经过调查,梅石开发现陆远的身份极其复杂,既是无极宗的荣誉长老,还掌控着金库,这使得梅石开的态度模棱两可,但当得知陆远炼制的丹药对自己有利后,便决定不再执着于此事了。梅石开最终决定将凌天河逐出长生峰,在石绝长老的担保下,凌天河才得以继续在无极宗修行。也因为此事,石绝长老将蛟龙甲补偿给陆远,陆远认为该物存在缺陷,便决定在拍卖行出售了。西门无痕想要购买蛟龙甲,但由于之前和陆远有过矛盾,担心陆远不卖给自己,西门无痕主动向陆远示好。陆远提出可以帮葛浅书提升灵器。 |
一方神豪,本非言语可动,谁知在醒言威逼利诱之下竟然倒戈。这件事看起来颇为儿戏,后来让许多人百思不得其解。其实,这件事也并非完全不可理喻。表面看来,似乎是痴迷音律的“乐神”骏台割舍不下龙女的妙曲,才不得不转变态度。其实内里,自有主张的雨师神将早就厌倦了主公孟章那样野心勃勃的行事。“过刚易折”,对于南海今天的局面,骏台并非完全没有思想准备。也正因这样,才让许多人觉得他骏台行事独特,并不轻易附和孟章种种计策。在这原因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那便是外人很难知道,原来这骏台和那位龙神大太子伯玉十分投契。一个温文如玉,一个儒雅风流,本就惺惺相惜,现在四渎主张伯玉主持南海,骏台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闲言少叙,再说醒言几人。完成这件大事后自然十分开心,也无心逗留,便直往翠树云关而去。一路上醒言行在最前,琼肜其次,灵漪则在最后抱琴缓缓而行。说起来,劝服骏台这事也花了许多工夫。早上朝阳初起时就出来,等到现在返回时已是夕阳西下时候。从烟波中一路返回,醒言已看到海面渐渐升起一层层夜雾。白纱一样的雾气,被西边斜阳的返影一照,便映出一道道淡丽的虹彩;而这时白天原本低垂大海四周的白云,不知何时也渐渐弥漫集聚,铺满苍穹,映着西天海日明亮的光辉幻成一天浓烈的霞霓。像今晚这样绚烂的火烧云,即便在空气纯净的南海也不能经常看到。归途中,醒言抬头朝天上四周看看,只见天空中浓云尽染,云团中央像烛火一样鲜烈通明,边缘则镶嵌灿烂的金边。陆离斑斓的云霞流满一天,就好像天宫神人的熔炉倾倒,将神炭炉火倾泄满天。在这壮丽瑰伟的落日夕霞中凌波而回,偶尔回头望时,醒言便见到那龙女正裹在夕阳之中,遍裳霞色,嫣然颀秀的身姿徐徐而行。虽然往日有时也古灵精怪,但天生便有一股别样的庄静气质。凌波微步若往若还时,灵漪正掩住身后那轮光辉烂然的落日;千万条的霞晖丽彩只能从她身边绕过,在这云霞乱色的天水之间画出一个绝美的轮廓。“嘻……”夕阳西下,云鲜其色。正当醒言眯着眼睛想看清灵漪脸上是什么神色,灵漪却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嘻然一笑——原来静处时的天姿国色,展动容颜时更加惊心动魄,醒言一个不提防,脚下一个踉跄,竟差点失了那御气凌波之术!不过,即使这样行色从容,他们沿着烟波霞路御气而行,不到半个时辰也就回到神树岛。到了岛上大营,见天色已晚,醒言也不急去九井洲跟云中君禀报,只是跟现今镇守神树诸岛的淮河水神湕邪禀告今天情形,再请他找人去跟云中君禀报状况。对于这淮河水神,几月来的战况早已让他对醒言敬重有加,现在听说他大功告成,自然满口称赞。不过,目睹过先前几次战例,他现在对醒言办成这件大事倒也不觉得如何惊异。略去这中间种种琐碎事务,到了这晚,醒言感念今日灵漪出了大力,便自告奋勇亲自下厨,在那为灵漪专设的公主小灶上忙忙碌碌,要为她做几个菜表示谢意。这烹饪之事,虽然醒言并没亲学,但往日在饶州茶楼酒肆中打杂,耳濡目染也大致知道怎么回事;后来在千鸟崖上,虽然一贯由雪宜打理厨中之事,但闲得无聊时也偶尔搭手帮忙;因此,现在丰富的食料摆在面前,醒言回忆那鄱阳湖水中居的白芦蒸鲥鱼,或是望湖楼的清淡小菜,一番忙碌后倒也做出几个菜,盛在白瓷盘中倒也像模像样。当然,这会儿鲥鱼变成海鲜,苔菜代替白芦,虽然材料各异,但因为四渎为灵漪所供食材十分新鲜,做出来一样清香扑鼻,反倒别有一番风味。等这些菜端上桌,灵漪细细品味时,欣喜中却带几分感动。在那时,和人间相似,四渎水族这样久居世俗之地的神灵,人情世故也和凡间相似。“君子远庖厨”,早就深入人心,不用说有点身份的,即使那最下层的平民百姓,无论男女都一向以男子下厨为耻。平常若有善心的丈夫实在心疼妻子厨事忙不过稍微搭了把手,也深以为耻,做可以做,但就和闺房秘事一样绝对不能对外说。若是不小心被哪位不速之客恰巧撞见,差不多就成了笑柄。在这样的情况下,灵漪刚才看醒言为自己在灶间忙来忙去,奔上奔下,心里真个十分感动。当时旁观那感觉,都似乎从来没有过。一绺暖暖的温流不知从身上还是心底涌起,转眼遍布全身,经久不散,酥酥麻麻,温温痒痒,仿佛整个身心浸泡在一汪滚烫的温泉中,如何舒服具体说不出,却只觉得好生感激这样的恩赐,自己要对他一辈子好。在这样奇异而美妙的感觉中,早就对醒言倾心相许的灵漪儿,又默默对心上人再次山盟海誓。不过,醒言却没想到这么多。忙活了半天,终于整齐一桌菜,端上桌,便招呼灵漪、琼肜一起来吃。进食之时,除了时常提醒琼肜不要吃得太快,要细嚼慢咽,醒言眼角的余光也常常留意灵漪的反应。谁知,无论他怎么凝神偷看,那龙女只是不置可否;整个用膳过程中只是低头不语,默默夹菜,静静吃饭,除了脸上映着烛光有些红晕,双眸中眼波盈盈,其他竟看不出任何异常。见得她真这样寝不言“食不语”,醒言便觉得自己这顿晚饭大抵失败。这样暗含着鬼胎,他便自始至终都没敢问灵漪他厨艺怎样。他却不知,那细细咀嚼的龙女其实心下竟是万分感动。不过,灵漪儿感动之余,倒还心生警惕:“呀……醒言厨艺如此之好,我却只懂烹些羹肴。以后……我还得多多研习烹调!”用完这顿看似寻常的晚膳,醒言便带着琼肜去岛上的湖湾净面,灵漪则赶回自己寝帐更衣打扮。灵漪儿晚妆完毕出来时,已是夜色深沉,星斗满天。等她缓步徐行,来到先前约定的那绿树环抱的水湖边时,便发现除醒言琼肜之外,又环绕着一圈道门的弟子。熟悉的话语随风朗朗而来,正是醒言在那里高谈阔论。未到近前,灵漪驻步,想听听他在说什么。听了一会儿,原来他正在讲解那炼神化虚之术。在醒言周围,都是一脸期待的道门弟子,灵漪依稀辨认了一下,自己知道姓名的那几位上清弟子都在那里。这时灵漪才想起,这些人间道门各门各派的弟子,虽然尽皆是各自门中英杰翘楚,但数十日的争战表明,他们现在并不适应那样大规模的妖神争斗,因此被龙君分派来这相对平静的神树洲帮忙防守。略去其中曲折;又过了一阵子,等听到醒言竭力讲解完,星光中灵漪发现,那些道徒一脸懵懂,并不似有什么领悟的模样。又过了一小会儿,才见那位名叫华飘尘的上清弟子打破沉默,有些郁闷地说道:“唉,也听过张堂主几次论道,虽以我粗浅修行也知堂主并无藏私,向来竭力讲演。可是这神术精深细微之处,却无论如何却辨想不懂,唉……”长叹了一声,这位上清翘楚瞬即又恢复神采出尘的模样,朗然说道:“道法自然,道法自然!今日终于真正明白这是什么含义。众妙之门,玄之又玄,自然就是这样,我等不能通悟又有何可叹!”此言一出,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这之后,道子们又开始好奇地询问琼肜,请教她如何能在那千军万马之中,独自一人奔上远古凶兽头顶摘下那驱兽的丹丸——听得终于有人跟她说话,还向她请教,小妹妹高兴之余,便知无不言倾囊相授:“当时啊,也没想那么多。只是听堂主哥哥跟那老爷爷说,因为肚子饿了就着急回去。琼肜听了也急了,想给哥找点吃的。可是当时只有那头大兽头顶有吃的,便去了。也许,这就是张堂主哥哥常教的做事要一心一意吧?”用着最庄重的口气把所有道理讲完,琼肜转着小脸环顾四周,想看看反响;谁知却见那些大哥哥大姐姐一脸木然,只呆呆地看着她,好像并没有听明白她的话。“……”见得这样,琼肜正想补充两句,却有一位年级稍长的道人回过神来,不死心地问道:“那、张姑娘,当时那只九夔虺凶猛非常,难道你就一点都步害怕么?”“不怕!”这问题一点都不难,琼肜斩钉截铁地回答。“为什么?”“因为我手里的火鸟刀能冒火啊!山里的野兽们都是怕火的,我想海里的也是这样吧!”“这……”此言一出,不惟众人无语,便连隐在远处的灵漪也忍不住被小女娃这自作聪明的话语给逗乐。灵漪轻轻一笑,立即被醒言听出,当即看他向自己遥遥招手,示意快过去。等灵漪飘飘过去,盈盈做到碧湖之畔的绿茵地上时,神树洲顶的那弯弦月便也移到中天。现在已是一月下旬,和北方中土大地相反,这远在天边的南海海洲仍是十分闷热,就好像夏天一样。虽然树木繁茂的神树岛已经清凉很多,但入夜之后也只有在这水光涵澹的清湖之畔才能感受到一丝透骨的凉意。等灵漪加入之后,在湖水边乘凉的众人慑于她的身份和容光,一时沉默下来,似乎连大气都不敢喘。见众人这样,还是醒言打破沉默,找个话头,跟大伙儿讲起白天慑服敌将的事情来。一番眉飞色舞、声情并茂地演讲,众人听得如痴如醉。不知是否他说得太过精彩,以至于最后好几位道子壮着胆子,出言恳求龙女公主能否再抚琴一曲。见众意拳拳,特别是醒言也帮着开口求告,灵漪便也不再矜持,伸手一招,凭空摄来她那把“落霞惊涛”,在这碧湖之畔芳草之茵,对着星光下平静的湖水为众人抚琴一曲。白日在那样骄阳飞浪之间,灵漪犹能从容弹度;现在心平气和,静夜如水,再弹拨起这悠悠淙淙的琴弦自然更加幽静清绝。古琴之前,龙女特地新换的罗纨绡縠洁白如雪;素手轻挥,稍一弹拂,便是裾生秋兰之气,袖起阳春之曲,雍容优雅,不可方物。在这样幽然化外的仙籁天音中,远渡而来的道家弟子全都半瞑眼目倾听,静静聆听时,仿佛觉得自己的心儿在被一点点抽出,随着那空灵洞澈的琴音化成一根根轻盈的游丝,在缭绕的琴音中渐飞渐远,渐飞渐高,直飞到那连星月也照不到的宇宙黑空,最后随缥缈琴声飞散,化作虚缈……这样虚无缥缈、无法言喻的天籁琴歌,不仅让眼前的道子神魂颠倒,不知身在何处,也振动了这神树芳洲中神秘的精灵。不久之后,或远或近,或高或低,随着琴音的飘荡,芳草丛中,翠树荫里,飞起一点点碧绿的光华,流萤一样闪闪烁烁,渐舞渐集,不久之后明镜一般的湖面上便飘满荡荡幽幽的绿光。这样荧然明灭的绿色精灵,在众人周围悠悠浮浮,一时之间这些凡间而来的道子只觉自己身坠梦中,已到达那梦想已久的三清彼岸。只是,在这些如痴如醉的听琴之人中,有一人的感受却不大相同。星空下,碧湖旁,听着姐姐那极其舒坦的琴音,琼肜却心思渺然,只管靠在哥哥胸前,仰着小脸盯着头顶的星空出神。难得这样的静夜这样的琴音,琼肜终于静了下来,细细点数起自己的往昔。主要,她对近日发生的一些事情进行了回顾。思想一阵,她便突然在这星空碧湖之间恍然大悟。琼肜想到,前些天她跟哥哥哭闹,是自己不对。现在想想,哥哥只不过问了她一句,她就那般哭闹,实是不乖。其实,就是哥哥对自己不好那又有什么呢?这几年自己也慢慢懂事,知晓了世情,童养媳被欺负,也是应该的吧。现在堂主哥哥已经对自己这么好,自己还啼哭闹脾气,真是不懂事……原来,自从那回郁林郡中大街上醒言为免尴尬,跟旁人矫言说琼肜是自己童养媳,结果这小妹妹就当了真,以为自己真就是堂主哥哥的童养媳。知道内情的灵漪儿,偶尔跟她开玩笑,说她不是,便总会遭她激烈地反对,以致现在四渎公主已经不敢拿这跟她开玩笑。琼肜就这样自我检讨一下,不知不觉更朝醒言怀里靠近,紧紧贴在他胸前,仰望着星穹一边听着哥哥胸膛里有力跳动的声音,一边继续她星空下的遐想。原来这南海大洋的空气,十分纯净,现在琼肜头顶那条横贯天穹的银河十分清晰。望着那灿烂如银的浩大星河,琼肜神思悠然,不禁想起哥哥曾经讲给她听的故事。原来那银河,本来不过是遥远的天空中密集着数以亿万计的星辰,但就和眼前这些草木的精灵一样,那些星辰星光也有自己的精魂。亿万个星光的精魂精灵,汇聚在一处,就在天空的某处奔流成一条真正的河流,宽阔的如同海洋,名字也和眼前的星河一样,叫“银河”……唉,什么时候自己也可以去这样的星辰海洋中的玩耍呢?想着这些漫无边际的有趣故事,再看看周围的绿树碧湖,出身奇特的小少女几乎能从中听出许许多多正在上演的神秘故事。草叶在呼吸,树木在交谈,各种各样认不得名字的虫鸟鱼兽,正在这样繁忙生动的静夜丛林中紧张地忙碌——“咦?夜里这么好玩,为什么大家都在白天起来,反而在夜里睡觉呢?”带着这样新奇的发现,小琼肜终于在醒言的怀中沉沉睡去……当是时,星空灿烂,静夜安详,置身于其中的所有人都希望眼前相聚的时光,会永远这样。就在醒言设计劝服骏台之后第二天,整个南海中便传遍这位雨师神将的通告:南海八大浮城上三城之一的冥雨之乡,宣布正式退出目前南海龙族与四渎、玄灵的纷争,转而支持伯玉为南海新主。雨师神这样的通告实质上明确宣示,以他为首的三千雨师神兵接受四渎龙神云中君全部的主张。可以想象,作为南海一大神秘势力的冥雨乡主,在外人看来毫无征兆的情形下突然发布这样的通告,对交战双方带来的冲击有多大!只是,这样的冲击还远没有结束。正当所有人还在消化、揣摩这个事实之时,又有个惊人的消息接踵而至。那个与冥雨之乡同列的红泉丹丘,三天后也突然传诏南海,列数孟章骄横妄进之罪,言词激烈,宣布从此与他划清界限;同时,他们赞同冥雨公子的决定,全力支持温雅开明的大太子伯玉主持南海。虽然,大多数人对这结果十分震惊,但相比先前的雨师公告,红泉丹丘此事还有些脉络可寻。因为据说那红泉丹丘之主擅能烈焰沸海的毕方灵将,正是雨师神骏台多年的好友。他二人之间,同声相应,声气相随,也不是完全想不通。至此,当四渎、玄灵的联军逼近南海龙宫最后一道门户,烛幽鬼方穷追猛打鬼灵渊那孟章必救之处,整个战局对南海龙族而言几进糜烂之时,一向有“南海柱石”之称的南海八大浮城已经分崩离析,再不复当年的风光。细细点数,龙神八部将,被张醒言击杀一个,策反两名,被琼肜莫名其妙消灭一个,被静浪神女擒杀一个,寒冰城、烈凰城、风灵关烟消云散。红泉丹丘、冥雨之乡通告反正,当年孟章手下煊赫一时的八大浮城如今竟只剩下焱霞关、巨雷关还有豢龙之冈还在苦苦支持。这三城,焱霞关还在镇守鬼灵渊,巨雷关已被调入神怒群岛准备最后的决战。上三城中仅存的豢龙之冈,则在它们号称无敌猛将的首领斗犼的带领下,在南海中神出鬼没,对深入敌后的四渎联军漫长的补给线不断冲击,并伺机绞杀水族妖族落单的部曲首领,以最少的代价给讨伐者制造最大的恐慌。只是,正应了那句话,“屋漏偏遭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到现在这南海八大浮城分崩离析的脚步还没有停止。大约就在醒言策反骏台之后的第六天,四渎大营又传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原来,自云中君将鬼灵渊中恶魔淆紊之事明示四方,遍求各方支援的两个多月后,作为当今神魔界中最有势力的焦侥魔土,终于有所动作。据魔域派来的使者传报,魔皇魔后之女,暨当今的魔域之主莹惑,已于一日前亲率魔族最强大的地魃龙战骑,带甲十万,突入南海。在南海险地激浊洋截住行动飘忽的豢龙之冈,将冈上数以万计的凶猛蛟龙几近全歼!要知道,孟章手下第一龙将斗犼精心豢化的清鳞蛟龙,端的凶猛无比,昔日只征调一部分便在几次大会战中给四渎造成很大威胁。但据魔域使者带来的战报,昨日它们被莹惑魔军截住,一番鏖战前后只不过半日,近万头蛟龙就被绞杀殆尽,不仅漏网之鱼殊少,连它们好勇斗狠的首领斗犼也被几大魔将杀得遍体鳞伤,重伤遁海逃去。这番苦斗的具体情形战报中并没提到。但后来据当时少数逃回的南海漏网之龙禀告,说是那日豢龙之冈潜行路线本来绝妙,却不知如何被魔人知晓,被设下重兵伏击,这才不得不在狭小的激浊洋跟对手决战。原本豢龙之冈上盘旋飞腾的蛟龙擅能搏斗扑杀,进可攻退可守,以前出征即使不敌也能全身而退,谁知这最后一战中遇到的对手却比它们更凶猛。据说,当时正当龙冈袭扰凯旋返回,刚行到激浊洋,便忽有无数高大的黑甲武士从四面海波中立起,披坚执锐,目无表情,对它们冷冷而视。在他们每人身旁,又各有一条黑鳞魔龙,似蜥非蜥,崩腾咆哮,巨目灼灼,如燃炭火。而在所有魔骑前,又众星捧月般傲然拥立一位紫发魔女,观其貌身材颀长,曲线玲珑,周身上下覆盖晶莹紫甲,手中则执着一条蛇尾一样的长鞭,甩开几有三四丈长,上面还荧荧吞吐着紫色的魔火。当然那女子具体魔容并没来得及细看;转瞬之后只见她扬鞭在空中一击,发出一声惊心动魄的巨响,顿时无数魔军魔将轰然应诺一声,迅即跳上身边魔龙。上得魔域魃龙战骑后,各人双脚一夹,脸上竟露出痛苦的神色,口中更是低低呻吟——直到此刻才看得分明,原来那黑幽幽的魔龙身侧生着许多暗灰色的尖锐骨刺;主人一旦骑上准备突击,双腿按号令紧紧一合,那魃龙骨刺便瞬即刺入双腿,立时鲜血长漓!似乎,神秘可怕的魔域正是用这样巨大的痛苦保证魔骑头脑的清明和胸中的战意!在这样匪夷所思的残忍激励下,那如梦魇般的魔骑便山崩海沸般冲来,转眼间就将以凶名着称的斗犼龙军杀得魂不附体!在这样的乱军之中,溃败的龙将龙兽仍能听出那魔人骑军大将的威名。原来可能是那魔军习惯,每在一将击杀对方将领之时,部曲便齐声欢呼他的姓名,一是跟敌人示威,二来也似是跟友军炫耀。于是在这样如雷如潮的吼啸欢呼声中,斗犼溃败的部众终于搞清楚魔主座下焦侥四魔将之名,分别是寒羽、青莲、魁夷、赤奋若——只此一役,这魔主莹惑座下四魔将凶悍之名便传遍天南,从此被南海生灵当作制止小儿夜啼的良计。不过,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场南海大洋中的滔天大战注定要与另一个名字始终联系在一起。在各族收到的这张魔族通碟中,重创孟章精锐龙军的焦侥魔军谈到出兵原因时,却宣称只是因为魔主莹惑乃南海水侯仇敌张醒言的挚友。挚友遭难,与人对敌,嫉恶如仇的魔主自然不能坐视。这才迫不得已跟南海宣战。自然,魔域这样宣言,其他人莫名惊诧,转去忙着调查魔域跟那少年的关系,只有云中君等心知肚明之人,看到这样通告后只会会心一笑。老谋深算的云中君,自然不会看不出这文告中的匠心独具。看现在南海之势,四渎玄灵摧枯拉朽,攻下龙域只是时间问题;若是魔域真心相助,这样情形下必然要顾及会不会被人怀疑是趁火打劫、坐享其成。而小魔主现在这样的声明,说是只是因为不忿朋友被欺才插手南海战事,既找到合适借口,又能让盟友安心。不过,临近决战在这样的快事之前,四渎玄灵这方两位主要相关的当事人某种程度却有些轻松不起来。旁人看来半真半假的魔族文檄,那聪颖慧捷的龙女灵漪儿却从中看出好几分真情切意。看看这文檄,灵漪儿立即便想到小魔主当年跟醒言所说的那句“我喜欢你”。恐怕,这话并非如她先前所想是什么离间之辞。那个讨厌的小魔头,恐怕真……一旦想通关窍,顿时便豁然开朗。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雍容高贵的四渎龙女不干别的,专门只去缠着醒言;也无他事,只是一个劲儿醋海生波兴澜。看来,哪怕这四渎公主再是高贵豁达,一旦涉及男女情事,尤其是牵扯到自己心有芥蒂之人,那醋海掀波便同样不能免俗。且不说醒言东躲西藏、要靠着琼肜小妹妹帮忙才能逃遁数落,此时那位英明神武、智勇双全的云中老龙君,和她后辈少年差不多,竟也有些焦头烂额。原来,在这张让醒言无故蒙冤的魔域文牒中,那小魔主莹惑不仅大大方方宣称自己是张醒言多年挚友,还白纸黑字地写明,说这回阻截豢龙之冈能够克日功成,又全赖魔域军师皋瑶的无双计谋;这回她德高望重的皋瑶姨能够出手,和她一样,也是为了帮助故友,“云中君”!“咳咳!”因为有许多前情,一看莹惑此言,云中君初时愕然,再看哂然,最后仔细看看,却是大汗淋漓。他这四渎水系的老君王,久经世故如何不冰雪聪明;虽然不知什么缘故昧了前情,但现在一看这字里行间的情义,明达睿智的老龙君终于突然明白,可能有些事情,自己错了很长时间。“难、难道……难道那婆姨……”冷汗涔涔的老龙君,想通那位让自己畏之如虎的魔族女军师竟对自己颇有情意,一时心中那五味杂陈,自己也想不清楚究竟是何种滋味。只是,有件事情云中君还不知情,那就是小魔主在发往四渎的文告中写上这段话,却险些让她和那位皋瑶姨断了情义。不知是否“近乡情更怯”,当时莹惑把这帮忙明示心意的想法跟皋瑶一说,慧丽无双的魔族女军师竟然立时满脸羞红,脸色红得几乎像要滴出血来。闻言乍羞,之后又晕倒过去;许久后醒来头一句话,便是求告莹惑,说她绝不能这么做;如果真这么写,那以后她们两人便恩断情绝!在羞惭无地的智天魔这样无比严重的胁迫下,一意孤行的小魔主不知费了多少口水,最后还专去跟父皇请旨,才最终让这位羞怯而固执的皋瑶姨勉强同意。当然,这羞人文牒发出之后,皋瑶便去闭关,跟使女说了一句“从此便不能见人了”,便专心修炼魔技去了。且略过着许多愁愁喜喜,再说南海龙族。和四渎、焦侥几人类似,那南海中此时也有人满腔愁绪。话说就在那万丈深渊之下,那一汪幽然物外的清蓝湖水旁,现在正有人满怀惆怅。遍洒蓝月清辉的海湖畔,那位南海龙神的二女儿风暴女神汐影,正倚在高大的海魂花树下,一脸愁容,对着眼前清幽的湖水静静地出神。眼前静卧的神湖,离那一场刻骨铭心的风暴已经有几月过去了吧?周围白玉屏风般围绕的山峦,现在已经不常能联想到那强劲有力的怀抱了。海月玉山倒影之下,景色清明宁静,眼前银沙滩外那一汪幽静的湖水,已淡泊得似乎不复存在,如一块澄澈透明的水雾漂浮在五彩斑斓的珊瑚贝壳之上,悠悠地游移,轻轻地拂摆,只有在偶尔浸到自己赤足时,才能在那份彻骨清凉的提醒下记起它的存在。“唉……”这样寒凉却空淡的湖水啊,也许在几个月之前,自己也和它一样容易让人淡忘。可是这些天,她这可有可无的南海二公主,却突然被许多人记起。原本因为容颜晦暗,从小就如草芥般闲置,现在却被濒临绝境的亲族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从来不闻不问的老父,现在却几次召见她,对他老泪纵横,一边哭诉自己如何老迈无用,一边提起她小时候的许多事,讲述对她是多么的疼爱;而那位勇猛跋扈从来不把其他龙子龙孙放在眼里的三弟,现在也突然发现她的好处,纡尊降贵,用少见的恳求语气请她务必把守好龙宫最后的门户。当然到了这时候,高傲的水侯弟弟仍忍不住提起鬼灵渊中那主宰天地宇宙的万神之王,用最坚决的语气跟汐影赌咒发誓,说是只要再替他挡一两个月时间,那这天地间的形势便会完全转变!这许许多多恳切的温情的问候和期待,对南海二公主而言却像渐渐摞起的高山般日益沉重。不算过分的要求,现在却好像她手下轻易便能生成的飓浪风暴般不停冲击着耳膜,让她心胆俱颤。“该怎么办?”这问题,如果放在以前,那便再好回答不过。无论如何,父王和三弟都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族,哪怕以前对自己再冷漠,或是在外面做了多少件错事,现在本族遭受外敌侵凌,自己还是该义不容辞,即使粉身碎骨也应当毫不迟疑。可是……为什么有些事情,本该简单得如同眼前的清湖水一般,却会在某个时刻之后变得再也想不透?面对这许多愁思烦虑,鲜霞洁月般静美的女子只能一声轻轻的叹息,振动了海魂花树上几瓣淡黄如玉的花片,在空明的海色里悠然飘落,如同几只玉色的蝴蝶,荡荡悠悠,飘飘浮浮,在湖水上空翩然起舞,许久都不肯落去……面对这样的蝶飞花舞,满腔愁绪的女子再一声叹息,剪水秋瞳中如同布满一层飘渺的雾气;神思渺渺,而素手如玉,抚了抚腹前,一瞬间那心儿魂儿啊,就像同那些零落无主的花片般在空中一同飘起……就在海底月湖愁云笼罩之时,南海龙神隐居之所澄渊殿中又刮起另一场小小的风暴。“你说什么?!”当那个温和俊雅的青年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之后,倾听的父子二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请三弟谅解,父王恕罪。”看着眼前两位亲族讶异的神色,那素袍玉带的青年脸色坚决,毫不动摇,又将心中想法重复了一遍:“父王在上,三弟也听真。伯玉以为,如今战事已颓;四渎兵锋直抵神怒,已是兵临城下,无处转圜。既如此,我觉得不如便顺他们所言,让伯玉来当这南海新主。如此一来,不惟堵住悠悠众口,挫动他们锐气;二来也可以为三弟争取时间。三弟不是说,一旦那神之田中的神王出世,便能顷刻扭转战局、助我们统领天下?”“……”当伯玉再次言明之后,老龙蚩刚和三弟孟章还是没有立即答言,但脸上表情却比刚才更加复杂。“这伯玉说得有理啊!”将伯玉刚才的话在心中细细揣摩一阵,老龙王现在已是无限感慨。虽然没说话,他却拿目光好好打量了这长子一番。已有多少年没正眼看这个儿子啦?当年那个不争气的形象,已经在脑海中定型了很久;等危急时刻再看到他挺身出来谏言的神情时,自己却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什么才是最好的?权势!什么才是最真的?儿女!这些成材的子女,才是我蚩刚最值得珍惜的财富!”许多天听惯种种背叛的消息,老龙好像头一回发现了自己身边这个珍宝。郑重其事地重新审视,这个当年被自己斥为“懒龙”的长子,却仿佛成了龙宫宝库中遗忘已久的珍宝,当再次出匣时,是那样地光华四射!老龙王一味期许,他那个三龙子心中的想法则更加微妙。对孟章来说,乍一听大哥这想法似乎是在跟自己争权;但他孟章并不是粗蠢货色,怎会看不出伯玉的诚意呵他这建议有可能带来的巨大好处。只是,对孟章来说,多年的大权在握权柄天南,让他养成了某种超乎理智的本能。无论是谁,哪怕是他敬重的父王想要削夺他手中任何的权柄,哪怕只是权宜之策,都会让他本能地反感本能地生出敌意。因此,刚听了伯玉之言,他第一个反应便是怀疑这位蛰伏已久的长兄,是不是想借机篡位夺权。不过,孟章很快便消除了这个想法。他刚拿目光逼视,那位一向畏惧自己的大哥虽然眼神有些惊慌躲闪,但眸清如水,眼神中蕴涵的那份坦荡无论如何也伪装不来。打消这疑虑,孟章便忽然感到有些惭愧起来。唉!自己胸怀大志,想要成就一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业,谁知现在竟落到这地步,竟还要这位从来看不起的文弱大哥挺身而出,替他消灾解难!惭愧之余,他还有些敬佩。虽然这大哥自己一向都看不起,只觉他胸无大志,整天只知道写写弄弄吟吟诵诵,不像个敢作敢当的大好男儿。但现在这样情势下,多少勇烈猛将都屈服于四渎淫威,他却居然敢锐身自任!不说别的,光这份罕见的勇气便值得他孟章钦佩!要知道,虽然云中君那老儿满口仁义道德,口口声声说什么要扫除恶氛另立明主。对自己这位大哥满口谀辞大加赞扬,但这等把戏也只能骗骗无知妇孺。他孟章一看便知,四渎抛出这伎俩无非为了蛊惑人心,分化南海。南海新主伯玉……为什么不选旁人?因为谁都知道自己这位大哥懦弱无用,简直是傀儡的最佳选择!不用说,等这些奸贼得手之后,便要撕破脸皮,为了永远侵夺南海,即使他们曾经歌功颂德的傀儡,也会有性命之虞!“大哥此举,勇哉!”正当孟章思前想后心中五味杂陈之时,忽听得伯玉又开口,带着些迟疑地跟他说道:“三弟……莫非你疑我借机揽权?我……”刚说到这儿,还没等他剖明心迹,三弟水侯便从中截断他的话头:“大哥,你看轻我了!你这样,还是小气。以后若真主持大局,这样不行!”“呵……”虽然孟章说话时依旧疾言厉色,一派风风火火的模样,但伯玉听了已是暗暗大松了一口气。正要开口接话,却忽听孟章又对他说道:“不过,虽然小弟不才,有劳大哥费心,但战局其实并非糜烂不可救。父王该知道,本来我便定下计策,要诱敌深入,和这些贼酋决战于必战之地神怒岛。届时我南海以逸待劳,又有二姊相助,恐怕那险恶天成的神怒洋就是这些无知贼徒的葬身之地!”“三儿此言不差!”孟章慷慨说完,老龙神蚩刚接口称赞。这回他说话,特地转脸对着大儿,说道:“伯玉,可能你不知道,你家二妹天生神术,又常在蓝月湖静心修炼。依老父看,若光论法术修为,她恐怕还在你三弟之上。何况你这二妹又天生神力,若将那把天兵神器『修月斧』舞动起来,那神怒礁千里之地恐成血海地狱!”“是是!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听父王专门跟自己说话,久遭冷淡的大龙子都有些不习惯;受宠若惊般连声称是,又毕恭毕敬鞠了个躬,惶恐说道:“这般看来战局无忧,倒是我愚钝,多虑了!”“呵呵!”“不是多虑!”见伯玉这般恭谨模样,蚩刚一脸笑意,捻须温言嘉许道:“玉儿,你能想着为南海出力,这事本身老父便十分欣慰!哈……”老龙王说到这儿忽然抚须哈哈大笑,转身冲向西边,在空旷的大殿中开怀说道:“云中老贼啊老贼!虽然我蚩刚年迈老朽,不堪征战,但我却比你有福!你家三代单传,那二世洞庭小儿虽然为人方正,但守成有余,进取不足,怎及得我章儿雄才伟略,折冲自如;若论守成,说不定还不及我家伯玉!还有那小贱婢灵漪,提起来便有气,老子无能,她倒是狐媚乖巧,不意竟钓得一好婿!哼,可惜我家汐影总算在模样不比她差,不用多久定也能为咱南海龙族添一得力新丁!”指点江山说到这里,许久没像今天这样开心的老龙便想起一事,转身跟孟章说道:“章儿,稍后别忘差人去请一下你二姊。她昨日既答应为父,便该去神怒见见三军将士,给大家鼓鼓劲——呃,还是不用你去了。”不知想到什么,老龙神话锋一转,转向伯玉说道:“伯玉你有心出力,此事就由你差人去办吧。也不知影儿那丫头发什么疯,多大的人了,每次见到你三弟都像要打架。嗯,还是让章儿多去神之田中用用功夫,争取早些请出神王,要那些乱臣贼子的好看!”“是!谨遵父王之命!”听得龙神安排,两位龙子齐齐躬身答应。按下他们各自行动不提,再说现在众人瞩目的神怒群岛。这孟章口中的“必战之地”神怒群岛,确切说应该叫“神怒群礁”,是位于南海龙域西北向两端延伸的大堡礁群。方圆五百里,延绵上千里,其中乱礁丛生,犬牙交错,十分凶险。若从神怒岛西北的惊澜、乱流二洲望去,这些神怒礁群就像两只向西南、东北张开的巨臂,将灵波碧水的龙域环抱在内。和南海龙域中碧波细细、光风霁月的平和景象相反,神怒群礁内永远充斥着凶恶丑陋的礁岩礁石和暗无天日的雷电风暴。数万年的巨浪狂涛,没能消去峥嵘的棱角,反而将那些铁灰色的礁石打磨得参差锐利,就如一只只长着锋锐爪牙的猛兽蹲踞海中,阴冷地等待着猎物的接近。而礁岩间则暗流汹涌,波涛澎湃,大大小小的漩涡湍急险恶,永远不知疲倦地撞击着一座座礁石,吞噬一切敢靠近的低微生物,将它们卷进黑暗莫测的深海,或是裹挟着摔倒坚硬的海岩上,和自己一起砸得粉碎!如果说大海中是“无风三尺浪”,那到了这神怒堡礁便该是“无风三丈波”。何况这神怒海域天象异常,堡礁内永远激荡着台风狂飙,由此那高达昏暗云天的雪白巨浪就像是永远不会坍塌的雪山,连在数百里外的惊澜、乱流洲上都看得清清楚楚。话说在一月底的某一天,和往常一样,这暗礁密布的神怒海中依旧狂风呼啸,大雨瓢泼。但和以往有些不同的是,平时几乎看不到生灵的神怒海礁乱流间已是人头济济;盔甲鲜明服饰各异的战士法师已将神怒海中最大的堡礁群间填得严严实实。急风乱雨之中,所有人都巍然屹立,只有头颅向东眺望,翘首期待那位传说中的南海二公主、风暴女神汐影出现。在众人这样的期盼中,大约上午已时时候,东边那惊电乱闪的黑暗云天下,众人从未谋面的女神终于姗姗出现。“噢……”女神出场,臣民们本该屏息静气地瞻仰;但当她真个出现,所有人目睹之后却不约而同将口中屏存已久的气息吐出,低低喝了声彩。原来,就在那东方乱云惊电的背景下,忽然如天门中开,黝暗的天幕中忽现出白光一道,纤细而亮洁的光辉射向四方,逼退了无边的黑暗。在那白色云光之中,有一个婀娜的身影渐渐出现,戴九星灵光之冠,素腕摇光,香肌玉色,以白玉为饰,碧珊为佩,覆流霞之羽服,飞女萝之飘带。其服鲜,云彩乱色;其容洁,韶光四射。所有南海男子暗中众口相传的风暴女神汐影,就这样在一片云光海色中第一次显露真颜!而高贵的女神,不惟又绝世的妆容;那一举手一投足,也有肤浅女子模仿不来的典雅高贵。曳长裾,立水之涯,鲜光照海隅,扬抉映乱凤山,不须笑,不须颦,则即便最木然的表情最僵硬的笑容也比世间最灵动的神色生动。于是那无奈的神情变成了炫川丽海的娇颜,凄楚的靥色引起海天中最轰动的惊艳;这一刻,终于抛头露面的女子踯躅彳亍的足步,含蓄悲戚的表情,却成了南方海族中最倾城倾国的丽容,空前绝后,从此再无一个女子模仿得来!而这汐影,应了父兄之命,勉强飘逸莲步,离了湖宫,第一回立到这么多人面前,她却只觉得头晕目眩,如欲晕倒。本来想好的许多激励士气之辞,当看到云空海天下黑压压这么多期待的面容,却一字也说不出口。沉默之时,那所有肃立风波的龙族部属终于看清这位高贵统帅脸上的面容时,却一时全都呆了。……那是怎样的表情?没人能具体描述出来。只知道那空灵如水月韶秀似幽兰的容光中,蕴涵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美得不能形容的闲愁。“……是了,一定是女主忧心战局,才有这样的愁容!”这般想念的将士,顿时热血沸腾,都为自己先前的动摇感到万般羞惭!“自己是南海大好男儿,如何该让本族这样的珍宝蒙受外敌的欺掠和欺凌?”还有的海神水灵则捏紧拳头,愤怒想道:“哼!我记得哪个杀才竟曾说过,说咱公主是因为容貌丑陋才不敢露面!好狗种!要是让老子想起是谁说的,我定打得他满地找牙!”在这样群情激奋的军阵面前,那位满面凄容的女神沉默了许久,忽然那悲戚的面色略微动容,似正在万般的愁绪中努力挤出一点微笑;而当终于成功之后,又踌躇了一回,才勉强挤出一句话来:“诸君……拜托了。”天籁般的嗓音千回百啭,南海二公主好不容易说完这句话后,便对三军将士盈盈一拜;微微一福之后,却忽又举袖掩面,重新奔回到来时的云光中消逝不见……“……”汐影简单的话语说完,散布在海礁之中的千军万马经历过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便忽然爆发出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呼喝,霎时间,神怒海中兵戈并举,惊涛暴骇!就这样,让高歌猛进的四渎玄灵将士始料未及的是,就在那一路挺进、势如破竹的最后关头,没想到一位小女子一个凄美的笑容,便让他们遭到开战以来最大的挫折;而“汐影的笑颜”,也成了那场惨烈的战争中,让许多人最难忘的一幕。过去的一年,比南海风暴女神生命中任何一年都要漫长。“也许……那天听到那人的声音,不该回头……”冷僻的清湖畔,寂寞的女神常常这么想。在那天之前,汐影也有许多幻想,但在这样幽寂至极的空湖旁,即使再多的思绪,也会被那淡无边际的湖岚稀释成单薄的空想,最终如湖上缥缈的云烟般悠悠飘散。而在那天之后,平静而漫长的时光忽如海潮般漫卷,黑夜与白昼在自己不知不觉中匆匆转换,本以为静如死水的心澜忽也掀起惊心动魄的波浪,让自己每天都坐卧不安。那之后,原本因容颜暗案便如静影沉壁般偏居一隅的南海二公主,便忽然非常想了解自己这片狭小湖山外发生的一切喧嚷。这样前所未有的兴趣,在后来某一个撕心裂肺的日子之后,本已暂时归于沉寂,却在最近某一天一个惶恐万端的发现之后,如梦出醒,令她将目光再次投向那里。毫无疑问,风暴女神南海二公主汐影目光的焦点,正在那个叫作“张醒言”的少年身上。对于当年这个不速之客,她的感情十分复杂。对汐影来说,这个人是许多年来第一个闯入她清修禁地的外人,也是许多久远的记忆中,在直系亲人以外第一个对自己的斑驳容颜真诚相待的男子。也许旁人根本不能想象,一个在漫长时光里一直为自己的容靥暗自伤神不敢见人的少艾女子,会对异性这样真诚的对待有多感激。甚至在后来许多恍惚的瞬间里,外人看来身份特殊、权位尊贵的南海二公主,竟几回产生甘愿许给那人为奴为婢的错觉。自此,一向不关心世事的禁湖龙公主,开始留意这南海内外与那“张醒言”相关的一切事务。只是,不留意还罢了,恐怕真是她命苦,汐影从没料到当初自己亲弟座上的贵客,后来却成了南海的大对头!在知道这一点之前,她那骨肉至亲的三弟还定下所谓的“妙计”,竟敢用凶险无比的药草加害对手,谁知最后,却让他自己的亲姊姊吞下苦果!如果说以前回想那人还有许多甜蜜悸动,在那次造化弄人之后,每每听到那有关“张醒言”的一切,甚至只是名字,汐影心中便少了许多甜蜜,多了许多惊心动魄。后来,那少年又发生许多事情。冰冻罗浮,亲朋殒命,冲冠一怒,剑指天南,斩无支邪,下云关神树,破炎霞,于万军丛中来去有如无物,渐渐就将自己那位貌似雄才、目无余子的三弟水候逼得走头无路——这样的人物,即使在她心目中,也该是大豪杰、大英雄!可是,她又从南海波臣回禀的消息中看到了事情的另外一面。据三弟手下专门刺探军情的神将说,那个近来虚张不少声势的少年,其实不过是中土饶州城的一个无赖破落户。其人出身最底层的山野村民,自幼流浪于市巷街井,除了听过几天塾课不是文盲,其他时基本就在最下三滥的酒肆坊间厮混。据跟汐影报告的得力龙将可靠调查,这张醒言干坏事的历史由来已久。可以说自打他懂事起便胡作非为,坑蒙拐骗,吃喝嫖赌,无论什么事都坏得不能再恶毒。据他们多人调查,对于这张醒言,饶州当地百姓几乎没人不受他荼毒!当时,听到这里,文雅庄重的神女便脸色苍白不想再听;但显然那位传来禀报的神将受过良好的训练,有关讯息已经十分深刻地映入他脑中,再加上他本身也是嫉恶如仇,以至于不把所有实情说出便不舒服。因此那神将当时并没有注意到女主脸上稍有不愉的微妙神情,而继续滔滔不绝:“……还要公主得知,这奸贼暇入得罗浮山上清门之前,最后一个栖身之所竟然是个妓楼!虽然末将注意到有人将此事故意多加掩盖,还在附近的民间散布种种借口,但很显然,张醒言这恶徒色焰熏天,好好一个男儿家,竟委身妓楼,即使名义充任乐工,也定然不怀好心,只为女色!公主——”难得有机会给公主表现忠心的神将唾沫横飞慷慨激昂:“只此一件,就足以说明此子道德败坏,人面兽心之极!所以在末将参谋编写的文告宣牒中,极力要求龙灵大人加上这条:像张醒言这样恶行累累之人起意攻击南海,显然格调低下,动机不良。南海各族的生灵们,即使不为龙宫,不为大义,只为了你们美貌的姐妹家人,也该奋起反抗,好不容情!”说到这里,禀报的神将显然一脸得意;口若悬河的禀告暂时停歇下来,只是想得到公主玉口亲赞——谁知等了半天,却毫无反应,他只好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准备继续往下禀告:“公主,还有——”刚一开口,他却忽然听到一句微带颤抖的叱喝:“不用说了。”“公主?”“滚!”“是!!”准备阿谀一番的神将屁滚尿流而去,浑不知自己刚才这番精彩而真实的报告错在何处。咋舌之余,却也是暗暗心惊:这传说中南海最犀利的神灵风暴女神,果然名不虚传!说了千百遍、连自己也信以为真的神将走了。在他走后,那许多不啻晴天霹雳的消息留给了那清寂的神女。于是这种种善恶分明、南辕北辙的观点就在汐影心中绞结纠缠,激烈冲撞,让她虽有千年的修行,却分不清这所有的一切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于是这些天里,汐影心里常像有两个截然相反的灵魂在不停地换班。有时这位南海二公主,觉得大敌当前己方形势犹如累卵,自己该摒弃个人情感,把家国安危放在第一位,和自己的父兄站在同一立场,她应该为孟章最后的决战策略积极备战。如果真能只这么想,事情便十分简单。可是更多的时候,她身体里却有另一个灵魂在值班——那张醒言,听到他的负面评价也不知几车几筐,却不知何故,每回心肠中千回百转思虑他时,种种泾渭分明正邪蔚然的评价到最后却都化成同一个影像:在那天漫天雨雾中,碧水银沙前,那位英姿飒爽的白衣少年转过身来,用一双亮如天边星辰的眼眸看着自己,温柔地说:“在下上清张醒言,敢问仙子芳名?”……每至这一刻,怀梦千年的清寂女子便如痴如醉,浑身微颤,直至襟然泪下!不管怎样,这位众人瞩目中一向似乎置身事外的南海二公主,在大战的最后关头终于决定参战。让很多人都没想到的是,南海大战最后一场动员,这位看似娇弱的女子,只用似忧强乐的凄楚神色,欲言又止的只言片语,便鼓动起所有云聚神怒海风暴洋中的龙族勇士。几乎所有人都被鼓舞起来,枕戈以待那即将到来的血战。所有以汐影之令固守神怒礁的南海将士都知道,这场酝酿中的鏖战,如果南海胜,它便是转败为胜地反击起点;如果败,恐怕便是勃勃的南海龙族最后一场体面的战斗。而那南海风暴的主宰、神怒海的主人自然不会真如外表那般柔弱娇怯。在那四渎水族、玄灵妖盟的战斗号角响起之前,天生险恶的神怒群礁中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只等敌人来自投死路。对于这一点,讨伐大军的主帅四渎老龙君并非不知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越是到了最后时刻,他越不会放松对敌情的侦探。据他多年的观察得知,虽然这南海风波大洋中神力卓着地的海灵,第一要数那南海水候,他也确实名声在外;但若数真正法力超绝之人,还要算那位深居简出的南海二公主。他这位最近刚刚旧貌新颜的远房孙侄女,法力差不多应该已能施展出传说中的“神之域”——虽然比那种“神之域内,唯我独尊”的至高境界还稍有距离,但已让她在风暴洋绵延千里的广阔海域内,足以按自己的意愿施展只对己方有利的庞大法技!不得不说,老神君真个料事如神;那些正开始对南海龙族发动最后猛攻的四渎玄灵战士,正在遭受这样预想中的荼毒!永远是昏天黑地暴雨滂沱的神怒海,现在仿佛通了灵性,如怒如狂;往日呼啸往来的风暴,现已经加强百倍。纵横千里的海域波涛如沸,深蓝的海水一律转换成苍黑,涌荡着浑浊的泡沫,在狼牙般尖锐的礁岩中摔打成碎片。当那些讨伐的战士一踏进奔涌的海水,崩腾如沸的海波便忽然深陷,无数深不见底的漩涡猛然出现,将那些贸然闯入的生灵瞬间吞灭。没等见到敌人的影子,就在海底永远地长眠。对许多奋勇向前的四渎玄灵战士来说,这是他们的头一回,也是最后一回。在这样永不停歇、如有生命驱动的湍急漩涡前,原本配合娴熟的上清“坚波固海”术和勇悍无比的玄灵妖骑,这次也头一回失灵。无论上清宫道德高深的法师如何施术,那千万个急速旋转的涡流有如永不闭合的毒眼,始终狰狞地瞪视着所有敢轻入海域的生灵。黑暗的凄风苦雨里,那南海所剩不多的浮城之一巨雷关也望空浮起,九转盘香一样的奇异城池在万丈云天上和形状诡异的乌云合为一体,组成一个巨大的云漩,同底下千万个漩涡遥相呼应,将全域笼罩在阴森的黑暗里。每当执着的敌人再次攻入,盘肠一样的黑暗云关中便瞬间闪烁起无数的电光,一道道闪电霹雳从天而降,在每一个冲锋的将卒头顶轰然炸响,将他们渺小的身躯炸得粉碎,从无遗漏,精确无比。短短不过半日,攻击一方的损失便超过他们往日连续数天的战役;原本精于筹划的四渎玄灵,发现在这样到处礁牙峭立、漩涡遍布的奇异海洋里,很难组织起什么像样的战役。对很多内陆河溪、草原来的战士来说,在这样凶猛的风涛中,连立足都是问题。台风横吹而来,巨浪如山砸至,身前身后又布满血盆大口一样的漩流,数量庞大的决战队伍就这样被远洋是天险分割得七零八落。即使这样,狂风巨浪中各部曲也在各自为战,努力挣扎着向礁群深处深入。因为对他们来说,当前这战是必战之役;无论将付出多少代价,也必须将那个倒行逆施的水候尽早制伏!在这样的理念之下,一队队的士兵仍旧士气高昂,听着冲锋的鼍鼓唱着各自的战歌,义无反顾地冲进战场,从阳光灿烂的碧蓝海洋奔入风雨如注的黑暗波涛,瞬间经历从白昼到黑夜的转换,前仆后继,不绝如缕。而在付出前所未有的伤亡之后,他们渐渐摸清那些漩涡增强、减弱的细微规律,终于开始能够推进足够的距离,与隐藏其中的守军短兵相接,开始较为正常的战斗。只是,即使这样,那些作为攻击一方重要主力的妖族战士,仍然很难在那些锋牙锐利却又滑腻无比的礁石上立足。从中土八荒而来的玄灵妖族,只有翱翔天际的禽灵能够勉强助力,却又常常被无所不在的闪电凌空劈中,哀鸣着掉落海面。面对这样的局面,这时所有四渎的水族战士才知道,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渐渐习惯那些陌生的妖灵战骑强力迅猛的攻击,一旦失去之后,整个的攻击便大打折扣。于是,对那些节节败退一直憋屈的南海龙军来说,现在终于到了扬眉吐气的时候。有了汐影神女横亘千里的通灵海漩助阵,南海龙军终于重拾自信,再次变得士气如虹。许多败退下来额残军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是那么不堪一击。凭借熟悉的礁岩地形,再有二公主只会伤敌的神奇涡流相助,隐匿到礁群中伺时而动,对那些敌人来说,他们就会变得神出鬼没;无论如何,在最有利的时机突袭最狼狈的敌人,战果便常常连他们自己也不敢相信!于是,在神怒群岛这场可能是最后一战的攻防战中,前三天里四渎水族和玄灵妖灵的盟军打得十分艰苦;而防守一方,却前所未有地捷报频仍。当这些罕见的捷报雪片般传递到水候、龙王手中时,这些喜怒不轻易形诸颜色的为高权重者,竟也和那些文臣武将一样喜动颜色。欢欣鼓舞喜笑颜开的同时,终于松了一口气的孟章水候还不忘着人好言感谢那位立了大功的二姊,并附上父王的嘉奖言语勉励她继续助阵杀敌。在这一片似是普天同庆的欢乐气氛中,那个关键出力的女神休憩的秘湖畔,却寂静得有些出奇。这几天的争战,汐影并没有上前线几回。因为龙域邻近的神怒海洋,那片海域中每一寸海水每一尺礁岩她都了如指掌,神力渊深的南海二公主只需要在栖息的海底幽境中禹步作法,便能在百里之外掀起漫天的风波。因此,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里,汐影依旧蜷倒在那棵海魂花树底下,面对着淡泊的湖水悠悠地出神。说起来,对于她这位风暴神女,那些随伺在外的虾姨蚌女以前都不敢随便打扰。不过现在局势紧张,山环湖域内这位龙公主成了南海水族的顶梁柱,因此即使打扰,有些要紧的战报也不得不入内禀报。当然,因为现在这些紧急传递的战报大多都是报捷的文书,敢拿去给汐影御览的,自然只是其中的大捷。“大捷的文书,公主应该不会不高兴吧?”每次穿过海底的环山去到那片幽湖旁跟公主传递文牒,二公主这位最亲近的侍女真珠便会这么想。虽然一直被外人认作二龙女汐影的亲信侍从,但多少年来真珠蚌灵还没能怎么正面见上自己的主人一回。幽雅玲珑的公主,常常闻到自己轻巧的水声近临,便会开口问明事由,之后便命她速速离去。整个过程中她并不回头。不过,可能是现在局势紧张吧,这几天里每次真珠去跟汐影禀报战情时,这位永远宁静如石雕的女子,居然破天荒转过脸来,每回都注视着她认真听她对着文牒读出的每一个字。每当这时候,真珠便忍不住会想:“公主她……这哪能叫丑呢!依真珠看,就是云中最缥缈最美丽的天仙也不过如此!”自然,作为龙宫中清闲的侍女,真珠多少年来也听过不少流言蜚语。以前她也将信将疑,但到了现在,她终于可以确认那些传闻的确是别有用心的谣言。因为,在这片湖山外的龙宫中聚集了南海最美丽的女子,但依真珠来看,她们中最美之人还及不到眼前这位公主万一!确认了这一点,真珠感到十分高兴。毕竟是她侍候的主人,也是南海中尊贵的公主。以前这些风言风语,在她心中也像块疙瘩一样堵得人很不舒服。不过,在这样高兴之余,真珠不知为何却有了些新的忧虑。“公主她这样……是喜呢,还是忧呢?”细心的慧婢俏鬟发现,过去的这三天里,每当听完自己传报的“大捷”,容光清丽的主人便蹙起翠羽般的娥眉,专注地听完自己每一句话,然后便微微颔首以示谢意,最后露出一抹淡淡的似是欢欣的笑容,抬手示意让她下去——本来这一切应该很正常,但正是每回最后这一抹淡淡的笑容,让真珠感到十分困惑。为什么那浅浅的笑容里,约秀的娥眉依旧蹙如波峰?这抹欢然的笑颜里,竟似让真珠感觉出几分隐约的苦涩!“咦?”“为什么打了这么多胜仗,公主还不开心?莫非……莫非眼前的胜局只是昙花一现?可是看起来,也不会呀……奇怪!”幼稚的婢女不能理解主人心中的苦楚,一阵胡思乱想,不得其解之后,只觉是自己多心,便回到环山之外,神色如常,和最要好的女伴们续起之前的话题,继续讨论那些正在不远海疆中建功立业的青年神将,争论他们之中谁最英武。日子就在此处的波澜不惊和彼处的腥风血雨中悠然流逝,直到了第四天上,才似变得有些不同。经过前三天艰苦卓绝有如赴死的试探,一直举步不前的讨伐大军终于组织起所有的力量,暗暗攒起的巨拳悄悄举起,就快要给眼前阻挡的敌人狠命一击!不提大军行动种种布置安排,再说醒言;听过老龙君周密的安排,以及对自己特别下达的密令,这位屡立奇功的四海堂主此刻正和那位四渎的公主并肩站立,两人神色少有的肃穆。在他俩身后,则是各自摩拳擦掌的精锐部曲。这时,醒言和灵漪,以及所有人目光注视之处,都是那片铺卷无边连通天地的黑霾风雨。不久之后,他们便将冲入其中,给隐藏其中的顽敌致命一击! | 龙族、四渎、玄灵三族争夺南海霸权,雨师神将骏台本来也想参与争夺,但是在醒言的劝说下,骏台选择支持龙太子伯玉,骏台的朋友毕方灵将也选择支持龙太子伯玉。魔主莹惑带领魔族将领进攻南海,魔族军师皋瑶爱慕云中君,但云中君称自己对皋瑶并没有其他想法,可能是皋瑶误会了两人的关系。四渎龙女灵漪儿对张醒言心生爱慕之情,但在得知莹惑与张醒言关系密切时,心生嫉妒,不断缠着张醒言想要得到确切答案。伯玉推举自己为南海霸王,众人计划利用龙王二女儿汐影的力量展开大战。汐影本来有些自卑,但在张醒言的鼓励下汐影变得更加开朗自信。汐影的出现大大增长了龙族将领的士气,利用汐影强大的能力,龙族在战场上取得了多次胜利,但局势仍不容乐观,各方力量集结想要一举击败龙族。 |
理查德·鲍威尔纪念馆,在1677年毁于一场大火,1968年重建。墙壁上镶嵌着四块石板,在这道回廊的三角墙下形成了带状的装饰。石板上篆刻着的文字,简单地记录了这座建筑物的历史。它是一座坐落于英国高等法院徒步区北端的高大建筑物。当我漫不经心地看着石板上的文字时,心中不免产生两种迥异的感受。一方面,我为这巧夺天工的雕刻感到惊叹,它竟然和建筑本身形成了一种静穆的美;另一方面,也因低回于理查德.鲍威尔所处的那个动荡年代而久久不能平静。当我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空荡荡的回廊上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个人的衣服十分简朴,头上还顶着律师假发。他这副形象倒和四周古老的氛围很相配,有如神来之笔,使这画一般的景色一下子活了起来,吸引我驻足观望。只见这位画中人站在门口,翻阅着手上的一卷文件。他拉开捆绑在文件上的红带子,然后抬起头,目光恰巧与我相接。刚开始,我们只是像陌生人那样相互致意,但瞬间却发现彼此容貌中的熟悉之感。于是画中人脸上的冷峻立刻转变为温暖的笑意,现在他正走下台阶,向我伸出了欢迎的手。“噢,亲爱的里维斯,”他开心地叫道,“真是太巧了,看到你真好!我时常会想起你,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哦,感谢上帝!让我在内殿法院[1]见到你,这简直就像那句谚语‘把面包扔到水里’[2],现在面包又被扔回来了!”“我比你还惊讶呢,亲爱的桑戴克,”我回答道,“你的那片面包回到手上时,至少还是片面包,而我那失而复得的面包却变成了奶油松饼或小馒头。当年与我告别的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医师,现在竟然变成了一个身穿长袍、头顶假发的律师站在我面前!”桑戴克听着大笑了起来。“你这家伙竟然把老朋友比喻成小馒头,是不是有点不妥啊。”他说,“你或许可以这样说:当你离开的时候,他只是一条毛毛虫,但是后来他蜕变成了美丽的蝴蝶。不过这种变化好像也并非如你所想,因为这件长袍下面还隐藏着一个希波克拉底[3]。当你听完我对这个蜕变过程的解释,你就会了解了;如果你今晚有时间,我们可以叙叙旧。”“我目前没有什么工作,”我说,“随时都可以。”“那么今晚七点到我住的地方来吧,”桑戴克说,“我请你吃牛排,然后再喝点酒,好好聊聊。但是现在我马上要去法庭一趟,不能多聊了。”“你家住在那个古雅的回廊里吗?”我问。“不,不是,”桑戴克回答道,“我还真希望住在那儿,想想自己穴居的洞口要是有那些吸引人的优雅的拉丁碑文,那我自己都会随之变得伟大。我家还要往前再向上走一段,门牌号是6A。”然后我随他一同穿过回廊,走向王厅街,期间他用手指了指他所住的那栋房子的方向。当我们走到中殿大道北端的时候,桑戴克和我说了声再见,便拉着他那随步起舞的长袍向法院走去,而我则向西前往亚当街,那里是医学界人士常常流连的地方。圣堂的钟以一种低沉、缓慢的音调敲了七下,好像在为自己打破了这份幽远的寂静而表示歉意。我通过米契法院门廊的转弯处,便来到了高等法院的徒步区。此时的徒步区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我慢慢地走到6A。虽然我这位老朋友已经将那个难看的假发换成了毡帽,并且穿上了夹克,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你还是那么准时,”桑戴克走上前热情地招呼我,“准时是一种神圣的美德,哪怕只是一件小事。我刚从法庭回来,我带你参观一下我的小窝吧,它虽然简陋,但却是我的避风港。”我们走过大门,经过一段台阶,来到一扇厚重的外门前——我看到门上有一排白色的字,写着我这位老朋友的名字。“虽然从表面上看好像难以亲近,”桑戴克一边说,一边把钥匙插了进去,“但是里面可是相当温馨的。”这扇厚重的门是朝外开的,里面还有一扇厚羊毛毡的内门。桑戴克伸手为我把门推开,在前面带路。“一会儿你会发现这个地方很神奇,”桑戴克说,“它将办公室、博物馆、实验室以及工作室融合在一起,是一个多功能的房子。”“你忘了说餐厅。”突然一个个子矮小的老人在旁补充说道。这位老人正用一根玻璃管缓缓地倒着葡萄酒,“先生,还有餐厅呢。”“噢,是啊,比德,”桑戴克说,“好在我知道你不会忘的。”桑戴克看了一眼火炉边小桌子上的食物,这些就是我们今晚的餐点。“告诉我,”当我们开始品尝美味的时候,桑戴克说,“自从六年前你离开医院,你都经历了哪些事情?”“我的经历三言两语就能讲完,”我略带苦涩、无奈地说道,“真的没有什么稀奇的。就像你所知道的那样,当时我把钱都花光了,交完学费,我就变成了一个穷光蛋。虽然那张医学文凭(套用大学者约翰生的话)具有超乎想象的致富潜力,但是这种潜力毕竟和现实存在极大的差距。事实上,平时我都是靠当人家的助理或代理医师过活。目前正巧没什么事儿,所以我把名字填入了特西维职业介绍所的名单里。”桑戴克听着,双唇抿了一下,表示遗憾地皱着眉。“真可惜,亲爱的里维斯,”他立刻说道,“像你这样一个有能力且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怎么会落魄到这种地步,竟然和那些一无是处的闲散人一样,只能做些零工。”“你说得很对,”我同意地说,“这个僵化而愚蠢的时代将我的才能全部埋没了,可是我又能怎么样呢?我博学的兄弟!如果贫困对你穷追不舍,并趁机袭击你,还用一大块厚布将你掩盖,哪怕你具有高人一筹的聪颖、拥有三万瓦的光芒,恐怕也会因此而暗淡无光。”“是的,你说得太对了。”桑戴克低声说道。“好了,”我说,“现在来谈谈你吧,你说过要给我讲讲你的故事的。我一直很好奇是什么因缘,竟然让眼前这位约翰.艾文林.桑戴克先生从一名职业医师摇身一变成了法界名人。”桑戴克恣意地笑了一下,说:“其实并没有什么转变,约翰.艾文林.桑戴克仍然是一名职业医师。”“啊?戴假发、穿长袍的职业医师?”我惊讶地问。“是的,就像披着狼皮的羊。”他笑着回答道,“是这么回事。六年前,在你离开医院后,我仍然留了下来,然后包揽了所有大大小小例如实验师助理或监护人之类的工作。于是我奔走于化学实验室、物理实验室、图书馆,还有验尸房;同时完成了我的医学和科学博士学位。本来我计划着做一名验尸官,但是没过多久,老西德曼突然宣布退休——你还记得西德曼吗?他曾教过我们医药法学。于是我又填补了他的空缺,意外地荣升为讲师。从而我放弃了验尸官的念头,安心地住进了这个寓所,等着事情自己找上门来。”“那你都遇到什么样的事了?”我问道。“五花八门,什么事都有,”他回答道,“一开始,我只是协助警方做一些毒药谋杀案的分析。渐渐地,我的影响力和能力都大大增加,目前只要是与医学或自然科学有关系的案件,他们总会找到我,希望得到我的帮助。”“可是据我了解,你还经常以律师的身份在法庭上辩论啊。”我说。“不是经常,只是偶尔,”桑戴克回答道,“我在法庭上扮演的是法官和律师的头号难题——科学证人的角色;平时我根本不会在法庭上出现,而是在幕后做一些引导调查方向、分析结果,或向律师们提供一些——在盘诘证人时——可供利用的证据或建议。”“这比当医师的讲师有意思多了。”我开始羡慕起来,“当然你的成功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因为你总是拼命工作,你的能力自然也毋庸置疑了。”“的确,我一向对工作认真负责,”桑戴克自豪地说,“目前还是这样,但是我会严格地将工作时间与休息时间区分开,不会像那些可怜的开业医师,常常被人从餐桌上拖走,或者深更半夜被人叫醒去看急诊,去他的——谁在外面?”他的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对自己的恭维而下的评论,但这时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应该看看是哪个家伙,”他站起身说,“真希望这个家伙能够明白‘请勿打扰’的意思。”桑戴克大步流星地走过房间,用一种很难称之为客气的语气招呼门外的人。“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您,真是抱歉,”门外传来一个满怀歉意的声音,“但我的客户正急着要见您。”“进来吧,鲁克先生。”桑戴克不自然地说。门口走进来了两位男访客,其中一位男士的外表看上去像狐狸一样机警,四五十岁左右,身上有一股法律界人士的气息;另一位则是一个高雅英俊的年轻人,看着很舒服,但是他面色苍白,又有一些不安,显然他正处在一种极度激动的状态下。“好像,”那位年轻人看了一眼我和餐桌,说道,“我们来得不是时候——都是我的错,桑戴克医师,如果我们打扰了你,请你告诉我,我们可以再约一个时间。”桑戴克敏锐地看了他一眼,态度变得温和了许多,说:“我想你的事情一定很要紧,别说什么打不打扰的话了,这是我的朋友,和我一样都是医师,你知道,医师都是二十四小时待命的。”当这两位访客走进来时,我早已站起来向他们致意了。见此情景我推说要到堤岸上散步,过一会儿再回来,可是那位年轻人却阻止了我。“请不要因为我的事而刻意回避,”他解释道,“我现在要告诉桑戴克医师的事儿,明天会变成人人皆知的事情,没什么可保密的,所以你不用这样。”“既然如此,”桑戴克说,“我们到火炉前坐吧,马上把你的事告诉我。我们已经吃过晚餐了,正等着喝咖啡呢。”于是我们把椅子往前挪了挪,准备听鲁克先生说出这件事。[1]Inner Temple,英国培养法律人才的四所法学院之一。[2]此句比喻不期望得到回报。[3]Hippocrates,大约生于公元前460~前377年,古希腊一位名医,有“医药之父”的称誉。血指印“我最好还是,”鲁克先生说,“从法律的角度向你们讲述这件事情吧!如果有漏掉的地方,再请我的当事人诺柏.霍比先生补充,他会回答你们提出的所有问题。“诺柏先生在他的伯父约翰.霍比的公司里担任要职,约翰.霍比是一位贵重金属炼制商和交易商。工厂里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测试并精炼从南非运来的黄金矿产。“五年前,诺柏先生和他的堂兄弟华科双双离开学校,进入霍比先生——他们伯父的公司。霍比先生很看好他们,准备将他们培养成为公司的合伙人。所以正如我之前所说的,从那时起,他们就在公司里担任着十分重要的职务。“现在我简单地将霍比先生公司里的运作流程向你们说明一下:被运送来的黄金样品先要在码头转交给公司的授权代表——当然,一般情况下就是交给诺柏先生或者是华科先生,他们会到码头接船,然后根据具体情况将运来的黄金分别送往银行存起来或运到工厂进行加工。通常放在工厂里的黄金越少越好,而且在工厂里加工后的成品也要尽快送到银行去。但有时,某些贵重的样品不得不在工厂里整夜加工而不能及时送到银行,因此,工厂特别准备了一个巨大而又坚固的保险柜,用来放置这些价值连城的宝贝。这个保险柜被放在了一个隐密的办公室里,并且由厂长亲自看管。为了确保安全,厂里还增派一个人整夜看守,这个人临时住在那个办公室的隔壁,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出来巡视整栋建筑。“现在这个保险柜出了一件怪事。虽然这家公司并不经营宝石项目,但是霍比先生有一位南非的客户,对钻石矿颇有兴趣,因此这个客户常常给霍比先生寄一些未加工的钻石包裹,让他寄存在银行或把它们转交给其他钻石代理商。“大概两个星期以前,这个客户告诉霍比先生,他会将一个特别大的钻石包裹由‘艾蜜娜古堡号’送到他那儿,而且这个包裹里的钻石都是体积硕大无比、价值不菲的。因此,霍比先生派诺柏先生亲自去码头接船。那天他很早就到了码头,希望船能够准时抵达,让他平安地将这个大包裹送到银行。但是事与愿违,‘艾蜜娜古堡号’并未准时到达,诺柏先生必须先将这些钻石送到工厂,让它们在保险柜里过上一夜。”“那么是谁把钻石放进保险柜的呢?”桑戴克问道。“霍比先生。诺柏先生从码头一回来就把包裹交给他了。”“哦,是这样,”桑戴克点点头说,“然后又怎么样了呢?”“没想到第二天早上打开保险柜的时候,里面的钻石竟然不翼而飞了!”“放保险柜的那个办公室有被人闯入的迹象吗?”桑戴克急迫地问。“没有,那间办公室和平常一样,门窗都锁得好好的。那位看守保险柜的负责人也还像平常一样执行勤务,没有听到一点儿怪声。从外表上看,保险柜没有一点被破坏的痕迹——很明显,它是被人用钥匙打开,将里面的钻石取走后又锁上的。”“这个保险柜的钥匙是谁负责保管的?”桑戴克问。“通常都是霍比先生自己保管钥匙,如果他有事出去,便会把钥匙交给他的两位侄子中的一位——这两个人轮流掌管钥匙。但是这次,从霍比先生将大钻石放进去、锁上柜子到第二天一早把它打开,这段时间里钥匙一直都和霍比先生在一起。”“现在有什么足以怀疑谁的证据吗?”桑戴克问。“是的,有证据。”鲁克先生不自在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当事人说,“很不幸,这个家伙在偷走钻石时好像割到或刮到了手指,或者具体说是拇指。我们在保险柜的底部发现两滴血,有一张纸上也沾有血迹,此外,这张纸上还有一个十分清楚的拇指印。”“是血指印吗?”桑戴克惊讶地问。“你说得很对,从那张纸上的血印来看,这个家伙的拇指显然是先碰到了一滴血,然后又在那张纸上压了一下,我想这个家伙当时或许正拿着那张纸要干什么,反正指印是留在上面了。”“然后呢?”这时律师感到有些不安,便站了起来,说:“长话短说吧,我们已经将那个指印拿去鉴定,结果发现它和诺柏先生的完全相同。”“哇噢!”桑戴克惊呼道,“情节真是跌宕起伏啊!我想在你们向我提供更多的线索之前,我最好做一个笔录。”桑戴克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记事本,并在封面上写道“诺柏.霍比”,然后将这个小本子摊开在膝上,开始记录。桑戴克写了一会儿,抬起头说:“对于那个拇指印,在辨认方面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这个不会有问题的,”鲁克先生肯定地说,“警方将那张纸带走,交给苏格兰场指纹部门的专家进行鉴定,结果发现上面的那个指印竟然与他们以往搜集的所有罪犯的指印都不相符,它是一个相当罕见的指纹,而且指腹纹路的图案十分清晰,上面还有一道深深的割痕——这是一个独特且明显的特征,奇怪的是这一切都与诺柏先生的指纹相符。说句实话,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有这样的指印,这是毋庸置疑的。”“我现在怀疑,”桑戴克疑惑地问,“那张纸会不会是谁故意放进去的?”“不会的,”鲁克律师肯定地说,“这不可能。因为那张纸是霍比先生的备忘录上的一页,而且纸上还有他用铅笔记录的一些与那包钻石有关的事项,最重要的是这张纸是放在包裹上,被锁进保险柜的。”“那么霍比先生打开保险柜时,身边还有别人吗?”桑戴克问。“没有,当时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鲁克回答道,“霍比先生打开柜子,便发现钻石不见了,但是这张纸却还在柜子里。于是霍比先生立刻关上保险柜并且把它锁上,立刻报了案。”“这就奇怪了,难道那个窃贼就没看见那个显而易见的拇指印吗?这有点说不过去吧!”“不,这并不奇怪,”鲁克先生解释道,“因为那张纸是面朝下放在保险柜底部的,霍比先生只是将它捡起翻过来时,才看到上面有个指印。很明显,那个窃贼在拿起包裹之前,那张纸本来还在包裹上,然后才正面朝下掉下去的,或许是他把包裹递给同伙的时候……”“你刚才说,”桑戴克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苏格兰场的专家已经辨认出那个指印是诺柏先生的。那么我想知道,这专家怎么有机会进行这个比对呢?”“啊!”鲁克先生说,“说到这不得不提到另一个有趣的巧合了。由于警方具有简单准确地辨认指纹的方法,因此他们想对公司里的每一个员工都做指纹鉴定,包括霍比先生的两位侄子,但是霍比先生却拒绝接受鉴定。就我个人认为,他拒绝的理由是十分迂腐的——他竟然说他不希望自己的侄子蒙受不白之冤。事实上,警方对他的这两位侄子最感兴趣。想想看,除了霍比先生,能够拥有保险柜钥匙的就是他们俩!所以取指纹这件事使霍比先生面对了极大的压力。“总之霍比先生十分顽固,坚决反对那些怀疑他的侄子涉嫌的说法,毕竟霍比先生是看着他们长大的,而且对他们是这么的信任。如果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儿发生,那么这起案子就要变成一起被人谈论的奇闻了。”“我想你大概在书报摊或者商店的橱窗里看过一种叫‘指纹模’的东西,就是一小本空白的、很薄的像本子一样的东西,用来搜集身边的朋友的指印,另外还有一个墨板。”“是的,我看到过这种鬼玩意儿,”桑戴克略带讽刺意味地说,“事实上我还有一个呢,在查林十字车站那儿买的。”“我记得几个月前,霍比太太——约翰.霍比的老婆,也买了一个。”这时诺柏插话道:“其实那个东西是我的堂兄弟华科买给她的。”“噢,这个无所谓。”鲁克先生说。但是当时我看到桑戴克将诺柏说的那句话记在了本子上。反正霍比太太有这种东西,然后她便搜集亲戚朋友的拇指印了,其中自然包括她那两个侄子的。“昨天,负责这起案子的探长到霍比先生家拜访他,可惜当时他出去了。于是这名探长便利用这个机会,说服霍比太太,希望她能够让霍比先生配合警方的工作,搜集他两个侄子的指印。这名探长说这样做是十分必要的,不仅为了警方,更是为了这两位年轻人好,因为目前他们是最大的嫌疑人,只有将他们的指印进行比对后,才能还他们清白;更何况,这两位年轻人早已表示愿意配合警方的工作提供指纹,可他们的伯父总是横加阻拦。这时,霍比太太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她想到了她的那个指纹模,那里面可是有诺柏先生和他堂兄弟两人双手的拇指印。当时这名探长随身带着罪犯指印的照片,他可以当场比对。结果发现诺柏先生左手的拇指印与那张纸上的完全吻合。你可以想象,当时霍比太太是多么的惊讶、恐慌。“正巧这个时候霍比先生回来了。当他看到这一幕时,他大为震惊。霍比先生原本想认赔了事,但这样做就将因为构成金钱行贿而被诉讼。所以出于无奈,霍比先生只好起诉了。因此今天早上,警方便下令逮捕诺柏先生,将他带到包尔街[1],以盗窃罪起诉。”“还有什么证据吗?”桑戴克试探地问。“没有了,但仅这一项证据就够警方拘捕诺柏先生的了。后来两位保证人为我的当事人各付了五百英镑的保释金,一个星期后还押。”听完鲁克的话,桑戴克并没有说什么,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从这位律师的语气中,我想桑戴克和我一样,并不满意这位律师的态度,感觉他的心里好像早就认定他的这位当事人就是那个盗贼,但是就眼下的情况而言,这起案子并不是完全没有申辩的余地。“我想知道你对你身边的这位当事人有什么建议?”桑戴克盯着鲁克问。“我建议他最好认罪,然后请求法官看在他是初犯的份儿上,减轻罪责。你也明白,这件事已经毫无辩护的空间了。”鲁克表示同情地看着诺柏说。而此时的诺柏只是满脸通红,沉默不语。“我们最好弄清楚自己的立场,”桑戴克说,“我们现在是在为一个无罪的人开脱罪名,或者说是致力为一个承罪的人减轻罪责。”鲁克先生听着,不屑地耸了耸肩,说:“我想这个问题的答案大概只有我的当事人才知道了。”桑戴克看着诺柏,严肃地说:“诺柏先生,你不必认罪,但是我首先要知道你自己的立场。”这时,我认为自己最好还是离开,但是诺柏再一次阻止了我。“里维斯医师,你真的不需要回避,”说完,诺柏又转向桑戴克,严肃地说,“我的立场是:我是清白的,我对整件事情,包括那个保险柜里的拇指印完全一无所知。对于眼下这个确凿的证据,我并不奢望你们会相信我,但是我以最严肃的态度向上帝发誓:我是无辜的,并且对此事毫不知情。”“那么你的意思就是说你不承认‘有罪’啦?”桑戴克满意地问。“当然,我永远都不会承认自己有罪的。”诺柏斩钉截铁地回答道。“还是实际一点儿吧!为了逃避重罚有多少无罪的人都不得不认罪,而且你又不是破天荒的第一个。”鲁克先生插话道,“在毫无辩护意义的情况下,这样做才是上上策。”“去你的上上策!”诺柏气愤地说,“即使法官判我有罪,甚至是重刑,那我也还会坚持自己的信念——我是清白的!”说完,诺柏转向桑戴克,以一种寻求同情的眼神说:“在这种情况下,你愿意为我辩护吗?”“不瞒你说,只有在这种前提下,我才愿意接这起案子。”桑戴克微笑着说道。“那么,请允许我问一个问题,”诺柏心急如焚地说,“你真的能证实我是无罪的吗?”“有这个可能。”桑戴克说。听到这话,鲁克先生不以为然地将双眉向上一扬,说:“我是一个用事实证据说话的人,而不是替谁说情的专家。如果我不相信你是无辜的,我怎么会浪费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帮你找证据呢?但是,”鲁克看出诺柏的脸上露出一丝希望的表情,然后继续说道,“我有必要提醒你,这件事情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容易,甚至会徒劳无功。”“按你的说法,我已经是一个被定了罪的人啦,”诺柏沉稳而又坚定地说,“假如你不先入为主地给我定罪,并愿意赐给我一丝真正的帮助,帮我辩护,那么我愿意面对一切结果。”“我的朋友,我向你保证,我会竭尽全力帮助你。就目前这种情况看来,我们确实处于弱势,需要把握时间。现在,请告诉我,诺柏先生,你拇指上有割伤或刮伤的痕迹吗?”诺柏把手伸向了桑戴克,那是一双强健美丽的手,看得出诺柏将它们保养得完好无瑕。桑戴克拿出一个做微视工作用的大聚光镜,将光线聚焦在诺柏手指的指尖及指甲周围,仔细察看着。“诺柏先生,看得出你有一双灵巧的手,”检查完,桑戴克赞扬地说,“可是我没发现哪儿有伤痕。里维斯,请你也看一看。你知道这起案子是两个星期以前发生的,所以有足够的时间让那个小伤口愈合消失,但是即便如此也并不能说明什么啊!”说着,桑戴克将那把聚光镜递给我,然后我便开始仔细检查了诺柏的手。同桑戴克一样,我也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在你们离开之前,我还要做一件事,”桑戴克说着,按了一下他椅子旁的一个电钮,“我想采下你左拇指指印作为参考。”听到铃声,比德不知道从哪个房间里冒了出来,我猜大概是实验室。桑戴克向他耳语了一阵,他便退下了,当他再次出现的时候,他的手里拿了一个盒子,然后把它放在了桌子上。桑戴克从这个盒子里拿出一个托在硬木板上的铜盘、一个小印刷滚筒、一小管印指墨,还有很多洁白光亮的纸卡。“好了,诺柏先生,”桑戴克说,“虽然你的手确实干净得无可挑剔,但是我还是要将你的拇指印留下进行彻底的研究。”说着桑戴克将一个獾毛指甲刷拿了起来,开始刷诺柏的拇指,然后又在水里洗了洗,用一条丝质手帕将他的手指擦干,最后用两片小鹿软皮轻轻擦拭;接下来,桑戴克向铜盘上挤了一滴浓墨,用滚筒反复滚平,其中还反复用指尖试一试那层墨膜的状况,并压在纸卡上试效果。当墨被压到他满意的薄度时,他拿起诺柏的手,平稳地压在墨盘上,然后略用力地在卡片上压了一下。当时我正稳稳地按住卡片。桑戴克反复对拇指施压,结果在卡片上留下了一个美丽而又清晰的拇指印,小小的纹路一目了然,甚至连那些排列在黑色的纹线旁的汗腺口,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一系列动作在两张卡上一共重复做了十二次,所以每张卡上都有六个拇指印。接下来桑戴克又做了一两个滚式指印——先让拇指在墨上滚动一下,然后再在卡片上滚动,这样可以呈现出更大范围的拇指纹路。“好了,现在,”桑戴克说,“我们要尽可能多地做一些比对,从而得出一个血指印。”于是诺柏将自己的拇指重新清洗干净,而此时的桑戴克则拿起一根针,向自己的拇指刺去,然后向一个小空盘挤出一大滴血来。“行了,”桑戴克微笑着说,“我想没有哪个律师愿意为自己的当事人流血。”然后他如法炮制,在另外两张卡片上制作了十二个血指印,并且用铅笔在每一个指印的背面写上号码。“现在,”桑戴克一边为诺柏的手指做最后的清洗工作,一边说,“我们已经把初步调查的材料准备好了。不知道你是否方便将你的地址告诉我,诺柏先生。我想今天就这样吧,鲁克先生,耽误你这么多时间看我做实验,我感到很抱歉。”事实上,那位鲁克律师早已经不耐烦了。听到这话,他马上松了口气儿,站起身来。“我对此很感兴趣,”鲁克口是心非地说,“虽然我对你的这种做法无法理解。顺便说一句,我还想和你谈一谈另一起案子,如果诺柏先生不介意的话,可以在外厅等我几分钟吗?”“好的。”诺柏说。从诺柏的脸上,我看得出他并没有被律师的这番假话所骗,而是顺水推舟地说:“你们慢慢谈,不用在意我,我还有时间——至少到目前为止。”说完,诺柏伸出手和桑戴克的手紧紧握着。“再见了,诺柏先生,”桑戴克有礼貌地说,“不要过度乐观,当然也不能失去信心。保持你原有的理智,如果发生什么与这起案子有关的事,请马上通知我。”说完诺柏就离开了。鲁克先生转身看着桑戴克,说:“我想我必须和你单独谈谈,”鲁克认真地说,“我想知道你计划采取什么方法。说实话,你的态度令我感到困惑。”“不知道你有什么意见?”桑戴克反问道。“这个嘛,”鲁克耸了耸肩说,“事情真相好像是这样的:我们这位小兄弟把一包钻石偷走,但是被发现了——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事情就是这样。”“可惜对我而言并非如此,”桑戴克淡淡地说,“他也许是偷了钻石,但是也有可能没偷。在我们还没有过滤所有的证据以及搜集到的线索之前,我想我不能乱下定论。我希望在接下来的一两天内,我能完成这个目标。我建议我们暂时抛开什么活动步骤,让我先找出可行的辩护策略然后再作下一步的打算吧!”“好吧,就按你说的,”鲁克律师轻蔑地说,随手拿起帽子,“可是我担心你的这种想法和做法会使这个坏家伙越发地心存侥幸,而这种心态会将他摔得更重。我可不希望自己在法庭上成为别人的笑柄,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当然,我也不希望这样,”桑戴克表示赞同地说,“不管怎样,我都会好好地调查这件事,一两天内我还会和你就这起案子进行讨论的。”桑戴克站在门口,目送鲁克律师远去。当律师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桑戴克将门迅速地关上,带着一种很不高兴的表情转过身来。“这个‘坏家伙’!”他的声调上扬着,“看来这个人和他的委托律师的关系很紧张啊!对了,里维斯,刚才你说你正处在失业中?”“是的。”我回答道。“那你是否愿意帮我一起调查这起案子?当然,是正式聘请你的。因为我手上还有很多事情,如果你愿意帮忙,那我可真是如虎添翼了。”我真诚地告诉他,我十分愿意成为他的助手。“太好了,”桑戴克高兴地说,“那么明天过来我们一起吃早餐吧,我们可以约定好明天要做的事,你可以立刻上任。但现在我们还是点上烟斗,好好叙叙旧,就当这个一直颤抖的当事人和那位冥顽不灵的律师从未出现过吧。”[1]Bow Street,伦敦的轻罪法庭位于此街。苏格兰的挑衅次日清晨,当我来到桑戴克的住所时,他已经开始工作了。桌子上立着一架用来观察微生物组织生长情形的显微镜,它的底盘上放着一张印有六个拇指血印的卡片,当时他正用聚光器聚焦光线仔细检视着卡片上的血印。等我坐在椅子上后,我这位朋友才将聚光器推回到墙边。“看来,你已经开始研究了。”我说。这时电铃响了,比德端着早餐进来。“是啊,”桑戴克问答道,“我已经开始奋斗了,和往常一样,在我忠诚的管家的协助下,是吧比德?”那个个子矮小的男人的神情看上去知性、优雅,但是与他手上的茶点托盘却有点格格不入。比德微笑着,用一种敬爱的目光望向我的朋友,说:“没错,先生,我们没有浪费一点时间。现在楼上正冲洗着美丽的底片,其中包括一张被放大的照片,我想在你吃完早餐之前,它们就会晒干,甚至裱贴好。”“里维斯,我的这位比德可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当比德退下去后,桑戴克得意扬扬地说,“虽然从外表上看,比德就像一个乡下学校的教务长或者是法官,但是实际上,他却具有物理学家的才能。最初他只是一个钟表匠,后来经常研究制造一些光学仪器,而现在已经是我这个医药法学家的机械助理了。他就像是我的左右手,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他的优点了。”“你在哪儿发现这个人的?”我问。“医院,当时他是一名住院患者,不但身体上患有重病,而且精神也是濒临崩溃的,那时的他可是一个饱受贫穷和厄运打击的可怜人啊!刚开始,我交给他一两件工作做,渐渐地我发现这个人对我心怀感激,忠贞不二,于是就长期聘用他为我服务了。”“他刚才说的照片是怎么回事啊?”我疑惑地问。“噢,他在感光纸上制作了一份放大的指纹图,还有一张同等大小的底片,以备将来重复冲洗用。”“昨天听你和那个诺柏.霍比先生的对话,我感觉你很想拉他一把,”我直截了当地说,“可是我真不知道你有什么计策。对于我而言,这起案子真的毫无希望。虽然我并不想把这项罪名加在他的身上,但是如果说他是无辜的,又实在是说不通。”“是的,希望并不大,”桑戴克表示同意地说,“到目前为止,我也没有发现什么线索。但是我有个原则:无论什么案子,都应该遵循严谨的归纳推理的步骤,即搜集事实证据、建立假设框架、对证据进行检验以求确认或将假设推翻。而且,我总是要求自己将心扉敞开去接受所有的可能性。就眼下这起案子来说吧,假设这确实是起盗窃案,那么嫌疑人可能有四个:一个是诺柏.霍比;第二个是华科.霍比;第三个是约翰.霍比;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其他人作的案。目前我暂时先不考虑第四种情况,而重点考虑前三个人。”“但是霍比先生有必要从自己的保险柜里偷走钻石吗?”我反问道。“现在我并不倾向哪种假设,”桑戴克说,“我只不过是将我能想到的可能都列出来。约翰.霍比是保险柜的主人,握有钥匙,所以他有条件偷走钻石。”“可是如果他这样做了,他要对钻石的主人进行巨额赔偿的。”“除非他个人有什么重大的疏忽才需要负责,而对于这一点钻石的主人又很难去调查考证。想想看,霍比先生可是一个所谓的无酬偿受托人,原本他对这些钻石就没有什么责任,当然,除非有证据证明他犯下了重大的疏忽之罪。”“亲爱的老兄,那么那个拇指印又怎么解释呢?”我淡淡地说。“那个拇指印?我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解释它呢,”桑戴克平静地说,“但我感觉你好像很赞成警方的观点,对指印的崇拜有如对神奇的试金石的喜爱,好像它就是不容置疑的终极证据一样,甚至连讯问的步骤都可以省了。这是多么愚蠢的想法啊!这个指印仅仅是一个证物罢了。当然我承认它是一个十分重要且明显的证物,但是它仍旧只是一个证物,我们应该将它同其他证据同等对待,而它的实用价值也一定要在其他证据的连接下才能体现出来。”“那么你想到什么措施了吗?”“首先,我必须亲自研究一下那个在现场发现的拇指印,我要证实它的确是和诺柏.霍比的完全吻合。当然对于这一点,我很相信那些指纹专家,丝毫不怀疑他们的研究结果。”“然后呢?”我继续问道。“搜集其他新的资料啊!这也是我需要你帮忙的地方,等我们吃完早餐我会告诉你你的工作内容。”吃过早餐,桑戴克起身又按了一下铃儿,然后走进办公室拿来四本小小的记事本放在我面前。“这里有一本,”他说,“我用来记录对诺柏.霍比调查的资料了。你必须万分仔细地从中找出每一个人的相关资料。记住,哪怕是十分琐碎或无关紧要的事儿也不能漏掉——只要是和他有关的事都要记到这个本子上。”说完,桑戴克在封面上写下“诺柏.霍比”后交给了我,“你可以用第二个记事本以同样的方法记录所有与华科.霍比有关系的事件,第三本是用来记约翰.霍比的事的,至于第四本嘛,则是用来记录任何与这起案子有关却又不宜记录到其他三个本子里的资料。现在,让我们来欣赏一下比德的作品吧。”这时,比德将一张长十英寸、宽八英寸的照片递到桑戴克的手上,照片上是一个放大的拇指印的复制图。放大后的拇指印竟然连细微末节,例如汗腺的开口和一些细小、不规则的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如果想在原图上看到这些,那可得用放大镜才行,但现在用肉眼就清晰可辨;此外,指印上还覆有棋格式的黑色细线,将整张图分割成许多块小方格,而每一个方格都编有代号。“干得漂亮!真是太棒了,亲爱的比德,”桑戴克连连赞许道,“这真是一幅绝佳的放大图啊!里维斯,你看,我们先用测微器将原图分割成一个个十二分之一平方英寸的小方格,然后再拍下来。这样一来,放大的倍数就是直径的八倍,因此这些方格的边长也就变成了三分之二英寸。我有许多刻度不同的测微器,都是用来检验支票、签名这类东西的,很管用。比德,我看你把照相机和显微镜都放进去了,测微器也被你放进去了吗?”“没错,先生,”比德回答道,“除了这些,还有一个六英寸的接物镜和一个低倍率的接目镜,我把所有的东西都放箱子里了,而且高倍率底片就装在片匣里,以防光线不够。”“好的,那我们现在就动身去苏格兰场捋虎须吧!”桑戴克一边戴帽子和手套,一边开玩笑地说。“请等一下,”我说,“难道你真的想把这座大型显微镜拖到苏格兰场去吗?你不就是要放大八倍吗?你有没有组合式显微镜,或者其他比较方便随身携带的仪器?”“噢,我想起来了,我们的确有一个可爱的、便携式组合显微镜,而且还是比德自己设计的呢,我想应该把它拿出来展示一下。但我可能会需要一个功能较强的仪器,所以我们还是带这个去吧!哦,对了,我还要提醒你一件事:在那些警官面前,无论我做什么、说什么,你都不要发表意见。你知道,我们到那儿的目的是搜集资料,而不是向他们提供资料。”这时,内门上的铜环有节奏地抖了抖——外门没有锁,以表示家里有人。“哪个家伙又来敲门啊?”桑戴克抱怨道,把显微镜放回到桌上,然后他大步向门口走去,粗鲁地把门打开,但是马上又脱下帽子行礼。然后,我在桑戴克的身后看到了一位女士。“您是桑戴克医师吗?”她问道,只见我的这位同事欠身示意。这名女士继续说道:“我应该先和你预约个见面时间的,可是事出紧急——是关于诺柏.霍比先生的事,因为今天早上我听说他来拜访过你。”“哦,是的,先请进吧,可爱的小姐,”桑戴克恭敬地说,“里维斯医师和我正要到苏格兰场去调查这起案子。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同事里维斯医师,他和我一起负责这起案子。”这次的访客是一位二十岁左右、高挑娴雅的女子。她先向我回礼,然后沉着地说:“我姓吉伯尔,全名是朱丽叶.吉伯尔,我要说的事很简单,不会打扰你们多久的。”说完,她便坐在了桑戴克为她准备的椅子上,然后礼貌而敏锐地继续说道:“我想我必须说出此次来的目的,这样才能说明我为什么过来。从六年前开始,我就一直和霍比先生、霍比夫人住在一起,但是我们并不是什么亲戚。我十五岁的时候就搬到这个家里来了,当时在名义上我是陪伴霍比夫人的小丫头,但我的工作其实一点都不繁重。可我感觉霍比夫人把我带过来住完全是因为她的善良,因为我是一个孤儿,没有能力照顾自己,而且夫人又没有孩子。“三年前,我突然得到一笔意外之财,使我摆脱了单靠接济才能生活的困苦。我与这两位长辈相处得十分融洽,所以请求先生和夫人让我继续住下来,因此从那时起,他们便认我为养女。霍比先生的两个侄子经常到家里来,我便有许多机会与他们接触。说实话,诺柏被控为窃贼这件事,对我们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所以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告诉你们:诺柏绝不会偷那些钻石,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可能做这种事。我深信他是清白的,并且愿意支持、帮助他。”“那你想怎样支持、帮助他呢?”桑戴克微笑着问道。“我可以为他提供办案的一些费用,”吉伯尔小姐回答道,“我知道法律咨询和法律协助的费用是很高的。”“恐怕你这种想法是对的。”桑戴克点着头说。“我知道诺柏手上并没有多少钱,他需要朋友的支援。我希望你能答应我,尽你一切的力量还他清白,不要因为费用的问题而有什么保留,我会为他支付一部分的。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不要告诉他我在帮他。”“啊,你真是一个善良的好姑娘,你们之间的友谊也令人敬佩,吉伯尔小姐,”桑戴克笑着说,“其实我并不在乎费用问题。如果你真的想慷慨解囊的话,你应该通过你的监护人霍比先生与诺柏先生的那名律师鲁克先生联系,然后征求被告的同意。但是我想不会发生这种情况的,不过能够认识你我感到很高兴,因为你可以在其他方面为我提供帮助。例如,你愿意回答我提出的一两个略微冒犯的问题吗?”“只要是你认为有必要问的问题,我都不会认为有什么冒犯。”吉伯尔小姐回答道。“太好了,既然如此,”桑戴克开心地说,“那我想问一个问题,你与诺柏先生之间是否有某种特殊的关系?”“你是不是在寻找女人那种想当然的动机?”吉伯尔小姐笑着问道,她的脸上微微泛起红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诺柏之间是很单纯的,我们只能算是亲密的知己;其实,我倒是和另一个人——华科,可能有你说的那种倾向。”“你是说你和华科先生已经订婚啦?”“喔,不,不是,”她着急地说,“他是不止一次地向我求过婚,当然我相信他的诚意。”吉伯尔小姐在说最后这句话时的口气很怪,好像她心里并不相信华科先生似的,虽然此时桑戴克注意到了,但是他却反问道:“当然,华科先生一定是有诚意的。他怎么会没有诚意呢?”“嗯,你看,”吉伯尔小姐有条不紊地说,“我每年的收入大概有六百英镑,对于像华科这样的青年来说,就经济上看我当然是他们不可多得的结婚对象。华科先生家中没有多少钱,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发财的可能,因此,他对我的求婚自然会使别人将他和我的财富联想在一起;话虽如此,我还是相信他是真诚的,而不只是为了我的钱。”“我也相信你的判断是正确的,”桑戴克说,“即使他是一个追求名利的人,但他也会真心爱你。我相信他真的是爱你这个人。”听到这话,吉伯尔小姐美丽的脸上再次泛起红晕,她说:“喔,请不要这样恭维我,我知道自己还是有一些优点的。至于那个华科.霍比,很遗憾地说,他真的是个‘守钱奴’!我从来没有见过对财富如此钟情的年轻人。他一门心思只想出人头地,当然我相信他能够做到。”“这么说你拒绝了他的爱?”桑戴克小心地问。“当然,虽然我对他很有好感,但是并没有达到愿意嫁给他的程度。”“噢,是这样。现在让我们回到诺柏先生身上吧。你认识他几年了?”“已经六年了。”吉伯尔小姐感叹道。“你认为他这个人怎么样?”“根据我对他的了解,”她回答道,“我从未见他说过谎或有什么不诚实的行为,说他偷窃,那简直是无稽之谈。诺柏生活很节俭,甚至可以说是清心寡欲;对于出人头地这种事,诺柏的漠不关心与华科的极其热衷正好形成对比。而且诺柏虽然节俭,却很慷慨,并且很谨慎、勤奋。”“谢谢你的帮助,吉伯尔小姐,”桑戴克微笑着说,“根据这起案子的发展情况,我想我们还会向你请教一些问题的。我相信到时候你会十分乐意帮忙的。并且以你清晰的头脑和令人敬佩的坦诚,我想你对我们的帮助一定会很大。如果你愿意留下你的名片,里维斯医师和我将随时通知你这起案子的进展情况。”吉伯尔小姐留下名片便离开了。此时的桑戴克一个人盯着火焰开始沉思。一两分钟过去了,他突然看了看表,戴上帽子,提起装有显微镜的箱子,把一架照相机递给我,然后便向门口走去。“时间过得真是快啊!”当我们走在楼梯上时,他大声说道,“好在我们没有把它浪费掉,是不是,里维斯?”“噢,大概是吧!”我犹豫地回答。“大概?”桑戴克疑惑地问,“现在是不是有一个小问题令你伤脑筋——小说里的行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哦,是‘一个关于心理层次的问题’。把这个问题的答案找出来吧,这是你的责任。”“你是指吉伯尔小姐和那两位年轻人的关系吗?”桑戴克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点点头。“但我不明白,这与我们的事有什么关系?”我问。“当然会有一些关系,”桑戴克回答,“在我们初步调查阶段,每件事都应该列入我们所要考虑的范围,不能错过任何的蛛丝马迹。”“噢,你说得很对。首先,我认为吉伯尔小姐并不喜欢华科.霍比。”“没错,”桑戴克表示同意地说,“可以说那个铜臭味十足的华科并没有激起吉伯尔小姐的热情。”“那么,”我说,“假如我要向这位小姐求婚,那我可要像诺柏学习,而不是华科了。”“我的看法和你一样,”桑戴克说,“继续说下去。”“嗯,”我继续说道,“这位迷人的访客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她对诺柏的崇拜好像被什么事情动摇了。她说‘根据我对他的了解’,听上去,好像她的这种了解与其他人的存在差别。”“好家伙!”桑戴克在我背后拍了我一掌,欢呼道。他的声音将身边路过的一个警察吓着了,“这也正是我需要你的地方——能够透过表象看到内在隐藏的事实。的确,有人批评了我们这位可怜的诺柏,所以我们现在必须查出这种话到底是谁说的,是不是还说了别的。我想我们要找个借口和她再好好谈谈。”“但是,你为什么当时不问她那句话的意思呢?”我傻傻地问。桑戴克突然大笑着反问我:“那你当时为什么不问她呢?”“哦,”我回答说,“我想,那个时候要是表现得太敏锐了好像不太礼貌。让我拿一会儿显微镜吧,你的手好像酸得不行了。”桑戴克微笑着,将箱子交给我后揉了揉手指,说:“谢谢,这家伙还挺重。”“鬼知道你带这些东西干什么用,”我抱怨道,“只要一个普通的放大镜就够了,即使是一个六英寸的接物镜也能把直径放大两至三倍。”“将活镜筒盖起来就是两倍,”桑戴克肯定地说,“而低倍率的接目镜便可以将物体放大到四倍。比德制作的那些——让我用来检查支票、签名和体积更大一点的物体的机械,会让你看到它们的作用的。别忘了,不能在他们面前发表任何意见。”说着,我们便来到苏格兰场的入口。当我们穿过那条窄窄的通道时,迎面走来一位穿着制服的警官,他停下来向桑戴克敬礼。“我就知道你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赶过来的,亲爱的医师。”警官开心地说,“我听说你接手那个拇指印的案子了?”“是的,”桑戴克说,“我现在过来就是看看能为被告做点什么。”说完,这个警官便带着我们走进了这栋建筑物,他说:“你接手每一个案子都会有惊人之举,如果这次你又创造出奇迹的话,那我真的要佩服得五体投地了。现在这个案子已经铁证如山,不知道你还会有什么说法?”“喂,老兄,”桑戴克说,“太夸张了吧。刚才你说这起案子已经罪证确凿了?”“可以这么说,”警官眯缝着眼睛,笑着回答道,“我想这是你遇到的最棘手的案子,你最好还是先到西德尔先生那儿去一趟吧。”警官带领我们走过一段长廊,然后停留在一个大而简陋的房间门口。门是开着的,向里望去,一张大桌子后面正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绅士。“您好吗,医师?”这位绅士先开口说道,同时站起身与桑戴克握手,“我知道您大驾光临的目的,您是不是想看看那个拇指印?”“你真是聪明,完全正确。”桑戴克直截了当地回答道。在他介绍过我之后,继续说道:“上一次我们是同队盟友,这一次可要唱对台戏了。”“你说得很对,”西德尔先生赞同地说,“这一次我们要把你击溃。”说完,西德尔拿出钥匙将抽屉打开,从里面的一个档案夹里抽出一张纸,放到桌子上。那张纸看上去很像穿孔备忘录上的纸。纸的上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字:“3月9日下午7点3分由诺柏送来。J.H.”。纸上一端有一片深色的血迹,有点儿模糊,很显然是手指在上头压到留下的。这片血迹旁还有两三块小面积的污渍,最显眼的就是那个清晰的拇指印了。桑戴克仔细地查看那张纸,将上面的血指印与血渍痕迹进行比对,久久没有说话。西德尔先生却在一旁以一种好奇的眼光看着他。“辨认这个指印是件很容易的事情。”警官说。“的确,”桑戴克表示赞同地说,“这个指印的效果非常好,即使那道疤痕都算得上是清晰到了极点。”“是的,”西德尔先生点点头说,“这道疤可是说明了一切呀。我想你应该也拥有一份这个指印的样本吧?”“嗯。”桑戴克只是淡淡地哼了一声。随即从他的夹子里将那张放大的照片拿了出来。西德尔先生一看到这个立刻大笑起来。“怎么放这么大,不戴眼镜都看得清清楚楚了,”他笑得喘不过气儿,“我想只要放大三倍就可以了。你把它分割成许多小方格了,嗯,这种想法不错哦,可是相比之下,我们的方法——或者说是郝贺德的方法,我们还要向他学习——好像比你这个好一些。”桑戴克并不在意他说的这番话,而是从档案夹里将一张拇指印的放大照片拿了出来——它被放大了四英寸长。西德尔先生发现,这张纸上的指印用细字笔做了许多数字标记,分别标记在“岛纹”“分纹”,或其他一些具有明显特征的地方。“这个数字记号,”西德尔先生讽刺地说,“好像比你那个方格法看上去好得多,因为这些数字都标记在了重要的地方,不像那些方格或直线的交叉点,大多都落在了不重要的地方。我还要提醒你,我们不会让你在原图上做这些记号的,但是我们可以为你提供照片,我想是一样的。”“其实,我正想向你借原图拍张照片呢。”桑戴克微笑着说。“这个没问题,”西德尔先生很爽快地说,“如果你想自己动手拍的话,那么请便。我知道你这种人是不会轻易相信什么事儿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就不奉陪了。约翰逊巡佐会协助你的。”“好的,他顺便可以看着我,以免我顺手把这么珍贵的原件偷走。”桑戴克看着渐渐走近的这位巡佐笑着说。“哦,请不要这样理解。”巡佐故意对桑戴克咧嘴笑。西德尔回到办公桌前。桑戴克将我们带来的大箱子打开,把那个显微镜拿了出来。“啊?我说,你该不是要把它放到这个大家伙下面吧?”西德尔先生惊讶地大叫了一声,他的样子除了惊讶还有一种对此很好奇的感觉。“拿了人家的钱就得为人家做点儿什么吧。”桑戴克一边开玩笑地说,一边将显微镜架了起来,还在上面多拴上了两个接目镜,“仔细看着哦,我可是一个诚实的好人。”桑戴克故意对巡佐说了这一句。“我会仔细看着的,先生。”巡佐毫不示弱地回答道。桑戴克将那张纸夹在两片玻璃片中间,又将玻璃片放到了显微镜的置物盘上,开始调焦距。而那位敬业的巡佐就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此时我也正认真地看着桑戴克进行着这件精心而又复杂的大工程!他先选用六英寸的接物镜看了一眼,又将半寸的接物镜转了过来,又换了一片更高倍率的接目镜,然后便在这个倍率的接物镜下谨慎地观察了片刻,最终将指印放到了镜下。桑戴克聚精会神地观察了好一会儿,又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小酒精灯——里头装着的应该是钠盐的酒精溶液,因为被点燃的酒精灯闪耀出黄色的钠盐火焰。然后他把一个接物镜拿掉,换上了一个分光器,将酒精灯移到显微镜的镜子旁,调整分光器。显然我这位伟大的朋友在调整光谱中的“D”线(或称钠线)。复杂的调整终于完成了,桑戴克重新通过直射光和反射光对血渍和指纹进行检测,偶尔还会在记事本上画下一两个图。然后,他把酒精灯吹灭,与分光器一起放回箱子里,从中又拿出测微器来(它只是一片很薄的玻璃,约三英寸长、一英寸半宽),平压在指纹上。用夹子将指纹印固定好后,桑戴克便开始缓缓地移动测微器,对比着显微镜下的原图和他手上的那张放大图。他十分耐心地调整着,最后,他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我想我现在已经将原图和照片上的位置对应好了,接下来就要请这位约翰逊巡佐帮助我把这个图拍下,好让我们带回去慢慢检查。”说着,我这位朋友从盒子里拿出一架底片为卡片型的照相机来,然后将显微镜转成水平角度,再把装照相机的盒子抵着三只铜脚立成一个小桌面,把照相机放在上面,正好与接目镜等高。照相机的镜头与一个黑皮革套筒相接,套筒的另一端则与显微镜的接目镜相连,而且桑戴克还用一卷强劲的橡皮绷带将套筒和接目镜的相交处捆上几圈。这样一来,照相机和显微镜之间便制造出了一个完全防光的接触。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妥当了,这时窗外的一缕光线正通过聚光镜投射在拇指印上。桑戴克拿掉镜头盖,小心地调整影像焦距;在接物镜上桑戴克套了一个小盖子,并在周围立起了几块挡光板。“当我拍照的时候,你们最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要动,”桑戴克对我和巡佐说,“哪怕是一丁点儿的震动都会影响这张图的清晰度。”他说得这么严重我们也真就不敢动了。只见他将镜头盖拿掉,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按下了照相机的快门。“我想我得再拍一张,以防这一张不完美。”他在同一个位子又拍了一张。然后他将测微器换掉,装上了一片平玻璃,又拍了两张。“还剩两张底片,”桑戴克一边说一边将第二个片匣抽了出来,“我还得拍一下纸上的血渍。”于是他拍了一张大血滴的,又拍了一张小污痕的。“可以了。”桑戴克心满意足地说,然后便开始收拾那只被巡佐称之为“魔术盒”的大箱子,“我想我们真是物尽其用了,将苏格兰场所有能够为我们提供资讯的东西都用上了。西德尔先生,感谢你为我这个对手提供这么多的帮助。”“不,不是对手,”西德尔先生抗议道,“当然,我们的工作重心是搜集罪证,可是我们并不会阻挠辩方的工作,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是的,是的,敬爱的西德尔先生,”桑戴克伸出手握住西德尔说道,“想想看,你对我的帮助有多大啊!我从未忘记过。亲爱的朋友,咱们后会有期。”“再见,医师。祝你好运,虽然这次我对你毫无信心。”“那咱就看着吧!”桑戴克笑着说。桑戴克走过去与那名巡佐握手告别,然后提起箱子走出了这栋大楼。光与暗在我们回家的路上,桑戴克陷入一种不寻常的沉思之中。他的神情十分专注,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带着一丝冷静,但是我可以察觉到其中还隐藏着被压抑的兴奋。我强忍住自己不去打扰他,因为我知道他的个性,这个人认为独立思考就是自己的本分,哪怕是对我,也无须做任何吐露。回到住处,桑戴克立刻将照相机交给比德,嘱咐了几句。这时午餐已经准备好了,我们二话没说就坐到餐桌前开始就餐了。吃饭时我俩一句话都没说。突然,桑戴克将手上的刀叉放下,兴味盎然地看着我,说:“里维斯,我突然感觉,你是世界上最适合给人做伴儿的人,因为你拥有一种天赋——沉默。”“假如沉默是验证一个人是否适合做伴儿的试金石,”我咧嘴笑道,“那么你更应该受到恭维啊。”桑戴克大笑着说:“好家伙,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牙尖嘴利的人啊!但是我的想法仍旧不变,我认为保持适当的沉默是极为珍贵的社交成就。好比今天这种情况,通常情况下一定会有很多人问我无数个问题,会把我烦死,要不就是滔滔不绝地发表意见、看法,让我听着就恶心;但是你和他们不同,你没有来打扰我,而是让我一个人在印象犹新的情况下,好好地在大脑里整理今天所搜集到的证据。顺便说一句,今天我犯了一个低级的错误。”“噢?什么错误?”我问道。“关于那个指纹模的下落,我忘了问它现在是在警察局里,还是在霍比太太那儿了。”“这个很重要吗?”“也不是很重要,但是我得看一看它。或许这为你提供了一个与吉伯尔小姐见面的好借口。今天下午我还要去一趟医院,比德手上也有一堆事情要做,大概只有让你去爱簦森公园那里拜访一下——我记得是这个地址。当你见到吉伯尔小姐后,尽可能地多和她聊些私事,尤其要从她那儿了解到三位霍比先生的生活习惯。将你临床观察的能力充分地发挥出来吧,保持你最敏锐的洞察力,所有与那三位绅士有关的东西,你都不可掉以轻心。因为他们的每一件事都对我们很重要,哪怕仅仅知道裁缝师的名字也是很有用的。”“那么,那个指纹模呢?”“弄清楚它现在在谁的手上。如果还在霍比太太那儿,你就想办法把它借来,或者请她允许我们拍几张它的照片,这样是最好的。”“好的,我会尽量完成任务的,”我肯定地说,“我想我要先装饰一下我的外表,今天下午得闪亮登场,扮演一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角色。”一小时之后,我到达了桑戴克说的那个公园——霍比先生的家就位于爱簦森公园。我按了一下门铃。“找吉伯尔小姐?”一个女仆重复着我的话,“小姐好像出去了,可是我不确定她是否真的走了,请您先进来吧,我去找找看。”我跟着这名女仆来到客厅,穿梭在一些小桌子和各式家具之间。这年头,女士们总喜欢将自己的空间装扮成旧物店,好不容易我才在火炉边找到了一处栖身地,等着女仆回报。没过多久,吉伯尔小姐便在我面前出现了。此时她戴着帽子和手套,很明显她要出门。我真是庆幸自己没有错过时机。“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你了,里维斯医师,”吉伯尔小姐温柔地说,然后友善地伸出一只手,“欢迎你的光临。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吗?”“哦,不,恰恰相反,”我说,“我是有事向你请教来了。”“唔,是这样。那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她虽然这样说,但却掩饰不住脸上一抹失望的神色,“请坐吧。”我小心翼翼地坐在了一张摇摇欲坠的小椅子上,然后直截了当地说:“你还记得上次你说的那个叫指纹模的东西吗?”“当然记得,”吉伯尔小姐的精神又提起了,“就是它引来的麻烦。”“你知道那东西现在在哪儿吗?”“当时探长把它带到苏格兰场去了,说是让指纹专家做鉴定;后来他们想把它留下,当做控诉证据,这令霍比太太感到十分苦恼,所以警方就把它还给了霍比太太。其实警方并不需要那个东西,只要把诺柏抓住,他们自己就可以取得他的指纹;事实上他们逮捕诺柏时,诺柏很主动地让警方采指纹,他们也真的取到了。”“这么说那个指纹模现在在霍比太太手上?”“是的,除非她把它毁了。我好像听到霍比太太说要这么做。”“上帝保佑,但愿她没有这样做!”我突然感到不安,“因为桑戴克医师现在急着想看看它。”“哦,霍比太太几分钟后就会下楼,你可以问问她。我已经告诉她你在这儿了。你知道桑戴克医师为什么要看这个东西吗?”“一点儿都不知道,”我回答道,“这个桑戴克对我可是和对别人一样——守口如瓶。他从不泄露丝毫口风。”“听你这么说,他好像是一个不太容易亲近的人啊,”吉伯尔小姐喃喃地说,“可是我知道他是个好人,而且很有同情心。”“他的为人没得说,而且极富有同情心,”我强调着说,“但他从不会为了逢迎他人而泄露客户的秘密。”“我想也是,他对我就不爱逢迎。”吉伯尔小姐微笑地说。显然,她因为我不够圆滑的措辞而表现得有些恼怒。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自责加道歉地对这位小姐弥补失礼的过失的时候,从门外走进来一位年纪稍大一些的女士。她身材健壮,神态安详沉稳,但看上去却有一些愚蠢(不知为什么我就是有这种感觉)。“我来介绍,这位是霍比太太,”吉伯尔小姐说,“这位是里维斯医师,他来问指纹模的事。你应该还没有把它毁掉吧?”“当然没有,亲爱的,”霍比太太回答道,“它在桌子上。不知道这位里维斯医师想知道些什么呢?”霍比太太的脸上浮现出一副惊恐的样子,我真不知道该怎样安抚她。“我的同事桑戴克医师急着要检查它,我想你是知道的,他目前正负责你侄子诺柏的辩护工作。”“是的,我知道,”霍比太太说,“朱丽叶跟我提过他。她说那位桑戴克医师是个可爱的人,是吗?”这时我看了一眼吉伯尔小姐,恰巧与她的目光相接;她的眼神里有一种顽皮的感觉,不久她的双颊便红了起来。“唔,”我模糊地说,“我倒没感觉到他可爱的地方,但是我对他的评价的确很高。”“我想这无疑是男性的用词,意思应该是一样的。”吉伯尔小姐说。刚才霍比太太将她的形容直接转述出来,不禁使她感到困窘,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正常。“我认为女性在遣词造句方面比较一针见血而且能保持叙述的完整。但是话说回来了,你愿意把指纹模借给他,让他带回去给桑戴克医师看吗?”“噢,亲爱的,”霍比太太诚恳地说,“只要是能帮助我那可怜的诺柏,什么事儿我都愿意做。我怎么也不相信他会做这种事情。我深信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当然我也是这么告诉探长的。我愿以人格向他们保证,诺柏决不会偷东西,可是他们并不相信我。我是看着诺柏长大的,所以我最有资格对他进行评价;还有,那些钻石,想想看,诺柏要那么多钻石干什么?它们还是没有切割的!”霍比太太一边说一边流眼泪,于是拿出一条蕾丝手帕擦眼泪。“我相信桑戴克医师能够从你那本小册子里找到什么。”为了阻止她继续哭下去,我赶紧转移话题。“噢,那个指纹模啊,”她说,“我十分愿意把它借给桑戴克医师。他对这个小册子感兴趣我很高兴,这说明他对诺柏这起案子很用心,使我看到了希望。你相信吗?里维斯医师,那些愚蠢的警察竟然想把它留下来,作为指控我可怜的孩子的证据。那是我的指纹模呀,你想想看!我怎么能同意呢,所以他们只好还给了我。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如果这帮人还想对我的侄子落井下石,那我将拒绝帮助他们!”“就是啊!”吉伯尔小姐说,“所以你最好还是把指纹模交给里维斯先生,让他带去给桑戴克医师。”“当然,”霍比太太爽快地说,“马上就给你,而且你还不用还。如果桑戴克医师用完了,就把它丢进火里烧掉吧,我是不想再看到它了!”看到霍比太太这番爽快,我却有一些顾虑了,觉得就这样把东西从人家手里拿走好像有些不妥,于是我向她解释。“我并不知道,”我说,“桑戴克医师要检验这个指纹模的目的,但是我猜他好像要拿它做证据。如果是这样,这东西最好还是由你亲自保管。他只是交代让我得到你的准许,把它拍下来。”“哦,是这样,如果他要照片,”霍比太太说,“那我很容易帮他拍一张。我的另一个侄子华科就可以帮忙,只要我说一句,他肯定答应。他是个很聪明的人,是不是,亲爱的姑娘?”“您说得没错,伯母,”吉伯尔小姐微笑着说,“但我想桑戴克医师希望自己拍。”“我确定桑戴克也是这样想的,”我补充道,“其实别人拍的照片对他而言,大概毫无使用价值。”“哎,”霍比太太叹了口气说,“你们一定都以为华科只是个普通的业余玩家,可是如果我把他拍的照片拿给你们看,你们一定会对他的照相水准感到吃惊的。这个人可是绝顶聪明,我敢保证。”“你需要我们把那个小册子送到桑戴克医师的住所吗?”吉伯尔小姐又把话题拉了回来,“这样可以省掉一些时间和麻烦。”“你们实在是大好人啊!”我说。“不用客气。你认为我们什么时候送去合适呢?今天傍晚?”“好哇!”我说,“这样我那位同事就可以立刻进行检查了,然后他就可以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只是这会给你们带来很多麻烦。”“一点儿也不麻烦。”吉伯尔小姐说,“伯母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当然愿意,亲爱的。”霍比太太回答道,而且似乎还想要就这个题目展开讨论。这时吉伯尔小姐突然站了起来,看了一眼钟,说自己现在有事儿要出门。于是我也起身向她表示告辞。她说:“里维斯医师,不知道你是否和我顺路,我们可以在路上就拜访的时间作一个商定。”我没有思考立即答应了这个提议,几秒钟过后,我们便一同离开了。霍比太太站在门口微笑着目送我们远去。“你认为8点钟合适吗?”当我们走到街道上时,吉伯尔小姐开口问道。“很好,”我说,“如果中途有什么变化,我会发电报通知你的。还有一点我想说,今晚我希望你能够独自前来,因为我们要谈一件正事。”吉伯尔小姐轻轻地笑了笑,发出如音乐般轻盈悦耳的声音。“好的,我会的。”她同意道,“那位亲爱的霍比太太说话有时的确不着边际,总是不专注在一个话题上与别人交谈。但希望你能够原谅她这个小缺点,如果你和我一样接受过她的慈爱和慷慨,那么你就不会在意这个了。”“我并没有在意,正相反,我完全同意你的说法,”我回答道,“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哪个上了年纪的女士讲话都是啰唆的、思绪都是模糊的,这算不上是什么缺点。”吉伯尔小姐又一次露出淡淡的笑,以表示对我刚才这段高昂公正的说法的赞同。我们继续往前走着,我们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吉伯尔小姐转向我,用一种急切的表情对我说:“里维斯医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请先原谅我的冒犯,我希望你能松松口告诉我一些情况,你认为桑戴克医师有什么把握或希望能拯救诺柏吗?”吉伯尔小姐提出了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我沉思了一段时间。“我也很想,”我无奈地说,“在我职责范围内将一些情形告诉你,可是我能说的很有限。不管怎样,在没有泄露机密的前提下,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桑戴克医师已经接下了这起案子,而且他对工作是相当认真的。如果他对这起案子没有信心的话,那么他就不会做那些无用功了。”“听到你这样说,我真是感到振奋,”她微笑着说,“对此我是明白了。但是我还想问一件事,你们到苏格兰场有什么新发现吗?请不要认为我在越权,我只是太担心、心急这起案子了。”“对不起,我能说的真的很有限,因为我自己知道的也不多。但我能察觉出来,桑戴克医师对于他今天早上在苏格兰场的工作感到非常满意。我想他一定搜集到了一些线索——只是目前我还不明白它们是什么——反正回到家,他就突然说要检查这个指纹模。”“感谢你告诉我这些,里维斯医师,”她感激地说,“你让我感到振奋。请放心,我不再问你什么问题了。你确定你也走这个方向吗?”“噢,没关系,”我急忙回答,“事实上我本来希望在谈完指纹模后,能够和你私下聊一聊。所以如果你容许我再陪你走一段路的话,那将是我的荣幸。”吉伯尔小姐羞答答地向我鞠了个躬,问道:“嗯,这么说接下来我要接受盘问啦?”“哎呀,”我回应道,“你也盘问了我不少啊。但是我并不是故意要盘问你的。想想看,在这起案子里,我们和你们都互不相识,这虽然可以让我们公正地对每个人作出估量,但是真正的了解要比这种公正有用。例如我们的当事人,当我第一次看到他时,他给我们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但有可能他是一个前科累累的恶棍,只是从表面上看不出来而已;后来你告诉我们,他确实是一个纯洁无瑕的绅士,从而我们才对他有了信心。”“这个我了解,”吉伯尔小姐若有所思地说,“这样说来,我或者其他人所提出的一些事,从一个方面可以体现他的人格特征,那会影响你们对他的看法吗?”“所以说,”我回答道,“我们有责任查明对方所说的话是否属实,以及其背后是否有什么原因。”“是的,我想换了谁都会这么做的。”吉伯尔小姐开始陷入一种沉思,她那种神情让我决意继续问下去:“我想知道,据你观察,你知道有谁说过不利于诺柏先生的话吗?”吉伯尔小姐又开始思考了,她一直盯着地上,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过了一阵儿,她终于略带迟疑地说出了下面这段话:“我想这是一件小事,而且与这起案子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它在我和诺柏之间造成了矛盾,使我一直感到烦恼,毕竟我们俩曾经是十分亲近的好朋友;而我也常常责怪自己,为什么因为这件事就使我对诺柏的看法发生改变了呢?这对他来说是不公平的。我现在就把整件事情告诉你,即便你认为我蠢。“六个月以前,我和诺柏一直都是最要好的朋友,就像你知道的那样,仅止于朋友而已。诺柏对古代和中世纪艺术很有研究,我对这方面也很感兴趣,所以我们常常约好去看艺术展或去博物馆,彼此讨论和交换意见,我们都感到很快乐。“也是在六个月前的一天,华科把我带到一旁,表情严肃地问我和诺柏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当时我认为这与他无关,可还是将实情告诉了他,说我和诺柏只是很谈得来的朋友,没有别的。“‘如果真是这样,’华科很郑重其事地说,‘我建议你以后不要常常和他出去。’“‘为什么?’我很自然地这样问。“‘为什么?因为,’华科说,‘诺柏是一个该死的傻瓜。他在俱乐部里和其他人闲扯,说现在有一位年轻而富有的女士正对他穷追不舍,但是他是一个灵魂高尚的哲人,并不会被物质所诱惑,因此他将这位女士的爱无情地拒绝了。我只是看不过去才告诉你的,’他继续说道,‘我觉得这件事并不会就此停止,我真的是为你好才告诉你这些的。但是你也不要生气,男人一般都喜欢炫耀,而且那些听到这种话的家伙一定会把他的话再添油加醋地告诉给别人,所以才弄成这样。我想你最好还是谨慎一些吧。’“你一定猜到了,当我听到这番话时我大为震惊,马上就要找诺柏说个清楚,但是华科阻止了我。‘即使你大闹一场又有什么用呢?’他这样说道,而且他还警告我这件事要保密。所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设法忘掉它,一如既往地和诺柏来往,但是我认为诺柏不会这样做的,虽然我的自尊已经大受伤害,但同时,我又觉得应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虽然华科说的并不像诺柏这个正人君子的行为,但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又不是不可能的,因为他最看不起吃软饭的男人,所以从那时起,我就深深地陷入这种进退两难之中。你认为我该怎么办呢?”我困窘地摸着下巴。毫无疑问,我最瞧不起像华科这种搬弄是非的小人了,但我又不忍心谴责眼前这位美丽的朋友耳根子软,当然我的立场也不适宜对这件事儿作出什么评判。“我想是这样的,”我想了一会儿说,“若不是诺柏说了那些有损于你尊严的话,就是华科在造谣中伤他。”“是的,你说得没错,”吉伯尔小姐同意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认为应该是哪一种情形呢?”“这个很难说,”我回答道,“我承认,有一种下流痞子喜欢对自己爱情的战利品大肆吹嘘,摆出一副扬扬得意的样子。这种人通常一眼就能看出来。但是说句心里话,在我眼中,诺柏并不是这种人;另外,如果华科真的听到一些流言的话,他最合理的做法是提醒诺柏,而不是向你打小报告。吉伯尔小姐,这只是我个人的感觉,并不可信。但是我想他们两个人大概不是那种亲密无间的好朋友,是吗?”“哦,不,他们是很要好的朋友。你不知道,他们只是有着不同的人生观和兴趣。虽然诺柏在工作上的表现极为优秀,但是他总像一个学生,或者说是学者。相反,华科在对待事情上就比较实际——他是一个精明干练,果断而有远见的人,就像霍比太太所说的那样。”“就像他在拍照方面的能力?”我提出这个话题来。“在这方面,他不仅仅是业余玩家,他的作品颇具专业技术水准。例如,他曾制作了一系列十分美丽的金属矿断层的显微照片,而且在珂罗版上制作出版。他甚至还会自己冲照片呢!”“这么说他真是一个能干的人。”“的确,”吉伯尔小姐赞同地说,“他对名利也是很感兴趣的,只是我认为他太唯利是图了,这对年轻人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儿,是吗?”我表示同意地点点头。“对金钱的过分追求,”吉伯尔小姐少年老成地说,“容易使年轻人误入歧途——噢,里维斯医师,请不要笑话我引用格言;我说的是真的。事实上,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感到华科总有一天会走上这样的道路。他有一个叫哈顿先生的朋友,是证券公司的交易人员,而且‘操作’得很大——‘操作’是他们的行话,可是我的理解就是赌博——我常常怀疑,华科有和那位哈顿先生‘小玩一下’。”“对于一个深谋远虑的人来说,玩股票是不会令人感到惊讶的。”我这样说,完全是出自我对贫穷的体验和理解,是十分公正的。“你说得太对了,”她同意道,“是不值得大惊小怪。可是赌徒却总是认为自己会赢。但是,你也不要因为我的话就把华科看做一个赌徒。前面就是我要去的地方了,感谢你送我一程,希望你现在对霍比家族有一定的了解了。我们今晚8点会准时到的。”她带着诚恳的微笑和我握手道别。当我走到路口回过头去看一眼的时候,吉伯尔小姐正友善地对我颔首致意,然后才走进去。 | 我在参观建筑的时候遇到了老朋友桑戴克,他现在的职业是一名律师,我们在桑戴克的住所共进晚餐时,诺柏·霍比来访,希望得到桑戴克的帮助。诺伯叔叔的保险柜中存放着的钻石被盗窃了,警方在保险柜中发现了与诺伯相符的指纹,所以诺伯被指控盗窃钻石。我和桑戴克一同前往现场进行研究分析,发现指纹上有一个疤痕,准备进行进一步研究。在调查过程中遇到了朱丽叶·吉伯尔,她是霍比家的养女,她认为诺柏·霍比是被诬陷的,诺伯不会做这种事情。诺柏和华科都是霍比先生的侄子,两人共同在公司中任职。在与朱丽叶·吉伯尔交谈过程中,我们了解到华科曾经向朱丽叶求婚,但被拒绝了,诺柏和朱丽叶关系却很亲密。华科曾经在背后向朱丽叶散布诺柏的一些不雅消息。 |
李涛结婚的日子还是如期来临,真的到了这一天,我反而没有那么伤心和难过了。是因为已经释然了?抑或是福临学长的出现,冲淡了我对李涛的感情?其中原因,我难以理清,也不想再去弄明白了。睡到四点钟就莫名其妙地醒来,之后再怎么努力都无法入睡。无心睡眠,索性睁着眼睛在床上闭目养神。然而,眼睛闭着就可以假装看不见,但思想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控制。大脑高速运转的时候,我回想着自己和李涛相识的点点滴滴。想啊想,却悲哀地发现,我们值得回忆的场景真的并没有许多。从我遇到他的那一天,到我逐渐对他产生依赖感,再到他和别人订婚、结婚,他始终都是理性地看着我一步一步地陷入感情的圈套之中。多么善良的一个人啊,到了最后才告诉我,我们一直都是朋友。我竟然不知道,既然只是把我当朋友,为何还要对我说:“妞妞,以后和我生两个孩子,男孩儿像你一样聪慧,女孩儿像我一样好脾气。”好吧,我又情不自禁地自怨自艾了。无论我怎么样,李涛今天都是别人的新郎。像僵尸一样躺到六点半,我再也难以忍受胡思乱想的状况,起床刷牙洗脸,将所有的化妆品都摆出来,雄心壮志地要把自己打扮成天仙一样。粉底涂了一层又一层,眼影和口红选了最亮的颜色,平时很少用到的高光粉也被派上用场。这么一番折腾,我彻底成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厉鬼,脸色苍白如雪、红唇血一般地惊悚。看着镜子里的陌生脸孔,我突然就不知所措了。我为什么要把自己变得这样狼狈不堪?我到底在争强好胜什么?就是变成天仙了,李涛今天的婚礼难道不会照常举行?无论过去怎样甜蜜,我也只不过是他的一个过客,一个可以暧昧却不适合结婚的备胎。卸掉浓妆,我重新画了一个简单的妆容,然后起身换好衣服。那时是早晨八点钟,而婚礼在11:58开始。百无聊赖之际,我坐在阳台上等着学长的到来。福临学长送我回来时,我鼓起勇气请他陪我一起参加婚礼。学长愣了一下,然后问我:“新郎是你之前喜欢的那个人吗?”我点点头。学长沉默了,然后笑着说道:“我一定会好好打扮自己的,要为你撑起场面才行。”然而,在我想象着学长英俊潇洒的姿态时,他给我打电话了。“妞妞,婚礼我能晚点到吧?总建筑师让我上午一定要把设计图纸改好交给他。你先告诉我地点,下午我赶过去吧?”学长说话的时候声音急切,看来是非常匆忙。我并不是一定要带男伴去的,我也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所以,尽管失落,我还是劝学长好好忙他的工作。福临学长有些歉意,坚持让我说出举办婚礼的酒店。我拗不过他,但是说出地点的时候我也决定了,要提前告诉学长婚礼结束才行,我不能影响他的工作。八点半的时候,我下楼去买早点。在那一间永远人声鼎沸的包子铺,我一眼就见到了正在排队的高冷。在一群男女老少之中,身材和脸孔都很完美的高冷,还是比较突出的。看着高冷的侧脸,我突然想,如果让他陪我去参加婚礼,貌似也不错。犹豫了一下,我还是挪到了高冷的面前。高冷并没有抬头,依然目视前方。没办法,为了请动这尊太岁爷,我厚着脸皮问道:“高冷,你今天有没有时间?能不能陪我去参加婚礼?报酬什么的都不是问题。”高冷并没有答话,如果不是他的眼珠子转了一下,我一定以为他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时间似乎过去了一分多钟的样子,他依然没有任何表示。我有些尴尬,转身准备离开,包子也不想买了。“我不叫高冷,我的名字是高山。”刚迈出一步,身后就传来高冷那一贯的没有温度、没有喜怒的声音。叫了那么长时间的绰号,我竟然忘记他有真名了!不管怎样,最后我用两笼包子成功收买了高冷。谁说他不近人情,看来也不尽然。然而,等我真正坐上高冷的摩托车,才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在我走过的二十余载年华之中,有过许多难忘的出行经历。年幼时曾经赖在妈妈的怀里不想走路,长大了也在自行车后座上纯真地笑过,后来坐上大肚和小艾的高档轿车时更是感慨过有钱真好。只是,我从来没有体验的是,在一辆飞驰的摩托上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此时此刻,我听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竟然觉得前所未有的激动和难以名状的悲壮。如果用疯子来形容高冷,是再合适不过了。我始终难以想象,一个人竟然可以将摩托开成那样疯狂的极速。其实,从高冷将摩托开往京顺路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他的意图了。当时我并没有阻止,反正距离婚宴的时间还早,多兜一圈又有什么不可以?只是我没想到,高冷会是这样的玩命。有许多次,我吓得尖叫出声,不敢睁开眼睛,以为会命丧此地。但这些惊险之后,我觉得自己仿佛得到了重生一般,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在那些相对静止的时刻,呼吸已经不是重要的事情了,仿佛天地间只有你一人,孤独而自由。车轮声止,高冷终于回归理性,用单脚撑住摩托。从车上爬下来时,我当场就吐了。看着留在草地上的污秽物,我知道早晨的包子又白吃了,真是浪费啊。高冷始终不说话,瞪着一双没有焦点的眼睛不知看向何处。等到我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奉送给青青草地时,他才以眼神示意我回到后座上。我已经习惯这样的高冷了,如果他问我怎么样了,我反而会觉得别扭。所以,当时我就乖乖地爬回我在摩托上的位置。说也奇怪,经历这样一段插曲,出门时的哀怨和不甘心几乎消除殆尽。到达昆仑饭店,李涛和他的新娘正在招呼客人。李涛一身蓝黑色西服,搭配浅粉色衬衫和红色领带,脸上也化了淡淡的妆容,看起来精神而文质彬彬,非常符合他的新郎官形象。刚看到我和高冷的身影,张静立即挽起李涛的胳膊,笑着向我走来。“妞妞,你能来我真是太高兴啦。”“你今天很漂亮,祝你们新婚快乐。”相对于张静的热情,我显得过于平静。只是,我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看着李涛娶了别人,我如何能笑得开心?李涛站在旁边不说话,对我点了点头,便打量起高冷来。高冷依旧满眼雾霾,好在还懂点人情世故,虽然没有主动说些祝福的话语,但至少也没有打掉李涛伸过来的问候之手。“你是妞妞的朋友吗?”李涛问得漫不经心。“关你什么事?”高冷原形毕露,场面瞬间降至零度。张静终究是成熟了,她笑着圆场,夸奖高冷是一个有个性的人。但会面到底还是不欢而散,看着李涛扶着他的新婚妻子离开,我向高冷真诚地道谢了。能让李涛不舒服,哪怕只是无关痛痒的嘲讽,也是我乐于见到的。后面的婚礼进行得很顺利,奢华浪漫而兼具笑点和泪点。观看着李涛和张静的爱情纪录片,这时我才明白,他们才是情侣。现在是,曾经更是。李涛在梦里喊过的妞妞,只不过是镜花水月。婚礼的最后一个高潮,是李涛的老丈人送了一辆兰博基尼作为贺礼。我知道,斯文的李涛其实也有一颗极速奔跑的心。“李涛,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我便祝福你。”“新婚快乐,后会无期。”和高冷从酒店出来,第一眼便看到了靠在车前的福临学长。十点多的时候,我便给他打了电话,骗他说婚礼已经提前结束,可是学长为什么这个时候还会过来?为什么来了又不进去?心中有了疑惑,便加快脚步走过去问道:“学长,你怎么站在这里?”“刚才进去找你了,不过看你正在聊天,就出来了。”学长说话的时候,眼睛始终看着还留在原地的高冷,然后他对高冷点了一下头,便拉着我要离开。“等一下……”虽然见到学长让我很开心,但高冷是因为帮我才到这儿的,我又怎么好意思丢下他?转头看了一眼高冷,他还是面无表情,对于我遇到学长也没有过多的情绪。和高冷一起,还是跟着学长离开?我有些犯难了。“妞妞,我们走吧。”在我犹豫的时候,学长难得强势地拉着我的胳膊,直接把我塞进了副驾驶。而此时,高冷依然冷漠地站在台阶上,直到我看不见他的身影,也未曾见他有任何表情上的变化。车并没有开远,学长拐了一个弯,便将车停在了亮马河畔。他熄火后便转过头看着我说道:“妞妞,你不是说婚礼提前结束了?为什么现在才出来?你的邻居又是怎么一回事?”“我不想一个人参加婚礼,就临时找了高冷帮忙。”“……对不起,妞妞,我应该陪在你身边的。”“我都理解,你工作忙,所以我才会骗你说婚礼结束了。”“妞妞,你会生气吗?我把你带走了,这样是不是让你很为难?是我太冲动了。”我不得不承认,在学长说这些话之前,我是有些气愤的。因为高冷的存在,才让我面对李涛和张静时不是那样无助,我又如何能这样丢下他一走了之?可是,学长的道歉也让我心软了,他一直是那样骄傲沉稳的一个人,以前何曾如此小心翼翼。见不得学长自责,我安慰他高冷不是爱计较的人,不会在意这些细节。其实,我心里是犯嘀咕的,高冷可不是大度的人。事实果然如此,尽管我后来拎着小笼包找高冷道歉了,但是高冷并不领情,他接过包子的同时,也将防盗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完全没有一点儿风度可循。“什么人啊。”留在我心里的,依然是这句不满,而刚刚对他的改观,也烟消云散。李涛和张静的婚礼结束后,平凡而简单的生活在失落中继续前行。每天安静地上班下班,虽然波澜不惊,但也在一点点地成长。这段时间,我的主要工作依然是跟踪Z集团的广告拍摄。制作部找来的模特,是艺术学院的表演系学生。尽管小伙子颜值甚高,最初看到真人时,我还是强烈反对的。那样一个柔弱的娘炮,如何能演好作为建筑师的福临学长?学长虽然骨子里具有艺术家的气质,但表现出来的主要还是阳刚、奋发向上的气息。再看娘炮,长着一张小白脸不说,走路时非要扭出杨柳细腰,说话也是娇声轻语。如果再配上兰花指,我真要怀疑他的性别了。制作部还算尊重我的意见,听说我不满意,当即就和娘炮进行了交涉。娘炮外表柔弱,性格却是倔强得很,非要在我面前再试一次镜。向来好说话的我,这一次也很坚持,我不能让娘们一样的男人毁了福临学长的形象。“我不是针对你,只是这角色真的不适合你。”我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娘炮几乎是哀求道:“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男朋友要过生日了,想送他一块手表。”“男朋友?”尽管知道现在民风开放,可是亲眼所见,我还是有些惊讶。娘炮没有闪躲,大方地肯定了自己的性取向。好吧,我到底是被他感动了,同意看一看拍摄的效果再做决定。说也奇怪,如此弱不禁风的男人,真的站在灯光下却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他把福临学长想要完成母亲遗愿的固执、强烈、不可阻挠等感情,彻底诠释了出来。那周身的气质,几乎和福临学长相差无二。我想,这就是表演的艺术吧。再没有任何怀疑,我当场就支持他作为广告的拍摄模特。不过,由于Z集团的广告是一个重要项目,是否录用模特,最终还要看汤总和大肚的态度。大肚作为公司合伙人之一,主要负责发掘客户和扩展媒介,向来很少干涉方案的制作。因此,具有最终决定权的非汤总莫属。然而,汤总上午又旷工了,所以尽管大家都很满意模特的表现,也只能让他下午再跑一次。模特没有丝毫怨言和不满,也不回去,坚持在会客室里等候。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我其实还是有所触动的。这样努力赚钱,无非是因为爱的深沉。只是如此背离世俗的爱,不知道能够走多远……到下午三点钟,汤总才姗姗来迟。他的仪态如往日一样风流倜傥,穿着也考究精致,只是我还是发现了其中的不同寻常。汤总身上常年带有的薰苔型香水味中,似乎掺杂了一种奇怪的气息。在我向他汇报工作的时候,那种味道一直若有似无地环绕在鼻息之间,挥之不去。这个时候,我也苦恼自己得天独厚的灵敏嗅觉了。一路跟着汤总再次观看模特的试镜,到他决定录用模特和批准广告的正式拍摄,我都忍得异常辛苦。混合的味道实在是太过奇怪了!在决定逃开之前,我突然反应过来,那似乎是医院里特有的福尔马林和来苏水的刺鼻气息。难道汤总之前一直泡在医院?这么猜测的时候,我马上向汤总求证了。汤总有些惊讶,他故作怀疑地说道:“李小妞,你上午是在跟踪我吗?”我知道汤总明白我没有,我也知道事情一定和上次怀了汤总孩子的王娜有关。不用再向汤总询问,猜测再次得到了证实,因为王娜随之就闯入了汤总的办公室。原来,汤总想着王娜怀孕的时间马上就要超过70天,如果之后再做流产手术会有危险,便威逼利诱,坚持带王娜去医院。只是原本讲好的条件,到医院时,王娜却再次变卦了,死活都不肯在手术单上签字。这一耗,就是整个上午。当我给汤总打电话让他回公司处理事情时,两人还在僵持之中。汤总最后气得独自走了,没想到王娜却追到了公司,一定要让汤总娶她为妻。在王娜喧哗的哭闹之下,汤总的风流韵事已经传遍整个公司。看着光鲜靓丽的王娜站在汤总面前哭得撕心裂肺,我真想冲过去告诉她:“男人的心根本就不在你身上,结婚了又有什么用呢?而且,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情,人家不想和你生,你又何必作践自己?”这种冲动在心中徘徊了很久,最终还是化成一丝叹息。而因为打胎的事情,汤总接连几天都是焦头烂额。王娜甚至比公司的员工都要敬业,每天九点准时报到,一定要汤总给个说法。其实说法早就有了,无非就是她把孩子打掉,然后拿着30万现金和一套房产消失。但王娜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坚持要和汤总结婚,并生下孩子。汤总似乎真的和王娜耗上了,既不翘班逃避,也不当面争吵。每天十点多到公司后,他都对王娜重申一遍自己的态度,然后任王娜大吵大闹,始终沉默地处理公务,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最初的时候,同事们来来往往,听见王娜泼妇骂街的声音无不觉得尴尬。时间久了,大家似乎都淡定了,也像汤总一样,各自忙着自己的工作。事情出现变化,是在汤总新交的小女朋友现身之后。女孩儿名唤苏晨,是一名大一学生,长相谈不上漂亮,但天真可爱,纯真无邪,尤其是笑起来非常惹人喜爱。苏晨以前从没来过公司,估计认识汤总也就是最近两个星期的事情。虽然相识短暂,但汤总对苏晨的喜爱超过以往任何一个玩伴。这主要是从汤总订花和买礼物的频繁程度看出来的。八卦的阿楠便是消息来源:汤总让前台订花送给苏晨了;汤总送了爱疯金;汤总又送了香奈儿5号;汤总今天竟然送了30万的爱马仕。…………听了这么多天的苏晨之名,我终于见到真人!小姑娘长得果然娇俏动人。她是来给汤总送爱心午餐的。许是小姑娘谈了恋爱,又收了礼物,觉得也要表现一下才好。然而,小姑娘还是年轻了一些,当前台告诉她汤总今天不方便见客时,她竟然直接大步流星地闯到办公区域,一路横冲直撞,固执地寻找汤总的身影。前台有些着急了,作为汤总的兼职生活助理,她深深知道这个时候一定要阻止苏晨才行。“小姑娘,汤总今天真的不在,不如你明天再来吧。”“你骗人,我刚才还和他打了电话,他说正在办公室里批文件。”前台无奈,只好继续劝阻:“那您先去会客室等一下,我这就通知汤总。”苏晨到底是被前台职业化的举止和语气震慑了,犹豫了一下,便乖巧地点了点头。如果汤总不是在这个时候恰好出现,如果王娜没有跟在后面锲而不舍地念经,或许事情就不会像后来发生的那样,令人措手不及。“我不管,即使你不娶我,我也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还在甜蜜地幻想着和汤总共进午餐的苏晨,在听到王娜的话语时,完全傻了。她前一刻看到汤总的欣喜表情,下一刻立刻烟消云散,手中的便当也撒了一地。呆愣片刻,苏晨冲上前质问汤总道:“你和这个女人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会怀了你的孩子?你一直都在骗我是不是?你这个大骗子!”汤总似乎急于向苏晨解释,他口不择言地回答道:“晨晨,你别乱想,我和她什么关系也没有,孩子都是意外,我绝不会让她生下来的,没有什么人会分开我们。”或许是汤总的话刺激了王娜,她在汤总安抚小女友时,忽然拿起摆设用的花瓶狠狠地砸在了汤总的后背上。等到周围的同事意识到该阻止时,汤总和他的小女友已经倒在了地上。被大家扶起来之后,汤总还算淡定。只是在看到苏晨的额头磕出血痕后,他的脸色变得严肃阴郁,当即就打电话叫了保安上来,然后冷脸对王娜说道:“孩子你爱生不生,你现在立即给我滚,钱和房子一样都别想得到。”王娜彻底疯了,她不顾一切地扑向汤总,却因为没有站稳而摔倒在花瓶上。一时间,血染满地。救护车来了,很快又走了。汤总跟着一起去医院了,苏晨惊慌失措地离开了,同事们再也无心工作。有的人窃窃私语,有的人沉默不语。下午传来消息,王娜流产了,所幸身体并无大碍。汤总为她请了专门的看护,然后留下曾经承诺的30万便离开了。这样的汤总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人情味,只是我还是难以理解,既然他不喜欢王娜,为什么还要在一起?难道仅仅是为了肉体的满足?抑或是为了追寻新鲜刺激的感觉?有许多次,我都忍不住想问汤总,流连在花丛中不觉得累吗?话当然是没有问出口,答案其实没有那么重要。在这个快餐时代,相知相守的简单爱情似乎已经是非常遥远的事了。一天过得惊心动魄,终于熬到了下班时间。出了大厦,一路懒散地向前走着。那些迎面而来的与我擦肩而过的男男女女,无不行色匆匆,嘴角暗含笑意。周五如此风和日丽,他们怕是都要约会去了吧。当第三对情侣由远而近地走来时,我情不自禁地想到了福临学长。李涛结婚时,他对于没有陪我参加婚礼一直耿耿于怀,在电话里至少道歉了三次。李涛的婚礼结束后,福临学长也每天至少打一个电话,聊一些工作或生活上的事情。只是,我和他一直再未见面。小艾给我出主意,让我约学长出来喝喝咖啡、散散心。我想既然自己还放不下福临学长,主动一点儿也是应该的,毕竟幸福要靠自己争取。然而每当我鼓起勇气,拿起电话要约学长出来时,脑海里都会浮现出他被领导催着交图纸的场景,也会反复回放着他在我面前匆匆离去的片段。学长,他好像真的很忙。如此反复多次,我便退却了,死缠烂打从来都不是我的风格。“李小妞啊李小妞,你这样瞻前顾后的还谈什么恋爱?”心情抑郁的时候,难免要自嘲起来,如果我有小艾当年对大肚穷追不舍的魄力就好了。一边胡乱想着心事,一边继续向前走着,在拐入主干道时,抬头间竟然看到了学长的身影。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用力地揉了揉眼睛,睁开眼发现一切如旧,学长正静静地靠在车上注视着过往的行人。他是在等我吗?想到这种可能,心里突然有些难以形容的激动。中午时,学长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后就再也没有消息,我以为今天不会再见到他了,没想到他会翩然而至。看着学长严肃冷静的姿态,我突然起了捉弄之心,悄悄地从后面走过去,等到他身后时才大声喊了一声:“学长!”这一声果然很有效果,学长的肩膀当即就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隔了好久才惊讶地转脸,眼里还挂着迷茫和震惊。我当然是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看严肃的人吃瘪果然很有趣。学长反应过来,便也扯开嘴角笑了。他说:“妞妞,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顽皮了。”他的话语里有明显的宠溺,这是我之前不曾见到的。而未等我做出回应,学长又摸着我的头发说道:“妞妞,你今天怎么不从正门走出来?我还以为自己错过你了。”这话听着有些莫名的感动,向来感情丰富的我,鼻子霎时间酸涩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眼角的泪腺,我笑着回道:“哪里会错过,这不是见到你啦。”学长没再说什么,伸手接过我的双肩包便让我上车。他没说去哪里,我也没问。在我心里,从来都是相信他的为人,相信他的品味,相信我与他曾经共同的经历。“妞妞,我们去簋街吃小龙虾吧?我好饿哪。”果然,学长在我坐好后便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他说话的尾声拖得很长,充满浓浓的撒娇意味。对于这样的学长,我完全没有抵抗力,别说是去吃饭,就是一起去喝西北风我也是非常乐意的。一路向北行着,封闭的空间内,煽情的音乐在缓缓流动,气息忽然间也暧昧了起来。在等红绿灯的时间,学长转过脸来,望着我欲言又止。他想说什么?我有些隐隐期待。然而,绿灯在此时却突然亮了,车又继续往前开,空气重新恢复成以往那样的浓重和沉闷。此时正值晚高峰,车子始终是缓慢地走走停停,我随意地讲着自己在学长离开后的生活,有几次,我都试探性地询问学长,为什么当年一走不回,为什么后来再也没了消息?不过他总是巧妙地绕过去了。心里叹了口气,我只好安慰自己,也许他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终于到了簋街的时候,已是黄昏在即,血染的晚霞铺满天空。学长望着天边的火烧云,笑得明媚如风,他说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这样壮美的景色,他还说以后要和我一直这样幸福着。我的脸不争气地红了,于我而言,这便是喜欢的告白和最美的情话。然而,李涛的事情始终在我心中留下了一道阴影,在没有听到学长明确的爱情誓言前,我依然不敢做出回应。或许,他只是随口一说呢?我有些惴惴不安。“妞妞,你还是这样害羞。”学长似是发现了我的异常,张口便是取笑的话语。“哪有害羞?这是晚霞的余韵。”我狡辩着,心中却有些欢喜他对我的亲昵。学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自然而然地牵起我的胳膊向店里走去。大快朵颐地吃完小龙虾,学长又开着车往前门大街和宣武门大街绕去。我以为他想兜风,便安静地靠在副驾驶上不说话。然而,当车从京开高速进入大广高速时,我到底还是没能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学长,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妞妞,我一直在想你会什么时候开口呢。”“怎么了?难不成我们是要去外地?”“恩,武大的樱花开了,我们去看一看吧。”我记得七年之前,那时福临学长还没出国,我们曾经约定过一起考武大的研究生。而在他离开之后,我一个人曾经尝试着想要去武大,只是我没能成功。或许,去武大也是福临学长的一个遗憾吧。人生就是这样,选择了一条路,就要放弃另外一条路。和福临学长到达武大时已经是第二天十点多了,买了两张门票后,学长却并没有立即进去,而是带着我去了珞珈山。珞珈山由十几个相连的小山组成,里面分布着周恩来故居和郭沫若、郁达夫等人的别墅,而武汉大学就坐落在遍地名胜、风景优美的珞珈山麓。走进郁达夫曾经的住所,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他和当年“杭州第一美人”王映霞的爱情故事。才子佳人,原是让人赏心悦目的一对璧人,却终究经不住婚姻的平淡,分道扬镳。郁达夫婚前曾说:“我且留此一粒苦种,聊作他年的回忆。”谁又能想到,这真的成了他的婚姻预言?从轰轰烈烈到不欢而散,这样的结局让人惋惜、难过和不解。为什么婚姻一定要是爱情的坟墓?柴米油盐的寂寞,真的有那么难以忍受吗?“妞妞,这些事你还不懂,爱情和婚姻真的是两回事。”在我惋惜时,学长也发表了看法。只是这一次,我们却产生了分歧。“学长你真是这样认为的?既然相爱,怎么就不能经营成一段好的婚姻呢?”“傻姑娘,有些人并不是因为相爱才结婚,有些人相爱了却不能在一起。”我不再和学长争辩,我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只希望这一次和学长能够好好的。在珞珈山转悠了很长时间,到傍晚时分,我们才进入武大。那时的游客依然很多,但鼻息间已经能够闻到樱花的甜美味道。走在长约200米的樱花大道上,一步、两步、三四步……总觉得突然又回到了大学时光。在记忆之中,母校的梧桐大道上,曾经也留下我和学长的许多脚印。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们的痕迹早已经寻觅不得。在感伤的时候,身边走过去一对学生模样的小情侣,他们手牵着手,你侬我侬。男孩儿一边走着,一边哼着武大的校歌《樱花树下的家》:半个月亮珞珈那面爬上来又是一年三月樱花开这一别将是三年还是五载明年花开你还来不来…………歌曲的旋律有着淡淡的忧伤,听着难免让人触景生情。只是,明天的事情还是未知,又怎么能知道明年的他,是否依然还在身边呢?从武汉回到北京的住所,夜色已经黑得深沉。福临学长不放心我一个人独行,坚持要看着我进入房间才离开。从一楼往上爬时,我有些刻意的小心。高冷那怪人说过他睡眠浅,这个点他应该已经睡下了,想到他曾经威胁说要到物业那儿告我,心里不禁打了个冷战,把他吵醒绝不是什么好事!然而,当我和福临学长爬到五楼时,隔壁的防盗门竟突然打开了。高冷拎着垃圾,一脸平静地从门内挤出来,然后又“砰”的一声将门关上。我没想到这个点还能与他偶遇,便高兴地打了声招呼。不管怎样,上次他陪我参加李涛的婚礼,我始终欠他一个人情,最后更是有愧于他。只是,在我心中已经被定义成朋友的人,依然对我视而不见。面对我热情的笑脸,他竟然直接忽略,看了学长一眼,面无表情地下楼了。福临学长对我挑了挑眉毛。我明白其中的意思,他是在说,高冷这样傲慢无礼的人没有必要搭理。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关于高冷的状况还真是难以和学长说清楚。如果我和高冷的交情仅仅是停留在李涛的婚礼之前,那么经历一次冷遇之后,我可能不会再主动问候。但那次婚礼,如果没有高冷陪我参加,我不知道自己该有多狼狈。所以,在我心里,是对高冷非常感激的,尽管他的脾气怪得让人难以理解。在我走神的时候,学长已经将房门打开了,看着客厅的灯光照亮黑夜,他才放心地和我道别。走下两个台阶,学长却突然回头了。“妞妞……”学长是想要说什么呢?我的心又开始“怦怦”乱跳。“早点睡觉,明天还要上班。”我有些失望,从学长的眼里,我清楚地看到他想说的并不是这个,但我也只能微笑着和他挥手告别,靠着墙壁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相比较七年前的稚嫩,如今的学长更加成熟和意气风发,甚至背影都有着果敢的坚毅。只是我却越来越难以猜透他的思想。学长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他始终都未曾与我说起。站在门边发呆之际,高冷回来了。他爬上五楼后,便在楼梯前站立不动,难得清晰的目光也停留在我怀里抱着的百合花,看得甚是专注。我有些不好意思,对他点了一下头便伸手去关房门。高冷在这个时候却突然发话了:“花很好看,是刚才那人送你的?”他总是这样,在你找他说话时装得像活死人一样;当你不想说话时,偏又蹦出一句让人匪夷所思的问话。一个人的思维竟可以这样具有跳跃性吗?出于礼貌,我还是回答了他。百合花当然是福临学长送的,只是我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开心了。李涛的离去、福临学长的神秘莫测,纯洁的百合也有了淡淡的忧伤气息。高冷听了答案,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招呼也不打便又回到了自己的屋内。我也在同一时间关上房门,当然,心中断定高冷为怪人的想法更加坚定了。回到熟悉的小窝,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迅速泡了一个热水澡后,便爬上温暖的大床。许是两天的东奔西跑太过劳累,什么时候睡着,我竟然完全不知道。然而,睡眠并不安稳。在昏昏沉沉的时候,总感觉腹部传来阵阵绞痛。这种疼痛越来越强烈,到最后总算把我从昏睡中唤醒。我以为例假来了,迷迷糊糊地算了一下时间,竟然还有半个多月。我以为吃错东西了,便挣扎着爬向卫生间。在马桶上坐了十多分钟也没有任何排便的感觉,而腹部则更加扭曲地疼痛。到最后,我几乎瘫倒在马桶前。手心冒汗的时候,我想到了李涛,也想到了福临学长。他们一个不能找,一个却联系不上。和福临学长重逢后,我第一次在夜里给他打电话,只是我没有想到,他现在睡觉是关着手机的。万不得已的时候,我冒着冷汗给隔壁的高冷打了电话。听着电话中漫长的嘟嘟声,我的希望也在一点点地消散。而在我绝望得要挂断手机时,听筒那边传来了高冷熟悉的声音。“你有什么事?”话语冷得没有一点儿温度,但我却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高……冷,我……肚子……疼得厉害……”话几乎是断断续续的。高冷听了之后,沉默片刻,便立即对我下命令道:“一定要坚持住,先把房门打开。”说也奇怪,虽然那是一句冷硬、没有温度的话语,我却觉得仿佛有股暖流流淌过身体。心中也渐渐安定下来,挣扎着挪到大门前面。好不容易打开防盗门,我的力气也耗尽了。高冷似乎和我说了什么话,但我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后来,我被救护车带走,医生说是急性阑尾炎,需要做手术。当我再次醒来时,依然在医院的病房中躺着,睁开眼就看到高冷那熟睡的面孔。他睡着的样子少了许多冷漠和戾气,让人觉得十分舒心踏实。似乎是在梦中感受到我的注视了,高冷很快就清醒过来,恬淡的模样随之消失。“感觉怎么样了?”又是万年不变的阴冷。“没什么事,今天太感谢你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最近总要对高冷道谢。但高冷没有应声,看了一下手表,然后再次将目光投向我这边。“你先回去吧,天亮了还要上班。”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抢先下了逐客令。“我回去换一下衣服。”高冷难得解释,然后慎重地补充道,“医生说至少禁食48小时,只有在排气或排便后才能开始吃少量流质食物。在这之前,千万不能偷吃任何东西。”我有些脸红了,谁说我要偷吃了?我生病住院的事情,因为小艾的广而告之,使得人尽皆知。汤总特意批了半个月的带薪病假,关系比较好的阿楠几乎是每天一条问候短信,小艾则直接赖在病房里不走,最后是在我和大肚的强迫下才离开的。甚至是度蜜月刚回来的李涛和张静,也拎着果篮前来探病。他们俩的气色看起来很好,李涛神采奕奕,张静则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我不知道两个人是出于何种目的而出现,但再次见到李涛,我的内心已经可以波澜无惊了。笑着招呼两人坐下后,想开口问候,却不知道如何将谈话进行下去。我想问他们过得是否开心,想问他们婚后生活是不是很幸福。但这些话无需询问,从他们的表情我就能看得一清二楚。李涛他离开我,依然过得很好。张静见我沉默不语,主动找了话题。她询问了我的病情,知道我没有大碍后,便讲述起他们度蜜月的情况。她说度蜜月的地点是在美国的塞班岛,那儿风情万种,天空湛蓝。她还说,他们举办了热闹的沙滩PARTY,学会了跳当地的土风舞。他们还一起潜水、冲浪、打高尔夫,每一天都很惬意。我问她要了手机看照片,一切都如同她所描述的一样,而不是假装的幸福。我其实是个小心眼,我多想他们过得一点儿都不好。但现实似乎总是和希冀相违背的,他们好得让我觉得惊讶。我以为张静会抓住李涛出轨的事情大做文章,没想到她已经释然了。张静真的如此喜欢李涛吗?是非李涛不嫁吗?无论事实是什么样的,这样的包容我想自己是难以做到的。在张静和我讲述蜜月趣事时,李涛一直是安静的,只是在张静需要他的认同时才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在这期间,他为张静削了一个苹果,为我削了一只梨。原来李涛还记得,我不爱吃苹果。只是那些曾经发生的,终究还是化为梦幻泡影。日暮时分,李涛和张静起身告辞,这时福临学长进来了。学长这些天都是晚上下班后直接到医院看我,顺便带来各种口味的粥。我没有想到,他们会这样不期而遇。我为三人作简单介绍时,他们的表情都非常奇怪。李涛的眉头皱了一下,似乎是遇到了难以理解的事情,片刻后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知道李涛在想什么,以前他问我有没有交过男朋友时,我和他提过福临学长。当时李涛还觉得我是一个傻瓜,劝我不要再继续等下去了,他一定没有想到福临学长还会回来吧。张静看到学长后,则完全是呆若木鸡状,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福临学长。看着她的神态,我心里有些发怵:她该不会是对学长一见钟情了吧?再看学长呢,似乎之前就认识张静一样,原本扬着的笑脸在看到张静后也僵住了。他们这都是怎么了?饶是聪慧如我,这次也猜不出问题出在哪里。好在学长和张静并未发展出让人难以接受的桥段。他们互相点了一下头,便各自错开视线。李涛和张静也没有再继续停留,挽着胳膊一起离开了。学长在他们离开后,驾轻就熟地为我盛好一碗小米粥。我没有立即去接,而是抬头和他对视。学长愣了几秒,将粥放在一边的桌子上,然后轻叹一声:“问吧,妞妞。”“你以前是不是认识张静?”我从来都相信自己的直觉,学长的那一眼并不寻常。“认识。在美国念书时经常会参加留学生聚会,和张静见过几次面。”学长没有否认。“你喜欢她吗?有没有想过要和她结婚?”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样矫情。他们同是飘在国外的留学生,难道就不能有正常的交流了?难道就因为张静是李涛迎娶的人,我就要疑神疑鬼的?好在学长没有和我计较,他只是平静地说道:“妞妞你放心好了,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有了这句话,我心中的石头也悄然落地,然后便开心地将粥吃了。酒足饭饱,学长把碗收拾妥当,又扶着我下床运动了半个多小时。时钟指到八点,他也该离开了。其实在我住院的第一天,学长来看我时,也是在八点钟离去的。他说公司里还有些事情,等他处理完马上就赶回来。在接近十一点时,学长果然回来了,但他最后还是被电话叫走了。第二天情况依然如此。到第三天,我和学长说,让他不要来回奔波了,我都理解。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不可否认的是,学长的笑容里含着感激。他应该真的很忙吧。日子一天天流逝,在医院的时光总的来说还是无聊的,无论是小艾、福临学长,还是高冷,他们即使再关心我,也不可能一直陪在我身边。白天他们上班的时候,我便把《撒哈拉的故事》拿出来看上一遍。三毛那流浪的心、远行的足迹和广阔的见识,都让我深深地折服。然而,我最感动的还是她与荷西的爱情。三毛说,她所做的事情在别人看来也许是疯狂的行为,但在荷西眼里却是理所当然的。我想这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因为荷西的心里装着全部的三毛。他们相知相爱并相守,那种感情是平淡的真实。两人结婚的时候,没有车队、酒店,甚至没有宴请宾客。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幸福和快乐。徒步四十分钟穿越黄沙漫漫的沙漠,只为到小镇阿雍进行婚姻登记,这对任何一个新娘来说都是不公平的,但三毛却觉得,“沙漠,在这个时候真是美极了”。这是怎样潇洒而又单纯的三毛呢?其实比起喧闹的婚礼,我也是宁愿这样结婚。待福临学长晚上来看我时,我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与他听。我说将来等我结婚,到民政局领一张证便已经足够了,然后我要和爱人一起去流浪。学长盛粥的手有过短暂的停顿,随即便笑着打趣道:“恐怕你未来的公婆不会同意,哪有父母会让儿子这样不明不白就结婚。”好吧,如果我真的和学长在一起,以后结婚还是要中规中矩的。福临学长离开半小时后,高冷准时出现了。自从我住院之后,他每晚都在病房中陪着我,直到天亮前才离开。许多次,我看着他蜷缩在椅子上,心中都很不好意思。我和他非亲非故,这样的照顾我真的承担不起。所以,尽管害怕一个人在医院过夜,我还是一如既往地让高冷赶紧回家了。高冷也像以往一样,只当是没听见,我行我素地拿起桌上的《撒哈拉的故事》,专心致志地翻起来。我想,他以前一定是没看过这本书,不然怎么会翻得如此认真。时间过了半个多小时,高冷忽然抬头,目光炯炯地望着我问道:“你去过沙漠吗?”我摇了摇头,心中有些遗憾。这些年,我的足迹也走得越来越远了,水乡、草原、深山和海洋,我都与它们有过亲密的接触,却从来没去过真正的沙漠,没有感受一下在天与地浑然一体中的渺小之态。“等你身体好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吧。”高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真挚而充满期待,难道他也喜欢充满荒寂和苍凉的沙漠?“我有一些驴友,他们经常去沙漠,不如我把他们介绍给你吧?”虽然我很想报答高冷这几日的照顾,但是想到福临学长,我还是婉拒了他的邀请。学长曾经三令五申,让我不要过多地与高冷接触。住院是因为无奈,一起去旅行却是可以避免的事情。“那你会不会一起去?”此时的高冷,智商却像是回到了负数,那么明显的拒绝都没有听出来。然而,去还是不去,我却有些犯难了。纠结之中,抬头便对上高冷的眼睛,迷蒙的雾气似是越聚越多,就像我初次见到他那般。鬼使神差地,我对他说道:“如果我们时间都很充裕的话,就一起好了。”我是太想去沙漠了?还是感激他这些天对我的照顾?抑或是不忍心看到他又封锁自己的内心?无论是哪种情况,在听见高冷因为欣喜而发出的笑声时,我都更加坚定了想法。高冷他很孤独吧。那空洞的眼神和没有表情的面孔之下,究竟藏着一个怎样的世界?办理出院手续的当天,黑仔也来看我了。他不停地和我道歉,说是这些天一直忙着帮丁柔找工作,实在是没有抽出时间来医院。我想这小子真的欠揍了,我们的关系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吗?而且又不是什么大病。黑仔在医院只待了半个多小时,便匆匆忙忙地走了。他是抽午休的时间赶过来的,还要回去继续上班。看着黑仔离去的背影,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突然就觉得辛酸。爱情真的让一个人变得卑微。以前的黑仔虽然暗恋过许多漂亮姑娘,但这次他却是对丁柔付出了百分之百的真心。听说丁柔面临毕业却没有签到合适的工作,黑仔便联系所有认识的朋友、老师和同事,请求他们为丁柔安排一份体面的差事。其实以黑仔的关系网,要为丁柔找一份能够养活自己的工作并不是难事。只是丁柔心高气傲,普通的职位根本就看不上,一心想着进电视台成为女主播。所以黑仔一直忙碌不停,只希望能够让丁柔满意。从黑仔更加瘦削的脸庞上,我不难想象他这段时间的辛苦。然而,黑仔如此对待丁柔,不知道丁柔是不是也有点喜欢黑仔呢?黑仔离去之后,我一直半躺在病床上,回想着黑仔絮絮叨叨的话语,心情始终难以平静。他说和丁柔平时见面的机会不多,打电话丁柔一般也不接,两人都是通过信息联系。凭女人的直觉,我觉得丁柔并没有看上黑仔,也没有和黑仔发展男女朋友的想法。感情的敷衍我不是没有经历过,所以我想劝黑仔放手,去找一个真正喜欢他的人。但黑仔先我一步开口了,他说:“妞妞,你帮帮我吧,我真的很喜欢丁柔。”尽管黑仔以前暗恋别人时,我和小艾会热心地出谋划策,但他从来没有主动开口求过。看来这一次,黑仔是铁了心想把丁柔娶回家了。当时我是想摇头的,但看着黑仔眼中流露出的希冀,我到底是没能拒绝,点头答应了。其实我能帮的,也只不过是为他和丁柔创造相处的机会,让丁柔看到黑仔的好。我想,无论黑仔最后有没有和丁柔走到一起,他都会成长吧。觉得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我开始收拾随身物品。医生说我的情况稳定,等到下周一就可以拆线。原本我是打算拆完线再出院的,但是医院的气息实在让人开心不起来,再加上我不想麻烦高冷每天晚上都要赶过来陪伴,所以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提前出院了。然而,就在我将病号服换下来后,此时应该坐在办公室内的高冷,竟然出现在门边。由于惊讶,我拿着衣服的双手条件反射地松开了,蓝白相间的条纹衫随之飘落在地……高冷看了我一眼,平静地走过来,弯腰捡起衣服,然后叠放整齐。我知道他是不会主动开口说话的,便轻声问道:“你怎么不去上班?”高冷的眼里再没有昨天晚上出现的光亮,又恢复成一潭死水。还好他没有把我的话当成空气,沉默片刻,便没有温度地回道:“你不是今天要出院。”我有些纳闷,这件事我从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甚至是福临学长也没有说过。高冷又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他会读心术吗?他很快就为我解答了。原来,是我自己夜里说了梦话,嚷嚷着要在今天出院。听着高冷学我的声音说话,我忍不住笑场,心里的不开心也烟消云散。在高冷的帮助下,我很快收拾好所有物品。当走出医院的大门时,我问高冷,万一自己只是说梦话,岂不是让他白跑了一趟。高冷拎着大包小包的物品,径自向前走着,没有回头。这时,我听到空气里传来一句话:“上午打电话和医生确认过的。”或许是春天真的来了吧,我觉得清风拂在脸上都是温暖的感觉。回到家安置妥当,我便告诉学长,我已经提前出院了,结果他当即就在电话中吼了起来。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生气的学长。他一向是严于律己之人,也是一个成熟的男人,很少表露出自己的不满,抑或是愤怒。或许我是真的惹怒他了,他始终激动地质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还能为什么呢?我讨厌医院。我害怕闻到消毒水的刺鼻味道,更害怕一个人睡在冰冷的病房中。但是我又不能开口让他陪在我身边,他是那样忙碌的充满事业心的人。学长见我沉默不语,放缓语气问道:“妞妞,你到底有没有在乎过我?”“难道我不在乎吗?”“如果不在乎,我会在你出国后,等了一年又一年?”“如果不在乎,我会在你回来时,依然开心地待你如初?”“只是,我也是一个有感情的人,也是一个爱计较的小心眼。见到高冷每晚守在病床前,我难道不会作出比较吗?”“高冷是我的什么人?我又有什么资格让这样一个男人守着我?除了提前出院,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更何况,我私心里是希望有人陪在我身边的。”这些话当时在脑海里千转百回,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我不想让学长以为我在指责他。学长没有得到我的回应,最后生气地挂了电话。这是我认识他的七年里,他第一次这样对我。无论是以前在学校时,还是再次重逢之后,他始终都是绅士的。我想学长一定是以为我不够依赖他,没把他当作自己人。果然,五分钟之后我便收到他发来的信息:“妞妞,你能不能不要什么事都瞒着我?这样让我觉得很有挫败感。如果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你可以直接告诉我。”学长他可能不知道,我不是不想和他说,只是怕打扰他而已。这么多天,看着每天八点钟准时离开的人,我要如何开口让他留下来陪我呢?我出院时是没有告诉他,那还不是因为他这些天在忙着画图?我也想任性一次,让学长来接我回去,但是我也害怕万一他拒绝了怎么办?胡思乱想的时候,学长再次发来信息:妞妞,以后不要这样了。这一次我不想再错过你,我们好好地走下去不行吗?如果说学长有什么地方让我念念不忘的,那便是他的主动退让和宽容。每次我和他闹矛盾,当我还在生气纠结之时,他已经开始退让了。我当然是希望和学长永远在一起的。所以,一旦他向我伸出橄榄枝,我便会立即抓住。在电话中,我对他撒娇了,让他晚上给我做饭,煮我爱吃的红枣莲子羹。学长笑得很开心,说一定会让我满意,做一回成功的大厨。在等待学长到来的时候,我回想了和他一起走过的岁月。从十八岁的相遇,到十九岁的分离,再到二十五岁的重逢,中间发生了许多事情。我等了他四年,对他失望过,恼过,恨过,以至于最后终于绝望,甚至一度迷恋过别的男人。但是兜兜转转,我又回到了学长的身边。未来还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不过在这一刻,我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学长或许是值得我托付一生的人。时钟指到七点整,门铃响了,是福临学长到了。我们约好了一起逛超市买菜。和学长一起过这样的居家生活,是我以前从没有想过的。看着一心扑在图纸上的男人挑选猪肉和白菜,真的是一种奇怪的感觉,简单而又满足。东挑西选,总算将食物买全,然后便打道回府。学长担心我的伤口会崩线,怎么都不肯让我拎着哪怕是很轻的东西。这一次我没有逞强,像尾巴一样开心地跟在他身边。我和学长在楼下遇到了高冷,当时他正要骑着蓝色摩托出去。似乎是因为天气好的缘故,高冷没有像以往那样目中无人,而是主动和我打了招呼。“医生说,三个月内不能行房事。”待我反应过来时,眼前只留下高冷呼啸而去的背影。当时我是真的想指着他的鼻子,不顾形象地大骂一句“你大爷的”。以前我竟没看出来他会这样八婆。转过身来,我有些难为情地看了学长一眼,就怕他产生误会。然而,学长却狐疑地看了一眼离去的高冷,然后又盯着我打量起来,似乎是在思考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妞妞,你和他很熟吗?他怎么这样和你说话。”“你知道他是我的邻居嘛,性格有些奇怪,我还没搞懂呢。”学长不置可否地继续向楼门走去,我也笑着跟了上去,想象着和他共进晚餐的美好场景。而学长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仅用一个多小时便做出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我们一边吃饭,一边闲聊着,感觉又像是回到了大学时光,一切都是那样简单和美好。事实上,如果这次不是因为阑尾炎要住院,我和学长便不会有争吵,关系应该会继续维持着朋友之上、恋人未满的状态。日子也会像白开水一样,缓慢地流逝。而这次在怀疑纠结之后,他能够主动退让,也使我们的距离拉近了许多。学长终于和我谈起了他离开的这些年曾经发生的事情。他说三年前结束学业时就已经回国了,当时是准备来找我的。只是他突然被集团外派到尼泊尔,一待就是几年的光阴。原来,三年前突然失去联系,是去尼泊尔了吗?那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再走呢?为什么后来彻底没有消息了?学长看出了我的疑问,他揉着我的头发解释说,他在没有安定下来的时候,不想让我一直等着。他还说,未来总是难以确定,而女孩儿的青春却没有那么多三年可以消耗。“我虽然放不下你,但更希望你幸福。”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被学长的话打动了,但是我决定原谅他曾经的遗弃。毕竟,过去已经不再,而未来的幸福要靠自己争取。我清楚地知道,自己还是很喜欢学长,那为什么不尝试着走下去呢?学长见我没有继续追究过往,嘴角的笑容也舒展开来。他是懂得我的意思吧,我们曾经是那样心有灵犀。拆线的时候,学长特意请了假,坚持陪我去医院。他说从现在开始,不会再让我受到一点儿委屈。对于学长突然开启的直白模式,我内心里其实是很欢喜的。这些年,一个人的独自等待,我已经觉得累了。只希望,喜欢的人真真切切地守在身边,陪着我开心、难过,或者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起发呆。即使只是这样,我也觉得幸福。我曾经以为,温柔如水的李涛是我的良人,会和我一直相伴到老。但他到底还是没有真正地把我放在心上,在和我暧昧之后,竟可以走得那样潇洒。知道他订婚到他真的结婚了,我也从最初的愤怒,到伤心,再到如今的淡然平静。无论怎样,我还是要感谢他,教会我成长。是他让我知道了感情不能一厢情愿,而生活终究是有所屈服。我们渴望的纯粹的爱情,只在梦里,在十七岁的青涩之中。而这一次,我希望和学长好好相处,希望我们能够成为彼此的陪伴。拆线的过程很顺利,医生说再休息四五天就基本没问题了。还好只是微创的小手术,否则继续修养下去,我早晚都会因为无聊而发疯。人就是这个样子,忙忙碌碌地上班时,总想着放假。可是一旦闲下来,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能做的时候,却真正地觉得日子竟是完全难以忍受,仿佛活着只是一种形式。从医院出来之后,学长邀请我去他家,说是给我做好吃的。对于这样的提议,我有些犹豫。学长的家,我从来没有去过。以前在学校时,学长曾经提过,他有一个在高校任职的父亲,一个继承母亲画风的姐姐。只是在他母亲过世之后,他父亲便不怎么爱说话了。我想,伯父和伯母的感情一定很好吧。这许多年过去了,伯父始终没有再娶。对于感情专一的人,我一向都是很有好感的。只是我毕竟没有见过伯父,这样匆忙过去不知是否妥当。我和学长说了自己的想法,学长听了之后,笑着说道:“妞妞,别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好吧,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果然不是在一个频道上的。在学长眼里,完全没有我是第一次去他们家的概念吧?不管怎样,我还是很高兴学长带我回家。在我的坚持之下,学长也陪我到西单的商场挑了礼物。我给伯父选的是一套运动套装。学长说过,除非有必要,否则伯父总是将自己关在家里面。我理解这样的心情,就像我理解高冷一样。经历过伤痛的人,都不想接触外面的世界。只是春天来了,我还是希望伯父穿上运动衫,去找寻一个全新的生活。学长对我挑选的礼物很满意,但他同时也有些黯然。学长说,他这个做儿子的很不合格。“这许多年,我爸将我拉扯大,我竟然都没有好好让他安度晚年。”现在也不晚,若论恩情,恐怕哪一个子女都欠父母许多,今生今世,难以偿还。在离开商场之前,学长还特意到儿童区选了一个芭比娃娃。我问学长,家里是有小朋友吗?学长只是对着我微笑,说到时候我便知道了。见到学长父亲的第一眼,我便知道这是一位很好相处的长辈。伯父慈眉善目,虽然眼里难掩一丝淡淡的哀愁,但给人的感觉却是特别亲切。当我送上紫砂茶具和运动套装时,年过半百的伯父竟然会手足无措,连连向我说些“谢谢”之类的话语。到最后,学长都看不下去了,直接伸手拿过礼物放到茶几上面。伯父似乎还是很不好意思,说我只是个孩子,没必要这样破费。然后又开始数落学长不懂事,不知道阻止我买礼物。看着学长被教训得不敢吭声的模样,我觉得他们父子之间全是满满的爱意。这样,伯母在天有灵,也该感到欣慰了吧。就在我准备为学长辩护时,伯父突然将话题扯到了我和学长的事情上面。伯父说,今天见到我很开心。他时常听学长提起我,很早就想让学长带我回去了。伯父还说,学长有时候会比较固执、死脑筋,也偶尔会犯错,但本质上是一个好孩子,他希望我和学长能够好好相处。伯父说话的时候,学长一直安静地听着,而我则是不时地点头表示应和。我觉得,伯父的心里是想学长早点安定下来的。在后来的谈话中,伯父问了一些关于我的工作、兴趣方面的问题。问话都很委婉,更像是闲扯一样。在得知我学过茶艺时,伯父立即双眼放光,当时就欣喜地请求我为他泡一壶茶。我当然是求之不得的,能够讨老人家欢心,也是我所期盼的。学长很快就将伯父收藏的铁观音茶叶拿了出来。铁观音属于乌龙茶,介于红茶和绿茶之间,汤色明亮,滋味淡雅。为了与之相衬,我在伯父的储藏室中挑出了一套素净的白瓷茶具。从我摆放茶盘、茶壶等器具的时候,伯父就一直面带笑容、目不转睛地观察我的动作,甚至学长找他说话都不肯搭理半句。学长说得果然没错,伯父爱茶的程度已经到了如痴如醉的境界。我也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将自己在茶馆里兼职做茶艺师的专业态度拿了出来。一整套泡茶程序按部就班地进行,到最后,我顺利将两杯茶汤放到伯父和学长面前。伯父先是细细品尝了一小口,然后又继续喝下一口。待放下茶杯,他便夸赞我泡的茶很有味道,让他想起了伯母泡茶的手法。他希望我以后常到他们家做客,和他品茶聊天。其实,我对自己的茶艺水平还是很有自信的,但迄今为止,伯父的话是我听过的最高赞誉。在吃完晚饭收拾碗筷之时,学长从身后拥抱了我。“妞妞,谢谢你。”我停下洗碗的动作,身体僵直。从我认识学长开始,我们从来都没有这样亲密的动作。学长嘟囔着继续说道:“妞妞你不知道,我爸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快乐了。”我心里有些感慨,其实我今天也很开心,能够得到伯父的认可,我觉得很满足。夕阳的余晖消散殆尽时,我准备告辞离去。学长却适时拉住了我的胳膊,说还有一个小家伙要介绍给我认识。我有些纳闷,随后便想到了学长买的芭比娃娃。伯父这时乐呵呵地解释道,学长的姐姐和姐夫正在长途旅行,便把三岁的女儿放过来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时我心里松了一口气。我不得不承认,自己之前还是有些担心的。我害怕学长说,他是孩子的爹。看来我还是太过患得患失,竟然如此胡思乱想。一刻钟之后,学长家请的保姆带着小家伙回来了。原来学长为了让我和伯父能够好好交流,便让保姆带上小家伙,到小区的花园里玩耍了。小家伙刚被保姆放到地上,便迈着稚嫩的小腿向学长身边跑过来。学长开心地站起来,伸出双手将小家伙抱在怀里,狠狠地亲了一口。看着这一幕,我心中也是有所触动的,学长以后一定会是一个好爸爸。我向学长询问孩子的名字时,学长愣了一下,然后羞涩地说道:“这也是一个妞妞。”我觉得十分讶异,世间竟真的有这样的巧合!小妞妞很懂事,见我望向她,便甜甜地喊了一声“姐姐”。我又指着学长逗她:“那你喊他什么?”“舅舅。”小家伙娇嫩的声音非常惹人怜爱。学长不乐意了,一定要小家伙喊我阿姨。但即使他用芭比娃娃利诱,到最后也没能成功。由于小家伙缠着不让我离开,当天晚上我只好住在学长家里。看着身边熟睡的小脸庞,我觉得有一种甜蜜的气息正在蔓延扩散,沁人心脾。我想,今夜天使是降临人间了吧。由于老爷子的挽留和小家伙缠着不让离开,我在学长家里一住就是几天。学长家的房子是在他回国后新买的复式楼。楼上的主卧独卫便是他的房间,也是他以后的婚房。他说老爷子年纪大了,不放心让老爷子一个人生活,结婚后也会住在一起。学长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在翻看他小时候的照片。当我还在反应他是什么意思时,学长又看着我问道:“妞妞,这样你会不会介意?”我是彻底傻掉了,类似的话语,李涛之前和我说过。那时我还憧憬过柴米油盐的生活,也为李涛说以后养两个孩子而暗自开心。或许李涛当时是认真的,不过他最终还是娶了别人。如今,再次听到熟悉的话语,我依然情不自禁地动心。我对学长说,只要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我就会把老爷子当成自己的父亲一样。学长笑得很开心,他对我承诺,这一生都不会再辜负我。没有试探和猜忌,这一次,我们互相表明了心迹。和学长默默对视,就在我以为会发生点什么时,小家伙推开了房门。她拿着一张彩纸笑嘻嘻地向学长跑过来。学长对小家伙也很上心,没等小家伙开口,便把她抱起来逗了一番。我笑着和学长开玩笑,我说小家伙看起来不像是他的外甥女,感觉比女儿都要亲。学长愣了一下,然后取笑我职业病又犯了,就喜欢胡思乱想。其实我哪里是乱想,只是嫉妒小家伙了,我是羡慕她有这样好的一个舅舅。说也奇怪,在学长家里这么住着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成了家庭主妇。每天晚上搂着小家伙睡觉,我都有一种错觉,以后会一直这样无限循环。早晨送学长出门上班,我也会想,婚后的生活应该就是这样的吧?学长似乎和我有着同样的感觉,看我的眼神也有些怪怪的。今天我为他系领带时,他看着我说:“妞妞,你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吧。”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当时我就傻掉了。回过神来,内心却是矛盾的,一方面心里是愿意的,但理智却告诉我不要仓促决定。学长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没有强迫我立即点头同意,只是让我好好想一想。送走学长后,老爷子也带着小家伙出门了。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发呆,想着出院后发生的事情,也思考着学长的话。感觉像是突然做了一个悠长的梦,一切都甜蜜得没有实感。我和学长重逢,是在三月十号,到现在还不满一个月。之前和学长的关系一直在升温,只是我这样贸然搬进来是不是太快了?然而,心中同时也有另一个声音在说,学长他是你喜欢的人,你还有什么顾虑的?我想自己到底是过了疯狂的那个年纪,如果在七年前,学长这样说,我只会奋不顾身。反复纠结的时候,邻居高冷给我打电话了。这通电话也提醒我,在这个城市中我还有自己的小窝。但高冷带来的并不是好消息,他说,我家里正在向外冒浓烟!这怎么可能,我离开有四五天了,房间里没有人,怎么会突然冒烟?但高冷一贯的言简意赅,只是让我赶紧回去看看,便立即挂断电话。我再也难以平静,分别给学长和老爷子发了信息,然后便匆匆忙忙地赶回去。在一号线并不拥挤的车厢里,我才突然意识到今天不是周末,高冷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房间已经着火,惊动了左邻右舍?我不放心,拿出手机给高冷打电话,但这次并没有人接听。一路忐忑不安地回去,在小区楼下就迫不及待地望向五楼,没有想象中的火光四射,看来应该不是大问题。但我依然难以安心,不顾医生嘱咐的不要剧烈运动,快速爬上楼梯。终于到了五楼,我竟然看到高冷坐在楼梯口。他这会不是应该在上班吗?我没有精力理会他,赶紧打开房门冲了进去,却发现一切正常。难道高冷骗我?我冲出去问他,高冷没有否认。饶是好脾气的我,当时也立即发火了,逗人玩有意思吗?高冷始终不回话,待我骂完了才淡淡地开口,今天是他外婆的祭日,他不想一个人待着。他说话时的眼神,是我从没见过的黯然。我有些心软了,又想到他在医院里的陪伴,便答应他一起去祭奠他外婆。和高冷约定的祭扫时间是在第二天,但早晨不到五点钟,高冷就打电话把我叫醒了,说半小时以后出发。还好在学长家里一般都是这个点起床,否则就凭我的起床气,也不会放过高冷。梳洗完毕,我打开房门就看到高冷已经守在楼梯口了。他一如既往地穿着白色的休闲服,干净、简单、大方。到了楼底,高冷并没有在他的宝贝摩托前停留,而是径直向小区大门走去。我以为高冷忘记了,便在后面喊了一声,提醒他忘了车。高冷对我摇头,然后招手示意我快点。我没指望他会解释些什么,便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等到坐上出租车我才反应过来,高冷心情不好,应该是不想骑摩托吧。然而,我再一次大错特错。出租车最终停在了首都机场的前面。这时我才真正发现自己的智商有点低,高冷不是北京人,祭奠他外婆当然是要去外地的。我有些后悔,毕竟我对高冷还不是特别了解,跟着他回老家,心里总觉得不踏实。高冷似乎看出了我的退缩,他没有任何要挽留我的意思,只是淡淡地说道:“其实你送到机场我已经很开心了,早点回去吧。”说完,高冷便对我挥挥手,转身走向人流。我在后面看着高冷孤单的背影,心里突然觉得过意不去。高冷很少和人打交道,他能在我需要帮助时及时出现。我为什么就不能陪他走一次?没有再犹豫,我在高冷的身影消失前快步追了上去。高冷看到我特别讶异,站在原地瞪着眼睛不说话。这样的高冷很没有美男子的气息,但也终于有了活人的感觉。我笑着对高冷说:“这些天一直待在屋里很闷,不如带着我一起散散心。”高冷面无表情,但我知道他应该是挺开心的,因为我看到他眼里的浓雾又散开了。候机时,高冷始终是沉默的,而我则一直咋呼不停。我便是这样,遇到性格开朗的就显得内向,但遇到内向的反而会很能说。而我一旦打开话匣子,即使是美味的早点也难使我停下来。高冷最初还会点头应和,十分钟后便不再给出任何回应。这是我难以忍受的,于是我不顾手上的油渍,直接伸手拍向高冷,以唤起他的注意。做出这个动作我就后悔了,高冷他虽然抬头和我对视,但眼睛里的冰冷也让人觉得发怵。他不会是有洁癖吧?我有点担心了。还好高冷只是瞪着我说道:“食不言,寝不语,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吗?”我不敢再放肆了,只是学着高冷细嚼慢咽的样子将剩下的食物解决完毕。但尽管我努力克制自己不说话,却还是天南地北地扯了一通。排队登机的间隙,高冷突然问道:“你看过《沉默的大多数》吧?”我点头。其实在王小波的作品中,我最喜欢这本。读着文字的时候,感觉王小波就站在我面前,而里面的事情也好像是自己经历了一样。但高冷显然不是想和我交流阅读心得,他只是一脸傲娇地对我说道:“我记得里面有句话是这样写的,对信得过的人什么都说,对信不过的人什么都不说。”当时读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其实也是深感认同的,所以记忆尤其深刻,但只是不知道高冷突然提到此话是什么意思?高冷见我发呆便继续说道:“你总是这样说个不停,是不是表明你很信任我。”这怎么可能?我当然是极口否认,然后像高冷一样保持沉默。直到很久之后我才反应过来,高冷一定是嫌我烦才故意这样说的。在飞机上耗费了大半天时间,到傍晚才到达高冷的老家,湘西凤凰。高冷家的房子在沱江沿岸,是两层简朴却极富意境的吊脚楼。走在路上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见到伯父和伯母时我该如何介绍自己?我说只是高冷的邻居,他们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随便的女孩儿?但显然我是想多了,高冷的家里并没有一个人存在。跟着高冷走进空荡的房间,我便发现房子像是很久都无人居住一般,满目皆是灰尘。高冷将一张椅子擦干净让我坐下,然后便开始收拾房屋。我当然是坐不住的,找了一块毛巾和高冷一起擦着古朴的家具。看得出来,高冷对这里充满感情,他擦每一件物品都非常用心。有几次我甚至看到高冷双眼泛出泪花。我想问高冷,这儿的房子以前是谁在住着?伯父和伯母又去哪里了?但我担心触碰到高冷的伤心之处,便没有多说什么。其实我心里也有些明白,高冷恐怕是和外婆一起长大的吧。不然他何必千里迢迢地跑回来祭奠呢?高冷为了祭奠外婆,亲自烧了几道菜肴,有血粑鸭、酸菜鱼、板栗炖鸡、菜豆腐和小米粉蒸肉。高冷说,这些都是他外婆生前最爱吃的食物。可惜活着的时候没有吃过几次,便撒手人寰。高冷说话时,语气和往常一样没有温度,但我还是听出了其中的哽咽。他们之前的生活一定很辛苦吧,否则高冷也不会这样耿耿于怀。为了不让我干扰他做饭,高冷支使我到镇上去买糯米酒和百合花。不用高冷解释,我也知道这是他外婆喜爱的。原来那次在楼梯间,高冷捡走我扔掉的百合,不是没有原因的。恐怕高冷对百合的钟爱,甚至在我之上。我是因为百合的洁白而喜欢,而高冷却是因为外婆的爱而对百合念念不忘。这样的喜欢,或许永远也不会因时间流逝、人世变幻而改变。一路沿着古老的青石路前行,没走多远便到了高冷说的酒馆。其实古镇上的酒主要是卖给游客的,湘西人更爱喝自己酿的酒。买好糯米酒,我继续向前走过十几家前卫的酒吧,在拐角处找到一家花店。老板是个六七十岁的老爷爷,头发花白,人却十分精神。我走过去时,他正靠在藤椅上翻着一本旧相册,听见脚步声便立即抬头。对视之间,他已爽朗地笑着招呼起来。我被老人家的热情感染,也自然地问候攀谈,颇有一见如故之感。在谈话中我知道,老人家祖祖辈辈都扎根在凤凰,从来没有离开过。只是他们似乎讨厌一成不变,祖上的人一直在变换着职业。老人家的爷爷是做银饰的,父亲则擅长蜡染印花布,而到他这一辈便捣鼓了花店。我大概看了一眼店铺,正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在不大的空间内,却搜罗了牡丹、雷神、生石花、文竹等各种种类。甚至是缅甸的龙船花、朝鲜的金达莱和老挝的塔树花之类,也应有尽有。我忍不住赞叹老人家的煞费苦心,将这儿称作植物园也不为过。老人家摇头,略带苦涩地回道:“可惜儿孙们不理解,一直劝我卖了。”我想安慰几句,但老人家率先打破低气压,笑着让我随便挑,说是免费赠送。我哪里肯无功而受禄,只说帮朋友买六十五朵百合。老人家却完全愣了,他反问我是不是帮高山买的?我刚想否认,却突然意识到高冷的本名就是高山,便一脸讶异地点头。这也难怪,高冷就是土生土长的凤凰人,又怎么可能不认识这位老人家呢。老人家不说话了,立即转身走到里面的房间,拿出一篮摆放整齐的百合。他将花篮慎重地递给我,说早就准备好了。如此,我便更加觉得奇怪,难道高冷每年都会来买花吗?还是固定的数目。将花篮接过来放到手边的桌子上,我便立即将钱送上去。老人家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收,他说自己是看着高冷长大的,和高冷的外婆交情也颇深,送几朵百合又有什么不可以。他还说,即使高冷来了也一样不会收钱。我不再坚持,老人家的心意我看得真切,终究是不忍心拒绝。到这时我也明白了,高冷让我来买花,恐怕就是为了避免此情此景吧。看着天色还早,我也没有立即离开,缠着老人家讲一讲高冷和他外婆的事情。老人叹了一口气,将他之前翻看的相册递给我,指着最后一张照片说道:“你看,这就是高山的外婆和妈妈,拍照的第二年高山就出生了。”我有些诧异,高冷的妈妈和外婆长得竟是如此相像,看起来仿若孪生姐妹一般。然而,老人接下来讲的事情却更加让我震惊。高冷的外公去世较早,是外婆一个人将女儿秀秀独自抚养长大的。母女两人以拉制和售卖姜糖为生,日子虽然清寒贫苦,但也恬静和美。直到有一年的劳动节,古城里涌进大批游客,事情便出现了变化。这些游客早出晚归,每日游荡于古街上观光、采购,为凤凰带来了巨大的消费市场,但也扰乱了凤凰的宁静和古朴。那时,高冷的外婆生病卧床,只有秀秀一人独自出来卖姜糖。秀秀年方十五,长相青春秀丽,自然而然便吸引了男人们的注意力。在游客当中,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对秀秀尤其关爱有加,不仅买下了秀秀的所有姜糖,还贴心地为秀秀送上饭菜。一来二往,情窦初开、不知人间险恶的秀秀便和男子发生了关系。男子告诉秀秀,他会亲自上门提亲。然而,第二天的清晨,男子便随着他的朋友们离开了,此后再无消息。等到外婆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秀秀已经怀孕四个月了。外婆将秀秀痛骂了一顿,想着这个孩子会毁了秀秀的一生,便带她到医院堕胎。但当一切手续办妥,秀秀在被推进手术室后却挣扎着跑了出来,她跪着求外婆,说她能感受到孩子在动,她不想打胎,想要留下这个孩子。外婆拗不过哭得像个泪人的秀秀,最终还是领着秀秀回家了。她告诉秀秀,这个孩子生下来之后,她会尽心抚养,让秀秀好好养胎。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秀秀会难产。在生下高山之后,她就因为大出血而抢救无效。讲到这里,老人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遗憾地摇头说道:“其实我挺喜欢秀秀这孩子的,特别听话孝顺,当年还想讨来给小儿子做媳妇的,哪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看着照片里笑得明媚如花的女子,突然觉得难过和茫然。人生的际遇真的是难以说清,假如秀秀没有遇到那个不负责任的男子,假如秀秀嫁给了老人的儿子,生活应该是不一样的吧?至少不会在花样年华就香消玉殒。不过,这样也就没有高冷的出生了。“后来呢?外婆后来怎么样了?”想到高冷对外婆的感情,我忍不住追问。老人喝了一口茶,表情却更加幽暗。他说,外婆在秀秀去世后,又含辛茹苦地养着外孙高山,并且托人四处打听他生父的消息,就怕自己年纪大了,不能将高山养大成人。但是,当年的男子并没有留下任何信息,怎么都找不到。我有些愤然,那个人根本就是不想负责而已,否则又怎么会走得那样突然,又怎么会不给秀秀留下联系方式?他怕是还不知道自己在凤凰留下了一个儿子。“找了几年没结果,高山的外婆就死心了。她还是靠着卖姜糖生活,将高山养得很好。不过她的身体也越来越差了,那时她经常会和我们这些邻居念叨,高山是个可怜的孩子,如果她走了,就让我们帮忙照看一下。”老人说话的时候,眼角湿润了。他懂得外婆的无奈,只是死神若要降临,不会因为人们的愿望还没有完成而暂缓脚步。当高冷长到十岁时,外婆去世了。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高冷将自己彻底封闭,不哭,不笑,不与人交流。到了此时,我也明白过来,高冷之前为何要那样表现。“高山……”我还在沉思时,老人突然高兴地站起来。我转身一看,发现高冷正迈着脚步走了过来,在青石板上留下一连串富有节奏的声音。走到近处,高冷站住不动了。仿佛过了很长的时间,他到底还是笑着叫了一声“爷爷”,而老人则激动地抱住了他。走在回去的路上时,高冷把我训了一顿:“让你跑个腿都能和别人聊上,你是上辈子没说过话吗?”我当然不会被他的表象欺骗,我说你是担心我走丢了吧。高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看着高冷认真摆放祭品的模样,我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反复流荡:如果阿拉丁神灯让我许下愿望,我希望高冷的外婆还活着。 | 妞妞在李涛结婚当天,内心有些失落,但也逐渐释怀。她早起准备,淡妆出行。在婚礼上,她遇到了高冷的高山,两人关系有所缓和。婚礼结束后,妞妞与福临学长的关系逐渐升温,但同时她在工作中也有些困难。妞妞生病住院期间,高山每晚陪伴她,而福临学长则因工作忙碌无法时刻在身边。李涛和新婚妻子张静来医院探望,妞妞意识到李涛已经有了新的生活。福临和妞妞的关系进一步发展,福临曾被外派到尼泊尔工作,错过了与妞妞的联系。妞妞决定原谅学长,一起生活。妞妞在学长家暂住,体验了家庭主妇的生活。高山为了祭奠外婆,骗妞妞过来。妞妞决定陪高山回湘西凤凰祭奠,发现高山家空无一人。高冷为外婆准备了她生前爱吃的东西,并让妞妞帮忙买糯米酒和百合花。在凤凰,妞妞了解了高山外婆和母亲的往事,高山由外婆抚养长大,外婆去世后,高山变得封闭。 |
许多朋友都说,我从沙漠回来之后变了许多。每次听到这样的话语,我都含糊地应付过去。即使是小艾和大肚,我也没有告诉他们在沙漠中发生的事情。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如何开口。洛丽塔那被埋在黄沙中的苍白脸孔,是我用言语无法描述的。那样一个漂亮聪慧、心地纯良的姑娘,如果再给她一些时间,肯定会熬过去的。高冷安慰我,洛丽塔离开的时候嘴角含笑,内心应该是释然的。我不置可否,但心里还是非常感激他,这个时候哪怕是一句温暖的话语对我而言都是莫大的帮助。或许是我的一种错觉,我觉得高冷似乎也被沙漠改变了,他不仅会主动安慰人,在路上偶然相遇时也不再是冷漠地飘然而过,而是微笑着点头示意。因此,公司的女同事又陷入新一轮的八卦风潮,她们都在猜测高冷为何会突然转性。我想,高冷的自闭症应该就要康复了。重新回到工作之中,出发前的杂乱情绪仿佛突然消失一般,我很少再去想终究是错过的学长,也不再怀念决然离去的李涛。对于爱情,我依然渴望,只是更加淡定安然,我相信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他来了就再也不会离开。反观我的渐趋安定,汤总在感情上却又遇到了瓶颈性的难题。阿楠说,汤总在我离开的时间里一直致力于追求苏晨,一个星期都很少在公司里露面。我有些讶异,汤总虽然算不上事业狂人,但对工作和业务也是颇为上心,怎么可能会做出如此举动?后来见到汤总的时候,我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眼见为实。一向西装笔挺的汤总,为了减龄,竟然会穿起稚嫩的红色短裤和白色T恤,看来他与苏晨的事情并不是谣传了。我想到之前汤总对小艾说过要阅尽天下女子而不单恋一人的话语,再看现在为苏晨努力改变的汤总,总觉得浪子回头得似乎太过突然。抑制不住好奇心,我在找汤总签字的时候,旁敲侧击地询问他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结果,汤总却一脸正经地表示自己很好。世上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八卦的阿楠很快就打听到事情的前因后果。原来,汤总最近勾搭的女伴是一个有夫之妇,他们有一天正在宾馆缠绵时被女子的丈夫带人抓奸了。可想而知,汤总当场就被对方狠狠地揍了一顿,半条命差点没了。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游戏花丛的汤总便想找个好女人安定下来。他唯一能想到、也最想与之结婚的人就是天真的前女友苏晨,于是他不顾尊严,决心要将苏晨重新找回来。为了追到苏晨,汤总也算是竭尽所能。每天到苏晨的学校里晃荡,制造偶遇的机会。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目睹王娜因为汤总而流产的苏晨,怎么都不愿意重新接纳汤总。有一次苏晨出去买奶茶,汤总锲而不舍地跟在后面,结果苏晨为了甩掉他甚至不惜闯红灯。汤总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一脸苦笑,但他并没有放弃对苏晨的追求,甚至更加疯狂。如果是在以往,遇到这样的桥段我一定会伸出援助之手。但这一次,我却决定袖手旁观,在我看来,情史丰富的汤总的确不适合年幼单纯的苏晨,我私心里更希望苏晨拥有一段简单的校园爱情。当然,他们能不能走到一起,一切就看苏晨的心意是否还会改变。汤总除了像尾巴一样追随着苏晨的身影,也借着520的表白日主动出击。在苏晨的学校里大张旗鼓地昭示他的爱意:用5200朵荷兰郁金香摆成的心形迎风招展,而他本人也一副酷帅公子哥的打扮,靠在豪车上静静等候。只是,令汤总想不到的是,尽管现场招来了众多的围观者,但苏晨始终没有露面。汤总不甘心,任来往的人群指指点点,依然固执地从中午等到太阳落山。当天色完全暗黑的时候,苏晨终于出现在宿舍楼下。她穿着一身白裙子,一脸灿烂地牵着一个男生的手,缓缓而来。那意境之于汤总,是灯火阑珊处的蓦然回首,也是山有木兮木有枝的悲情苍凉。根据阿楠的描述,苏晨起初并没有注意到广场前的花海,待看到汤总的身影后才发现众人围观的真相。她有些吃惊,但随即就望向身边的男友,似乎想解释什么。汤总径直走了过去,他看了一眼苏晨身边的男生,然后直视着苏晨的眼睛问道:“在我和这个人之间,你要选择谁?”几乎没有一丝犹豫,苏晨不耐烦地说道:“你不要再来烦我了。”汤总到这时也彻底死心,他终于明白真正的爱情不是一夜情,不是肉体上的单纯满足,更不是用金钱就能换来的。听大肚说,汤总失恋的那天,一直泡在三里屯的酒吧,最后喝得不省人事,钱包被偷了,车也忘记停在哪里了。到半夜时,还是酒吧的服务员打电话给大肚,才把他接了回来。而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也一直没有出现在公司里。等到我再次见到汤总时,已是两个星期之后的事情。他变回了原来成熟睿智的领导模样,每天正常上下班,勤勤恳恳地处理文件,仿佛之前为苏晨所做的改变只不过是一场梦。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失恋并未给汤总带来任何影响,直到每周一的例会上,汤总史无前例地当着五十多名员工的面,激动地和大肚争吵起来。事情的起因不能说是一件小事,但也谈不上什么大事。大肚说考虑到现在的驴友团队越来越大,而自驾游也成为人们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元素,他想要创办一种以旅游见闻为主题的杂志——《在路上》,并征求大家的意见。大肚的想法并不是忽然之间就有的,当我和李涛还在一起时,他就曾经在私下的聚会里提过此事。不过当时汤总也以开玩笑的语气否决了,原因在于做杂志没有盈利空间。或许是大肚太过执迷于旅途之事,又或许是大肚被我去沙漠的行为鼓舞了,也或许是大肚想要证明自己,时隔半年,他再次正式提出了当初不被汤总看好的项目。大肚阐述完自己的想法,没等我们这些员工们发表看法,汤总就率先提出强烈的反对意见:“这完全是没有头脑的想法,你是嫌公司现在的发展势头太好了是不是?”汤总的话音刚落,员工们就面面相觑,汤总说话也太不留情面了,毕竟大肚是和汤总地位并列的合伙人。果然,大肚当即就黑了脸,不高兴地反击道:“你少自以为是了。”“什么叫自以为是?我再怎么样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是专业的传媒人,经验总比你丰富一些,你还是好好拓展客户资源吧。”汤总很少说这样满含敌意的话语,更很少故意去触碰大肚的伤疤。但今天,他似乎刻意要和大肚对着干。大肚没有读过大学,虽然他不说,但我知道这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以前我和小艾还没毕业时,每次他到学校找我,都会拉着我在校园里逛上好半天的时间,说是要感受一下校园的气息。工作后,每次聚会时,大家回忆起校园生活,大肚也都在一旁黯然沉默。其实,大肚也知道自己的缺陷和不足,在公司的业务上,他一直致力于对外联络和拓展,而将具体的管理职能和项目把关交给汤总。他们一直这样全力合作,倒也将公司搞得有声有色。这一次,汤总的语气明显带有轻视的意味,这是大肚不能容忍的。“你看不起我是吧?那我走好了。”大肚说完,直接拿起文件,摔门而去。汤总坐在座位上,沉默地看着大肚离开,然后静静地对大家说了一声“散会”!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我走到他面前说道:“汤总,如果你心情还可以,那我想对你说句话。”汤总依旧低头不语,我便认为他是默许了,继续唠叨起来:“我知道你因为苏晨的事情不开心,但是大肚他是你的兄弟,是你的合伙人,你今天这样对他实在有些过分。如果你认为《在路上》不可行,为什么不好好说?为什么不让大家共同讨论后再进行否决?你忘记自己落魄时,大肚是怎么对你的?”我不晓得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竟会对一向很有决定权的汤总说出这样的话。或许,我是在为大肚打抱不平吧,但我更伤心的是,他们几年的兄弟情意竟然也会出现裂痕。曾经的我,还天真地以为,这一生只要赖着大肚和汤总,便有了一个铁饭碗,衣食无忧。“李小妞,你也别忘了,我是你的老板。”汤总看向我的目光,我第一次看不透。还能再说什么呢?我看了汤总一眼,转身离开。大肚和汤总公开争吵之后,大家依然像往常一样埋首工作,但我知道,平静只是表面现象。即使我是两人的好友,也难免要猜测,他们的关系还能和好如初吗?《在路上》的杂志还要不要创办?公司的未来又何去何从?形势不容乐观,两个当事人都不再出现。好在各部门的负责人都是在公司里待了多年的领头羊,他们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依然将各项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或许,这也在汤总的掌控范围之内,毕竟他不是一个纯粹的纨绔子弟。我不忍心见两人就这样分道扬镳,便在下班时约了小艾出来,想让她劝一劝大肚。小艾似乎还不知道大肚与汤总闹矛盾的事情,她好兴致地拉着我在西单的商场逛了一圈又一圈。等到她终于觉得累的时候,我提议去二楼的咖啡馆坐一会儿,顺便和她说一下公司的情况。没想到,我和小艾刚走进去,就看见一个显眼的位置上赫然坐着汤总的身影,他穿着平时最常穿的条纹衬衫,背对着大门。在他的对面,则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妙龄女子。我以为汤总在约会,便示意小艾换一家咖啡馆。小艾却突然来了兴致,竟然拉着我径直走到汤总后面的相邻位置坐下。做贼般的偷听了十多分钟,才知道原来汤总是在相亲。女方似乎对汤总一家很熟悉,一直在谈论他们家的生活琐事,时不时就爆发出一串清脆的笑声。汤总也不像应付临时女伴那样逢场作戏,他对女子的问题几乎是有问必答,而且还会主动挑起话题,更会故意讲些笑话逗女子开心。我和小艾心有灵犀地相视一笑,看来汤总的归宿问题很快就会解决了。这时,我也似乎想明白了,汤总不去公司,并不全是因为与大肚闹矛盾,他更是在考虑人生大事。但一向自诩为单身贵族、奉行恋爱自由的汤总,也会主动走上相亲之路,这多少让我有些诧异。或许是我和小艾的表现太过怪异,汤总在妙龄女子的示意下突然转头。我看到汤总的眼里闪过惊讶,然后又瞬间出现羞涩。他没有当面揭穿我和小艾,只是和女子低声说了一句话,然后两人便自然地向外走去。“汤大浪子这次的眼光很不错嘛!”在汤总离开后,小艾感慨道。确实,相比较汤总之前的那些女伴,这个女子优雅而又知性,让人看着觉得很舒服。小艾还想再品评一番时,汤总去而复返,直接拉开我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吓得我和小艾都情不自禁地拍了一下胸口,还好没有说他的坏话!“你们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汤总对待我和小艾的态度一如既往的随意,仿佛之前他和大肚的矛盾,以及我对他的指责,从来都不曾存在一般。小艾笑着吐了吐舌头不说话,我则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怎么突然来相亲了?”汤总有些黯然地回答道:“当然是父母逼迫的,我今年35岁了,再不结婚的话,他们要和我断绝关系的。你们不知道,一个星期内我已经见了十几个女人,就刚才这个还算满意。”“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什么叫还算满意?你自己明明笑得很开心。”小艾虽然心直口快,但她每次说出来的话也都是我的心声。这男人啊,有时候比女人还口是心非和矫情。汤总不说话了,然后看着小艾突然道歉道:“小艾,之前我对大肚的态度太恶劣了,因为我失恋了,然后又被父母逼着相亲,心情难免烦躁,结果就把大肚当成出气筒了,这是我不对,你让大肚不要和我计较吧?”小艾有些茫然。或许是大肚怜惜小艾处于怀孕期间,才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小艾。直到汤总把会议上的前因后果详细解释了一番,小艾才明白过来。“都是大老爷们,急脾气上来争吵几句再正常不过啦,什么道不道歉的,都别放在心上。”作为小艾多年的闺蜜,我知道小艾的话并不是客套。她总是这样,特别容易原谅别人。汤总笑了,然后转头看着我说道:“李小妞,你看小艾都这么说了,你不会还要计较吧?”我知道汤总说的是什么意思,他虽然没有明确的道歉,但是我明白,他希望我们还是朋友。其实,那天被汤总故意呛声时确实是感到没面子的,但后来想到汤总也被我狠狠说了一顿,心里便也释然了。大抵友情都是如此,不能太过较真。“不计较也行啊,你快多给我放几天假,多长些工资呗。”“李小妞,做人可不能得寸进尺哪,这公司里没有人比你更舒服了。”一问一答之间,时光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在我心里,汤总一直是朋友、前辈和师长。“小艾,你替我和大肚说一声吧!他如果很想创办《在路上》的杂志,就放手去做好了,毕竟没有尝试,谁也不知道结果。”汤总的态度来了个180度大转弯,看来他今天的成功相亲经历也让他彻底走出了阴霾。和汤总的偶遇,为争吵带来了巨大的转机。大肚当然是原谅汤总了,但他也说,生气的时候是想过离开公司、创立新门户的,就像许多至交好友从合伙人变成陌路一样。好在他们两人,一方愿意主动认错,另一方大度包容,才没有让琐碎将积淀良久的感情粉碎殆尽。第二天,汤总和大肚便召集了全部员工开会,就是否创办《在路上》的杂志进行讨论。结果,三分之二的人表示赞成,会议最后通过了创办杂志的项目。似乎是为了弥补心中的愧疚,汤总邀请好友们到他家里吃饭。想到高冷要彻底走出自闭症就要多接触人群,我便强迫他一起参与进来。由于提前和大肚几人打了招呼,他们虽然对高冷很好奇,却也只是自然地尝试着和高冷交流,并没有刻意地探究。看着高冷从拘谨、淡漠、躲避到逐渐投入到讨论中,我便也放下心来。一贯以迟到闻名的黑仔,这次到得很早,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带着丁柔过来,他说丁柔正在忙着准备竞选新节目主持人的事情。当然,落单的他不可避免地被罚酒了。“是什么方面的节目?”汤总的新女友丹青好奇地开口询问。“她说是综艺节目。”黑仔答得简洁。“我认识一些电视台的导演和主持人,或许我可以帮上忙。”黑仔因为喝酒而发红的脸庞愈发红润了,他连声对着丹青道谢,弄得丹青很不好意思。汤总看着新女友尴尬的模样,难得主动出面化解,拉着黑仔一起喝酒。对于丹青与汤总的火速恋爱进程,我和小艾都很讶异。虽说两人是通过相亲认识的,但这确定关系还是太快了吧?小艾经不住八卦的诱惑,旁敲侧击地从汤总口中套出了许多信息。原来丹青与汤总两家是世交,但丹青比汤总小十岁,两人之前也仅见过几次面。丹青一直在国外念书,刚毕业回国,便在父母的安排下与汤总相亲。无疑,帅气多金、举止潇洒的汤总很符合丹青的胃口,而想要安定下来的汤总对父母挑选的儿媳也非常满意。再加上两人的家庭背景相似,一切便水到渠成地发展起来。看着汤总和丹青你侬我侬的甜蜜劲儿,小艾挺着大肚子取笑道:“还是有钱人好呀,玩够了还可以找一个知书达理的好媳妇。”“大姐,求求你了,别什么话都说,把这个媳妇吓跑了可怎么办?”或许是酒后吐真言,汤总彻底暴露出他对于丹青的在乎,与小艾说话时都带着哀求的语气。小艾还想再说些恐吓的话语,不过醉醺醺的大肚握着麦克风挤过来了,他嚷嚷着要和汤总一起唱歌。汤总也不推辞,拿过话筒搂着大肚就要开唱。看见两个五音不全的家伙又要荼毒大家的耳朵,众人都是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但也很有教养地没有直接走开。尤其是没有听过汤总唱歌的丹青,更是表现出了浓浓的兴趣。当歌声响起时,我才恍然觉得,他们唱的并不是歌,而是这一路走来的情谊:一路上有你苦一点也愿意就算是为了分离……愿你坦荡自信地活着黑仔失恋了,这是我早已预料到的,但我没想到会是这样快。前几天聚会时,他还高兴地说丁柔再也不用为争名额而烦恼了,哪知道丹青刚为丁柔引荐导演,事情就出现了惊变。丹青口中的导演正是丁柔节目组的负责人,到了约定的时间,丹青领着导演,黑仔陪着丁柔,双方在咖啡馆碰面了。只是,还没等双方互相介绍,导演和丁柔就双双愣住了,惊讶的丁柔甚至打翻了面前的咖啡。灰色的液体,在她白色连衣裙上染下一片狼藉。“怎么这样不小心?”黑仔一边细心地为丁柔擦拭,一边宠溺地为她找台阶。丁柔始终低着头没有说话,导演在诧异之间便也恢复自然,然后挨着丹青坐了下来。原来,导演竟是丹青的哥哥,难怪丹青那晚在问了节目的名字之后,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帮到丁柔,竟不想其中会有这样的缘分。黑仔是最高兴的人,他心疼丁柔每日为准备竞选而奔波,想着有了这一层关系,再加上丁柔本身也很努力,便觉得事情已是万事俱备。不善言辞如他,为了让导演不讨厌丁柔,一直挖空心思地找话题和导演聊天,甚至有一些显而易见的恭维。在这个过程中,丁柔却一反常态,既没有主动出击,也没有竭尽所能地表现自己的优势,而是一直沉默地喝着咖啡,只是在其他三人问话时才简短应答几句。聊天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在黑仔的期待、丁柔的低落、丹青的不解和导演的高深莫测中结束。送走丹青兄妹,黑仔便询问丁柔是不是不舒服,丁柔依旧摇摇头,没有说话。黑仔不放心,又问丁柔要不要去医院看一看,结果却招来丁柔的一句大吼“要你多管闲事”,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迷茫的黑仔,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的黑仔,在第二天接到丹青的电话才明白过来,不是他做得不够好,而是丁柔的心思太深沉。谁又能想到,表面清纯无瑕的丁柔,为了获得新节目主持人的身份,甚至不惜以身体勾引导演。如果导演不是丹青的哥哥,如果黑仔不认识丹青,他或许还被丁柔欺骗着,不知道到何时才能知道真相,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现丁柔那白裙子下的肮脏躯体。黑仔想打电话问丁柔,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但是丁柔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也再没有去电视台。不知是多久的后来,她终于给黑仔发了一条信息:成功对于我来说,比没有未来的爱情更重要。对不起,你是个好人,但不适合我。这一场昙花一现的爱情,最终在丁柔的云淡风轻中落下帷幕,但却给黑仔带来了致命的打击。他连续几天不吃不喝,不哭也不说话,像是突然失去了灵魂一样,即使后来恢复正常,也总觉得少了一份傻气,多了一些怨气。“只有贱女人才会拿身体当资本。”高冷听说了黑仔的事情,不客气地将丁柔骂了一顿。我有些想笑,高冷一旦开启说话模式,总是一针见血地直达人的心灵深处。言辞激烈地将丁柔大肆抨击了一顿,高冷又突然沉默下来,我以为他联想到自己的身世,刚想开口安慰,他却突然抬头看着我说道:“李小妞,帮我挑一只比熊吧?”“你要养狗?”我有些讶异。高冷看起来不像是会养宠物的人,再说男人不是应该养阿拉斯加、哈士奇或是藏獒吗?养一只呆萌粘人的比熊,那场景想着就很滑稽。高冷点头,然后自言自语道:“就这样决定了,今晚下班后就去宠物店。”说完,他率先起身向快餐店的门外走去,也不管我是不是同意了,更不管我嘴里是不是还在嚼着饭。到了下班时间,高冷没给我开溜的机会,直接闯到我的座位前,像拎小鸡一样把我扯出了办公室。一路被拖着走到庞大的摩托前,在头上被扣上安全帽时我彻底爆发了,对着他大声抗议:“你怎么可以这样自作主张,我又没说要和你一起去!”“那你到底去不去?”高冷气定神闲地帮我系好安全帽的带子。或许是我脑袋进水了,我竟想不出拒绝他的理由,最后还是乖乖地爬上了摩托车的后座。车轮辗转之间,呼啸的风从耳边肆虐而过,让我觉得这种不羁的自由也是那么迷人。宠物店很快就到了,仅从外面看来就充满温暖的味道,那些映在玻璃窗上的小脑袋正好奇地看着这个虚无的大千世界。走到门前,高冷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向里面张望了一下,然后回头看我一眼,眼睛里闪烁着莫名的情绪,有些犹豫,又有些“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清明。难道高冷意识到自己没时间养宠物了?我胡乱猜测着,恍惚之间店门已被推开,高冷拉着我走了进去。“那只比熊好可爱呀。”这话是我想说的,但被一个甜美的声音抢先说了出来。我循着声音望过去,眼前立即出现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她挂在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灿若桃花,而明眸皓齿也生出一副楚楚可怜的风韵。只是,这个人如果不是阿楠该有多好。她怎么可以如此亲昵地挽着大肚的胳膊?那是她的上司、小艾的老公、我的发小。这要我究竟用什么样的态度和心情来面对他们?许是阿楠感受到我的纠结,她笑着笑着,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下来,然后转过脸向我的方向望过来,一副吃惊的模样。大肚随着阿楠的动作,也转过肥胖的身体。四目相对,我从大肚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苍白的灵魂在无声地颤抖。即使是在前一秒,大肚在我心里还是最佳老公的代言人,他这些年对小艾的疼爱、宠溺和无微不至的照顾,是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感动。我曾经为小艾有这样的好老公而感到欣慰,曾经因为大肚是我的发小儿而骄傲。但在此刻,我却希望一切都不是真的。大肚有些慌了,他立即甩开阿楠的胳膊,张嘴想要解释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口。隔着令人窒息的空气,我固执地瞪着大肚,等他说这一切都是误会,但大肚最终把头低了下去。认识他的这许多年,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像个龟孙子一样,即使当年他落魄得问我借十块钱买盒饭,也不曾这样没出息,让人恨不得想一脚踹过去。不想再看到大肚的懦弱,我将目光转向始终安静站立的阿楠。她既没有回避我的注视,也没有和我对视,仿佛眼睛突然成了空洞的装饰,再没有往昔的光彩照人和暗含的狡黠。“阿楠,是我误会你们了吗?”僵持良久,我还是决定为小艾要一个明确的答案。但是阿楠并没有回答我,她用余光看了一眼大肚,依旧保持沉默,而我知道再也没有侥幸可寻。我很想将阿楠大骂一顿,用我知道的所有恶毒的、充满怨恨的词语破口大骂,然而我终究是狠不下心。阿楠,这个总是带着黑眼圈加班的女孩儿,这个喜欢谈论公司八卦的女孩儿,这个吃饭从来都不超过十块钱的女孩儿,她曾经是我和小艾的朋友,但她却不顾朋友之情,将肮脏的手伸向了小艾的老公。她究竟是哪里来的勇气?她又如何能笑得出来?即使再多看一秒钟我都觉得恶心,不再管狗男女要如何收场,我跑出了宠物店。漫无目的地快速向前走着的时候,身后传来沉稳而有节奏的脚步声,我知道那是高冷的。到了这时我也明白过来,高冷并不是为了带我来挑宠物,他怕是早已发现了大肚和阿楠的奸情。我该感谢高冷的,但事实上我却神经质地将失望和怒气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高尚?我根本就不想知道这件事,要你多管闲事。”嚷出这句话,我自己都愣住了。这些蛮不讲理的恶劣因子,我以为在李涛离去后就已经被封存了。高冷静静地看了我几秒钟,然后若无其事地说道:“李小妞,你的脾气真差劲。你真以为李涛选择张静,只是单纯看上了张静的钱?要是你脾气好点,至于一点儿竞争力都没有!”我一直都知道高冷的嘴巴恶毒,没想到他竟是可以这样揭我的伤疤。张静是我永远也不愿提起的瘤,她不仅夺走了李涛,也将学长从我身边带走了。心中觉得委屈,我对他骂道:“你混蛋,我就是脾气差也不要你管,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高冷却突然笑了,他走过来扯着我的胳膊说道:“行啦,咱们别人身攻击了。你和我都不是讨人喜欢的物种,这样总行了吧?”面子总算过得去,我也见好就收,转身继续向前走。高冷则加快几步,和我并肩前行。他一改沉默是金的状态,开始喋喋不休:“其实我觉得你挺好的,就是偶尔会发神经。”我有些郁闷,高冷这摆明了又是在变相教训我。想到之前李涛和学长都说过类似的话语,我便反问他:“那你说我这坏毛病还能改掉吗?”“我看难。”高冷的回答总是不让人舒心,然后在我脸色变化时才又补充道,“好在没有经常性无理取闹,还是勉强可以接受的。你看楼下的那对老夫妻,老太太经常大吼大叫,老爷子不还是对她很好。”高冷说的老夫妻住在四楼,每天我下班回来时都能听到老太太在大声呵斥着老爷爷,但每次都没有听到老爷爷的辩解和对骂。时间长了我也觉得奇怪,到后来才知道,老太太耳背,自己听不到别人的声音,就总以为别人也听不到她的说话声。“他们的情况可不一样。”我有些讪讪,不明白高冷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对夫妻。“道理是一样的,最重要的是怎么理解。就像大肚和小艾,你不能把他们看作是自己心中理想夫妻的化身。你知道的,所有的婚姻都会出现问题,就看双方能不能一起度过。”这一次,我彻底愣住了,高冷竟然知道我为何愤怒。的确,一直以来大肚和小艾的结合都让我对婚姻充满了希望,他们在我心里是一切美好的代名词,是这物欲横流的世界里难得的一抹纯净。如今发现大肚竟然也会出轨,这让我难以接受。我没有再对高冷的话作出回应,只是静静地向前走着,这一切我都要好好想一想。小艾怀孕7个多月了,她能不能承受这件事?专情的大肚又为什么要出轨?他和阿楠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在没有弄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前,我不能轻举妄动和感情用事。回家之后,我还在纠结到底该怎么办的时候,大肚找了过来。他的脸上有一道明显的手印,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我为大肚找了一些冰块,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阿楠打的?”大肚的声音依然唯唯诺诺:“我和她说以后再也不联系了,让她从公司里辞职。”看来他已经做出了选择,我心里的石头也稍微放下。如果大肚坚持要和阿楠在一起,这样的场景是我难以想象的,到那个时候,怀孕的小艾该怎么办?没有再让我追问,大肚主动说出了他和阿楠的事情。原来,他们是最近才勾搭上的,就是大肚在公司例会上被汤总呛声的那一天。当时大肚心情不好,便一个人游荡到酒吧喝闷酒,在他觉得孤独抑郁时,阿楠出现了。两人对饮成欢,畅谈人生理想,大有相见恨晚的心有灵犀之感。而在一个故意接近、一个心灵需要慰藉的情况下,两个人也发生了不该有的关系。“你一整夜都没回家,小艾就没有追问?”到这时我也明白过来,为什么小艾不知道大肚和汤总闹矛盾的事情,原来大肚并不是为了让怀孕的小艾少操心,他根本就是心中有鬼。“小艾一直以为我是在黑仔家里。”大肚的声音有些黯然。“你喜欢阿楠吗?”“在酒吧的那晚的确是动过心,但是不爱。”“送上门的便宜不占就难受是吧?”“妞妞,我知道错了,我对不起小艾,也有愧于阿楠。”“这段时间,你们一直在一起?既然当时知道犯错了,为什么还要继续?”大肚又陷入了沉默之中,脸色也由红变白。过了很久,他终于抬起头缓缓地说道:“是我该死,我虽然是在酒精的作用下和阿楠发生了关系,但后来见小艾没发现,再加上阿楠主动投怀送抱,便没能忍住心中追求刺激的冲动。”如果是在五年前,我一定会联合小艾让大肚有多远滚多远。而如今,面对我最痛恨的事情,我最先想到的却是不能让小艾知道,不能让他们俩就这样分散。他们离婚了又能怎么样?小艾肚里未出生的孩子,他的父亲是名叫大肚的男子。但若就这样原谅了大肚,我又替小艾不值。在大肚还没有功成名就时,和他风雨同舟的是青春靓丽的小艾;在大肚一无所有时,坚持要嫁给大肚的也是光彩照人的小艾;在大肚为了事业东奔西走时,总在夜里为大肚留下一盏灯的还是小艾。小艾,她把一个女孩儿所有的纯真和爱都给了大肚,却不曾想,在她怀孕的时候却遭遇了背叛。以至于我作为一个局外人,都觉得彻骨的寒心和失望。我们以为有了爱情便拥有全世界,有时候只不过是一厢情愿。但又能怎么样呢?这便是生活,虽然残酷,却是真实的存在。“大肚,小艾她为你付出了很多,别再让她伤心好不好?”此时此刻,我只希望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梦,在梦醒后我依然见到大肚细心地牵着小艾的手,坦荡自信地笑看人生。“不会了,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失误。”大肚的头点得如小鸡啄米一般。最后,和大肚商量了一下,我们都决定先瞒着小艾。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再让大肚祈求小艾的原谅。而阿楠,我只当没有交过这个朋友。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旁边的位置果然空了下来,阿楠没有再出现,而她的突然离职也没有引起同事的过多关注和议论。毕竟在这个匆忙的城市里,每天都有人来了又离开。生活又开始像白开水一样,喝下去虽然没有味道,但也踏实得让人心安。就在我以为一切都过去时,黑仔因为故意伤人罪被拘留了。最初听到消息时,我想当然地认为大肚在开玩笑,却没想到世事就是这样无常。黑仔的踉跄入狱还是因为丁柔。丹青的导演哥哥丹浩为了新节目的炒作,故意向媒体泄露了丁柔的艳照,并以正义的化身批判旗下的女员工不能洁身自爱。丁柔哭着找到黑仔,说是丹浩一手策划了整件事情,自己都是被丹浩诱惑和陷害的。傻瓜一样的黑仔,尽管被丁柔伤得体无完肤,却依然带着愤愤不平的怒气找到了丹浩,要为丁柔讨一个说法。争执之下,丹浩被黑仔甩到墙上,当场就晕了过去。丹浩的同事报警了,而经过法医的诊断,丹浩被确诊为轻微伤。公安机关的负责人建议丹浩和黑仔协商解决,但是丹浩却拒绝调解,坚持要求走司法程序。其实,造成他人轻微伤不会罚多少钱,但是要处以十日以下的拘留。丹浩不想调解,无非就是想让黑仔多被拘留一些时日。大肚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当即就给好友打了电话,尤其是十万火急地找到汤总。毕竟丹浩的妹妹是汤总的女友。好在丹青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在她的劝说下,丹浩提出让黑仔鞠躬道歉,便不再追究。“我没有做错什么,绝不会向他鞠躬。”黑仔也是一个倔脾气。“为了一个贱人,你真值得吗?你有没有想过留下案底会是什么后果?”汤总有些气急败坏,当着黑仔的面就骂丁柔是个表面清纯的绿茶婊。黑仔起先不说话,听到大家都赞同汤总的话,便突然大哭起来。一个大男人,就那样不管不顾,任凭泪水湿了面庞。或许,丁柔再贱,在黑仔心里都有着不一般的地位。丹青当时就拿出手机给丹浩打了电话:“哥,这件事到此为止,如果你还要黑仔当面道歉,那也不必再认我这个妹妹了。”在丹青的胁迫之下,事情总算勉强得以解决。当然其中最高兴的要数汤总,他觉得自己没有选错媳妇。而黑仔则愈发沉默了,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再参加大家的聚会。情之一字,成就了多少美好的缘分,却也让同样多的痴情少年开始怨恨起韶华时光。然而,我却想对黑仔说,一切痛苦的往事终将过去,我们想要的爱情都在前方。你是否只是一个人夏至之后,阳光的味道越来越浓,万物都在躁动地南来北往,而我,只看到波澜不惊。我享受着一个人悄悄守候一座城市的心情,虽然孤独,却很安心。但我的邻居高冷,并没有让我闲着。他仗着我曾经说过要帮他克服自闭症的话,非要拉着我一起去感受人群的气息。然而,明明是他求我帮忙,结果在决定去哪里游玩时,我们竟也产生了分歧。我想去爬香山,高冷坚持要去热闹的天坛。争执良久,谁也不肯让步。“你这样像是有自闭症吗?”我气急。“还没有完全好。”高冷鼓着腮帮认真地回答。“总之就是不去天坛。”我没告诉他,这个地方我曾经和福临学长去过太多次了。“为什么不去?我来北京七年了,还没去过天坛呢。”高冷惊讶于我的坚持。然而,我却被他的这句话打动了,他怕是许多地方都没有去过的,他曾经是那样封闭的一个人。我们去天坛的那天,温度刚好。高冷像是一个郊游的小学生,准备了一大袋的食物,他兴奋地在人群中快步穿梭着,似乎对什么都很好奇。为了防止和他走散,我不得不紧紧追随他的步伐。好在高冷后来发现我走得吃力,便也放缓脚步,和我并肩前行。拥挤的人流在攒动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学长,等等我!”我条件反射地回头,只看见一个笑容满面的女孩儿小跑着跟上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孩儿。男孩儿的眼里有宠溺,女孩儿的笑容也是显而易见的满足。这一幕何曾熟悉,曾几何时,我也这样追着福临学长的脚步走过几个春秋。只是,我们终究是有缘无分。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我转过身来,抬头间,只看见高冷正打量着我。挑起的眼神不自觉又低了下去,我害怕高冷那探究的目光,也害怕他这个时候向我发问。好在高冷什么也没说,只是扯着我的胳膊向前走着。经过此事,我的思绪却再也难以平静。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我知道学长每天会去哪些地方,走哪条路,只是我再也不曾去过他会出现的地方。我以为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没有交集,却没有想到,有些偶遇却是冥冥之中的注定。不经意的抬头,斯人已在眼前。学长的怀里依然抱着小小妞,身边则跟着一个温婉安静的女子。我认得这个女孩儿,她是学长公司里的前台韩静安。以前去他们公司商讨广告方案时,我和她有过几次交谈,感觉性格特别温柔,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此时,她正低声和学长说着话,嘴角都是淡淡的微笑。“姐姐!”最先发现我的是小小妞,她高兴地拍打着学长的手臂,要从学长怀里挣脱开来。随着这一声叫唤,学长也惊讶抬头。待看见我时,便停了脚步,隔着人群与我静静对视。韩静安就热情多了,她飞快地挣脱开学长的手掌,跑到我面前笑着打招呼:“妞妞,这么巧,你也是来天坛玩的吗?”“嗯,看着天气很好就出来逛一逛。”说话的时候,我还是觉得没有实感,我是真的遇到学长了吗?他和韩静安是情侣关系?虽然前尘已经放下,但我还是觉得有些受打击。这时学长抱着小小妞也走了过来,他淡定从容地问我:“妞妞,你最近怎么样?”我刚要回答,小小妞便抢先咋呼道:“姐姐,姐姐,我好想你。”“我也想小小妞了。”“人家现在叫朵朵啦,爸爸说这个名字更好听。”我看向学长,他的眼里闪过一抹尴尬。这样也好,毕竟人都要往前走。我想说些夸奖的话语,但鬼使神差之中,我竟情不自禁地反问学长:“你终于认回女儿了?”“姐姐,人家现在不只有爸爸,还有妈妈呢!”小小妞指着韩静安,笑得天真无邪。“差点忘了说啦,我和福临下个月结婚,妞妞你要有空就来凑个热闹呗。福临一直说很欣赏你这个学妹。”看来福临学长没有告诉过韩静安,我曾经是他的恋人。看着韩静安真诚的脸庞,我有些恍然,又有些纠结,去还是不去?就在我难以抉择的时候,一直沉默的高冷突然走上前,亲密地拥着我的肩膀说道:“这么喜庆的事情,当然要参加了,你们不会介意妞妞多带个人吧?”“欢迎还来不及呢,到时你们一定要赏光才行。”韩静安的笑容愈发温和,她连连夸赞我眼光好,找了高冷这样一个帅气的男朋友。我没有辩解,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拉着高冷挥手和他们道别,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相反的路途。多少年了,分开的时候,我依然还是要落荒而逃。大概走了半个多小时的样子,高冷突然停下脚步,侧身挡住我的道路。我终于从失神中醒来,这才发现周围已是人烟稀少,原来竟是走到了道路深处。“哦,我们走错路了,圜丘坛在另一边。”作为向导,我觉得自己有些失职。“李小妞,你还喜欢他是不是?”高冷答非所问。“高冷,你想不想娶媳妇?我可以帮忙呢,你看每个和我扯上关系的男人,都迅速结婚了。”我想自己的口气一定很哀怨。“别和我插科打诨,你是不是心里还忘不掉他?”高冷的严肃是我从没见过的。虽然觉得没必要对高冷事事交代,可是我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真实所想:“不是忘不掉,只是心有不甘罢了。分开的时间不长,他却这么快就要结婚了。”“行啦,咱们不郁闷。我们李小妞才是最棒的,以后一定会比那两人更幸福。”高冷的话将我逗笑了,我竟然不知道他现在这么会安慰人。见我不再紧绷着脸庞,高冷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他伸出手揉揉我的脑袋,便扯着我回到嬉闹的人群中。终于走到皇帝祭天的圜丘坛,满眼望去,皆是攒动的热闹人头。孩子的笑、家长的呼唤以及情侣之间的甜言蜜语,纷纷交错在一起,构成了一曲天然的祭乐。在汉白玉栏柱前面,还围着一层又一层的人墙,他们或是向外张望,或是迎风站立。我和高冷也找了一个人流相对较少的地方,安静地看着游客们排着长队,只为在中间的天心石上留下影像。传说这天心石源自昆仑山星宿海,亦可作药物使用,具有克制寒毒的作用。而站在天心石上呼喊,声波会被栏柱反射,形成明显的回音。但是,即使竖起耳朵,我也没有听见任何美妙或嘈杂的声音。旁边站着的一对双胞胎姐妹,似乎也遇到了同样的困惑,她们一直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天心石到底是不是真的那样神奇。“哎,高冷,你说我怎么就听不到回声呢?”我有些纳闷。“这要站在天心石上说话,才能感觉到。”高冷的眼神有些揶揄。难怪我来了这么多次,竟一次都没有感觉到来自地心的力量,原来是一知半解的缘故。旁边的女孩儿似是听到了高冷的解答,也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只是,过了不久,其中一个女孩儿便一直目不转睛地看向我们这边。难道是我认识的人?我有些莫名其妙。高冷似是也发觉了女孩的奇怪目光,但他只是略微扫了一眼,便继续保持着自己的冷漠与事不关己。终于,女孩儿忍不住了,走上前来问道:“请问,你们是姐弟关系吗?”“不是啊,我们是邻居。”我据实回答。“那太好了!”女孩儿高兴地欢呼,然后转向高冷说道,“我很喜欢你,把你号码给我吧?”“这是我女朋友,你问她好了。”高冷大手一指,直接将皮球踢给我。“小妹妹,我看你还是找其他的男孩儿要号码吧?他不适合你的。”虽然被高冷当成了挡箭牌,但我劝诫女孩儿的话语却是真诚的。高冷可不像女孩儿看起来那样简单,他就是一个恶魔。女孩儿没有过多纠缠,恋恋不舍地看了高冷一眼,然后走开了。“多可爱的小姑娘,你怎么忍心拒绝?”“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可恶的高冷,求我帮忙前可不是这个态度。花了一天的时间将天坛逛完,几乎每一条路都留下了我和高冷的脚印。中途有许多次,我向高冷提议早点回去,但高冷却一直兴趣高涨的样子。我想,他一定是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了,便也听之任之。这样的结果是,我和他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十点了。到了小区门口,远远便看见学长靠在车前静静站立,一如他以前等在公司楼下的姿态。只是,时光变换,物是人非,谁又能想到我和他竟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局面。我想装作没看见,但从高冷的摩托上爬下来的那一刻,瞬间又觉得没必要这样做。我们没有对不起彼此,我也不想看见学长就会不知所措。心里自嘲了一下,我向学长走了过去。然而,脚步刚迈了出去,衣袖就被高冷扯住了,回头之间,只看到高冷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安,他是担心我和学长会吵起来吧?“李小妞,他可是要结婚的人,你可不要拆散别人。”“谁说要拆散了,我是那样的人吗?”原来高冷竟是在担心这个,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催促他赶紧滚回小区里面。高冷依旧是半信半疑,眼神在我和学长之间转了几圈,最后才磨磨唧唧地推着摩托走了。这样的情景简直是奇迹,高冷十分宝贝他的拉风摩托,从来都是酷酷地轰着油门,几时会出现这样的场景。没有心思再去多想,我向学长走了过去。尽管天色已黑,学长在路灯下的身影有些模糊,我却依然看到了他淡定沉稳的脸庞。他总是这样,任何时候都仿佛成竹在胸一般,这也是我从大学时就迷恋他的原因。“学长……”“妞妞……”几乎是同时开口,却又同时没了下文。其实学长不说我也知道,他是为了给我一个交代。学长说,小小妞九月份就要上幼儿园了,他不想自己的女儿没有爸爸和妈妈。所以,他必须要给小小妞一个家,弥补这三年来对小小妞的亏欠,他不能一错再错。“妞妞,你会理解我的吧?”“你喜欢静安吗?”“她对朵朵很好,我相信她会是一个好妈妈。”我知道自己问得多余,如今的学长是一个男人,更是一个疼爱孩子的好父亲,他所有的选择都以小小妞为重心。而静安,她一心喜欢着学长,更是通情达理之人,想必他们在一起会很幸福,而学长今后的人生也终究是由静安陪伴着走过。学长还想解释什么,被我打断了,其实我已经释然了。正如高冷所说的,既然注定是要分离,他什么时候离开又有什么关系呢?白天还是艳阳高照的天空,此时忽然下起了雨。雨滴啪嗒啪嗒地落到地上,扣人心弦。学长打开车门,让我到车里躲雨。我们聊了许多大学时的生活,他说当年如果我开口留下他,他就不会出国了。我告诉他,在他走后我哭了一个多月,每天都告诉自己“学长一定会回来”。他还说,我大四时,他已经准备回来了。突然没有消息,是因为在醉酒下和张静发生了关系,觉得没有颜面再面对我,后来又为了孩子而结了婚。他说,他回来的那一天,曾经在首都机场看见我的身影。我告诉他,那时我去美国找过他,却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他还说,楼盘的策划案是他主动推荐汤总的广告公司,就是为了重新来到我的身边。学长每说一句话,我的眼泪就落下一串。学长从来都没有辜负我,只是我们都被命运捉弄了,但我依然感谢他带给我的所有欢乐和伤心,感谢他曾经来到我的生命里。暴风雨来得猛烈,消失得也异常迅速。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我和学长终于陷入沉默之中。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韩静安打来的。学长看了我一眼,然后对着电话说道:“嗯,马上就回去了,你让朵朵先睡。”挂断电话,学长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也不想让他为难,便率先开口说道:“学长,以后一定要幸福。”“妞妞也一样,我永远都是你的学长。”我笑着说再见,看着学长的车从我面前一点点地消失,我想自己终于长大了,不再愤怒和歇斯底里。这许多年的青春,虽然没有找到相伴一生的人,但我依然不后悔。在时光里浅笑我尽量不让自己回想过去,不去想为什么择一人终老是这样的难,每天只是跟着太阳的东升西落而上班下班。在日复一日的单调重复之中,看着美好的年华匆匆流逝,我甚至想要抛开一切,去远方流浪,去寻找我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意义。天马行空的想法在心里越来越强烈时,我开始变得沉默,开始经常看着一个地方发呆,甚至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着如何去实现自由而随意的生活。或许是我的变化太过明显,高冷有一天终于忍不住问我:“李小妞,你是不是还没有从打击中走出来?是不是还在伤心?”当时我愣了一下,反应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明白过来,高冷指的是学长结婚的事情。其实,学长在我心里确实留下了无可取代的位置,但我真正伤心的是,自己还困在俗世的牢笼之中。什么时候能够放下一切,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去发现不一样的自己?“放心吧,不是在伤心,可能因为最近工作不忙吧,突然就爱胡思乱想了。”高冷发出了一声鄙视的声音,然后毫无征兆地抓着我的胳膊说道:“看你这么闲,不如陪我去一趟医院?”似乎是担心我不答应,他的眼神充满期待,一如我多次见到的那般。难道他的病还没有好?可是他现在明明就可以和大家正常交流了。我心中胡乱猜测着,忐忑不安地跟着他走到摩托车的停车处,又忐忑不安地和他一起去了医院。到了医院,我才突然想起医生这会儿该下班了吧?尤其是给高冷看病的那个专家,怎么可能还会留在医院?但高冷似乎是成竹在胸,甚至都没有挂号,便轻车熟路地径直走向五楼的精神科。我乐得看高冷被医生赶出来,便也没有提醒他,一路开心地跟在他后面等着看笑话。然而,当高冷推开门诊室时,只见里面突然冲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瞬间将高冷熊抱住。这是精神突然失常的病人?我有些着急,刚想上前将两人分开,却发现庞然大物竟然抱着高冷哇哇地哭了起来。这人的病情好像还很重,好在没有做出伤害高冷的动作,我停住了脚步,想看高冷究竟会如何反应。可是,谁能告诉我,为什么高冷要抚摸着对方的头发,还一副深情的模样。该不会是……我有些不敢想象了,难怪高冷会不喜欢女人。“李小妞!李小妞!”就在我神游时,高冷的尖叫声将我惊醒。抬头看过去,抱在一起的两个大男人早已分开,这时我也才看清那个庞然大物竟然是一个清秀的帅哥!简直是暴殄天物,我对着两人惋惜地摇摇头。“喂,你什么意思?为什么总是盯着我兄弟发呆。”我还没好好感慨一番,高冷就冲到我面前兴师问罪了,“难道他长得比我帅吗?你可不能对他动心,他不喜欢你这种类型的。”真是笑话,难道我会和他抢男朋友?不过,看着男人温润的脸庞,我还是觉得可惜。“你好,我是赵文博,很高兴认识你。”帅哥的表现倒是落落大方,不像高冷那样遮遮掩掩。我也回以礼节性的微笑,尽管我此时很想抓住他打听一下他们是如何走到一起的。赵文博很识趣,把我和高冷带到门诊室,便主动交代了他和高冷的因缘和合。只是,听着他滔滔不绝的叙述,我再次惊诧了,为什么没有激情四射的剧情?原来,赵文博和高冷相识于一场摩托车锦标赛,当时两人是冠军的角逐者,本来难分胜负,但高冷最后在侧身过弯时玩命低飞,赢得了冠军,也赢得了赵文博的尊重,尽管后来赵文博一直反对高冷再做出这些危险的动作。想不到看似安静的赵文博也会爱好赛车,这让我觉得很是惊讶。但想到高冷以前竟然如此疯狂,我也有些担忧,毕竟生命是那样脆弱,如果因为追求刺激而丧命,何其悲哀。“李小妞,我再强调一遍,不许再盯着赵驴儿发呆!”高冷这次直接动用双手,将我的头转了一个方向。这人的自闭症一旦治好了,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停不下来。“说了不许喊我赵驴儿,你想打架是不是?”赵文博有些抓狂,看来他对自己的绰号深恶痛绝。高冷才不管赵文博如何抗议,只是苦口婆心地和我说着赵文博有洁癖,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再也受不了高冷的过度反应,我反驳道:“你还有脸教训别人,自己不是也天天玩命!”这次,世界总算清净了,高冷一副做错事的孩子模样,而赵文博也继续讲述他和高冷的前尘旧事。从那次锦标赛之后,赵文博便一直缠着高冷,想要交一个朋友,他觉得高冷身上的激情和轻狂不羁是他所不具备的,因而三番五次地去骚扰高冷。那时的高冷,还是一个重度自闭症患者,显然是不会理会赵文博的。但这点困难怎么可能会难倒赵文博,他可是堂堂的精神科专家,什么样的病人没有见过?因此,高冷的不合作态度反而更加刺激了赵文博的心理,他在发现高冷的病症之后,始终不放弃地缠着高冷,直至成功说服此人每周都到他的医院里进行心理咨询。这一咨询就是三年。三年的时光,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流逝,只是高冷虽然接纳了赵文博的存在,愿意和赵文博交流生活中发生的事情,却依然没能成功地走出自闭的世界,始终不愿与外界的人士交流。“妞妞,你是怎么,额,怎么让高冷变得正常的?”这下,轮到赵文博向我提问了。被赵文博这么一问,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真正和高冷开始接触,还是从那次丢掉李涛的百合花开始,那也是高冷第一次开口和我说话。再后来,就是我厚脸皮求他陪我去参加李涛的婚礼。然而,他却总是对我冷嘲热讽,直到从沙漠回来才稍微正常一点儿。“我知道了,你们是不打不相识。”赵文博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结果只招来高冷鄙视的眼神。似是为了报复高冷,赵文博也讲述了高冷的艳遇历史。赵文博说自己有一个小师妹,非常喜欢高冷,甚至为了高冷而放弃留学的机会,心甘情愿地窝在这个医院里当个忙忙碌碌的医师。每当高冷到医院来与赵文博交流时,小师妹也都会找各种借口跑到赵文博的咨询室,只为能够与高冷有哪怕是片刻的相处机会。“艳福不浅嘛!”看着高冷不好意思的模样,我觉得甚是有趣,这个人从来都没有脸红过,从来都是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这会儿倒知道害羞了。“可惜某人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赵文博的语气里颇有幽怨的味道。果不其然,他接着就大肆批判了高冷如何冷脸面对他的小师妹,任凭小师妹殷勤相待,始终未曾开口说过话。高冷则为自己辩解道:“这也不能全怪我吧,你要知道我那时还是患者。”“哼,要不是因为如此,我早就揍你一顿了。你可没少让小师妹哭鼻子。”赵文博恨恨地说道,似乎对高冷曾经的行为很是不满。“后来呢?小师妹现在在哪里?怎么没看见她过来。”我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想到之前高冷目中无人的模样,小师妹居然还那么喜欢高冷,看来对高冷也是用情至深。“她走了,半年前就去英国了。她说自己就算再努力,也不会走进某人的心里,所以她决定放弃,去剑桥大学继续深造。”似乎还不解气,赵文博又开始数落高冷的诸多不是,归根结底还是嫌弃高冷不够怜香惜玉,没有善待和接纳小师妹的心意,用赵文博的话说就是,不识好歹。看着赵文博气愤的模样,高冷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调侃道:“如果现在看到小师妹,我一定接受。以前都是我有眼无珠,没有看到小师妹的好。”“现在你悔悟也已经晚了,我才不会把小师妹交给你,我要去英国找她。”“去找她?”高冷有些不敢置信,直接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你这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是真的,其实我第一次见到小师妹时就很喜欢她了,因为她的心一直在你身上,我才没有表白。现在好啦,你的自闭症好了,而她也放下你啦,那我也该出手了。”赵文博说话的时候,似乎是想到了未来的美好景象,嘴角都带着微笑。高冷这次彻底震惊到了,眼底充满自责,喃喃自语道:“文博,我这当兄弟的欠你很多。”“既然都说是兄弟了,还说什么欠不欠的。而且我还要感谢你呢,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和小师妹朝夕相处这么长时间。现在我更是想通了,既然喜欢就要大胆表现出来,否则追悔莫及。”赵文博大度地摆摆手,完全没有刚才的斤斤计较。我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回忆往事,内心也随着他们的故事而悸动。如果没有赵文博,就没有今日的高冷,在高冷最孤单无助的时候,是赵文博一直陪伴着他。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尽管不舍,赵文博最后还是离开了。我和高冷一起将他送到机场,从来都是冷面无情的高冷,抱着赵文博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确实,赵文博在高冷的生命里扮演的不仅仅是兄弟,也是唯一的精神支撑。反观赵文博,他就成熟多了,一直在安慰高冷说这次的分别并不是永远,他们一定还会见面。后来,赵文博说忘记买杂志了,让高冷帮他选一本。看着高冷离去的身影,赵文博果然转过脸和我交代事情了。我就知道他是故意要支开高冷的,只有高冷这傻孩子还相信赵文博是真的想看杂志。“妞妞,虽然我和你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姑娘。高冷以后就交给你了,他虽然性格恶劣,脾气也不好,但是待人很真诚,一旦是他认定的人,不管是兄弟,还是爱人,他都会守护一生。所以,你也会一直陪着他吧?”我并不是一个傻瓜,知道赵文博话里的意思,只是我现在自己也搞不清自己对高冷到底是什么感情,我是将高冷当成孩子一样看待?还是把他当作了男人来相处?“赵文博,我答应你会照顾高冷,只是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并不能保证会一直陪在他身边,毕竟我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明天在哪里,谁又能够保证?”听了我的话,赵文博却只是微笑,过了好半晌才幽幽开口道:“妞妞,你这样聪明的一个女子,怎么就看不透呢。你和高冷,在很多地方其实都是相似的。你们渴望全心全意,在感情上也没有安全感,渴望有一个人绝对属于自己。我可以保证,你们绝对是最佳搭档。”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其实我心里也隐约觉得是这样的,从我出生到现在,再也没有一个男人比高冷更在乎我了,能在我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始终不离不弃地陪在身边。“你们在讲什么?这样热烈。”高冷此时已经拿着杂志回来了,竟然是一本儿童连环画,这让赵文博哭笑不得,他气得说高冷自己的智商停留在儿童阶段,竟把所有人都想成是一样的。高冷不复之前涕泪横流的模样,笑嘻嘻地承受着赵文博的“夸赞”。尽管不愿意,时光却还是悄悄流逝了,很快就到了登机的时间。高冷又表现出本性,抱着赵文博哇哇大哭起来,逼着赵文博许下诺言,一定会回来。赵文博笑得温和,说他拿下小师妹就会凯旋,到时再和高冷相聚。回去的路上,高冷难得安静。他漫不经心地踢着路边的石子,即使是我主动找话题,他依旧保持着高调的沉默。自说自话久了,我便放弃谈话。直到寂静地走上五楼,高冷才突然转过脸来问我:“李小妞,你会不会也像赵文博一样突然离去?只留下我一个人。”我有些愣了,惊讶于高冷的敏感。事实上,前段时间我一直在考虑辞职的事情。这些年也攒了一些钱,我要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而我的计划内,并不包括高冷,也不可能包括他。他刚克服自闭症,刚和同事们搞好关系。我希望他多接触人群。“怎么会?”或许是不想高冷过于伤感,我还是说了假话。我想,他以后都会理解的。高冷得到我的许诺,瞬间开心地展开笑颜,哼着曲调进了房间。一棵开花的雨树如果说这个时候还有什么能令我开心的事情,那便是安琪来到北京了。安琪是大肚的妹妹,这个夏天刚刚毕业。在我的印象里,安琪一直是一个嚣张、非主流的女汉子,总是打扮得像一个男孩儿,跟在大肚和黑仔的后面东奔西跑,也经常与同龄的男孩儿打架。大肚曾经对安琪很头疼,总是说如果安琪能像我一样安静和听话,便会省了他很多心思。就像这次,安琪毕业,大肚曾为安琪在老家找了一家设计院,工作轻松稳定。但安琪却坚持己见,一定要来北京发展。为了这事,大肚气得七窍生烟,不过最后还是耐不住安琪的软磨硬泡,答应了。到安琪来的那天,风景刚好,大肚嘴上说着不想看到安琪,行动上却是另一种标准,他提前三个多小时就跑去机场接人,然后又嘱咐小艾打电话让我、黑仔和汤总到他们家吃饭。小艾的心情非常好,我们都有一年多没有见到安琪了,都在猜想着活泼好动的安琪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非主流。“妞妞,你说安琪这样可怎么办?现在的小男孩儿啊,哪一个不是喜欢光鲜亮丽的大美女,安琪不知道打扮自己,可怎么嫁出去?”或许是随着年纪的增长,人们担心最多的还是婚事问题。小艾到了最后,也免不了提到安琪的终身大事,就像她一直念叨我一样。“放心吧,安琪个性率真、单纯善良,会有好男孩儿欣赏的,我们要把眼光放长远。”“别说安琪了,你们也没少让我操心。”小艾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话题一转,又讲到晚上给安琪接风洗尘的事情。她坚持要我把高冷也带过去,说是高冷一个人在北京没什么朋友,要多照顾他才行。“这不太好吧?他又不认识安琪,和我们也不是很熟。”我本能地想要拒绝,既然高冷现在已经和常人无异,那我还是不要和他太过接近,毕竟我是即将离开的人,而他也将有自己的生活。但小艾这时候却变得异常坚持,甚至威胁我,她要亲自打电话邀请高冷。无奈之下,我只能应允。好在高冷的性格不像以前那样怪异了,我和他说明情况,他便立即点头答应。和高冷到了小艾的家里,汤总带着丹青已经到了,就是消沉了很久的黑仔也已经来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参加朋友们的聚会,这次他能来,可把小艾高兴坏了,一直忙着给黑仔端茶倒水,导致我们其他人都看不下去了。好在大肚带着安琪及时回来。听到门铃响起,小艾便尖叫起来,完全不顾自己怀孕的身体,开心地跑过去开门。果然,时隔一年不见,安琪依旧是老样子,头上戴着一个鸭舌帽,穿着一身皮衣,脸上也画着大浓妆。她见到大家完全没有拘谨的感觉,一脸灿烂地打招呼。我注意到,安琪的眼神转过来的时候,特意在黑仔身上停留了一下。接着,她也不等大肚介绍,就直接跑到黑仔面前,抱住他的胳膊高兴地叫唤起来:“黑仔,黑仔,你现在怎么这样瘦?是不是太想我了,我在上海每天都念叨你呢。”看来,安琪的性格也没有改变,还是像以前一样咋咋呼呼的,也还是喜欢黏着黑仔。反观黑仔,就没有安琪那样自然,他黝黑的脸上出现片片红晕,装作不经意地抽出自己的胳膊,然后结巴着说道:“你……在上海还好吧?”“我当然很好,就是每天都很想你们,大肚是个坏哥哥,都不让我来北京。”安琪才不管黑仔躲避她的态度,当即就当着大家的面指控大肚,让大肚非常尴尬。“大肚,你妹妹果然很特别,这就叫火一般的女子。”汤总不忘打趣。“我知道你,你是哥哥的花心好友汤大少。听说你找到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友,恭喜你呀!”安琪也笑嘻嘻地回应,说话时还不忘对着丹青暧昧地笑笑,结果导致汤总先不好意思。“这姑娘我喜欢。”丹青倒是没有介意安琪的调侃语气,适时地出来为汤总解围。安琪见没有为难到汤总,又将注意力转移到高冷身上。她转了一下大大的眼珠,然后跳到高冷面前惊讶地说道:“妞妞姐,这是你男朋友吗?长得好帅,好像黄宗泽啊。”“你这鬼丫头胡说什么呢,他是我的邻居高冷。”我连忙否认,就怕高冷误会了。“哎呀,不好意思,是我误会啦。”安琪不愧是个机灵的小鬼头,马上就为自己的话语打圆场,不过就在我觉得欣慰时,她又突然嘀咕道:“不过你们看着真的很有夫妻相。”“安琪,我不是让你注意礼貌吗?谁让你乱说话的。”大肚适时跳出来,总算避免了更多的尴尬。安琪也吐了吐舌头,乖乖地退回到大肚身边。因为有安琪的到来,聚会的场景一改往昔的聊天模式。活泼好动、机灵古怪的安琪,提议大家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对于已经在社会上行走多年、并有“黑历史”的汤总,第一个提出反对。他的亲亲女友丹青就在现场,万一被问出来什么,岂不是前功尽弃!不过,汤总最终还是耐不住安琪的撒娇,再加上丹青也对游戏非常感兴趣,游戏最后还是开始了。游戏采用的是抽牌的方式,谁的数字最大,就要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而谁的数字最小,则具有提问和实施大冒险惩罚的权利。似乎天不遂人愿,第一个中奖的便是汤总,而他的冤家则是一脸得意的安琪。看着安琪狡猾而阴森的眼神,汤总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真心话。他知道,以安琪的个性很可能提出他完全难以忍受的奇特做法。果然,安琪当即就笑嘻嘻地说道:“还好你聪明,不然一定让你去街上拉客。”让堂堂一个公司的老板扮鸭子,这想法果然够狠。但选择真心话的汤总也没讨到什么好处,直接被安琪问了和多少个女人发生过关系。我看见汤总的脸色当即就变了,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丹青,又弱弱地扫视一圈,发现大家都是一脸看笑话的表情,便知道自己若说了假话,肯定不能轻易蒙混过去,毕竟他的风流浪荡是众所周知的。最后,汤总心一横说道:“算上一夜情的,应该有四五十人吧。”他的话音刚落,客厅内霎时间鸦雀无声。这人是真的这样坦诚还是无所顾忌?任大家再怎么猜,也不会想到会有这样多。再看丹青,早已变了脸色,她一脸纠结地看着汤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过最后在大家的注视下,还是把头低了下去。“果然闻名不如一见,好在还是个真男人,没有遮遮掩掩的。”安琪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似乎很不屑汤总的风流,但也肯定了他的坦荡和勇于担当。接着,她话题一转,又问丹青是不是介意这件事。丹青想了片刻便答道,以前的不会计较,但若婚内出轨,绝不会原谅。听到出轨这一字眼,我看到对面的大肚当时就变了脸色。他和阿楠的事情,终究是一个不该发生的错误。但他旁边的小艾依旧笑得没心没肺,看着安琪和大家逗乐。短暂的插曲过后,游戏继续。山不转水转,这一次被抓到的是安琪,决定者则是高冷。安琪与汤总的想法不同,她选择的是大冒险,而高冷给她的题目则是让她当场向黑仔表白。“这也太小儿科了。”被安琪恶整过的汤总当即就表示,这个惩罚太过容易。坐在黑仔旁边的小艾也大呼这对安琪再容易不过了。然而,这在众人眼中是很容易的事情,在安琪看来却并非如此,一向大大咧咧的她,此时却面含羞涩地要改成真心话。见安琪如此,众人反而来了兴趣,甚至集体起哄要她表白。安琪一直低头沉思,最后似是下了很大决心,站起来走到黑仔身边。我们都以为她会有什么不一般的举动,然而,她只是安静地讲述了一个少女的情怀。安琪说,她从五岁时就已经很喜欢黑仔了,她缠着黑仔,捉弄黑仔,都是因为她想引起黑仔的注意。她帮着黑仔递情书,帮着黑仔追女人,陪着失恋的黑仔到酒吧疯玩,不是因为把黑仔当成哥们,而是因为她喜欢他,而且这些年,她的感情一直没有变过。为了表明心迹,安琪甚至还为黑仔深情背诵了席慕蓉的经典爱情诗《一棵开花的树》: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它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当你走近请你细听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而你终于无视地走过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是我凋零的心不得不说,安琪的声音是动听的,是饱含深情的,她看向黑仔的目光也是动人心魄的。当这首诗念完了,她也走到黑仔身边幽幽说道:“黑仔哥哥,我虽然不温柔,也不可爱,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一直都想嫁给你。”又是死一般的沉寂,众人都被安琪感动了,谁又能想到她竟然默默喜欢了其貌不扬的黑仔那么多年。大家都将目光望向黑仔,好奇他会作何反应。似乎是完全没有想到,黑仔一直非常震惊,到最后则是一脸的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说道:“安琪……我……我一直把你当成妹妹……我没想到……”就在这时,安琪却突然大笑着拍着黑仔的肩膀说道:“黑仔哥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好骗,你忘记了我是在玩大冒险呐!”大家都虚惊一场,爆发出一阵鄙视声,纷纷叫嚷着要罚安琪喝酒。安琪也不推脱,当即就端起一大杯啤酒一口气喝了下去。游戏继续。第三个倒霉鬼是大肚,而幸运者则是丹青,她没等大肚开口,就率先说出了自己的处罚方式,如果大肚选择大冒险,就要光着上半身跑到这层楼的每一户人家敲门,向男主人说:“对不起,我不该招惹你老婆的。”大肚买下这儿的公寓已经有三年了,和邻居们虽然不是很熟,但三年多还是相处友好,一旦他这样做,后果可想而知。所以,大肚毫不犹豫,当即就拒绝大冒险,要选择真心话。谁知,丹青不但没有失望,反而奸计得逞般地笑道:“正合我意,现在可不能反悔了,我的问题是,你和小艾在一起后,有没有出轨?当然,即使是精神出轨也算。”“丹青,你还是太善良了,多好的机会让你浪费了。”作为损友,汤总唯恐天下不乱。“就你一肚子坏水,丹青还没找你算账呢,小心今晚跪键盘。”小艾则处处为大肚着想,接着又对丹青说道,“不过我们家大肚确实很老实,不如咱们换个问题吧?”再看大肚,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和小艾一起妇唱夫随,而是第一时间陷入了沉思当中。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是在考虑要不要说出实情。可是小艾还有三个月就生产了,这事一定不能现在说出来。我有些着急,当即就站起来接过小艾的话说道:“我也了解大肚,这个问题的答案太明显了,不如让他跳一段肚皮舞。”“妞妞,别,我要回答这个问题。”大肚却是牛脾气一个,决定的事情坚持要进行到底。我和他对视一眼,见他主意已定,便也坐了回去。大肚从小就是这样,藏不住心事,这段时间为了向小艾隐瞒他和阿楠的事情,心中一定也备受煎熬吧。只是这样便苦了小艾,她怀孕已经很辛苦,现在如果知道这件事,会不会难以承受?“大肚,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和阿楠的事情,”然而,小艾却出人意料地主动爆料,“你支付了她父亲治病的医疗费,这我知道。阿楠她是我朋友,没什么需要交代的。”对于信任大肚的小艾而言,即使是发现大肚为阿楠花了许多钱,却依然没有产生怀疑。此时大肚张口欲出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他突然当着大家的面哭了起来,一边还抽抽搭搭地不断重复道:“小艾,谢谢你……谢谢你……”“你们这是要虐死我们吗?玩个游戏都能花式秀恩爱。”汤总似是大受刺激,他从来都羡慕大肚娶了小艾这样一个好媳妇。到了此时,游戏也难以进行下去,大家谁也没有心情再闹腾了。为了给大肚和小艾留下更多的私人时间,朋友们陆续告辞而去。虽然还未至深夜,月亮已经爬上了半空。我坐在摩托车的后座,心里五味杂陈。一个小小的游戏,却折射出了许多平日暗藏在心底的秘密。安琪虽然在最后表明她只是因为游戏才向黑仔表白,但她眼角的湿润却不是虚假的。以前我只当安琪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姑娘,不曾想她对黑仔用情如此之深,只是黑仔能够明白安琪的心意吗?“高冷,你是怎么发现安琪的秘密的?”想到表白行动是由高冷倡议的,我也有些好奇,一向冷漠正经的高冷绝不是无心之举。“看眼神。”高冷还是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却也将我心中的疑惑消除殆尽。是呀,仔细回想一下,安琪跟随黑仔而转动的眼神,是不同于她看其他人的。其实在私心里,我真心希望黑仔能够和安琪走到一起,总是失恋的黑仔需要安琪这样明媚的女孩来温暖。而我也相信,黑仔是一个能给人带来幸福的男人,虽然他看起来朴实无华。走到五楼,我和高冷道了声晚安便打开防盗门走了进去,谁知当我转身关防盗门时,却发现高冷依然站在楼道里,一脸深沉地盯着地面发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高冷!高冷!”我喊了两声,才引起他的注意,“你怎么还不回去?想什么呢?”“李小妞,今天玩游戏时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高冷说话的语气完全不像他平时的风格,不是颐指气使,也不是高傲冷然。我想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他的过去就像白纸一样,有什么好问的。高冷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回屋,依旧将防盗门摔得乒乓作响。这才是他的作风嘛,我有些释然地关上门。我感觉到事情不对劲的时候,是从一个星期后开始,因为平时总是厚着脸皮在我眼前晃动的高冷,既没有在出门上班时遇到,也没有在吃午饭的餐馆遇到,更没有在下班时见到,即使是在楼梯间,也毫无踪影。我以为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奇妙缘分,在这时都化为乌有。难道他生病了?我有些诧异,最终还是耐不住好奇心,在下班后直接敲响他的房门,但我在外等了半天,门才打开。结果,可恶的高冷看见是我,立马又关上了房门。我竟然吃了闭门羹,心中有些不甘,便坚持不懈地继续敲门,直到房门再次打开。看见高冷,我当时就莫名其妙地问道:“高冷,你什么意思?我哪里得罪你了?为什么把门关上?”高冷静静地看了我几秒,突然怒道:“李小妞,你当我是什么人?想起来就关心一下,烦了就扔一边不管是不是?”“我……没有啊,这不是看你很长时间都没出现了……”“你既然对我没兴趣,既然一个星期都想不起来,就不要再来打扰我。”“高冷,你什么意思!”“行了,你走吧,以后别来找我了。”说完,高冷直接将防盗门关上,甚至懒得再听我说一句话。这下我彻底怒了,怒气冲冲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发誓再也不要搭理他。自从那晚之后,我和高冷陷入了莫名其妙的冷战之中。我和他是邻居,公司也在隔壁,但我们却很久都没有再遇到,很多时候并不是刻意要避开他,却终究还是未曾见面。其实这段时间有他陪着,什么事情都是找他一起商量,参加聚会时也带在身边,这样突然变成一个人还是很不习惯,只是高冷那个态度,我想到就生气,更拉不下脸面再去找他。日子就这样飞快流逝,很快就到了小艾的预产期,我下班后几乎都到小艾家蹭饭,陪在小艾身边,直到她被送进产房。尽管小艾像待宰杀的猪一样撕心裂肺地号叫,她的第一次生产还是很顺利,而最让人开心的是,她竟然生下了一对龙凤胎!虽然之前医生已经告知是双胞胎,但小艾看到两个孩子的小脑袋时还是激动地哭了。至于大肚,他比小艾的反应还要激烈,抱着两个小家伙笑得合不拢嘴。我想这便是简单的幸福吧,是属于血脉的绵延,更是爱的延续。 | 我在前往沙漠的旅途中认识了女孩洛丽塔,并亲眼目睹了洛丽塔遇难去世的情景,在结束旅程后,我变得更加沉默和内敛。公司领导唐总对苏晨心生好感,并不断追求苏晨,但当苏晨得知汤总曾经导致王娜流产后毅然地拒绝了汤总,和其他人交往,汤总最终放弃。汤总和大肚在公司项目问题上发生口角,但汤总态度冷漠,并不打算缓和和大肚的关系,在我的调节下,两人重归于好。汤总通过相亲认识了丹青,很快两人便开始交往。高冷是我的邻居,患有抑郁症,高冷希望我能够帮助她治疗抑郁症。我因为福临和韩静安将要结婚而心情低落,高冷不断安慰我。在真心话大冒险游戏中,安琪输掉比赛,被惩罚向黑仔表白。众人起哄大肚和小艾之间的关系,大肚因曾经瞒着小艾帮助阿楠支付医药费一事而有所愧疚,小艾对此很是宽容。大肚和小艾生了一对龙凤胎,生活非常幸福。 |
李景隆听说大同危急,连忙率兵出紫荆关赴援,紫荆关位于易县城西高高的紫荆岭上,是河北平原进入太行山的要道之一,列为太行八陉第七陉,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前”之险。大军出了紫荆关,在冰雪未消的太行山中走了几日,便收到消息,燕王朱棣已经在宣府大同一带搜刮了一遍,回程时绕过沿路明军,从居庸关返回北平去了。李景隆好不丧气,带着大军出去逛了一圈,还没赶到地方,人家已经走了。燕王攻大同,一路去的都是骑兵,李景隆带领大军两条腿赶路,而且还要穿山越岭,这机动速度怎么赶得上人家?李景隆没精打采地领着兵马原路返回,跋山涉山返回德州,一仗没打,十成兵马,倒有三成生了疾病,急忙将附近州县所有的郎中都召了来,又调集了大批药材予以治疗。眼看军中如此情形,李景隆很担心不能按时完成进攻北平的计划,他现在可是“戴罪立功”,虽说朝中有黄子澄、方孝孺、齐泰等人替他把大败而归的消息瞒了下来,可谁知道能瞒多久,万一哪个人与他作对,把这消息秘密呈报皇上,他这里只有戴罪,没有立功,那时黄子澄等人怕也不会保他了。因此,李景隆求战心切,这一次他倒是不敢狂妄了,大军返回德州,休整不过十余天,刚刚控制住军中疾患,他便召集众将领商议对策,众将其实都有些恨他无能,奈何帅印掌在他的手中,大家休戚相关,也只得抛弃个人嫌隙,为他出谋画策。众将领围着沙盘正在商议的当口儿,一位军中的驿使背插三角红旗,急匆匆闯进帅帐,向李景隆单膝跪倒,抱拳急声道:“报,北平燕逆,亲领大军十万,浩浩荡荡,直奔德州而来!” 我们是害虫燕军南下,李景隆的反攻北平军事会议被迫当即改为迎战燕王的军事会议,众将集思广益,一番商量之后,李景隆立刻下令现驻扎在保定等地的郭英、吴杰等与他兵分三路,合击燕王兵马。当即,李景隆点起大军北上,为了壮声势,沿途宣传,六十万大军号称百万,先锋官就是平保儿。平保儿的父亲叫平定,当年朱元璋南征北战,以功任济宁卫指挥佥事,攻打元大都时战死,平保儿被朱元璋收为义子,改名平安,承袭父职,后又升为密云指挥使和右军都督佥事。此人与李景隆一样都是名将后裔,但是骁勇善战,与李景隆的徒有虚名大不相同。他担任先锋之后,率所部人马星夜兼程,将至白沟河时,探马送来消息,燕王的大军就要到了。平保儿闻言立即制止大军前进。他所部人马约万余人,而燕王有十万大军,硬打是不行的,但是平保儿也知道,燕王的大军虽然多骑兵,也只是相对于明军而言,燕军中同样有大量的步卒,所以整个部队绝不会十余万人集结在一起一同前进。根据这个判断,平保儿心生一计,抢先赶到白沟河,依据地势,将人马掩藏起来,万余人要隐藏身形颇为不易,待他好不容易将人马藏好,燕军便到了。等燕军欲沿苏家桥过河时,平保儿一声号炮,身先士卒杀入敌阵,燕王大军一路急行,自料行军神速,却未料到敌军早已赶到此处埋伏,措手不及之下登时大乱,只得急急后退。平保儿只知这是燕军先锋,却未料到燕王本人也在军中。燕王行军作战,一向身先士卒冲在最前,其实这个习惯并不好,三军主将每逢战事必亲临最前线,一旦遭遇不测,三军将不战而溃,然而燕王的这个坏习惯,却是一辈子也不曾改过的。燕王见明军突袭,本军阵形混乱不易调遣予以反抗,又见明军出现的突兀,担心李景隆的大军均已赶到,对自己形成合围,所以马上下令后退。平保儿率军急追,一路斩杀无数。燕王朱棣首战失利,且战且退中,奉李景隆命令自真定赶来的武定侯郭英也到了,这一来更是雪上加霜。郭英听得探马回报,燕王先锋部队正与平保儿所部大战,并没有马上投入战斗,因为紧跟着又有探马来报,燕军后续部队正飞快赶来接应。郭英并不知道燕王本人就在前军,如果他知道这个消息,定然会不计一切代价,全军投入战斗,只求斩杀朱棣。可惜,他也以为这只是燕王的一支前军,于是老成持重的他立即命令所部,在燕军退路设下埋伏。他这埋伏,并不是以人马埋伏,因为不巧的很,他所在的地方恰好是一片平原,一览无余,人马是无从埋伏的,但是有一样东西却可以埋伏,那就是地雷。大明朝廷一直注重火器的研究和发展,发明了种式繁多的火器,后来陆续又发明了手榴弹和水雷,而地雷发明的时间更早一些,当然,当时这种火器的名字并不叫地雷。郭英在燕军退路埋下大量从保定带来的地雷,随即便率部撤到燕军视线难及的地方以外,想等燕军被大量杀伤时再实施攻击。燕军在朱棣本人的亲自指挥下,本来退得颇有章法,平保儿虽然悍勇,也占不到太多的便宜,实未料到,燕军正在后撤,突然一处处地雷炸响,那时地雷威力有限,但是地雷里边藏了大量的铁钉铁片,爆炸开来可以成片地令敌军致伤致残。这一来燕军登时大乱,以燕王丰富的战斗经验,也控制不住部队撤退的节奏了,本来他的军队是有序撤退,连续几枚地雷炸响之后,三军哗然,旗鼓号令再也约束不得军队,撤退变成了败退,一字之差,其混乱狼狈之状可想而知。在此关头,武定侯郭英率人马杀了出来,后有平安,侧有郭英,杀得燕军溃不成军,直至天黑,在张玉率中军接应下,平保儿和郭英才鸣金收兵。张玉匆匆接应了败兵回营,上下一找,混乱之中竟然不见了燕王,众将齐齐骇然,忙又派人出营搜寻。燕王随着前锋行军,并未打起自己的旗号,但是军中将领自然知道殿下在此,退兵时因为发现地上埋设了大量的火器伏雷,深恐炸伤了燕王,便把燕王留在了靠近后队的地方,等到郭英斜刺里杀到,把燕军一截两半,后半截的燕军各自为战,人马都被打散了。燕王在亲兵的护卫下浴血杀出重围,落荒而去,到了天黑竟然迷了路,这时候他的身边只剩下三名亲卫,二月天,天黑的早,燕王茫然四顾,哪儿也不认得,后来伏地听音,循声而来,这才找到自己的大营,被如释重负的众将领迎回中军大帐。自朱棣起兵以来,虽然每一次都是以寡敌众,但是每一次都是有惊无险,这是他败得最狼狈的一次,如果中伏之际中上一支流矢、败退之际趟上一颗地雷、或者突围之时被随意哪一个明军士兵一枪刺中,他朱棣都要稀里糊涂身死当场。盔歪甲斜、满身硝烟尘土的朱棣被部下们迎回中军大帐,想想今日莫名其妙的惨败,真是羞愧难当,当即拍案大喝道:“令后队人马加速前进,明晨前务必赶到,天明时分,与李九江决战!”众将从未见过朱棣如此暴怒,纷纷凛然称命,自去备战不提。朱棣一屁股坐下,想起一路败逃之际,那倏忽响起的惊雷,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对于火器,一向是南军应用较多,北军应用较少,对漠北民族作战,强弓利矢、骏马快鞭足矣,以前朱棣对火器的认识也不足,但是今日这一场惨败,却令朱棣对火器运用刮目相看。日后,永乐大帝于五军营、三千营之外另设神机营,成立世上最早的专门的火器兵种,与他今日这番境遇,实在不无关系。从俘获的燕军士兵口中,得知燕王本人就在遇伏的燕军先锋营中,平保儿、张英等人又惊又悔,李景隆更是扼腕惋惜,不过他那颗已经被燕王朱棣打破了的心,却也因此恢复了几分信心:原来朱棣也不是算无遗策、百战百胜的,原来他也有吃败仗的时候!信心大增的李景隆那颗榆木脑袋好像突然开了窍儿,他并未对错失斩杀燕王良机的平保儿、张英予以训斥,相反却大加赞扬,同时有意把这个消息在全军传开,以鼓舞士气。果然,原本心中忐忑,都像揣了个兔子胆儿,时刻准备着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的南军士兵士气为之大振。三更时分,李景隆结束会议,返回自己寝帐。帐外大旗杆上,悬挂着一串的红灯笼次第熄灭,只留了三盏,大帅的亲卫指挥江海文把灯笼重新挂起,打个呵欠,对帐外的侍卫亲兵们道:“好啦,不当值的兄弟都回去歇了吧,明日一早,将与燕军决战,好好养养精神。当值的兄弟打起精神来,不要吵了国公爷歇息。”东方亮看看远处隐隐移动的火把洪流,凑近江海文,涎颜笑道:“江大哥,那边是瞿都督的军营吧,这么晚了,还要换防么?”江海文瞪了他一眼,总算彼此私交甚好,没有当众呵斥,只压低了嗓门教训道:“胡乱问些什么,不懂得规矩。在大帅身边做事,乖巧一些,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懂么?”“是是是,俺这不是好奇么,知道了,知道了,小弟这就回帐歇着。”江海文点点头,不远处几匹马因为远处军伍调动的声音有些不安,仰天嘶叫了几声,江海文连忙赶过去,嚷道:“那边,把马匹都牵远些,明日会战,莫吵了国公爷歇息。”一个年轻英俊的小校踱到东方亮身边,低声道:“殿下今日吃了大亏,南军士气高涨,又有兵力优势,于我军大为不利,明日会战,南军必有奸谋,咱们探不到消息,怎么办?要不要到处生些是非,或者干脆把……”东方亮微微摇头:“此时除掉李景隆,确也有些作用,可这作用,不过是拖迟了会战之期,换一个将领上来,对我军将更加不利。不要总想着宰人,记住大人吩咐咱们的话,一旦做了秘谍,脱下这身盔甲,就不要把自己再当成一名冲锋陷阵的战士……”那小校心领神会,与他异口同声地道:“我们是害虫,我们是蛀虫,我们藏在最隐蔽的角落里,露出一副最无害的模样,于无声无息之间,专门蚀空主人家的房梁、柱子,一阵风来,叫它轰然倒塌,还完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没办法,夏浔手下这帮人,机警是机警,却没读过几天书,夏浔对他们拽几句“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间谍准则,他们肯定是听不懂的,这样浅显易懂的话他们却能深刻领悟,这是夏浔语录第四条,他手下的人都能倒背如流。东方亮点点头,满意地道:“今晚你当值,竖起耳朵,张大眼睛。我回去歇着了。”“是!”目送东方亮走开,那小校回到帐前站定,目光忽然落到了帐前矗立的帅旗旗杆上,这是现场唯一一件像房梁、柱子的东西,他的双眼一亮,忽然想到了些什么。他没有想过自己的这个奇思妙想,后来会发生什么作用,也从来没有人知道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卒在白沟河之战中到底发生了多么巨大的作用,只有飞龙秘谍的秘密档案中,记下了这件事,记下了他的名字,他叫——岳俊弘! 你服不服?翌日清晨,燕王集结大军,准备渡河作战,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肯虚心接受众将建议的李景隆脱胎换骨一般,竟然抢先发起了进攻。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一次燕军上下明显是低估了李景隆的智商,或者说李景隆的智商并没有提高,但是他只要稍稍虚心一些,肯听取别人的意见,他的决策就是集体智慧的结晶了。抢在燕军前面发起进攻的正是昨夜被东方亮发现正在移营的瞿能所部人马,此外还有昨日立下头功的平保儿,这两位将军都是能征惯战之辈,瞿能当初攻打北平,如果不是李景隆贪功,勒令他停止前进,早就是攻进北平城,生擒燕王妃和燕王世子的当世名将了。这两个人绕到白沟河下游,渡河迂回,转移到了燕军后翼,突然发起了进攻。燕军后营主将是房宽,惊见明军自后方出现,大骇之下一面指挥军队抵挡,一面向燕王中军发出急报。平保儿一马当先,率军冲破了燕军后营。如果说平保是一柄尖刀,瞿能就是一把钳子,指挥两个儿子把平保儿撕开的豁口不断扩大,燕军后营苦战半晌,开始呈现崩溃现象。消息传到正准备渡河的主力部队营中,众将听说明军突然出现在自己后方,不由大惊失色,纷纷向燕王请求临河拒敌,先剪除后方的敌人,燕王朱棣也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他沉住气,在帐中踱了许久,终于站定脚步,面向众将,沉声说道:“不要管他,他打他的,俺打俺的,集中主力,攻击李九江的中军!”这个命令一下,连张玉都瞿然变色,他们只道燕王是因为昨日一败颜面无光,愤而不惜一切要找回颜面,是以纷纷苦劝,朱棣大步走过去,霍地掀开帐帘,指着河对岸的明军人马道:“看清楚了么,明军早已蓄势以待,就等我军后退,然后趁机掩杀。一旦撤退,在李九江的优势兵力打击下,必然全盘溃败,绝无幸理!”晨雾袅袅,朦胧中可以看见明军大营寒气冲宵,三军早已整装待发。朱能憬然道:“末将明白了,以攻代守,只要冲垮明军大营,我后营危机,不解自解。”朱棣断然道:“不错,死中求活,唯此而已!传令下去,立即渡河作战。”朱棣此人平时颇能听取他人意见,但是紧要关头却能独断专行,战机稍纵即逝,身为主将如果总是临敌犹豫、摇摆不定,实为大忌。朱棣将令既下,大军如山崩河缺一般,登时向对面的明军发起了全面进攻。主攻者,乃朱棣手下大将邱福,邱福正领着前军人马。邱福此人,朴戆鸷勇,谋画智计方面不如张玉朱能,但临敌敢战,而且从不贪功,因此甚受部下爱戴,他知道这一战对燕王实在是太重要了,因此脱了披挂,赤着双膊,亲自操刀领军冲锋。奈何,明军多少万人?以这样雄厚的兵力居然采取守势,邱福再如何悍勇,又岂能独力回天,大战自清晨战到日上三竿,邱福部死伤无数,他本人也是数处重创,竟然不能寸进。不过朱棣并没有把希望完全寄托在邱福身上,他也知道,想要正面突破李景隆的中军是何等困难,因此邱福鏖战正酣的时候,朱棣已亲领中军,悄然转移到了李景隆中军侧翼,想配合邱福发动进攻,可是这时候,他突然发现,他的大舅子来了。徐辉祖的兵马突然出现在他的侧翼,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他来了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今日的战策,多是出自于徐辉祖之手,李景隆麾下兵马无数,何惜再派一军予燕军偷袭,反正不是他去冒险,因此欣然应允了徐辉祖,这一来朱棣顿时陷入绝境。大军涌动,如惊涛骇浪,燕王有前后左中右五军,也并非全都陷在敌人重重包围之中,可是如果坐等他们突破敌军重围来救,恐怕尸体都要僵了,求人不如求己,本来就喜欢亲自冲锋陷阵的朱棣亲自上马迎敌,先是以箭矢疾射,箭矢用尽,便一手枪、一手剑,亲自肉搏与前。这一战当真是苦不堪言,朱棣的随身宝剑斫断了,胯下的战马都力竭更换了三匹,燕字大旗上钉满了明军的箭矢,执旗的旗手射死一个换一个,已经更换到了第十七人,好在执旗者也知道这杆大旗此刻就如同一杆招魂幡,目标太明显了些,所以不敢离朱棣太近,否则朱棣早已万箭穿心了。朱棣且战且退,幸亏他突入敌阵不深,一番浴血苦战,堪堪退到岸边,冷不防刚刚解决了朱棣后军的平安、瞿能两个煞星又冒了出来。“大势去矣!”燕王朱棣见此情景,心中大呼。“天助我也!”李景隆见此情景兴奋欲绝,立即下令,挥动他的帅旗,下达了总攻令,明军立即如潮水一般蜂拥而来,准备打落水狗了。“殿下!殿下!事不可为,请殿下立即突围,退回北平,再图后计!”张玉浑身浴血,肩膀头上顶上一根狼牙箭,满脸血汗地跑到朱棣面前,朱棣惨然一笑道:“世美,本王全部家底都在这里,此战一败,徒余北平数万老弱残兵,还能济得甚么事。”张玉咬牙道:“那,由末将率部来抵挡敌军,殿下万金之躯,不可再冒险了,请尽力退往岸边,候我左军右军来援,或得一线生机。”朱棣心中一动:“援军,援军……”他也不知自己这计策是否可行,如今岌岌可危,总得试试方才甘心,于是立即扳鞍下马,奔向长堤,张玉奇道:“殿下,你要做什么?”他生怕燕王想不开,急忙追了上去。燕王登上长堤,手执马鞭,向远处遥遥招手,身姿稳定,挥手的动作更是从容无比,阳光下,那身姿动作……咳,大家都熟悉吧?李景隆全身披挂,手执银枪,只想亲手执杀燕王,兴冲冲正向前闯,忽见燕王登上长堤,手执马鞭向远处招手,李景隆先是一怔,随即脸色大变:“不好,燕王在此设有伏兵!”当初燕王的五千朵颜三卫精骑马踏连营的威风他可是亲自领教过的,如果这支骑兵此刻以逸待劳,就埋伏在旁边,突然杀将出来,那死的就不是朱棣,而是他李景隆了,李景隆当机立断,立即一拨马头,高呼道:“退!全军撤退!燕逆有埋伏!”说罢不管不顾,一骑当先,绝尘而去……极品吖,再一次展示了他的极品智商。李景隆麾下那些大将都被派出去了,并无一人能在身边给他建议,估计给他建议也来不及说出来,因为李景隆逃命的时候一向是“杀伐决断”,根本不给敌人和战友任何机会的。李景隆卷旗逃跑,其余诸部兵马不明所以,只道前方真有埋伏,纷纷收拢人马以御强敌,等到双方拉开了距离,李景隆站在三箭地外,遥遥地看着,此时雾气已经散去,视线非常清晰,他并未发现朱棣身边多冒出来一兵一卒。“莫非……上当了?”李景隆又仔细观察片刻,见燕军正在急匆匆地迅速收扰人马,结成防御阵形,果真没有一个援兵,不由得恼羞成怒,立即下令道:“进攻!全力进攻,誓杀朱棣!”明军得到主帅指示,正欲再度发起猛攻,这时候远处一片尘土飞扬,一路大军踏着滚滚烟尘,犹如沿堤而行的一条长龙,飞快地扑了过来,朱棣的援军终于到了。这支援军,正是朱棣视作宝贝的朵颜三卫精骑,领头的就是他的二儿子朱高煦。有了这支精骑,纵然能打败燕军,想阵前擒杀燕王怕也难以做到了,痛失良机的李景隆怒不可遏,大声疾呼道:“进攻,全体进攻,斩杀燕逆者本国公为他请功!”说完胀着一张羞红如鸡血的面孔,提马冲了上去,气喘吁吁地扛着大旗刚跑回中军大营还没顾上喘口气的旗手闻听主帅下令,连忙张开大旗,旋展挥动,号令三军进攻,然后撒开两条腿追在李景隆的马屁股后面又向前跑去。“兄弟,我帮你扛一会儿!”岳俊弘向那旗手笑笑,不待回答,便挂好佩刀,从那旗手手中抢过了帅旗。“多谢,俊弘兄弟,你……你不懂旗语,紧跟着我,大帅有令颁下时,得随时昭示三军。”“好!”岳俊弘笑眯眯地应了一声,扛起大旗就跑。昨夜,他就对这杆大旗做了手脚,现在要做的只是让那动过手脚的地方发作而已,奔跑间,他已不着痕迹地解去了旗杆上动过手脚的铜束箍。“命令,平保儿、瞿能,缠困燕军骑兵!命令,徐辉祖于平保儿、瞿能之后摆阵,卡住燕骑退路!”李景隆怒不可遏地下令。他跑到距燕军一箭地外便站住了脚步,当对方不是落水狗而是急得要跳墙的狗时,他是绝对秉持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安全理念的,那旗手听得李景隆吩咐,立即自岳俊弘手中抢过大旗挥舞起来,大旗猎猎,迎风凛凛,明军各营旗手号兵正盯着来自中军的旗语,那“李”字帅旗“咔嚓”一声,断了!大旗断的很缺德,紧贴着旗帜根儿断的,它要是只断一小截,再把它竖起来也就是了,可它断成这么短的一截,举起来还有谁看得到?明军各营旗手都看呆了,帅旗放倒是什么意思?一是投降,二是主帅战死!曹国公此际是不可能投降的啊,那就是……主帅战死了。这也不无可能,流矢漫天飞舞,主帅也没有满天神佛庇佑,若是不巧中上一箭……又等片刻,主帅营中还是没有竖起帅旗,各营旗手纷纷打出旗语,通知所部将领:李景隆……挂了!其实也不用他们打旗语了,别的旗语可能比较复杂,一般的士兵看不懂,可是帅旗放倒,谁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明军登时一阵喧哗,数十万大军,哪怕只是一人倒吸一口冷气,汇合起来都是惊天动地的一声霹雳。燕王朱棣见儿子率生力军赶到,大喜过望,连忙换上一匹马,提枪上马,正欲再战,忽听对方营中一片异动,定睛看去,李景隆的大旗不见了,朱棣先是微微一呆,随即便知机不可失,立即纵声大呼道:“李景隆战死,明军大败,明军大败!”张玉、朱能等人反应都不含糊,纷纷高声应和,一时燕军齐声高喝:“李景隆战死,明军大败!”声如雷霆,甚嚣尘上。明军将官猜疑,士卒慌乱,本来人心就是极不稳定的时候,一听燕军营中传出大喝,登时便有胆气泄丧者掉头逃去。这种事是会像瘟疫一样传染开来的,虽然明军各部将领反应迅速,拿逃兵开刀,迅速斩杀多人,制止了全军蠢动,但是善于捕捉战机的燕王朱棣却没有等着他们不攻自溃,而是一面高呼,一面发动了全面进攻,此番正以朱高煦带来的数千朵颜精骑为先锋,直冲李景隆的中军大营。明军慌乱之中全无斗志,一被冲垮,本来就有的逃意顿时化作了行动,这一败,如泰山之崩,任谁也休想阻止了。瞿能父子本来冲杀在最前面,所以也是首当其冲地陷入燕军重围,恰如刚才燕王被他们围困。奈何,燕王朱棣有一个其蠢如猪的敌军主帅,又有一个骁勇善战的儿子赶来增援,他们却恰恰相反,千军万马之中父子左支右绌,任他如何骁勇都是独木难支,迅速被燕军铁骑拍死在汹涌的冲锋洪流之中。俞通渊、滕聚等明将本来还想再战,奈何军心已不可为,稍一犹豫就跑不了啦,朵颜铁骑踏营而过,见人就杀,哪管他是兵是将,俞通渊、滕聚等大将亦先后丧命于乱军之中,其余明将眼见势不可为,只得各领本部人马,惶惶逃去。从保定赶来参战的老将军武定侯郭英,眼见明军败得竟是这般莫名其妙,气得几乎吐血,当即他也收敛所部兵马逃去。这位老兄大概是恨死了曹国公,直接领着兵马往西逃,回保定去了,懒得再跟李景隆这个废物废话。这一败,明军淹死及被杀者十余万人,横尸百余里,当真是惨不忍睹。德州码头,小房内,夏浔对几个手下道:“先期赶到金陵去的人马,已经为咱们铺好了道路,徐石陵、张俊、蒋梦熊、王冠宇,有关的任务已经向你们交待明白了,你们四个现在就赶过去。”“夏大人,那您呢?”夏浔在飞龙秘谍中,所用的名字就叫夏浔,所有的飞龙密谍都只认这个名字,只知道这个人是他们的最高首领,这也算是夏浔对本来的自己一种变相的怀念吧。所以他属下的人员称呼他时,都叫他夏大人,真正知道他还有个名字叫杨旭的寥寥无几。“殿下图谋德州,本官要动用这边的人手予以内应,到时候身份难免败露,之后我就会转移到金陵去,此后,咱们就要在金陵扎根了,到时候,本官会与你们取得联系。所以,万事均须小心。你们记住,此去金陵,你们分开上路,到了那里之后,你们四人之间,横向不得联系,不得互向通报自己潜伏的身份。你们与你们的部下,也是一个接一个的直线联系,确保不论哪一环出现了差迟,不至于被朝廷连窝端了,锦衣卫的势力现在虽然极为削弱,几乎不出金陵城门,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南京城,他们仍旧是手眼通天,万万大意不得。”“卑职明白!”徐石陵、张俊、蒋梦熊、王冠宇四人肃然拱手。夏浔正在安排飞龙秘谍的精干人员赶赴金陵,他这样做,是因为靖难的四年时间中,明军几易主将,他不可能朝廷每换一名主将,都有办法安插间谍进去。再说,军中得到的消息都有很强的时效性,得到了消息未必来得及送出,送出去后未必来得及应对,如果能把谍报中心安插在大明京师,那就一劳永逸了。须知前方军队在战术上不管如何变化,战略上都必须听从京师的调度安排,或者及时把他们的战略部署呈报于京师。如果在这个紧要的地方安插有自己的耳目,那么燕王就能随时了解朝廷的战略部署,至于具体的战术运用,燕王朱棣还需要他来指点么?当然,这个理由听起来冠冕堂皇,实际上也合情合理,但是……夏浔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最最主要的原因却是:他并不记得德州一战之后明军的讨逆主将换了谁,更不记得这位讨逆主帅驻扎在哪个城市,他总不能每次都在尘埃落定之后,再跟在人家的屁股后面去设置信息站,如果那样,恐怕他这边还没建好,人家早就转移了。这些详细数据,他是真不记得,当初只当是历史故事,兴之所至随便看看,此刻既没有百度也没有Google,你让他上哪儿查去?送了四人出门,夏浔又殷殷嘱咐几句,正要让他们离去,忽见徐姜从远处急匆匆走来,夏浔目光微凝,看着徐姜神情,徐姜走到面前,满面通红地道:“大人,殿下大捷!”徐姜按捺不住兴奋,语音都有些微微发颤了,夏浔眼神一动,急忙道:“沉住气,进屋再说。”四个本来要走的亲信部下一听燕王那里打了大胜仗,也都满脸惊喜地跟了回来。这时候,旁边房里那位姐儿端了个木盆出来倒水,一眼瞧见五个男人兴冲冲地跟在那个兔儿相公后面进了小屋,登时瞪大了双眼,这一回,她没有羡慕嫉妒恨,她只是呆呆地站在那儿,站了很久,然后像看到神一样惊叹一声,钦佩莫名的回了房间。她服了,心服口服! 乱象骑兵在追击战中充分发挥了它的长处,朱棣像一贴狗皮膏药似的,紧贴在李景隆屁股后边,从白沟河一路追杀下来,不断扩大战果。一路下来,明军死伤又逾十多万人,李景隆六十万大军,只因这一战,便折去了三分之一。燕军连续作战,同样疲惫不堪,但是此时作战,已不仅仅是体力问题,朱棣深知自己较之朝廷最差的就是实力的巨大差距,眼下有便宜可捡,他哪会轻易放过,这一路追下来,所有的骑兵都派到了最前边,只管一路追杀下去,步卒垫行于后,沿途搜罗明军弃置各处的甲胄器帐、辎重粮草。李景隆马不停蹄地败回德州,朝廷大败的消息立即便传了开来,明军第一次以五十万大军对燕军五万,大败;第二次以六十万大军对燕军十万,还是大败;在军民心中,燕军俨然已是不可战胜的天兵天将。由来成败论英雄,谁还理会白沟河畔燕王朱棣几欲战死、狼狈不堪的情形?百姓们听说燕军正沿途南下,指挥大军杀向德州,一时间德州城内好似沸水开了锅,百姓们深恐兵荒马乱殃及自身,但凡有能力逃走的都携家带口,纷纷逃离德州,各自投亲访友去了,一时间难民络绎于途,一片乱世景象。“相公,朝廷大败啦,六十万大军呐,就是六十万头猪,也能把燕军拱个人仰马翻吧,怎么就败了?咱们怎么办呐,要不要赶紧收拾收拾回阳谷县呀?”一个青帕包头、皓齿明眸,俊俏的不像话的小姑娘,急匆匆地跑进帐篷,对她的男人道。她的男人刚刚放下药匣,筋疲力尽地跌坐在睡榻上,听见这女孩儿说话,他高枕双臂,苦笑摇头道:“飞飞呀,怎么尽说些孩子话,我是被召来德州服役的,官府中都有备案,哪能说走就走。德州是兵城,城高墙厚、兵马众多,外边又有十二连城。野战和城战是两码事,燕军再厉害,也不可能一攻即克,真要是守不住了,咱们再走也不为难呐,先让为夫歇歇,今天医治了不下百余伤兵,哎哟,可累死我了……”这对夫妻,正是西门庆和南飞飞,西门庆是郎中,德州兵营中许多士兵都得了冻疮和风寒,李景隆下令把山东府各地所有挂牌行医的郎中全都弄到了德州,为兵卒医治疾患,西门庆也在应召之列。本来,他带个药童学徒也就罢了,奈何南飞飞以前东奔西走惯了,如今突然过起了家居的小妇人生活,时间久了枯燥乏味的很,一听丈夫要出行,登时兴高采烈非要跟来。于是西门庆就让夫人小东守着家业,带着南飞飞到了德州,他在德州已经快一个月了,主要是诊治伤风、冻疮等疾患,今天突然全变成了缺胳膊少腿儿的外伤科病患,军营中这方面备用的药物竟不敷使用,西门庆又是个在妇科上有独到之处的医生,手忙脚乱的,可把他累的够呛。南飞飞跑过去,双膝一屈,跪坐在榻上,攥起一双粉拳一边给他捶着大腿,一边嘟起小嘴儿,不满地道:“哼!等燕军打到德州,兵荒马乱的,就你媳妇这般千娇百媚的女人家,要是被人家抢去做了押寨夫人,你不心疼呀?哭不死你!”西门庆有气无力地呻吟道:“拉倒吧你,你还真相信他们说的呀?燕军又不是山贼,往哪座山上抢啊……”南飞飞窒了窒,在他腿上使劲捶了一下,娇嗔道:“不是山贼就规矩了么?你不在乎是吧?成,那就让人给你戴绿帽子,一戴戴个十七八顶,绿油油的,好不风光!”西门庆哼哼唧唧的,没把她的气话当回事儿。南飞飞瞟了他一眼,赌气道:“就你懂规矩,我告诉你,刚才我可是看见肥城来的那个郎中老张带着他的小徒弟已经换了衣裳逃跑了,偏你不走。”“已经有人逃了?”西门庆精神大振,呼地一下坐了起来:“有人带头就好办了,你让我歇歇,把东西收拾一下,等晚上咱们也溜他娘的。”西门庆话音刚落,就听外边一阵脚步声响,有个粗犷的声音大声吼道:“散开散开,把这一片儿都给老子看紧了,这一片儿住的都是郎中,军中那么多受伤的兄弟,可不能让他们跑喽,都看紧些,从现在开始,没有咱们的人带着,不许一人自由出入。”帐中,西门庆和南飞飞互相看了看,西门庆讪讪地道:“呃……把我的衣服拿一套出来,裁剪裁剪,你先换上,再去灶下弄点炉灰把脸抹黑了,且扮个丑男人再说……”何家庄。服役的民工们正干得热火朝天,监工和士兵们来回奔走,吆喝连天:“快点快点,抓紧挖掘战壕,我告诉你们,燕军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他们最喜欢把人剁吧剁吧炖大锅肉吃的,你们现在不卖力气,等燕军一到,你们全都要倒大霉。”“呸!”有人低声咒骂:“六十万人打不过人家十万人,还觍着个脸说,一群吃干饭的废物。”唐姚举踱着步子,在一个监工身边站定,低声道:“罗历,这边安排的怎么样了?”那人也压低了嗓音道:“只我这边,串连了百十来人,林掌柜的那边至少有数千人吧。”唐姚举微微一笑,说道:“足够了,事先知道底细的,其实并不需要那么多。乱象已生,黄天当立,弥勒主天下,我等揭竿而起,正是时候,你这里提高警觉,我去那边看看。”说完,唐姚举便向另一片工地绕去。林羽七和唐姚举本来并无反意,但是朝廷打压白莲教徒时,他们也蒙受了不小的损失,如今眼见皇叔和皇侄打成了一锅粥,山东府开始动荡不安,这心境就发生了变化,野心开始滋生。这就是他们有众多的教徒基础,一旦“气候”合适,就能迅速转变为不安定因素的结果了。如果只是普通百姓,除非走投无路,很难会滋生这种想法。他们的打算还算谨慎,准备效仿当年被征民工挖黄河的韩山童、刘福通等人造反成功的先例,在征召来德州的民夫当中发展教徒,以他们原本的忠心信徒为骨干,带动更多的信徒,再裹挟发展一部分信教的士兵,从而竖起造反的大旗。如果他们能迅速站稳脚跟,那就于南军和北军之外独树一帜,与他们分庭抗礼,这一点他们认为希望很大,因为朝廷兵马的大敌是燕王的人马,不可能分重兵来围剿他们。当然,如果万一失败,那就率军去投燕王,燕王现在势力薄弱,对他们的投靠必定倒履欢迎,到时候他们可以托庇在燕王羽翼之下,再暗暗发展自己的力量。正月初一是弥勒佛圣诞,本来最具意义,可惜这个日子时机不合适,那时他们还没有被征召到德州服役,他们本来计划在四月初八释迦牟尼佛圣诞之日起事,可是因为燕王南下,李景隆率大军迎敌,带走了他们在军中发展的,要在起事之日开军械库,给他们发放武器的信徒,只得把起事时间再次押后。不过,现在燕军大胜,气势汹汹直奔德州而来,明军新败,如惊弓之鸟,他们觉得此时起事,正是天时地利人合,因此决定,俟燕军攻进德州当天,率众起事,自立白莲义军。论英雄,谁是英雄。夏浔曾对宁王侧妃说过,英雄,是不得已而为之,行人所不能之事,才成了英雄。用一句耳熟能详的话来概括,其实就是“时势造英雄”。不过,也有人相信“英雄造时势”的,比如教义乃是“入世”的白莲教:“拥有这么多的徒众,但有机会,我们为什么不能做指斥挥遒、傲笑江山的一世英雄?”林羽七、唐姚举之辈正做此想。谢雨霏的风寒已经养好了。两个人从借宿的农家启程继续南行,沿途是经过青州的。彭梓祺暗中潜回彭府,去见过了自己的父兄。很幸运,她与夏浔虽然成就婚姻,但是朱允炆因为夏浔的叛逃大怒之下要诛他满门的时候,只知道他已携家小逃走,却未寻索到她的娘家。唯一知道夏浔妻子彭氏底细的,只有那位锦衣卫指挥使罗克敌,却不知出于什么考虑,他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皇帝,或许……是因为他不愿做些无用功的原因吧。彭梓祺悄悄见过父兄之后,谢绝了他们的挽留,与谢雨霏继续往北走,所行路线正是章丘、济南、禹城而至德州,这一天到了平原县,想起当初去北平时,在此地戏弄关外参商古舟,却因误以为夏浔也是个登徒子,十三娘想要色诱袭击于他,反被夏浔戏弄的往事,十三娘心中酸酸甜甜,说不出的滋味。随口说与彭梓祺听时,却换来彭梓祺一番取笑,两位姑娘打打闹闹间,似乎冲淡了思念之情,却又似乎加重了思念之情,袅袅一缕情丝,谁说的清呢。只是,她们可万万没有料到,她们朝思暮想的那个男人此刻就在她们旅途的下一站:德州。而李景隆与燕王,挥军数十万,正像赛跑似的,向那里集结…… 所向披靡何谓兵败如山倒?即便是近代,兵员素质、通讯方式与古时候相比不可同日而语,一旦溃不成军想要收拢残兵也不是一两天内就能办到的事,何况是那个时代;何况是自河北白沟河一路逃回山东德州,长途漫漫;何况是数十万军队。李景隆败回德州,又气又急,第二天就起了一嘴火泡,他还没把自己的残兵败将点检清楚,一个更惊人的消息就被插着小红旗的探马送回来了:朱棣大魔王的追兵马上就到了,燕军前锋已经抵达十二连城,正与前锋交战。李景隆一听这消息登时如五雷轰顶,整个人都傻在那儿。“国公爷,怎么办?”虽说那些统兵大将都在整顿本部兵马不在身边,但是李景隆也有自己的副将、偏将一大帮人,这时候忽啦啦都围了上来,向李景隆讨问对策,李景隆沉默半晌,断然喝道:“撤!”又撤?左右副将们都觉得实在说不过去了,忍不住劝道:“国公爷,咱们现在以守待攻,未必就那么不济呀,再撤……如何向朝廷交待?是不是……召集各部将领,一同商议一下?”这时候,李景隆杀伐决断的大将风度毕露无遗,他斩钉截铁地道:“败将残兵,尚未收拢,燕军新胜,士气如虹,此时与敌决战,断无幸理。撤!我们撤到济南府去,背倚坚城,没有了后顾之忧,再与燕军决战不迟。”李景隆不由分说,言罢立即率领本部人马开始撤退,这一次他还算有点良心,没有不告而别,而是把自己的决定派人分别去告诉了各营将领。要说这李景隆,还真是一员福将,在战场上最困难的就是抓住致胜的机会和安全脱离的机会,李景隆逃的时候总是比兔子还要机警,比狗还要嗅觉灵敏,这一次他的决定未必就是一个错误。以他匆匆败逃回未经整顿的军队,乱糟糟如同一锅粥,即便他坚守德州,也很难守得住,说不定他就会成为被燕军活捉的最高级别的朝廷将领,但是他逃了,而且通知了其他各部将领之后,根本不等回信儿,他就率领本部人马急匆匆地逃了。李跑跑逃的正是时候,在夏浔等人的接应下,匆匆赶到德州的燕军,就像是对这里的地形无比熟悉,他们根本不需要打探地形寻找向导,就如有神助地穿插进明军散乱的防御线,一口气把十二连营还没来得及筑完的那六七座兵营全部占据了。与此同时,燕军又出一支奇兵,准确地切入德州码头守军最薄弱的防御环节,经过一番浴血混战,抢占了码头,夺到了官仓里堆积如山的米粮。一直藏在暗处的林羽七趁着兵荒马乱也现出身形,与唐姚举汇合了,在明军将逃未逃、燕军将进未进之际,揭杆造反。白莲教在这个重大历史时刻所做的举动,没有在史书中留下一星半点的记载,因为这根本就是一场闹剧,而且是一场连浪花都没扑腾起来就迅速湮灭了的闹剧。他们只想到在明军和燕军两大BOSS交战之际揭杆造反,自己所吸引的“仇恨值”最低,却忘了这两大BOSS施展的都是群攻技能,而他们,正夹在两大BOSS中间;他们只想到这个时候最利于自己趁火打劫、混水摸鱼,却忘了这个时候一个人最正常的反应是逃离战场,远离明军和燕军决战的战场,谁会耐下心来在这个时候傻瓜似的站在那儿听他们的鼓动?他们只想到燕军攻打德州,如果自己掀起的风浪太小,还可以顺势倒向燕军以求自保,却不想想这是朱家天下的年代,朱棣和朱允炆那是叔叔和侄子在争家产,不是白莲教的两个香堂争地盘,你一个外人跑过去说要帮着一个打一个,争到地盘两人平分,会落得一个什么下场?他们没想到燕军攻打何家庄的人马正是朵颜三卫的铁骑,朵颜三卫的蒙古骑兵远远的还没冲到面前就是一通乱箭招呼,接着拔出大刀就砍,这些悍兵只知道眼前这些人不是自己人,随便杀就对了,哪里听得懂你们扯什么苍天当死黄天当立弥勒佛祖主天下,他们信奉的是长生天好不好?他们更没想到夏浔早已安排了些故意仇视朝廷,热衷迷信,结果被他们吸引入教的所谓信徒,在这个关键时刻却突然从背后给了他们狠狠一刀……唐姚举只是个做小买卖的,林羽七只是个开酒楼的,虽然他们暗地里还有个帮派老大的身份,但是他们打过的最大的仗也不过是几十上百人的团伙斗殴,他们毫无作战经验,哪里想得到战场竟是这般残酷?蓄势已久的蒲台白莲教起义,像昙花一现,刚刚绽放就迅速凋谢了,乱军之中,白莲教徒们作鸟兽散,各自逃命去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谁死谁活。此时,彭梓祺和谢谢乘坐着大车正往东来,她们刚出平原县城不久,就见难民络绎于途,纷纷赶来,稍一询问,得知燕军即将赶到德州,那车把式就有些心神不宁了。再赶一阵路,又见尘土飞烟,大队明军急匆匆逃来,那车把式终于慌了,立即决定,原路返回出发点济南。对于车把式的这个英明决定,同车旅客无人反对,事关性命生死,什么时候不能访亲探友,谁敢这个时候跑去德州冒险?谢雨霏微锁双眉,对彭梓祺低声道:“姐姐,咱们也要跟他们一起回济南么?”彭梓祺思索了一下,说道:“如果强要去德州是不成的,咱们总不能走路过去吧,如要骑马,我可以,你怎么办?你本不擅马术,身子又刚刚痊愈。再说,德州那边正逢战乱,虽然咱们去找的他在燕军一边,可这兵荒马乱的如何寻他?闯到那种地方去并非良策。”谢雨霏道:“我只担心,济南城高墙厚,非德州可比,咱们这一入城,一旦两军僵持不下,咱们就要困在城里了,几时才能……与他相见?”彭梓祺蹙眉思索了一阵,说道:“暂且退回去吧,咱不进济南城也就是了,路上如果有机会,我就搞一辆车马,咱们绕开双方交战战场,到燕军把持着的永平城去,到了那里再打听相公下落。或者,到时候直接退返青州,再做定策。”谢雨霏也知道乱军之中,硬往刚被燕军占领的地方闯并非良策,万一碰上些不守军纪的士兵更是麻烦,她们现在想要搞辆车马也是很困难的,但凡拥有交通工具的,现在都是往济南方向逃的,你出再多的钱,谁肯把车马卖你。思来想去也只有彭梓祺的想法还算妥当,只得点头答应下来。大车裹挟在越来越多的难民中间,踏上了回程,两个女孩儿怅望车外景象,只能暗叹一声“好事多磨”。军民混杂,大道小道都是从德州退下来的人,西门庆背着药匣,打扮得半大假小子似的南飞飞紧随在他身边,正沿着一条田间小路埋头急行,后边突地驰来一匹快马:“闪开,闪开,你奶奶的,长不长耳朵!”一个丢了头盔、只着马军轻甲的明军策马如飞,疾驰而来,此时已是四月天气,刚刚下过一场雨,路旁泥土肥沃,一踩一个深坑,行人都在路上,想要避到两旁非常困难,只因闪避得慢了,那马上骑士大怒,抡鞭便猛抽下来。“哎哟!”南飞飞猝不及防,削瘦的肩头挨了一鞭子,疼得身子一哆嗦,西门庆一见不由勃然大怒,他有家有业有身份,所以轻易不愿与官府作对,可这并不代表他没有男儿血性,他以前暗中做的那些生意勾当,原本也非一个顺民,一见飞飞挨打,打人的却是一个没骨气的逃将,西门庆大吼一声,丢了药匣,一个旱地拔葱便跳了起来。那马上明军穿着轻甲,肋下佩刀,明显不是小兵,至少也是个总旗、百户一类的军官,他勒住坐骑,一鞭子抽开南飞飞,刚想磕马前行,西门庆就拔地而起,跃到了他的面前。“砰!”结结实实一记窝心腿,将那军官从马上踢飞下来,整个身子摔出去两丈多远,摔在路旁犁过的松软泥地里,那军官挣扎几下,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西门庆怒火攻心地骂道:“王八蛋,不给你点厉害,你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说着抢步过去,一把扶住南飞飞,心疼地道:“飞飞,你怎么样,伤了没有?”南飞飞衣衫虽未抽破,肩头却已起了一条血痕,本来极是痛楚,但是见他如此疼惜自己,心头一甜,便摇摇头道:“我没事,相公,你……你踢了那军爷,怎生是好?”西门庆往田地里看了一眼,见四下只有几个逃难的百姓,正用敬畏的眼光看着他,把心一横道:“管他!一不做,二不休,来!”他拦腰抱起南飞飞,把她放到了马上,紧跟着自己挎起药匣,纵身也上了战马,一提马缰,策马如飞,扬长而去。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之后,那军官才迷迷糊糊地苏醒过来,他一身泥巴,挣扎着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路边,就见远处几匹马如离弦之箭,正向这里奔来,马上的骑士却是几个穿着民装的汉子,这军官大喜,连忙迎上去,威风凛凛地站定,喝道:“站住!本官德州常丰仓守仓百户吴笔,征用你们的马匹!”“咦?”这位守仓百户瞪大了眼睛,忽然之间,他觉得中间那匹马上的骑士有点儿面熟,好像是百泉混堂的夏掌柜嘛。他还没看清楚,冲在最前的那匹马上的骑士就大吼一声:“滚你奶奶的!”那人一提马缰,骏马抬起前蹄,“砰!”地一声重重踢在他的胸口,吴百户哇地一声惨叫,喷着鲜血再次飞向路旁田野。“咦?这人好像现在的百泉浑堂徐掌柜嘛!”他还是没看清楚,以后他也没有机会看清楚了,那几匹马急如星火,须臾不停地驰去…… 战地重逢自济南往德州去的方向,一队身穿鸳鸯战袄的官兵正押运着数百辆车子缓缓而行,路旁渐渐增多的神色仓惶的百姓,引起了一位骑马的官员的注意。这位官员三十出头,身材高大,肤色黎黑,眼窝有些深陷,鼻梁又高又挺,颌下一部胡须微微有些虬曲,一双微带褐色的瞳孔,似乎不像是中原血统。他勒住马匹,向一位扶着一个老人仓惶赶路的男子俯首问道:“前方发生了什么事,本官看你等神色仓惶,莫非出了甚么大事么?”那男子见是一个当官的询问,不敢不答,忙站住脚步,说道:“不好啦,燕军打到德州去啦,德州没守住,曹国公率领大军且战且退,正往这边撤呢,赶紧逃吧,迟了就要被燕军抓到啦。”这官员一听,不禁大吃一惊,他又随口唤住几个行路人,一问之下,言语与方才那人所说大体相同,他的脸色不由大变,立即吩咐道:“马上调转马头,所有军粮,押送济南府。”手下人听了说道:“铁大人,咱们并未接到曹国公的军令啊,要是就这么回去,吃罪不起呀,何不继续前行,如果我军真的战败,迎上朝廷人马之后再退不迟呀。”这铁大人脸色一沉,厉声道:“一派胡言,等到那时,人可以走得,这数百车军粮如何走脱?岂不全供给了燕逆的叛军?德州还没到揭不开锅的时候,立即调转车头,回返济南,如有任何不妥,本官担当!”手下人等无奈,只得调转车头,随着那逃难人群一齐向东而去。这位铁大人,正是与夏浔、李景隆一齐赴东海剿海寇的那位五军都督府断事官铁铉,他是李景隆副使,东海之行有他一份功劳,转过年来建文元年,朱允炆论功行赏,提拔了他,把他派到山东府做了参政。铁铉在此上任已经快一年了,这一次他是奉命押运从山东地方筹集的粮草往德州去的,一听前方大败,当机立断,便向济南回转。铁铉令运粮车队全速赶往济南,又令几名小校骑马继续向前去探准确消息,不一时小校回报,迎头撞上朝廷败退下来的大军,曹国公六十万大军的确是败了,现在德州恐业已失守,因为大军正向济南败退而来。铁铉闻言,立即撇开大队,飞骑回济南报信去了。铁铉赶到济南府,没回布政使衙门,直接冲到都指挥使司衙门去了,翻身下马往里便闯,迎面正碰上都指挥使司参军高巍,一见他来,高巍奇道:“鼎石,你不是押运粮草去德州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铁铉气喘吁吁地道:“山魁兄,大事不好,曹国公大败,德州失守,败军正向济南赶来,燕军紧追不舍,我等当速速整齐人马,部署城防。”高巍一听也不禁骇然,急忙拉住他道:“快,你我同去见盛都督,若要调动兵马,守卫城池,还需盛都督下令。”此时济南城中最高军事首脑是都督盛庸,盛都督听了铁铉禀报的消息,也不禁为之大惊,立即传下将令,开始部署济南城防。济南城下拥挤不堪,军民混在一起,逶迤成一条长达数十里的长龙,争先恐后地进城。各种车辆、牲口、行人挤满了道路乃至道路两旁一切可以站人的地方。彭梓祺和谢雨霏所乘坐的大车也挤在行旅当中,一寸寸地向前挪动。“梓祺姐,那个,看那个……”彭梓祺顺着谢雨霏目光看去,就见一辆马车被挤在道边田地头上,马车上坐的应该是一家人,穿着富贵,车是敞篷的,车上却不见多少大包小裹。彭梓祺问道:“看他们做什么?”谢雨霏道:“你看那员外的鞋帽,再看那夫人和公子的穿着。”“唔……”彭梓祺看了一眼,隐隐觉得有些不太顺眼,但是具体有什么不妥,却还是没看出来。谢雨霏道:“他们的穿着,是家里面的衣服,尤其是那位胖夫人,明显是一身燕居常服,而不是出门在外该有的穿戴。还有,你看他们衣服的质料,看那员外帽子上的缀玉、夫人的耳环,都是名贵之物,可他们居然只坐了一辆敞篷的马车,马车上又没有什么包裹,这说明,他们是匆匆逃出来的,来不及带什么东西。”彭梓祺恍然道:“不错,是这么个道理。”谢雨霏微微一笑道:“那么,他们现在最愁的就该是进城之后,身上的财物不足以维持生计了。而且他们的马车上没什么可以携带的,眼下又已到了济南城下,这马车的作用对他们来说已是可有可无,你说,如果咱们出钱买他的马车,他卖不卖呢?”彭梓祺大喜,对谢雨霏道:“你等等,我去与那员外商量。”说着纵身一跃,跨过一辆驴车,一辆骡车,单足在一头牛背上一点,大鸟一般翩然落到了最外面去。夏浔与徐姜等人勒马站在逃难人群一侧,观看着这甚是状观的人海。他们是探马,燕王的主力可是过德州而不入,把那里丢给了后续人马接收,前锋主力一刻不停追着李景隆下来的,因为燕王现在业已明白,一城一地之得失,对他来说根本没有甚么用,他要利用这次胜利,重创明军,让明军大伤元气,从此以后再也组织不起规模如此庞大的攻势。所以本就是便装,且熟悉山东地形的夏浔等人就临时由间谍改为充当大军的探马了,燕王追来的人马只有骑兵,他们不能不担心李景隆逃到半路,突然灵机一动设个埋伏什么的,但是明军逃的实在是太快了一些,他们一路追下来,只能每隔一段路程,就派回一人,汇报前方情形,此刻追到济南城下,已经只剩下夏浔和徐姜两人了。“呵呵,如此场面,实在壮观。徐姜,速去回报我军先锋,全力冲击,如今这场面,城中明军无法出城接应,城外明军无法从容入城,这一片地方,又是空旷平地,正适合我骑兵冲锋,歼敌主力。”“是!”徐姜二话不说,一提马头便向来路奔去。李景隆率领败兵逃到济南城下,只见人山人海,马嘶牛吼,各种车辆行人把个城门挤塞得风雨不透,如果从天上看下来,那城门口就好像一个葫芦口,而外边的难民和军队不断膨胀扩张,就好像那葫芦口源源涌出的墨水,渲染了一片大地。实际上,现在这“墨水”不是往外流的,而是往里涌的,只是由于外面不断增加的人群,所以让人感觉不到进入,反而有一种渲泄出来的感觉。李景隆见此情景整个人都懵了,气急败坏地吼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把他们赶开,本国公要入城主持军机大事!”这一声令下,百姓们忍无可忍了,咒骂声此起彼伏:“你他娘的拿朝廷俸禄,享民脂民膏,不能保家卫国也就罢了,还要赶开百姓自己逃命?”这样的命令那些兵士们也无颜去执行,而且你想赶,怎么赶?除非把人全杀光了,他们毕竟是兵而不是贼,这样丧尽天良的事如何干得出来。李景隆眼见进不得城,只急得团团乱转,这时探马飞骑来报:“报,国公爷,燕军追上来了。”李景隆一听只吓得魂不附体,刚要下令撇下济南向南逃跑,忽又心中一动,追问道:“追兵多少?”那探马道:“追兵乃燕军前锋,最多不过四千骑兵,他们甩开我正陆续东移的兵马,只是紧蹑在国公身后不放,马上就追上来了。”李景隆一听这话,就像一只愤怒的公鸡般,脸都胀红起来,紧随在他身边的现在至少还有十多万大军,燕军只有四千人,竟敢追下来?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了!李景隆厉声下令道:“布数阵,迎战!全歼来犯之敌!”十数万大军立即动作起来,城下的百姓们已经知道燕军追上来了,又见明军摆出这么大的阵仗,马上就要杀得尸山血海,不由大骇,一时间哭爹的哭爹,喊娘的喊娘,号啕声震天,再也无人肯遵守入城的秩序,一个个蜂拥前去,拼命地抢向城门。果如谢雨霏的判断,那户富绅是仓惶逃出来的,连足够的银钱都没有带,彭梓祺与那员外一番商量,对方欣然应允,让出了马车,收下了彭梓祺的钱,也就在这时,整个逃难队伍不约而同,疯狂地呼喊着向前拥去,彭梓祺被突然暴增的人流挤出去几十步远,那辆马车也被人群裹挟着向前冲去。“霏霏,霏霏!”彭梓祺惊急叫嚷,可是哪里还能找到谢雨霏的身影。谢雨霏也急了,钻出大车,抓着车棚向远处呼喊:“梓祺姐姐,梓祺姐姐……”叫不数声,大车被蜂拥的人群一撞,她站立不稳,便一头撞进了大车。就只是这么一刹,正被夏浔看在眼里。夏浔眼见大战将起,正欲圈马离开,不经意间,一个熟悉的倩影便跃入眼帘,夏浔身子一震,失声叫道:“谢谢?”只这一惊怔的工夫,谢雨霏已跌回车中。“是她么?她怎么可能在这里,难道是我看错了?不可能,我怎么可能看错!”不能确定身份,夏浔终是不肯这般放心离去,只是略一犹豫,他便策马向那被人群裹挟着涌向城门的马车追去…… 围城“诸营官兵按我吩咐,轮流上城戍守;城中还有多少马匹?全部调出来,设立骑卒驻守四城,一门有救,即刻飞骑传报都指挥使司,本官即分兵援救;滚木擂石,分布四城,于城墙下每隔百步,埋大瓮一口,谛听燕军动静,以防燕军鼠窃盗洞!”都督盛庸一条条将令颁布下去有条不紊,各路将领纷纷领命而去。济南街头,铁铉率领一队布政使司衙门的衙差公人正在巡视,看着城中情形,也在下达命令:“点检城中储粮,于四城设立粥棚,赈济难民;请本府乡绅们主持,号召大户捐粮济民;天气即将炎热起来,一个不慎,这么多的人,就会发生瘟疫,要在空旷宽敞的地方设置难民安置之所,征调城中药商、药店、郎中,配煮防范瘟疫的药汤分发百姓……”铁铉在一个路口站定,看了看巷弄,里边横七竖八,已被难民们占据,作为他们的临时居所,想要过去,连脚都插不进去,铁铉皱了皱眉,吩咐道:“调集人手,疏理街道。”身边一名衙役苦着脸道:“参政大人,城里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人,咱们那点人手,根本照顾不来呀。”铁铉思索了一阵,说道:“由我布政使司衙门出面,从逃进城来的百姓中,征调青壮,建立巡街队,维持济南府治安,以防有人趁火打劫,横行不法。再从难民中征调些人,建立清扫队,疏理街道,务必保证主要街道不得被百姓们占据为住处,不然,兵马调动、军械运输都成了问题。”“是!”铁铉抬头看了看天色,叹道:“幸亏已进了五月天气,不然……这些百姓都要冻死街头了。”他想了想,又道:“不过,天气热起来,也有热起来的问题,这么多百姓,又是露宿街头,不会那么守规矩的,乱丢垃圾、随处排泄,在所难免,如此下去,不出三日,济南城就要臭不可闻了,清扫队还要把这件事负起责来。”“是!”铁铉在济南城中巡视半晌,手下官员已经统计了城中存粮数目呈报上来,相对于德州来说,济南是后方,军粮已大量运输到德州,而德州驻军数十万,居然旦夕破城,数百万担军粮,都被燕军占有,济南城又是历经一冬,刚刚进入春夏,今秋的粮食还没成熟,城中存粮极其有限,幸亏铁铉押运去德州的那几百车粮米被他带了回来,府库才稍稍充盈一些,可是一旦燕王不肯退却,而是围城攻坚,这些粮食,最多维持一个半月。一听这个消息,铁铉紧张起来,赶紧赶去把这个消息报与都督盛庸,盛庸听了也是面色沉重,许久才道:“燕王自起兵以来,少有攻坚之举,他打大同,也是一沾即走,依本督看来,他或会攻我济南,然而数攻不下,却未必就会长久僵持,再者,朝廷总会派兵解围的。”盛庸所言虽无不妥,但他现在是城中的最高军事首脑,要守济南,要么寄望于朝廷援军,要么寄望于燕王主动退兵,这就有点显得气馁了。若论守城防御、调兵遣将,铁铉是文官,远不及他,可铁铉毕竟做过一段军中的司法官,有点政工干部的味道,他可是知道一军主将如果自己都不能坚定信心,后果多么严重。一见盛庸有些信心不中,不禁振声道:“盛都督,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守一城,捍天下,以千百就尽之卒,战百万日滋之师,蔽遮江淮,沮遏其势。天下之不亡,其谁之功也?’铁铉愿与将军一起,效唐之张巡,身与城死,以报国家!”其实也难怪盛庸有这些顾虑,耿炳文、吴杰、郭杰、李景隆……一个个都是比他武职高得多的官员,统领的兵马也比他多,却尽皆大败于燕王朱棣之手,他对自己当然信心不足,可是眼见铁铉一个布政使司的文官,却说得出这样豪迈的语言,心中不禁生起愧意,忙肃容道:“铁大人说的是,不管敌强敌弱,我等当死守济南,以报国家!”铁铉欣然道:“好!有盛都督这番话,我济南文武同心同德,燕逆断难讨得便宜。铁铉愿与将军歃血为盟,人在城在,人亡城亡!”盛庸只是此前一直没有担当过如此重大的责任,所以心中忐忑,被铁铉这番言语一激,一腔豪气登时涌起,立即叫人取来大碗,注满烈酒,二人歃血为盟,起誓共守济南。要说这盛庸,行伍出身,久领兵马,调兵遣将指挥城防,的确是样样出色。历史上守济南,其实作用最大的是他,后人是过于夸大铁铉的能力和作用了,铁铉当时只是布政使司一个参政,怎么也轮不到他来主持济南城防,何况用兵守城这些方面也不是一个外行说精通就能精通的。历史上守济南的主将实际上是盛庸,坚守济南三个月,迫使燕王朱棣退兵,盛庸功劳第一,不过铁铉出谋画策,功劳也是极大,尤其是他出过两个主意,一个是‘挂神牌’,一个是‘诈降计’,很有闪光点,颇为后人津津乐道。他的最大功劳,在于后勤保障和激励人心,起的作用类似于政委。但是守济南几个月,主要靠的还是正规战斗,指挥调度部署城防,这是盛庸的事。此战之后盛庸功封历城侯,平燕将军,铁铉只提拔为布政使,并没有爵位,就是这个原因了。盛庸一代名将,铁铉一代名臣,此前功绩不显,成名,便自济南始。但是靖难之役长达四年,盛庸后来兵败投降了,这就成了他的污点,不符合儒家的价值观,于是他以前的功劳也被一笔抹杀,几百年宣传下来,倒像是当初守济南官员全是傀儡,只靠铁铉一个参政主持了济南防务似的。 | 大同危急后,李景隆率兵出紫荆关赴援未及,燕王朱棣已搜刮完宣府大同一带并绕过明军返回北平。李景隆召开军事会议,商定三路合击燕军。先锋官平保儿与武定侯郭英分别设伏,燕军大乱,但朱棣在亲兵护卫下突围成功。李景隆得知后信心大增,在德州集结大军,准备渡河作战。燕军后营主将房宽被明军突破,集中主力攻击中军失利,一度陷入苦战。李景隆恐朱棣设有伏兵,下令撤退,燕军趁机发起全面进攻。朱棣的援军朵颜三卫精骑赶到,燕军士气大振。明军帅旗意外断裂,引发混乱,燕军趁机大举进攻,取得大胜。夏浔安排飞龙秘谍的精干人员赶赴金陵,计划在南京城安插谍报中心,也得知燕军得胜。德州城内因战败消息陷入混乱,百姓纷纷逃离。在德州为士兵治病的西门庆和南飞飞也计划逃离。燕军攻占德州使唐姚举和林羽七发展的白莲教起义失败。李景隆败退至济南,在撤退过程中,燕军趁机攻占德州。铁铉与盛庸决心共守济南,盛庸负责城防指挥,铁铉负责后勤保障和激励人心。 |
祠堂真闹鬼!虽然苏小煜怨恨的种子已经埋在心底,但是君子报仇,那个啥,十年不晚,如今胳膊拧不过大腿,他还不至于傻到去跟苏长年拼命。“叔祖,能不跪祠堂吗?”自从那次被砸晕后,噩梦缠绕了许久,祠堂已经是苏小煜的梦魇之地,“祠堂有绿衣鬼。”苏青才长叹一口气,说道:“瞎胡说!小煜,叔祖也没法子。待会儿你大伯定是要过来看的,这样,你跪个半宿,然而就去睡,明儿鸡打鸣前,我来屋子里喊你,你再偷摸地去祠堂跪着。叔爷也只能帮你到此了。”苏小煜一脸的无语,说到底,还得去跪……苏青才捋须问道:“小煜啊,前阵子和你娘提起的那面镜子,你真没见到?”苏小煜心里咯噔一下,这叔爷咋这么在乎这破镜子,莫非知道这镜灵的秘密?他面色平常地说道:“叔爷,那晚我都昏过去了,哪里知道什么镜子不镜子的,祠堂原来有镜子?没准被什么猫狗什么的叼走了吧。”“罢了,既然你没看到,那就算了。”苏青才长叹一口气,捋须说道,“咱们苏家在鄞县有如今的地位,全仰仗列祖列宗积下的功德,你和长年都要秉德扬善,将苏庆堂发扬光大啊!”苏小煜撇了撇嘴,说道:“叔爷不提这个倒也罢了。今日小煜赌气出走,就是因为大伯偏心,明明学医的几个子侄学徒之中,大哥是最不用心的,为何要让他当坐堂大夫,就因为他是大伯的儿子?”苏青才抿了抿嘴,眼神闪烁地看了下苏小煜,低头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小煜,你天资聪慧,对医道的痴迷,也是长辈都看得到的。我想你爷爷不会没有打算的,如今他才去了金陵,家里有你大伯掌家,你莫要因为这些小事和他顶嘴,叔爷我说到底,在这个家里也只能算是半个家里人,说不上话,你不为你自己考虑,也得想想你娘亲,听明白了没?”“哦。”苏小煜闷闷不乐地回答着,说到底还是自己实力不够,胳膊拧不过大腿,若是自己本事了得,能够独当一面了,就算不能进苏庆堂,另立门户,也不是不可,只可惜如今……见到苏小煜心事重重的样子,苏青才说道:“进去吧,还发什么愣,待会儿你大伯过来,看到你磨磨蹭蹭的样子,又要说你对祖宗不敬,罚你了。”苏小煜抬头,见到西角正正方方的祠堂,腿就感觉走不动道,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压力,逼得他不敢进去。苏家老叔祖见苏小煜磨磨蹭蹭的样子,便问道:“几年前那次大病之后,到如今还在做噩梦?”苏小煜点点头。这绿衣鬼、白衣鬼的噩梦,似乎真就缠上他了,怎么都忘不掉。苏青才眉头一皱,喃喃道:“看来是烙下心病了。心病难治,但小煜,心病还需心药医。叔祖虽然没有你爷爷懂医理,但是晓得,你这做噩梦的心病,只能在这里治好。你如今也大了,进去吧。只要过一晚,没什么事发生,你的心病自然就药到病除了。”“叔祖说得……好像有那么点道理。”说实在的,如今苏小煜还时不时做着奇奇怪怪的噩梦,虽然次数少了,但每次噩梦总能吓得他一身冷汗,是该有所了断了。苏小煜提起胆子,说道:“那就听叔爷的,小煜就去走一遭!”苏青才哭笑不得,骂道:“祖宗祠堂,被你说得跟鬼门关似的,要是让你大伯听见了,准劈头盖脸骂你一顿!去吧,别怕,苏家列祖列宗保佑着你。”苏小煜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朝祠堂内走去。…………苏家祠堂,并没太多的摆设香案,毕竟医户之家,也非那种大富大贵,靠着苏庆堂,一大家子富足安康,已经算是不错的小康生活了。桌案上摆放着几块灵牌,苏家并非延续千年的那种大世家,曾祖苏岐,本就是江湖游医,再往上捣腾,也就能记得住两三代的名讳,支脉也不多,所以看上去零散的几块牌位,并无那种恢宏磅礴的大家之气象。两边的长明灯,被推进来的风吹得有些摇摆。苏小煜嗅到那种古朴之中带着蜡油气息的味道,就皱着眉头,在蒲团上坐下。刚刚准备四周打量一番,便听到苏炳地厉喝:“你母亲教你跪拜是拿屁股坐在蒲团上的?”苏小煜侧目仰头,见到苏炳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大伯,你门牙上沾着菜叶。”苏炳下意识地拿舌头一敛,面露尴尬地抽了抽嘴角,道:“还不跪好了!”可怜苏小煜爹死得早,在这样一个大家庭里,长幼有序,他大伯说的话,苏小煜即便是不想听,也得装模作样地乖乖听着。谁叫他爹死得早呢。见到苏小煜跪好了,苏炳走上前,敬上三炷香,边拜边道:“家门不幸,晚辈胡闹,请祖宗见谅。”苏小煜翻了翻白眼,有偏心眼的大伯你和缺心眼的苏长年,才是苏门最大的不幸呢。“你今夜就好好在这里反省!明早我过来,若是看你打瞌睡,我便请家法棍!”“哦……”苏炳垂着眼皮,余光瞄来,“你好像很不满意?”苏小煜说道:“救死扶伤,无愧于心。”“呵,救死扶伤?你救了谁?破庙里头的那几个小乞丐?因为你的胡闹,王财主都气病了!你这还无愧于心?”苏小煜嘴角抽了抽,心里默念道:这锅可得那破境背,我可什么都不知道。他若是知道这银杏叶儿会掉光,他才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做任务呢。见到苏小煜不说话,苏炳才觉自己起到了教育意义,道:“你比长年差远了!他何时惹出过这样的乱子?”苏小煜有些不服气地说道:“大哥十五岁那年,在青楼跟个富家子弟争个女子,差点跟人打得头破血流……”“我让你说话了?还敢顶嘴!”苏炳见他翻起成年旧账来,差点一棒子将手里的纸扇打下去,“好好反省!哼!”苏炳怒气不减地解开脖子上的衣扣,三两步地走出祠堂,出门的时候,还特地用铜锁将门给锁了。“不要想着半夜里偷摸溜出去,门锁上了,明日晨儿我回来帮你开门。”说罢,便径直离去。苏小煜见到黑影离去,婉如看到一个智障似的翻了翻白眼,这窗还开着呢,他真要走,跳窗不就好了。眼下苏炳刚走,苏小煜也不敢急着跳窗出去,这被逮个正着,又免不了一顿数落。趁着空,他得好好研究研究那镜灵和药方。照道理讲,这镜灵系统的任务完成了,应该立马颁布第二个才是,怎么这么久,还没有什么音讯。“宿主成功使用药方治愈病患后,视为彻底完成任务,镜灵届时会自动发布任务。”苏小煜还在琢磨着,镜灵仿佛知道他所想的似的,自动提醒。趁着镜灵跟他取得了联系,苏小煜便问道:“为什么之前任务之中的银杏树死了?”“宿主上交银杏精华,修复百分之零点五的镜身,银杏树进入六月期休眠。”“休眠?”苏小煜有些狐疑地问道,“三伏天,树叶子都掉光了,还能活?”镜灵不再解释,只留苏小煜一个人在那里嘀咕。“百分之零点五,他大爷的!这么说他辛辛苦苦孕养五个年头,加上这个任务,才完成百分之一点五!”苍天啊,这有生之年能修复成功嘛?苏小煜见镜灵不再说话,便只好将注意力转移到脑海之中浮现的那张光影药方。柴胡,苏小煜知道。有疏肝升阳之效,对于肝胆清热有奇效,这柴胡解毒汤,应该就是主治肝胆湿热之症的。搞清楚此方的用处之后,苏小煜有些犯难了,如今苏庆堂他没有说话的地位,如何能用这张方子来治病。没人信,这可能是苏小煜如今最蛋疼的问题。这破庙之中,也没有肝胆有病的,他给谁治?谁会让他治呢?这就有些尴尬了。噗。一阵晚风吹过,两盏长明灯忽然熄灭了。苏小煜回过神,心头一缩。这尼玛还说没有鬼?身后忽然响起铜锁哐当哐当的声音。祠堂的门被一下一下地推着。苏小煜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掉进了冰窖里似的,开始打起了寒颤。他赶紧朝桌子底下钻去,整个人蜷缩在一块儿。小爷这是招谁惹谁了!终于,门外铜锁哐当哐当的声音不再响动了,苏小煜有些紧张地闭着眼,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确实,童年的阴影对于他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屋内传来窸窸窣窣地声音,苏小煜简直要疯了!这祠堂真闹鬼啊!他的牙齿开始打颤,咯咯咯地响着。苏小煜已经被吓得不轻,使劲咬着牙。啪!一只手忽然搭在苏小煜的肩上。噫!苏小煜吓得直接昏了过去。这祠堂真闹鬼啊!那只手有些吃力地将苏小煜从桌底下拖了出来,坐在蒲团上,喘着娇声,奶声奶气地说道:“小煜哥怎么睡过去了?真是大肥猪!”她摸索了好一阵子,将两个大馒头塞进了苏小煜的胸口,小心翼翼地翻出了窗子。“啊!娘?柳姨?”庞氏一把抱起苏小蝶,目光如炬地道:“行啊,苏小蝶!都学会爬窗子了!是不是苏小煜那个小王八蛋教你的?”她忽然意识到柳允还在边上,便讪讪一笑,“允妹,那个我……口无遮拦,别介意啊。”柳氏早就习惯庞月如大大咧咧的性格,便轻声问道:“小煜怎么样了?”“哦,小煜哥睡着了,我给他留了吃的。”柳氏还愁着这门被锁了该如何办了,笑道:“那辛苦小蝶了。”晕倒在祠堂里的苏小煜如果知道吓他的是好心跳进来送吃的苏小蝶,真的,有一句妈卖批,不知当讲不当讲。铁公鸡晨儿,当苏炳带着苏长年、庞氏、柳氏到了祠堂的时候,见到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苏小煜,顿时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了。柳氏担心地倒不是对祖宗敬不敬的,这地上凉,昨夜倒是忘记提醒他莫要着凉了。“长年,把小煜喊醒。”苏长年见到自己父亲阴沉的脸色,暗自偷笑着,弯腰拎着苏小煜的衣襟,直接朝上拽了几下,“小煜,醒醒。”苏小煜有些挣扎,似乎是梦到有恶鬼抓着自己的胸口了,直接伸手就朝苏长年的脸色打去。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了苏长年的脸上。“鬼啊!”偷笑的苏长年愣住了,瞬间将苏小煜丢在地上。这小子居然他扇他耳光!被摔在地上的苏小煜惊醒,看着苏炳、苏长年眼神不善地看着他。苏小煜并不知道方才无形之中扇了苏长年一耳光,见到众人齐聚灵堂,长舒一口气。“小煜又做噩梦了?”见到苏小煜失魂落魄的样子,柳氏赶紧过去,将他扶起来。本来还打算找回场子的苏长年手也收住了,毕竟苏小煜是他堂弟,若是有意动手倒也可还手,只是方才歪打正着的,他若是斤斤计较,难免以大欺小。他微微调整了气息,笑道:“小煜,在祠堂又睡着了?你这样对祖宗不敬,若是祖宗怪罪,庇佑我苏家神明不再,你可担当得起?”苏小煜有些不爽地看着皮笑肉不笑的苏长年,这货总是在背后插那么一刀,人前装文质彬彬,人后又是小人之举,实在是太畜生了。“祠堂有鬼。娘,你看,大哥脸上的血手没有!真有鬼!”一边的庞姨娘见到苏长年脸上红起来的巴掌印,噗嗤笑出了声,道:“你这小子,你长年兄脸上的巴掌,还不是拜你所赐!”“行了!”苏炳出言阻止这场闹剧。毕竟苏小煜还是个孩子,若是再加以重罚,传出去他苏炳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难免有些不好听。庞氏等女眷退出祠堂,苏炳带着苏家子弟上香祭拜。然而苏小煜又十分委屈地在弯腰叩拜的时候,从胸口掉出俩大馒头来。苏炳实在忍无可忍,怒吼道:“苏小煜,你居然偷吃供品!”苏小煜手忙脚乱地捡起馒头,有些张皇失措地说道:“这个……大伯,您替我解释。这个……香案上的供品不是齐的嘛,小煜哪里敢对祖宗不敬,这馒头,我也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边的苏长年哼哼笑着,道:“总不能是从小煜的胸里长出来的吧。”苏炳见到码放供品的盘子上确实没有什么动过的痕迹,便冷哼道:“最好不是!”在这样不愉快的氛围之中,苏家子弟上完了香,估计连阴间那头的苏家祖宗都吃得不痛快了吧。等奉完香,苏小煜终于吃上了一顿像样的早饭。昨夜被吓晕,还没吃什么,肚子饿得连咕噜叫的勇气都没有了,只感觉酸酸的。看着苏小煜刷刷刷的划拉着稀饭,对边趴在桌子上的小蝶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在那边咯咯直笑。苏炳放下碗筷,拿帕巾擦了擦嘴,见到苏小煜如此大快朵颐,摇头轻叹道:“吃没吃相,坐没坐相。小煜,你让大伯如何对得起你死去的爹!”苏小煜自顾自地吃着,心里暗道:你能一碗水端平,我爹在九泉之下估计也会替大伯您找好风水宝地,等您下去作伴。苏长年微微一笑,说道:“爹,这苏庆堂这么忙,您这一走,恐怕我和李老二人忙不过来啊。”一般的医馆,基本都是一个大夫加上几个学徒,然而苏大医小有名气,在鄞县,不少人慕名而来,后来过来的人多了,苏大医外加苏炳都忙不过来,只好又请了一位坐堂大夫——李明贤。这位苏长年口中的李老,也是苏小煜的启蒙恩师,医术比之苏青妙稍差一截,但是比苏炳,则显得更为老道不少。“那能怎么办?小煜惹出来的乱子,你大父不在,我不去解决,谁去?”苏长年说道:“父亲,孩儿如今也算是苏庆堂的堂医了。这事情还是让孩儿去办吧。树的事情总不会吃什么官司,至于王财主,孩儿去把把脉,将症状记述回来,爹和李老参详参详,病症也就断出来了不是?这样既不耽误医馆的生意,又能解决王家的事情,不是一举两得吗?”苏炳思量了一番,点点头,道:“那好。这个青才老叔,虽然长年的医术尚可,但是若让两个后辈过去处理,恐怕王家人难免不满,您也算是咱们苏家长辈,带着两后生过去,也算是咱们苏家足够重视了,薄礼我都备好了,待会儿送去。”苏青才点点头,说道:“也好。”苏青才在家中也是个闲人,既然苏炳吩咐了,他也只好应下,见到苏小煜气色很差,又问道:“小煜昨夜又做噩梦了?”苏小煜一愣,点点头。“唉,你这孩子,怎么老是在祠堂做噩梦?真是想不通。”苏炳喝了口饭后茶,碎碎念道:“家门不幸呗。”苏小煜暗自嘀咕道:你丫的才家门不幸呢!…………“青才叔祖,你知道昨儿个长年跟着李老诊病,遇到什么趣事了吗?”“哦?你说说。”“有个人,两腿发青,以为自己染了恶疾,吓得道都走不动,是让人抬来的。李老一看,替他把了脉,并未有什么大碍,然后看来看去,居然是那人的裤子掉色了。”“哈哈……”后边提着大包小包的苏小煜翻了翻白眼,一路上,苏青才和苏长年俩人在前边谈笑风生,让自己一个人提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跟个二愣子似的,甩在屁股后边。苏长年似乎感受到了苏小煜愤恨的眼神,回头看过来,道:“小煜啊,快点。别磨磨蹭蹭的,待会儿日头上来,可是会热出汗的。”苏小煜白了眼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苏长年。暗暗道:“走着瞧!”对于苏长年为何如此殷勤地揽过王家的事情,他自然是看透了。一方面能够在大伯心中落下好,另一方面,这过来看苏小煜笑话,这是苏长年这些年最乐意做的事情。王家的长工早就在外边等着了,见到苏家人过来了,赶紧去屋里禀报。等到苏小煜三人过来的时候,正好,一位打扮时髦的妇人带着王保保站在屋外头,眼神不善地看着苏家三人。“这位是……”长工阿正说道:“我家夫人。”妇人觑了一眼,道:“苏大医没亲自来?”苏青才刚要说话,却被苏长年抢先了一步,拱手一礼,道:“王夫人,老爷子去了金陵,家父特地让青才叔祖以及长年过来拜访,看望看望王老爷。”王夫人肤若凝脂,一看便是不常干活之人。稍稍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会儿,便喊人过来撑了伞,问道:“你们谁是苏小煜!”苏长年喝道:“小煜,还不出来道歉!”苏小煜极不配合地将手上的礼一甩,放在了地上,说道:“昨儿王少爷您亲眼看见的,我可是半片叶子都没摘走,这诬赖也得有证据,怎么就是我把银杏树给弄死了?”王保保说道:“就是你!你个医户家的末子,你一走,我家这银杏树就哗哗哗地掉叶子,我爹急了,这才病倒的。”苏小煜定然是死不承认的,道:“我连叶子都碰不到,怎么可能弄死这么大棵树呢?王保保,你可不要血口喷人!”见到俩熊孩子要打起来了,苏青才这才出面,说道:“小煜,行了。王夫人,这孩子调皮,莫要见怪才是。”妇人瞥了眼苏小煜,眉目轻佻地说道:“你们苏家是医药世家,治好了吾家老爷的病,自然好说,若是治不好,抓去见官!”苏青才脸色一变,说道:“这……这样。长年,你跟着王夫人进去替王老爷把把脉,瞧一瞧。我略懂草木移栽,看看这银杏还能不能活了,毕竟是上百年的树,若是打理好了,还是能救活的。”“不行!”妇人声调提高了一个八度,尖声尖气地指着苏长年,“你让一个愣头青给我家老爷看病?瞧坏了怎么办?”听到妇人这么说,苏小煜总算是放心了。原来苏长年这样的年纪,在这病患前,也归属到不靠谱的大夫当中。苏长年嘴角扯了扯,说道:“长年自幼学习医术,尽得大父真传,如今已在苏庆堂坐堂诊病,还请王夫人放一千个心。”苏小煜嘀咕着,“尽得大父厚脸皮的真传才是真。”苏长年都这么说了,王夫人也不好再做推辞,大夫都上门了,总不能再赶走吧。多少看一看。苏小煜见到院内不少银杏的叶子装在了麻袋里,整整三麻袋。王保保说道:“对了,这些银杏叶儿卖给你们苏庆堂得了,也别浪费了。价格嘛,就按你们卖的价格算,毕竟是苏小煜的错。”苏家三人看着抠搜得与王老财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王保保,不由地叹气。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还真会打洞!老王,没毛病!苏青才一听这树还有人都没看过,这王家小子就要坑他们苏庆堂一笔,便故作谦和地笑道:“这个……倒是好说。不过医馆收的银杏叶都是晒干的。”王保保无所谓地说道:“干不干的还有关系?”苏青才笑道:“这干重和湿重,分量上就差上不少呢。王家少爷若是要卖这些银杏叶,还是晒干了,送到苏庆堂来,到时候自然是会收下的。”苏庆堂不似一些江湖游医,所有的药材都是从药商那里买来的。不过如今王保保强行要回点血,苏青才也就答应了。王保保喃喃道:“也成,总比丢了的可惜。哦,对了。等送到医馆了,别忘了将这麻袋送回来,这麻袋留着有用,秋后还能够收谷子呢。”苏家三人脑海中都飘过两个字。抠门!苏长年被妇人请进了后院里,站在原地的苏小煜看着王保保那抠搜样,想着待会儿这铁公鸡父子待会儿连药都不会舍不得用吧。苏青才见到那光秃秃的树干,在三伏天极为显眼,便走过去。“这……好端端的怎么会掉光叶子呢?真是奇了怪了。”一边的苏小煜很想编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家叔爷,然而想了好久,才憋出一句话来:“可能……可能是大树也病了吧……”苏青才有些狐疑地走到一边堆在边上的麻袋,虽然叶子昨儿掉下去的,但色泽还是鲜绿的,他翻了翻,呢喃道:“没毛病啊,这都好好的,谁家树得病了,叶子一下子掉光的。”“额……那可能是大树困了,睡觉呢。”苏青才直接给了苏小煜一个栗子,道:“胡说还是你会胡说。”他双手负背走到树的周围,绕了几圈,边上的阿正双手搭在身前,候在一边。苏小煜说道:“对,昨儿就是你。你替我作证,是不是,我没拿走银杏叶,你还让我带些晒干的回去呢。”阿正面露难色,只能闭嘴不说话。苏青才见王家的长工不说话,就明白了估计苏小煜说得没错。不过这王家长工真的敢说出来,估计不被打个半死,也得轰走。“小煜,不要为难人家。”苏小煜撇了撇嘴,明白苏青才的顾虑,也就不指责王家的长工了。何苦为难一个下人。苏青才说道:“麻烦砍下一截树枝来让我看看。”若是树里头害了病,也许有这个可能。这样的百年古树,枯死也怪可惜的。阿正拿了梯子,从古树上折下一根枝条来,递给苏青才。“叔爷,别看了。这能看出个什么来。指不定过个一年半载的,这叶儿又长出来呢?”苏青才从折下来的枝条上看去,还有青皮,里头也不像是枯死或者害了病的,毕竟也不是什么老树农,说道:“看不出来什么名堂。”阿正有些尴尬地拧着衣服,这么大棵树,赖在一个半大的孩子头上,真的有些不要脸。不过他可不敢替苏小煜说什么话,自己这饭碗若是丢了,那可是要命的。“真是怪了,难道是天气太热?”苏青才摇头晃脑地呢喃道。这事情,他以一个活了这么大把年纪的经验来看,还真不能赖苏小煜,可能倒霉瞧好碰上了。苏小煜见苏青才没有怪他的意思,也暗松一口气。这事情,以后自己再要干,得去深山老林里找药材了,不然每次都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估计要被发现什么猫腻了。苏小煜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用那柴胡解毒汤治好一个人,不然这第一个任务还不算完成,苏小煜想要搞倒更多药方的计划也就泡汤了。“庸医!你这个庸医!”妇人推搡着苏长年,从后院一直骂到前厅。苏小煜见到苏长年吃瘪的模样,暗暗偷笑了两声。叫你装医术高超,还不是只坐了一天堂的雏儿罢了。王夫人骂骂桑桑地道:“苏庆堂的招牌都让你给砸了。”苏长年抹去脸上的唾沫,说道:“夫人,这王财主脉象有力,体征正常,并无什么大碍,至于为何昏迷,这个……可能就是给气的,应该很快就会苏醒过来。”“呸!没有大碍会昏迷?分明就是你看不出什么来,还在这里不懂装懂!”苏长年脸色难看道:“在下自幼饱读医书,岂会诊错!”“我说你错了,就是错了!”妇人斜眼看向苏小煜,“来人,给我将这个闯祸的小子绑起来,抓他去见县太爷!”还在边上乐呵呵的苏小煜忽然愣住了,什么呀,这就要抓去见官了?这苏长年不会故意装不懂,来让他难堪的吧,立马咋呼道:“等等!”“你要狡辩,去县衙跟县太爷说去!”苏小煜明白,王家财大气粗,指不定贿赂县太爷,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自己,便道:“我是说,能否让我替王财主看看?”一边大口吃着西瓜当早饭的王保保丢了瓜皮,笑道:“苏庆堂长子嫡孙都没瞧出什么来,你这没爹的末子,还能瞧出朵花来?”苏小煜最不能忍的就是有人骂他没爹了,目露凶光地说道:“我要是真看对了,你,把地上的瓜皮吃了。”“好!”王保保笑道,“一言为定。若是看错了,你不但要吃了这地上的瓜皮,还要抓你去见官!”“小煜,不可!”苏青才拉住苏小煜,“你这三两下,如何能替别人瞧病?”王保保见苏青才要阻拦,赶紧道:“喂喂喂,都一言为定了。你别瞎掺合,阿正,走!把他带去给我爹瞧病!”苏青才见到苏小煜被强行带走了,便拉了拉苏长年的衣袖,道:“长年,你过去看看,别让小煜再惹出什么大祸来!”“叔爷,小煜自己逞强,我也没办法啊。”苏长年嘴角微微一笑,站在原地,表示无可奈何。苏小煜被带到了后院,王家果然是土财主,这前厅还中规中矩,后院弄得倒是富丽堂皇,地上铺的石砖,都精心设计雕刻,很是好看。“苏小煜,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要是瞧不出来,哼哼,今夜你就到牢房过夜吧!”苏小煜道:“你还是想想待会儿怎么把那块瓜皮给吃了吧!”病中惊坐起苏小煜跟着王家的杂役走入到了王老财的厢房内,一边的王氏还在他的耳边嘀咕着,不许这个,不许那个的,生怕苏小煜将王家的顶梁柱给治坏了。“夫人,我不过就是给王老爷把把脉,你见过大夫把脉将人把坏的?我又没练什么武功,按不断王老爷的经脉。”“哼,谁晓得呢。你摸了摸咱家的那树,叶子都落光了。”“……”苏小煜好尴尬,不知道如何接话,便转身去看病床上的王老财。苏小煜毕竟跟着苏庆堂的李老学过望气,还未把脉,便喃喃自语地描述起王老财的症状来,“从面相看,王老爷额头微微发汗,身热,唇干。这样的天气,倒也正常。”“嘻,照你这么说,我家老爷就是没事咯?又是个庸医!”苏小煜背对着王氏母子,道:“安静,别打扰我看病。”王保保双手环抱,抖着脚笑道:“给你点脸色还真当自己是大夫了,识相地,赶紧出去吃了那瓜皮,然而抓你去见官!”苏小煜挪过王老财的手,按在脉门处,微微一搭,然而,还没等他诊出个所以然来,脑海之中的那方子居然自主地亮起来。“病者意识清明,脉象洪大,胆痛瘀血,湿重气郁,柴胡三钱,黄芩两钱,石膏一钱……”苏小煜看着出来的方子,忽然一愣,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意识清明?我的天老爷,这铁公鸡居然装昏迷!他前后一联系,似乎明白了什么。这王老财估计得了病,铁公鸡的毛病又犯了,恰巧昨日碰上苏小煜这个冤大头,借着银杏叶的事情发难,想要讹苏小煜一手,也好省了诊金。苏小煜微微一笑,一计上心头,起身说道:“王老爷的病,有些眉目了。”“哦?如何了?”妇人问道。苏小煜面色严肃地说道:“别看王老爷面色正常,实则有重病在身!”“什么?”妇人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唉,本来我是不想说的,不过拖着也只能是拖着,这王财主啊……你们还是准备身后事吧!”“瞎扯!”一声怒喝忽然从苏小煜的背后传来。原本昏迷不醒的王老财忽然病中惊坐起,气喘吁吁地指着苏小煜,道:“你这厮怎胡说八道!”一声大呔,居然把苏青才和苏长年都给惊吓地跑过来,夺门而进。“怎么了?怎么了?小煜你又惹出什么乱子来了?”王老财穿着内衣,腰带都未系,就这么满脸通红地指着苏小煜,“这毛头小子居然咒我死!”苏小煜呵呵一笑,道:“王老爷您这不是醒了嘛,看来是在下把你从鬼门关给拖了回来啊。”苏青才一愣,“唉?王老爷,你是醒了吗?方才长年给你来瞧病,不是还昏迷不醒嘛。”场面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苏长年脸皮一抽,支吾地说道:“我……我就说王老爷没什么大碍,立马能醒来,看吧,这不就醒来了么?”苏小煜见到臭不要脸的苏长年,说道:“那看来王老爷醒来的不是时候啊!”床上坐起的王老财冷哼道:“哼,你们这也三脚猫的医术,叫苏大医给我来看病!我不是昏迷,我是装睡,你们这些大夫,倘若不是病重得厉害,随便开些补药糊弄过去,我这银子花花流走,病倒是不见好,真是庸医害人!”苏长年故作镇定地说道:“王老爷脉象跳动有力,真无什么大碍。”“放屁!”苏小煜见到王老财直接破口大骂,便掩嘴偷笑,清了清嗓子,说道:“大哥,这好像就是你的错了。王老爷的脉象脉体浮大,有如波涛般汹涌来势强而有力,之后就逐渐衰减,因此脉象在去时比来时显得势缓而力弱,分明是洪脉,怎被你说成是平稳有力呢?”“小煜,莫要胡说!”苏青才喝道,“你大哥诊断的,怎么可能有错呢?”这王老财若是没病,那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树的事情,定多赔些银子,也不用去见官了。“慢着!”王老财眉头一挑,“你接着说!”苏青才眉头一挑,看向王老财,“王老爷,小煜他年幼,口无遮拦……”“他说得不假,上个月安民堂的庞大夫也是这么说。看来你小子有些本事,且听你继续掰扯,若是有丝毫出入,我就捉你去见官,来治一治你这毁人财物之罪!”苏小煜笑道:“恐怕这毁树一说,也是王老爷不愿出诊金,故意想要请我大父上门看病的由头吧。”王老财脸一红,支吾道:“胡……胡说,这外边的树,就是你给弄死的!”“对,就是你弄死的!”王保保附和道。父子俩沆瀣一气,让苏小煜有些哭笑不得,这俩铁公鸡。“若是明年开春,这银杏树不出芽,到时候再来找我也不迟。”苏小煜笑道,“反正苏庆堂开在鄞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是?”王老财道:“那昨日老夫被你气坏了身子,你如何赔?”“呵呵,我大明律法之中还是气坏身子这一说法?告辞了!”“慢着!”苏长年喝住了苏小煜,“做事毛毛躁躁,像学医之人应有的样子吗?即便是王老爷不是因你这事而病的,既然看了一半了,哪有不看完的道理?王老爷,让我来再为你诊一诊脉?”苏长年显然是像找回颜面,提出再次为王老财诊脉。王老财说道:“哼,连个脉象都把不准,还看个屁!你,医户家的末子,你来。”“呵,我无名无姓吗?这是请大夫?”王老财皱着眉头,清了清嗓子,说道:“苏小煜苏大夫,请你替老夫诊病。”“给钱吗?”苏小煜眉头一挑,“没钱可不看病啊。”一提到钱,王老财便眉头一皱,“你不要太过分了!”苏小煜笑道:“看病收诊金,天经地义,怎么到王老爷口中就成了过分之举?”“你一个毛头小子,收什么钱?”“那您另请高明吧。反正腹痛的又不是我。”苏小煜转身便走。王老财听到腹痛二字,更加震惊,疾呼道:“苏小大夫留步,付,付诊金。若能治好我这腹痛治病,定然双手奉上诊金。”苏小煜微微一笑,道:“这还差不多。”他转过身,继续说道:“之前说王老爷脉象洪大,身热湿重,方才您疾呼之时,手按右上腹部,应该是用气之时,此处作痛而下意识地去抚。”苏青才朝王老财看去,如今这手还按在那右上腹之处,便暗自惊讶,没想到苏小煜观察如此心细。“此处为胆,您这病,乃是湿热引起的胆病。”苏长年直接打断道:“信口雌黄!单凭腹痛就说是胆病,谁叫你如此武断下诊的?”见苏小煜抢了他的风头,苏长年隐忍很久的怒意,终于爆发了!苏小煜一脸天真无邪地抬头看向苏长年,道:“大哥您还就把了个脉,说王老爷没病呢。我这是综合王老爷症状,得出的判断。”“我……!”苏长年一脸的臊红,甩袖离去,“你这破事我管不了了!让我爹来治你吧!”苏青才摇头轻叹:“浮躁了。”王老财才不管这兄弟二人之间有什么怨什么仇呢,问道:“那苏大夫,我这病还有救吗?这冬日尚好,每到这个时节,疼得厉害。”苏小煜说道:“这个嘛……救还是有的救的。”“怎么治?扎针还是吃药?”王老财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小苏大夫诊病如此厉害,定是有办法治好我这病的。”苏小煜还想折磨折磨这个王老财,故作严肃地说道:“吃啥补啥,王老爷这病,用些熊胆应该会很不错。”一听要用熊胆,王老财脸色煞白,连连摇手道:“不不不,熊胆太贵了,用不起用不起。”江南少熊,这熊胆的价格更加是昂贵,所以当苏小煜说要用熊胆,王老财这抠门的“病”又犯了。“若是不想用这熊胆,我这里倒是也有张方子,上边的药倒也便宜,只是……”王老财一听省钱,立马眉开眼笑道:“好好好,就用小苏大夫您的方子!诊金放心,等病好些了,一定重谢!”苏小煜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要去开方子,却被青才叔爷阻止住了,“小煜,虽说你瞧对了病,但是这药方可不是胡闹儿戏,万一吃错了,可是要人命了,我看还是回去,让你大伯或者李老对症下药吧。”苏小煜就知道,苏青才肯定会这么说,嗓门稍稍放大了些,说道:“啧啧,那就算了。若是让大伯来看啊,一定开熊胆,还是最贵的云胆粉,这东西确实好用,清热解毒的良药啊。”一边的王保保大气都不敢喘,这时候问出来一句,“煜……煜哥儿,什么是云胆啊?”“这你就知道了吧?这云胆,就是云岭之南的熊胆咯,品质最佳,故而这价格嘛……”王老财被苏小煜越说越心疼,赶紧说道:“不不不!就用小苏大夫您的方子,吃坏了我自己的事,不用你来负责!”对于要钱不要命的王老财,是现在初出茅庐的苏小煜最乐意见到的病患,跳上了椅子,刷刷刷地就将方子写好了。“您照药方去配药,管饱吃上几贴后,药到病除!”王老财乐开了花,直呼苏小煜必是药王菩萨转世,当时神医什么的,连哄带吹地将苏小煜送往前厅。苏小煜似乎想起来什么事情,转头看向王保保,笑道:“王少爷,瓜皮还吃吗?”笑容满面的王保保忽然哭丧起脸,似乎忘记了这一茬,有些丧气说道:“煜哥,我的好哥哥,能不吃嘛……”“呵呵,弟弟,不行!”苏小煜,很记仇!真本事?等苏小煜跟苏青才二人坐着王家的马车回到苏家的时候,已经看到柳允、庞姨娘等女眷在门口焦急地等着。“小煜,怎么样?他们没把你怎么着吧?”苏小煜笑道:“娘,你放心。什么事情都没有。青才叔,你说是吧?”苏青才有些出神,微微一笑,道:“进去吧,我去一趟苏庆堂。”“怎么?那王家老爷病得很重?”见到苏青才直接要去苏庆堂,柳允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以为王老财得了什么重病。苏青才摇了摇头,说道:“你问小煜吧。”他还得把记得大半的方子说给苏炳听听,看看有什么错误之处,也能及时改正过来。见到苏青才脸色凝重的样子,庞姨娘放下吵着要跟苏小煜玩的苏小蝶,让她独自进去,问道:“小煜,在你娘亲和我面前,不要遮遮掩掩的,快说,在王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待会儿在你大伯面前,我也好替你说话。咦,你大哥怎么不曾回来?”“哦,大哥早早回来了,估计直接去苏庆堂了吧。哎呀,姨娘,我真没惹什么乱子。”“说!”庞月如可不跟苏小煜弯弯绕,直接喝道。“说吧,小煜。”柳氏这回也站在庞姨娘这里,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她们也好早点有个心理准备。苏小煜笑笑,说道:“也没什么大事情,就是我给王老爷瞧了瞧病,开了开方子,就回来了!”“开方子!”庞姨娘声音吊得老高,吓了苏小煜一大跳,这女人都怎么喜欢大呼小叫的。柳允知道苏小煜有几斤几两,也是面色难堪地看着苏小煜,说道:“小煜,平时胡闹,为娘都是惯着你,这回你真是过分了!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吗?这药方岂是胡乱能开的?”“你还跟他说什么呀,赶紧派人过去说啊,这愣头青开的药方,是人能吃的?”苏小煜很不服气地说道:“姨娘你这是小瞧人!”“呵呵,搁我我也不敢吃。你心咋这么大呢,你以为你谁啊,还开方子,看来老娘不揍你,你真要上天了!”庞月如有些怒其不争地撸起袖子,“允妹,这么你什么也别拦我,我非得把这个臭小子给你收拾得规规矩矩不可!”“姨娘饶命啊!”“饶过你?不得让你翻了天!”柳允抿了抿嘴,拉住庞月如,毕竟打坏了苏小煜她也心疼,说道:“还是快点去苏庆堂通知大哥吧。”“哼!回来再收拾你!”…………***苏庆堂***苏青才跨入医馆,便见到苏炳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喝道:“那小中生(畜生)回来了?看我回去不打死他。这要是我的儿,早就赶出苏家家门了!不会走就想着跑?”苏青才走到一边,用笔沾了沾墨,苏家除了庞姨娘身份特殊,其余的人,就没有不识字的。“阿炳,你先别急着骂,看看小煜开的这药方。”苏炳正在气头上,说道:“我不看!什么?他居然还敢给人开药方?”苏炳听到药方二字,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堂内的不少病患、学徒都转头过来,看苏炳因何事发火。“叔爷,您也真是糊涂,让小煜替王老爷瞧病就已经是大错了,怎么能让他给人开药方呢?这……这万一没病吃出病来,谁担着?阿甘,赶紧去王家一趟,说那药方子吃不得!”一个在抓药的学徒赶紧掸了掸手,朝外头跑去。无厘头刚刚瞧了病的老者走来,笑骂道:“让我看看,这臭小子给人开了什么药。”“李老,小煜这样胡闹,真是让您见笑了。”李老笑着瞧了瞧苏青才递来的药方,笑容忽然僵住了。“这药方……”“怎么?”苏炳眉头一皱,“是不是有什么毒性?我早就说这小子会惹出大祸来,唉,真是家门不幸呐。”苏长年附和道:“我在王家时候便提醒他莫要轻举妄动,一切等回来,让父亲做主,没想到他还是一意孤行,真是太自负了!”李老摇头说道:“东家,非也。这几味药搭配得倒是有些水平,都是清热祛湿的,青才兄,小煜替王财主诊断的是什么毛病?”“湿热胆痛之症。”李老一惊,道:“小煜的医术,什么时候进步如此神速了?”“嗯?”苏炳和苏长年皆惊,“李……李老,您说什么?”他们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打死也不信,这李老居然是在夸苏小煜!李老行医多年,方子是乱开的,还是真有门道,自然一眼便知,道:“阿明,去把小煜叫来,老夫要问问他方子的事。”“哦,好。”还沉浸在李老夸赞苏小煜的惊讶之中的学徒点了点头,回过神来,赶紧去苏家喊苏小煜去了。苏长年眉头一皱,说道:“小煜年纪尚浅,怎么可能有如此医术,莫非是凑巧?”李老胸口一起,瞥了眼苏长年,道:“这么多味药,能够调和成效,世上哪里来这么多巧合。小煜虽说读得医术不多,但《本草经》读得比你们都要扎实,这才敢如此开药方。”“胡闹!这……李老,这药方且不说其余的,这柴胡、川楝子以及金钱草用得如此之重,就不怕物极必反吗?”苏炳不看药方则已,一看苏青才写的那药方,更加是火冒三丈。行医之人,最忌讳的就是急功近利,一些病得慢慢调理,怎么能下如此重的药量呢。李老点点头,说道:“小煜初开药方,难免有不妥之处,这药量虽重了些,但没有把一些相冲的药胡乱添进来,已经是不错了。等小煜来了,好好开导便是,你可不要张口就骂!”苏长年见李老有意维护苏小煜,便有些不快地说道:“李老,我觉得现在不是讨论药方对不对的问题,而是小煜这样做的性质很恶劣。即便是这次阴差阳错,给他蒙对了,那下一次呢?谁能担保他开出什么骇人的药方来?”李老有些不悦地冷哼一声,道:“那你呢?昨日让你给牛二家的娘子开副伤寒的药,你添了柴胡,以前讲药理的时候说过多少遍,肝胃气逆者,慎用柴胡,你都记到哪里去了?至少小煜他这味柴胡是用对了头。”苏长年吃了瘪,只能一口气憋回到肚子里,站在苏长年身边一语不发。快到黄昏了,医馆里的人也少了,处理好药材的李老坐下喝了口茶,见到苏小煜终于是匆匆跑来了,便道:“小煜,过来!”苏小煜一侧头,见到李老,大伯父子都在堂上等着,便赶紧跑过去。柳允跟庞月如已经回苏家了,本来想着收拾下苏小煜,结果苏小煜又被带来了苏庆堂,扑了个空。“李老,是不是我可以当坐堂大夫了?”苏小煜有些兴奋地问道。苏炳面色冷淡地哼哼道:“坐堂大夫?不记你个胡乱开方的过,逐出苏门,已经是很给你那死去的爹很大的面子了,还想坐堂?”“阿炳,稍安勿躁。我且问问他,若是这小子答不上来,这方子真是胡乱开的,再骂也不迟。”李老制止了苏炳的呵斥,“小煜,我问你,这药方你从何而来?”苏小煜咯噔一下,支支吾吾地说道:“之前施舍了个游方郎中几个烙饼,他见我懂些医理,便告诉了我这个治肝胆湿热的药方,还给我将了不少此中医理,这回恰好碰上了,所以便现学现用上去了,未请教李老、大伯,是小煜的不是。”“行了,得了便宜还卖乖,李老说过了,你这方子倒是可以一用。只是这药量谁让你下这么重的,江湖游医的方子能信的?”苏炳质疑道。苏小煜撇了撇嘴,说道:“小煜若是记得不错,曾祖父当年也是江湖游医吧……”苏炳眉头一皱,喝道:“闭嘴!我说话,让你插嘴了?没大没小的!”李老捋须说道:“小煜,我问你,这柴胡可疏肝明胆,用以治湿热胆痛倒是不错,为何用石膏和鲜芦根?”“李老,这方子不过是小煜从游方郎中那里道听途说来的,他哪里知晓什么道理,为何用这些药。”苏长年轻笑一声。苏小煜瞥了眼打退堂鼓的苏长年,说道:“王老财身热发汗,至夏,唇干嘴渴,加之被大哥误诊为脉象有力的洪脉,这石膏、鲜芦根都有清热生津之效,故用之。”李老点点头,满意道:“不错,看来《本草经》掌握得很扎实啊。我再问你,柴胡、川楝子以及金钱草效用相仿,为何一齐用之,不是多此一举吗?”“此方名为柴胡解毒汤,自然以柴胡为重,清热解毒,辅以金钱草,祛重湿,虽异曲同工,但稍有不同之效,至于加这川楝子,是因为王老财腹痛久已,添了此药可缓解病人痛苦。我等行医,自然是替病者着想,缓解痛快为先不是吗?”李老目露喜色,大笑道:“好啊!小煜,老夫小看你了!好啊!”苏小煜能够将用的每一味药都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并不是信口胡说,这是李老没有意料到的,所以会有如此大的反应。苏炳长叹一口气,说道:“药方的事情还有待商榷,我已经派阿甘将苏庆堂的护胆丸送去了,川楝子这味药有微毒,连老爷子都不敢乱用,万一出了事怎么办?”“大伯放心,小煜自然知道此味药有小毒,不可长期服用,但开了不过几帖药,等胆痛缓解了,再将药方稍作调整。”苏炳脸色一变,说道:“你还敢再捣乱!王老财除非是眼睛瞎了,不用咱们苏庆堂的护胆丸,去吃你这药方!”好气哦事情的风波总算平息了一阵子。毕竟这柴胡解毒汤也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吃了就痛病全无。苏小煜也不知道这王老财吃了还是没吃,管它呢,他在乎的是为什么第二个任务还没有响动。照理说用了药方,应该算是完成了第一个任务了,而且在看完王老财的病后,药方中的每一味药材,药理药性,都让苏小煜完全吸收了,不然在李老询问的时候,他也不能对答如流。就是这镜灵没有半点动静,不管苏小煜是站着坐着,躺着倒立着,都无法召唤镜灵来,只能焦急地等待着。毕竟一张药方想要吃定所有的毛病,这纯属痴心妄想。晚间到了饭点,苏家的一大家子围坐一起。几日前特地去保国寺边上的翠竹庵持斋礼佛的苏炳正房赵芳娣,也坐在了苏炳身边,一身素雅的流云素裙,头发绾成眼下贵妇最时令的样子,用银钗点缀着,跟苏炳如同一对庙王菩萨似的,端坐着。苏小煜这叫一个压抑,喊了声“大娘”,便站在边上不说话了。赵氏在这个家中最像是外人一个,仿佛除了苏长年,谁都跟她没关系似的。“嗯。”这个嗯字,已经算是很给苏小煜面子了,平日里,连个嗯都懒得嗯。“你大哥呢?当了坐堂大夫难不成连这个娘都不要了?”赵芳娣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喜色,也只有对苏长年,她才会流露真性情。苏小煜见到虽为结发夫妻,然而神情眼神皆无交流的大伯大娘,打了个机灵,好可怕!也难怪苏炳会再找一房妾室了,谁愿意每天对这个苦瓜脸生活。“他还在医馆整理今日开的药方,出了点幺蛾子,医馆缺人手,所以还得……”苏炳话音未落,赵氏便冷言冷语道:“长年爱学医,可你不能把他当医馆里的杂役看待,这些事让学徒做不就好了?你不乐得见我,何必折磨长年?”苏炳眉头一皱,道:“老爷子不在,你倒是敢说啊。长年资历尚浅,医理掌握不扎实,多看看方子,整理整理,对往后接管苏庆堂有好处,你倒好,还嫌弃这嫌弃那的。”“呵呵,长年资历浅?我来的时候,可是听说这十里八乡的都在传,苏家出了个小神医,把王老财治了几年都治不好的胆病给看好了。长年不行?你行人家怎么不找你治。”“真有此事?”自从苏小煜给王老财开方子之后,柳允紧张得好几宿没睡好觉了,万一吃出问题来,她如何担得起?可偏偏王家人还真就跟着了魔似的,非要吃苏小煜开的药方,她能怎么办,她也很为难啊。“那是,都说苏家要出神医了,还能有假?”苏小煜的脸好红,看了看自家娘亲,又害羞地低下头来,这个,瞎说什么大实话!苏炳听了这话,更加是气上心头,扫了眼低头装乖的苏小煜,两眼一抹黑,索性闭目,不与赵氏说话。已经快憋出病来的庞氏终于忍不住了,笑道:“这个……大姐,您若是说得千真万确,这治好王老财胆病的也是小煜,不是长年。”“不可能!你胡说什么?小煜才几岁,他是坐堂大夫吗?恐怕药材都识不全吧,怎么可能治好王老财的胆病,不可能!”苏炳闭目不语,这王老财退回护胆丸,坚持吃苏小煜开的柴胡解毒汤,已经让他很没面子了,难道还要再说什么话来解释什么吗?“小煜,你说,是长年治的,还是你治的病?”苏小煜一愣,抬头笑了笑,说道:“大娘,这个……不好意思,是我不小心把王财主治好了。都是我的错,我的错……”他都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嗯?你小小年纪怎如此不要脸面,拿你大哥的风头逞什么能?”苏小蝶早就饿得下巴磕在了桌子上了,咿咿呀呀地说道:“就是小煜哥治好的嘛,大娘干嘛这么凶!”苏炳心烦意燥,拿起碗筷,说道:“不等了,好了,吃饭!”“不许吃!”赵氏拍案而起,“今日不说个清楚,谁也不许吃饭!”苏炳脸上仿佛能够滴出血来,冷冷道:“给你脸了是不?老爷子不在,老子还没死呢!这些年我不理睬你,真当我怕你不成!”“呵!当年不是我们赵家保你,你如今还能如此轻快地站在这里说如此心狠的话?!”啪!苏炳一个耳光扇在了赵氏的脸上。苏小煜原本偷嚼花生的嘴都看呆了,瞪着铜铃似的大眼睛看着这场闹剧。“你……你敢打我?”苏炳冷冷道:“打你又如何?你是苏家的人,这些年忍了你够久的了,我不与你计较,你真当我怕你?”庞氏见苏炳动真格的了,赶紧拉过小蝶,离开饭桌。柳允也有眼力劲地带着苏小煜转身便欲走。虽然是一家子,但基本都是各过各的,这样站着看戏不好,然而去劝几句也纯属自找没趣,老爷子不在,这戏就更加不用做给人看了。苏小煜机智地在起身的时候抓起一把花生,免得今晚又吃不上饭。才走了几步,便见到苏长年从外边走来,见到厅堂上如此气氛,将长衫一撩,问道:“这是做甚?”赵氏见到苏长年回来了,瞬间心态崩垮,恸哭道:“长年,这家没法呆了,你爹他打我!你看看我这脸上,有没有留下红印子?哎哟,这造得是什么孽啊!”苏长年问道:“爹,娘做错了什么?为何刚刚回来,您就这样对她?”“你自己问她!”苏炳擦去长衫上的饭粒,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目光呆板地盯着远处。“长年,你自己说,是不是你治好的王老财,他们一个个非要说是小煜治好的。真是的,要诋毁你,也不用拿小煜来做挡箭牌,真是的。”苏长年脸色更加难看了,道:“小煜,你这是给我难堪吗?”见到苏长年锋利的目光,苏小煜已然没有年幼时的惧怕,祠堂里做过的噩梦,那种撕心裂肺,已经让他仿佛一个小大人一般,变得成熟了不少。“大哥这是什么话?我可什么话都没说,大伯他们都可以作证的。”“哼!”堂上的气氛尴尬得有些凝重了。赵氏听苏长年的口气,心头一惊,道:“这……真是小煜治好的?”堂上人皆不语。唯独苏小蝶天真可爱地说道:“哎呀,气死宝宝了!都没人信小蝶说的话。”庞姨娘赶紧捏了捏苏小蝶的嘴,吓唬着喃喃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苏长年感觉有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好……好气啊!慕名而来苏青妙才离去几日,这苏家便吵翻了。这要是老爷子回来,还不把肺泡都给气炸了?然而对于苏小煜来说,这关他毛事。大娘赵氏和苏炳向来不和。庞姨娘冷嘲热讽,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至于苏长年,这个大哥与他,一直都是两看相厌,只不过经过王老财这事情后,变得更加尖锐罢了。“哎呀,小煜,你呀,这回是治错了人。这王老财是出了名的铁公鸡,雁过拔毛的抠门精,我看这诊金啊,多半是泡汤咯。”庞姨娘喝着酸梅汤,乐呵呵的笑着。苏家夏日消暑,有着自制的凉茶,用乌梅、夏枯草、野山菊等等,放上些红糖,煮出来的酸梅汤消暑开胃,苏小煜一般都是当开水喝的。这凉茶败火消暑,又能解渴,倒是苏大医为数不多用来食补的方子。苏小煜打着哈欠,道:“不能吧。他好歹也是个小地主,这么点信用都不讲,还当什么地主老爷?”不过看着王保保抠搜地连装银杏叶的麻袋都想着要回去,苏小煜又有点犹豫了,该不会真的就不给诊金了吧。“嘻。这些日子你大娘的气色别提有多差了,就差把你给吃了!”苏小煜有些委屈地道:“吃我干嘛?我又不好吃。”“呵,跟庞姨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吧?现在鄞县里的人,把你夸得跟朵花似的,你大哥的光芒都被掩盖了下去。你说能不气嘛?”苏小煜呵呵一笑,不过单单这一件事,还不足以能够让他彻底翻盘,如今苏青妙不在鄞县,即便苏小煜医好了几百个胆有毛病的人,恐怕苏炳都不会让他进医馆直接当坐堂大夫。既然不奢望,那就干脆别去想。苏小煜如今最关心的还是镜灵,想着是不是这玩意儿又坏了,都治好了病,怎么还不发布任务。天气依旧如此燥热,热得苏小煜都懒得跑出去。躺在老爷子的那张躺椅上,边上的苏小蝶很乖巧地替他摇着,脸上却满满地委屈和羡慕样儿,“小煜哥,我也要躺着,你替我摇好不好?”苏小煜侧过头,看着瓷娃娃似的苏小蝶,道:“呐,我睡一半,你睡另一半好啦。”说着便挪了挪屁股。“啊?不好吧。”苏小煜很自然地问道:“有什么不好的?”“感觉羞羞的,娘说了,女孩子跟男孩子不能睡在一起的。”“你娘她胡说。我是大夫,听我的。不然你就在边上摇着吧。”苏小煜闭了眼,刚想打个盹,忽然觉得自己的耳朵生疼生疼的。“哎唷,庞……庞姨娘,疼啊,疼,耳朵都快要拽掉了!”凑巧走回来取东西的庞姨娘听到了,冷哼道:“胆子不小啊,小小年纪就学会欺负女孩子了,这要是大了,还了得?”苏小煜疼得直咧咧,道:“哪里欺负小蝶了嘛。”“还顶嘴!是不是屁股又痒了?”从小到大,柳允不曾打过他一下,苏炳就更别说了,最好就是让苏小煜像一棵野树似的长歪了,这样也就不会影响苏长年的钱途了。唯独对苏小煜如严父般苛刻的,也不是苏大医,而是这个大伯家的妾室了。苏小煜就是在这样的母夜叉殴打下,“健康”成长起来的。庞姨娘虽说生过了娃,但是特殊的出身,让她逮苏小煜,就跟玩似的。这苏小煜左躲右闪才没俩下,又被庞姨娘擒住了,膝盖一跨,准备跟小时候似的,大刑伺候了。“小少爷,小少爷呢?”屋外头忽然传来医馆里学徒阿甘的喊声。这小伙子当初是天桥下卖艺的,扯俩嗓子十分带劲,后来混不下去了,因为识字,便在医馆抓抓药,打打杂,也算是安稳。“阿甘,你来得正好,来得正好。”苏小煜提起裤子,匆忙系着腰带,看上去就跟偷了情,被发现的汉子似的,一脸尴尬。“咯咯,小少爷,又被姨太太给打了?”“瞎说什么呢,我这是刚刚从茅房出来。”苏小煜有些脸红地说道。庞姨娘见二人嘀嘀咕咕的,便问道:“喂,找我家小煜什么事儿?”“哦,是这样,医馆里有人找小少爷,大老爷让我来找来了。”“这样,去吧,正事要紧。”庞姨娘擦了擦汗,呢喃道:“这好久不动手,都生疏了,看来我这看家的把式,还得拾起来练练,不然上了岁数,这还是你的对手?”苏小煜翻了翻白眼,调皮地说道:“姨娘您这几手,还是跟大伯过招吧,我是招架不住。”“呵,那是……嗯?你这话……讨打!”然而苏小煜早已经逃之夭夭。…………医馆里头,一位穿着艳丽光鲜的富家子弟瘫在座椅上,边上的仆人卖力地扇着扇子。“行不行啊,到底有没有这号人物?”富家公子有些不耐烦地问道。边上坐着的正是王老财,喝着茶,笑道:“世侄莫急,当然有这号人物了。我这多年的胆痛之症,就是被这小苏大夫几贴药给治好的。你这老是说腹痛,我看位置差不多,才找你来给他看看的。”富家子弟显然是有些来头的,一双白底黑面的布鞋,撂在抱椅的把儿上,都能看到黑面上都还绣着纹饰,一看就是上好的面料制成,来头不小。“烦!别扇了,这声儿听得我心撂荒撂荒的!”仆人早已经习惯了富家子弟喜怒无常的性格,收了纸扇,乖乖地站在边上。苏长年缓缓走过来,说道:“云公子,我爹请您过去诊脉。”富家子弟脖子后仰,那下巴尖看着苏长年,椅子被他这高难度的动作搞得一翘一翘的,吓得边上的仆人赶紧扶着,免得摔着了自家公子爷。“你爹哪位?”苏长年强压着心中的怒气,说道:“家父苏炳。”富家子弟收回了后仰着的脖子,一脸不屑地说道:“不是小苏大夫呀,哎呀,我是慕名而来,专程来找小苏大夫的,你在这里跟着瞎掺和什么劲儿?不看不看,我要找小苏大夫。”苏长年气得火冒三丈,怒道:“我们苏庆堂有李大夫,苏青妙苏大医,苏炳大夫以及鄙人苏长年,就是没有你要找的小苏大夫!您口中的小苏大夫,连个抓药的学徒都不是!”富家子弟一愣,将头转向王老财,道:“老叔,怎么回事?您口中那位小苏大夫呢?”王老财笑道:“世侄莫急,我已经派人去请小苏大夫了。”“哼!大夫二字,他配吗?”王老财脸色一变,起身维护道:“唉,我说苏家的长子就这般气量吗?我这外人还一个劲儿地替小苏大夫说好话来着,你这自家人倒好,半天憋不出来一个好字,净说些数落人的话来,像个做大哥的样儿嘛?”苏长年气得双手颤抖着,怒道:“我说得都是实话,不信随你们!”“好了好了!吵吵什么?等小苏大夫来了,让他瞧了我这病不就知道到底是假把式还是真功夫了呗。要是能治好了我这腹痛,我定送面金字招牌过来!”“嚯!哪家的公子,好生阔气啊。”在堂中瞧病的患者忽然听到有人要送金字招牌,纷纷议论起来。“苏小煜来了!”堂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众人都朝门口望去。王老财跟富家公子更是站了起来,以示敬重。然而当苏小煜的一只脚刚伸入门槛的时候,富家子弟就眉头一皱,嗯?这小苏大夫脚怎这么小?难道是个小矮子?王老财虽然口中喊着小苏大夫,但并没有告诉云天嵩苏小煜的真实年纪,这云天嵩一直以为,是为了区别苏家老大夫故意加了个小字。当苏小煜整个人都进来了之后,云天嵩终于是恍然大悟,哦,原来不单单是脚小,感情就是个小娃娃呀。王老财赶紧走过去,笑眯眯地说道:“小苏大夫,您真是神医啊,几贴药下去,我这真就不痛了嘿。这诊金你一定得收着!”说着,就将一个银裸子捏在手上,递给苏小煜。别看只是个银裸子,在大明,大夫的地位可高不到哪里去,这收入嘛,自然也是低微,像苏小煜这样只开方子的问诊方式,一般人家,给个十文铜钱,已经算是客气之举了,像王老财这样给个银裸子的,那是能让苏小煜美得冒泡的!“哈哈,这怎么好意思呢。”苏小煜嘴上说着客气话,这小手已经朝银裸子捏去。当苏小煜捏住那银裸子的时候,分明看到王老财脸上闪过一丝肉痛的表情,这捏着银裸子的手劲更加大了。“呵呵,王老爷您的手劲还真不小,看来病好了不少啊!”苏小煜也不是吃素的,那食指一勾,便将那银裸子收入囊中,嘿嘿笑着。“滴!诊金收入半两。任务完成率百分之百。现在发布第二项任务!”镜灵的声音终于在苏小煜的脑海里想起来。苏小煜心里美滋滋的,我说这任务怎么还没发布,感情是诊金没到位啊! | 苏小煜因为怀疑祠堂有鬼而恐惧,苏青才则告诉他心病还需心药治,苏小煜因此决定在祠堂过夜,克服了恐惧。苏小煜对大伯的偏心而不满,但苏青才安慰他说爷爷也有可能有别的打算。苏小煜在祠堂中研究出了镜灵系统的任务,在完成上一个任务后,下一个任务才会出现。在祠堂中,苏小煜被误认为是偷吃供品而遭到训斥。他也因此明白,自己需增长医术以提高地位。苏小煜随苏青才和苏长年处理王家的事情,却被王家冤枉说是他使银杏树叶子掉光,无奈之下,苏小煜提出为王老财看病。苏小煜诊断后发现王老财是在装病,苏小煜骗王老财使他认为自己真的有胆病,从而使其愿意支付诊金。在苏庆堂,尽管大家对苏小煜的医术有所怀疑,但老李认可了他的药方。苏小煜因治好了王老财的病而地位上升,却引起了苏长年的不满。随后,王老财推荐苏小煜为一名富家子弟看病并支付了诊金,镜灵也因此发布了第二项任务。 |
楚留香自己說沒有孩子,也沒有抱過孩子。沒抱過孩子的男人,一抱起了孩子,就會弄得笨手笨腳的。所以楚留香一抱起孩子,就會弄得笨手笨腳的。他本來早已決定,一看見對他笑的女人就躲遠些,越遠越好。這次他躲得不夠快,只因為這女人手裏抱著個孩子,女人手裏抱著孩子時,豈非總是顯得比較沒有危險。他忘了八十歲的女人是女人,抱孩子的女人也是女人。對他說來,所有的女人好像都危險得很。楚留香躺在那裏,看來好像舒服得很。這張床很軟,枕頭不高也不低,何況旁邊還坐著個笑容如春花般的女人,正在餵他吃東西。別人看到他現在的樣子,一定會羨慕極了。只有他自己一點也不羨慕自己,除了嘴還能動,鼻子還能呼吸外,他全身都已僵得像塊死木頭似的,連一點感覺都沒有。那老闆娘手裏拿著杯酒,慢慢的倒入他嘴裏,媚笑著道:“這酒酸不酸?”楚留香道:“不酸。”老闆娘又挾了塊牛肉道:“這牛肉好吃不好吃?”楚留香道:“好吃。”老闆娘眼波流動,笑得更甜,道:“我長得漂亮不漂亮?”楚留香道:“漂亮極了。”老闆娘咬著嘴唇,道:“有多漂亮?”楚留香道:“比天仙還漂亮。”老闆娘道:“比起那瘋瘋癲癲的小丫頭呢?”楚留香道:“至少比她漂亮三萬八千六百五十七倍多。”老闆娘道:“有這麼好的酒和牛肉吃,又有這麼漂亮的女人陪著你,你還愁眉苦臉的幹什麼?”楚留香嘆了口氣道:“因為我害怕,怕你那愁眉苦臉的老闆回來,把我鹵在牛肉鍋裏。”老闆娘嫣然道:“你放心,他不會回來了。”楚留香道:“為什麼?”老闆娘道:“因為我那老闆本是借來用用的,現在已用過了,所以就還給了人家。”楚留香道:“難道連孩子也是借來的?”老闆娘道:“當然也是借來的。”她忽然拉開了衣襟,露出堅挺飽滿的胸膛,道:“你看我像是個生過孩子的女人嗎?”楚留香想閉起眼睛都不行,所以只有笑道:“一點也不像。”老闆娘微笑道:“你真有眼光,難怪有那麼多女人喜歡你。”她輕輕撫著楚留香瘦削的臉,柔聲道:“你什麼都好,就只是太瘦了一點,若跟著我,我一定把你養得胖胖的。”楚留香看著她的胸膛,實在不敢想她要用什麼來養他。老闆娘眼波流動,忽然又道:“你知不知道現在我要對你怎麼樣?”楚留香道:“不知道。”老闆娘媚眼如絲,咬著嘴唇,道:“我要將你當做我的兒子。”楚留香笑了--你可以說他是在笑,也可以說他是在哭。有種笑本來就和哭差不多。他的手若還能動,一定又忍不住要摸鼻子了。老闆娘看著他的臉上的表情,笑得更開心,道:“你知道天下最愉快的事,就是做人家的兒子。”楚留香道:“我有個朋友不是這麼樣說的。”老闆娘道:“他怎麼說?”楚留香道:“他總是說,天下最愉快的事,就是喝酒。”老闆娘道:“你的朋友一定比笨豬還笨,要知道喝酒雖然愉快,但頭一天喝得越愉快,第二天也就越難受。”楚留香道:“難受還可以再喝。”老闆娘道:“越喝越難受。”楚留香道:“越難受越喝。”老闆娘道:“哪有這麼多酒給你喝?”楚留香道:“去買來喝。”老闆娘道:“用什麼去買?”楚留香道:“用錢買。”老闆娘道:“錢由哪裏來呢?”楚留香道:“賺錢的法子很多。”老闆娘道:“賺錢的法子雖然多,但總免不了要費點力氣,花點腦筋,就算你去偷,去搶,也並不是件容易事。”楚留香只有承認,不費力就可以賺錢的法子,到現在還沒有想出來過。老闆娘道:“但你先做人家的兒子,就什麼事都不用發愁了,錢來伸手,飯來張口,樣樣東西都有你爹娘去替你拼命賺來,還生怕不合你的意,你想天下哪有比這更愉快的事?”楚留香嘆了口氣,道:“的確沒有了。”老闆娘嫣然笑道:“你既然已明白,為什麼還要擺出愁眉苦臉的樣子,難道從來沒有人要你做他的兒子?”楚留香苦笑道:“這倒還真是平生第一次。”他說的是實話。有人想做他的朋友,有人想做他的情人,也有人將他當做勢不兩立的大對頭。但想要他做兒子的人,倒還真的連一個都沒有。他做夢也想不到世上會有這種人。老闆娘眼波流動,道:“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你做我的兒子?”楚留香道:“不知道。”老闆娘低下頭,附在他耳邊,輕輕道:“我想餵奶給你吃。”楚留香苦笑道:“這原因你若不說出來,我一輩子也猜不出來。”老闆娘咬著嘴唇,道:“你怎麼會猜不出來?每個人到了我這種年紀,都會想要個兒子的。”楚留香瞪瞪眼,道:“你費了那麼多力氣,為的就是想要我做你的兒子?”老闆娘道:“本來不是的。”楚留香道:“本來你想要的是什麼?”老闆娘道:“要你的命。”楚留香道:“是你想要我的命?還是別人?”老闆娘道:“當然是別人,我跟你又無冤,又無仇,為什麼要你的命?”楚留香嘆道:“原來你不是真的老闆娘,也是別人的小伙計。”老闆娘瞪眼道:“誰說我是別人的小伙計?”楚留香道:“若不是別人的小伙計,為什麼要替別人做事?”老闆娘道:“我只不過是幫他的忙而已。”楚留香道:“幫誰的忙?”老闆娘眼珠轉了轉,道:“一個朋友。”楚留香道:“你肯為了朋友殺人?殺一個無冤無仇的人?”他又嘆了口氣,喃喃地道:“我看他一定不是你的朋友,一定是你的老子,有你這麼聰明的女兒倒不錯,連我都想做你的老子了。”老闆娘板起了臉,道:“我說的話你不信?”楚留香道:“我沒法子相信。”老闆娘道:“為什麼不信?”楚留香道:“沒有人會替朋友幫這種忙的,殺人並不是件好玩的事。”老闆娘道:“他並沒有要我殺你。”楚留香道:“他要你怎麼樣?”老闆娘道:“他要我把你捉住送到他那裏去,活著送去。”楚留香目光閃動,道:“你為什麼不送去?”老闆娘氣已消了,柔聲道:“我怎麼捨得把你送給別人?”楚留香道:“但你已答應了別人。”老闆娘道:“那只因為我還沒有看見過你,還不知道你長得這麼可愛。”她伸出手,輕撫著楚留香的臉,柔聲道:“一個女人為了她喜歡的男人,連親生的爹娘都可以不要,何況朋友?”她的手又白又嫩,長得也不算難看。但楚留香想起她切牛肉的樣子,似乎又嗅到了牛肉的味道,簡直恨不得馬上就去洗個澡。牛肉雖然很香、很好吃。但一個女人的手上若有牛肉味道,那就令人吃不消了。楚留香嘆了口氣,道:“現在你是不是準備把我留在這裏?”老闆娘道:“我要留你一輩子。”楚留香道:“你不怕那朋友來找你算賬?”老闆娘道:“他不會找到這裏來的。”楚留香道:“為什麼?”老闆娘媚笑道:“這裏是我藏嬌的金屋,誰也不知道我有這麼樣個地方。”楚留香道:“但是,我們總不能一輩子就呆在這屋子裏。”老闆娘道:“誰說不能,我就要你一輩子留在這屋子裏,免得被別的女人看見。”楚留香道:“我若想出去逛逛呢?”老闆娘道:“你出不去。”楚留香道:“你……你總不能讓我就這樣一輩子躺在床上吧?”老闆娘笑道:“為什麼不能?一個女人為了她喜歡的男人,是什麼事都做得出的。”楚留香長長嘆息了一聲,道:“這樣子看來,你是決心不把我送去的了。”老闆娘嫣然道:“從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我就已下了這決心。”她輕輕咬了咬楚留香的鼻子,柔聲道:“只要你乖乖的呆在這裏,包你有吃有喝,比做什麼人的兒子都舒服。”楚留香怔了一會兒,忽然道:“這裏離你那朋友住的地方遠不遠?”老闆娘道:“你為什麼要問?”楚留香道:“我只怕他萬一找來。”老闆娘咬著嘴唇道:“他若萬一找來,我就先一刀殺了你。”楚留香道:“殺了我?為什麼?”老闆娘道:“我寧可殺了你,也不能讓你落在別的女人手上。”楚留香道:“你那朋友是個女人?”老闆娘道:“嗯。”楚留香道:“是個什麼樣的女人?長得像個什麼樣子?”老闆娘瞪眼道:“你最好不要問得太清楚,免得我吃醋。”楚留香道:“但她千方百計的要殺我,我至少總該知道她是誰吧!”老闆娘道:“你不必知道,因為知道了也對你沒好處。”楚留香道:“你一定不肯告訴我?”老闆娘眼珠一轉,道:“過一陣子,也許我會告訴你。”楚留香道:“過多久?”老闆娘道:“等我高興的時候,也許三天五天,也許一年半年。”她嬌笑著,又道:“反正你已準備在這裏呆一輩子,還急什麼?”楚留香又怔了一會兒,喃喃道:“看樣子我留在這裏也沒用了。”老闆娘道:“你說什麼?”楚留香道:“我說我已該走了。”老闆娘笑道:“你走得了嗎?”楚留香道:“我就試試看。”忽然間,他一下子就從床上爬了起來。老闆娘就像是忽然看到個死人復活般,整個人都呆住了。楚留香微笑道:“看來我好像還能走。”老闆娘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吃吃道:“你……你明明已被我點住了穴道!”楚留香悠然道:“這也許因為你點穴的功夫還不到家,也許因為你捨不得下手太重。”老闆娘道:“原來你……你剛才都是在做戲?”楚留香笑道:“只有你能做戲,我為什麼不能?”老闆娘道:“可是……可是你既然沒有被我制住,為什麼還要跟我來呢?”楚留香道:“因為我喜歡你。”這次他沒有說實話。他這麼樣做,只不過是為了要見見那在暗中主使要殺他的人。他本已算計這老闆娘會送他去的。老闆娘咬著嘴唇,道:“你既然喜歡我,現在為什麼又要走?”楚留香淡淡道:“因為你切了牛肉不洗手,我不喜歡手上有牛肉味道的女人。”老闆娘漲紅了臉,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楚留香道:“我也不喜歡赤著腳走路,我的鞋子呢?去替我拿來。”老闆娘瞪著他,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終於還是替他拿了雙鞋子來。楚留香抬起腳,道:“替我穿上。”老闆娘咬著牙,替他穿上鞋子。有人說:好漢不吃眼前虧。這句話其實說得並不對,真正不肯吃眼前虧的,不是好漢,是女人。楚留香慢慢的從床上跳下來,穿好了衣裳,扯直。老闆娘忍不住問道:“你既然要走,為什麼還不快走?”楚留香笑道:“現在你為什麼又要趕我走了呢?你怕什麼?”老闆娘咬著嘴唇不說話。楚留香道:“你是不是怕我逼你說出那朋友的名字?”老闆娘又白又嫩的一張臉,已有點發青。楚留香笑了,道:“你放心,只有最可惡的男人,才會對一個替他穿鞋子的女人用蠻力的,我至少還不是那種男人。”老闆娘怔了半晌,忽又嫣然一笑,道:“想不到你是個這麼好的男人。”楚留香道:“我本來就是好人裏面挑出來的。”老闆娘笑得更甜,道:“現在你若是願意做我兒子,我還是願意收你。”這次輪到楚留香怔住了。他忽然發現好人實在做不得,尤其在女人面前做不得。女人最擅長的本事,就是欺負老實人,欺負好人。有的女人你對她越好,她越想欺負你,你若兇些,她反而老實了。老闆娘盈盈站起來,好像又準備來摸楚留香的臉。楚留香這次已決心要給她個教訓了。誰知就在這時,窗外突然傳來了一片驚呼--七八個男人的驚呼。接著,就是七八件兵刃落地的聲音。楚留香立刻箭一般穿出窗子。(二)外面的庭園很美,很幽靜。但無論多美的庭園中,若是躺著七八個滿臉流血的大漢,也不會太美了。掉在地上的也不是兵刃,是七八件製作得很精巧的弩匣。這種弩匣發出的弩箭,有時甚至比高手發出的暗器還霸道。這些大漢是哪裏來的?想用弩箭來對付誰?現在又怎麼忽然被人打在地上了?是誰下的手?楚留香蹲下去,提起了一條大漢。這人滿臉橫肉,無論誰都看得出來他絕不會是個好人。何況,就算是樣子很好看的人,若是滿臉流血,也不好看了。血是從他眼下“承泣”穴中流下來的。所以他不但在流血,還在流淚。血淚中有銀光閃動,好像是根針,卻比針更細,更小。再看別人的傷痕,也全都一樣。慘叫聲也是同時響起的。顯然這一群人是在同一瞬間被擊倒。發暗器的人,竟能在同一瞬間,用如此細小的暗器擊倒七個人,而且認穴之準,不差分毫!楚留香站起來,長長吐出口氣。暗器手法如此高明的人,世上就只有一個,這人會是誰呢?他想不出來。他正準備不再去想的時候,就看到一樣東西從前面大樹的濃蔭中掉下來。掉下來的是個荔枝的殼子。楚留香抬起頭,就看到一個穿著黃色輕衫的少女,正坐在濃蔭深處的樹枝上,手裏還提著串荔枝。他用不著再看她的臉,也已知道她是誰了。張潔潔。為什麼這女孩子總好像隨時隨地都會在他面前出現呢?樹上是不是有黃鶯在輕啼?不是黃鶯,是張潔潔的笑聲。她笑聲輕脆,如出谷黃鶯,那雙新月般的眼睛,笑起來的時候,就好像有一抹淡淡的霧,淡淡的雲。她忽然又在這裏出現了,楚留香應該覺得很意外,很驚奇。奇怪的是,現在他心裏只覺得很歡喜。無論在什麼時候看到她,他都覺得很驚奇。張潔潔剛吐出一粒荔枝的核子,甜笑著向楚留香道:“想不想吃顆荔枝?這還是我剛叫人從濟南快馬運來的哩。”楚留香嘆了口氣,道:“你為什麼不姓楊?”張潔潔撅起了嘴,嬌嗔道:“難道只有楊貴妃才能吃荔枝,我就不能吃?我哪點比不上她?”楚留香忍不住笑出了聲,道:“你至少比她苗條一點。”張潔潔道:“也比她年輕得多。”她的手一揚,就有樣亮晶晶的東西朝楚留香飛了過來。是顆剝了殼的荔枝。楚留香沒有伸手,只張開了嘴。荔枝恰巧落在他嘴裏。張潔潔吃吃笑道:“好吃不好吃?”楚留香嘴裏嚼著荔枝,喃喃道:“纖手剝荔枝,難吃也好吃。”張潔潔瞪瞪眼道:“你不怕這荔枝有毒?”楚留香道:“不怕。”他吐出了荔枝的核子,笑道:“就算真的有毒,現在已來不及了,我已經吃了吐不出。”張潔潔道:“你真的不怕?”楚留香道:“真的。”張潔潔道:“你想不想我告訴你一件事?”楚留香道:“想。”張潔潔道:“好,那我告訴你,這荔枝不但有毒,而且毒得厲害。”她笑得更甜更美,一雙穿著繡鞋的小腳在樹上搖盪著,就好像萬綠叢中的一雙火鳥。她甜笑著,接道:“你不該忘了我也是個女人,更不該忘了你現在還走著要命的桃花運。”一個人如聽說自己中了毒之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呢?各種人有各種不同的反應。有的人會嚇得渾身發抖,面無人色,連救命都叫不出。有的人會立刻跪下來叫救命,求饒命。有的人會緊張得嘔吐,連隔夜飯都可能吐出來。有的人一點也不緊張,只是懷疑,冷笑,用話去試探。有的人連一句話一個字都懶得說,衝過去就動手,不管是真中毒也好,假中毒也好,先把你揍個半死再說別的。但也有的人竟會完全沒有反應,連一點反應都沒有。所以你也看不出他到底是相信?還是不信?是恐懼?還是憤怒?這種人當然最難對付。(二)楚留香當然是最難對付的那種人。所以他根本連一點反應都沒有,只不過有點發怔的樣子。看著張潔潔那雙搖來蕩去的腳發怔。在女人中,張潔潔無疑可算是個非常沉得住氣的女人。她已等了很久,等著楚留香的反應。但現在她畢竟還是沉不住氣了。她忍不住問:“我說的話你聽見了沒有?”楚留香點點頭,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張潔潔道:“既然聽見了,你想怎麼樣?”楚留香道:“我正在想……”張潔潔道:“想什麼?”楚留香道:“我在想--假如你現在赤著腳,一定更好看得多。”張潔潔的腳不搖了。她忽然跳起來,站在樹枝上,忽然又從樹枝上跳下來,站在楚留香面前,瞪著楚留香。她就算在瞪著別人的時候,那雙眼睛還是彎彎的,小小的,像是一鉤新月。就算在生氣的時候,眼睛裏還是彌漫著一層花一般,霧一般的笑意,叫人既不會對她害怕,也不會對她發脾氣。楚留香現在不看她的腳了。楚留香在看著她的眼睛--看著她的眼睛發怔。張潔潔咬著嘴唇,大聲道:“我告訴你,你已中了毒,而且是種很厲害的毒,你卻在想我的腳……你……你……究竟是個人,還是個豬?”楚留香道:“人。”他回答輕快極了,然後才接著道:“所以我還想了些別的事。”張潔潔道:“想什麼?”楚留香道:“我在想,你的腳是不是也和眼睛一樣漂亮呢?”他看著她的眼睛,很正經的樣子,接著道:“你知道,眼睛好看的女人,腳並不一定很好看的。”張潔潔的臉沒有紅。她並不是那種容易臉紅的女孩子。她也在看著楚留香的眼睛,一臉很正經的樣子,緩緩的說:“以後我絕不會再問,你是個人,還是個豬了。”楚留香道:“哦!”張潔潔道:“因為我已發覺你不是個人,無論你是個什麼樣的東西,但絕不是個人。”楚留香道:“哦?”張潔潔恨恨地道:“天底下絕沒有你這種人,聽說自己中了毒,居然還敢吃人家的豆腐。”楚留香忽然笑了笑,問道:“你可知道是為了什麼?”張潔潔道:“不知道。”楚留香道:“這只因為我知道,那荔枝上絕不會有毒。”張潔潔道:“你知道個屁。”她冷笑著,又道:“你是不是自己以為自己對毒藥很內行,無論什麼樣的毒藥,一到你嘴裏你就立刻能感覺得到?”楚留香道:“不是。”張潔潔道:“那你憑了什麼敢說那荔枝上絕不會有毒?”楚留香道:“只憑一點。”張潔潔道:“哪點?”楚留香看著她,微笑著道:“也許我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但一個人對我是好是壞,我總是知道的。”他眼睛好像也多了層雲一般,霧一般的笑意,聲音也變得比雲霧更輕柔。他慢慢的接著道:“就憑這一點,我就知道那荔枝沒有毒,因為你絕不會下毒來毒我的。”張潔潔想板起臉。可是她的眼睛卻瞇了起來,鼻子也輕輕皺了起來。世上很少有人能懂得,一個女孩子笑的時候皺鼻子,那樣子有多麼可愛。假如你也不懂,那麼我勸你,趕快去找個會這樣笑的女孩子,讓她笑給你看看。荔枝掉了下去。張潔潔的心輕飄飄的,手也輕飄飄的,好像連荔枝都拿不住了。她慢慢的垂下了頭,柔聲道:“我真想不到……”楚留香道:“想不到?”張潔潔又抬起頭,看著他,道:“我想不到你這人居然還懂得好歹。”現在她的眼睛既不像花,也不像霧,更不像一彎新月。因為世上絕沒有那麼動人的花,那麼可愛的霧,那麼動人的月色。楚留香走過去,走得很近。近得幾乎已可聞到她的芬芳的呼吸。假如有這麼樣一個女孩子,用這麼樣的眼色看著你,你還不走過去,你就一定已斷了兩條腿,而且是斷了兩條腿的呆瞎子。因為你假如不瞎又不呆,就算斷了腿,爬也要爬過去的。楚留香走過去,輕輕托她的下巴,柔情道:“我當然知道,你到這裏來,就是為了要幫我的忙擊倒這些人,也是為了救我,若連這點都不知道,我豈非真的是個豬了。”張潔潔的眼簾慢慢闔起。她沒有說話,因為她已不必說話。當你托起一個女孩子下巴時,她若閉起了眼睛,哪個人都應該懂得她的意思。楚留香的頭低了下去,嘴唇也低了下去。但他的唇,並沒有去找她的唇。他湊在她耳邊,輕輕道:“何況我另外還知道一件事。”張潔潔道:“嗯……”這次她沒有用眼睛說話,也沒有用嘴。她用的是鼻子。女孩子用鼻子說話的時候,往往比用眼睛說話更迷人。楚留香道:“我知道像你這樣的女孩子,就算要殺我,也會選個比較古怪,而比較特別的法子--是也不是?”張潔潔開口了。她開口並不是為了說話,是為了咬人。她一口向楚留香的耳朵上咬了下去。天下有很多奇怪的事。人身上能說話的,本來是嘴。但有經驗的男人都知道,女人用眼睛說話也好,用鼻子說話也好,用手和腿說話也好,都比用嘴說話可愛。嘴本來是說話的。但也有很多男人認為,女人用嘴咬人的時候,也比她用來說話可愛。他倒寧可被她咬一口,也不願聽她說話。所以聰明的女人都應該懂得一件事--在男人面前最好少開口說話。(三)張潔潔沒有咬到。她張開嘴的時候,就發現楚留香已經從她面前溜開了。等她張開眼睛,楚留香已掠入了窗子。他好像還沒有忘記那老闆娘,還想看看她。但老闆娘卻已看不見他了。又白又嫩的老闆娘,現在全身都已變成黑紫色,緊緊閉著眼睛,緊緊咬著牙,嘴裏還含著樣東西。她顯然是被人毒死的。被什麼毒死的呢?楚留香想法子拍開她的嘴,就有樣東西從她嘴裏掉了下來。一顆荔枝。後面衣袂帶風的聲音在響。楚留香轉過身,瞪著剛穿入窗子的張潔潔。張潔潔臉上也帶著吃驚的表情,道:“你瞪著我幹什麼?難道以為是我殺了她?”楚留香還是瞪著她。張潔潔冷笑道:“像這種重色輕友的女人,雖然死一個少一個,但我卻沒有殺她--她根本還不值得我動手。”楚留香忽然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沒有殺她,她死的時候,你還在外面跟我說話。”張潔潔冷冷道:“你明白最好,不明白也沒關係,反正我根本不在乎,連一點都不在乎。”這當然是氣話。女孩子說完了氣話,往往只有一個動作--說完了扭頭就走。楚留香早已準備到了。張潔潔一扭頭,就看到楚留香還站在她面前。剛好站在她眼睛前面。張潔潔卻偏偏有本事不用眼睛看他,冷笑道:“好狗不擋路,你擋住我的路幹什麼?”楚留香道:“因為你不在乎,我在乎。”張潔潔道:“你在乎什麼?”楚留香道:“在乎你。”張潔潔眨了眨眼珠子,眼睛裏的冰已漸漸開始在解凍了。楚留香道:“因為我知道你是為我而來的,可是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裏的呢?你……”張潔潔忽然打斷了他的話,大聲道:“原來你並不是真的在乎我,只不過懷疑我,懷疑我是不是跟他們串通的,若非如此,就算我死了,你也絕不會在乎。”這可是氣話。所以張潔潔說完了後,立刻扭頭就走。這次她走得快多了。她真的要走的時候,連楚留香都攔不住。楚留香追出去時,已看不見她的人--只看到剛才躺在地上的七八個人。這七八個人剛才雖然在滿臉流血,但總算還是活著的。現在他們臉上好像已沒有血了,人卻也死了。因為他們的臉,已變成紫黑色的,連血色都已分不清。楚留香握緊雙拳,臉色也變成紫色的。那表示他已憤怒到極點。他痛恨殺人,痛恨暴力。他也在痛恨自己的疏忽,剛才他本可以將這些人的穴道解開的。那麼現在這些人也許就不會死了。現在他覺得這些人簡直就好像死在他自己手上的一樣。他甚至連手都在發抖。一隻手從後面伸了過來,霧般輕柔的聲音立刻在他耳邊響起:“你的手好冷。”楚留香的手真冷,而且還在流著汗。這樣的手,正需要一個女人將它輕輕握住。可是他甩脫了她的手。這也許是楚留香第一次甩脫女人的手。張潔潔垂下頭,居然沒有生氣,也沒有走,聲音反而更溫柔。“這些人只不過是最低級的打手,為了二十兩銀子就可以殺人的,他們死了,你為什麼這麼難受?”楚留香突然扭過頭,瞪著她,一字字說道:“不錯,這些人都很卑賤,但你最好不要忘記,他們也是人!”張潔潔道:“可是……可是人也有很多種,像他們這種人……”楚留香道:“像他們這種人,死了當然不值得同情,但他們難道沒有他們的親人,他們的妻子,那些人呢?是不是無辜的?”張潔潔不說話了。楚留香道:“所以下次你要殺人的時候,就算這人真的該殺,你也最好多想一想,想想那些無辜的,那些要依靠他們生活的人,他們死了後,那些存活者多麼悲慘,心裏會多麼難受?”張潔潔垂下頭。她雖然垂下頭,但楚留香還是可以看到她的眼睛。那雙彷彿永遠都帶著笑意的眼睛裏,現在竟已淚珠盈眶。沒有淚流下。只有一層珠光般的淚光。楚留香是個有原則的人,他尊重有原則的人。他尊重別人的原則,正如尊重自己的原則一樣。對女孩子,他當然也有原則。他絕不和任何女孩子爭辯,絕不傷害任何女孩子的自尊。他不喜歡板起臉來教訓別人,更不願板起臉來對付女孩子。因為他覺得帶著微笑的勸告,遠比板起臉來的教訓有用得多。可是今天他忽然發現他自己竟違背了自己的原則。在他說來,這簡直是件不可思議的事。這是不是因為他已沒有將她當做一個女孩子?是不是因為他已將她當做自己一個很知心的朋友,很親近的人?人,只有在自己最親密的朋友面前,才最容易做出錯事。因為只有這種時候,他的心情才會完全放鬆,不但忘了對別人的警戒,也忘了對自己的警戒。尤其是在自己的情人面前,每個男人都會很容易的就忘去一切,甚至會變成個孩子。“難道我真的已將她當做我的知己?我的情人?”“為什麼我在她面前,總是容易說錯話,做錯事,連判斷都會發生錯誤?”“我為什麼會這樣做?我對她瞭解的又有多少?”楚留香看著張潔潔,看著她的眼睛。這雙眼睛笑的時候固然可愛,悲哀的時候卻更令人心動。那就像一鉤彎彎的新月,突然被一抹淡淡的雲霧掩住。但除了這一點外,楚留香對她所有的一切,幾乎都完全不知道。“我甚至連她的腳好不好看都不知道。”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著。他以前也看過她哭。但那次不同。那次她的哭,還帶著幾分使氣,幾分撒嬌。這次楚留香卻看得出她是真的悲哀,真的感動。他忽然發現這野馬般的女孩子,也有她溫柔善良的一面。到現在為止,也許他只能知道她這一點。但這一點已足夠。(四)楊柳岸。月光輕柔。張潔潔挽著楚留香的手,漫步在長而直的堤岸上。輕濤拍打著長堤,輕得就好像張潔潔的髮絲。她解開了束髮的緞帶,讓晚風吹亂她的頭髮,吻在楚留香面頰上,脖子上。髮絲輕柔,輕得就像是堤下的浪濤。蒼穹清潔,只有明月,沒有別的。楚留香心裏也沒有別的,只有一點輕輕的、淡淡的、甜甜的惆悵。人只有在自己感覺最幸福的時候,才會有這種奇異的惆悵。這又是為了什麼呢?張潔潔忽然道:“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歡的一句詞是什麼?”楚留香道:“你說。”張潔潔道:“你猜?”楚留香抬起頭,柳絲正在風中輕舞,月色蒼白,長堤蒼白。輕濤拍奏如樂曲。楚留香情不自禁,曼聲低吟。“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張潔潔的手忽然握緊,人也倚在他肩邊。她沒有說什麼。她什麼都不必再說。兩個人若是心意相通,又何必再說別的?“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這是何等意境?何等灑脫?又是多麼淒涼?多麼寂寞!楚留香認得過很多女孩子,他愛過她們,也瞭解過她們。但也不知為了什麼,他只有和張潔潔在一起的時候,才能真正領略到這種意境的滋味。一個人和自己最知心的人相處時,往往也會感覺到有種淒涼的寂寞。但那並不是真正的淒涼,真正的寂寞。那只不過是對人生的一種奇異感覺,一個人只有存在已領受到最美境界時,才會有這種感受。那種意境也正和“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淚下”相同。那不是悲哀,不是寂寞。那只是美!美得令人魂銷,美得令人意消。一個人若從未領略過這種意境,他的人生才真正是寂寞。長堤已盡。無論多長的路,都有走完的時候。路若已走完,是不是就已到了該分手的時候?楚留香輕輕嘆了口氣,近乎耳語道:“你是不是又要走了?”張潔潔垂著頭,咬著嘴唇,道:“你呢?”楚留香道:“我?……”張潔潔道:“你總有你該去的地方。”楚留香道:“我有……每個人都有。”張潔潔道:“可是你從來沒有問過我,問我是從哪裏來的?問我要到哪裏去?”楚留香道:“我沒有問過。”他一向很少問。因為他總覺得,那件事若是別人願意說的,根本不必他問。否則他又何必問?張潔潔道:“你只問過我,那隻手的主人是誰?人在哪裏?”楚留香點點頭。張潔潔道:“可是……可是你今天為什麼沒有問呢?”楚留香道:“我既已問過,又何必再問?”張潔潔道:“你以為我不會說?”楚留香苦笑道:“你若願意說,又何必要我問。”張潔潔道:“那也許只因為連我自己以前都不知道。”楚留香笑了笑,淡淡道:“無論如何,我卻已不想再問了。”張潔潔眨眨眼,道:“為什麼?”楚留香道:“我以前在偶然間見到你時,的確是想從你身上打聽出一點消息來的,所以我才問,但是現在……”張潔潔道:“現在呢?”楚留香道:“現在……現在我見到你,只不過是想跟你在一起,再也沒有別的。”張潔潔仰起頭,凝視著他,眼波如醉。她的身子在輕顫。是為了這堤上的冷風?還是為了她心裏的熱情?她忽然倒在楚留香懷裏。楊柳岸。夜已將殘,月已將殘。張潔潔坐起,輕撫邊鬢的亂髮。楚留香的胸膛寬闊。他的胸膛裏究竟能容納下多少愛?多少恨?張潔潔伏在他胸膛上,良久良久,忽然道:“起來,我帶你到個地方去。”楚留香道:“哪裏去?”張潔潔道:“一個好地方。”楚留香道:“去幹什麼?”張潔潔道:“去找一個人。”楚留香道:“找誰?”張潔潔眼波流動,一個字、一個字的慢慢道:“那隻手的主人!”女孩子們都很妙,的確很妙。你若逼著要問她一句話的時候,她就是偏偏不說,死也不說。你若不問時,她也許反而一定要告訴你。(五)高牆。牆高得連紅杏都探不出頭來。明月彷彿就在牆頭。楚留香道:“你就是要帶我到這裏來?”張潔潔道:“嗯。”楚留香道:“這裏是什麼地方?”張潔潔沒有回答,反而問道:“這道牆你能不能上得去?”楚留香笑了笑,道:“天下還沒有上不去的牆。”張潔潔道:“那麼你就上去。”楚留香道:“然後呢?”張潔潔道:“然後再跳下去。”楚留香道:“跳下去之後呢?”張潔潔道:“牆下面有條小路,是用雨花台的彩石鋪成的。”楚留香道:“好豪華的路。”張潔潔道:“你若不敢用腳走,用手也行,無論你怎麼走,走到盡頭,就會看到一片花林,好像是桃花,花林裏有幾間屋子。”楚留香道:“然後呢?”張潔潔道:“你走進那屋子,就可以找到你想找的那個人了。”楚留香道:“就這麼簡單?”張潔潔道:“就這麼簡單。”她嫣然一笑,又道:“天下事就是這樣子的,看來越複雜的事,其實卻往往簡單得很。”楚留香道:“你至少應該告訴我,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地方?那屋子裏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張潔潔道:“你既然很快就會知道,又何必要我說!”楚留香道:“但你又怎麼會知道的呢!又怎麼會知道那人一定在屋子裏?”張潔潔不說話了。楚留香嘆了口氣,苦笑道:“我早就知道,我若要問你,你一定不肯說的。”張潔潔抬起頭,瞪著他,道:“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你若故意不問,我反而告訴你了!”楚留香忽然在咳嗽。張潔潔瞪著他,忽然拉起他的手重重咬了一口,整個人都跳了起來,凌空一個翻身人已在四五丈外。“你簡直不是人,是個豬,死豬,死不要臉的大活豬!”她罵聲還在楚留香耳裏,人卻已不見了。(六)高牆,好高的牆。但天下哪裏還有楚留香上不去的牆?楚留香站在牆頭,被晚風一吹,人才清醒了些。但心裏卻還是亂糟糟的,也不知是什麼滋味。張潔潔她究竟是個怎麼樣的女孩子,他實在無法瞭解。但現在絕不是想這些事的時候。楚留香勉強使自己冷靜下來,他知道自己現在若不能冷靜,也許就永遠無法冷靜了。庭園深沉,雖然有幾點燈光點綴在其間,看來還是一片黑暗。“上了牆頭,就跳下去。”但下面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呢?黑暗中究竟有什麼在等著他?楚留香不知道,可是他決心要冒險試一試。他跳了下去!一個人若要往上爬,就得要吃苦,要流汗。可是等他爬上去之後,就會發覺他無論吃多少苦,無論流多少汗,都是值得的。一個人若要往下跳,就容易多了。無論從哪裏往下跳都很容易,而且往下墜落時那種感覺,通常都帶著種罪惡的愉快。直到他落下去之後,他才會後悔。因為下面很可能是個泥沼,是個陷阱,甚至是個火坑。那時他非但要吃更多苦,流更多汗,有時甚至要流血!(二)楚留香從高牆上跳了下去。他並沒有流血,卻已開始後悔。剛才在高牆上,他本已將這地方的環境,看得很清楚。現在他才發覺自己到了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剛才他可以看得很遠,這園子裏每一叢花,每一棵樹,本都在他眼下。但現在他卻忽然發現,剛才看起來很瘦小的花木都比他的人高些,幾乎已完全擋住了他視線。假如有個人就站在他前面的花樹後,他都未必能看得見。一個人在高處時,總是比較看得遠些,看得清楚些,但一等到他開始往下落時,他就往往會變得什麼都看不清了。這或許也正是他往下落的原因。“花林中的小軒,人就在那裏。”楚留香總算還記住了那方向,現在他的人既已到了這裏,就只有往那方向去走。只有先走一步,算一步。因為他根本無法預料到這件事的結果,對這件事應有的發展和變化,他都完全不能控制。“這裏究竟是什麼地方?”“那個人究竟是誰?”他連一點邊都猜不出來。晚風中帶著幽雅的花香,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他本不是如此魯莽,如此大意的人,怎麼會做出這種事來呢?是不是他太信任張潔潔了?可是他為什麼要如此信任一個女人呢?這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張潔潔根本就沒有做過一件能值得他完全信任的事情。庭園深深。風吹在樹葉上,簌簌的響,襯得山下更幽靜,更神秘。楚留香雖覺得這件事做得很可笑,但心裏同時也覺得有種神秘的緊張和刺激。就如同像一個人突然接到份神秘的禮物,正要打開它看的時候。他既不知道這禮物是誰送來的,也猜不出送來的是什麼。所以他非打開來看看不可。那裏面很可能是條殺人的毒劍,也很可能是件他最希望能得到的東西。這種事雖然冒險,但也的確是種新奇的刺激。楚留香本就是個喜歡冒險的人。是不是因為張潔潔已經很瞭解他,所以才故意用這種法子令他上當呢?(三)花林中的確有幾間精緻的小軒。小軒在九曲橋上。青石橋在夜色中看來,晶瑩如玉。窗子裏還有燈,燈光是紫紅色的。屋裏的人是不是已算準了楚留香要來,所以在如此深夜裏,還在等著他?在等著他的,難道又是個女人?楚留香還不能確定。現在他只能確定,這橋上絕對沒有埋伏,也沒有陷阱。所以他走了上去。直走到門外,他才停下來。他本不必停下來。既已到了這裏,到了這種情況,是本可一腳踢開門闖進去。或許先一腳踢開這扇門,再踢開另一扇窗子然後闖進去。或許先用指甲蘸些口水,在窗紙上點破個月牙小洞,看看屋子裏的情形。別的人在這種情況下,都會用這幾種法子的。但楚留香不是別的人。楚留香做事有他自己獨特的法子。他雖然也偷,偷各種東西,甚至偷香,但他用的卻是最光明、最君子的那種偷法。所以他去偷一個人的東西時,往往也同時會偷到那個人的心。房門是掩著的。楚留香居然輕輕敲了敲門,就像一個君子去拜訪他朋友般敲了敲門。沒有人回應。楚留香再想敲門的時候,門卻忽然開了。他立刻看到了一張絕美的臉。女人的美也有很多種。張潔潔的美是明朗的,生動的,艾青的美是成熟的,撩人的。這女人卻不同。她也許沒有張潔潔那麼可愛,也沒有艾青那種撩人的風情。但卻美得更優雅、更高貴。張潔潔她們的美若是熱的,這女人的美就是冷的。冷得像冬夜中的寒月,冷得像寒月下的梅花。連她的目光都是冷漠的,彷彿無論遇到任何事情,都不會吃驚。所以她看到楚留香時也沒有吃驚,只是冷冷淡淡的打量了他兩眼。這種眼色居然看得楚留香覺得很不安,甚至已好像有點臉紅。無論如何,半夜三更來敲一個陌生女孩子的門,總不是件很有面子的事。他正想找幾句比較聰明些的話來說說,替自己找個下台階的機會。誰知她卻已轉身走了進去。屋子裏當然佈置得很精雅,大理石面的梨花几旁,只有兩張椅子。到這裏等的客人顯然並不多。她慢慢的坐下來,忽然向另一張椅擺了擺手道:“請坐。”這邀請不但來得突然,而且奇怪。一個像她這樣的女孩子,怎麼會隨隨便便就邀請一個半夜三更來敲她房門的陌生男人,到她閨房裏坐下來呢?難道她早已知道來的這個人是誰?楚留香雖然已坐了下來,卻還是覺得有些侷促,有些不安。他實在沒有理由就這樣闖進一個陌生女孩子的房裏來的。假如這少女並不是他要找的人,和這件事並沒有關係,就算別人不說他,他自己也覺得很丟人。他忍不住又摸了摸鼻子。在他心裏不安的時候,除了摸鼻子之外,好像就沒有別的事可做。連一雙手都不知應該放在哪裏才好。然後他就看到了她的手伸過來,手裏端著杯茶。碧綠色的翡翠杯,碧綠的茶,襯得她的手更白,白而晶瑩,彷彿透明的玉。她忽然淡淡的笑了笑,道:“這杯茶我剛喝過,你嫌不嫌髒?”沒有人會嫌她髒。她清秀得就像是朵剛出水的白蓮。但這邀請卻來得更突然,更奇怪。一個像她這樣的女孩子,怎麼會隨隨便便就請一個陌生男人喝她自己喝過的茶呢?楚留香看看她,終於也笑了笑,道:“多謝。”他接過了這杯茶。他忽然發現她的美不但優雅高貴,而且還帶著某種說不出的神秘氣質,彷彿對任何事,都看得很淡,很隨便。她請楚留香喝的這杯茶,並不是種很親密的動作,只不過因為她根本就覺得這種事情無所謂,根本就不在乎。她甚至好像根本就沒有將楚留香放在心上。楚留香被女人恨過,也被女人愛過,卻從未受過女人如此冷淡過。冷淡得簡直已接近輕蔑。這種感覺雖令他覺得很惱火,但對他說來,卻也無疑是種很新奇的經驗。新奇就是刺激。也不知為了什麼,他忽然有了種要征服這個女人的願望。也許每個男人看到這種女人時,都難免會有這種願望。楚留香將這杯茶喝了下去--因為他也一定要作出滿不在乎的樣子。對任何事都不在乎的樣子。何況他早已決定這杯茶裏絕沒有毒。他對任何毒藥都有種神秘而靈敏的反應,就好像一隻久經訓練的獵犬,總能嗅得出狐狸在哪裏一樣。她冷冷淡淡的看著他,忽又道:“這兒只有一個茶杯,因為從來都沒有客人來過。”楚留香的回答也很冷淡。“我也不能算你的客人。”“但你卻是來找我的。”“也許是。”“也許?”楚留香笑得也很冷淡:“現在我只能這樣說,因為我還不知道你是不是我要找的人。”“你要找的是誰?”“有個人好像一定要我死。”“所以你也想要他死?”楚留香又淡淡的笑了笑:“自己不想死的人,通常也不想要別人死。”這句話的另一方面也同樣正確。“你若想殺人,就得準備著被殺!”她還在看著楚留香,美麗而冷淡的眼睛裏,忽然露出很奇怪的表情!“你想要的是什麼?”“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什麼事?”“這個人是誰,為什麼要殺我?”她忽然站起來,走向窗下,推開窗子,讓晚風吹亂她的髮絲。過了很久之後,她好像才下了決心。忽然道:“你要找的人就是我!”窗外夜色淒清,窗下的人白衣如雪。她背著楚留香,並沒有回過頭,腰肢在輕衣中不勝一握。這麼樣一個人,居然會是個陰險惡毒的兇手?楚留香不能相信,卻又不能不信。沒有人願意承認自己是兇手,除非他真的是兇手,而且已到了不能不承認的時候。楚留香看著她的背影,還是忍不住要問:“真的是你要殺我?”“嗯。”“那些人都是你找來殺我的?”“是。”“你認得我?”“不認得。”“不認得為什麼要殺我?”沒有答覆。“艾青呢?她們姐妹是不是被你綁走的?她們的人在哪裏?”還是沒有答覆。楚留香嘆了口氣,冷冷道:“你難道一定要我逼你,你才肯開口?”她忽然轉過身,盯著楚留香。她眼睛裏的表情更奇怪,好像在看著楚留香,又好像什麼都沒有看見。又過了很久,她才一字字慢慢的說道:“你要問的話,我都可以說出來。”楚留香道:“你為什麼不說?”她的聲音更低,道:“在這裏我不能說。”楚留香道:“要在什麼地方你才能說?”她的聲音已低如耳語,只說了兩個字:“床上。”屋角裏有扇門。輕簾被風吹起來的時候,就可以看到屋裏的一張床。床前低垂著珍珠羅帳。她已走進去,走入羅帳裏。她的人如在霧裏。“床上,你若想睡,就跟我上床。”楚留香做夢也想不到會從她這麼樣一個女孩子嘴裏,聽到這種話。這實在不能算是句很優雅的話。當然更不高貴。無論是一個什麼樣女孩子,在你面前說出這種話,你就算很愉快,也同樣會覺得這女人很低賤。可是她,卻不同。她在楚留香面前說這句話的時候,楚留香既沒有覺得很愉快,並沒有覺得她是個很低賤的女人。因為她對你這麼樣,並沒有表示出她喜歡你,也沒有表示出她要你。她只不過要你這麼樣做。因為她對這種事根本看得很淡,根本不在乎。也許她並不是真的這樣,但無論如何,她的確已使楚留香有了這種感覺。這種感覺通常都會令人心裏很不舒服。雪白的衣服已褪下,她的胴體卻更白,白而晶瑩。那已不是凡俗的美,已美得聖潔,美得接近神。你也許日日夜夜都在幻想著這麼一個女人,但我可以保證,你就算在幻想中,也絕不會真的奢望能得到這麼樣一個女人。因為那本不是凡人所能接近,所能得到的。你可以去幻想她,去崇拜她,但你卻絕不敢去冒瀆她。假如現在偏偏就有這麼樣一個女人在等著你,你也知道自己一定可以得到她。而且不費吹灰之力,你心裏會怎麼想?楚留香好像什麼都沒有想。在這種時候,一兩動作比一噸思想都有用。他慢慢的走過去,掀起了羅帳。屋裏也有燈。屋內的燈光忽然滿灑在她身上。她身上如緞子般的發著光,眼睛裏也發出了光,可是她並沒有看楚留香。她目光彷彿還停在某一處非常遙遠的地方。楚留香卻在看著她,似已不能不看她。她當然知道他在看她,卻還是靜靜的站在那裏,沒有動,也沒有說話。她還是不在乎。她要你這麼做,可是她自己卻不在乎--她既沒挑逗你,更沒有引誘你,只不過要你這樣做。她簡直冷得可怕。但最冷的冰也正如火焰一樣,你去摸它時,也同時會有種被火焰灼燒的感覺。楚留香心裏也似已有股火焰燃起。若是別的男人,現在一定用力揪住她的頭髮,將她拉在自己懷裏,讓她知道你是個男人。讓她知道你才是真正的強者。但楚留香卻只不過輕輕拉起了她的手。她的手纖秀美麗,十指尖尖,手心柔軟得如同嬰兒的臉。嬰兒的臉總是蘋果色的,她手心也正是這種顏色。甚至連楚留香都沒有看過如此美麗的手。因為他看過的女人,手裏就算沒有握過刀劍,也一定發過暗器。就算最小心的女人,練過武功之後,手上都難免留下些瑕疵。這雙手卻是完美無瑕的。楚留香低下頭,目光沿著她柔和的曲線滑下去,停留在她足踝上。她的足踝也同樣纖秀而美麗。就算最小心的女人,練過武之後,足踝也難免會變得粗些。她顯然絕不是個練過武的女人。楚留香輕輕吐出口氣,慢慢的抬起頭。忽然發現她已在看著他。眼睛裏彷彿帶有種冷淡譏諷的笑意,淡淡道:“你好像很懂得看女人。”他的確懂得。有經驗的男人看女人,通常都先從手腳看起。但這絕不是君子的看法。她又笑了笑,淡淡道:“現在你是否已滿意?”就算是最會挑剔的男人,也絕不會對她不滿意的。所以楚留香根本用不著回答。她還在淡淡的笑著,目光卻似又回到遠方,過了很久,才輕輕道:“抱我到床上去。”楚留香抱起了她。床並不太大,卻很柔軟。雪白的床單好像剛換過,連一點皺紋都沒有。無論對哪種男人來說,這張床也絕沒有什麼可以挑剔的地方。理想的女人,理想的床。在這種情況下,男人還能有什麼拒絕的理由呢?楚留香抱起了她,輕輕放在床上。她已在等著,已準備接受。楚留香只要去得到就行,完全沒有什麼值得煩惱擔心的。因為這件事根本沒有勉強。屋子裏沒有別的人,她絕不會武功,床上也絕沒有陷阱。只要他得到她,就可以知道他最想知道的秘密。這種好事到哪裏找去?他還在等什麼?為什麼他還站在那裏不動,看起來反而比剛才更冷靜?難道他又看出一些別人看不到的事?她等了很久,才轉過臉,看著他,淡淡道:“你不想知道那些事?”楚留香道:“我想。”她又問:“你不想要我?”楚留香道:“我想。”她目中終於露出了笑意,道:“既然你想,為什麼還不來?”楚留香終於長長嘆了口氣,一字字道:“是誰要你這麼做的,你為什麼要……”這句話還沒有說完,突聽“噹”的一聲,就好像有面銅鑼被人自高處重重的摔在地上。接著,就是一個女人的呼聲。“捉賊,快來捉賊!這裏有個採花賊。”只叫了兩聲就停止。然後四面又是一片寂靜,叫聲好像沒有人聽見。楚留香並沒有往外衝,甚至連一點這種意思他都沒有。他目光甚至沒有離開過她的臉。她臉上也完全沒有絲毫的驚異的表情,什麼樣的表情都沒有。這世上好像根本就沒有什麼值得她關心的事。過了很久,她忽然問了句很奇怪的話。她看著楚留香,忽然問道:“你是個君子?不是個聰明人?”楚留香道:“兩樣都不是。”她又問:“你是什麼?”楚留香笑了笑,道:“也許我只不過是個傻子。”她忽然也笑了笑道:“也許你根本就不是個人。”直到這時,她目中才真的有了笑意。但那也是種很縹緲,很難捉摸的笑意,就連笑的時候,她心裏都有種說不出的幽怨和辛酸。楚留香看著她,忽然也問了句很奇怪的話。他忽問道:“你知不知道我本來以為你一定會失望的?”沉默了很久,她才慢慢的點了點頭,幽幽道:“我知道,就連我自己,都以為我一定會很失望的。”楚留香道:“但現在你好像並不覺得失望。”她想了想,淡淡道:“那也許只因為我從來都沒有真的那麼樣的盼望過。”楚留香道:“你盼望過什麼?”她又笑了笑,一字字道:“什麼都沒有,現在我已經很滿足。”她真的已很滿足?楚留香似乎還想再問,但看到她那雙充滿了寂寞和幽怨的眸子,心裏忽然也覺得有種說不出的酸楚。他不忍再問,就悄悄的轉過身,悄悄的走了出去。可是他本來想問的究竟是什麼呢?她又有什麼令人不能問,不忍問的秘密和隱痛?楚留香認為她盼望的是什麼?失望的又是什麼?她究竟是不是這件事的主謀?這些問題有誰能答覆?楚留香悄悄的走了,她在看著。外面的燈光不知何時已熄滅。她看著楚留香的身影慢慢的消失--然後她所能看到的就只有一片黑暗!絕望的黑暗。她目中忽然湧出一串珍珠般的淚珠。珠淚沾濕了枕頭-- | 楚留香被老板娘款待,老板娘引诱楚留香留下住店,被楚留香拒绝,老板娘坦白自己是想抓住楚留香,楚留香听到窗外传来动静,跳窗逃跑,途中遇到了张洁洁,张洁洁帮助楚留香击倒了敌人,楚留香被她所吸引,张洁洁说楚留香已经中了自己下的毒,楚留香却明白她只是开玩笑,张洁洁坦白自己是来帮助他的。张洁洁将楚留香带至一处神秘的庭院,并说楚留香想找的人就在其中,楚留香在院子中遇到了一位美丽的女子,女子将楚留香邀至房中,女子透露自己受人所托想要杀掉楚留香,楚留香继续追问,女子又想用美丽的胴体将楚留香引诱至床上,楚留香没有被迷惑,女子最终坦白自己并无恶意,只是在执行任务,楚留香决定离开,女子却因他的离去流下了眼泪,但楚留香最终还是继续踏上了旅程。 |
戴着假面的上帝远比真实的恶魔更加罪无可恕 林雪莹在回忆的大海中不断沉没,一直到达痛苦绝望的海底深渊。原来他真的死了,就在半年前死在了她的眼前。原来徐玉儿一直说自己半年前在外面无故进了医院而自己却一直都不知道,就因为悲伤和自责让她受了沉痛的打击。这个打击把她心中所有关于他们之间一切的记忆都给打碎了,那些受伤的碎片一直都静静地躺在她的记忆里。这个失忆症让她一下子忘记了所有的悲伤和自责,这半年来她一直平静地生活着,就如同爱上那个男人之前一样平静。但现在所有的记忆碎片都一片片地被重新粘合在了一起,那段支离破碎的痛苦记忆刹那间充满了她的世界。“是我害死了他!”是自己的倔犟和任性害死了那个她爱和爱她的人,林雪莹的心中满是自责,她恨自己为什么那天要那么做,或许她心里是有委屈,可是这个代价太重了,那是她爱人的生命啊。可现在这个已经死去半年多的人却再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并且一如既往地爱着她,可这份爱却如幽灵般诡异。“他是回来复仇的吗?”一个声音在林雪莹心底冒了出来,她的整个心都在绞痛,但思维却还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牵引着。他真的是从地狱里爬回来向她复仇的吗?让自己再深深地爱上他,然后再给予她一个沉重的打击,告诉她我已经被你害死了吗?这是什么仁慈的复仇啊?“不!我所爱的小夜不是这样一个人!”可是林雪莹的心里却忽然想起了一个巧合,当黎夜星再次以人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的那天正是许依妍出意外的时候,那是一个巧合吗?如果不是,那么……还有沈逸的尸体被发现的那天躺在医院的自己分明在朦胧中看到了黎夜星站在自己的床边,而徐玉儿出事时那个在一秒钟之间消失的背影或许就是黎夜星的。为什么每次我身边的人出事他都会出现呢?这就是恶魔的复仇吗?复仇的方式不是把死亡降临给她,而是让她身边的好朋友一个接一个地死去,让她在一次又一次失去朋友的痛苦里哭泣。而他却依然以一个爱人的身份来观看着她的痛苦和无助,或许每次当她在他怀里哭泣时他的嘴角正挂着一丝冷笑吧!他想要把她逼入绝望中,让她生不如死。林雪莹再也不敢想下去了,可是心里却像是有另一个自己在不断地把无情的事实告诉自己。在她生日的那夜他又去重演了他死去的那一幕,一条血红色的弧线。这是一种炫耀,是一种复仇的快感。而那如一汪秋水般的悲伤眼神中更多的是对可怜的她一种无情的嘲讽吧!她现在终于知道这双眼睛的悲伤底下所包含的故事了,那是一段可怕的回忆。“可是许依妍、沈逸、孟清瑶、徐玉儿这些受伤的人都是无辜的!”心底的自己说。“可他还是爱我的啊!”林雪莹大叫的时候已经在哭泣了。“爱到极限就是摧毁!”其实他完全可以把自己带走的,无论上天堂还是下地狱她都愿意陪伴着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罪恶转嫁到她的朋友头上,让她们来替自己赎罪呢?妍妍,对不起!沈逸,对不起!瑶瑶,对不起!玉儿,对不起!我是个罪人!一个永远无法赎罪的罪人!我不求你们能够宽恕我的罪,只希望所有的一切都在我身上结束。当所有人一觉醒来时都能看到温暖的阳光,然后忘记一个叫林雪莹的罪无可恕的人吧!“你怎么跑这来了啊?我都找你好久了!”708那扇寝室门被推开了。蜷缩在墙角哭泣的林雪莹抬起头看到了一个人的身影,那是她现在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没有出事的朋友,韩愈。“韩愈!对不起!”林雪莹一把扑到韩愈身上哭着说,“是我不好,是我害死了她们,我对不起她们啊!”韩愈轻轻地拍着林雪莹的背在她耳边轻轻地说:“现在说对不起是不是太晚了啊?我来就是想告诉你孟清瑶在威尼斯出事了,她掉进水里淹死了哦。”“你说什么?”林雪莹惊恐地问,忽然她发现韩愈的脸上正挂着一种奇怪的笑容,她带着这种即迷人又残忍的笑容看着自己。接下来韩愈的一句话让林雪莹感到仿佛自己的身上正爬满了毒蛇。韩愈微笑着用一种诡异的腔调缓缓说道:“你说,谁是下一个呢?” 宋景严的视线向天空射去,黑色的天空中所有的云都翻卷着,组成各种奇怪的样子。在遥远的天际顶端,一颗明亮的星辰高傲地散发着金色的光芒。明亮之星!?宋景严忽然想起了那个被称为黎明之子的堕落天使来。路西法,你因何从天堕落啊?他即将接近真相的边缘了,原来林雪莹就是二十年前失踪的林琴的侄女,而白燕也因为在小时候见过幽灵美人而被无辜地卷入了这场连接二十年的事件中来。卡内斯·迪奥,查理的父亲只是因为爱上了幽灵美人而无辜被害,而一直在这件事背后阴影中的神秘人物黎夜星,这个二十年前以别人无法知晓的理由杀害卡内斯的凶手黎玄应的孙子在死去半年之后再次重新归来,亡者的归来。他的所有推断都得到了有力的证实,很快真相就能暴露在阳光底下了。无论那个始作俑者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都必须为所有的罪恶付出代价,为那些无辜的女生赎罪,也要为他心爱的人赎罪。低下头时才发现不知不觉间竟又走到了这条小巷里,仿佛是冥冥之中有个无形的力量正指引着他前行的方向。宋景严在一个熟悉的位置看到有几丝昏黄的光线零星的射到街上,像几柄利剑。那是花店!宋景严快步走上前去,看到没有玻璃的窗前摆放着一排黑色的影子,空旷的房间里在正中央燃烧着一支白色的蜡烛,烛油在金黄的火焰灼烧下像眼泪般沿着惨白的躯体滑落。所有的黑色花影低垂着头面向阴暗!一个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宋景严觉得那些向着阴暗的花影中一只又一只的黑色眼睛睁开了。一双犹如黑色星辰般亘古的眼睛闪动着黑色的光芒。“黎夜星!”宋景严吃惊地叫了起来,他可以确定这个人绝对不会是小风。黎夜星正用那双黑色星辰般的眼睛直视着宋景严。宋景严忽然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威严笼罩住了自己,那种感觉不只是身躯的压迫,更是一种灵魂也被束缚的感觉。他本来想上去抓住这个神秘的幽灵,但他现在才终于明白原来自己在对方面前竟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不堪一击。就仿佛站在他眼前的是一个万世亘古的帝王!“你……真的是黎夜星吗?”宋景严胆怯而又费力地问。那双黑色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了一丝悲伤。“你以为你知道了真相吗?”他的声音如千万年的冰泉般寒冷,“我说过,你的灵魂偏私于我。”宋景严背后的冷汗直冒,他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那个声音面前颤抖了。“不过真相很快就要被揭开了,秘密之轮必须停止。”那双黑色星辰般的眼睛里忽然放射出了金色的光芒,就像高傲于天穹之顶的那颗星辰,当那金色的光芒绽放之时每朵向夜葵的黑色之眼中都响起了黎夜星的声音,“这是白燕属于夜晚的那部分灵魂,拿着它你就会看到你想要的真相!”宋景严听完黎夜星这句话后眼前的所有一切都化入了黑暗之中,同时那股无形的威压也在刹那间消失了。他的手里正紧紧的攥着一个晶莹的小水晶瓶,瓶里是一种七彩流动的光芒气体。 宋景严的背影消失在巷子的尽头,黑暗里的黎夜星轻轻抚摸着那些向着黑暗盛开的花朵。背后的阴影中一个如迷雾般的黑影走了过来。黎夜星淡淡地问:“你都已经看见了吧,这笔交易不需要写进契约了!阿夜。”阿夜点了点头说:“他的灵魂本就和我们一样,即使我也无权主宰他们的灵魂,他们的灵魂都是只属于你的。”“不!所有的灵魂都只属于命运,包括你我。”黎夜星的声音如冰泉般寒冷,但忽然他却又轻轻的叹息了一下,“当年的黄昏里随我一起的还剩下多少?”“不到一半!”“他们都回去了吗?”黎夜星抬起头看着天际里唯一闪烁的那颗明亮星辰幽幽地问。“没有一个回去,他们都堕入了坑中极深之处。”“极深之处?好熟悉的名字啊!”黎夜星眯起那双黑色星辰般的眼睛说,“黑色灵魂堕落的归宿。”“林雪莹你准备怎么办?”阿夜忽然问。黎夜星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副黑色边框的眼睛戴上,当那只黑色星辰般的眼睛再次睁开时,那双眼睛里的悲伤和寂寞覆盖住了所有的光芒。“这是黎夜星应该解决的问题。”那个冰泉般的声音自言自语地说。 “你刚才说什么?”突如其来的惊恐让林雪莹害怕得都忘记了哭泣。“是不是觉得很熟悉呀?”韩愈的笑容越发的妩媚也越发的诡异,“你说,谁是下一个呢?”这个声音诡异而恐怖,最可怕的是林雪莹曾经亲耳听到过这个声音,就在突然停电的那一夜。林雪莹害怕地倒退了几步,“韩愈,你怎么啦?你别吓我啊!”林雪莹带着哭腔说,但韩愈的那双眼睛却依旧死死地盯着林雪莹,那个诡异的笑容也越逼越近。林雪莹感觉到韩愈的手摸上了自己的脸,那只冰冷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就好像贴了一条毒蛇的腹部。“害怕了吗?”韩愈那张嘴里发出的声音像被扭曲过一般,“你说,谁是下一个呢?”林雪莹脸上的那条“毒蛇”游动了起来,她感到蛇腹所过之处留下了一种难以磨灭的刺骨寒冷,那条“毒蛇”最终缠在了林雪莹的脖子上,冰冷胜雪。韩愈把脸慢慢靠近了害怕得无法动弹的林雪莹,像条毒蛇吐出鲜红的信子般说:“下一个到你了吧!”“韩……韩愈,你到底怎么了啊?你是不是中了邪啊?”林雪莹看着眼前的韩愈觉得这个绝对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韩愈,像有个灵魂占据了韩愈的身体。林雪莹忽然想起了女巫般的小姨留下的日记里的一句话。“是不是有另一个灵魂要占据我的身体了?”“中邪?哈哈哈!”韩愈原本那个诡异而妩媚的笑容里忽然又多了一种疯狂,“没错,我的确是中邪了,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人啊,你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你们五个人!”韩愈说到最后已经是咬牙切齿了,那双原本妩媚迷人的眼睛也忽然间变了,变成了一双虚朦怪异、空洞可怖的眼睛。那双眼睛!林雪莹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那双虚朦怪异、空洞可怖的眼睛,那双第一次在电梯门关上时看到的怪眼,又在那一夜昏倒前看到的怪眼,那绝对不是一双人的眼睛。“你不是韩愈!”林雪莹忽然坚决地说,但是语气里还是有着掩不住的颤抖。“不,我是韩愈,我在四十年前就叫这个名字了。”韩愈冷冷地说。“四十年前?你在说什么?”“不明白吗?”韩愈忽然放开了那只如毒蛇般的手臂,后退了一步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来,“看看这个或许会让你记忆起某些罪恶。”那条毒蛇的松开使得林雪莹感觉一轻松,但原本一直绷紧的神经也在一瞬间随之崩溃。林雪莹的身体倚着墙壁软软的倒了下去,倒下去时那张纸也正好从韩愈的手里飘落。林雪莹看到自己的脚边正躺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穿着白色的旗袍站在一个雕刻着玫瑰图案的木窗前,迷人的美眸眺望着窗外。照片上的女子赫然就是韩愈!“还记得那个叫地狱之门的帖子吗?”韩愈扭曲的声音像秃鹫般从林雪莹头顶盘旋而下。“地狱之门?”林雪莹抬起头有些迷茫的目光撞上了那双虚朦怪异、空洞可怖的眼睛,那种眼神看得她呼吸一阵急促。“照片上的人就是二十年前死在这里的那个女生!”韩愈的语调忽然又变得无比的悲伤,“二十年前发生在这里的惨剧还历历在目!”“她……是你……什么人啊?”“什么人?”韩愈听到林雪莹的话忽然哈哈狂笑起来,“她是什么人?她就是我韩愈!”“你在说什么呀?你疯了吧?”韩愈又是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尖厉的笑声刺痛着林雪莹的心。忽然间一个念头闪过,难道下一个是韩愈吗?难道一切又是他吗?“你们才是疯子呢!你、徐玉儿、孟清瑶、沈逸、许依妍你们一个个都是疯子!二十年前你们嫉妒我,对我做出了丧尽天良的事。二十年一个轮回,我终于能够手刃你们这些仇人了!”韩愈说着又俯身用手抬起林雪莹的下巴,把那虚朦怪异、空洞可怖的眼神直接送入了林雪莹惊恐无助的眼睛里。“你说什么?谁是你的仇人啊?二十年前的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啊,那时候我们甚至都还没出生呢!”林雪莹颤抖着说。“你还要骗我?你到现在都不承认你所犯下的罪行?你就等着进地狱去赎罪吧!在那里有许依妍、沈逸、孟清瑶她们陪你,至于徐玉儿那就让她留在人间去承担痛苦吧!”“她们真的都是你害死的?”林雪莹流着泪问。“她们都是受到了上帝的惩罚!那个孟清瑶以为自己逃到了国外就不用赎罪了吗?威尼斯的水会对她的灵魂做一次彻底的洗礼的。”“这不是真的,二十年前的事和我们每个人都没关系,韩愈你不要再这么执迷不悟了啊。”“执迷不悟的是你!其实我早就想杀了你,你的眼睛里看起来总是隐藏着什么一样,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想隐藏二十年前的罪恶!要不是他说把你留到最后,我可不会那么仁慈!”“他?他是谁?”林雪莹的心不由得为之一沉。“他是我的太阳!”韩愈的脸上忽然出现了幸福的微笑,像沐浴到了阳光般。You are my sun!这句话如惊雷般划过林雪莹的脑海,真的是他吗?曾经那缥缈虚幻的声音告诉自己“You are my sunflower”是否就是要她成为一朵向日葵而永远承受着他这颗复仇太阳那愤怒阳光的灼烧呢?“不!”林雪莹大叫起来,“他是魔鬼,你被骗了,他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魔鬼!韩愈,求求你醒醒吧,不要再让所有的罪恶加深了!”“罪恶是你的,我是正义的!我和他都是正义的!“韩愈又歇斯底里地咆哮了起来,但一秒钟后脸上却又变回了那妖媚而诡异的笑容。韩愈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盒子,金色的金属盒上印刻着一个十字架形的徽标,“现在进行最后的审判吧!”韩愈媚笑着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层薄薄的金色粉末,“让它们带你看到你灵魂里最真实的罪恶吧!和她们几个一样接受神的制裁!”“这是什么?”林雪莹惊恐地问。“这是一种盛开在地狱的花朵所拥有的花粉,是上帝用来惩罚魔鬼的武器,现在就让你和她们一样随着它的指引下地狱去吧!”韩愈一步步向林雪莹逼近。“许依妍的心脏衰竭、沈逸的上吊、徐玉儿的发疯全都是拜这些花粉所赐吗?地狱里盛开的花朵?是他带来的吗?”林雪莹似乎又看到了那双满是悲伤与寂寞的眼睛,她真的无法把这双眼睛和仇恨与邪恶联系在一起,但所有的一切都让她不得不相信。“浸满了耶稣鲜血的荆棘永远都开不出美丽的花朵!”门外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韩愈乍听到声音吃了一惊,脚步也停了下来,“谁?”林雪莹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那已不是白天在精神病院里所看到的空洞无神的眼睛了,它已经回复了往日的坚定与神采。“玉儿?”林雪莹惊呼道。“你?你怎么会在这儿?”韩愈看到徐玉儿时流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很吃惊吧?韩大校花!我想你应该夸奖一下我的演技吧!”韩愈看到徐玉儿逼近了一步竟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她冷冷地盯着徐玉儿一字一顿地说:“你没有疯?”“我当然没疯,这一切都只是等待揭穿你的真面目。”徐玉儿的目光却比韩愈的更加冷,连林雪莹看得都有些发毛了。“这不可能!你应该接受上帝的审判在地狱里为你犯下的罪行忏悔!”韩愈怒道。“够了!”徐玉儿冷冷地打断了韩愈的话,“该在地狱忏悔的人是你,为了被你害死的许依妍和沈逸而忏悔!”林雪莹没有听到孟清瑶的名字不禁忙问:“玉儿,她说瑶瑶在威尼斯出事了,是不是真的啊?”“放心吧!瑶瑶没事,她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这一切都只是她编出来骗你的鬼话!”徐玉儿的话像一剑刺伤了韩愈,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背后的林雪莹忽然发觉韩愈的掌中浮起了一阵薄薄的金雾。“你从很早以前就开始怀疑我了?”韩愈忽然问徐玉儿。“从瑶瑶走那次我就对你有所怀疑了,你说是谢新雨自己找到你要了解瑶瑶的情况你才有他的手机号的,可是之后谢新雨来找过我。”“他来找过你?”韩愈吃惊地问。“没想到吧,他来找我是为了去威尼斯找瑶瑶,因此我也知道了他根本没有给过你手机号,那时候我就知道你想留下瑶瑶绝对是另有目的。而且……我还知道了一个谁都想不到的消息!”“什么?”韩愈忽然显得有些慌乱。“你和许依妍死去的那个男朋友赵明杰很早以前就认识了,据谢新雨说你们的关系非浅。我有说错吗?大校花!”徐玉儿冷冷地问。韩愈没有回答,只听徐玉儿继续说:“后来学校要我们寝室时你却竭力反对,因为这会打乱你们的计划,而学校论谈上流传的那个‘地狱之门’的帖子更是一个加深我们恐惧的催化剂。可是你却想不到我会暗中去查这篇匿名帖子的IP地址吧?我请了电脑高手来,结果查到这篇耸人听闻的帖子竟然就是从我们寝室里发出去的,从这时起我就注意起你了一举一动。但是我一直无法确定,直到莹莹回家那次你却也突然失踪了,而我无意中发现的写着你们暗语的纸片使你决定对我下杀手,可惜我命大没死,而且看穿了你的真面目。为了避免你再下杀手我就装疯,精神病院的严格管理让你们对我无能为力吧!”徐玉儿得意地笑了笑却忽然又说,“有件事我很想告诉你,我查了这个学校过去所有的档案,原来二十年前不但没有发生过帖子里所说的事情,而且二十年前现在的女生寝室楼才不过是五层高,哪来的708寝室啊!”“你胡说!”韩愈忽然叫了起来,在她背后的林雪莹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却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安。“我胡说?”徐玉儿冷哼了一声继续说,“只有你才会被这样脆弱不堪的谎言给骗得团团转。”“他不会骗我的!不会的,他说过他爱我的,他不会骗我的。”韩愈摇着头说。林雪莹听到韩愈说“他说过爱我的”这句话时心忽然一凉,难道他真的对其他女人说过这样的话吗?“哈哈,你不过是别人手里一个玩偶罢了,等到不要你时就把你一脚踢开,要不然那个人为什么用这么个连傻瓜都不会相信的故事来骗你呢?”徐玉儿轻蔑地看着韩愈说,一刹那间韩愈原本的气势在徐玉儿面前都不见了,看来徐玉儿说中了大部分真相。“那个人是谁?在你背后操纵着一切的人是谁?”徐玉儿盯着韩愈冷冷地问,“让他站出来为我们所流过的血泪赎罪!”林雪莹忽然好害怕,害怕从韩愈口中听到“黎夜星”这三个字。“该赎罪的人是你!”韩愈的眼睛忽然又回复了先前的虚朦怪异,像刹那间又换了一个灵魂,背后的林雪莹看到韩愈的手中竟然拿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玉儿!小心她手里有刀!”林雪莹忍不住大叫了起来,但是为时已晚,韩愈手中的匕首带着寒光向徐玉儿刺去,刀尖上的那点寒星托起一条细长的光带,像在晨色中坠落的流星,这颗流星忽然抽空了整间寝室。时与空开始旋转…… 一轮死月高悬于夜空,泛着灰白色的光芒,漫天的星辰都是黑色的,像恶魔的眼眸般,只有一颗星辰是明亮而高傲如太阳的。光辉星辰……荣耀之子!“那个人究竟是谁?黎夜星吗?不,他又怎会是一个凡人呢?或许他的名字叫……L……”宋景严抬起头时看到一颗冰雪般白色的星辰拖着一条细长的光带亲吻过死灰色的月面,在夜空里宛如一道刀光。宋景严低下头,手里的水晶瓶里面七彩绚丽的像光芒又像气体的东西流转着。“这就是灵魂吗?”这是白燕属于夜晚的那部分灵魂,拿着它你会看到你想要的真相!脑海中不断地回响起那个如千万年冰泉般的声音的话,“难道这真的是小燕属于黑夜的那部分灵魂吗?就是失去了这一部分灵魂因此小燕才会在夜晚来临时变成植物人吗?”这样的事本来是让任何人都无法相信的,但是宋景严却不得不相信,因为这是他唯一的希望,救白燕的希望,也是知道真相的希望。小水晶瓶里七彩的光芒在黑暗中激烈地旋转着,马上这些遗失了多年的灵魂就将重归本体了。 刺目的寒光过后不见了韩愈和徐玉儿,林雪莹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寝室了,明亮的灯光竟都变成了蜡烛的光芒。十二支围成一个圆环的蜡烛!十二朵燃烧着的火焰在灯芯上微微颤动着,几滴乳白色的烛油像眼泪般沿着惨白的躯体滑落。林雪莹发现四周是一片黑暗的,连头顶和脚下也都是黑暗的,就好像被关进了一个完全封闭的黑屋子里,没有阳光、月光、灯光,只有那十二朵微弱的火焰支撑着整个黑色世界。这种黑是如此的深邃,既像深海之底又像夜空尽头。如此深邃与神秘的黑色!如果无尽的白色是天堂的话。那这里就是地狱——惩戒罪恶灵魂的地方。“玉儿!玉儿!”林雪莹叫出的声音如石沉大海般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就好像是一场大梦,林雪莹本就一直在这片黑暗之中,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她在这片黑暗里睡着后所做的一场大梦,而现在梦醒了梦境里的一切自然都不存在了。难道这才是灵魂本来的归宿吗?难道我的一生其实都只是一场华丽而苍忧的遗梦吗?可是为什么还有一个名字能够让自己心跳,让自己心动,让自己心痛呢?黎夜星!不,这不是梦,也不是现实!白色的光圈里忽然有一个东西从如渊面般的黑暗里浮现了出来,就好像从一个黑色湖面上突然升起的一座古老城邦。但那不是城邦,而是一个人,林雪莹能看到一张侧脸。红色的头发,绿色的眼睛,还有那只剩下一道丑陋伤疤的耳部。这个人竟然没有耳朵,林雪莹看着这个有着奇特特征的脸忽然想起了一个名字。文森特·凡·高!一个疯子!一个天才!凡·高面前的黑暗虚空里飘荡着一张如雪般白色的画纸,他正用手中的画笔在纸上疯狂地挥洒着。一朵黑色的向日葵在画纸上猛然绽放。画纸上的黑色竟然比所有的黑都更加深邃而神秘,它如同一个黑洞般把所有的东西都吞噬殆尽。整个地狱都围绕着这个黑洞旋转,那朵黑色向日葵中忽然睁开了一只眼睛,一只如星辰般闪动着黑色光芒的纯黑色眼睛。刹那之间林雪莹觉得自己在这颗黑色的星辰里沦陷了,有如堕入十八层地狱般的沦陷。而身体里忽然产生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从那颗黑色星辰般的眼睛里林雪莹看到了惊人的一幕——自己的灵魂正被抽离身体,而渐渐侵占自己身体的那个灵魂竟然是凡·高!有另一个灵魂要占据我身体了。灵魂深处传来了撕心裂肺的疼痛,林雪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小姨林琴,二十年前是不是她也经历了这种被另一个灵魂占据身体的痛苦呢?林雪莹觉得自己越来越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了,意识开始变得缥缈,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个粉碎而彻底消失。忽然,那颗黑色星辰里竟泛起了一丝水波般的光芒。看到这丝光芒林雪莹仅存的一点意识忽然一愣,就在这一瞬间黑色星辰中有一颗晶莹的金色泪水滴落。十二朵火花瞬间熄灭,闪着微光的泪落入黑色的渊面里,就像忽然在湖底升起了一颗明亮的星辰,金色的光芒像涟漪般扩散。黑暗瞬间被溃散!林雪莹忽然间又有了意识,而且再也看不到那如幽灵般的画家和黑色向日葵了。鼻息里竟然嗅到了一股淡淡而甜甜的香味,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深深地烙印在灵魂深处。从地狱又回到人间!林雪莹的视线中又室那两盏日光灯的影像,眼前的地面上正躺着一堆碎裂的水晶,那曾经是那个装着香水的小水晶瓶。她一直把她带在身边从未离开过,但如今却已像一颗破碎的心般躺在地上。空气中还飘着那股淡淡甜甜的香水味,林雪莹觉得这每一寸空气之中都有着她和黎夜星关于那场香水雨的回忆,这让她寸步难行。你又救了我一次吗?还是觉得这样的结束太过轻易了呢?虽然空气里的味道让她想起那些回忆而痛苦,但这股气味确实能令她变得清醒,令她不再进入那种可怕的幻觉深渊里。空气里忽然飘来一股血腥味,林雪莹抬起头却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韩愈手中的那把匕首正插进徐玉儿的胸口之中,一刹那间血沿着刀刃流了出来。林雪莹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冲向韩愈,她知道韩愈是彻底疯了,她再也无法原谅这个人了。韩愈听到背后的响动从徐玉儿的胸口抽出匕首,徐玉儿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韩愈猛地转过头来,林雪莹看到了一张疯狂而狰狞的脸。那双虚朦的怪眼里爆发出了杀意,林雪莹被吓得停下了脚步,不知是进是退。“该你了,下地狱去忏悔吧!”韩愈举起手中的匕首对着林雪莹说。刀尖上的那点寒星因为沾了徐玉儿的血液而显得更加鲜亮可怕了。“一切就这么结束了吗?”林雪莹看着那点血红色的寒星忽然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思念,无可抑制地想起了那个幽灵——黎夜星。忽然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巨响,韩愈举着匕首的身体竟软软地倒了下去。林雪莹吃惊地望着出现在韩愈背后的那个人,那个人正用一双眼睛盯着她。 穿过长长的走廊宋景严终于走到了白燕的病房前,推开门就看到了像个睡美人一样的白燕……其实却是一个失去了一半灵魂的人。看着白燕安详的脸宋景严忽然激动了起来,他用颤抖的双手拿出了那个装着七彩气体的水晶瓶,落地窗外的死月像只眼瞳般看着他。宋景严忽然觉得手中的水晶瓶在变热,那七彩的气体像有了共鸣般疯狂地旋转起来,几秒钟的时间就变得像块燃烧的铁般,滚烫的温度灼伤了宋景严手心的皮肤,直到手中冒出了青烟时宋景严再也受不了那份灼烧了。晶莹如泪水般的水晶瓶坠落在地面上竟无声地摔得粉碎,宋景严感到自己的心和所有的希望也都为之变得粉碎。宋景严无助地看着那些七彩的气体在半空中消散,房间里忽然充满了一股熟悉的气息,那是白燕的气息。蓦然回首,沉睡的白燕缓缓睁开了双眼。那双眼睛明亮动人,那双眼睛是宋景严曾经发誓要一辈子呵护的。看着这双眼睛恢复了神采,宋景严竟都忘了手心里的疼痛,伴随着疼痛的消失宋景严竟发现那原本被灼伤的皮肤已经恢复成了原状,更奇怪的是那个摔碎的水晶瓶碎片真如一滴眼泪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这是在哪儿啊?”白燕从床上坐了起来茫然的看着四周,转过头时发现了宋景严,一把拉住他问,“景严,你怎么在这儿啊?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宋景严抓住白燕的手激动地问:“小燕,你没事了啊?你终于醒了啊!”“醒了?”白燕脸上茫然的表情渐渐平缓了下来,“是啊,我终于醒了。我好像做了一场梦,一场好混乱的梦,我仿佛是被关在了那个梦里无论怎么都醒不过来。“宋景严搂住白燕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梦醒了,一切都该结束了,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了。”白燕把头靠在宋景严的肩上说:“我也不想再回到梦中去了,我也不想再活在一个没有你的世界了。”宋景严就这样怀抱着白燕,忽然他看到了天空中那轮孤寂荒凉的死月,月旁有一颗明亮的星辰在闪动,在夜色里仿佛是一只闪光的眼睛…… 白燕倒吸了一口冷气说:“原来这个‘梦’我一做就是五年?”宋景严点点头,他已经把五年来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白燕,只是有些奇怪的是白燕竟然连这五年来白天时清醒的记忆都没有了。“原来我已经有五年没有见过夜色了啊!”白燕望着窗外的夜空悠悠地叹了口气。宋景严的目光落在了那面巨大的玻璃上,被黑暗包裹起来的玻璃像一面黑色的镜子,他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和白燕。忽然,他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液都冻结成了冰,从镜子里他看到自己身边还站着一个黑影,但现实这边却什么都没有。宋景严惊愕地看着那个只存在于镜子里的黑影,黑影忽然把头渐渐地向他靠近。宋景严耳边忽然听到了一个如千万年流动不息的冰泉般的声音:“我把她记忆里那部分阴暗给带走了!但我留下了真相!”“景严,你怎么了?”听到白燕的呼唤宋景严回过神来,“没……没什么!”当他再转头时玻璃里的黑影已消失不见。“但我留下了真相!”宋景严不断地回忆着这句话,终于他向向白燕问出了那句至关重要的话。“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只记得……”“什么?竟然是他?”宋景严难以置信地看着夜空里的那颗明亮的星辰。 “查理老师?”林雪莹吃惊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韩愈背后的人,查理的手里正举着一个不锈钢的垃圾筒,这正是把韩愈砸晕的东西。那双绿瞳孔的眼睛也正看着林雪莹。“你怎么会在这儿?”查理丢下手里的垃圾筒说:“先不说这个,再晚可能就来不及了。”说着蹲下,去检查徐玉儿的情况,“还有呼吸,伤口也不深,应该没有伤到心脏。”查理抱起了徐玉儿说:“马上送她去医院,现在还有救。”“那她呢?”林雪莹指着地上晕倒的韩愈问。“暂时还醒不过来,我已经报警了。让警察来处理吧,我们还是救人要紧。”看着徐玉儿苍白的脸林雪莹连忙点头。 “你现在在哪儿?”宋景严接起手机就听到了电话那头陈轩的大叫声。“我现在要回局里,有很重要的情况。”“你现在马上赶到R医大女生寝室楼,我们在那儿会合。”听到“R医大”几个字宋景严的心一阵不安,“怎么回事,又出什么事了?”“有人报案说R医大女生寝室楼有命案发生,具体情况不知道。”“谁报的案?”“不知道,是个匿名电话,查下来是从R医大学校里的一个公用电话打出来的。”“知道了,我马上过去。”十五分钟后宋景严在R医大的校门口遇到了陈轩和其他警察,宋景严忙问:“现在情况怎么样?”“不清楚,708女生寝室之前就被空了出来不再住人了。”宋景严一把拉住陈轩的手臂说:“快,我们快去708,我预感到会有什么事要发生。”两分钟后宋景严已经能够看到那幢十层高的建筑了,忽然他看到一片漆黑的七楼某个阳台上好像有个人影,宋景严大叫一声:“糟了!”众人的目光都一齐望向了宋景严看的那个方向,只见黑夜里一个人影从七楼的阳台上急坠而下。接着一声巨响传来仿佛是有什么东西砸中了汽车,还伴着汽车的警报声一起从黑夜里传来。 直到看着徐玉儿被推进手术室林雪莹才算松了口气,筋疲力尽的她浑身如虚脱般的难受,身体仿佛再也承受不住精神的压迫了。就在她摇摇欲坠时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了她。“你没事吧?”查理富有磁性的声音在林雪莹耳边响起。“没事。”林雪莹轻声地说,她有些畏惧地动了动肩膀,查理赶忙把手从她肩上拿开了。经历过了今天之后林雪莹已经再也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了,因为最值得她去恨的人却正是她最深爱的人,“对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为什么你会突然出现?”“其实从第一次许依妍的意外开始我就已经在关注你们寝室了,因为我一直觉得这些事的下面有文章,之后接连不断发的事情就像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不久之前我又得知徐玉儿在电梯里大难不死但却发疯的事情,可是没想到今天晚上我却在学校的后门发现了她的行踪,我害怕出什么事于是就悄悄地便来了,可惜的是我还是晚了一步啊。”查理说着露出了一丝愧色。“没关系,我已经很感激你了,如果没有你的话,也许我和玉儿都已经死了。”“其实……我要向你们说一句对不起。”“为什么?”林雪莹吃惊地问。“因为那些花粉的关系,韩愈是利用那些花粉再催眠了别人的,如果没有那些花粉她们也许就不会死了。”查理痛苦地说。“花粉?你说是那些害人的花粉吗?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要知道这些花粉来源于一种向日葵,而这种向日葵在中国本身是没有的,我感到内疚正是因为这种向日葵是我父亲带到中国来的。”“你父亲?”林雪莹难以置信地问,“难道你父亲是……”“我想你对于二十年前发生在你家乡的那件案子有些了解吧?我父亲的名字是卡内斯。”查理又重复到,“卡内斯·迪奥就是我的父亲。”“天呐,怎么会这么巧合啊?”“其实这也不是一种巧合,我来中国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寻找父亲当年留下的足迹。”林雪莹的心里却忽然浮现出了那一夜在老房子里看到的景象——躺在十二支熄灭的蜡烛包围中的卡内斯的头正被幽灵美人林琴用刀给割下。林雪莹转头看到了查理的侧脸,觉得这张脸的轮廓线条竟然和那夜地上的人影是如此的相似,心中不禁涌起了一股内疚和歉意。“我知道你父亲的遭遇。”林雪莹小声地说。“他的死一直让我很悲痛,不过我心中却在想这会不会是上帝对他的惩罚呢?惩罚他把地狱向日葵带到了东方大陆来。”“地狱向日葵?”林雪莹听到这个名字不禁想起了那张雪白色画纸上猛然间绽放开的那朵黑色向日葵,但是另一个名字跳进了她的脑子里——向夜葵。“对,HELL FLOWER。这是一种可怕的花朵,是恶魔带到人间的魔物,它一反常规地总是向着黑暗生长,是光明的异教徒。因为我的父亲把它们带到了中国所以才会被人利用的,对那些为此而丧生的人我想请求他们的宽恕。”“你不是也说了吗,是被人利用的,就像那些花朵一样它们本身是无辜的,只是被坏人给利用了,所以你不用内疚的。”林雪莹又说,“其实该内疚的人是我才对,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话他们可能就不会出这么多事了。”“为什么?”查理有些惊慌地问。“你……相不相信死人会复活呢?”“死后重生吗?”查理疑惑地问,“就像基督复活?那可是上帝的神迹啊。”“但也会是魔鬼的复仇,我说的或许会很离谱,但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查理听到林雪莹斩钉截铁的说法也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只听林雪莹继续说,“我以前的男朋友因为我而在一次意外中死去了,我因为受了打击所以把关于他和我的一切记忆都忘掉了。但是没想到的是不久之前这个已经死去了半年的人忽然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而从他出现的那天起我身边的人就一个接一个地出意外了。”“复仇?”查理问。林雪莹点点头。“这听起来太不可思议了。”“可这是真的。”林雪莹低下头去失望地说,“只是没人会相信我的。”“不!”查理突然说,“我相信你说的话。”“真的?”“真的,因为我信仰着无所不能的上帝。”查理说这句话时格外的温柔,脸上还带着很绅士的微笑,可这却让林雪莹感到了一阵心痛,因为黎夜星就是一直带着这种十分绅士的微笑的,可那微笑里却满是毒药。“如果上帝能够帮我一把就好了。”林雪莹说着叹了口气。“上帝会帮助你的,只要你相信上帝,无论你有多么深的罪恶只要向上帝诚心地祈祷忏悔的话上帝就会还你一个最纯洁的灵魂。”“真的吗?”林雪莹看着查理问。查理忽然神秘地笑了笑,林雪莹顿时觉得这笑比赛壬的歌声更加的诱惑,一瞬间就让她不由自主地被征服了,她的脑海里只留下了那个笑容的样子。查理拉着林雪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地说:“我带你去个地方。”“地方?”林雪莹机械性的重复道。“对,一个地方,一个最接近上帝的地方。”林雪莹的目光中看到了手术室门口还亮着的红灯,刺眼的红光就像一种危险的警告,林雪莹忽然想起徐玉儿还在里面生死不明,但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 别克车的顶部已经完全不成样子了,鲜红的血液沿着窗玻璃肆意地流着,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正仰面向天地躺在车顶上。宋景严盯着那张摔得支离破碎的脸看了半天,从模糊的血肉间忽然辨认出了这张脸本来的面目。“是韩愈!这是韩愈。”宋景严大叫了起来。“韩愈?”陈轩盯着那具尸体问,“你确定吗?”“没错,肯定就是她。”宋景严的目光沿着尸体笔直地向上直到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阳台,那是708的阳台。“关于韩愈我正好有个情况要告诉你。”陈轩说。“是什么?”“上次韩愈失踪的时候你不是让我去查她的背景吗?我查了,发觉她和许依妍的男朋友赵明杰都是孤儿,而且他们还是从小都在一所天主教会孤儿院长大的,他们离开孤儿院后一切的生活费用都是由一个国内教会性质的组织来支付的。”“探长,我们在708里面发现了这个。”一个警员跑了过来递给了陈轩一个信封,同时也打断了陈轩的话。宋景严凑上去一看,信封上竟是两个用血写的大字。“遗书!”宋景严和星辰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遗 书直到现在我才幡然醒悟,原来自己真的是陷得太深了。我自知罪孽深重再也没有颜面活在这个世界上了,今天我就将结束自己的生命,同时也结束罪恶。我只想对许依妍、孟清瑶、沈逸、徐玉儿还有林雪莹说一句对不起,尤其是沈逸和许依妍,我将去地狱向她们忏悔。几个月来发生再708的所以事情都是我一手策划的,我利用有致幻作用的花粉和心理催眠使她们发生意外或自杀,我还不断地制造各种灵异事件对她们进行心理攻击。这些疯狂的行为都源于我那疯狂的幻想,我一直都认为自己的前世就是被她们五个人给害死的,而我今生就是回来报仇的,病态的心理让我做下了无可饶恕的事情。我唯有以死才能谢罪!韩愈 绝笔 陈轩抬起头问宋景严:“你怎么看?”宋景严微微沉思了几秒说:“这封遗书是假的。”“为什么?”“即使是真的那么这下面肯定还有文章,如果凶手能使得许依妍变成心脏衰竭意外死亡,那再控制韩愈变成畏罪自杀也就不奇怪了,我感肯定尸检的话一定能在找到能致幻的花粉。”陈轩点点头说:“你和我想的一样,这封遗书里虽然说利用致幻剂和心理催眠,但是我觉得以韩愈是办不到这些的,尤其是催眠这种技艺更是非常人所能掌握的。”“不过这封遗书里提到的作案手法可能就是真正的凶手一直以来用的方法。”“催眠杀人案?”陈轩皱了皱眉说,“这类案子国内很少见啊,需不需要去找些这方面的专家呢?”“或许我们马上就能抓到凶手了。”宋景严忽然说。“你知道了什么吗?”陈轩敏感的神经马上反应过来。“白燕恢复了,其实她才是整件事情的第一个受害者,而从那个时候起一个罪恶的阴谋就已经开始酝酿了。我现在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只是还缺少证据。我想请你下令去搜查那个人的住所,可能会发现证据。”“我马上派人回去申请搜查令。”“不行,太慢了,来不及的。”“来不及?”“我让人找过708的林雪莹,但是她今天早上在精神病院走掉后就再也没出现过,而且精神病院那边刚来消息说徐玉儿失踪了,我感到今夜将有不寻常的事要发生了。“看来事情比想象的还严重啊。”陈轩深深地吸了口气,“说吧!在哪儿?我们马上去搜查,所有事由我来顶着,我现在只求尽快结束这段恐怖的罪恶!”“要搜查的地点位于苏州河畔,它的主人叫查理·迪奥。” 林雪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却有着模糊的意识,她不停地向前走,记忆中的一幕幕都如幻像般迎面扑来,却都穿透过她的身体。倒退在记忆之中,她是虚幻的,还是记忆是虚幻的。继续向前走,她的身体穿过一扇打开着的黑色大门,那上面似乎还雕刻满了紫藤花纹。有种力量正笼罩着她,指引着她,操控着她。她一步步踏上高台,她走过的每一步,都会有一朵玫瑰在她足下绽放,玫瑰随她的步伐而生,一朵一朵昂首迎向走过的她。黑夜中,玫瑰如藏在丝绒上的红宝石,神秘地暗闪出光芒。那是在夜中所见的,但她看不到昼中的一幕。那一幕里她所走过的每一步便会有一朵玫瑰在她足下枯萎,漫天充满了枯萎的玫瑰气息,死亡的悲痛和哀艳。风刮起,吹掉了无力留在花梗上的玫瑰花瓣,深红色的秘密就随风四起,为她舞起一曲哀歌。被玫瑰所覆盖的高台中心是一个一人高的十字架,为她而定制的十字架!那是个极度苍白的十字架,因为那是用死尸的枯骨所铸的十字架。她走上前去,用身体紧紧地贴住了那些苍白的殉骨,于是就有白骨亲吻住了她的手腕、脚腕和脖子,但她的脸上却带有笑意。因为她的眼里看不到枯骨,看不到十字架,她看到的只是她的爱人。他在她背后张开双手,于是她也张开双手,四手相握,就像在重演着泰坦尼克上那沉没海底前的终极浪漫。爱情就是被钉在情人这个十字架上的祭品!当情人的吻在她脖子上印下红印时周围红色的玫瑰间忽然连续绽放开了十二朵白色的玫瑰,每片花瓣都是乳白色的。白玫瑰上跃燃起十二朵猩红色的火苗,就如十二支白色蜡烛。她似乎听到了爱人在她耳畔的低语:“仪式开始了!” 宋景严从没想到过查理竟会是幕后黑手,但白燕却说出了真相——五年前就是查理对她进行了某种神秘仪式后她才开始陷入疯狂的,直到最后在看不见的十字架上失去了一半的灵魂。他在那神秘而古老的仪式中告诉白燕:把你的身体交给她,让她在你身上重生!那个“她”是谁?幽灵美人吗?这个看似简单的外表下掩藏的究竟是什么?“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找到。”陈轩走到宋景严跟前说,“不过我们的人发现了他的行踪。”“在哪儿?”宋景严急不可待地问。“之前在R医大的医院里出现过,他送来了受伤的徐玉儿。”“徐玉儿受伤了?现在怎么样?”“胸口被刀刺中,离心脏只有两公分,不过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那查理呢?”“走了,医院的人说和他一起走的还有一个女生,现在去向不明。”宋景严听到说还有一个女孩就想到了林雪莹,708里唯一一个没有出过事的女生。“把你的身体交给她,让她在你身上重生!”这句话忽然就出现在了他脑子里,假如那个仪式真的能通过人的身体召唤回灵魂,那林雪莹就绝对是最佳人选了,因为她是幽灵美人林琴的亲侄女。宋景严仰起头长长地出了口气,忽然他发现有些不对劲。天花板上那巨大的创世纪浮雕中央,上帝的眼睛和原作的不一样。上帝正盯着那个欧式的壁炉,仿佛那是一种启示。“那里可能有问题。”宋景严指着那个壁炉说。当他们查看壁炉时发现那个壁炉里真的暗藏玄机,壁炉的下面竟然是一条暗道。陈轩和宋景严带着几个警员从暗道中鱼贯而入,一阶阶向下走去。原本宋景严以为这个暗道会很长,甚至一直走就有可能走入地狱,但没想到转个个弯之后他们就到达“地狱”了。这是一间完全隐藏的地下室。宋景严惊呆了,巨大的地下室中央竟有一个两张床大小的封闭玻璃房,那里面种满了一种花朵。顶上的一盏黄灯像太阳般射下猛烈的光芒,黑色的泥土里一株株花朵坚挺,但却都背对着阳光,面向阴暗,那只黑色的眼睛紧闭着。玻璃构建起的虚拟自然里种满了向夜葵。 昼的眼中,那是十二个森白的骷髅,燃烧起的只是白骨伤口上挣扎的冤魂。夜的眼中,那是十二块璀璨的钻石,从微笑中释放起的光芒燃烧成不败的花火。而林雪莹的眼中那永远都是情人为她盛开的玫瑰,白色是纯洁,红色是热情,火焰是跳动的心脏。胸膛里包裹着心脏,心脏里居住着灵魂,灵魂里充满了爱恋,爱恋永远寄生在情人的眼眸里。谁的灵魂能够拒绝爱情?谁的爱情又需要灵魂呢?灵魂与爱情永远都是主仆关系,一个是另一个的奴隶,永不背叛的奴隶。情人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地说:“把你的身体交给她,让她在你身上重生!”情人的话结束,只是林雪莹的耳中却还听到了一句话:“然后你在爱情里永生!”于是,林雪莹的身上便不断地绽放开白色的玫瑰,玫瑰生于华表,而荆棘刺入灵魂。只是她已迷醉,爱情让她没有痛楚。眼瞳中有冰山而来,仿佛是漂流在蓝色幻梦中的巨大白玫瑰,电影里的极限毁灭此刻却华美而哀艳。林雪莹身上的白色玫瑰全都冻结,莹纯的冰霜亲吻花瓣,从此玫瑰不再凋谢。冰山开裂,仿佛是玫瑰的伤痕。林雪莹看到一个洁白的身影向她走来,那个身影所过之处所以的玫瑰全都冻结,她们从此不再凋谢,但却唯有那燃着爱火的白色玫瑰依然火热。爱情在毁灭前也毫无畏惧!那个身影走到她面前,微笑。那不再是梦中的亡魂,不再是迷惑的幽灵,不再是日记里的女巫,不再是黑暗里的杀手!那是个至美的女神!眼泪应该永远都只从眼里流出,但林雪莹却分明感到有灼热的泪流入眼中。因为她用唇亲吻她的眼眸,那红唇是温暖的。玫瑰构建的虚拟幻梦醒了。当她再睁开眼睛时,情人和玫瑰都已化为了灰色的离子飘向天空,黑色的夜空里没有一颗星辰。一双幽绿色的眼睛绝望而愤怒的盯着她,十二支白色蜡烛上的火焰已经熄灭,而背后的那个白色十字架无力再捆绑她上天堂。 “天呐!这是花朵吗?为什么我觉得眼前像沉睡着一群恶魔!”陈轩惊叹道。“它们不是恶魔,它们都是无辜的,只有利用了它们的人才是真正的恶魔。”宋景严望着那些被人工培育的花朵说。“难道他们就是……”“地狱向日葵。”宋景严接着说,“终于找到罪恶的根源了。”他们在这个地下室里面还发现了一套完整的化学仪器,那是用来提炼花粉的。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凡·高的名画《向日葵》系列的仿制品。而在最后的一个画框里却是空的。“你过来看这个。”陈轩的喊声惊醒了站在那副空画前的宋景严。“这个东西是……”宋景严看到陈轩的面前是一本黑色的笔记本。“族谱,上面写着是凡·高家族的族谱。”“凡·高,哪个凡·高?那个画家吗?”陈轩点点头翻开了黑色本子指着一个名字说:“威廉·文森特·凡·高,也是这个家族的人。”“一个古老而神秘的家族?”宋景严首先就想到了这个词。“那个家族确实很有历史,虽然规模不庞大但却根深蒂固,这个宗教信仰的家族百年前还很高调,但是之后不久就突然销声匿迹了。”宋景严听着陈轩的话边不停的翻阅着那本族谱,忽然他看到了一个让他吃惊的名字:“卡内斯·凡·高。”陈轩却不吃惊,因为他早已看到这个名字了。“下面还会有一个让你更吃惊的名字。”“查理·凡·高!”宋景严叫了起来,那个名字的后面还跟着一个十字形的徽标。“也就是查理·迪奥的真名。”陈轩说。“查理是凡·高的后代?”“凡·高没有留下子女,确切地说卡内斯和查理父子都是凡·高的亲弟弟特奥的后代。”“这代表了什么?”宋景严指着查理·凡·高名字后的那个十字徽标问。“这是圣殿骑士团的标志。”“圣殿骑士团?不是已经在1307年那场屠杀中就消失了吗?”“不清楚,或许是有人重建了教团,又或许是当年的残余把教团的活动转入了地上,总之这个教团并没有就此消失,而这个十字徽标也总是会不停地出现……在某些案件里。”“查理是圣殿骑士教团的一员?”宋景严发觉此时自己已是一无所知了,而作为国际刑警的陈轩却有着广阔的知识面和强大的推理能力。“不仅如此,我怀疑他是名圣殿骑士。”“为什么?”宋景严知道骑士这个称呼是有着很高贵地位的。“之前我一直没时间说,赵明杰和韩愈长大的那个孤儿院是由一个教团组织所建立的,而这个教团组织很可能就是欧洲的圣殿骑士教团发展出的分支,我查到这个组织的直接负责人就是这个查理·凡·高。” 被绑在十字架上的林雪莹看着那个穿着白色战袍、胸口还有一个十字徽标的查理·迪奥。不再需要任何解释,十字架就说明了一切,韩愈的太阳其实是他!她的小夜和这一切无关!“看到我你很吃惊吧?”查理微笑着说,但那双绿眼睛里却燃烧着幽绿的火焰,那火焰里包含着绝望与愤怒。“可是看到你我更加吃惊!”查理愤怒得像头狮子,但林雪莹却感觉不到一丝害怕。“她们都是你害死的?”林雪莹咬着牙冷冷地说。“害死?不不不,这个词多么难听啊!”查理绅士而迷人的微笑里透出了一丝疯狂,“我是在帮助她们,让她们的灵魂脱离这腐朽的躯体能升入天堂,许依妍是最听话的,我让她在梦中上了次天堂又下了次地狱,于是她就很安详地离开了这个肮脏的世界。那个怪物沈逸就有点棘手了,我从来没有想到原来身边竟然有着这样的一头怪物,要是那个十字架没有插入她的心脏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查理说着竟得意地笑了笑。“沈逸是被你杀死的?”林雪莹大吃了一惊,因为她一直都以为沈逸是自杀的,所以这才会让孟清瑶如此内疚,可是眼前这个疯子的话却证明了真相。“当然是我!”查理竟又得意地笑了起来,“以圣灵之物刺入魔鬼的心脏,这种荣耀我可不会让给别人。至于那个徐玉儿吗,反正她活着也已经对我没用了,随便她吧。”“那你为什么还救她?”“如果我不救她,你又怎会相信我呢?”“韩愈呢?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一个棋子罢了。”查理无情地说。“可是她爱你,她是爱上了你这个魔鬼才做了这么多错事的。”林雪莹大叫了起来,她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喜欢那包裹着华丽糖衣的毒药呢!“爱我,哈哈,我可从来没给过她爱,既然她那么爱我,那就请她为我承担一切的罪名吧。”“你把她怎么了?”林雪莹还是不由自主地担心起了那个可怜的女孩子,毕竟她们曾经是朋友。“她已经死了,我让她从708的阳台上跨入了天堂。”查理的表情即仁慈又残忍。林雪莹忽然想起了另一个死去,人:“那赵明杰呢?他也是你杀的吧?”“他?他不过是一个不听话的孩子罢了,他为了一个女人拒绝我的命令,他以为他的灵魂是他自己的吗?他们的灵魂与生命从一开始就是属于我的,是我赋予了他们一切,所以我就有权力让他们下地狱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查理·迪奥。”林雪莹愤怒地叫道,背后捆绑她的十字架似乎也颤抖了一下。“忘了告诉你,我不叫查理·迪奥,请叫我查理·凡·高。”凡·高?听到这个名字林雪莹不由得愣了一下,她第一反应竟是想起了那朵黑色的向日葵来。“我知道你一定听到过这个名字,因为那个有名的文森特·凡·高就曾经是我们家族的一员,不过他是一个叛徒。”又一扇记忆之门被打开了,那个夜晚林雪莹看完之后就遗忘了的《最后的向日葵》终于又回到了记忆中来。“你是为了寻找圣约柜?”林雪莹忽然说。查理的表情凝固了,仿佛是一朵被寒冰亲吻过的玫瑰,“你怎么知道?”“凡·高画的《向日葵》里埋藏了圣约柜的秘密,对吗?”林雪莹不答反问。“你很聪明吗,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因为你是幽灵美人的侄女,二十年前我的父亲来到中国结果发现了一个能够作为圣灵体在仪式中召唤回文森特·凡·高灵魂的女人,那便是幽灵美人林琴。文森特那个异教徒夺走了家族的圣约柜,把他知道的秘密埋藏进了《向日葵》里,可是他却把至关画重要的最后一幅《向日葵》给带进了地狱,我们必须召唤回他的灵魂让他完成那副画。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我父亲就在快接近天堂边缘的时候被杀害了,于是作为他儿子的我便要在二十年后寻找回那个遗失的秘密,而你就是能够召唤回幽灵美人灵魂的圣灵体,只是……”查理顿了顿说,“为什么这次仪式失败了?”说完他的手一挥,白色战袍上的十字徽标闪动了一下银色的光芒,那十二支白色蜡烛上又重新燃烧起了猩红色的火焰。“仪式开始了。”林雪莹又听到了这句话,但那已不再是情人的私语。突然,那十二朵猩红色的火焰在一瞬间熄灭了。“为什么?”查理惊恐的咆哮道。“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吧,圣殿骑士先生!”他的背后忽然响起了个声音。林雪莹看到没有星星的夜空里忽然出现了一颗金色的星辰,就像睁开了一只金色的眼睛。 “你是谁?”查理回过头惊恐地看着站在他身后的那个人,这里是五十层高的楼顶,是他们在这个城市的圣堂,外人是不可能来到这里的。但那个人却没有回答,他平淡从容地从他身边走过,查理竟然觉得灵魂完全无法正视这个人,仿佛是有无数个硕大的十字架压迫着他。林雪莹感觉到胸膛里有一朵鲜红的玫瑰绽放了,因为她又看到了那双眼睛,一如之前的黑色,一如之前的悲伤和寂寞。黎夜星回来了。黎夜星来到十字架前,那些捆绑着她的绳索便自动松开了,林雪莹像一朵从高处跌落的玫瑰又落回了爱人的怀抱里。“对不起,小夜。”林雪莹抬起头看着黎夜星的眼睛呢喃着,即使心里的那个声音再强烈,她始终坚定的留下最后一丝希望,而梦的尽头黎夜星升华起了她的希望。回魂者,怎会是从冰冷的坟墓爬起?他是承载着爱恋才重回人间的!“你就是那个亡魂?”查理已回过头来,他说话时尽量地表现出高傲与轻蔑,让自己看起来高高在上些,但是内心的畏惧却无法掩饰。黎夜星轻抚着林雪莹的长发,就像以前那样温柔,那温柔下不是毒药,过了一会儿黎夜星又轻轻地放开了怀里的林雪莹。黎夜星看着查理说:“我来告诉你仪式失败的原因吧,你本以为我在半年前用一次死亡在莹莹灵魂里封印起的那扇记忆之门已经打开了?”“难道不是吗?我寻找了那么多把的‘钥匙’终于打开了这扇门!”“那又有何用,因为在二十年前莹莹出生时天空飘下的第一片雪花就在她身体里封印起了另一扇门,那是幽灵美人送给她侄女的礼物,所以仪式再也不可能在她身上起作用了,你也永远找不到你所想要的。”“不可能!你这个已经死去的家伙给我滚回地狱去!”查理不甘心地叫道。“你的梦该结束了,第十三位圣殿骑士先生。”黎夜星说。查理刹那之间脸色大变,像被刺穿了心脏般,十三这个数字在信徒的眼中就是诅咒与不忠的代表,“你胡说什么?”那叫声里惊恐大过了愤怒。“你只是第十三个圣殿骑士而已,真正的圣殿骑士只有十二个,你不过是个模仿他们的小丑罢了。”黎夜星淡淡地说着,但空气却仿佛都附和着他的话而在冷笑。“你胡说,我是真正的圣殿骑士,我是最高贵的骑士!”查理的咆哮已经开始撕心裂肺起来,他的灵魂在痛苦,那是种失去支撑生命的最高信仰后的虚无带来的痛苦。“当年的圣殿骑士教团是为了守护圣约柜没错,不过他们守护的是圣约柜和世界的距离,因为人类早已失去了拥有它的资格。”黎夜星看了一眼查理继续说,“对了,凡·高先生,你们家族其实根本就没有守护过圣约柜,那个世代流传的神话只是你们的祖辈在向着黑暗盛开的花朵下做的一场美梦而已,可笑的是一场幻梦却摆布着整个可怜的家族世代的命运。”查理已经完全崩溃了,他的梦果然醒了,无数个十字架上祭品的灵魂应该安息了。他试图去让自己不相信黎夜星的话,但对方那双黑色的眼睛竟然比圣子的眼眸更加的神圣而威严。他说的话就是真理!黎夜星看了看渐渐跪倒的查理没有任何感情地说:“一切结束了。”“还没有啊!”查理的胸腔里忽然爆发出了绝望的吼叫,那叫声里是最后的垂死挣扎,那已不再是信仰的力量,那是疯狂的力量。林雪莹看到查理那双绿色的眼睛突然黯淡,就像灵魂已经离开了那具躯体。而黎夜星的眼神有些迷离,仿佛一直在等待着什么…… 暗红色的死月忽然爆发出了银色的光芒,仿佛是遥远宇宙里的觉醒般,明亮的光芒忽然充溢大地。那个耸立的十字架像得到了某种共鸣般颤抖起来。那银色的月光像锁链般缠绕满了查理的身体,把那具躯体高高地吊在了半空之中。那具失去了灵魂的躯体张开双手像是一个漂浮在空中的十字架。林雪莹看到无数的银色月光都注入那个十字架里,那个闪着银色异芒的十字架在开始渐渐变化,金色的短发被月光包裹着,如冰水般的银光滚过发丝刹那间流泻成了银色的长发。那已不再是查理了!他没有了原本的容貌和外形,因为那具躯体里的灵魂已经改变。“孩子!是那个孩子!”林雪莹忽然叫了出来,她的瞳孔里映满了银光,她看到那竟然是曾经出现在她记忆中的那个银色孩子,除了那双闭上的眼睛尚且未知外。而黎夜星也正仰着头看着那个浮在半空闪着银光的十字架,但他的眼睛里却没有一丝银光的影子,那双黑色的眼睛仿佛是沉沦的深渊,银月的光芒也会被吞没。孩子的眼睛忽然睁开,那果然就是孩子的眼睛,那双眼睛没有眼白和眼珠之分,有的只是银月的光芒。随着那双银色眼睛的睁开,林雪莹看到孩子的背后忽然张开了一对银色的羽翼,雨丝之间的月光穿梭着,时而低婉,时而曼妙。一对银色的天使羽翼!黎夜星看到那忽然张开的羽翼之时黑色如深渊的眼睛忽然闪过一丝金色的光芒,林雪莹正好扭过头来看到了那丝金芒,顿时有些无知觉的茫然。“姐姐,你说过要帮我的啊!”那个稚嫩纯洁的天籁声带着一些些的委屈在林雪莹耳边说,林雪莹一回头时微微吃了一惊,那个银色的孩子已突然出现在了她近在咫尺间,但那个孩子还是浮在空中的。孩子俯视着她,居高临下。因为那对银色的羽翼正微微舞动,顿时就要月光从羽丝之间流泻。“我……”林雪莹有些语塞,仰起头看到那双满是银光的眼睛时心中竟真的是愧疚无比。“你又是谁呢?”孩子扭过脸来饶有兴致的看着黎夜星问,“你从何处知道的真相?你似乎不是个普通的凡人啊!”林雪莹的心忽然痛了起来,她的小夜真的已不再是个凡人了。从那舞动的天使之翼间流泻出的月光竟都无法靠近黎夜星半分,他低垂着头那黑色的头发遮在了眼前,似乎就像是他黑色的铠甲。“你知道为什么真正的圣殿骑士团从诞生到毁灭都只有十二名吗?”黎夜星低垂着头但声音却如升起的太阳般笔直向上。孩子的表情愣了一下说:“因为圣子那十二个忠实的门徒。”“不对!”林雪莹忽然觉得黎夜星的声音变得很陌生,那个“不”字犹如亿万年的冰泉般寒冷,“因为他们自始至终都是我的信徒,那十二名圣殿骑士代表的永远都是我背负的十二片炽翼!”林雪莹没有听懂黎夜星的话,但她却发觉整个银月都颤抖了一下。“你说什么?”孩子那纯真的声音里竟然有了一丝惧意。黎夜星缓缓地摘下那副黑色的眼镜,他卸下了那最后一层的盔甲,仰起头用那双无限黑色的眼睛看着半空里的孩子。银色的羽翼刹那间停止了舞动,月光慌乱地在羽毛之间逃窜,那个浑身满是银光的孩子忽然无力地从空中掉了下来。就像个坠落凡尘的天使。那双银色的眼睛却始终没离开过黎夜星的那双眼睛。林雪莹一愣,因为孩子的嘴里忽然叫出了两个字:“哥哥!” 那个孩子坠落在他们面前,那对原本高傲的银色羽翼此时却无力地伏在其上,他就像一只受了伤的小鸟。黎夜星竟然走过去轻轻的怀抱起了那个孩子,就像真的是抱着一个需要呵护的婴孩。在黎夜星的怀抱里那个孩子身上的银光渐渐暗淡了。林雪莹茫然的看着他们,她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像二十年前她出生那个午夜里天空飘下的第一片雪花就注定了她要做一场漫长的幻梦。“哥哥!”孩子叫道,他的眼神从未离开过黎夜星的眼睛。“我早已知道是你,当那些夹杂的文字被看穿时我就知道是你了。”黎夜星对着怀里的孩子轻轻地说。“为什么要有黄昏呢?我真的好害怕,你知道吗?他们都嘲笑我是个胆小鬼。”孩子稚嫩的声音激动地说,但却也那么无助。“对不起!”黎夜星忽然俯下身去在那个孩子的额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我们堕落,只因为已经知道真相,所以我们必须堕落!”那轻轻的一吻像在冰冷的月面上注入了一丝灵光,孩子眼里的银光忽然就溃散了,像得到了安抚。月光,醉了!孩子忽然抱住了黎夜星呜呜地哭了起来,就像一个承认了错误的孩子般伤心。“这本就不是你的错。”黎夜星轻抚着那头银色的长发,苍白的指尖在发间竟泛起了金色的光芒,“只是你的确不该赋予那个凡人太多的力量,这种能够夺走人灵魂的力量不是属于凡间的,毕竟这对其他人是不公平的,而且……他也不配。”“我只是想找个人能帮我,我要找到父亲遗失在人间的东西,而且,他们说只要找到圣约柜就能见到你。”孩子忽然仰起头看着黎夜星,脸上犹有银色的泪痕,“我只是好想见到你,哥哥!”“回去吧!”黎夜星却忽然说,“忘记曾经所有的一切,那只是在黄昏开始前做的一个梦罢了,现在梦醒了。”黎夜星的声音深邃而神秘,像从宇宙的深处传来,无所不在。孩子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像是已渐渐沉睡,他所想要见的哥哥他已见到,留在凡间又有何意义呢?黎夜星用一只手指在孩子的额上画下了一个十字。但林雪莹却发现那不是十字架形的十字,而是那种正十字。那,才是神圣!银色的双翼再次扬起,黎夜星轻轻地松开了怀抱,那个银月般的孩子又升上了半空。时间仿佛在倒流。怎么来的,又将怎么离去。林雪莹看着那渐渐淡去的银光知道,那个孩子走了,而且以后再也不会回来。她对孩子没有一丝恨意,即便他就是查理背后的那个坏人,即便是他赋予了查理能夺走人生命和灵魂的能力,但她都不恨,她的记忆里留下的永远都只是那个向她讲故事的可爱孩子。查理和孩子,本就是不同的,即使都有罪恶,但凡人和天使又怎么相同呢?她低下头,看到了一双眼睛,有着整个世界的悲伤和寂寞的黑色眼睛。现在,无论他是什么,她要的,永远只是他的爱。 一个人影和那个十字架一起倒下。那个人影站了起来,他金发碧眼,他是灵魂重新回归肉体的查理·凡·高。但那个十字架却再也没能够站起来。“他已经走了,再也不回来了,你所有的信仰和力量源泉都已消失,圣殿骑士先生。”黎夜星看着查理说。查理的脸上无比绝望,他缓缓地跪倒,把脸深深地埋在了手臂下,他知道自己在也没有希望可言了,最后的向日葵,圣约柜。半神之梦已经破碎。“查理老师,请你自首吧,为你所有的罪伏法,使那些被你夺去灵魂和生命的人去安息,你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林雪莹向前走了几步轻声地说。“不!我还有疯狂!”跪着的查理忽然咆哮起来,他如离弦之箭般向林雪莹冲去。他的声音疯狂而丑陋:“我要把所有的秘密都带入地狱里。” 林雪莹感到风在耳边呼啸,空气全都变成了看不见的利刃,割得她满身伤痛却不留一丝伤口。五十层的概念是什么?两百米?二十秒半的坠落?华丽的飞翔?天空里的舞蹈?还是毁灭前的微笑?当查理疯狂地大叫着“我要把所有的秘密都带入地狱里”时,林雪莹离开了五十层那个平面,她被查理拉了下去,她和那个疯子一起从五十层的楼顶坠下。当她的身体离开那个平面时,她还看到了黎夜星的那双黑色眼睛,而身后坠落的查理发出疯狂的大笑声。他已完了,凡·高家族百年多的希望都成了幻梦,圣殿骑士的荣耀上却被加上了第十三的枷锁,给予他一切的天使也已弃他而去,他除了地狱无处可去。可是林雪莹呢?她是不是还需要为一切内疚,她又为何要下地狱!但她却渴望下地狱!当那双黑色眼睛消失在视线的瞬间,林雪莹在空中飞扬起的长发正替她告诉黎夜星:请在地狱等我,然后我们永不分离!脑后的狂笑声渐渐淡去,黑暗在笔直的空间里散去,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背后的大地开裂。一层…两层…三层……十七层…十八层,那里有一个喷洒着香水的喷泉,美 丽的梦幻。突然林雪莹看到了黎夜星,漆黑的夜空里黎夜星的身影竟也坠落了下来。像一颗流星。背后查理疯狂的笑突然停住了,他也看到了那像流星般坠下的人影,那个亡魂要干吗?林雪莹瞳孔里的那颗流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在那漫长如几个世纪的瞬间就接近了她。她不知道已经死去一次的人会不会再死一次,但她还是不自觉地为他担心。爱本就是这样,那是种全部,即使没了生命,但却还是深爱着那灵魂。两个人在坠落中拥抱。林雪莹感到自己是幸福的,因为她要死也是死在最爱的人怀里。“让我们在地狱里生生世世永不分离。”林雪莹说。“不,我要你活在人间,要你永远快乐。”黎夜星却说。刹那之间,林雪莹看到黎夜星的背后喷射出了十二道金色的火焰,火焰之中又猛然张开了十二片金色的巨翼。那是星辰的奇迹!查理真的疯了,他看到那十二片金色的巨翼时就疯了,那是大神之迹啊!坠落的他看到了夜空里唯一的一颗星辰,闪着金色的光芒。然而一切都将归于终结,他必下地狱!而林雪莹却在爱人的怀中笔直地向上飞去,他带她重回人间。 陈轩和宋景严驾着警车飞驶在高架上,远远的宋景严就已经能看到那幢大厦了,仿佛还能够看到一个巨大的十字架正耸立在它的顶端。“快点,再开快点!”宋景严催着陈轩说。“希望林雪莹还活着。”陈轩说。“你看那是什么?”宋景严忽然大叫了起来。在夜幕里他们看到忽然从平地上升起了一颗金色的流星,倒飞着向天空冲去,那金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夜晚,仿佛黑暗都在畏惧。宋景严的眼睛穿透过黑暗的空间,似乎在那颗升起的明亮星辰里看到了十二片金色的巨翼…… 林雪莹即使闭上眼睛,但那金色的光芒却依旧能够穿透她的瞳孔,深深地照射进她的灵魂里。十二片金色的羽翼!黎夜星的双手轻抚着她脸庞的泪痕,拥抱起她的竟是那十二片金色的羽翼!那无数片散发着如星辰般纯洁金色光芒的羽毛包裹着她,每一片都在温柔地轻抚着她的灵魂,那是黎夜星全部的爱。是梦境?是天堂?是最华美的回忆?还是最别离的爱恋?只是被十二翼金色的羽拥抱起的林雪莹这一刹那是无比幸福的,她愿意用生生世世来交换这不灭的瞬间啊!黎夜星背后那金色的十二片羽翼拥抱着林雪莹又缓缓落回了那个楼顶,那个巨大的十字架已经倒塌,像是也已拜服在他的羽下。十二片金色的羽翼轻轻地放开了林雪莹,华丽而无比高傲地张开在黎夜星的背后。“小夜。”林雪莹脸上的泪痕还未干。黎夜星微笑地看着她,那双黑色的眼睛如宇宙般深邃而神秘,但那里面溢满的悲伤和寂寞却是她无法忘怀的。“你是天使吗?”林雪莹幸福地问,却也有些黯然神伤,如果她的爱人真的是天使,那他就永远也不会属于人间。她情愿自己下地狱,只求能与他长相厮守,永不分离。黎夜星微笑了下没有说话,但那十二片华丽的金色羽翼又轻轻拥抱起了林雪莹。天使的羽翼向她述说了一切。“带我走好吗?我再也不想和你分开了。”林雪莹和黎夜星在十二片金羽的包裹中相互凝视着对方。“对不起,请你在人间快乐的活着,我会一直看着你,守护着你,给予你香水雨。”黎夜星的每一片金色羽毛都温柔地说,“当黎明降临之际我就会消失,然后在一场华丽的幻梦过后你的世界里就再也不会有我存在过的迹象。”“不要!”林雪莹绝望的叫道。一刹那间,那拥抱着她的十二翼金羽化为了粉尘碎沫,空气里布满了一点又一点的金芒,每一点都是如此的明亮,每一点都是黎夜星的温柔。原本无星的夜空里刹那间布满了星辰…… 星星也会沉睡,星星也有梦境。 当夜空里亿万星辰一个个闭上眼睛时林雪莹知道——黎明即将来临。而当黎明的光芒照耀世间的时候,现在正怀抱着她的爱人也将离去。当她看到那闪着金色光芒的十二片羽翼张开的瞬间她就已经明白了,她的小夜再也不是属于人间的了。但是她多么想让时间永远永远地停留在这一刻啊!停留在她和黎夜星相爱的一瞬间,即使历经万千年的沧海桑田也都不会有一丝改变。只是天上的星辰全都已睡去!命运终究无法改变。林雪莹仰起了头,整个苍穹里竟只剩下了一颗星辰,在这短暂的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的时间里,整个天穹都被那颗星辰染成了金色。就如同黎夜星那华梦般羽翼的光芒。这唯一没有在昼光之中沉沉睡去的星辰是如此的明亮,他高傲于万世之巅,于神之众星之上。那是星辰之王,光芒的统治者!林雪莹忽然觉得黎夜星那双黑色的眼睛有一瞬间也曾闪过这样的金芒。她轻轻地扭头想去看她爱人那双令她神伤的眼睛。黎夜星却在她的额上用唇轻轻地吻了一下,当他那一半如万年冰川下寒玉,一半如千世轮回不息的红焰的唇印上林雪莹的额头之际,她看到了一滴眼泪。像流星般坠落的眼泪却又如钻石般莹透。但那里面却包含着整个世界的悲伤和寂寞。堕泪无梦!黎夜星的唇轻轻地又离开了她的额头,林雪莹抬起头看着爱人的眼睛。黎夜星的右眼如午夜的深渊般漆黑,那里面半个世界的悲伤和寂寞,让林雪莹黯然神伤。而黎夜星的左眼却是如此清澈而明亮,那金色的光芒眼瞳就是那星辰帝王的炽意,金色的左眼是主上者的灵魂之眼。那是光芒之神的眼睛!那是半个世界统治者的眼睛!当黎明降临之际,林雪莹伴着那只金色星辰化作的眼瞳渐渐沉睡,回到过去,回到记忆,回到……再也无法重来的爱中…… | 林雪莹因为一次意外失忆忘记了自己的爱人黎夜星,当她记忆恢复的时候,又陷入了爱人死亡的痛苦中。但是黎夜星却在死后半年后再次出现。宋景严发现林雪莹是白夜的侄女,并且在二十年前黎夜星的祖父杀死了卡尔·迪奥,而黎夜星死而复生,宋景严认为这一定存在问题。林雪莹认为韩愈是她的朋友,但是韩愈其实是故意接近林雪莹等人,目的就是为了杀了他们报仇雪恨。韩愈认为是林雪莹几人在前世杀了自己。徐玉儿揭露了韩愈的真面目,韩愈攻击徐玉儿,查理救下了两人。宋景严和程轩发现韩愈不是幕后真凶,真凶另有其人。此时的林雪莹十分相信查理,跟随查理离开。查理准备利用林雪莹的灵魂展开仪式召唤梵高,查理承认自己才是杀人的幕后黑手,自己控制韩愈帮助他完成召唤仪式。黎夜星及时出现救下了林雪莹,仪式被破坏。查理失去力量,他拒绝自首,想要和林雪莹同归于尽,关键时刻黎夜星再次救了她,但黎明到来时,黎夜星消失,他们的爱成为了记忆。 |
许睦有问题“可是……”白雨霏彻底懵了,裴青城刚才进房间里捣鼓了那么长时间,竟然是要跟她求婚?那么大一颗钻戒举到她面前,险些闪瞎了她的眼睛。白雨霏觉得心里很乱,她不停地深呼吸,好一会儿才稍微平复了心情,不敢相信地问他:“你这是在干嘛?”“你说呢?”裴青城见她一副想要逃避的样子,也是没脾气了,不由说道,“这个戒指我很早就买了,可能是冥冥中注定的事儿——第一眼看到它,我就觉得它属于你。白雨霏,你可能不知道,我是真的很爱你,从小时候我就知道,遇见你可能是前世修来的福分。”白雨霏说不出话来,只是捂着嘴定定地看着他,裴青城迎上她的目光,视线是极致的温柔:“这款戒指的名字叫‘肋骨’,在你面前,前世来生都暂且不提,只说今生、只说现在,你愿意做我的肋骨吗?”“我……”白雨霏一开口,眼泪却滚滚而落,她几乎从来没有想过,裴青城会向她求婚,她本以为他的表白就已经够深情了,但那场景跟现在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现在的裴青城看起来简直像是会发光一样,某种似乎蕴藏着星辰大海,让她一眼就溺进了他的构建的温柔中,无法自拔。“我愿意!”白雨霏仰头想将眼泪忍回去,这么幸福的时刻,她不该哭的。裴青城也是十分触动,宠溺地看着她,执着她的左手,像是完成什么仪式似的,虔诚地为她戴上戒指,那戒指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完美地贴合她的无名指线条,衬得她的手更加细腻好看。“戴上了我的戒指,以后就是我的人了。”裴青城动情地说道,“称呼也应该变一下。”说着,在她手背亲了一口,抬头期待地看着她。白雨霏低垂着视线看着自己的手背,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表情有些茫然。“快啊。”裴青城催促地捏了捏她的手背,忍不住要去亲她的脸,诱哄地说道,“你该喊我什么?”白雨霏这回听明白了,他估计是想让自己喊他老公什么的,顿时脸色爆红,恨不得把脸埋到胸口上去,嘴角也止不住扬起了笑容,却一直说不出口,但既然都已经答应他的求婚了,迟早都是要变得,只不过,只不过也太羞耻了,想想就觉得不好意思。“不要了吧。”白雨霏害羞地捂住脸,说道,“以后再改,给我点时间让我缓缓,好吗?”裴青城将她的手拿下来,见她满脸通红,顿时十分心动,知道她现在愿意接受自己的求婚已经很不容易了,于是也不逼她,只说:“那你主动亲我一下。”“你怎么这样?”白雨霏也笑了起来,“没想到你这么爱耍赖。”裴青城挑了挑眉,说道:“这怎么叫耍赖,快点儿。”说着,双手捧住她的脖子,想让她低头来吻自己,白雨霏看他迎着晨光的眉眼,只觉得他帅的让人怦然心动。于是不仅没有拒绝他的要求,反而主动捧住了他的脸,动情地将自己的笑容印到了他的唇上……裴青城也跟着笑了起来,觉得十分暖心,不由捧住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白雨霏一向害羞,别说主动吻他,被亲一下都还会脸红,相比之下,便衬得这个吻愈发地弥足珍贵。他没有像之前那样狂风骤雨地去吻她,而是轻轻触碰着她的唇,仿佛对待什么珍惜的瓷器一般,温柔而缱绻。白雨霏也渐渐抛去了害羞,双手搂着他的脖子,生涩地表达自己对他的喜欢,两人沐浴在秋高气爽的晨光之下,周身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光似的,那场景像极了日系电影里的画面,不用加滤镜都足够小清新。“好了好了,不要忘了吃早饭啦。”许久之后,两人都有些气喘,白雨霏担心再吻下去他会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些什么让她为难的事情来,不由微微推开他,克制地躲到桌子旁边,假装要去吃饭。裴青城见她这怂样儿,只觉得好笑,也知道再这样吻下去,今天他就不用做别的了,于是便顺着她的话,没有再继续缠着她,而是坐到了她的对面,一边吃饭,一边盯着她看,那眼神炙热的很,像是吃的不是粥,而是她本人似的。“你看我干什么?”白雨霏让他看的头皮发麻,不由说道,“好好吃饭行不行?”裴青城点点头,移开了眼神,但不一会儿就又不自觉地开始盯着她看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要在她身边,他的眼神就止不住地往她身上飘。见她被自己看的很不自然,裴青城无奈地笑了笑,自嘲地说道:“你要习惯,三个月没见你了,想把之前落下的都补回来。”“少肉麻了。”白雨霏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又进入了情话模式,有些脸红,不由引开话题说,“你最近忙吗?”裴青城难得听见她打听自己的近况,不由说道:“不忙,在你面前,我永远都不忙,你想做什么,尽管和我说就行了。”“我要去产检。”白雨霏说道,“但你不能跟我去。”裴青城一听这话,脸色就有点不好,白雨霏却说道:“我说真的,现在咱们俩不适合一起露面,我找韩晓跟我一起去吧,你忙你的。之前村子条件不好,但我也有定期产检的,你别担心。”“好吧,听你的。”裴青城有些无奈,眼神看了看她手上的戒指,知道她其实是在乎自己的,只不过还没有做好准备去迎接其他的问题,而他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儿和她争,便妥协地说道,“不过,至少要让我送你们过去。”白雨霏听见这话,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但他对外还和方格有着婚约,确实不太适合一起露面,便狠心坚持自己的观点,最多只让他送他们到医院楼下。本来白雨霏以为他会让许睦来给她检查的,可裴青城始终都没提许睦的事儿,她有些怀疑,便说道:“其实我以为你会让许睦来家里给我检查呢。之前你们不是总一起行动吗?他最近在忙什么?都没有看到他。”本来她也就是试探着一问,没想到裴青城听到这话之后,脸色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仿佛不想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似的。“怎么了?”白雨霏顿了顿,追问道,“许睦他趁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做了什么吗?”舒服你妹,滚裴青城沉吟着没说话,像是在思考到底要不要跟白雨霏说似的,白雨霏也没有追问,但看他这个表情,也多少能猜出来许睦肯定没那么单纯。“之前我们在公路上被追杀,你还记得吗?”裴青城说道,“我的车里,被人放了信号干扰器。”白雨霏一愣,惊讶地说道:“什么?你的意思是,那干扰器是许睦放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明他看起来和裴青城关系很好啊!如果干扰器是他放的,那裴青城的行踪也都是他泄露的?他和裴青城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这么害他?白雨霏百思不得其解,因为在她的印象里,裴青城很少对别人和颜悦色,可他却经常和许睦、胡洛千他们开玩笑,说明他们两个跟裴青城关系都是不错的。她相信裴青城的眼光,能和他做朋友的人,应该不会背叛他才对。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许睦做出这样的事呢?“虽然我不愿意相信,但在当时的情况下,确实只有他有条件这么做。”裴青城摇了摇头,说道,“毕竟除了他,就只剩下你有嫌疑了。”白雨霏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别提这个了。”裴青城说道,“我暂时只是疏远他而已,毕竟还要靠他引出背后的老狐狸,所以不适合撕破脸。是告诉你,是想让你对他有点戒心,别反被他利用了,知道吗?”白雨霏便点点头,同意下来,虽然她还有些不放心,但裴青城有他的计划,她也不好打乱,便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而是给韩晓打电话,想让她陪自己去产检。现在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她平时起的也很早,白雨霏也没多想,然而当她打电话过去的时候,那边却隔了很久才接,韩晓的声音还非常的不对,喘的特别厉害,像是在做什么剧烈运动似的,一句话断断续续的,喘的她头皮发麻。“你、你还没起床啊?”白雨霏还没意识到不对,还以为她生病了,不由说道,“你怎么喘的这么厉害,是不是生病了?”这话一出口,对面突然传来了一声不合时宜的嗤笑,明显是男人的声音!而且那声音低沉暗哑,透着股蛊惑人心的性感,正常人哪会这么笑?白雨霏也不是单纯的小女孩了,顿时明白了韩晓在干什么,吓得连告别都来不及,直接就挂了电话。“怎么了?”裴青城见她这个样子,好笑地刮了刮她的鼻尖,问道,“韩晓怎么说?”白雨霏想到刚才韩晓接电话时那窘迫的语气,大笑了两声,说道:“等一会儿她估计会给我打过来,她现在忙着呢。”……“你、你肯定是故意的!”韩晓不悦地看着罩在她身上的人,一边往后缩,一边抬脚去踹他,“她肯定要误会我的,都是你的错!”胡洛千笑的像只偷了腥的狐狸,那没眼力见儿的小丫头来打扰他们,吓一吓她怎么了?“专心点,听话。”胡洛千深邃的眼神笼罩着韩晓,望着她因紧张而变得朦胧的泪眼,顿时兴致高涨,俯身吻住她,腰部用力顶撞进去,却怎么也要不够似的,恨不得把怀里的小姑娘直接揉进自己身体里。韩晓一身的汗,被他搂的喘不过气,忍不住发出猫儿似的哼叫,刺激的胡洛千更是头皮发麻,动作愈发凶狠。“你好了没有?!”韩晓眼角被逼出欢愉的泪水,边哭边推他,“不要了!昨天晚上你是就这个样子,现在我还有事呢,有完没完啊你!啊、你特么好烦!……”胡洛千美人在怀,哪里还顾得了别的,故意欺负她似的,一边抵住她没完没了地磨,一边问道:“之前是谁跟别人说我不行的?嗯?”韩晓这下没话说了,她说怎么突然发疯似的要她,原来是在记仇!这个坏家伙!韩晓心里恨的牙痒痒,敢在床上整她,这要是不好好回敬他一下,以后日子还过不过了?“我、我错了。”韩晓故意发出甜腻的哼声,柔弱无骨的手臂环住他的脖子,一边嗯嗯啊啊地在他耳边喘,一边用脚去蹭他的后腰,猫儿似的撒娇,“嗯……叔叔,晓晓知道错了,饶了我这一回好不好?”胡洛千被她磨得下腹一紧,鼻血差点没喷出来,不由惩罚似地掐住她的腰,狠狠顶进去,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着,狐狸一般看向她,道:“再浪点。”“啊哈!”韩晓配合地喊出来,“唔、叔叔你好厉害,嗯啊……”胡洛千没想到她竟然这么配合,被她喊的脑门一热,又快速地顶送了几下,很快便重重地压在了她身上,发出一声粗重的喘息,最难耐的时候更是狠狠一口咬在她脖子上,野兽一般凶蛮。“唔……”韩晓被他咬的吃痛,下面却被他满满地充盈着,即使不热衷于这种事儿,此时也觉出几分无法承受的欢愉来,仰着脸表情扭曲地哼了一声。胡洛千听见了,心里得意的很,餍足地亲了亲她汗湿的颈侧,故意问道:“舒服吧?”“舒服你妹!”韩晓见他终于停下了,累极了似的,躺在床上不住喘息,半晌,他高大的身躯还紧密地压着她,重的要命,于是没什么力气地踹了他一脚,嗔道,“滚。”胡洛千狐狸似的眼睛笑成一弯月牙,故意腻在她身上,用一副小媳妇儿似的语气控诉道:“亲亲晓,你怎么能做出这种始乱终弃的事情呢?人家清清白白的身子都给了你……”“死狐狸你有病啊!”韩晓简直被他烦死,见他又往自己身上压,顿时怂了,欲盖弥彰地说道,“别闹了,我要下去洗澡!刚刚你弄了我一身汗,还没戴小雨伞,我可不想这么早生出一只小狐狸!”胡洛千知道她确实累了,也就不再为难她,但见她这么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又心痒,不由欺上前去,将她抱去了浴室,闹着要和她洗鸳鸯浴。……韩晓赶到白雨霏那儿的时候,已经快上午十点了,她怕白雨霏着急,一路把车开的跟火箭似的,好不容易出了电梯,正要让白雨霏给她开门,却看到白雨霏家门口站了一个人。起先她以为那人也是刚到呢,不料之后的时间里,对方在那儿站了好几分钟也没有敲门,也不知道是要来干嘛的。韩晓觉得不对劲,闪身到电梯旁边的死角去,拍了张照片给白雨霏发了过去,问她认不认识。白雨霏一看到照片就炸毛了——这不是许睦吗?他来干嘛?!许睦找上门来“不会这么巧吧?”白雨霏拧眉道,“他是不是知道我回来了,所以才过来的?”如果不是她好奇提了一句,白雨霏是不可能对他有戒心的,而且他为什么一直站在门口?裴青城沉吟着,思量了一会儿才说道:“静观其变就行,你就当不知道这事儿,我来应付。”“也好。”以不变应万变的确是最好的办法,白雨霏也同意,便说道,“那先看看他想干什么好了,不过,他会不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白雨霏仔细回想了一下,觉得许睦对裴青城和她都蛮好的,而且他和裴青城是多年的朋友,他既不缺钱,也没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两人也没有生意上的冲突,不至于要害裴青城吧?“放心,我没那么冲动。”裴青城知道她是担心自己会和许睦撕破脸,便安抚他说,“就算不看在他是我朋友的份儿上,也要顾及他背后的那股势力,目标人物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我虽然有猜测,但没有证据,所以不会轻举妄动的,除非他先等不及地露出马脚,否则,我一定比他有耐心。”白雨霏突然想起来之前他出的那场车祸,不由道:“三个月前,那场车祸和他有关吗?”“不是他。”裴青城说道,“事情还没有彻底查清楚,我也不好一棍子把他打死,毕竟是一起走到今天的,目前只能肯定他和对方有联系,至于是怎么操作的,还不得而知。”白雨霏有些心寒,如果他亲手促成了那么严重的车祸,那裴青城自然就没有必要再原谅他!但裴青城虽然看起来凶了一些,其实他很念旧情,如果不是许睦做了什么无法弥补的过错,裴青城多半不会对他赶尽杀绝,就看后面他会怎么表现了。“太可怕了。”白雨霏说道,“他是个医生,又是你最信任的人,如果不是及早发现,以后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这话一出口,白雨霏就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由说道:“对了,他是医生,如果他想害你,为什么不用医学手段?你之前那么信任他,他在你的日常生活中添些调料是很轻松的事情吧?”“所以我没有直接问他。”裴青城见她这么担心自己,不由刮了她的鼻子一下,说道,“说了我不会冲动的,你就不要再操心这个问题了,嗯?”白雨霏只得点头,亲亲他的侧脸算作安慰,然后去给韩晓开门。韩晓始终保持着躲在拐角处观察许睦的动作,没有出去,她之前见过许睦,但不熟悉,因为胡洛千不想让她搀和他的事儿,怕给她添麻烦。所以她并不知道许睦和裴青城之间的联系,还以为他是胡洛千派来搞事情的,所以特别的谨慎,还偷偷发消息给胡洛千,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胡洛千当然也非常疑惑,但因为他早就开始怀疑许睦了,见他这么奇怪,还以为他会对他们不利,便很紧张地让韩晓在原地不要动,他过去看看。但他的消息刚发过来,白雨霏就把门给打开了。“坏了。”韩晓惊呼一声,也顾不得胡洛千的交代了,直接就冲了出去,跑到许睦的身后,一边对白雨霏使眼色,一边戒备地盯着许睦,生怕他会有什么异动。不过,她们显然是太紧张了——就算许睦有问题,也不会在他们家门口就动手,所以韩晓赶到的时候,就听见许睦很有礼貌地说道:“昨天城哥调用直升机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去接你的,果然……”白雨霏不知道他此行何意,便没有说话,看向他的表情有些呆愣。“欢迎回来。”许睦却和气地笑笑,丝毫不见异样地朝她伸手,像一个老朋友那样,说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城哥过的很不开心,他几乎不和别人说话,身边的人都诚惶诚恐的,就怕惹了他不高兴,现在你回来了,他应该能好一些了吧?”白雨霏见他神色并无异样,正不知道说什么,韩晓就在他身后说道:“哎呀,许医生也在?”许睦没想到身后还有人,不由拧眉,正要回头去看,韩晓就推开他挤到了白雨霏的身边,故意说道:“真巧,刚我看你在门口站了那么久,还以为是走错了门呢,没想到是许医生,早知道你今天有事儿过来,我就改天了。”“我来这儿也不至于妨碍你吧?”许睦耸耸肩,说道,“韩小姐不想看到我?”韩晓歪头一笑,说道:“我可没这么说。”说着,拍了拍白雨霏的肩膀,自己率先走了进去,坐在沙发上等白雨霏,白雨霏便只好也让许睦进来,然后进书房去喊裴青城,裴青城原本正在书房整理东西,见她过来,便自然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两人相携着走了出来。这期间,韩晓一直暗中观察着许睦,但没看出什么名堂来。“许医生应该有事儿找裴总吧,那我就不在这儿打扰了,走吧雨霏。”韩晓有话和白雨霏说,便催促她,“现在都快十一点了,我们快点儿过去,然后中午就在外面吃饭吧。”白雨霏下意识地看了看裴青城,见他点头,便同意了下来。韩晓开车来的,路上一直跟白雨霏说许睦有多奇怪:“他到底来干嘛的?一直站在你家门口,动也不动,也不像是在思考,就单纯地在那儿站着,真挺瘆人的我和你说。”“你们可小心一点啊。”韩晓谨慎地说道,“你刚离开江城那会儿,裴青城不是出了车祸吗?当时他伤的蛮重,就在许睦的医院里住院,照理说,他们关系那么好,胡洛千应该很放心才对,但胡洛千当时就跟防贼似的,白天昼夜地在医院里守着他。”韩晓说道:“我看着不忍心,就提了一句,大概意思就是说他在许睦眼皮子底下肯定不会出事,但胡洛千却反而和我说,就是因为他住在许睦的医院里,反而更要小心,让我非常不解。”“最主要的是,如果胡洛千怀疑许睦,为什么不给他转院呢?”韩晓摇头道,“偏偏要把人放在危险的地方,我也真是看不懂。”白雨霏就跟她解释说:“可能他们还没有放弃这个朋友吧,许睦虽然有嫌疑,但不一定就是他做的,现在还没有证据,就把人一竿子打死,万一是误会,多伤人呢?”“也对哦。”这样一说,韩晓就能理解了。她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她们聊天向来就是有一茬没一茬地乱聊,说完这个,韩晓很快就引开话题说,“咱们去哪个医院产检去啊?军区医院?”她一说军区医院,白雨霏下意识地就想起了秦笑阳,也不知道他在山区过的怎么样。如果他知道自己现在又回来了,会不会生气?手撕狐狸精白雨霏心里没底,想了想,还是决定给秦笑阳打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回来了,毕竟当初他帮了自己那么多,自己就这么回来了好像显得挺不地道的。但她总觉得当面说很不好意思,于是就发了条微信,问他在那儿怎么样。秦笑阳没回她,白雨霏等了挺长一会儿,那边都没动静,她隐隐有些不安,到底还是打了个电话过去,结果却一直提示她无法接通,白雨霏猜测应该是山区信号不好,只得作罢,等他给自己回消息的时候再说就行了。“给谁打电话呢?”韩晓见她一直心不在焉的,出言提醒道,“就快到了,你累吗?我记得你是不是有个朋友在这里?”她之前和秦笑阳见过几面,但不太了解,白雨霏便将秦笑阳去了山区的事情和她说了,韩晓也没多想,停好了车之后,挂号以后,带着她去医院三楼的妇产科。“说实话,我挺佩服你的。”在排号的时候,韩晓突然说道,“你刚走那会儿,他们找不到你,让我给你打电话,我后面一查,就知道你是因为怀孕了才离开的,当时我就觉得:卧槽不愧是我的姐妹,就是有气魄!毕竟你已经离婚了,站在裴青城的角度,他可能不想让你留下这个孩子,没想到,现在他态度竟然还不错。”白雨霏心里巨汗,如果她知道孩子真正的父亲是谁,她应该会反过来觉得她怂吧?“之前我其实很怕裴青城。”韩晓说道,“毕竟他的身份在那儿,又成天摆着张臭脸,看到他我就忍不住打摆子,但这几次见面,我发现他在面对你的时候,好像也没那么可怕。”白雨霏肯定不会把两人真实的关系告诉她,即使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她也担心她会接受不了,还是先瞒着吧,等时机成熟了,她一定会和她说明白的,她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彼此都是非常了解的,相信韩晓也能够理解她的决定。两人交谈了一会儿,轮到了白雨霏进去检查,韩晓本来想陪着去的,但医院无菌意识比较高,没让她进去,她只好在外面等,好在检查没用多长时间,很快白雨霏就出来了。韩晓便又和她一起去吃饭,吃完饭两人又去逛街。白雨霏已经很久没这么逛过了,一来她怀孕不方便,二来镇上没什么好逛的,每次检查完她就回去了,今天有人陪着,她也有了些兴致,和韩晓沿着商场逛吃逛吃。本来她们还挺开心的,不料中途遇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就像酱缸里落进了一粒老鼠屎,严重破坏了两人悠闲的心情。“怎么会遇上她?”白雨霏简直无语了,扯着韩晓就要走,不料那人也看到了她,竟然恬不知耻地凑了过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白雨霏,不怀好意地说道,“雨霏姐姐,真是好久不见了呢!”白雨霏看都不看她,见她挡在身前,便打算从她旁边绕过去,可对方显然是在故意为难她,无论她走到哪儿,都要拦到她面前去,就是不肯让她走。“秦雅风,好狗不挡道。”白雨霏也生气了,看着她头上蓬松可爱的假发,冷笑一声。韩晓听了白雨霏喊她的名字,神色骤然变冷,本来,秦雅风长得挺好看的一个小姑娘,又笑嘻嘻地凑过来,让韩晓误以为她是白雨霏的朋友,故意逗她玩儿呢,没想到却是那个害的她离婚被打的罪魁祸首!她哪里来的勇气过来拦着白雨霏的路?够不要脸的啊!也对,但凡她有丝毫的廉耻之心,也干不出来勾引有妇之夫还登堂入室的事儿。“认识?”韩晓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好好整治她一番,却故意问白雨霏,“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她啊,长得好面熟。”白雨霏和她这么多年交情,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闻言,只说道:“应该是在法庭上见过吧。”“法庭上?”韩晓暗地拍了拍白雨霏的胳膊,心照不宣地说道,“哦!我想起来了,是那个勾引你老公,害的你离婚的那个狐狸精啊!”她这句话说的超级大声,保管十米之外的人都能听见。这儿又是个高级商场,逛街的人都很有素质,大声喧哗的几乎没有,她这话便犹如平地惊雷,将周围一群人的八卦之心都给炸了起来。白雨霏顿时听见不少人在那议论纷纷。“怎么回事儿,手撕小三儿?”“别那么八卦行不行?不过,谁是正房啊,三个小姑娘看着都蛮年轻漂亮的。”“还用说吗?那女的一副狐狸精长相,不是她是谁?”秦雅风肺都要气炸了,猛地回头怒斥人群:“谁说的?什么狐狸精长相,你们知道什么就乱说?告你们人身攻击信不信?都给我滚!”“呦,狐狸精还生气了。”人群中有人故意臊她,“妹妹别生气啊,我就喜欢你这种妖艳贱货。”说着,不少人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但也没刻意围着看,笑笑就都散开了。秦雅风一张小脸气的通红,眼圈也红红的,别说,还真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气质,但她表现的越可怜,韩晓心里就越生气。想到当初白雨霏遭的那些罪,她就恨不得将眼前这东西给活撕了,当时出事的时候,韩晓是不知道对方身份,毕竟她那会儿生意刚起步,白雨霏又怕她担心一直瞒着她,现在知道了,肯定不能放过这破坏别人家庭还无比嚣张的小贱人。“你有什么事儿吗?”白雨霏倒没有韩晓那么生气,秦雅风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白雨霏当初把她打成那样,也算是扯平了,毕竟离婚不是秦雅风一个人的错,主要罪责还在庄缙。秦雅风见她语气平和,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抱着胳膊拿出平时大小姐的架势来,倨傲地对白雨霏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当初挺对不起你的,现在迎面撞上,总不好装不认识,所以就来打声招呼而已,我也没想到我的出现会让你这么紧张。不过我也能理解你,毕竟阿缙爱的是我,虽然你和他已经离婚了,但看到我应该还是挺有压力的吧?”白雨霏觉得这人真是恶心的够可以的,还道歉,以为别人看不到她嘴角挂着的笑吗?逛街的时候遇到这种牛鬼蛇神也真是倒霉!不过,她可不会自认倒霉,敢让她不爽,必定要十倍还给她!扒光了衣服游街示众“我又不是你祖宗,不用有事没事就和我打招呼。”白雨霏眼神比她的更傲,就像在看一只摇尾乞怜的野狗,“一,我不想看到你这张丑恶的嘴脸,二、你嘴太臭,跟我说话我嫌恶心!”秦雅风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顿时气的脸红脖子粗的,怒吼道:“你越是这么说,我就越觉得是在怕我!不过,当初你被打的那么惨,确实很大一部分都是我的原因,你怕我也是应该的,我能理解你,毕竟当初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你想生气,那你就气好了。但你要相信我是真的想要弥补你的,庄缙也已经坐牢了,现在我们在这里争论这些也没有意义,不如我们和解?”“和解你妹啊,你有毛病是不是?”白雨霏本来还没怎么生气的,一听这话却觉得一股怒火直冲脑门,恨不得当场把她撕碎,“女人当了小三儿,这辈子都得被钉在耻辱柱上,我一个受害人跟你和哪门子的解?你是来搞笑的吧?”秦雅风就想看她生气,白雨霏表现的越生气,她反而更高兴了,当即悠悠一笑,说道:“别这么激动嘛,当初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这么耿耿于怀有什么意思呢?不如试着放下,开始新的人生吧。”白雨霏一点也不想和她废话地转身就要走,因为她根本不敢保证自己继续在这待下去,还会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当初她一缕一缕地割掉她头发的时候也是这样,本来她没怎么生气,但秦雅风儿这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几句话就能把一个原本心平气和的人气的丧失理智,觉得不打死她都不能罢休,说白了就是欠!但她现在有孩子了,可不能像以前那么冲动。不过,还没等她转身离开,身后的韩晓就上前一步,“啪”的一声,狠狠打了秦雅风一个耳光!“这位女士,我真的忍你很久了。”韩晓正面打完她,反手又扇了她一下,冷声道,“第一个耳光是我替当初的雨霏打的,你该庆幸当时的我不知道这件事,否则我一定生撕了你!第二个耳光是我替你父母打的——她们没教好你做人,我来替她们教。”秦雅风惊讶的捂住了自己的脸,不敢相信的道,“你,你竟然打我!妈的,我爸都没打过我,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大头蒜?你和这个女人一次又一次的挑战我。真当我不敢拿你们怎么样是不是?”“晓晓,不要跟她废话了,我们走吧。”白雨霏心里感激韩晓为她出气,但是为这么一个女人在这里浪费时间,实在是太不值得了,本来把韩晓拉出来产检就已经够麻烦她了,现在还要让她帮自己打架,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秦雅风一听白雨霏这么说,当即就不乐意了,扯住白雨霏的手腕,把她往后拽,怒气冲冲的说:“打了人还敢走,今天你不给我一个交代,休想离开这里。”“呦,还想碰瓷啊?”韩晓怒极反笑,却不再打她,而是伸手掐住了秦雅风的脸上的肉,用力把她往后扯,她的手劲很大,简直比直接打她还要疼!秦雅风不得不松手,韩晓这才又一巴掌甩在她脸上,冷哼道:“就你这点战斗力,还学别人讹人,不要在这儿扮演跳梁小丑了,赶紧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她一点面子也不给秦雅风留,这儿又是公共场合,来往的行人都在看她们,有的还拿出手机在拍摄,秦雅风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一面是被韩晓打的,一面是被那些人的眼光给刺激的。当初她在白雨霏手下伤的其实更狠,但那个时候她是在家里面,是在庄缙的眼皮子底下,受了伤反而惹得她更加的心疼,但是现在被这么多人围观她被打,那效果简直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游街示众一样,让她的屈辱加倍地呈现!而且那些人还纷纷议论着什么秦雅风狐狸精之类的,全都是在吐槽她,完全对她没有一点同情,这让她几乎发疯!“我不会放过你的!”秦雅风捂着自己的脸,眼神怨毒的瞪着白雨霏,像是要从她的脸上剜下来一块肉似的,恨不得冲上去把她大卸八块。白雨霏此刻觉得她说的狠话简直无比可笑,不由掀了掀嘴角,说道:“好啊,我等着你,就看你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还有你!”秦雅风怨恨的看了韩晓一眼,却终究不敢对她怎么样,一甩袖子,愤恨的走了。她一走,韩晓就嗤笑着和白雨霏说道:“庄缙当初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一个活宝,简直笑死我了,看她那个样子,那个假发简直丑到爆,也就一张脸能勉强看看,但却是个胸大无脑的脑残。”“男人应该都喜欢那种的吧?”白雨霏耸耸肩,说道,“反正当初庄缙爱她爱得死去活来的,我打了她一顿,庄缙差点没杀了我。”韩晓听她竟然能用这么平静的语气把当初那件危及她生命的暴力事件说出来,顿时觉得无比心疼,刚才就打得更狠一点,毕竟当初他们对付白雨霏的时候,可没想着给她留面子。“好了,不要生气了,我们去逛街吧。”白雨霏见她脸色不好,不想她因为自己的事情而影响心情,便说道,“这段时间都没怎么买衣服,正好快换季了,我就多买两件,顺便给宝宝也看看。”韩晓听她提到了宝宝,脸色也缓和了许多,便笑了笑,挽着她的手臂,往自己平时常去的几家店走去。而她们刚刚离开,秦雅风就从旁边一个隐蔽的角落里走了出来,眼神怨毒地盯着她们的背影,恨不得在她们瘦弱的身上戳出两个洞来似的,见她们走进了自己朋友开的一家店,脸上顿时露出了阴狠的笑容。“哼,这可是你们自投罗网,就不要怪我了!”秦雅风阴鸷的说道,“从小到大,从来没人让我这么丢脸过,今天我也一定要让你们尝尝,被人当众打脸是什么滋味!”白雨霏确实很久没逛街了,有些不理解现在的时尚,看了好几套衣服,都没有满意的,其中有一件质地蛮好的纱裙看起来不错,但上身之后显得太成熟,并不合适她。一圈看下来,倒是韩晓买了好几件,因为她本身就是那种很御姐的个性,这家店的秋冬款都有一点酷酷的,所以很适合她。“没有喜欢的我们就去别的店看看呗。”韩晓说道,“你最近身份变了,衣服风格也要换一下,之前那种也不是不好,但总觉得还是太可爱了,我知道有一家很仙的,一定适合你,走,姐姐带你去看看。”白雨霏自然同意,她可是能把最普通的运动服穿成小仙女的人,当然不怕买不到衣服,何况这只是她们逛了第一家,这个商场还有很多店都没去呢。不过,就在她们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开始默不作声的店员,却突然喊住了她们!……当众被人诬赖“两位女士,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们这有件衣服出了点状况。”店员的态度非常奇怪,说她诚惶诚恐吧,但那笑容里却明显夹杂着得意,说她是故意的吧,但她又很恭敬,“刚才只有你两位试过那件衣服,所以请您配合一下。”韩晓意识到不对劲,便说道:“你们店的衣服出了问题,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这个……请您不要为难我们,我也只是打工的。”店员祭出一种万能的说法,摆明了是推卸责任,“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们可以看监控,真的只有您两位试过这件衣服。”她们都是性格洒脱的人,当然不会和她一个服务员为难,便说道:“好吧,出了什么问题?”“是这样的,这件衣服呢是我们秋冬季的主打款式,销量非常好,因为它的质地丝是丝绸的,所以必须要小心处理。”店员说完这个话,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白雨霏,见她没什么特别的神色,便又继续说道,“本来我是想提醒这位女士的,但我见这位女士衣着不凡,料想她应该会知道这一点才对,所以就没跟着,而且你们两位刚才也说了不需要我们陪同。”她说的那么多,都没有讲到重点,韩晓有些不高兴了,便打断她道,“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她们在交谈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冲这边围观了,一来,因为她们是在店门口,二来这两个女生长得都很好看,再加上那个店员叙述的声音又蛮大的,而且说来说去都没说到重点,就好像是在故意把她们两个留在那儿一样,挺多人都好奇到底出了什么情况,毕竟人都有八卦心理。“是这个样子的,”服装店的员工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的目的也达到了,于是边向服装店的角落里睒了睒眼,边用一种控诉罪行的语气说道,“两位刚才一直没让我们跟着,我们也就没有注意,只是,在这位女士把试完的衣服交给我们的时候,我发现这本身完好无损的衣服被勾坏了。”说着,她将衣服坏了的地方展示给她们看,质地良好的白色连衣裙上确实勾了蛮长的一道口子,因为是丝绸的,所以一旦抽丝之后这件衣服基本上就等于废了,非常的可惜。“我知道两位可能是无心的,或许也并没有发现这个问题。”店员见两人神色不好,反而故意以退为进的说道,“但这件衣服是我负责的,现在坏了,我们又不能把一件坏的衣服卖给别的客人,这样一来只能记在我的头上,而我一个打工的,根本付不起那么多的钱,所以才硬着头皮和两位说明情况。”听她说到这里,韩晓的眉头紧紧的拧在了一起,这件衣服是她选给白雨霏试的,中途她接手了两次,绝对不可能把衣服弄坏,如果真的是她们弄坏的,她们绝不可能一走了之,可现在却被店员拿着衣服找上门来,如果不是她给别人背了锅,就是有人要故意陷害她!这让韩晓觉得十分烦躁,她们不过是出来逛街买衣服而已,为什么也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一件衣服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让她气愤的是这件事情背后的暗涌。“你什么意思?”韩晓怒极反笑,“想让我赔钱,对吗?好,你先说说,这件衣服多少钱?”店员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心里有些没底,但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她只能硬着头皮将衣服的价格说了出来:“衣服的价格是一万四千八,我知道这件衣服对于两位来说可能是有点贵了,虽然这样的结果谁都不想,但事故既然发生了,就应该要面对。”贵了?韩晓只觉得胸腔有一把火在横冲直撞的,仿佛很快就要破土而出。如果一开始她还会觉得这里面有什么误会,那她现在基本上可以肯定,这个店员就是故意再让她们难堪。到底是谁用这么无聊的手段来整她们?“发生了就要面对,没错。”就在韩晓气的要把那件衣服买下来扔在店员脸上的时候,一旁的白雨霏抓住了她的手腕,主动说道,“但你怎么知道这件衣服是我弄坏的?”店员像是算准了她会这么说似的,微微一笑,随即做出可怜的表情,低头说道:“客人请不要为难我,我们都是有监控的,这件衣服在您拿进试衣间前还是好好的,可能试了一下之后再出来它就坏了,除了您,我想不到第二个人,我知道,这在您看来可能是平白无故被我们讹走了一万多块钱,但对于我们来说,其实也是莫大的损失,毕竟这个款式卖得非常好,如果没有损坏,我们肯定很快就能卖出去的,您没钱,不代表其她人没钱,您说是吧?”旁边的人听见这话都笑了起来,在那笑,却是充满讽刺的,因为这家店本来就是出了名的轻奢品牌,很多年轻姑娘都会来试衣服,然后拍了照片之后就走,他们显然是把白雨霏和韩晓也当成了那些爱慕虚荣,但又没钱买衣服,只能来店里拍个照的那类网骗了。“口说无凭,”白雨霏可以对周围的眼神视而不见,但不代表她会任人污蔑,尤其当她见那店员露出得意的笑容之后,更加肯定这件事情有猫腻,便说道,“你刚才说有监控是吧?行,那咱们就去看看。如果是我做的,我照原价十倍偿还,但如果不是,你又打算怎么弥补我的精神损失?”韩晓不理解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毕竟如果对方想要陷害她们的话,监控一定也是会提前准备好的,就算再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但白雨霏既然这样说了,肯定有她的打算,于是也就没有阻止。“您这话说的,我们开门做生意,肯定不会平白无故为难顾客吧?”店员的态度,就代表了这家店的态度,如果她们故意制造麻烦为难顾客,不用白雨霏惩罚她,他们也会为此付出代价了。白雨霏闻言,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似的,点了点头。那店员见状,脸上的笑容愈发得意,仿佛断定了白雨霏将会百口莫辨似的,显然是在故意等她跳坑。但她现在想错了,白雨霏可不是那种人。“不过,光是你跟我看还不行,我得让一个人过来鉴定。”白雨霏居高临下地逼视着那个店员,掷地有声地说道,“你放心,是一个有着绝对权威的人。”店员听见要找别人,这才觉得麻烦,视线不由自主地往角落里瞥去,但藏在那儿的人没有任何的表示,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只用一种不安的语气问道:“你、你想找谁过来?”你到底听了谁的命令“这你就不用管了。”白雨霏倩然一笑,说道,“等他来了,你自然会知道的。”围观的人都被白雨霏这个自信而美好的笑容给震慑到了,一时半会儿也不逛街了,都在那儿围着看,一半的人是单纯想要看热闹,另一半的人是觉得这么好看的孕妇着实不多,便想多看两眼。白雨霏也没有赶他们走,因为等会儿她还指望着他们替她声讨这家店冤枉人呢,本来她也没有想要和一个店员为难,毕竟干哪行都不容易,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这个店员主动过来挑衅,那就不能怪她“恃强凌弱”了!有的时候这些人就是这样,很多人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就跟着瞎起哄,如果这些人现在就走了,那她一定会给她们落下一个爱慕虚荣还死不认账的穷酸形象,毕竟这个店员的演技也蛮好的,从一开始就在装可怜,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真的欺负了这个店员呢。“既然这样,那我们也不要在门口给别人看热闹了,请两位到里面坐吧。”店员有些心虚,目光不停的往角落里瞥去,却仍硬撑着说道,“毕竟我也只是按规矩办事,如果其中有误会,那当然再好不过了。”白雨霏当然明白她的心思,但是,如果她一开始就是这样的态度,白雨霏一定不会与她为难,可她分明是见事情到了一个解决不了的程度,才露出这样一副示弱的姿态,当她是那么好说话的吗?“不用了,我等的人很快就到。”白雨霏说道,“你去忙就好了,我们在门口,总不会还能弄坏你家衣服吧?”店员神色十分尴尬,但又不知道她们到底要找谁过来,万一事情闹大了,别说她一个小小的店员,她们整个连锁店都是会受到影响的!她现在有点后悔出来做这个出头鸟了,但如果不是她的老板和秦小姐有交情,她也不会为了讨好她而把自己拉下水,现在好了,弄的她里外不是人!不过她也不是什么傻子,万一白雨霏对她不利,她只能把秦雅风拉出来,毕竟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她教唆的。“这么多人看着,难道我会骗你不成?”白雨霏看着她纠结的神色,志在必得的一笑,反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啊?”其实她根本没有让任何人过来,刚才那番话,只是为了吓吓她而已——诚如她自己所言,她只是一个给人打工的服务员,犯不着为了替别人出头整人而赔上自己,乃至整个店的饭碗。两相权衡之下,相信她一定会露出马脚的。当然,如果她还不说实话,白雨霏自然也会有另外的手段,具体怎样做,还是要看这个店员聪不聪明,如果她一门心思要帮别人害她,那她必定也毫不留情!“其实……”店员听见这话,果然有些犹豫了,因为她看到白雨霏不卑不亢的神态,加上她镇定自若的语气,不难判断出她的背景显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单纯,她十分后悔听了秦雅风儿的教唆,当即便想倒戈,于是说道,“其实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她说道:“两位气质不凡,想来也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但我真的只是听命行事。如果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两位多多包涵。”“听命行事?”白雨霏等的就是她这句话,见她实力甩锅,便说道,“你到底听了谁的命令?”店员听见这话,心里一喜,知道这是白雨霏不愿意和她为难的意思,便感激地望着她,立马就要把秦雅风教唆她陷害白雨霏的事情和盘托出。不过,就在她张口要说出来的时候,却让一阵突如其来的嘲笑声给打断了!……“这么热闹是在干什么呀?”秦雅风儿一步三摇地走过来,语气嚣张地说道,“刚才我在角落里可都看见了,你们两个啊,啧啧,也真是搞笑的很——怎么,弄坏了人家衣服还有理了?”秦雅风一边翻白眼一边笑,把电视剧里跳梁小丑的模样学了个十足十:“我说,弄坏了别人的东西就赔钱,这可是天经地义的道理,你们在这又威胁又恐吓的是什么意思?你要找人来看是吧?好啊,大家伙儿都等着呢,你倒是让那个什么大人物过来啊!”白雨霏只猜到有人要给她使绊子,但没想到会是秦雅风。不过,如果是她做的,那事情反倒好解决多了。“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事情还没查清楚,你凭什么就说是我弄坏的?”白雨霏故意和她为难,便学着她的语气,撒泼耍赖地道,“而且,这是我和店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什么事情你都要来插一杠子,你闲的没事做吗?”在旁边看热闹的人一听这语气就知道她俩积怨已久。不由更加感兴趣了,毕竟两人颜值都很高,目测都还挺有钱的,八卦谁不爱看?而且这剑拔弩张,好像一言不合就能打一架似的气氛实在是太热闹了!“什么没查清楚?”秦雅风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大声嚷嚷说,“都已经到这地步了,还要怎么清楚啊?人家都说了,在你之前在你之后都没人碰过那件衣服,那除了你还有谁?我看你就是不想认账!哦,我知道了,你应该是没钱吧?我的天,没钱还逛街?”她的语气充满了嘲弄和讽刺,让人听了很不舒服,摆明了就是来闹事,给她们两个难看的。韩晓一直没有说话,因为她想看看白雨霏究竟要怎么做,但见秦雅风从角落里出来的时候,她就不能冷静了,因为这事明显就是秦雅风这个蠢女人在整她们!现在听见她在那大放厥词,更是生气,不由朝她怒吼道:“你给我闭嘴,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你自己心里没点B数吗?我们到底有没有钱买这件衣服、错没错,你说了屁都不算!有本事你今天就报警,官方盖章说是我们弄的,我们才承认,但你敢吗?”“我有什么不敢的?”秦雅风明显还记恨着她打自己的那几个巴掌,见她搭腔,当即一甩手便指责她,“你又有什么立场在这里叫嚣?你分明就是共犯!一个二个的真的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三观不正的人——弄坏别人东西还有脸嚷嚷?我的天,我求求你们放过这家店吧,人家开门做生意,招谁惹谁了,你们要这么捣乱?”店员在旁边听着,简直都要哭了,她悲哀地在心里腹诽:“是啊,我们招谁惹谁了,这个大小姐要这么折腾我们?”毕竟这可真不是什么好事儿,要是败露了,她一定得吃不了兜着走!怎么办,得想个解决的办法啊!不然真闹到警察局去,倒霉的是他们店好吗?教教她悔不当初怎么秦雅风却丝毫不考虑别人的店会不会被她牵连,反而愈发有恃无恐地说道:“少说废话,你们俩现在最好把这件衣服的钱给我赔了,不然闹到警察局去,看看到时候丢脸的人是谁?现在这场面已经够难看的了吧,还不肯承认你们因为买不起衣服,嫉妒别人生意好就肆意破坏?真是笑死人了!”“哦,不对……不过就是一件衣服而已,你们这么推脱来推脱去的,不会连一万多块钱都凑不出来吧?”秦雅风说着,仰头大笑起来,总算出了口恶气似的,眼神怨毒地盯着白雨霏的肚子,咬牙狠声道,“就这经济水平,还想生孩子,你家孩子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摊上你这么个妈!”卧槽?白雨霏几乎要炸了,她说什么?好端端的竟然往孩子身上扯,这女人还能在无耻一点吗?刚才她都已经放她一马了,结果她不但不引以为戒,反而一个小时不到就又晃到她们眼前秀下限,看来是刚才打的不够疼!既然这样,那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也让她深刻地认识一下“悔不当初”这个词到底是怎么写的!“怎么这是说啊?”众人又开始交头接耳,“这家店和她有关系吗?故意讹人吗这不是?”秦雅风这话说的实在过分了点儿,众人都觉得秦雅风有点无理取闹了,但秦雅风不觉得啊,她简直恨不得一口咬死她们两个,泼点脏水在她们身上算什么?而且,当初白雨霏割她头发的时候,全世界可都是帮着她的,现在反过来,也是她的报应!“给你十秒钟,收回你刚才那句话。”韩晓也生气了,声音和眼神都冷的要冻死人,“不然一定让你后悔。”秦雅风还以为她是在吓唬她,当即朝她吐了吐舌头,故意气她说:“我的天哪,真的吓死我了呢!呵呵,我就不收回,你能把我怎么样?话说的挺狠,结果还不是连一件一万多块钱的衣服都赔不起。”“别跟她废话了。”白雨霏见韩晓要过去打她,拉住了她的手腕,但这并不代表她是要放过秦雅风,相反的,她是想用更有效的办法对付她。对韩晓摇了摇头,白雨霏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接通以后,她只是简单地说了几个字,众人也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她就把电话挂了。“打电话干嘛?找人借钱吗?”秦雅风笑的无比嚣张,一边说着,一边把钱包拿出来,捏出一张金卡在手上晃来晃去的,得意地说道,“算啦,看在你们这么尽心尽力的哄我开心的份上,这个钱,本大小姐就帮你出了吧。”说着还故意朝她做了一个飞吻,“不用谢哦,这点钱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不过,她这句话才刚说完,楼上就突然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像是有一群人正在朝这边狂奔似的,脚步声多而不乱,显然非常的有纪律。众人都被这动静弄的紧张了起来,毕竟这种情况只在商场出现巨大危机的时候才遇到过。比如火灾和恐怖袭击什么的,而现在好端端的,怎么会响起这种声音?而且他们根本没有听见报警器的响动啊,难道是他们围在这儿,打扰了整个商场的秩序,所以上面派人过来维护吗?正疑惑着,一穿着黑西装的保镖便赶到了现场。大家都是来逛街的,几时见过这种阵仗?下意识的想要闪躲,但保镖们却并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秩序而礼貌地分开了人群,来到了韩晓和白雨霏的面前。“大小姐,请问有什么事情可以帮忙的?”说话的那个人穿着一身黑西装,看起来彬彬有礼的,正是裴青城的特助安鲁。不过,可别看他面容白净,未语先笑就觉得他有多和气,实际上他身材高大,体格健硕,一般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当然,也没人敢和他动手,因为他身后站着裴青城。“没什么特别的。”白雨霏扫了一眼秦雅风,故意把话说的十分官方,“我跟这家店沟通上遇到点问题,她们认为我破坏了她们的衣服,要求赔偿。这当然无可厚非,但在给我定罪之前,我希望能看到监控的完整内容。我知道商场对于安全这块儿都十分重视,所以让你来给做个检测,毕竟这儿监控那么多,我一个一个看也看不过来,对吧?”说着,拍了拍安鲁的肩膀。“这是当然。”安鲁见没什么大事,松了口气似的,微微颔首,说道,“店里的监控都是我们装的,我们安保部门有备份,看一眼就知道。”白雨霏听见他的回答,满意地点点头,冲韩晓睒了睒眼,示意她稍安午餐,然后又说:“在事情没得出结果之前,我觉得是不是应该把店里的人都保护一下?毕竟都是涉案人员,还是注意一下比较好,你们查看监控应该挺快的吧?我们在这儿等着——事情没解决,谁都不许走!”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十分平静,但她的眼神却始终紧盯着秦雅风,显然是在向她施压。“好。”安鲁听命于裴青城,当初也跟他一起去庄家救过白雨霏,自然知道自家老板对这个妹妹的重视程度,听见韩晓的话,当即便指挥人去把这间服装店给围了起来。旁观的人都傻眼了,本来还以为这两个姑娘真如秦雅风所说的那样,买不起衣服来店里蹭穿的,结果两人竟然能随意差使首富的直系下属!这说明什么?说明她们能和首富裴青城平起平坐好吗?——之前就听说裴总有两个妹妹,难道?……算了,这八卦代价太大,还是不看了,赶紧溜吧!秦雅风也想溜,可白雨霏叫这么多人来,就是为了打她的脸,她想走,谈何容易?她真是万万没想到,白雨霏这个黄脸婆,竟然能和裴青城扯上关系!之前她爸爸叔叔可没少提那个男人的名字,还说如果能和他合作,后面半辈子就都不用愁了,可现在,这事情的走向简直要把她逼疯了!如果他家长辈知道她变相得罪了裴青城,一定不会保她的,怎么办?她这次真的是踢到铁板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秦雅风突如其来的想起了庄缙,想到当初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庄缙说自己根本看不上白雨霏,因为白雨霏的自我保护心理非常强,即使是她的丈夫,白雨霏也从来不信任他。直到和她在一起,庄缙才感觉到什么是真正的快乐,所以才迫不及待的想要把白雨霏踢走。秦雅风当时是真的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所以才和庄缙联手,要找出白雨霏出轨的证据。可后来他们却发现,这个女人却明显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懦弱,不仅出手伤了她,而且后来更是将庄缙弄到牢里去了!而她之所以可以做到这一切,想必都是裴青城在背后给她撑腰吧。秦雅风看看将周围围得水泄不通的黑衣人,幽幽的叹了口气,她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其实直到这些人来之前,她都还以为白雨霏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可以任人摆布的普通人。毕竟当初庄缙安排她出轨的时候,她也是什么防范都没有。对了,出轨!当时那件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庄缙明明给她下了药,为什么她还是逃了,逃到哪里了?但是,第二天她既然穿成那样回来,一定就有问题,那么……捡漏的那个人是谁?这些问题当时她根本没来得及细想,因为她刚想看白雨霏的笑话,就被她痛打了一顿,不仅把头发割了,而且耳朵也被戳了一个大洞。那个时候她十分生气,一心只想要让她也尝到代价。所以不能去想这个事情,而是整天教唆庄缙去把她也给打一顿,给自己出气。但是庄缙却百般推辞,当时秦雅风还觉得是庄缙没有担当,现在想起来,估计当时她就已经知道了,白雨霏有个这么厉害的哥哥了。问题是现在怎么办?虽然她知道这个人并不是完全清白的,只要她能从这出去,她就能抓到她的把柄,彻底置她于死地!但是她怎么能从这出去?就不说这有这么多人了,单单一个韩晓她都打不过。不然就偷偷溜走吧,反正现在这么多人,白雨霏也不一定顾得上她。这么想着,她悄悄拿起自己的手包,打算从这一个很隐蔽的小门逃走。因为这家店的店主和她是朋友,地段又好,所以她经常来玩,对这家店简直了如指掌。不过,就在她即将顺利离开的时候,旁边的白雨霏突然喊住了她!“怎么,秦小姐有急事儿?”白雨霏见她拿起手包暗搓搓地想要离开,秀眉一挑,故意拿话挤兑她,“我这还没赔钱给你呢,急着走什么?”秦雅风听见她似笑非笑的语气,又看了看店门口水泄不通的黑衣保镖们,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恨意。当初她把自己打成那个样子,自己都还没找她报仇,虽然庄缙替自己动了手,但自己那份白雨霏还没有受呢!当初她都那么大度的放过她了,现在只不过是给她制造了点麻烦,她就这么大动干戈的找人来对付她,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钱我不要了。”都这个时候了,秦雅风儿依然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扬着下巴倨傲的说道,“你喜欢那件衣服就当是送给你,店主是我朋友,我的建议她会听的。”白雨霏听见这话,冷笑了一声,说道:“一,我丝毫不喜欢这件衣服,如果喜欢我会自己买下来,二,这件衣服不仅不是你的,就算是,我也不会让你送——你送出手的东西,只配在垃圾桶里待着,我是绝对不会要,也更是绝对不会穿的。”“这两点希望你能明白,还有第三点。”见秦雅风成功的变了脸,白雨霏微笑了一下,说道,“第三点就是希望你能认清现在的情况——不是你要不要走的问题,而是我让不让你走的问题。”秦雅风一皱眉,嗤笑一声,反问她:“怎么?你这是要非法拘禁了?”“话别说的这么难听,当初你和庄缙一起整我的时候,也没觉得是在侵犯我的人生安全吧?我是跟你学的。”白雨霏笑了笑说道,“何况,现在我也只是想让你配合调查而已。刚才污蔑我弄坏东西的时候,那么理直气壮的,现在你又在心虚什么?”秦雅风翻了一个白眼:“心虚?我的字典里就没有心虚两个字!如果是我做的,我认为如果不是我做的,谁也没有想逼我就范,你以为你找来这三两个东西,我就会怕了你吗?”“不怕那最好了,”白雨霏耸了耸肩,说道,“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请你务必在原地待着,并且保持安静,好吗?”秦雅风最不服的就是她这样高高在上的样子,明明她曾经也是被她踩在脚底下的人,凭什么现在能够反过来教训她?不就是因为她有一个强大的靠山吗?有本事靠她自己呀!不过根本没等她把这句话讲出来,去而复返的安鲁就走了进来,对着白雨霏耳语了几句。她看到白雨霏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顿时浑然一僵,知道自己恐怕是败露了,但是她敢肯定白雨霏就根本不敢动她,如果她敢,那就不会等安鲁带人过来才说出真相了。然而,就在她定下心以为自己不会有事的时候,安鲁突然将那个店员喊到了面前,厉声问她:“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清楚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否则别说你们整个店都从这儿给我滚蛋,这是总裁的意思!”那店员险些让她一句话给吼跪了,毕竟她也只是个打工的,一听见自己的举动会连累整个店,立马将整件事和盘托出,秦雅风想赖也赖不掉!“你胡说什么?我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陷害她?”秦雅风怒吼道,“我看是你在陷害我!”白雨霏嗤笑一声,觉得秦雅风这个人也是挺有意思的,死到临头了还要嘴硬,不由说道:“不承认是吧?阿鲁,把证据拿出来,看她还怎么抵赖!”“不用了,你们是一家人,当然说什么就是什么了。”秦雅风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也不伪装了,而是气急败坏的冲上去殴打那个店员,说道,“你这个贱人!竟然连和别外人一起搞我!你知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即便你替她指认了我,你以为你们老板会饶了你吗?你以为她会饶了你吗?”请开始你的表演那衣服的确是秦雅风弄坏的,为的就是想让白雨霏难看,因为她知道,庄缙坐牢以后,白雨霏一直不见踪影,漫画也没画,微博也没有更新,本身就是一个穷画画的,她有多少钱够这么糟蹋?这一万块钱虽然不多,但是恶心的一下也是好的。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白雨霏根本不是普通人,这一万块钱不仅难不倒白雨霏,反而把秦雅风自己都套进去!“我承认,这件事情是我做的,因为我讨厌你!白雨霏,凭什么全天下的好事都让你给占去了?”秦雅风不忿的说道,“当初庄缙先遇到你,是我运气不好,现在又得知家世也比不过你,也是我投胎的时候不努力,但白雨霏我告诉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一辈子都高高在上。我能把庄缙从你手里抢走,同样也能让你的家世变得不值一提,不信你就试试,咱们走着瞧。”白雨霏耸了耸肩,丝毫不把她的话放在眼里,只说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我只问你,你想怎么解决。你这种行为在法律上叫污蔑吧?”“你,你可别太过分!”秦雅风对她怒目而视,说道,“我都已经承认了,你还想怎样?”白雨霏却笑着说道:“你承不承认并不重要,即使你不承认,我也有办法让事情的真相暴露在大家眼前,我现在问的是你想怎么弥补我的精神损失,怎么跟我道歉。”“你还敢要补偿?秦”雅风不敢相信的歪着头看她,“我为什么这么针对你?你自己不清楚吗?当初你把我打成那个样子,我说什么了吗?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现在不过是功过相抵,你凭什么要我给你补偿?”韩晓听见这话,笑的前仰后合的,指着秦雅风儿说道:“大姐,现在是你陷害别人和别人曾经揍过你有什么关系?韩晓摇摇头,看着她说,照你那条理论,我们白雨霏为什么打你呀?还不是因为你破坏别人家庭,你当秦雅风还当出优越感来了?快别在这丢人了,赶紧道歉!”围观的众人总算理清楚了事情的经过,听见韩晓的话,也接连起哄地让她道歉,秦雅风算是真正体会了一把众矢之的的感觉。“说啊。”白雨霏嘴角含笑,气定神闲的看着她,说道,“道了歉才可以走哦。”秦雅风没办法,眼前几乎全是她的敌人,没有一个人向着她,她想想都觉得要落泪,但却也知道这样的结果都是她自己一个人造成的,她只能承担。再不甘心,再生气,也只能红着眼圈,愤愤地低下头颅,说道:“对不起……”“你这叫道歉?”韩晓嗤笑一声,上前按住她的肩膀,拍了拍,继而猛力下压,将她折成一个鞠躬的姿势,说道,“小学老师没教过你要怎么道歉?呐,现在听好了,除了对不起,还要说错哪儿了?知道吗?”说着,走回到她面前,拿出一只手机,对着她满是愤恨的脸,点开了摄像键,玩味的说道:“设备已经帮你准备好了,请开始吧。”“白雨霏!韩晓!”秦雅风紧紧的握住了拳头,咬牙看着她们说道,“这样就过分了吧?”她这话刚说完,韩晓就做出一副很可惜的表情,摇摇头说道:“既然秦小姐不愿意私了,那我们送她去警察局吧,我相信秦小姐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如果是公安部门盖章定板让她道歉,她一定会遵守的吧?”“等等!”秦雅风知道自己今天不脱层皮,是走不出这里了,于是只得认命,对着韩晓的手机摄像头,愤恨的鞠了一个90度的弯躬,继而咬牙切齿的说道,“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因为嫉恨,就利用和服装店主的便利,污蔑白小姐罗华来店里的衣服,还想让她赔钱,我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以后再也不会犯了。”韩晓才满意,对秦雅风点点头,却是通过镜头对秦雅风说道:“别这么严肃嘛,笑一个。”秦雅风肺都要气炸了,眼下却只得听话地对着镜头笑了一下。或许这一系列的行为在她自己看来,是别人对她的侮辱和坑害,然而在别人眼中,却觉得无比简解气!因为这一切都是她活该!就不说多久远的事了吧,就在十分钟前,她还咄咄逼人地要求白雨霏赔钱呢。“好了没有?”秦雅风愤恨无比,说完之后就直起了腰,下巴也重新扬了起来,对韩晓居高临下的说道,“我已经照着你的要求道歉了,你也已经有了视频,这下可以让我走了吧?还是说,你们只是在当中戏耍我,根本没有让我走的意思?”听到这话,韩晓一笑说道:“没有不让你走啊,只不过你弄坏了人家衣服,这么容易就想走,有点不好吧?”“你!”秦雅风气得脸都绿了,万万没想到她拿来挤兑她的话,竟然被她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不过既然如果她只有这点要求,那么,也不是太难完成,便把刚才的那张金卡抽了出来,甩给面前的店员,说道,“这件衣服多少钱?我照价赔偿。”店员见到她的脸色,当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似的,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拿着啊,要死是不是?”秦雅风气的拿手指狠狠戳了她的肩膀一下,怒吼道,“让你帮忙害人的时候,不是挺配合的嘛,现在发什么愣?跟你这样没有立场的人合作,真的是我倒霉。”店员扁了扁嘴,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她真的非常后悔——自己当初究竟为什么鬼迷心窍的去帮秦雅风?现在好了吧?这一切都是她自食其果!硬着头皮刷了卡,店员把小票和卡拿回来还给秦雅风。秦雅风便又继续问白雨霏:“现在,我可以走了吗?”“既然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我们也不会为难秦小姐,你想走,随时可以走。”白雨霏面带微笑的说道,“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但这行为非常的不好,希望你以后引以为戒,还是不要再犯了。”秦雅风胸腔像是憋着一颗原子弹似的,五脏六腑都气的移了位,虽然知道不适合跟她说狠话,但仍是气的冷哼一声,怨恨地说道:“我她妈要你教?”说完,便忙不迭地拨开了了层层叠叠的人群,逃也似的离开了现场……她的离开让店员们都松了一口气,毕竟她这颗定时炸弹在身边谁都不放心,万一她说出一些有损店里声誉的话,那多不好?然而,很多事情做了就是做了,秦雅风走了,不代表其他犯错的人就都可以当作一切都没发生。“不会这么便宜她的,”韩晓看了看手机上的视频,悠悠一笑,说道,“忘了姐姐是做什么的吗?姐姐可是做广告的!这一下就替她好好宣传宣传她这张扬跋扈的大小姐形象,把她的小三人设一立到底!”说着,又冲那些店员道:“喂,我说你们也太没有立场了吧?你们是开门做生意的,这么欺软怕硬不好吧?说实话,之前我真的非常喜欢你们家衣服,可你们非得做那些歪门邪道,现在不给你们点教训,你们似乎永远不知道错在哪里。”“你们店长呢?让她过来。”安鲁听见韩晓的话,当即配合地当起了坏人,冲着店里的员工说道,“刚才我去查监控的时候已经和总裁把这件事情说明了,总裁的意思也非常的明确,绝对不可能让你们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众人一听这话全都傻眼了,尤其是那个帮过秦雅风的店员! | 裴青城用钻戒向白雨霏求婚,白雨霏十分感动地接受了求婚。白雨霏不想让裴青城陪她去产检,她害怕会引起众人非议,因为大家都认为裴青城和方格是一对。白雨霏给韩晓打电话,让她陪自己去产检,不小心在电话里听到韩晓和胡洛千在做亲密之事。韩晓抵达白雨霏家门口后发现门前站着一个人,她拍了照片询问白雨霏,白雨霏认出此人是许睦,她和裴青城在商讨之后决定先远离许睦。白雨霏和韩晓产检完后来到商场逛街,遇到了曾经插足过白雨霏婚姻的秦雅风,韩晓大声讲出秦雅风曾经做过的事情,旁观的人都看不起秦雅风的行为。秦雅风十分愤怒,她污蔑白雨霏和韩晓损坏了服装店的衣服,白雨霏要求查看监控,裴青城的特助来到现场帮助她们调查,秦雅风意识到自己闯祸了。白雨霏拦下了想要逃走的秦雅风,要求她当众道歉,并且赔偿衣服损坏的费用。 |
“心心!”萧齐难以置信地望着门口浑身湿透的程恳,猛地弹坐起来,就要翻身下床。程恳快步走到萧齐床边,伸手拦住了他,“别!你赶紧躺着吧。”此时的萧齐,已经完全忘了房间里另外两人的存在,目光紧紧锁定在程恳脸上,不肯游移。许是刚刚淋了雨,她的脸色白得有些不正常,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更显明亮。有那么一瞬,她冰凉的指尖触到他手臂的皮肤,在他心中激起一层层涟漪。萧齐伸了伸手,想要把程恳的手圈入掌心,却还是碍于当前的破碎关系,慢慢地缩了回去。而另一边的廖晴,此前全副身心都在萧齐身上,自然听清了他惊呼出口的两个叠字,心中一抖,飞快地转头朝门外望去。原来,那个深藏在萧齐心里的影子竟然是和自己有过数面之缘的程恳。一时间,她只觉得荒谬!长久以来,横亘在萧齐和自己之间的人,原来是她!廖晴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程恳,心情繁复,五味杂陈。萧齐初见程恳时眼中闪耀的光芒告诉她,自己好不容易在他心里打开的一道口子,恐怕会因为眼前的女子再次闭合。“快过来坐吧,程恳。”廖晴按下心中的纷杂,强挤出个笑,招呼程恳。“廖晴姐,好久不见。”程恳朝廖晴笑笑,走到她身旁坐下。“你们认识?”萧齐诧异地望着她俩。“嗯……她是……”程恳话未出口,廖晴飞快地打断了她,“我们,之前有缘见过几面。”程恳闻言,讶异地看向廖晴,对方眼中的暗示再明显不过。“对,偶然认识的。”她会意,附和着。应该是Lillian的情况不便告诉旁人吧。“这样啊。”萧齐挠挠脑袋,“还真是巧了。”“心心,”萧齐复又望向程恳,目光灼灼,“你怎么会来?”萧齐万万没有料到,程恳会冒着暴雨出现自己面前,心中不禁升出奢望,“她是在意我的,她心里是有我的”。程恳早在心中想好了答案,此时只需尽量将语气放淡,“我哥听说你出了事,就让我赶过来看看。”萧齐的神色顿时暗了下去,转而又不甘心地问道,“程实吗?他怎么会知道?”“他在新闻上看到了你的车,给你打电话又打不通,自己行动不便,只好派我过来了。”“原来是这样。”萧齐垂下眼睑,盯着着手掌上的一道擦伤出神。其实,他心中仍有犹疑,可当着林智和廖晴,却没法再苦苦追问。林智见房间里气氛有些尴尬,指了指程恳身上,插嘴道,“学妹,你全身都湿了。先回宾馆洗个热水澡吧,找身衣服换上。”萧齐先前只顾纠结程恳的来由,听了林智的提醒,这才反应过来。他看着程恳浑身湿哒哒的狼狈样,心里涌起无限柔情,“你到底怎么过来的?淋成这个样子?赶紧跟他们回宾馆去,一会儿别感冒了。”程恳抹了一把脸,笑笑,“萧齐哥,我没事的,就是淋了点雨,等会儿吃点感冒药预防一下就好了。”其实,程恳来到这里真是费了相当的周折。她先是打车去了青市长途客车站,坐车到了阿坤县,可县里到旗云镇的班车已经停了。于是,她只好打了辆车。因为盘山公路被封,出租车司机不得不选择绕道。好不容易到了旗云镇,她却两眼一抹黑,不知道该怎么找萧齐。后来,还是出租车司机给了个建议,让程恳到镇政府问人。程恳这才知道萧齐已经被找回来,送到了医院。于是,她又急匆匆地赶到了这里。萧齐当然不知道这其中的波折,他只是以为雨势太大,而她没有好好打伞,却不知道程恳仅凭着心中的一丝怀疑,便历经千山万水赶了过来。“这样吧,”廖晴站了起来,看着程恳说,“我带你去我们住的那个招待所吧。你瞧,萧齐现在也没什么大事了。你跟我过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萧齐朝程恳点点头,“嗯,心心,就这样办吧,你快跟廖晴去。”程恳想到要和廖晴走这一路,心里难免有些犯怵。来旗云的路上,她反复审视了自己对萧齐的感情。她知道自己在得知他出了事,生死未卜的那一刻,心中涌出的恐惧与绝望,绝不是假的。原来,在她懵懵懂懂,一无所知的时候,他已经悄悄地入侵了她的心,占据了一个无可替代的位置。所以,此前她还在纠结要不要再次靠近萧齐,让他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可现在,她曾经以为的萧齐的良配在自己之前赶到了这里,还以身涉险,将他从危境中救了出来。程恳不禁心中郁结。廖晴见程恳仍有些踌躇,拿手碰碰她的手臂,“走吧。”程恳只得站起身,扫了萧齐一眼,跟在廖晴身后往外走。林智见二人走远,坐到萧齐身边,“哇靠,这是什么戏码来着,双龙戏珠?不对,应该是二女夺夫?”萧齐正有满肚子的哀怨,见林智出言调侃,当即骂道,“夺你妹啊。”“我算是瞧出来了,从那小学妹一进来,你的魂儿就飞了。我今儿仔细瞧了瞧,这程恳完全比不上廖晴啊。”萧齐白了他一眼,“你懂个P啊。”林智摊摊手,“好好好,我不懂,你懂,大情种。”“那你看,”萧齐难得在林智面前流露出一丝不自信,“她心里有我吗?是有的吧?”林智无语地叹了口气,“我说,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阿齐?从前那个洒脱劲儿都到哪里去了?古人有云,自古多情空余恨。你这又是何必呢?放着对你巴心巴肺的廖晴不要,偏偏选择那个冷面冷心的程恳。”说实话,林智对程恳没有什么好感,他亲眼见着自己一贯洒脱的好兄弟为了这个女子数次失态,很长时间都没能从情伤中走出来。本以为这一次因为廖晴的出现,萧齐的感情路上会有些许转圜。谁成想,程恳又巴巴地跑了来。只能说,天意弄人啊。萧齐听了林智的话,好半天没再开口。他将视线转向窗外,望着漫天的雨幕,目光悠远。突然,萧齐眼睛一亮,冲林智伸出手,嘴里嚷嚷着,“快快快,手机借我用一下。”******镇招待所离镇中心医院也就两条街的路程,总共不过几百米。可同打一把伞的两个女人,却感觉这条路漫长得有些怪异。廖晴终究不是一般的女子,加上她心中疑惑正浓,索性问出口,“萧齐跟你?”程恳略一沉吟,答道,“我们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的。”廖晴见程恳避重就轻,更加直言不讳道,“我看他,好像很喜欢你。”其实,从Lillian电脑里看到萧齐的照片之后,程恳就有意避免与廖晴接触。她也说不上到底是为什么,就好像抢了别人心爱的东西,心里总有那么一丝歉疚。此时见廖晴问得直接,程恳犹豫了一瞬,才坦白道,“我们之前在一起过,不过现在已经分手了。”原来如此,廖晴想,难怪她觉得萧齐和程恳之间有些怪怪的。但她看程恳着急忙慌的样子,却感觉程恳的内心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你还喜欢他,对吗?”廖晴停下脚步,紧紧地盯着程恳。“我,”程恳在廖晴审视的目光里,有些慌了阵脚,“我也不知道。”她刚一说完,就开始在心里不断地谴责起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干脆地否认了。自己不是早就认定廖晴才是萧齐的良配,做好了彻底退出的打算吗?气氛再次尴尬,伞下的两个人沉默着,迈着相同的步伐以相同的频率朝前走着。就快到终点的时候,廖晴再次侧头看着程恳,眼眸中暗潮涌动,一字一顿地说道,“无论如何,程恳,请别对他太残忍。”在哗哗的雨声里,廖晴凝聚了全部感情的话语一字不漏地传进程恳的耳朵里,仿佛燃起的一个炸弹,将程恳之前蓄积的勇气炸了个七零八落。程恳定定地望着廖晴,心中情绪万千,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走吧,前面就到了。”廖晴淡淡一笑,拍拍程恳的肩膀,就好像刚才的话并非出自她的口中。到了招待所,要了间房,程恳便一头扎进浴室里。她站在花洒下,让喷涌的热水将全身再次浇了个透透的。身体恢复了温度,发蒙的脑子也活动起来。程恳在浴室里呆了好久才出来,换上服务员找来的睡衣,躺在略显狭窄的床上。窗外的雨渐渐小了,淅淅沥沥地拨动着她的心弦。廖晴分别前的话像一根引线,勾出了那些她不敢正视的或者假意忽略的她和萧齐之间的问题,那些她原本以为一个分手就可以顺利解决掉的问题。然而,并没有解决,甚至变成了一个毒瘤,在他们心里慢慢地扩大。她不爱他吗?在来旗云的路上,她就已经找到了答案。那么长久以来,她到底在怕什么?口口声声说着因为无法给予他想要的,所以义无反顾地放他走。嘴上说得动听,到头来,不过是自我防御的一种策略罢了。因为害怕受伤,所以不愿付出。因为担心他炙热的爱有一天会变淡甚至消失,就像曾经的那个人一样,所以,与其到时候痛苦失意,倒不如趁自己还未深陷之前,彻底抽身吧。程恳,从什么时候起,你变成了一只自私的刺猬,只会将浑身的防备对准最爱你的人了呢?旁观者清,一直以来,最残忍的那一个,原来是自己啊。程恳抹了一把模糊的眼睛,嘴里喃喃道,“萧齐,我该怎么办?!”就在她辗转反侧,心绪难平之时,房间外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程恳开门一看,原来是服务员,手里托着一个盘子,上面是些吃食,“这是你朋友让我们做的,需要我帮忙送进房间吗?”程恳听服务生这么一说,这才感觉到自己确实有些饿了。想不到廖晴还有这么细心的一面,程恳的心情变得更复杂了。程恳坐在窗前一边吃饭,一边放空。她突然想起之前走得急,还没跟爸爸打招呼,连忙补救,给程建国打了个电话,说今晚就在张瑶家过夜。挂了电话,程恳望着窗外飘落的雨丝,思绪万千。正胡思乱想间,敲门声再次响起。程恳刚打开门,就见一道身影冲了进来,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那道身影就一把揽过她的头,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程恳吓了一大跳,心里想着这人生地不熟的,不会有什么坏人吧,张口就要呼救。就在这时,萧齐充满诱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心心,我好想你。”程恳愣了一下,艰难地从对方怀中抬起头来,“萧齐哥?”趁着这个间隙,萧齐温热的双唇已经凑拢过来,将程恳的两瓣粉嫩死死地封住。这份朝思暮念的柔软让他忍不住浑身一颤。天,这算什么事?!程恳没料到萧齐会突然来这么一手,整个人一僵,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挣扎着想将手从他的胸膛里解放出来。而就在这个当口,萧齐已经趁势将舌头伸进她嘴里,紧紧地缠住她的嫩舌,细细地品了起来。“呜呜……”他在她口中攻城略池,强取豪夺。程恳推拒不过,只能使出从前的杀手锏,轻咬了一下他的舌尖。“嘶”,萧齐吃痛,舌头很快缩了回去。双手却依然松松地搂着她,锐利的目光像一把刷子,在她脸上扫来扫去。程恳拿手背胡乱抹了一把唇,气恼道,“萧齐哥,你这是干嘛呀?!”“你说呢?”萧齐只管盯着她,唇角微翘,勾起一抹浅笑。程恳被他看得慌乱,一时间竟忘了要继续找萧齐的麻烦。萧齐看到程恳的神色,心下对先前的猜测又多了几分笃定。程恳从医院离开后,萧齐拿林智的手机给程实打了个电话。程实接了电话奇怪于萧齐怎么换了号,还说难怪之前电话打不通。萧齐只说手机掉水里了,这手机上跟朋友借的。两人一通寒暄,可直到最后,程实也一点没提萧齐的事。萧齐挂了电话,一颗心激动得就要飞起来,冲着林智不断地重复着,“我就知道她心里是有我的,我就知道!”林智撇撇嘴说,“你先前可没这么确定。”“不跟你废话了。”萧齐翻身下床,换了自己的鞋子就要往招待所跑。“哎!”林智急得大叫,“你身上还有伤呢!”萧齐摆摆手,“一点小伤,不碍事。”“那你好歹带把伞啊!”“哦,对。”萧齐折身回来,抢过林智手上的雨伞,粲然一笑,“谢啦,兄弟。”林智无奈地摇摇头,直叹这家伙已经无可救药。此前,萧齐不敢太过靠近程恳,所虑不过是程恳心中到底有几分他的影子。现在既然有了事实依据,那就有了底气,再次见到程恳已没了之前的小心翼翼,也就显得肆无忌惮了些。程恳暗自稳了稳心神,无力地质问道,“萧齐哥,你这样算什么?”萧齐笑意更胜,戏谑地看了程恳一眼,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把身后的门关上锁好。门“咔”的一声响,程恳吓了一大跳,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她一边后退一边喊,“你想干什么?”萧齐慢慢迫了过去,一言不发,只是盯着程恳的一双眸子。程恳对上萧齐的眼睛,里面的风卷云涌几乎让她窒息。她不敢再看,一下转过身,背对着萧齐。萧齐心中更加有数,轻唤道,“心心。”程恳把头埋得更低了些,“萧齐哥,你身上有伤呢,快回医院去吧。再说,我们已经分手了!现在这个样子像什么话!”萧齐当然不会因为程恳的一句话就回去,他是看出来了,程恳是典型的心口不一。他朝程恳走近几步,双手环起,轻轻地将她拥住了。程恳的身体瞬间僵住,心狂乱地跳着,嘴上却不甘地拒绝着,“别这样,好不好?”萧齐却没有停止自己的动作,他慢慢俯下身,在程恳雪白的脖颈上落下一个个浅吻。程恳一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萧齐像是得了鼓励,撩开程恳肩上的长发,火热的双唇滑到程恳肩上。程恳死死地捏着拳,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的心乱极了。萧齐掰过程恳的身体,对着她绽开一个邪魅的笑。程恳望着萧齐的俊颜,慌得不知所措,心尖儿仿佛被人拿了片羽毛一下一下地刷过,又酥又麻。是第一次,她这样痴痴地望着自己,长长地睫毛慌乱地抖动着,像受惊的蝴蝶颤动着美丽的翅膀。一双黑幽幽的眸子亮得像水洗过的葡萄,里面缓缓流淌的,除了缠绵的情意,还能是什么?萧齐只觉得浑身一热,再顾不上许多,对准程恳的唇就吻了下去。程恳脑子里“嗡”一声,整个世界都消失了,身体再不听使唤,只是任由萧齐肆意轻薄。萧齐轻轻吮她的唇,像个贪婪的孩子,又带着几分挑逗。不一会儿,萧齐就不满足于此,他探出舌尖,趁程恳还在晃神,一下钻入了她温润的口腔,如一条灵动的小蛇,在她的齿间、舌头上辗转反复,恣意舔*弄。程恳惊得双眼睁得老大。知道再不阻止,萧齐恐怕会更加得寸进尺,连忙拿手欲将萧齐推开。萧齐此时正有心理优势,哪会理会程恳的推阻,胸前的撞伤被她推得痛了,也不予理会,只是忘情地吮吸着程恳柔软的唇瓣。眼看着萧齐气息渐渐加重,程恳不由得使劲将身子往后倾斜,想要摆脱他的纠缠。哪知,萧齐被她这么一带,非但没有放开她,反而顺势倒了下去,正好压在程恳身上。“啊”,程恳一声惊呼,与萧齐双双坠倒在柔软的床上。“心心……”萧齐声音暗哑,气息滚烫,右手轻轻拂过,贴住程恳的纤腰,那处因为程恳这么一倒衣衫滑开已是未着片缕。萧齐心中一荡,不由自主地暗吞了下口水。程恳看萧齐的神色,哪能感觉不到他的欲望,急着就要奋力挣扎。正在这时,“咚咚”,敲门声响起。鏖战中的两人骤然停了下来。见程恳拿眼睛狠狠地瞪着自己,萧齐差点笑出声。“程恳,出什么事儿了吗?刚刚听到你在尖叫。”原来是住在隔壁的廖晴。萧齐哀怨的扫了一眼四周,气恼于这房子的隔音效果。程恳调整气息,镇定答道,“我没事儿,廖晴姐。刚刚有只蟑螂突然跑出来,吓了我一跳。”廖晴不疑有它,“嗯,乡镇的条件就这样,那你多注意点,有事儿叫我啊。”听到脚步声离开,程恳才压低声音,恨恨说道,“还不下来。”萧齐知道廖晴就在隔壁,被她听见了总归影响不好,只得讪讪地松开了程恳,却没听话地从她身上下来。他知道程恳是属鸵鸟的,虽然不好过于逼迫,却不能太听她的话,不然一不小心就又要被她牵着鼻子走了。于是,萧齐半压在程恳身上,侧着身用左手撑着头,惫懒地说,“我不下来。”程恳气急,抓住萧齐腰上的软肉就是一扭,萧齐吃痛,张嘴就要大叫出声。程恳早有了准备,直接拿手将他的嘴死死地捂住。萧齐得意一笑,趁机撅起嘴又在程恳的手心上亲了一下。程恳被他的无赖举动弄得哭笑不得,只能愤愤不平地拿眼瞪着他。萧齐更得意了,他已吃准了她。“你到底想怎么样?”每当萧齐死皮赖脸起来,程恳就束手无策了。萧齐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温柔得如同暗夜里的月华。“我们和好吧,心心。”心中酝酿许久的几个字,伴着他轻缓的吐息流淌出来。程恳闻言,眉头微微蹙起,眼神黯了下来。这个问题他来之前她就想过了,可还是没有想好。只是,再次面对萧齐炙热的眼,她实在提不起当初那份拒绝的勇气。她不敢再看他,垂下眼睑,喃喃道,“你容我再想想,好吗?”萧齐对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他已经清楚了解程恳的心,就迫切地想要个更好的结果,“那你现在就想。”“你别逼我了。”程恳反驳得有些底气不足。萧齐听到她又用了“逼”这个字眼儿,心中抑郁。可程恳那泫然欲泣的样子终究让他不忍责备她。算了,只要她能给自己机会,愿意重新考虑两人的关系,较之之前已经算是不错的进步了。萧齐复又拥了一下程恳,才不情不愿地站起身。程恳见萧齐终于让了步,心里松了口气。今天她实在对萧齐没什么办法。他刚受了伤,才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她下意识地不忍心看到他难受。可她又明白萧齐的性子,害怕他蹬鼻子上脸,不敢太过给他颜色,只能背过身闷闷不乐。萧齐见程恳转到一边,不知在想什么。虽然他想在今晚就取得进展,可也明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只得郁郁说道,“你慢慢想,我不逼你就是。”程恳坐了起来,既不看他,也不回答。萧齐明白她这是要送客的意思,只得轻声说,“那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见程恳依然不转头,萧齐又说道,“我走了啊。”程恳还是不答。“真走了啊?!”程恳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萧齐却看到程恳的肩微微抽动了一下,心里一乐,他可不想两人在郁郁的氛围中分开,往前奔了两步,只一伸手就捧过程恳的脸,“吧唧”一声,亲了一大口,连口水都涂在了程恳脸上,气得程恳拿手直在脸上抹。“你怎么这样啊?”她抿着嘴,眉头皱成一团。萧齐嘿嘿一笑,乐不可支地走了。这次,是真走了。自然重第二天一大早,林智和廖晴就来到医院。萧齐见程恳没来,心里想着她该不会生气了吧,可昨晚谈得还不错呀。一想到这里,萧齐就觉得心里美滋滋的。可毕竟廖晴就在这里,他不好直接找林智借电话,只是偷着空悄悄问林智。“程恳呢,她怎么没来?”“她说衣服还没晾干,让我们先过来。”萧齐皱皱眉头,这一般的招待所都会有电吹风的,她都不知道吹干吗,真是笨啊。萧齐让医生再做了一次全身检查,确定没有什么大碍,就准备出院了。夏季的天气就是奇怪,昨天还暴雨倾盆,今天却万里无云,又是个大晴天了。萧齐对林智和廖晴说,“你们看,我这都没什么事了。你们还有工作,就赶紧回去忙你们的吧。”廖晴不满地皱起了眉,“怎么,遭这么大罪还不想回去,跟这儿待着干嘛呀?”林智也在一旁帮腔,“就是啊,你别说这项目你还放不下啊。差点儿连命都丢了,去,跟潘镇长好好说说,想必他也不会阻止我们放弃这个项目吧。”萧齐摇摇头,“云山项目才刚刚进入考察阶段,我怎么可能就这样半途而废呢?”“这项目我昨天跟潘镇长也大概聊了聊,其中的实际困难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啊。你说,那些有实力的设计院都不愿意参与进来,我们又何必要趟这淌浑水呢。”“阿智,”萧齐神色郑重起来,“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既然插手了这个项目,就要有始有终。何况你们也看到了,旗云镇在阿坤县本来还算不错的村镇,可还是太落后了。如果做好了这个项目,势必可以带动这一带的经济发展。到时候各种基础设施一起来,像昨天这种突发状况肯定就会有很大的改善。”林智沉吟半晌,终于点头,“好吧,我承认你说得有道理。既然你已经有了决定,我也就不多说了。不过一定要注意安全,记得注意每天的天气预报,再有下一次可未必就有这个运气了。”廖晴在一旁连连呸道,“说什么呢,你这个乌鸦嘴。”萧齐哈哈一笑,“放心吧,我就这一条小命,还想留着以后享受呢。”“那行吧,公司那边还有一大堆事儿,我就不留了,有什么事电话联系吧。”林智忽然想到萧齐的手机已经坏了,赶紧掏出自己的手机,“你先用我的吧,我回市里再买也方便。”萧齐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之前路过镇上,我看见有个电信营业厅,那里应该能买到手机。”三人正办着出院手续,潘志强过来了,身边还跟着那个美女记者曲红梅。曲红梅本来之前在镇政府一直是潘志强的头痛人物,经常跑来打听云山项目的进展情况,弄得他不胜其烦。但经过此次泥石流事件,两人的关系反而变好了。毕竟潘志强因为曲红梅的报道在青市也算大大露了一次脸,这给他以后的仕途加分不少。所以,今天一大早,曲红梅跑到镇政府要求再对泥石流事件做一次全方位的采访,潘志强自然是满口答应。而潘志强从林智这边得知萧齐要出院,就准备过来看望一下。想着萧齐不管对云山项目还是泥石流事件都是个关键人物,就把曲红梅也带了来。曲红梅本来就想对几个英雄做个采访,自然跟着来了。“潘镇长,早上好。”“萧齐,看到你没事就太好了。昨天可真是担心死我了。”萧齐看着眼前这位政府官员这般真情流露,不由心生感激,“真是给大家添麻烦了。”潘志强大一挥手,“这是哪里话,你本就是为了旗云镇的建设而来,是为旗云镇做贡献。更何况巴桑这次幸亏有你才得以逢凶化吉,那你就更是旗云镇的恩人了,怎么能说是添麻烦。”曲红梅在一旁接着道,“就是啊,萧齐,巴桑昨晚半夜就醒了,吵着要谢谢你这个大恩人呢。”萧齐笑笑,只得说,“你们太客气了,我只是做了当时应该做的,算不得什么。”潘志强又对林智和廖晴表示了感谢,政府在这次灾害事件中应对及时,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自然是要受到上级嘉奖的。所以,潘志强的语气就显得格外诚恳。几个人正聊着,一对老人带着巴桑过来了,一边说着感谢的话,一边就要巴桑给萧齐磕头。萧齐连忙扶起巴桑,“老人家,你们这是做什么啊?”“你救了我孙女,就是我们的大恩人啊。”原来来的正是索旺扎西老两口。两位老人作藏族打扮,普通话却还不错,想必是跟汉人混居得久了。索旺扎西晚上醒来后得知是萧齐救了自己的孙女,孙女送了急症很快就清醒过来,本来当时就要过来感谢萧齐。但护士看老人家身体状态不太好,便说萧齐此刻应该也休息了,这才断了索旺扎西立马就要过来的念头。所以,今天一大早就巴巴地赶过来致谢。萧齐深为两位老人的淳朴感动。轻轻摸摸巴桑的头,连连说自己根本没做什么,巴桑没事就好了。两位老人却非让萧齐同意去家里做客才行。萧齐拗不过老人家的坚持,只得点头同意了,好说歹说才把两位老人劝走。曲红梅连忙拍下了这一幕,弄得萧齐有些不好意思。曲红梅却正色道,“你这种想法其实是不成熟的,现在社会就是缺少这样的正能量,所以像这种事就得大力宣传,社会才会涌现出更多的‘英雄’,将温暖和爱传递下去。”潘志强一拍手,附和道,“曲红梅同志说得太好了。我看林智和廖晴的事都可以写进新闻里,还有应急小组不顾危险上山搜救群众,这些可都是值得大书特书的。标题我都给你想好了,就叫《旗云英雄》。”曲红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潘志强打的什么小九九,她当然一清二楚。无非就是借着英雄的话题,炒作旗云镇,让更多的目光关注到这里,到时候无论是拉投资还是政府援助都是一大筹码。曲红梅虽然对于潘志强的行为无感,但总归其出发点是好的,自然也乐见其成,何况她自己对这种英雄题材也格外看重。既然大家是各取所需,自然不会唱反调,点点头表示应下。******林智带着萧齐去买了新手机,就准备跟萧齐分道扬镳。廖晴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搭林智的车回去,因为她呆在这里实在缺乏理由,毕竟程恳还在。从始至终,廖晴都未想过要逼迫萧齐,或是用什么非常手段让他来自己身边。她唯一不缺的,就是时间。她可以等,等着萧齐和程恳二人的最后结果。对于萧齐,廖晴是堂堂正正的恋慕。可如果这中间还夹着个第三者,这就不是她能够接受的爱情了。她希望萧齐可以好好想清楚,到底谁才是他最契合的伴侣。所以,廖晴故意落后一步,等林智坐进车里后,才直视着萧齐的双眼,说,“Michael,我走了。”萧齐感受到廖晴语气中浓浓的眷恋,心里微微一颤,差点没融化在她炙热的眼神中。他知道廖晴想要听到的回答是什么,却下意识地躲开她的眼睛,只点了点头,“嗯,路上注意安全。”廖晴心中泛起一丝苦涩,萧齐目光游离,表明了他逃避的态度。他还是没法接受她的爱。廖晴轻咬了下唇,不愿太过难为萧齐,只是说道,“那你保重,有什么事联系我,我一直都在。”廖晴的这番话让萧齐的心再起涟漪,想起那些每每遇到困难她总会陪伴在侧的日子,说不感动就是假的。若不是自己的心已经被程恳牢牢地占领,萧齐感觉自己肯定会从了眼前这个至情至性的女子。然而,对于她,此生却唯有抱歉两个字了。廖晴上了林智的车,看着后视镜里的心上人渐行渐远,想着自己最爱的男人终究还爱着别人,心里不禁苦涩难当。只片刻,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便成了一个模糊影子。廖晴眼角发涩,强自将目光转向了别处。其实萧齐看着廖晴临上车时萧索的背影也不好过,可他也没有办法。人生就是这样,总是充满了无奈。她是他的至交好友,他自然希望她能够幸福。他给不了她要的,能做的,只能是远远地看着她,祝福她。萧齐目送着林智的车离开,直到消失在视野的尽头,才重重叹出一口气,似要吐出心中的郁气。这时,太阳已经出来了,金灿灿的阳光倾泻下来,铺满了雨后的大地,也终于让萧齐的身心温暖了几分。想着还有一个人在招待所里等着自己,他不由地勾起一抹微笑,急忙掏出刚买的手机。“喂。”“心心,你还在招待所吗,我过来接你。”“啊,”电话里,程恳语气慌张,“不用了。”“呵呵,小心心,用的。我这就来接你。这次你可跑不掉了。”萧齐很得意。“萧齐哥,我,我已经离开了。”对方有些底气不足。“什么?”萧齐的得意戛然而止。“什么?”萧齐的得意戛然而止。“我是说,我已经离开旗云镇了。”“你,你……”萧齐没想到程恳临到了又当起了缩头乌龟,一时气结。程恳的声音低了半度,“你,你别生气。我有点乱。再给我点时间,好吗?”事已至此,萧齐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好吧,路上注意安全。还有,这次你可得好好想,想好了就绝对不准再离开我了。”没等程恳找出这句话的毛病,萧齐就郁郁地挂断了电话。程恳听到电话里响起忙音,又好气又好笑。其实程恳真挺矛盾的,前不久她才刚刚跟萧齐分手,可转眼间就又跟他在一起了。从心理上讲,她有些不适应,但她却不知道这世间多少男女都会在分分合合中慢慢认清自己的内心,而她也不过是正在经历这个过程罢了。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乡村景色,程恳下意识地将手机轻轻拢在了胸口。萧齐瘪瘪嘴,这么突然清静下来,还真有点不知道该干嘛了。他跑到进山的地方,发现警戒线还没有撤下来。虽然天已经放晴,但山路还有些湿滑,一些潜在的险情也需要官方进一步排除。无奈之下,他只能驾着车百无聊赖地在旗云镇闲逛。今天是赶集日,萧齐明显感受到跟刚来时完全不同的景象。镇上热闹非常,商贩和赶集的不单有藏族人,还有其他一些少数民族。各种具有民族特色的小玩意儿在街道上一字排开,很有地域风情。看来,旗云镇确有它独特的人文底蕴。萧齐兴致勃勃地在各个小摊前闲逛,最后拣了几个特色娃娃买了下来。虽然不到中午,集市上的人就渐渐散去,忙着往家赶,但萧齐还是觉得挺有意思的。想起索旺扎西一家的邀约,他索性大方地去了。索旺扎西的家是老式木房,萧齐刚到门口就被在屋外玩耍的巴桑看到了,连忙转身去叫爷爷出来迎客。索旺扎西一家非常热情地接待了萧齐,还为他献上了哈达。萧齐没跟藏族同胞打过交道,只知道连连道谢。上了席桌,萧齐也不太懂得规矩,只隐约记得人家敬酒时得用右手无名指蘸上一点酒向空中弹一下,如此反复三次。被敬的第一次也有讲究,遵循“三口一杯”,连喝三口,每喝一口,索旺扎西就添一次,第三次后萧齐就一口干掉。好在这种青稞酒度数不高,萧齐喝完一杯,倒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几个人落座之后,索旺扎西一家三口见萧齐这么尊重他们的文化,就更是热情了。“巴桑怎么这么快就出院了?身体好了吗?”萧齐关切地问。索旺扎西笑笑,“这孩子就是皮实,昨天夜里退烧后就没事了。加上她在医院里也待不住,也就没必要花那个冤枉钱了。”“嗯,”萧齐点点头,却从这话里听出了一些别的意思,心头微酸。他环视了下这间木房,发现屋里的家具都比较简陋,唯一的电器也就是一台小电视。萧齐疑惑地问道,“我听说政府答应给你们的拆迁补偿还是不错的,为什么不愿意搬呢?”索旺扎西叹口气,“你也听说了吗?你是巴桑的救命恩人,我也就不瞒你。念旧是一方面,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我们老两口离不开这片牧场啊。我们这家子历来以游牧为生,十几年前响应国家号召来到内地,以为内地什么都好做,后来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初来乍到,语言也不怎么通,做什么都事倍功半,磕磕碰碰不知道遭了多少罪。后来,好不容易发现了这片草场,就跟当时的一个老场主交换了土地,做回了老本行。渐渐的,越来越多的藏族同胞过来了,倒也能相互帮衬一些。可这牧场已经做起来了,也就没法再放手。”萧齐大概明白了,基本上这片土地就是索旺扎西一家唯一的生计来源。要让他们仅仅因为一些补助就放弃这里,确实有些强人所难。“那巴桑他爹呢?”“哎,”索旺扎西再叹了一口气,“这孩子他爸妈已经离开旗云镇将近十年了,可除了最开始两年还会跟家里联系,后面这么长时间再没跟我们联系过,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萧齐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这么久都没回过家,恐怕真是出了什么事。可当下也只得安慰老人吉人自有天相,他们可能是因为什么不得已的原因才没有回来吧。这样看来,索旺扎西这一家三口就更不可能接受政府的些许补助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政府帮索旺扎西找些活计。可两位老人年事已高,又有什么合适的事情让他们来做呢?想到这里,萧齐彻底熄灭了如潘镇长所说的那样劝说索旺扎西搬迁的念头。虽然作为巴桑的恩人,由萧齐来劝说他们肯定有很大的成功概率,可他又怎能行这挟恩图报的不义之举。酒过三巡,索旺扎西问起萧齐到旗云镇所为何事。萧齐自然不可能再说是为了云山项目建设而来,便只说是来旅游的。索旺扎西一脸诧异,“旗云这地方,没什么对外的风景点。你来这里旅游,难道是听说了那片山湖吗?”他顿了顿,又说道,“难怪之前你会出现在云山上,想必就是去看湖的吧?”“山湖?”萧齐心中一动,急忙问道,“您是说云山中有片湖?”索旺扎西见萧齐一脸惊讶,“你不知道?那你来旗云镇旅什么游?”萧齐顾不得索旺扎西的疑问,连忙请求他们为他指明方位。索旺扎西看萧齐焦急的样子,也就不再追问,面带微笑,说,“巴桑对那一片儿最熟悉了,经常去那里玩儿。等下吃完饭,让她带你过去就是。”“巴桑这才刚好,还是在家好好休息吧。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巴桑见能为救命恩人帮忙,连忙点头答应,说她完全没问题,还说即使萧齐不同意,她下午也会过去那边的。萧齐看巴桑脸色红润,神采奕奕,也就不好再推拒,匆匆吃过饭,就拉着巴桑准备去往那处。萧齐注意到巴桑临走还拿了个网子,便问她作什么用。巴桑答道,“去网鱼啊,雨后的山湖最好网鱼了。”萧齐有些不信,这样就能网到鱼也太夸张了吧。两人很快来到入山口。此时已是午后,气温渐渐上来了,山路变得硬实。没过多久,警戒线就被撤走了。萧齐发现走的这条路赫然就是巴桑昨天跑过来的那条路,便问巴桑,“你昨天不会也是去那片湖玩的吧?”“当然啊,那里可漂亮了。”萧齐听巴桑这么说,心里就更加期待了。两人终于到达目的地。这片山湖不算特别大,但湖水非常清澈,四面长满了树木和绿草,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充满了诗情画意。萧齐感觉像走进了画里一般,为这眼前的美景深深陶醉了。“到前边去吧,那里有片浅滩,风景更美,还可以捉鱼。”两人又往前走了一会儿,萧齐发现果然如巴桑所说,这里有片小沙滩,可以近距离观赏整片山湖。湖中有很多天然水草,呈现出一种碧绿的秀美,被云山拱卫两侧,山体倒影在湖水之中,更是显得美轮美奂,宛若仙境。萧齐以一个设计师的眼光来看,这简直就是一处天然的艺术瑰宝。只是它藏身于这偏远山区,无人问津。因为规模的原因,这里也注定不能当成一处纯天然的自然风景进行开发利用。但是,如果结合房地产呢?萧齐的心怦怦跳动起来。有了梧桐树,还怕没有金凤凰吗?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抱起了身旁的巴桑,直呼道,“巴桑,你可为我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啊。”巴桑却不知道为萧齐解决了什么问题,只是看到恩人高兴,自然也为能帮上忙格外兴奋起来。萧齐没有第一时间就去找潘志强,他想初步完成整个方案,把各方面都梳理齐了,再去找他。萧齐相信潘志强是绝对不会拒绝的,也没有理由拒绝。萧齐花费了整整两天时间才整理出这个云山项目的草案。而在这个草案中,原本的云山经适房项目将只是整个方案中的一部分。在萧齐的构想中,他要削掉云山西麓一片陡峭的山头,此举不但会让云山的泥石流灾害作古,而且也将成为整个云山项目的链接枢纽。届时,他就可以根据山湖和云山的地势与自然风景创造出自然与都市融合的艺术品。而原有的云山经适房项目也将因为云山西麓这片削掉的山头而没有了后顾之忧,可以向云山方向靠拢,索旺扎西一家的牧场也得以保存下来。至于那些想着在旗云镇政府身上捞些好处的“钉子户”,也将没有了立足依据。原本一个规模很小的项目,但在萧齐的设计下,将生生扩展数倍,成为旗云镇发展的一块瑰宝。想到这里,萧齐就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但在去见潘志强之前,他还希望得到另外一个人的建议和支持。于是,他拨通了电话。“喂,廖晴!”“Michael!”廖晴惊喜地叫着萧齐的名字。“嗨!”萧齐何尝感受不到廖晴的激动,可他却不得不装作什么也没听出来,直奔主题道,“我这儿有个好项目想介绍给你们明生,相信你们肯定会有兴趣的。”廖晴对萧齐是因为公事找她,心里隐隐有些失望,却还是平静地问道,“什么项目?”“旗云啊!”“什么?你可别说是你那个经适房项目啊?那项目我们可早就考察过了。”“我刚才已经把草案发你邮箱了,你看过再说吧。”廖晴见萧齐说得郑重,以她对他的了解,也就信了几分,“那好吧,我看了再说。”挂了电话,廖晴很快打开了自己的邮箱。看到标题,眉头不禁微微一皱,因为她发现萧齐给她的还真就是云山项目。但出于对萧齐的信任,廖晴还是耐着性子往下看。很快,她就被萧齐的奇思妙想震撼到了。原有的山湖是一处天然美景,可只要未经雕琢,就不过是一片野地。现在经过萧齐的生花妙手,湖、山、房将形成一个完整的景观链,创造出一种景中有人,人入画卷的即视感。廖晴想,萧齐能发现这片山湖一定是上天的旨意。上天让他历经险境,才发现这藏于深山的绝美。而只有他这种放飞的思想,才可能做出如此完美的设计构想。是谁说过,世间并不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也许,上天也不想这颗藏在旗云的明珠蒙尘吧。廖晴很快就明白过来萧齐把设计草案发过来的意思。他是想她为旗云和明生搭桥,让明生接手项目开发。廖晴本身就毕业于设计专业,当然能看出这个设计草案的价值,她深深折服于萧齐的才华。可她也是明生的项目总监,更多的是要考虑整个项目能给明生带来的利益。云山下的经适房作为项目的一部分,是明生早期就考察过的。因为成本和卖价的实际情况,所能实现的利益有限。就算因为整个方案的格调提升会有所增值,但因为政府的价格政策,依然会使得这部分利润受限。而能为开发商带来经济效益的便是这片山与湖之间的别墅区,可旗云镇毕竟地理位置不佳,当地人缺乏购买力,能想的购买者应该来自阿坤县城、青市,甚至是省城青州。而这个离青市两个多小时车程的地方对于那些有购买力的人群到底有多大的吸引力,却需要实际验证。换句话说,明生要赚钱,依赖的就是这片别墅区。虽然廖晴对整个设计方案很有信心,但她毕竟回国没多久,现在对口的也是建筑项目管理,对于国内市场不算特别敏感。消费者会不会为这藏于深山的置业买单,她并无把握。当然,在廖晴的想法里,她倒是愿意买一套这样依山面湖、春暖花开的别墅,要是别墅里还有那个人就更好了。想到这里,廖晴微微红了脸,旋即长叹一声。兜兜转转这几年,她对他的心从未改变。而他对自己呢?她见过他看程恳的眼神。她承认,那一刻,她嫉妒得发疯。甚至暗自期冀,哪怕他只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一眼,她也此生无憾了。廖晴收敛心神,将整个方案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半点设计上的毛病,就把这份草案直接转给了廖明生。想了想,她还是给廖明生打了个电话,让他尽快查看一下。第二天就是周末,廖晴决定亲自去那片山湖看看,看那里是否真如萧齐所说那般漂亮。只有亲临现场,才有更多可能帮忙向廖明生说项。不管怎样,她内心还是希望萧齐这个设计能够得以实现。当然,是在不损害明生利益的前提之下。廖明生因为侄女的关系,当晚就查看了萧齐的草案,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他当然有自己清晰的头脑。可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个方案肯定要火。在他的想法里,主要有以下几个原因。一是因为当前的市场需求。城市污染越来越严重,人们逐渐意识到健康的重要性,所以开始到山中和乡下呼吸新鲜空气,甚至有些人会自己出资在乡下兴建房屋,一旦有暇就去居住。云山项目无疑将大大满足这些人的需求。如果当地风景真如方案所述,将大大超出这些客户的预期。在心仪的地方买一所房子,这会产生怎样的购买欲?!二是政策倾斜。毕竟原有的云山项目可是政府项目,虽然因为设计方案的变更,会导致经适房和别墅区共存,但别墅区无疑会因此沾些政策光,毕竟这本就是有利于当地发展的事业。三是宣传曝光。旗云英雄的话题在整个青市吵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多少目光正聚焦于此地。虽然在大多数人眼里,旗云就是一个落后偏远的小山村(这也是廖明生自己最初的想法),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国人思维总会存在于有志人士的脑海里,这就让更多人第一时间关注这里。要是这片风景和设计案在这个时候发到网上,就算是建筑还未开动,也将有无数人对此产生兴趣。既能支援贫困山区,又能在这秀美如画的风水宝地占得一席之地,对于那些注重名声的有钱人,正能搔到他们痒处。想到这里,廖明生就要给萧齐打电话,可转念一想,又放下了。萧齐明显是刚刚完成的设计草案,既然发给了廖晴,暂时应该不太可能另找他人。也就是说,明生将占据这个先手。旗云政府的态度还没确认,但不出意外肯定会同意萧齐的方案。对于当地来说这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而对于政府官员更是实打实的政绩。解决很大部分泥石流遗留问题,还能推动旗云的发展,这业绩光是想想就该令那些小镇官员开心了。既然政府得了这么大好处,那这风险可就不能白白让明生担了不是。廖明生微微眯起双眼,陷入了沉思。萧齐一大早就在入山口等着廖晴过来。其实萧齐本身不是特别愿意跟程恳以外的女人,特别是关系比较复杂的女人相处。但廖晴是他能接触到的最适合的大型房产商高管,而且刚刚才对他有救命之恩。再加上在设计上,两人还是有很多共同语言的,所以方案初出炉,萧齐想到的第一人便是廖晴。廖晴今天打扮得很清爽,白色超短加浅蓝吊带T恤,又因要见萧齐精心打扮了一番,格外妩媚动人。萧齐下意识不想让目光在廖晴脸上过多停留,而是把焦点放在她的额头上。这是萧齐在一本交际学书上学到的,看别人的额头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看着对方的眼睛。当自己觉得尴尬的时候却还能让他人感觉真诚,这个办法正适合此刻的萧齐。“Michael!”每次与萧齐相见,廖晴都会神采奕奕,眼神也分外明亮。萧齐却没有看见,因为他还在看她的额头。当然也可能是看见了却装作看不见,“你来的好快!不过你穿这么点儿,这时候上山恐怕有点凉。”廖晴呵呵一笑,“没关系,我带了坎肩。”萧齐微怔,廖晴果然一直都是那个心思细腻的女人。两人寒暄几句,萧齐直接邀请道,“那,我们上山?”“嗯,走吧。”山湖刚映入眼帘,廖晴就震撼了。她飞快地跑到近前,如一只美丽的蝴蝶,伸展双臂,对着微风拂过涟漪阵阵的湖面高喊,“啊——”廖晴的心都要飞起来了。这山,这水,这画,这人,还有什么比这一刻更幸福的吗?廖晴转过头面向跟在后面的萧齐感叹道,“好美啊!你果然没有骗我。”萧齐微笑着说,“是很美,我第一次来的时候跟你一样。”“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萧齐就把去巴桑家做客的事简单说了一遍。“那你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啊。”“之前没想过,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萧齐莞尔。“不过这么美的地方居然一直都没被大众发现,你也算长了一双伯乐的眼睛。”“伯乐不敢当,这地方风景如画,迟早会被更多人知道的。”廖晴却摇摇头,“当地人肯定早就知道了这个地方,可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无人问津,说白了就是眼光和思维的局限。而这个地方位置这么偏,外人不是机缘巧合怎么也不可能发现的。”萧齐见廖晴这么说,心中有了几分把握,急急问道,“那你觉得我的方案怎样?”廖晴看着萧齐,抿嘴微笑,没有回答。萧齐见廖晴表情诡异,有些担心起来。他倒不是紧张方案,而是投资人的问题。要是明生不肯接手,萧齐目前的确找不到更好的房产开发公司了。LFP集团倒是够大,可那个层次暂时不是萧齐能够影响到的,而谭静的性格也确实让他敬而远之。“你倒是说话啊?”萧齐急了。廖晴哈哈一笑,“你的方案当然精彩啊,简直堪称完美。”萧齐松了一口气。廖晴却又收敛笑容,说,“不过,明生到底接不接这个项目,我也不敢保证,我只能说我会尽力促成。”萧齐终于把视线对准了廖晴的眼睛,嘴角上扬,“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廖晴望着眼前这个英俊挺拔,神采飞扬的男子,再次目眩神摇。可很快,她的面色又古怪起来。萧齐觉得廖晴今天的表情实在反常,都能做成表情包了,“怎么了?”却发现廖晴这次的目光并不在他的身上。萧齐下意识地掉头往身后看去,就见几个男子慢慢朝这边走了过来。“叔叔,你们怎么来了?”廖晴诧异地问道。萧齐听到廖晴的称呼,心中一动,定睛看去,为首之人正是廖明生。“有你这丫头亲自开口关照,做叔叔的怎能不上心呢。”廖明生似笑非笑地看着廖晴,却让廖晴微微红了脸。萧齐明白过来,廖明生此行正是为了云山项目。他大步迎了上去,“廖总,您好。”廖明生握住萧齐递过来的手,略略用了些力道,嘴里感叹着,“萧总果然是年轻有为啊。”萧齐连称不敢当。客套几句,廖明生向萧齐介绍了身后两人,一个是明生市场开发部总监陈明,另一个则是创意总监薛启来。萧齐听这二人身份,当下就明白怕是自己的方案引起了这位青市房产大佬的特别关注,内心不由得微微激动。毕竟设计是一回事,能得到开发商的青睐是一回事,被市场认可又是另外一回事。但萧齐毕竟不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屁股决定思维。当寰宇老总已一年有余,接触的多是社会精英,已经下意识地学习那些他认可的精神与气度。萧齐明白只要沉住心,廖明生肯定自会向他道出亲自前来的缘由。几人沿着湖边慢慢闲逛,薛启来还不断地用相机拍下眼前美景。一路上虽没有谈及设计方案,但话题已是离不开这片绝美的画境。“真是没想到啊,一个小小的旗云镇,竟然深藏着这般锦绣文章。如果不能为外人所闻,实乃世间一大憾事啊。”廖明生感叹道。另外两人纷纷附和,萧齐心中更加笃定。相较于萧齐的按捺不提,廖晴就直接多了,“那叔叔也看好这个项目了?”廖明生瞥了廖晴一眼,没有回答,淡淡说道,“我跟萧总单独聊聊,你们到前面去看看吧。”萧齐微微一笑,心道,肉*戏终于来了。廖明生没有直接进入正题,看着不远处的廖晴,开口说道,“我这侄女啊,一向心高傲气,眼高于顶,很少见她对一件事这么着紧。萧总能告诉我,这是因为项目的原因,还是人的原因?”萧齐委实没有料到廖明生一开口说的居然是这个。虽然他与廖晴的关系有些复杂,但他心中磊落,也不怕被人问及。于是,坦然答道,“廖晴跟我工作接触颇多,加上还有过同窗之谊,私下关系也算不错。这次她帮忙向廖总推荐,想必一是存了帮朋友之心,二来也是为了明生的利益考虑吧。”廖明生深深地看了萧齐一眼,明白萧齐话里的含义。他点点头也不多过纠结,大家都是聪明人,有的话自然是点到即止,说得多了就是对对方智商的侮辱。“那萧总对你的方案前景怎么看?”这个问题直指项目核心。所有的设计都是为终端销售服务,产品卖不出去说什么都白搭。萧齐定定神,准备好好回答,这可能决定明生最终是否愿意接手这个项目。然而,萧齐却不知道廖明生胸中早有决断。对这个问题萧齐自然好好考虑过,也有成熟的想法。他看了一眼这动人的山水,轻轻一挥手,“作为一个设计人员,第一眼就被这片景色迷倒,就说明这个项目本身是值得去做的;对于旗云镇来说,能解决雨季云山西麓的泥石流灾害问题,还能带动当地经济的发展,政府肯定会支持的;对于企业来说,经适房和别墅区是一个既有面子又有里子的开发项目,只要确定这里面有利可图,想必也不会拒绝吧。廖总,您说是不是?”廖明生听萧齐所言,确定这个年轻的设计公司老总确有着自己的过人之处。虽然对于市场前景没有明说,但他从个人可见的地方进行分析,却也能看到一条直指结果的光明道路。“你说的不错。但你也说到一个关键点,就是企业投资得确定这里面有利可图。你就敢打包票说按照你的方案,这里以后兴修的房产能完全卖出去?”萧齐愕然,心想这怎么可能打包票。廖明生要的就是萧齐这一点犹豫,微微一笑,“既然不敢说一定能把这些房子卖出去,所以要明生接盘这个项目,先提一点要求,不算过分吧?”“廖总是确定要接下这个项目了?”萧齐自动忽略了廖明生所说的提要求,因为在他的想法里,这要求轮也轮不到他来接受。说到底,他能做的就是在以后的设计中尽量将方案做得更完美,如此而已。廖明生看着萧齐兴奋的样子,觉得好笑之余又有些高兴。心想,这才是一个年轻人该有的样子嘛,看你之前还装得那么老成。廖明生有种揭下他人面具的奇异快感。“正在考虑。”廖明生原本不想对萧齐交底。但来到此地,看到廖晴和萧齐关系亲近,虽然可能不是男女朋友,却还是让廖明生生出了一些亲近之心,便坦诚道,“只要萧总能配合明生在政府那边拿到比较合适的条件。”“我来配合??”萧齐的脑海里闪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不错,你。”廖明生的要求很具体,首先,萧齐推迟向政府递交方案的时间。萧齐的方案说白了有一种让人醍醐灌顶的感慨,一个有眼力的人肯定能看出其中化腐朽为神奇的奥妙,这会让明生在接手项目时平添变数和成本,比如竞争,比如土地价格,比如政府态度。二是明生和寰宇继续向政府阐述方案的实际难度。当然这些实际情况都是前期客观存在的,此举也不过是为了让明生跟政府的谈判时能有更多的砝码,从而拿到更优惠的政策。三是明生要掌握绝对的项目管理权。在实际建设中,政府只有监督权。廖明生可不希望有外行指挥内行的事发生。四是……零零总总近十条,萧齐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竟要配合做这么多事。他为自己的方案赢得客户的重视而开心,可随即又陷入了深思。明生这是想吃独食啊,而且这吃相也难看了点。虽然廖明生所提的要求在明面上都是合理合法的,可总给人一种不那么阳光的感觉。廖明生看出了萧齐的不虞,也不气恼,反而更加看重萧齐的节操。这些要求其实对于萧齐个人没有任何损失,他只需配合明生完成上面的事项,就能得到明生的友谊。此后,寰宇将从之前明生某个项目的设计提供者变成其真正意义上的合作伙伴,这对于一家刚刚起步的设计公司多么难能可贵。廖明生早就考虑好这些环节,从容不迫地说道,“可能你是觉得我们明生在旗云人身上占便宜,但旗云政府何尝不希望早点有人接手这个烂摊子。原有的云山项目乏人问津,再过一段时间,恐怕就要成为青市建筑行业的一大笑话了。”“当然,我廖某人也不是个只认钱的俗气商人,只要政府能满足明生的这些合法条件,敲定这个项目,明生将捐献一千两百万,专门用于云山环山公路和沿途陡峭山体的改造。”此刻,萧齐终于明白为什么廖明生仅凭一己之力就把明生集团做成整个青市的龙头。他的这种大局观绝非一般人能有。就在前一分钟萧齐还在质疑廖明生的人品,下一分钟已经开始对这位执青市房产牛耳的前辈肃然起敬了。明面上,明生为云山环山路捐献一千两百万看起来有点多。可对于整条公路来说,这笔钱能起到的作用也是有限的。可现在正值泥石流爆发后期,有很多目光聚焦此地,廖明生的这一大手笔除了能带来非同凡响的新闻效应,更能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一来别的捐赠企业不好意思太寒碜,而省市财政厅看着这么多私人企业尚且关注旗云地质灾害,肯定也就不好意思不有所表示。届时,整条公路和沿途的泥石流隐患说不定就能一次性完全解决,这将成为给旗云老百姓带来切实利益的福音。而往更深处想,明生在以后的建设中也将会成为环山公路改造后的第一个受益人。想到这里,萧齐看廖明生的眼神就更亮了。这就是一个明星实业家所拥有的智慧吗?!廖明生淡然一笑,他观萧齐的神色,就知道他肯定答应了。于是,他伸出右手,“合作愉快!”萧齐也不再犹豫,“合作愉快!”******明生、寰宇和政府的三方会谈很快就进入正式接洽。潘镇长对于明生当然是早有耳闻,知道萧齐竟把青市房产龙头引进旗云,对萧齐的好感再次攀升,三方也在友好的氛围下完成了各种合作谈判。而萧齐在履行完前期责任之后,很快就有些待不住了。他到旗云镇已经半个多月,这一次,自己跟程恳实在分开了太久太久。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想她。想她的一颦一笑,想她的温柔娴静,想她的明眸柔唇,甚至想她离开前那个晚上擦口水的可爱表情,想得整颗心都柔软了,沸腾了,融化了。想得他真是在旗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而且明天就是程恳新学期的开学日,萧齐一想到这个,一颗心就飞得更远了。所以,哪怕天色已晚,萧齐还是驾车朝着青市绝尘而去。第二天一大早,他就飞快地赶到青大门口,安心等待程恳的到来。果然,没多久,程恳就出现了。她就像一朵恬淡绝美的百合,迎着朝阳,向着自己款款而来。萧齐心情激荡,刚要上前去迎她,可很快就皱起了眉头。因为他看见有个男人捧着一束玫瑰正对着程恳拉拉扯扯。萧齐看得分明,程恳皱着眉头,只顾快步往前走,欲要甩开那个似乎有些面熟的男人。萧齐哪里还忍得住,快步冲上前去,伸出右手,只一拳就将那对程恳纠缠不休的男人撂翻在地。程恳这些天很头痛,因为每天出门,身后都会跟着一条尾巴。不是别人,正是快要忘到脑后的张冰。这个张冰也不知道跟哪儿打听到的消息,前几天竟然巴巴地直接跑上门来拜访了程建国。用的理由不是别的,就是喜欢心心。而且态度放得很低,不光带了很多礼物,还说压根儿没指望心心一开始就接受他,只是希望能有一个追求她的机会。直把程建国唬得一愣一愣的,赶紧打电话给程恳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程恳听说张冰竟追到家里来了,也是大惊失色。心想这人居然直接杀上门来,简直也太,太不要脸了点儿。回到家,程恳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程建国竟然和张冰有说有笑地在下象棋。当然,其实这也怨不得程建国。他对这突然到访的年轻人也拿不准,但总归伸手不打笑脸人。别人规规矩矩地上门来,该尽的礼数总要尽。而且,在张冰的刻意奉迎之下,程建国当然就对这位不速之客有了还算不错的第一印象。虽然萧齐在程建国心里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但毕竟程恳已经跟他分了手,以后的发展就不好说了。现在女儿有了别的选择,总不能随随便便把人往外推吧。而张冰又从言谈中得知程建国喜欢下棋,连忙说自己也喜欢。两个人闲来无事,就摆开阵势对弈起来。“爸,你怎么还跟他下起棋来了?”程恳简直哭笑不得。“心心,你回来了啊。”程建国只潦草地看了程恳一眼,又将目光转向棋盘上,“你别说,这小张的棋力还不错,都能跟我旗鼓相当了。”程恳心中腹诽不已,要知道程建国虽然脾气很好,却也是出了名的臭棋篓子。偏生又喜欢下,还爱悔棋,弄得很多棋友都对他敬而远之。这张冰投其所好,自然赢得了程建国的一丝好感。张冰却从程恳的话里听出了别样的意味,连忙站起身来,“心心……”程恳打断他,“张冰,你跑我家来干什么?还有,跟你说了多少次,别叫我心心!”张冰当然清楚此行必定会遭受挫折,但他这些天思前想后,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也不慌乱,“我来看你啊。”一边微笑,一边还装可爱地眨了眨眼。不等程恳说话,就从一旁的盒子里拿出一束红玫瑰,“送给你的。”程恳气得脸都绿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程建国站起身,打算回避一下,给年轻人独处的空间,却听程恳愤然说道,“你到底要干嘛啊?我们都不熟,快把你的东西都拿走,我们是不可能的。”“怎么就不可能了?我未娶,你未嫁。只等你也喜欢上我,我们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一对。”程恳几乎气绝,大声嚷道,“别胡说,我是不可能喜欢你的!”“为什么?”“我,”程恳本来想说我有喜欢的人了,可碍于程建国在场,只得喏喏道,“反正我是不会喜欢你的。”张冰却没那么容易妥协,“你现在不喜欢我,是还不了解我。心心,我会对你很好的,比对我自己都好。我要的不多,只是一个可以追求你的机会。”说实话,程建国在旁边看着,都差点被张冰的诚意感动。但女儿不喜欢他也没办法,于是出口劝道,“小张啊,把你这些礼物拿回去吧。有些事情还是得情投意合,你情我愿才行。”张冰见程建国也开了口,自然不好再强求,“那好吧,我听伯父的。不过东西都送来了,怎么好再拿走。还有,我是不会放弃的。来日方长,我会等着心心回心转意的那一天。”程建国见张冰这么识相,又有几分坚持的勇气,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张冰却从这个点头看出程建国对自己的行为并不反感,这无形中给了他一些信心。所以,接下来的几天里,他每天都会厚着脸皮等在程恳家楼下。程恳对此不胜其烦,可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躲在家里不出门。可今天是开学的日子,程恳就没法继续待在家里了。刚一出门,就被蹲守在家门口的张冰缠上了。以程恳的个性又说不出什么特别难听的话,于是张冰就这么一路跟了过来。说起来,萧齐平日里并不会冲动行事。可这些天心中的思念一直被压抑着,眼看就能跟程恳再续前缘,竟出现了个疑似第三者。累积的情感一朝爆发,就有些控制不住,朝张冰动了手。张冰也是个暴脾气,之前就是个没事还惹点儿事的主儿。这下子无端挨了揍,自然不肯罢休。虽然他认出面前的人是萧齐,可哪管得了那么多,起身就朝萧齐扑了过来。等程恳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打成一团,难分难解了。程恳急得连忙上前,想将两人分开。两人打得眼红,程恳上来也没注意,直到程恳“哎哟”一声被推倒在地,二人才急急忙忙住了手。程恳见两人住了手,恨恨道,“这么大两个人,还在学校门口打架,不嫌丢人吗?”萧齐这才意识到这里是青大校门口,认识他的学弟学妹可不少,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张冰揉着脸颊,装可怜地向程恳告状,“心心,你也看到了,是他先动的手,我是正当防卫。”萧齐恶狠狠地瞪着他,“你还有理了,竟敢跑来纠缠我的女朋友。我不揍你揍谁?”张冰不屑道,“你就吹吧,我早调查好了,我们家心心是单身。”萧齐的火气蹭蹭上冒,抡了抡拳头,“什么叫你们家心心?信不信我再揍你啊!你问下心心,我是不是她男朋友?”于是,两个男人同时用期待的眼神看向程恳。程恳压根儿没料到萧齐会在这个时候问出这样的话,分明是借机要挟,让自己表态嘛。她纠结极了,不愿又这般草率地做出承诺。可这要是否认的话,不但萧齐会失望,更会给张冰一种错觉。她烦透了张冰狗皮膏药地缠人方式,实在不想再给他任何希望。两害相权取其轻,短短的时间里,程恳的思绪已经拐了好几个弯。最后,她鬼使神差地点了头。萧齐早上过来时还有些忐忑,此刻终于得到程恳的承认,真真喜出望外。他微抬下巴,得意地扫了一眼旁边呆若木鸡的张冰,轻轻揽过程恳的肩头,一转身拥着佳人离开了,只留下张冰杵在原地,心碎成渣渣。程恳跟着萧齐往校园里走了一段,知道张冰已经不可能再看到,赶紧撇开萧齐的手,“好了,就装到这里吧,他已经走远了。”萧齐微微一愕,“什么叫装到这里啊?”“我们又不是真的男女朋友,刚才是情势所逼,我才胡乱认的。”萧齐笑笑,“你要是真不想承认,我逼你就有用了?”一边说着,一边又去搂程恳的肩。程恳拿手一挡,阻止了萧齐。萧齐“哎哟”一声,皱起眉头。“怎么了?”程恳连忙上前,“我把你弄伤了吗?”“好像是刚刚打架的时候扭到了,叫你这么一挡,好像还真有点疼。”“哎呀,”程恳一脸焦急,“要紧吗?要不要上医院?”“你,你扶我一下吧,我这胳臂使不上劲儿。”“嗯,好,你小心点。”程恳赶紧上前搀住萧齐,却没注意萧齐微翘的唇角和笑盈盈的眼眸。萧齐将半个身子都倚在程恳身上,压得程恳颠颠儿的。还好他及时收了力,只把头半靠在程恳头上。程恳不疑有他,以为萧齐痛得使不上力差点摔倒,急得满脸通红,奋力用身体撑住萧齐,“我看好像挺严重的,还是去医院吧。”萧齐摇摇头,连忙说,“不用,我们去那边休息下就好。”程恳扶着萧齐坐到椅子上,“你怎么样,现在还痛不痛?”萧齐看着程恳关切之心溢于言表,心中涌起似水柔情,轻轻摇了摇头,“只要你在我身边,哪儿都不痛。”程恳瞪了他一眼,嗔怪道,“都这样了,还说些不着调的话。”萧齐拉过程恳的手,程恳挣了一下,许是怕把萧齐弄痛了,也只得随他去了。“心心。”程恳感受到萧齐眼中的热度,不由自主垂下了眼眸。萧齐沉稳而温柔的声音响起,“我爱你。”他的话如一阵风,吹开漫天的阴霾,阳光再次普照大地。这些天,程恳一直在考虑跟萧齐的关系该如何发展。她也不是没想过要跟他和好,重新开始。可每次念头一起,又会被心中的一股消极能量淹没。然而,此刻萧齐的这句话就像一束光,照亮了程恳心中的阴暗角落,赶走了她最后的犹疑。既然她心里有他,他也爱着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在一起呢。想到这里,程恳终于鼓足勇气,抬眸与萧齐对望着。她眼神清澈,波光流转,仿佛于无声中诉说着世间最动听的情话。“萧齐哥。”程恳轻轻唤道。有多久了,她没再这般温柔地唤起自己,萧齐心中一热,激动得手都有些颤抖了。他明白程恳终究看清自己的心,愿意重回他的怀抱了。“心心……”萧齐猛地拉过程恳,圈在怀里,俯身将唇凑了过去。“别!”程恳羞红了脸,急忙拿手挡在面前。萧齐郁郁地望着她,一脸的不甘。程恳娇羞地低下头,声若蚊蝇,“这里人多……” | 程恳浑身湿透地出现在萧齐的房间,程恳与萧齐曾有过一段感情,现在已经分手。廖晴察觉到萧齐对程恳的情感,心情复杂,她与程恳表面是偶然认识,实则廖晴心里有数。程恳内心对萧齐的感情再次泛起波澜。萧齐在医院恢复,程恳因衣服未干而未能前来,萧齐对程恳的感情依旧,他决定继续推进云山项目,潘镇长和曲红梅感谢萧齐。廖晴不愿逼迫萧齐做选择,最终选择离开。程恳反思自己对萧齐的感情,她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尚未结束。萧齐不顾伤势,赶往招待所找程恳,二人的感情再次升温。萧齐的坚持和程恳的犹豫交织在一起,两人的关系处于一种微妙的状态。萧齐在旗云镇感受到了当地的人文底蕴,应邀前往索旺扎西家中作客。体验了藏族的款待和文化。萧齐在巴桑的带领下发现了云山中的山湖,构思了一个结合房地产的方案。得到了廖晴的认可,廖晴决定支持萧齐。廖明生审查了萧齐的草案后决定接手。明生集团承诺捐献一千两百万用于云山环山公路的改造。萧齐在与政府的合作中,意识到自己与程恳分开太久。在青大门口,萧齐目睹了张冰对程恳的追求,他与张冰发生了冲突。张冰坚持追求程恳,甚至找到了程恳的父亲程建国。萧齐在冲突后,得到了程恳的承认,两人重归于好。 |
可想像当时人人心乱如麻,仓皇逃命,连遗下了金子都懵然不觉。他项少龙现正怀内欠金,有了这两锭金子,自然大是不同。至少可轻易买一匹马儿来代步。把金子纳入囊里,继续前进,最后来到了敞开的宝库大门处。里面一片凌乱,金银珠宝一类可携带的物品半件不留,剩下的都是玉马、宝鼎、兵器一类的大型珍玩。其数量足可在二十一世纪作一个重量级的古物展览。室内四壁都设了油灯,一角还放置了装着燃油的大瓶子。项少龙心中欣然,吹熄火折,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室内靠壁坐下来。至少在这刻他是绝对安全。但怎样才能逃出这魏国的都城呢?尚有两个多月严冬才会过去,他难道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躲他两个多月的时光吗?若每天都要出外去偷取食物,上得山多终遇虎,迟早会给人发觉。不过他现在已没闻暇去想这些令人困苦的问题。只有在梦乡中,他才可与远在千里之外的娇妻爱儿们聚首共欢。为了他们,他定要奋斗到底,好好的活着回去舆她们相会。项少龙睁开眼来,眼前仍是漆黑一片,不辨昼夜,头脑则昏昏沉沉,还想继续睡下去。他是被别人说话的声音惊醒过来的,初时大吃一惊,以为有人搜捕他来了。及见地道毫无异样,声音只来自密室一角,才恍然声音是由铜管传下来。那支铜管既可监听密室的动静,那上面的声息自可由铜管传下来。项少龙打着了所余无几的火折子,然后点燃了其中一盏油灯,铜管赫然入目。它被装在入口侧旁,闪闪生辉。项少龙提起精神,小心翼翼的移到铜管旁,把耳朵贴上去。冰凉的感觉和人声同时传入耳内。只听一把男声淫笑道:“你的身材愈来愈丰满了,难怪昨晚大王都目不转睛地打量你。”一个女子的声音不依道:“若君上你把人家送给大王,奴家情顾自尽好了。”项少龙心中叫绝,此女深明男人心理,就算明知和接受主子要把自己送与别人,仍要表现得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果然上面房内传来亲嘴缠绵的声音。女子撒娇道:“君上不是得去赴晚宴吗?竟偏要在这时刻逗人家。”项少龙一听下大吃一惊。假若现在是晚宴的时刻,那自己岂非睡了半夜加一天,少说也有十个时辰亦即二十个小时,怎会这样渴睡?一时间他忘了去听上边男女的对话,迳自苦思。旋即醒悟过来,知道地道虽有通气口,但始终是空气不流通,自己若非给惊醒过来,说不定会因缺氧在睡梦中茫然死去呢。忽闻“项少龙”三字传入耳内,忙又倾神细听。那君上道:“现在满城风雨,什么大宴小宴都给项少龙闹得取消了。大王有令,凡窝藏项少龙或知情不报者,均要抄家灭族,哈,没有一条死尸比项少龙更值钱了,只尸首就可得赏五百金,累得人人都在找寻这家伙。”女子道:“奴家看他早已离城远去了,否则为何整个大梁给翻转了过来,仍找不到他半根毫毛呢?”又叹道:“这人真厉害,要来便来,要去便去,谁都莫奈他何。”那君上陪她叹了一口气道:“他就走得轻松容易,却累死了范大人,这次抓不到项少龙,所有罪责都到了他这城守身上去。刚才他才来央我向大王说情。现在大王气在头上,我才不会笨得为他惹祸上身。”旋又道:“项少龙来得真不是时候,累我错失了欣赏凤菲的精采表演,明天她便要到齐国去,不知何时才会回来呢?我明天定要去送行。”项少龙这才知道三大名姬之首的凤菲刻下正在大梁,心中一动,再无心听下去,离开宝库,熘了出地道,藏到了后宅的山林处,好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外面果然是日暮时分,还下着绵绵细雪。吸入了大量新鲜的空气后,项少龙脑筋回复灵活,仔细思量。现时大梁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这条地道,但若再给人发现,就休想脱身。龙阳君显然仍未将见到他的事泄露出来,否则刚才那君上不会不提。不过尽管如此,对他仍没有什么帮助。他又想起凤菲。这位风格独特的美女,若肯帮忙,说不定可带他离城。但由于他们只有一面之缘,交情浅薄,她会否冒生命之险来救他呢?最头痛是他根本不知她住在何处。且纵是知道,但要偷到她闺房去亦非易事。一时想得心乱如麻,突有犬吠声自后院处传来。项少龙吓了一跳,急忙钻回地道去,凭着记忆推度上面屋舍形势,由其中一个出口闯了上去,来到一座四合院中间的花园里。这四合院就只前堂亮着了灯光,东西后三厢都是黑沉沉的。项少龙估计巡宅的恶犬这时仍关在后院未放出来,遂安心活动。凭着钩索和敏捷的身手,他一口气越过了数重房舍,避过了几起婢仆,先到膳房趁没有人在偷取了足够的食物,又拿了一壶热茶,才熘回地道里,医好肚子后,斗志又回复了旺盛。无论地道或大梁,都是不宜久留。但问题是他仍没想出可安全离开的办法。当魏人在城内城外遍寻他而不获时,定会猜到他是在某一隐蔽处躲起来。魏朝不乏才智之士,龙阳君本身便是非常精明的人,迟早会想到这栋他项少龙曾逗留过的信陵君故宅,亦会想到宅下会有未经被发现的地道。自己偶而潜出来偷一餐半餐菜肴或点心果腹,该不会出问题,但长此下去,定会惹起怀疑。有了这两个顾虑后,他下了决定,必须在两日内离开大梁,否则就可能永远都不用走了。肯定宝库上的卧室无人后,他又偷了上去,翻开箱子,取了一套御寒的斗篷及厚袍衣物,正要离去时,房外面足音传来,接着是有人在厅中坐下谈笑的声音。项少龙心中一动,移到门旁,拉开少许,透过隙缝往外望去。一看下不由大吃一惊。外面坐了三个人,另有近十名似亲随一类的人物,人人隐透紧张神色。其中一人赫然是龙阳君。他脸色苍白,骤然间似若老了几年的样子,形神憔悴,再不像以前般“娇艳欲滴”了。另两人一是身穿武服的将军,一为大夫服饰的中年男子。那将军首先发言道:“这次我们来找平丘君,实是为了搜捕项少龙的事。”项少龙心中一寒,知道龙阳君已猜到自己躲到这里。那平丘君大讶道:“范将军找项少龙,为何竟会找到这里来呢?”他一开腔,项少龙便认出他是早先在卧室和姬妾胡混的男人。他们不在大厅见面,反避入内厅,不用说是怕泄漏风声。那等若说他们推断到自己藏在地道里。可以想像这大梁城守范将军,必已派人把整个信陵君府团团围了起来。不过他仍不太担心,因为这地道的出口在后山的密林里,远离信陵君府,绝不容易被发觉。龙阳君叹了一口气道:“范将军敢以人头担保,项少龙仍未离城,假如他仍躲在城内,那最有可能就是藏在这里了。”项少龙听他说得有神没气的,知他因为要逮捕自己这个“老朋友”而饱受折磨,不禁心中也陪他叹气。平丘君色变道:“没有可能的。我早曾着人把府内每寸的地方都澈底查过,若他在这里,绝瞒不过我们,更瞒不过狗儿灵敏的鼻子。”范将军道:“我们曾问过信陵君以前的手下,证实了项少龙当日该是由地道一类的信道逃出这里,不过却没人知道地道的出入口在那处。”龙阳君接口道:“平丘君可询问府内各人,看看有没有忽然少了食物衣服一类的事,便可知项少龙是否藏在地道下面了。”项少龙暗叫厉害,那还敢再偷听下去,忙退回入口,关好盖子,拉过原先的草席子遮好,回到地道去。然后毫不犹豫从后山的出口熘了出去。茫茫雪夜中,只见魏兵点起火把,把信陵君府围得水泄不通,幸好出口处刚好在重围之外,否则这次就是插翼也难飞。不过他并非是已脱离了险境,而是刚陷进了险境内。一队魏兵正朝他藏身处赶来,火把光和狗吠声,确令人心胆俱颤。项少龙把偷来的衣物结成一个大包里,挂在背上,依以前带赵倩离开的旧路,朝邻近的房舍潜去。边行边看,不由暗暗叫苦。原来附近的街道全有魏兵设下关卡,最要命是屋顶都设置了岗哨,监视着信陵君故居附近街道的情况。项少龙生出寸步难行的无奈感觉,伏在路旁的草丛内。不过他很快便知这亦非安全之计。一队五十多人的魏兵,正沿街而来,以长矛插入草丛,进行水银泻地式的澈底搜索。项少龙无可选择下,趁火光还未照到身上的时刻,爬往对街,攀上了对面一间房舍的檐头处。这所房舍由于比附近的房子都矮上一截,所以并没有敌人放哨。魏兵过后,他正犹豫应否藏入屋内时,马蹄声响。一辆华丽的马车从魏兵远去的那边驶来,前后均有骑兵护送。项少龙观察形势,落回地上,闪到路旁一棵大树处,迅速攀到其中一枝横伸出路面的粗干处,手足紧缠结了冰的干身。假若现在不是正下着大雪,他绝不敢冒这个险。这可说是一场赌博。只要那十多名护从有一人抬头上望,保证可发现他的存在。但大雪照面打下来的时刻,谁都只会低头看着路面。当他的心跳到了咽喉顶的紧张关头,马车来到了下方处。项少龙先卸下背上包袱,垂手轻抛到尚差少许才来到正下方的马车顶上,然后放开双脚,足尖点在包袱上,这才松手落了下去。因隔了包袱的关徐,他点地无声的踏足车顶处,再伏下身来,完成了这几乎在一般情况下难以完成的举动。马车在这被变成了雪白世界的古都城缓缓而行,朝某一目的地进发。他完全不知道马车会带他到那里去,但却知已暂时离开了险地。经过一处关卡时,魏兵不但没有问话,还肃然致敬,任由马车通过。车内那人的身分必是非同小可,否则怎能受到这种优待。现在连他都很想知道里面坐的是什么达官贵人了。马车内似有一声叹息响起。项少龙生出好奇心,把耳朵贴到厢顶处,结了的冰雪冻得他立即放弃了这做法。改而略撑起身体,往外望去。一看下立时呆了眼睛。我的天!原来马车正转入御道,朝王宫的正门驶去。马车在护卫前后簇拥下,从放下的吊桥越过护城河,进入主宫门。在这时代里,王宫无论规模设施,都等若一个内城。为君者无不竭尽心思,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使王宫在各方面都成为一个超级的军事据点,城堡中的城堡。这既是要防范外敌的攻击,更重要是防止内敌叛上作反。项少龙这次煳里煳涂来到了王城府,要离开就头痛了。他又惊又喜的进入宫门,依然躺在车上一动不动,任由雪花把他覆盖着,若非如此,城墙或哨楼上的守军居高临下瞧来时,他就要无所遁形。但这恰是他最担心的问题。这么大的雪并不常有,异日他要重施故技离开王宫,便肯定行不通。他藏在雪底下,头脸贴在压扁了的包袱上,那可说是目下唯一稍有温暧的地方。眼虽不能见物,但耳朵仍可听到声音。轮声和马蹄声瞽中,他感到车子在宫内左弯右曲,该是朝内宫的方向驶去。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随护纷纷甩蹬下马,四周足音纷起,只听内侍宫娥齐声叫道:“王后万安!”项少龙差点惊呼出来,忍不住略翘起头颊,偷望下去。车门被拉了开来。大雪飘飞下,单美美熟悉的动人背影,穿上华丽的袍服,头戴凤冠,像一个梦般出现在他眼底下。内侍一手打起伞子,一手曲肘横举,让她扶着,缓缓往登上一座宫殿的台阶走去,前后簇拥着十多名宫娥内侍,禁卫则林立两旁。那种气势派头,教人无法想像她以前只是在咸阳任凭权贵采摘的妓女。项少龙呆看着她的背影盈盈消没在台阶之上,心中百感交集。纵是明知单美美不会出卖他,他也难以和这现时贵为王后的美女接触。太危险了,而且说不定单美美会像龙阳君般出卖他。马鞭扬起。项少龙再继续这免费的旅程。刻下马车不用说都是朝马厩开去,那时拖车的四匹健马解入马厩,车子则会送入仓库,立即洗刷冰雪,如不在这之前脱身,自己便要暴露行藏。项少龙正苦无下车之计时,马车来到一条两边大树林立的路上。项少龙暗叫天助我也,小心翼翼蹲了起来,夹好包袱。趁那驾车的御者注意力全集中到前方时,他站了起来。身上的冰雪似沙石般洒下时,他已探手抓着一枝横斜伸出来的树干,离开了这既把他带出险境,但又送入另一险境的车子。项少龙凭钩索和大雪的掩护,翻过了两重殿宇,落到一个院落的草丛中。这是单美美刚才进入那座宫殿后方的房舍,该是宫娥内侍一类人物居住的地方。他并不担心会遇上侍卫或巡犬,那只会布在内宫的外围处。无论赵宫、秦宫、楚宫,君主和王后的寝宫都是各自独立的殿宇群。除非魏王要来宠幸单美美,否则他亦不会撞上魏王。眼前当务之急,是要找个藏身之所,才再趁机找寻食物及如何脱身等的事。现在他认为最佳办法,是先躲藏个十天半月,待风声稍缓才偷离王宫。不过正如龙阳君所言,假若他长时期的偷吃偷喝,迟早会惹人动疑。最理想当然是可冒充宫内某一内侍,但他那比任何人都要高俊挺拔的体型,要冒充体态阴柔的内侍,只等如痴人说梦而已!项少龙环目四顾,风雪中四周寂然无声,但各厢房却透出灯光。刚才他翻过重重殿宇时,已对环境了然于胸。这以后宫为主的屋宇群,被外墙团团围了起来,自成一个独立的天地。除了围墙的四角设有哨楼外,就只有前后入口处有守卫,其他地方都是不设防的。单美美当然有一定数目的亲卫,但他们却是不会亦不容许进入她起居的地方。所以若他能够潜入这美女的寝宫,该会是最为安全的。在刻下置身的方形露天花园里,西首和南首各有一道门户,却是紧紧关闭着。拟定好了行动的方针后,他再不犹豫,再次翻上屋嵴。这些内宫房宇,虽是结满冰雪,却不似城墙般高了至少三倍以上。且有可供钩子挂搭的檐蓬嵴顶一类的东西,故虽不容易扳腾上落,仍难不倒他。落下来时,已到了后宫后方的园林里。这时代各国王宫的建设,大多是参考周室在镐和洛邑两地的都城制度而成。魏王宫基本上是依中轴线排列的建筑组群,大致可分前中后三个区域,呈长方形,坐北朝南,北区共有十五组建筑物,乃王室的居住区并以帝后的寝宫为主,居于此区正中。中区是三朝所在。三朝就是大朝、外朝、内朝。名称虽不同,但其实都是君主和朝臣处理政务的地方。南区是王宫的正门和校兵场所在,以五层门户把它和正中的主殿群分隔开来。项少龙之所以会如此留神于王宫的布局,皆因他想起了凡王宫必有秘密的地道。这是古代权贵必备的逃生捷径。可以推想魏王寝宫下必有这么一条逃生地道,若能找到,就可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王城了。单美美的寝宫可能亦有这么一条地道,且至少该有九成的机会。凭他鞋底的“开锁工具”和曾受过的开锁训练,这时代的锁头机关绝不能把他难倒。想到这里,等若在绝对的黑暗中看到一线希望的曙光,一颗心登时活跃起来。只要寻到单美美的寝宫,他便有可能安然离去了。他静心地藏在一堆草丛内,留心观察后宫的情况。单美美回来不久,自应先沐浴更衣,然后再返寝室。现时后宫只前进处灯火通明,可推知单美美仍未返寝室休息。大雪逐渐稀疏,项少龙心叫不妙,决意先潜进宫里,先一步摸入单美美的绣房去。遂从藏身处窜了出来,移到一所似是储物房子的窗下,肯定内里无人后,取出鞋底的幼铁枝,探入窗扇间的隙缝处,挑起了窗门。跨入屋内后,把窗门关好。习惯了房内的光线后,只见房门外有灯光透入,移身过去,贴耳门边查听外边动静。门外没有一点声息,他正想推门外看时,足音由左方传来。项少龙吓了一跳,暗叫好险,往后急退,躲在一个大柜之侧。足音过后,项少龙又走了出来,推门试探看去。外面是一道长廊,两旁各有三道门户,看来这该是专责侍候单美美那组内侍宫娥的居室。项少龙心中叫苦,若这么硬闯出去,撞上人时便避无可避。但假若现在不冒点险,待会服侍单美美的人要检十或拿取什么东西时,他碰上人的机会便大多了。项少龙勐一咬牙,闯了出去。后宫共分前后两进,中间是个露天花园,现在他置身后进处,而最大的问题是他不知单美美的寝所究竟是在前房还是后室,否则就不用现在似瞎子般乱摸乱撞。他迅速来到右方一个廊道交接的岔路处,正要往前院的方向抢去,两名宫娥正朝他走来,离他只有丈许的近距离。项少龙缩身回去,顺手推开最近的一扇门,不理是否有人,躲了进去。还未有机会看清楚形势,门再被人推开,两名宫娥走了进来。无奈下项少龙急忙躲在敞开的门扇后,祈祷她们千万不要把门关上。灯火亮起,这才知道躲到了后宫的膳房来。两女显是来取食物去侍候单美美,迳自在橱柜灶笼间检十搬弄,一点都没注意到他这不速之客的存在。其中一名宫娥道:“她的心情定是非常不好,我还是首次见她骂人骂得这么凶哩!”另一宫娥胆少多了,低责道:“不要乱说话,给那些爱搬弄是非的小人听到就糟了。”不一会两女托着香茗糕点等物离去。项少龙扑了出来,顺手牵羊取了余下的糕点,蹑手蹑足追着两女去了。项少龙展开浑身解数,蛇行鼠窜,忽快忽慢,避过了几起内侍,来到前进一座大厅处。前头两名宫娥由大厅的后门,进入了该是内厅的地方去。他肯定了单美美寝宫的位置后,连忙翻上了屋顶,到了檐沿处,再以钩索降下,弄开窗门,闪了进去。那是座较小的侧厅,佈置华丽,呈长方形,铺着厚厚的地毡,踏足其上,颇感舒服。由于厅角的火炉没有燃点,所以他可放心单美美不会到这里来。向南处有道大门,照方向该是通往内厅去。现在他对后宫的布局已大致把握了。北面大门入口处是正堂,接着两重的厅子,又有东西二厢。而单美美的寝宫该在南面靠近露天的那座大院子,两邻则是下人居住的地方。他把耳朵贴到门旁,留神倾听。隐有声息传来,却听不到有人说话。若要找寻地道,这就是最好机会,否则若让单美美回到寝室,那就要错失良机。项少龙于是又从这侧厅熘了出来,片刻后他终于来到了单美美的寝室里。这是间宽大而陈设华丽的房间,一角处燃起了炉火,室内温暖如春,正中靠墙处放了一张特别巨大的绣榻,地上铺着厚毡。与炉子相对的另一角放了一面大屏风,不用说都是解衣方便的地方。其他梳妆台铜镜小几等物自是一应俱全,佈置有序。项少龙大感头痛,要在这么一个地方找条地道出来,非是办不到,却休想瞒过别人。首先他要把地毡全揭起来,甚至把榻子或家具移开,那和搬屋怕没有多大分别,怎能瞒过别人的耳朵?纵是所有人都聋了,但单美美随时会进来寝息,自己那有时间把搬乱了的物件还原。最头痛还是即使自己能发现地道,但进入地道后更难以整理那上面的凌乱佈置,使人觉察不到有人移动过东西,那等若向魏人公告他是从地道离开的。正叫苦不已。房门敞开。魂飞魄散下,项少龙再不能穿窗而去,只好闪到屏风之后,蹲了下来,伴着他的可正如所料是个精美的马桶和钢制夜壶,幸好马桶壶子极其巧饰清洁,不会发出异味。他从隙缝往外望去,见到来的果然是已贵为魏后的单美美,后面跟着一位宫娥,有点眼熟,这才记起是她以前在醉风楼时的贴身俏婢。单美美出落得更标志了。在华冠丽服的衬托下,更透出以前所稍欠的高贵气质。她盈盈立在铜镜之前,让婢子为她卸下盛装。女婢低声道:“娘娘!不要担心吧,项爷吉人天相,他又那么本事,自有脱身之法。”项少龙先是听闻自己之名大吃一惊,接着是心头一阵感动。想不到一位风尘女子,与自己又一向不大和睦,只因自己举手之劳般帮了她那么一把,反比龙阳君更是情深义重。在灯火下,单美美秀丽的玉容不见半点喜怒哀乐之色,淡淡道:“担心又有什么用,小卿,我不要房间这么光亮。”小卿吹熄了四盏灯后,室内的灯火黯淡下来,另有一种柔和气氛。项少龙心念电转,最后终放弃了向单美美求助的强烈冲动,因为他不想破坏单美美目前所拥有的一切。待会她上榻睡觉后,他便熘出去找个地方躲它一晚,明天再返来找寻地道的入口。打定主意,他又从屏风后往外瞧去。单美美这时只剩下单薄的贴身衣服,把她玲珑饱满的曲线表露无遗。项少龙暗道难怪会有这么多见惯世面的男人迷恋她,因为她确是有充足天赋本钱的尤物。单美美幽幽叹了一口气,打破了室内那似若凝成实质的沉寂。小卿陪她叹了一口气道:“大王今晚怕不会来了。”单美美轻轻道:“现在他只想得到项少龙的人头,怎还有闲心到这里来,夜了!你回去睡吧!”小卿施礼后推门去了。单美美转身朝屏风走来。项少龙头皮骤感发麻,单美美已和他来了个两脸相对,四目交投。单美美低呼一声,忙以手掩着自己檀口,不能置信地瞠目摇头。项少龙苦笑道:“美美可是受惊了?”单美美惊魂甫定后,伸出玉手,拉起他的大手,往榻子走去。片晌后两人在温暖的绣被内拥个结实。单美美献上热烈的香吻后,低声道:“你要人家怎样帮你呢?唉!项爷真是神通广大,竟有办法来到这里找人家。”项少龙本意并不是想来找她的,有点尴尬道:“美美到屏风后去不是要--嘿--”单美美俏脸一红,横他一眼,搂紧他的腰,梦呓般道:“好了,终可以和你睡在一块儿了。”项少龙讶道:“美美真的垂青于我吗?”单美美不好意思地道:“我是很易钟情于有本领的男人的,不过很快又会厌倦。但对你确有些不同。你该知在目前这情况下,我再不必口不对心。初时我很恨你,你这人哩!总不肯把人放在眼里,想不到杨豫姐真没说错,你这人是外冷内热,只有你才肯那样帮我的大忙。人家尚未有机会亲口谢你哩!”项少龙笑道:“你刚才不是‘亲口’谢了我吗?”单美美霞烧玉颊,又主动和他热吻一番,然后神色微黯道:“你对我没有兴趣吗?为何毫无反应呢?”项少龙知她对男人经验丰富,察觉自己对她没有正常的生理反应,故而自苦自怜。歉然道:“一来我觉得美美你已是有主名花,不该侵犯。最重要是现在身陷险境,正忧心如何离开,所以难以放开怀抱,和美美你享受鱼水之欢。”单美美释然,旋又蹙起秀眉道:“你既能来,自然也有本事离开吧?”项少龙苦笑着把来此的经过如盘奉上。单美美听罢咬着下唇道:“你既然找到我门上来,我自然也要把你安全送走。”项少龙享受着那“夜半无人私语时”的温馨感觉,一颗心像溶化了般,叹了一口气,咬着她小耳道:“这样你可太危险了,而且有太多不可测知的变量在内,我绝不能让你冒这个险。”单美美一阵感动,叹道:“这世上恐怕只有项少龙才肯这么为人设想。项少龙啊!快想想办法吧,只要我单美美办得到的,我就肯去为你办。”项少龙把她搂个结实,把脸埋到她秀发里,嗅吸着她的香气,整个人松弛下来,柔声道:“你大王有没有告诉你这后宫内有逃离王城的地道呢?”单美美娇躯剧颤,娇呼道:“我差点忘了!确有这么一条地道,就在这寝室内。”旋又苦恼道:“但开锁的钥匙却掌管在内侍长手上,我打不开来哩!”项少龙大喜道:“那就更好了,就算我走后给人发觉,你也可推个一干二净。”单美美奇道:“你懂得开锁吗?”项少龙挪开了一点,细审她在柔和灯光下的如花玉容,微笑点头,又轻吻了她香唇,才道:“你知否地道的出口在那里呢?”他心情转佳,开始感受到在被窝里厮磨的引诱力,生出了肉欲的冲动。单美美显是感受到他的压迫,春意盎然地瞅了他两眼,再赧然埋入他宽阔的胸膛道:“大王说地道的出口在离东城城门半里许一个养马厩的天井处。”项少龙心中叫妙,如此就可凭快马逃生。不过仍有东门那一个关口,心中一动,又问起她刚才曾到哪里去。单美美用力抱紧他,闭目呻吟道:“我是去看一位姊妹,明天她就要到齐国去了。唉!项少龙啊!你不用这么快走吧!王宫的生活太刻板苦闷了,可以活活把人闷死的。”项少龙苦笑道:“后悔吗?”单美美睁开美目,神色茫然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昨晚我才梦见醉风楼,和豫姐像往常般在花园里玩抛球,唉!她们怎样了?”项少龙听得心中一酸,问道:“他对你好吗?”单美美呆了半晌,低声道:“我也弄不清楚,自做了魏王后,他变得很厉害,有时梦中也会叫着要杀某个开罪了他的大臣名字。若非人家有了身孕,说不定会央你带我走呢。”项少龙的欲火立时退得一滴不剩,清醒过来。暗忖在这等时刻,怎也得保留体力,自己前几天才曾大病一场,更不适宜和单美美颠鸾倒凤。岔开话题道:“你刚才去见的姊妹,是否三大名姬之首的凤菲?”单美美点头道:“是的!我们还曾说起你来,她很欣赏你哩。”接着兴奋起来道:“不若求她掩护你出城好吗?她是很有办法的人哩!”项少龙断然摇头道:“不!我不想牵累任何人?她为何要到齐国呢?”单美美答道:“是为了齐王的五十大寿,听说石素芳和兰宫媛都应邀到那里去。且包括秦国在内,各国都会派代表去贺寿。”项少龙听得煳涂起来,讶道:“燕赵两国不是和齐国交战吗?为何忽然又会和好起来呢?”单美美摇头道:“对这种事我也不太清楚。听大王说:好像齐王到现在仍决定不了谁当太子,其中牵涉到田单的权力,所以大王很热衷于齐国太子策立的问题。”项少龙此时自顾不暇,那有心情去理齐人的内政,低声道:“乖美美!快告诉我地道的入口在哪里?”单美美骇然道:“不要那么快走好吗?我有办法把你藏上几天哩!待风头火势过后再走,不是更安全吗?”项少龙吻了她香唇,断然道:“不!我定要趁现在大雪时走,雪停后便走不了。”单美美不舍地把他搂紧,凄然道:“搂着你,就像把往昔最可贵的全拥有了,你却那么不停嚷着要走,项少龙啊!不要对人家那么无情好吗?”项少龙心中一阵感触,知道单美美并不是真的爱上自己,那是一种混杂了感激和怀念的复杂心情,加上深宫寂寞,所以才渴望自己留下来陪她。但他心中也不无怜惜之意,在她温软香滑的红唇上轻轻啜了一下,柔声道:“我怎舍得无情待你呢?不过我现在定要保留体力,以应付艰苦的逃亡生涯。”单美美回吻了他一口,脸泛红霞道:“我不再迫你好了!但你总该有点表示,例如摸摸人家的身体,那将来就不致会轻易忘掉美美。”项少龙听得心中一荡。说真的,这么搂着一个丰满而充满青春活力的动人胴体,兼之阵阵幽香随着被窝的温热送入鼻中,若说不血脉贲涨,就是骗人的了。不由探手在她背臀间来回爱抚。单美美登时呼吸急促起来,水蛇般在他怀里蠕动揉贴,更挑起项少龙的情焰欲火。项少龙的手扩大了活动的范围,由她的大腿上移至俏脸,其中不可对人言的过程,令这对男女都生出既销魂又刺激的偷情滋味。项少龙此时如箭在弦,不得不发,正要翻身把她压着时,单美美推开了他,娇喘细细道:“地道入口就在大衣柜里,下面是块活板揭起它就可见到锁死了的地道入口。”项少龙惊醒过来,心中感激,知她是怕影响了自己体力,所以强自克制。和她来了个炽烈得可把两人熔掉的热吻后,他跳下榻来,正要拉开柜门时,想起一事道:“究竟有没有别的入口呢?”单美美道:“御园内有两个入口,宫内的人都知道。”项少龙搂了她一下,道:“那就更好了,因出口既多,我走后纵使给人发觉,都不会怀疑到你头上来。”再缠绵一番后,这才再踏上逃亡之路。项少龙无惊无险从地道钻了出来。那是个养马厩旁的大水井。出口在井壁中间处。离开水面有七、八尺,还有石隙供踏足登上井口。他由井口探头出来时,雪已停了,天际微现曙光,一列马厩排列左方处,还有几间养马人起居的房舍。这类养马厩非常普遍,有公营的,也有私管的。马匹多来自城外的牧场,供权贵和付得起钱的人购马租马。项少龙摸到马厩里,正犹豫该否顺手牵羊偷他一匹,但又怕目标过于明显。忽有人声传来,吓得他忙躲到一角,以喂马的禾草掩盖自己。来的是两个人。其中一人道:“张爷放心好了,上头早有关照,要小人拣最好的四匹马给你们。唉!现在我们大梁谁不想看到你们小姐称绝天下的歌舞呢?小人能为她尽点心力,实是莫大荣幸。”姓张的汉子显然很会摆架子,只是闷哼一声,来到项少龙藏身附近的马栅处,道:“这匹看来不错,牙齿整齐雪白,是什么种的马?”那管马房的道:“这是来自北方鹿原的纯种马,既好看又耐劳,张爷真有眼光。”张姓汉子沉吟片晌后,道:“我着你们找的御者找到了吗?这一趟我们真是多事,好好一个人竟会忽然病死了,累得我要四处找人。”那马房的头儿道:“能为小姐和张爷做事,小人怎会不竭尽全力,我已找得个叫沈良的人,曾为无忌公子驾过车,又精通武技,样子还相当不错,绝对吻合张爷的条件。”接着低声道:“他是小人的老朋友,张爷该明白,现在大梁没有人敢用无忌公子的旧人,否则凭沈良那种技术,怎会赋闲了整整两年。”张姓汉子冷哼道:“他在哪里?”马房头儿陪笑道:“他不知张爷会这么早来,此刻怕仍在睡觉,张爷先到屋内喝口热茶,小人这就去唤他来叩见张爷。”张姓汉子道:“我那有时间去喝茶,你先给我拉马出来,我立即给你付钱,然后你再召那家伙来,来迟了休怪我不等他。要知我们并非没有其他御者可用。”接着是牵马的声音,两人到另一马厩去了。项少龙暗叫天助我也,连忙取出偷来的衣服换上。这套衣服在那平丘君的箱子里是最不起眼的,很适合沈良这种落难豪门仆人的身分穿用。把旧衣藏到密处后,那马房头儿已离开马厩,朝房舍那边走去,显是要把那沈良弄醒。项少龙闪了出去,见那张爷正审视四匹健马,干咳一声,迎上去一揖到地道:“小人沈良,请张爷恕过迟来之罪。”那张爷想不到他来得这么快,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闪过满意的神色,目光落到他的血浪剑处,淡淡道:“我叫张泉,是凤小姐的正管事,你曾当过魏无忌的御者,当然知道规矩。每月五两银子,若凤小姐满意的话,你还可长期做下去。”张泉年在三十许间,一面精明,但样子却颇为庸俗,唇上留了两撇浓胡,有点酒色过度的神色。项少龙忙不迭答应。张泉道:“时间无多,我们走吧,又快下雪了。”项少龙暗叫谢天谢地,戴上斗篷,牵马随他去了。离城的过程出奇地顺利。最讽刺就是来送行的达官贵人多不胜数,而他这大逃犯就正置身在他们中间。还未抵达城门,大雪又从天而降,戴上斗篷,箍上挡风口罩的他低垂着头,况且这又是御者的正常装束,自然谁都不生怀疑。最妙是因他坐在御者的位置,使人察觉不到他雄伟的身型。本来他还怕凤菲会把他认出来,却幸好他根本没有和凤菲照面的机会。且这时的他满面胡须,凤菲若非留神看他,也绝不会轻易识破他就是项少龙。说来好笑,他本不想惊动单美美,但终是赖她的帮助逃离王宫。他也更不欲牵连上无甚交情的凤菲,但最后仍是靠她闯过东城大门这一难关。今次可谓绝处逢生。希望自此一帆风顺,安然归秦。他当然不是想到齐国去,只要觑准机会,便会立即开小差熘掉。魏人对凤菲非常礼遇,派了一队五百人的轻骑兵,沿途护送,由一名叫敖向的偏将领队。凤菲的歌舞团人多势众,坐满了十多辆马车。舞姬乐师加上婢仆,数达二百人,只是支付每人的薪酬便不得了,可见凤菲的收入是多么丰厚。心中不由想起在他身后车厢内的绝色美女,更记起当日和她在小楼内喁喁私语的动人情景。她等若二十一世纪歌坛的超级巨星,不过能欣赏到她歌舞却是权贵的专利,一般平民百姓均无此福缘。车马队离开了大梁后,渡过大沟,朝北直走,到了济水时,早有五艘三桅巨舶在等候。项少龙这才知道为何要趁早起程,因为此时已时近黄昏。当他见到魏兵亦陪同登船时,不禁心中叫苦。倘如若就是如此这般被迫着到齐国去,那真是糟透了。这么顺流而下,只四、五天就要进入齐境,那时想折返赵境,又要费一番手脚。不过这时再无其他选择,硬着头皮登上船去。五艘大船,魏人占了三艘船,凤菲这边占两艘。这使项少龙因不须日夕对着魏兵而松了一口气。他乘的是凤菲起居那艘船。这时他的身分在这舞伎团里是最低下的阶层,被分配到底舱只有一个小窗的房里,还要与其他御者仆役挤在一起,六个人共享一房。其他御者不知是否因他抢了为凤菲驾车的荣耀,联合起来排挤他,且他们进房后立即开赌,却没有邀他加入。项少龙乐得如此,晚饭后钻到一角席子上的被窝里,蒙头大睡。那些人还故意说些风言风语,其中有些辱及他的“主子”信陵君,指桑骂槐,项少龙心中好笑,又确实事不关己,很快便睡得不省人事。也不知睡了多久,忽地大腿处一阵剧痛,睁眼一看,原来是其中一个叫谷明的御者重重踢了他一脚。项少龙大怒坐了起来,喝道:“什么事?”另一名御者富严抱着双膝,一副流氓无赖的样儿般靠壁坐在一角笑道:“沈良你是那年出生的,是否肖猪,否则怎会睡得像条死猪般?”其他人一起附和哄笑,充满鄙屑嘲讽的味道。另一个叫房生的,他是唯一没取笑项少龙的人,低喝道:“不要耍人了。沈良!天亮了,随我来吧!”项少龙按下心头怒火,随他出房去了。来到舱板上,只见天空放晴,两岸一片雪白,心情豁然开朗,把刚才不愉快的事都抛诸脑后。众仆役正在排队轮候煮好的饭菜,另有一堆人在一边取水梳洗,闹哄哄一片,别有一番生活的感受。一名颇有点秀色的美婢,在两名健妇的陪伴下,正与张泉说话,见到项少龙比别人雄伟的身材,露出注意的神色,仔细打量了他几眼。项少龙心中有鬼,给她看得浑身不自然起来,房生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道:“那是二小姐董淑真的婢子小玲姐,我们都叫她小辣椒。恃着得二小姐爱宠,最喜作威作福,没有什么事最好不要招惹她。”项少龙心中苦笑,自己一向高高在上,想不到婢仆间亦有阶层派系之分。随房生洗过脸后,轮得了两钵饭菜,蹲在一角吃喝起来。房生道:“你还为刚才的事生气吗?其实他们恼的是张泉,谷明是副管事沙立的人。大管事就是要杀他们的气焰,故意聘你这外人回来顶替这个人人争夺的职位。若非他们怕太过分会惹怒大管事,还有你好受的呢。”项少龙这才明白为何放着有这么多人,偏要雇用他,心中暗呼幸运。房生见他默然无语,再不说话。项少龙心中过意不去,道:“房兄跟了小姐多久?”房生道:“有三年了。”项少龙很想问他凤菲的底细,终感不适合,改而问道:“房兄有家室吗?”房生嘴角抹过一丝苦笑,道:“亡国之奴,那谈得到成家立室,若非小姐见怜,我房生可能早冷死街头了。”项少龙呆了半晌,才低头把饭吃完,同时有一句没一句地向房生套问这歌舞团的情况。这时一名壮健的男仆来到项少龙旁,冷冷道:“你是沈良吗?”项少龙记起自己的身分,忙站起来道:“这位大哥有什么吩咐?”壮仆傲然道:“我叫昆山,是张爷的副手,叫我山哥便成了。听说你懂得使剑,把剑给我看看!”项少龙虽不愿意,无奈下只好拔剑交到他手上去。岂知昆山脸色一变道:“你另一只手跛了吗?”项少龙差点要一拳把他轰下济水去,只好改为双手奉上。凤菲这些男仆里大多佩有长剑,昆山当然不例外,但比起血浪无疑是差远了。昆山捧剑一看,眼睛立时亮了起来。项少龙知他动了贪念,先发制人道:“这是故主送我的宝剑,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先一步堵住了他的口。昆山一脸羡慕之色,把玩良久,才肯归还项少龙,板起脸道:“张爷要见你,随我来!”项少龙暗忖真正做大官的,都没这些人般摆足架子。心中苦笑,随着他登往上层的平台。这艘船长约三十丈,比秦国最大的“大翼”战船长了近一倍,这是由于船只是用来运载人货,不求灵活快捷,只求能载重。船身修长,宽约两丈余,首尾翘起,两座帆桅一设于船首,一在船尾。两组帆桅中间处是船舱,分作三层,上两层建在甲板上,底层在甲板下。凤菲和一众有身分的歌舞姬,自然居于最舒适的最上层,次一级的管事婢女住下一层,像项少龙这类身分低下的,就挤在环境最恶劣的底层了。连水手在内,这艘船载了近百人,闹哄哄的,倒是另有一番热闹境况。水运的发展,在这时期已非常发达,致有“不能一日而废舟楫之用”的说话。尤其江河密布的南方水网地区,一向以水运为主要交通方式,当战事频繁之际,创建水军乃必然之举,连带民用船只亦大行其道。项少龙以前每趟坐船,都是“高高在上”,只今次尝到“屈居人下”的滋味。张泉此时正在平台倚栏前望,身旁还有两名保镖模样的剑手,看来非常神气。项少龙举步来到他身前施礼时,张泉像不知道他已来到般,仍迎着寒风,没有瞧他。项少龙心中好笑,这张泉自己如此,难怪下面的人个个要摆架子立威了。刚才和房生闲聊中,他已对这歌舞团有了大致的认识。高高在上的,当然是三大名姬之首的凤菲。接着就是伴舞伴唱的十二位歌舞姬,都是第一流的美女,其中又以被称为二小姐的董淑贞居首。这董淑贞之所以能身分超然,皆因它是凤菲外唯一懂得作曲编乐的人。正管事张泉和副管事沙立,亦属这个级数;专责团内所有大小事务。后者更专管御者脚夫等仆役,今次张泉插手亲自聘用为凤菲驾车的御者,明显是插手沙立的职权范围内,进行着这小圈子内的权力斗争。歌姬管事以下,就轮到资深的乐师和歌舞姬的贴身侍婢了。由于她们都是接近凤菲和众歌舞姬的人,所以虽无实职,但事实上却有颇大的权力。资深乐师里以云娘居首,就像乐队的领班。她是退休了的歌舞姬,还负责训练新人,甚得凤菲器重,故无人敢去惹她。婢女中以凤菲那名项少龙见过,给凤菲叫她作小妹的俏婢小屏儿,和适才见到董淑贞的婢子小玲姐两人最有地位,甚至张泉等亦要仰她们的鼻息办事。自周室立邦后,礼乐一向被重视,这类歌舞团遂应运而生,著名者周游列国,巡回表演,处处都受到欢迎,像凤菲这种出类拔萃者,更是贵比王侯,基本上不受战争的影响。张泉让项少龙苦候片时,才沉声道:“听说谷明那些人多次挑惹你,是吗?”项少龙不知他葫芦所卖何药,应道:“他们确不大友善,不过小人可忍受得了。”张泉旋风般转过身来,不屑道:“你不是精通武艺吗?照理亦该见过很多场面,给人踢了屁股,都不敢还手,算什么汉子?”其他两名保镖和立在后侧的昆山都讨好兼附和地冷笑连声。项少龙摸不着头脑道:“我是怕因刚到便闹出事来,会被张爷责怪,才不敢还手。假若张爷认为还手都不会有问题,下趟我会懂得怎么做的了。”其实他是有苦自己知,最怕是事情闹到凤菲那里,给她认出了自己来,否则这将是脱身妙计。最好是沙立立刻把他革职,就可在船泊岸时扬长去了。单美美虽说凤菲很欣赏他,但人心难测,那始终是未可知的变量。他千辛万苦由追捕网内逃出来,绝不想再堕进这追捕网去。张泉听他这么说,容色稍缓。他左方那名高个子的保镖道:“张爷看得起你,给你占了这肥缺,你自然该有点表现,不能削了张爷的威风。”项少龙来到了这时代后,打跟随陶方开始,每一天都在权力斗争中度过,此刻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登时明白过来,暗呼张泉厉害,这着确是杀人不见血的妙着。自己之所以会被聘用,就是张泉故意惹怒副管事沙立那个派系的人的妙着,最好闹出事来,让上头知道沙立在排挤欺压新人。那张泉就可乘机编派沙立的不是。而沙立现在正乘坐另一艘船,连辩白的机会都欠奉。这一招真不可谓不够绝了。只凭张泉聘用他这行动,便可大杀沙立的威风,向一众下人显示只他张泉才是最话得事的人。谁想得到这么一件事,竟牵涉到歌舞团内的权力斗争呢?这类歌舞团的寿命绝不会太长,一旦凤菲倦勤又或嫁人,就须结束。当然歌舞团上下人等亦可获得丰厚的遣散费,而那正是房生告诉他对歌舞团最大的期待。身后的昆山这时插口道:“就算弄出人命来,只要不是你先惹事,张爷也可会帮着你的,明白了吗?”项少龙还有什么话好说,无奈点头。张泉语气温和了点,道:“只要你对我忠心,我张泉绝不会薄待你的。看你那皮黄骨瘦的样子,这两年必吃了很多苦头,用心办事吧!你既曾服侍过魏无忌,自然明白我在说什么了。”项少龙听得心中一动,自己的样子的确改变了很多。除了多了一脸须髯外,还瘦了不少。所以就算面对凤菲和小屏儿,恐怕她们都不会认得自己呢。那晚在小楼见面,灯光昏暗,兼之大部分时间又是坐下交谈,现在形象全改,确有瞒过她们的可能。想到这里,心怀大放。张泉挥退他后,项少龙回到次层的甲板处,房生却不知到哪里去了。正要往船头找他,经过舱侧窄小的走道时,有人拦路喝道:“张管事没告诉你规矩吗?下人都不准到船头来。惊扰了小姐们,就有你好受了。”项少龙吓了一跳,往前望去,只见一名亭亭玉立的俏婢杏目圆瞪的狠狠盯着他,两手扠腰,就像头雌老虎。他忙赔不是,退了回去,索性返到底舱倒头大睡。醒来时上方隐有乐声传来,该是凤菲等在排练歌舞。午后的阳光从小窗透射入来,房内只得他一个人。项少龙拥被坐起来,靠在舱壁,想着自己错过了午饭时刻,房生却捧着一碗堆满荤菜的白饭推门而入,递到他手上道:“我见你睡得这么好,不想吵醒你,留下一碗给你。”项少龙心中一阵感动,接过后扒了两口,咀嚼道:“房兄有别的亲人吗?”房生在他旁坐下,默然片晌,才淡淡道:“都在战乱中死了!”听他的语气,项少龙使知事情不会如此简单。这房生谈吐不俗,显是出身良好的人。说不定是某小国的宗室之后,国破家亡时逃了出来,辗转加入了凤菲的歌舞团,当了御者。房生又道:“我现在别无他望,只想能赚几个子儿,然后找个清静的地方建一间屋子,买几亩田地来耕作,以后再不用看那些小人的嘴脸。”项少龙见他满脸风霜,年纪虽与自己相若,却是一副饱历忧患的样子,心中凄然,冲动下差点把怀里那两锭金子掏出来送他,使他可完成梦想。但却知这样做非常不智,压下这诱人想法,继续吃饭。房生道:“黄昏时船将抵达谷城,明天才再起航,我们作个伴儿,到岸上寻两个妞儿作乐,沈兄若没钱,我可先借给你。”项少龙讶道:“你不是要储钱买屋置田吗?”房生道:“储钱归还储钱,我们这群低三下四的人,又不像张泉他们般可打那些大姐的主意,有需要时都要忍痛花点钱。不过得小心点避开谷明那班人,刚才我见他们和几个家将交头接耳的,又提到你的名字,怕是要对付你呢?”项少龙听得无名火起,冷哼一声,再不说话。暗忖若不给点颜色他们看,以后的日子怎样过?旋又暗骂自己煳涂。有此良机,还不乘机开熘,就是大笨蛋了。船抵谷城城外的码头时,天仍未黑。房生兴高采烈的扯着项少龙要下船去胡混时,给张泉叫着项少龙道:“凤小姐要用车,你去准备一下。”项少龙愕然道:“车在哪里?”张泉不悦道:“你的眼睛长出来是用来瞧屁股吗?码头上不见泊了辆马车在?”项少龙话才出口,便知要挨骂。马车虽在另一艘船上,这时该已驶了下来,只不过他心中焦急难以逃遁,才胡乱说话。房生暗地扯了他一把,他知机的随房生由踏板走下船去。方寸大乱间,忽地有人在背后向他勐力一推,他失惊无神下,失去平衡,往前跌去,撞到房生背上去。两人跄踉磙下跳板,直跌到码头的实地去,若非跳板两边有扶手围栏,说不定会掉进河里去。项少龙爬了起来,房生捧着左脚,痛得冷汗直冒,脸容扭曲。船上响起哄然大笑。只见谷明等一众御者,拥着个矮横力士型的壮汉,正向他们捧腹嘲笑。有人叫道:“看沈良你个子高大结实,原来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给我们巫循大哥无意轻碰了一下,便跌个四脚朝天,还说什么精通武技。”项少龙认得说话的人叫富严,乃谷明那党御者的中坚分子,同时暗暗记着那叫巫循的家将。张泉出现在船梢处,向谷明他们怒喝道:“什么事?”谷明好整以暇道:“他两人连走路都不会,怪得谁来。”接着争先恐后奔下码头,呼啸去了。张泉怒瞪了跌得灰头土脸的项少龙一眼,骂了声“没用的家伙”,转身去了。项少龙动了真怒,默默扶起房生,房生仍惨叫连连,道:“我的腿断了!”项少龙恨不得立即去追谷明等人,把他们杀得一个不留,歉然道:“是我累了你!”房生苦笑道:“他们原是要弄伤你,教你不能驾车,唉!今晚我和你都不用去寻乐子了。”这时有几名御者奔了下来,协助项少龙把房生扶上船去。快到甲板时,有女声娇喝道:“你们在弄什么鬼,竟敢阻着凤小姐的路。”项少龙心叫不妙,低了头躬着身,扶房生移往一旁。偷眼一瞥,戴了面纱的凤菲盈盈俏立眼前,旁边是那仍穿男装的小屏儿和另四名俏婢,在十多名家将簇拥下,这美女正打量自己。那小屏儿显然认不出自己来,一脸怒容道:“发生了什么事?”张泉和另一人不知由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待要说话,旁边那长相颇英俊的中年人抢着道:“只是发生了无意的碰撞。”接着向项少龙喝道:“你就是那新来的家伙吗?真没用!还不快磙下去,难道要大小姐等你吗?”张泉听他指桑骂槐,脸色一变。凤菲那妙比仙乐天籁的声音在面纱内响起道:“沙副管事!”听来隐带责怪口气。沙立目的已达,得意洋洋的闭口不语。凤菲瞧了项少龙一眼,淡淡道:“以后小心点好了,扶了房生回房后,再下来给我套车吧!”项少龙抹过一把冷汗,知道她们主仆果然认不出自己来。看着她在前呼后拥中步下跳板,心中只能苦笑。这么一来,他就休想可开熘了。何况他感到房生一天腿伤未愈,自己也该留下来照顾房生。这就是他项少龙做人的原则了。不知何时,雪粉又开始降下来。在黄昏的朦胧光线下,细雪轻柔无力地飘舞着,似很不情愿才落到地上,结束了那短暂而动人的旅程。一切都放缓了,被净化了。项少龙策着健马,载美而行。前方四名家将开路,后面还随着八名家将。魏兵的指挥偏将敖向亦带了十多名亲随,伴侍两旁,益发显出凤菲备受各国权贵尊重的身分。她就像二十一世纪色艺双绝的艺人,谱出的曲词均盛行一时,非是一般出卖色相的歌伎所能相比。在这种前呼后拥的情况下,项少龙纵没房生这负担,亦熘不了。非是没有可能,而是会教敖向生疑。最妙是敖向自然以为项少龙是已替凤菲办事多年的御者,故对他半点都不起疑心。他完全不知目的地在哪里,只知追在前方家将的马后。蹄声嘀嗒中,车马队畅通无阻的开入陷在一片白茫茫的古城里。大多店铺均已开门,但仍可从招牌看出此城以木工、绣工、织工和缝工等工艺为主。项少龙虽非对文化有深厚认识的人,但因观察力强,感觉此城比之以前到过任何这时代的城市,都多了一份书香和古色的气氛。此时敖向策马来到马车旁,垂头向凤菲说话道:“昔年旧晋韩宣子来到鲁国,看到鲁太史所藏典籍,大叹‘周礼尽在鲁矣’,凤小姐故地重游,当有所感。”项少龙心中一动,这才知道此城原属鲁国,鲁亡后不知何时落入魏人之手。连孔夫子都是在这土地上出生,难怪会有一种他国没有的文化气息。凤菲幽幽一叹道:“也正因此累事,若非我们鲁人顽固守旧,抱着典籍礼乐不放,也不致始受制于齐,继受制于吴、越;虽得君子之邦的称誉,还不是空余亡国之恨。敖大人过誉了。”项少龙听她语气萧飒,心中一阵感慨。原来她非是宋国公主,而是鲁国公主。不过鲁宋相邻,更说不定两国都和她有点关系。敖向这着马屁拍错了地方,尴尬地东拉西扯了两句后,见凤菲全无说话的兴趣,知机地退回原处。马队左曲右转,逐渐离开了大道,朝城西偏僻处走去。在风灯的光芒中,凄风苦雪之下,就像在一个永无休止的梦境中前进。项少龙感受到身后美女重回故国的黯然神伤。想像着将来小盘统一天下时,敖向等都会变成像她般的亡国之人,禁不住又是另一番感慨。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或者可作现时东方六国的写照。马队穿过一片疏林后,在一处陵寝停下来。项少龙心中恍然,原来凤菲到这里来是要祭祀某位先祖故人。凤菲等鱼贯下车,由敖向陪伴着朝陵墓走去,没在林木后。项少龙和一众家将魏兵留在原地,不一会隐有哭声传来。当她们回头时,除凤菲被面纱遮着看不见脸容,小屏儿等都哭肿了秀眸。回到船上,已是深夜。谷明等全熘到岸上花天酒地,剩下一脸愤慨的房生。项少龙见他的左脚胡乱扎了些布帛,问道:“怎样了?”房生两眼一红道:“若我的脚好不了,就要找他们拼命。” | 项少龙在逃避追捕中意外得到两锭金子,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他潜入一个宝库,发现里面珍贵物品已被席卷一空。在宝库中,偷听到龙阳君和其他人对话,得知自己已成为魏国的通缉对象,悬赏五百金。项少龙意识到必须尽快离开大梁。他成功避开追捕,逃到王宫,藏身于单美美的宫中。单美美愿意帮助他逃离。项少龙通过地道逃出王宫,他又伪装成御者沈良,加入凤菲的歌舞团,随团离开大梁。在船上,项少龙了解到歌舞团内部的矛盾。他受到其他御者的排挤,但他并不在意,只希望找到机会逃离。项少龙在船上的生活并不愉快,但他仍然忍耐。他与房生成为朋友,后者告诉他自己的愿望是攒钱买地。项少龙同情房生,但同时也意识到自己需要找到逃离的机会。当船抵达谷城时,项少龙本想趁机逃离,却被张泉要求去准备马车。他和房生遭到谷明等人的恶作剧,房生受伤。项少龙愤怒,但选择先照顾房生。凤菲出现并责备了沙立,然后命令项少龙去套车。项少龙见凤菲没有认出他,松了一口气。项少龙随凤菲前往一处陵寝,凤菲在陵墓前流露出哀伤,项少龙则对各国权贵的未来感到感慨。回到船上后,项少龙决定暂时留下来照顾受伤的房生。 |
春暖花开的季节,也是UOK校园最美的时候。年轻人身体里仿佛揣着一团火,还是乍暖还寒的时候,本科的小女生们便一个个穿上了短裤,而且一个比一个短,恨不得把那白生生的大腿全部露将出来。周日的时候,江之寒和卡琳约了小蓝,庄佳蓉,和老宫去校门对面的小公园烧烤。老宫不出预料的推辞了,说周末有事。卡琳兴致很高,说这正是放风筝的好时节,开着江之寒的车出去采购食材和风筝,江之寒自个儿到校园里,去小蓝的办公室和他会合。两个人出了生物系的大楼,又给庄佳蓉打了个电话,她周末忙着熬夜在编程。站在计算机系的大楼下面,小蓝看着一群结队而过的年轻女孩儿,不由感叹道:“啧啧,大腿比我的还粗!”江之寒教导他,“不是人家的太粗,是你的太纤细。”小蓝叹口气,“是啊,我就是日漫里那典型的纤细纯情少年。”江之寒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做了个呕吐的表情。远远的,江之寒看见庄佳蓉,举起手朝她招了招,兜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他拿起电话,“Hello?……啊,是你啊……啊,这样,要不要我来接你……这样啊,那……在侧校门口的公园好不好?我给你个地址?”旁边的蓝晓峰看他一脸古怪的样子,忍不住多嘴道:“不会是倪裳吧?”江之寒摇摇头,“一个老朋友……好久没见。”蓝晓峰试探着问:“是美女吗?”江之寒白他一眼,很不客气的说:“你没戏!”※※※三人在小公园门口会合了购物的卡琳,从车后厢里搬出来一个大大的便携食品柜。江之寒看看表,“有个朋友从东部过来,我在这里等等她,你们先过去?”卡琳说:“那就一起等呗……很久吗?”说话的时候,一辆野马拐进停车场。一会儿的功夫,一个女孩儿推开车门,朝司机摆摆手,径直朝他们走过来。江之寒看过去,女孩儿的脸庞似乎丰腴了少许,头发却剪成了短发,显出些以前看不出的干练。但,她还是那么喜欢穿白色的衣服。那个十七岁时篮球场上白衣似雪的精灵!江之寒走前两步,脸上不由浮出真心的笑容,“好久不见啊,芳芳……”※※※小公园的草坪,风力远不如中州大江的河滩。卡琳尝试了好几次,也不能把风筝放上去。江之寒只好接手,让她拿着滚筒,自己来放线。放风筝这事儿,他陪着罗心佩那小魔女做过两三回,已经算是老手了。五分钟后,老鹰终于飞上了天。江之寒松开手,把指挥权交还给金发女孩儿,自个儿回到BBQ的地方,还有好多事情需要操劳。阮芳芳和庄佳蓉一起,正在烤架边往羊肉串上刷油。蓝晓峰拉了一把江之寒,让他坐在野餐桌旁边的木椅上。压低了声音,他叹息道:“这个,比倪裳还漂亮……简直,简直就是天使啊!”褪去少女的青涩以后,阮芳芳那与生俱来的清冷的傲气中似乎多了几分华贵和圆润,肤色白里透着淡淡的晕红,宛如最名贵的瓷器,却又多了那瓷器没有的鲜活的生命。蓝晓峰叹道:“之寒,虽然你比我帅那么一点点,高十公分,有钱很多倍,但我还是不得不说,老天何等不公!”江之寒拍拍他的肩头,安慰道:“把她的电话也给你,这可好?”蓝晓峰哼了一声,“要是现在有一场革命,我第一个要斗倒的就是你这个家伙!”江之寒哭笑不得,站起身来,“女生们都在忙呢,你也别偷懒!”蓝晓峰摇头,“别管我,让我静一会儿。”江之寒说:“你要干嘛?”蓝晓峰说:“我需要自怜自艾一会儿……”江之寒朝他比了个中指,往烤架那边走。走到半途,看见庄佳蓉朝他走来。“喂,之寒,有没有胡椒粉?”她问。江之寒说:“当然有……在那个小包里的。我带你去拿。”庄佳蓉回头看了眼正烤羊肉串的阮芳芳,转过来,轻声问:“这个?……就是另外一个不接你电话的人?”江之寒一愣,“佳蓉?……你是和小蓝在一起久了吧,这么八卦!”庄佳蓉扬起脖子,很骄傲的说:“想让我八卦,是要有实力的哦……到底是不是嘛?别吊我胃口!”江之寒苦笑,“不是的……我们啦,是最纯洁的友谊。”庄佳蓉轻笑,“有多纯洁?”江之寒看她一眼,笑眯眯的,“和我们俩一样纯洁……”※※※中午吃的是烧烤,晚上江之寒请客吃法国菜,大家都喊没怎么吃饱。阮芳芳和两个同学到Vansas来玩,住在一个朋友的亲戚家。吃过晚饭,蓝晓峰送庄佳蓉回家,江之寒先送卡琳回了住处,然后开车送阮芳芳。把车停在一个咖啡馆前面,江之寒说:“进去坐坐?”于是,两人下了车,进了门,找了个角落坐下来,点了一杯拿铁,一杯摩卡,江之寒又要了两份小点心。点好单,江之寒歪着头,端详了她好一阵。女孩儿似笑非笑的,“我有变吗?”江之寒说:“当然,更漂亮了。”女孩儿撇撇嘴,对他老套的恭维不屑一顾。江之寒问:“寒假没有回国?”女孩儿答:“回去了,今年我们全家聚在京城给爷爷庆生,所以中州只回去呆了三天吧。”江之寒哦了一声,“这样啊……回去见谁了么?”女孩儿说:“还真没见谁……嗯,和林墨一起吃了个午饭。”眨眨眼,看着江之寒,“听说……这一年,你……发生了好多事呢。”江之寒手托着下巴,“是啊……每一年都不安生。”女孩儿嘴角扬起,露出个笑容,“还真让林墨这个小丫头说准了!”江之寒问:“她又说什么了?”女孩儿笑道:“她说,谢天谢地,终于出去祸害金发碧眼的姑娘了。啧啧,卡琳可是再典型不过的金发美女!”江之寒轻轻哼了一声,“其实……”他打住话头,“别说我了,你别告诉我,这次来找我,什么特别的事儿都没有。”女孩儿凝视着他,“我没事就不能来找你?”江之寒扁扁嘴,“以前也许会吧……现在嘛……”女孩儿问:“现在怎么了?”江之寒轻声说:“好像逾行逾远了……”女孩儿张了张嘴,半晌,低下头喝自己的咖啡。抬起头来,她说:“你说的也对也不对。事儿嘛,是有一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想说给你听听。”江之寒看着她,“有男朋友了?”女孩儿眼里神采闪过,“嗯……算是吧。有个人,追我好一阵了。那时候去英语培训学校考G班遇到的,后来恰巧又到了一个学校,所以就开始交往。”江之寒轻轻的问:“喜欢他?”女孩儿回答:“不讨厌……”江之寒愣了愣,“这个要求……也太低了吧?”女孩儿说:“让我不讨厌……挺难的。”带着几分可爱的傲气。江之寒不由得笑起来,“我能做什么呢?芳芳。需要我把你们加进我的早餐祈祷里面么?”女孩儿白了他一眼,“这人……有些古怪……”江之寒哦了一声,“越来越有趣了。”女孩儿说:“我们交往有一段时间了吧。别的都好,一谈起他父亲,他好像就有些支吾其词。我原以为是有什么事儿。后来有一次,大概就是上上个月吧。你知道,现在大使馆的人不是常常在各个高校轮回吗?通常组织些座谈,还带两部国内的电影来放映,来的时候多是国内的传统节日。我们那里离华盛顿纽约都还算近,所以大使馆的一年总要来这么两三次。不过这一次呢,带队的不是通常的一般工作人员,而是一个参赞。中国学生会的人说挺少见的。那天晚上,我是跟着去看了电影,电影放映前那个参赞还讲了十分钟话。看完电影,我去他家里取样东西。他说喝杯茶,我说太晚了,不用了。正说着话,有人打他的手机。然后他就说,正好有人过来,也找不到地方,他送我下去,顺便去接一接。于是我们两个人下来,我刚进了汽车,他等的人就到了,却是那个参赞。我坐在车里,看到那参赞满脸堆笑,很恭敬的样子。他说,上次见你,还是在你伯父家里,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这次来之前见到钟大使和黄部长,他们都说以前一直不知道你在这里读书,叫你有空去华盛顿见见。我听了没几句,就开车走了。下次见面,我没有提起,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问起他家里的情况,他只说爸爸是政府部门工作的,大概过几年就要退休了。他是小儿子,上面还有两个哥哥。我总觉得……他有些言尽不实。”江之寒点点头,“是个TZD?”女孩儿说:“我不知道。”江之寒轻叹口气,“芳芳,如果他父亲真是中央大员的话,照你说的,估摸着大概部长级别是最少的。那会影响你的决定么?”女孩儿答:“我不知道……不过呢,我不喜欢这样遮着藏着的,算怎么回事儿呢!知道了,心里才能仔细想清楚。”江之寒盯着她,“真想知道?”阮芳芳凝视着他,“你不是告诉过我,要长大吗?长大了,就要仔细思考,认真抉择,不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江之寒说:“那就直接问他呗。”阮芳芳说:“我不是问过几次了么?懒得再问,免得搞得像我在要求什么一样。”江之寒抿着嘴,微微点头。半晌,他说:“把他名字告诉我,再发一张你们俩的合照……”阮芳芳低头喝了口咖啡,忽然道:“他出狱了……”江之寒说:“我知道。”阮芳芳问:“你找人关照过的?”江之寒说:“我没有……他表现不错吧,又有立功表现。”阮芳芳道:“我……偷偷的去看了他一次。”江之寒摸了摸鼻子,这个女孩儿对过往的眷念,让他有些惊讶。抬头看她,眼里似乎有光在闪,是泪光吗?阮芳芳吸了吸鼻子,“这样讲,我知道……我知道不好,可是,他……他看起来像是已经三十了。”顿了顿,她接着说:“锐气全被磨掉了,背有些佝偻,……看起来是最老实不过的人。”她低下头,“就一点没变……还是不爱说话。”阮芳芳说:“现在劳改出来的人,很难找工作,他家里条件又不好。如果你没有打招呼,他应该进不了你那个餐馆儿打工吧?”江之寒淡淡的说:“我再关照,也关照不回他五年的青春和你熟悉的那个人了。不过,世事无常,福祸相依,他磨平了棱角,平平淡淡工作过活,未尝不是件好事。我们现在看着他,好像免不了同情。其实,我们真的比他过得好很多?芳芳,借用我最近被灌输的一句话,只有上帝可以裁判我们。如果你连上帝都不信的话,没有人可以评判你过的好还是坏。所谓好坏,不过在乎一心。”阮芳芳一眨不眨的盯视着他,半晌,噗嗤一笑,“你悟了?!……什么时候出家呢?”江之寒举举咖啡杯,“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坐。”喝了口咖啡,他今天加了奶油,甜和苦混杂在一起,有股奇怪的味觉。江之寒柔声问:“他……还在你心里?”阮芳芳的眼仿佛笼罩着一层雾气,有些迷离模糊,“其实不是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似乎忘记这个人了。有那么一两年的时间,这个名字从来没在脑海里出现过一次。但不知道怎的,那天……那个人请求和我交往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他,想起了过去的那些事情。所以,后来寒假回中州,我去看了一眼。”坐在美国中部小城的一个咖啡馆里,江之寒看着对面近在咫尺的天使一般的白衣女子,好像这是一个幻觉。天花板上垂下的小吊灯,就在他们的头上,暖黄色的光晕中咖啡的热气像大江晨起时袅袅的烟雾,慢慢的模糊了她的面孔。江之寒回到家,去书房给小顾打了个长长的电话,给楼铮永发过去一个传真,又和张小薇通过电话。翻开电脑上的日历,才发现今天是林墨的生日【在日历上他写下了备注】。礼物他早已经寄出去,但今天这个日子他险些给忘记了。他想了想,还是明天早起给她打电话吧,那时候正是国内的晚上。处理完事情,他去浴室洗澡刷牙,换好睡衣,进了卧室。扭开床边的台灯,他拿起一本才买的《银河英雄传说》,想要重温一遍,卧室的门砰砰的敲了两下,卡琳在门外问,我可以进来吗?江之寒说:“请进。”门推开,卡琳穿着两件套的睡衣睡裤走了进来。她径直走到床边,在床沿上坐下来,看了他半晌,问:“You Ok?”江之寒扬扬眉毛,“Sure。”他笑笑,“我看起来有什么不妥吗?”卡琳伸出右手,按在他额头上,轻轻的像熨斗一样抚平他眉毛之间的皱纹。她的手冰冷,肌肤的接触让江之寒皮肤上起了些鸡皮疙瘩。江之寒按住她的手,说:“我们家乡的说法,这里有皱纹是好的,叫额头纹。”他皱起眉头,“像什么?”卡琳湛蓝的眼珠宛如一池春水,“像什么?”江之寒说:“看不出来?老虎……老虎就是有额头纹的。”卡琳扑哧一笑,“看不出来。”她说:“今晚好冷,感觉比冬天还冷些。暖气坏了,你知道吗?”江之寒说:“我已经给电气公司打电话了,他们说最早要后天过来。不巧我明天要出门几天,到时候你能在家里等着吗?”卡琳嗯了一声,又说:“好冷。”江之寒抓着她冰冷的手,轻轻一带,把她带进被窝里。他倒吸了口冷气,“你……就像个大冰块儿。”卡琳依偎在他怀里,半闭上眼,“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颜色吗?”这是她最喜欢问别人的问题。江之寒说:“金色?”卡琳一笑,“贪财鬼……第一是蓝色,海的颜色。”江之寒说:“第二呢?”卡琳说:“白色,冰的颜色。”江之寒哦了一声,把台灯的光扭到最暗,手轻轻抚过她的后背,“难怪,你就是个大冰块儿。”卡琳说:“然后是银色。”江之寒开心的说:“终于有个实用的了,银子的颜色。”卡琳不屑的吃了一声,睁开眼,曼声说:“看见月光洒进来了吗?”江之寒扭头一看,真的,今晚的月光在地上淡淡的洒下一片银辉。夜风吹过,角落里的窗帘轻轻飘起。他说:“呀……是说有些冷,窗户没关呢。”卡琳靠在他胸前,曼声吟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字正腔圆,这几句说的竟是中文。江之寒一惊,“你?……这又是跟谁现学的?是晓峰吧?”卡琳改回英文,说:“我八岁就会了呢。”江之寒揉揉她金色的短发,“你别吓我。”卡琳说:“八岁到十一岁那几年,我爸在上海当外交官。我还上过两年中文课,不过好久勒,差不多都还给老师了。”江之寒愣了愣,女孩儿成天在外面餐馆打工,他没想到她父亲却是瑞典的外交高官。他手滑过她光洁的背,放在她的臀部上。女孩儿因为天天锻炼的缘故,那里不仅挺翘而且结实又弹性十足,摸上去的感觉非常的好。江之寒说:“我才认识你的时候,你连我的中文名字都不会讲,那是装的吧?”卡琳腻声说:“才不是……我中文荒废了好久,你的名字本来就很难念嘛。”江之寒使劲捏了几把,换来两声轻笑。他说:“反正啊,我看的电影里,学心理分析的漂亮女人,一定是双重性格,然后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卡琳咯咯的笑,“是吗?”江之寒说:“不是吗?”黑暗中,金发女生的眼睛像极了一只猫,蓝蓝的,却发着绿光。她说:“秘密是要发掘的。”抓住江之寒的一只手,把它带到自己右边的蓓蕾上,“我奉送你一个秘密……这边,比那边要敏感好多。”江之寒拇指和食指并拢,掐了一下。卡琳哟了一声,腻笑道:“我可不是Masochist。”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贴身的睡衣已经剥落,贴在身上,就像一条光溜溜的鱼儿。江之寒吻住她的唇,手往下探,在她股间轻弹快拨,感觉到怀里的躯体,慢慢从冰块融化成春水,从白色变幻成蓝色,再加温到沸腾。终于,女孩儿忍不住一手抓着她想要的东西,放进自己温暖的怀抱。双手搂着男生的腰,她说:“我喜欢你的强壮,丹尼尔。”江之寒狠狠的说:“这好像斯巴达奴隶市场上的对话,我不喜欢。”他使劲一挺腰身,硬生生的把女孩儿往后顶退了好远,头撞在那床头的木板上。卡琳呀的痛叫了一声,双腿盘起,像八爪鱼一样把他缠住,使劲挺起腰,毫不退让的反击。她抱住他的肩头,在他耳边小声说:“再告诉你个秘密……我在德国出生的……所以呀,我失控的时候,就会情不自禁的说德语。”江之寒也不答话,一手揽着她仿佛随时会断掉的细腰,进出她的身子。一会儿的功夫,卡琳便发出止不住的娇吟。她平常说话的声音略有些低沉,激情下的呻吟却是甜腻清亮宛如少女一般。女孩儿并不压抑自己的感觉,那叫声婉转向上,很难想象是从那么娇小的躯体中迸发出来。终于,她嘀咕了一句江之寒听不懂的话。江之寒使劲顶了她一下,问:“说什么呢?”卡琳腻声说:“再……再深些。”换来一阵疾风骤雨。江之寒逼问她,“刚才说什么,翻译给我听听。”卡琳娇呼了一声,“就是……就是那里了。”……“这一句呢?”“呀!……我飞起来了……I am Flying.”※※※夜色里,江之寒伏在她身上,意犹未尽地说:“卡琳,我教你一首词。意境很美,要好好学哦。”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随着春天一起来的,是一年一度的UOK中国学者学生联谊会主席和主席团成员的选举。生物系的辛强,就是江之寒在沪宁机场初遇的那位,是当仁不让的热门候选人。他一到UOK,便是一等一的活跃分子,迎新晚会,中秋晚会,和春节聚会都积极的参与组织工作。再加上P大的校友在UOK稳居第一,大多数有闲关心这个选举的人都认定他十拿九稳的会当选主席。UOK中国学生会主席这个头衔,以后到底有没有用,是值得讨论的一个好话题。但好歹这也是积极参加社会活动,体现领导才能的履历不是?在此之外,和UOK为数不多的中国女孩儿接触的机会更多,也是社交层面的一个新平台不是?这后面一点,吸引了一位出人意料的参选人:小蓝蓝晓峰同学。UOK中国学生会的这次选举,采取的投票形式很新很高科技:Email投票。所有留学生或者学者,只需要递交姓名,科系,和入学时间,就可以注册一个中国留学生邮件群组的成员。实际上,大多数人已经注册过了,在这个群组里经常有各种求助打折的信件。哪里可以买到便宜东西,哪里下片最快,多关注这个邮件群组一定没错。选举委员会向群组的每个成员发一份表格,只需要在计算机上选出自己心仪的候选人,点一个回复,两分钟的功夫一切搞定。这个选举形式是去年才开始推行的,效果出奇的好。你想啊,如果要走到某个地方去投票,很多人恐怕就嫌麻烦放弃了,而收发Email已经是这里的学子们每天必做的事情,相比起来组织成本运行效率都得到极大的优化。去年采取这个形式以后,收到的投票暴增了百分之一百五十七。从发出选票,到最后投票的截止,一共有两周的时间。选票就定在下周一发出。这个周日,蓝晓峰拉了一帮人,江之寒笑称是他的助选委员会成员,到江之寒家里劫富济贫吃大户。为什么选择这里呢?因为隔壁老头子去加州了,江之寒帮他照顾辛西娅,偌大的房子就住他一个人,适合搞Party。另外一点呢,江之寒琢磨着,蓝晓峰刻意低调,要避开自己居住的红枫——中国留学生成堆的地方。这次竞选之前,辛强还找过一个系的蓝晓峰,承诺要把他带进学生会,作他的副手。没想到,平常嘻嘻哈哈的小蓝,咱也是个有志气有野心有朋友有抱负的四有青年不是?※※※门铃响起来。江之寒穿着做饭的衣服,拍拍手,出去开门。大门外面的街上,这会儿热闹的停了足足四辆车,下来男男女女一共十三四号人。蓝晓峰毫不见外的招呼大家脱鞋进屋。有几个江之寒完全不认识的,他忙着介绍,“介绍一下,介绍一下,我哥们儿,江之寒,我们竞选委员会的大金主。”江之寒没好气的说:“是竞选委员会的厨子,好不好?”为了满足蓝晓峰的铁杆支持者们的口腹之欲,江之寒今天一大早就开始准备食物,清蒸的蟹,肥美的鲈鱼,油而不腻的老鸭煲,拼盘的卤菜,让人食欲大开的小火锅,再加上在山脚下意大利店点的外卖通心粉,比萨饼,和海鲜饭。长长的红木餐桌上,大大小小的盘子摆了足足二十个,里面花花绿绿的,食物看起来就让人食欲大开。蓝晓峰绕着桌子巡视了一圈,走到厨房,重重的拍了拍江之寒的肩,“之寒,够朋友!”江之寒翻翻白眼,“酒水,外卖,加上食材,一共五百块。我的劳动力,就算白卖给你了!”蓝晓峰谄媚的笑笑,“说钱就俗了哈。五百美金,在你眼里那还不是就和一颗大白菜一样,是不是?”江之寒瘪瘪嘴,“我说,你小子有一套啊,不声不响的,UOK华人圈子里的三大美女,你网络了两个帮你加油助威。”除了今年的庄佳蓉,三年级的李菲,和现在已经贵为助理教授的经济系的罗媛,号称UOK华人圈子里的三大美女。罗媛一般不掺和学生们这些事儿,江之寒没想到李菲也和蓝晓峰这样熟络。以他的不问世事,都听说过这个姑娘的大名。蓝晓峰呵呵一笑,“佳蓉那是拜托你的关系。美女好使啊,一个顶十个。”江之寒说:“我看最好使的是承诺谁选你,完了给张五十块的沃尔玛购物卡,保你成功!”蓝晓峰哈哈笑道:“贿选这事儿咱不干。不为别的,只因为咱是穷光蛋。”和江之寒说笑了两句,蓝晓峰出去招呼大家开吃。江之寒差不多也忙完了,招呼老宫帮自己盛汤摆盘,把最后几样东西拿出去。老宫看看外面,小声说:“我看,这小子有戏!”江之寒微笑说:“那是……这家伙是扮猪吃老虎。你想想,整个UOK,能把你当作车夫,把我使唤成厨子,和庄佳蓉李菲都混的成哥们儿的,就他一个吧……”老宫说:“这次参选主席的就三个人。关键是辛强还没有意识到有人可能挑战他。几天后,有票回去,他大概才会察觉。到时候,恐怕有些晚了哦。”两人把东西拿到餐室里,江之寒抱了一箱啤酒和两瓶白酒出来,甚至拿出来一瓶全新的五粮液,大声说:“先说好啊,喝酒的等会儿别开车,大家互相监督一下啊!来来来,白酒红酒啤酒,要什么自己倒。”很是豪爽的模样。蓝晓峰啧啧了两声,“哪里搞的五粮液?”江之寒说:“朋友从加州给我寄过来的,那边中国店有的卖。”于是,热热闹闹的,大家开了酒瓶,纷纷满上。有人叫道:“先干一下吧,为了晓峰!”江之寒起哄道:“为了主席!”大家哈哈一笑,“为了主席!”蓝晓峰四顾点头,满饮了一杯。清清喉咙,他说:“我说两句哈……Seriously,今天主要是大家朋友一起聚一聚。我这个人没什么纲领,也没什么野心。我觉得吧,留学生组织唯一的用处就是帮助大家解决一些实际的困难,尽可能的多组织一些活动,增进彼此的了解。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们更应该抱成团,互相温暖,是不是?我一时兴起,来竞选这个主席,不管结果如何,现在收获都很大。这最大的收获,就是交了你们这些朋友。今天我是借花献佛,借之寒的地方和美食说声谢谢。多谢捧场啊,兄弟姐妹们!”举起杯子,又喝了一杯。江之寒端着个酒杯,抿了一口五粮液。好久没有喝白酒,感觉还挺新鲜的。大概是做饭的缘故,他没什么特别的胃口,只挑了两样凉菜吃了两口,喝了一碗汤。刚放下汤碗,蓝晓峰带着个戴眼镜的男生走过来,“给你介绍一下,之寒,王寒冰王师兄,计算机系的博士。”江之寒站起身,和他握了握手。王寒冰开门见山:“之寒,你认识欧阳吧?”江之寒说:“当然。”王寒冰说:“我和他是高中同学,哈哈。好久没有联系,上次和他联系,听他说起有个好朋友也在UOK,今天总算是见到了。”江之寒露出个笑容,“是吗?真是的,这世界还真小啊!”王寒冰说:“欧阳现在混的很好啊。我听他说,你帮了不少的忙!”江之寒道:“没有的事儿。是他帮我的忙才对。他才开公司的时候,我是出了一点资金,不过各方面的业绩都是他一手做出来的。”王寒冰说:“前个月我去加州开会,在那里和他吃了个饭。他最近好像又回国了,是吧?”江之寒点头,“是的,他现在应该在宁州吧。”王寒冰说:“欧阳以前成绩就很好,本科毕业的时候我劝他和我一起申请出国。他不答应,唉,那时候,他喜欢一个姑娘,一心要守在她身边。我那时候还说,大丈夫事业为重,没想到他在国内发展的那么好!”江之寒笑道:“你也很好嘛,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好。”王寒冰道:“我快毕业了。这两年假期都在IBM做Intern,所以去那边工作基本上没有问题。我还想看看学校方面的工作,不过太难,表达能力也一般。英文还是不够好啊。我就想着,在这边先混点资历和人脉,以后还是回国发展比较有前途。”江之寒说:“也是,若论创业,这边也有这边的劣势。主要是人脉不够,这一点走到哪里都很重要。不过要是你做高科技方面的Startup,这边的风投方面的资源应该不是国内能比的。”王寒冰哈哈一笑,“风投嘛,找你不就行啦?”也不知道欧阳和他说了些什么。江之寒微笑,“那感情好,希望以后有合作的机会。”王寒冰从皮夹里掏出张名片,递给江之寒。江之寒让他等一下,到书房里拿了张自己的,再在后面手写上在Vansas的手机号码,递给他。王寒冰说:“听小蓝说了,你和他很铁。”江之寒点头,“是啊。我们也算有缘分,一下飞机就碰到了……”王寒冰压低了些声音,“小蓝这次没问题。这事儿我都没和他说,免得他小子太得意忘形。”江之寒哦了一声。王寒冰说:“这个华人的邮件组,是我三年前创建的,一直都是我在维护管理。去年第一次通过电子邮件投票,这里面的事情我都知道很清楚。没记错的话,去年一共收到八十几张选票吧。今年撑破天,也就一百张。有些来了很久的老油条,或者是交流学者,很难得来投票,和我们这些学生们也没有太多的接触。整个群组,现在一共就一百六十号左右的人,能有六成的人投票那绝对是顶破天了。这小子给我交了底,今天还有几个人没来,他的班底至少二十个人,那就是二十张铁票。他让每个人至少帮忙拉两张铁票,我看完全没有问题,大家都跟他反馈过了。”江之寒笑,“看来我是唯一完成不了任务的……”为了替蓝晓峰拉票,江之寒还真的找了他认识的一个经济系的女生,香港来的,以前开车带她去买过旧家具。这可能是江之寒唯一肯定能帮蓝晓峰拉的一张票。王寒冰哈哈一笑,“这样的话,满打满算他有六十张票,就算中间有些出入,五十张票问题不大,肯定过半了。这次一共三个候选人,那个叫什么,叫什么来着,对,辛强是吧,和小蓝一个系的那个家伙,我和你说,人缘不好,爱出风头,我认识的几个计算机系的老生都不喜欢他。他大概以为P大出来的都会给他投票,又有这一届的主席支持,胜算很大。其实啊,大大不然。”江之寒心里想,小蓝还真是厉害,把邮件组的管理员都拉进自己的竞选小组里,对于情势的发展可谓是了如指掌。他半开玩笑的说:“李菲和庄佳蓉都被他拉来助选了,我看确实问题不大。”王寒冰点头,“那是……要不是这两个小妞最近都交了男朋友,只要她们出马招呼一声,我看每个人给他拉二三十票不成问题……”正说着话,蓝晓峰和李菲一起走过来。王寒冰站起来,“我去再吃点儿,这个比馆子里还好,别浪费了。以后多联系啊,之寒。”蓝晓峰走过来,拍拍江之寒的肩头,替他介绍,“虽然你很不合群,李菲师姐总是如雷贯耳吧!”江之寒朝李菲笑笑,对蓝晓峰说:“刚才王师兄还在夸你呢,他说佳蓉和李菲师姐就像卧龙凤雏,得一可安天下,你两个都拉来做帮手了,一定不愁当不了主席。”李菲是长相甜美的那种类型,短发,酒窝,肌肤细腻。她听了江之寒的话,绽出一个微微的笑,是笑起来也很矜持的那种。蓝晓峰嘀咕道:“得一可安天下?我要是得了一个,就不要天下啦!”被李菲狠狠的白了一眼。江之寒翘起大拇指,“小伙子有前途,连师姐都敢当面调戏!”蓝晓峰喊冤道:“我哪有?”李菲竖起眉头,“我说,小蓝子,你信不信我临阵倒戈呀?”蓝晓峰嬉皮笑脸的,“师姐,你可别听之寒挑拨。我看着你,那叫一个自惭形秽,仰慕都来不及,哪来的调戏呢?”江之寒看了眼李菲,摇头叹息,“果然是个当主席的料!”李菲抿抿嘴,“是啊,这么无耻,当个主席真是太大材小用了!”蓝晓峰的竞选如火如荼地开始的时候,江之寒和保罗一起去了趟硅谷。身在硅谷的时候,他让香港女生替他打掩护,总算把漏掉的几节课混了过去,没出漏子。等他飞回UOK,两周的主席竞选已经落下帷幕。正如王寒冰所料,蓝晓峰拿到了五十八票,遥遥领先辛强的三十票,高票当选新一届中国留学生和学者联谊会主席。蓝晓峰把庆功宴推迟了两天,等到江之寒从硅谷回来,他亲自驾车到机场接了他,便直奔聚会的餐馆。这家叫Red Lobster的美国餐馆,是以卖鱼和海鲜为主。江之寒并不太喜欢它里面的调味,觉得做法也略嫌粗糙一些,远不如粤菜里的海鲜。餐馆的价位虽然不是多高,但对于留学生来说也不是小数目。看起来,蓝晓峰这次是下了血本,要感谢他的助选团。江之寒笑他说,这样选前选后都请吃饭的厚道人,怎么能不当选呢?到了餐馆,其他的人都到了。几个餐桌被头尾相接,临时并成一个大的长餐桌。江之寒大概数了数,有十六个人。江之寒拍拍他的肩,“一个月的生活费飞了吧?”蓝晓峰叹口气,“做人要厚道!”王寒冰接道:“听到没有?大家尽量多吃啊,吃的越多,小蓝主席就越厚道!”大家哈哈一笑。忽然有人拍江之寒的肩,他回头看,卡琳笑盈盈的站在身后。江之寒啊了一声,“你……不会在这里上班吧?”他记得卡琳打工的餐馆并不是这个呀。蓝晓峰在旁边说:“什么呀!卡琳是我请的客人……”卡琳嘻嘻一笑,在江之寒身边坐下来。美目环顾,看到很多人都好奇的打量她。她也不以为然,凑过头低声和江之寒嘀咕几句,问他蓝晓峰的喜事到底是什么。两人唧唧咕咕的时候,客人都到齐了。蓝晓峰要了两瓶香槟,开了,替大家一一斟上。举起杯,他说:“咱什么都不说,就一个字,谢了!来,干杯!”大家哄然应和。老宫叫道:“总要说点儿啥吧……来,小蓝,为了主席!”大家一起叫,“蓝主席!”江之寒举起杯子,“嗯,为了伟大的民主的胜利!”几个家伙都没心没肺哈哈的笑起来。王寒冰敲敲桌子,“小蓝不错,错了错了,蓝主席不错,请客都有始有终,不过河拆桥。来,为了白吃白喝!”除了几个女生,大家都嘻嘻哈哈的调戏了蓝晓峰一把。蓝晓峰满面红光,很有些春风得意的感觉。他见男生们都发过言,才说:“你们说的,我都不想听。我其实想听的,是美女们的祝贺。佳蓉?……”庄佳蓉温婉的一笑,举起杯子,“晓峰,祝你借助当选的春风,早日找到心爱的妹妹!”蓝晓峰左手抚胸,“承你吉言,我一定上下求索,无怨无悔!”有人叫道:“吐了吐了。”李菲接着说:“小蓝,当了主席就要为人民服务啊!我看中了一款沙发,你星期天负责帮我联系辆小卡车运一运,好不好啊?”蓝晓峰愁眉苦脸的,“这里没人有皮卡呢……不过,任务虽然很艰巨,为了师姐我一定完成任务!”江之寒加入男生的行列,敲着手里的叉子,“吐了吐了!”电机系的女生叫刘芳的说:“晓峰,你对我的Roomate到底有没有意思呀?人家等你表白等了很久了!”蓝晓峰连连摆手,“没有没有,那纯属误会!”几个女生一起Boo他。最后,蓝晓峰把目光投向卡琳,“卡琳,祝贺我两句?”卡琳没听太明白,江之寒凑过去帮她翻译了一下。卡琳眼珠转了转,用很标准的中文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很优雅的举起酒杯,遥遥的敬了一敬,饮了一口。同学们显然被她的老伎俩镇住了,连听过她卖弄中文的蓝晓峰都忍不住哇塞了一声。好久,他才说:“之寒,你不和一句?”江之寒微笑,对着他举举酒杯,“花开当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周一的中午,江之寒特地提前了半个小时吃过午饭,便往国际学生活动中心赶。走在春光明媚的路上,他掏出手机,拨了蓝晓峰的号码,“我说晓峰,别忘了带几个人来扎场子。”蓝晓峰在电话那边说,放心吧,你的事儿我怎么会忘?今天中午十二点半,在国际学生活动中心有个讲座。主持讲座的本来是卡琳,她前些日子一直在国际学生中心服务处帮忙,所以初识江之寒的时候,她自称是中心的卡琳老师,倒不是完全的无中生有。星期天卡琳和江之寒一起去滑旱冰。北欧出生的女孩儿,冰雪大概在他们的基因里面。卡琳滑的很好,她兴致浓时,给江之寒表演一周半,不小心摔下去,扭了脚踝,肿的像馒头一样,这一周大概都只能卧床休息。因为时间太紧,来不及找替换的人,卡琳就逼着江之寒准备一个讲座,临时的来顶替她。今天,江之寒花了半个晚上准备的这个讲座,名字就叫做“告诉你一个真实的中国”,是一个很吓人的很大的题目。他昨晚为了下载图片,编辑PowerPoint,一直忙到半夜两点半,还没忘了一早就打电话给蓝晓峰,让他带几个人来帮忙扎场子。虽然大场面见过很多,公司会议更是主持了一个又一个,江之寒回想起来,还真的好久没有在学校里演讲过了。留在他记忆里最真切的一次,是高二考了物理测验的第一名,走到讲台上给大家介绍学习经验。他还记得,那时候他正意气风发,在上面侃侃而谈,直到下课铃响过,才依依不舍的走下来,迎接他的是倪裳带着些赞许和敬佩的目光,让少年时的他顿时感到重力好像消失不见,身子似乎要飞起来了。江之寒调试着投影仪,回头看看大屏幕,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陈年的记忆忽然就浮现出来。也许是在美国的生活太悠闲自在,有时间神游万里,才会时不时的忆起那么些往事吧!看看表,秒针指向正中,正好是十二点三十。江之寒抬头看了眼下面,小电教室里大概有五十个座位,居然坐了个八成满。坐在最后一排的蓝晓峰,伸出大拇指,遥遥的向他打了个招呼。江之寒按下讲台上的按钮,教室里的灯暗下去。他翻开PowerPoint的封面,开口道:“我叫江之寒,英文名叫丹尼尔。我来自中国。今天,这半个小时的时间,我想和大家说说我的祖国……”他停了停,继续道:“我在英语培训中心,在课堂上,在校园里,认识了不少美国的同学和朋友,和来自其它国家的同学和朋友。我问过很多人一个简单的问题。关于中国,你知道些什么?任何一样东西……出乎我的意料,大家都知道的很少很少。大多数人会说,中国,嗯,人很多。然和呢?啊……没有了。”江之寒说:“有过几次类似的经历,我就感到很好奇。于是呢,我设计了几个最简单的问题。譬如说,我问我认识的每一个不是来自我们那里的朋友,你知道几个中国的城市名字?结果呢,五成的人知道北京,六成的人知道西藏。确切的说,西藏不是一个城市,但我们就算是一个答案吧。只有两成的人知道沪宁。至于我出生的中州,读大学的青州,在中国也算是鼎鼎大名的地方,很可惜,一个人都不知道。也就是说,平均来说,我认识的这些朋友们,知道的中国城市大概只有一个半。再想想看,我抽样的这个人群,都是接受过或者正在接受高等教育的,都是很Open-minded,很愿意和外面的世界接触的人群。对于普通的人来说,知道的应该更少吧……”他顿了顿,接着说:“对于世界,中国还是一个神秘的国度。而我深信一点,真正的相互了解是建立一个好的关系的第一步,和最重要的一步。所以,今天呢,我想引导大家走过一个很概括很简略的旅程,有个最直观的印象。在我的心里,中国是怎样的一个地方?那里的人是怎样的在生活?我很荣幸,有这么个机会给大家介绍一个我心目中真实的中国……”※※※教室里的灯重新亮起来。前排有几个人站起来,很认真的鼓掌。蓝晓峰跟着也站起来,怪腔怪调的在叫“Bravo!”江之寒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保持着微笑,和走上台的几个美国学生欧洲学生随意的聊天。有人问他要PowerPoint的文件,江之寒指着最后一页的电子邮箱地址,给我发一封信,我一定回给你。有人说,有时候只有远离了才能感受那种归属感。这个周一的中午,江之寒站在讲台上,深切的感受到这一点。虽然有很多怨言,虽然他也切齿痛恨一些东西,但今天站在这里,他很衷心的,很骄傲的对大家说:这是我的祖国!我以此为荣!扭了脚的卡琳,得到了特殊的待遇。她坐在主卧室的大床上,床头柜上摆着好几个遥控器,电视的,CD的,还有江之寒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江之寒费了老鼻子的劲儿,一个人把沉重的电视柜和四十二寸大电视都搬到了卧室,为的是她一个人坐在床上不会无所事事。大概一半是出于关爱,另一半是来自他的本性,江之寒体贴的作风表现的淋漓尽致。早上的时候,他端进来做好的早餐,从储物柜里拿出一个和床一样宽的小平桌,两边放在床架上,把牛奶和面包奶酪的盘子稳稳的放在上面,就可以在床上享受一顿正式的早餐。卡琳蓝蓝的眼珠定定的看着他,“这……是哪里来的?”江之寒说:“才买的呀……这是方便懒人的东西,可以坐在床上就享受正餐。美国这个鬼地方,还真是什么东西都有人做出来卖。”卡琳看自己的早餐,一杯脱脂牛奶,一杯百分之百的橙汁,煎的金黄的鸡蛋,两片烤面包,切好的奶酪,加上新鲜的芒果和草莓。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都是我的?”江之寒点头,“我已经吃过了。”女孩儿深深的看他一眼,拿起刀叉,埋头风卷残云的吃起来,一点儿没有金发美女应有的淑女风范。※※※卡琳本性是个好动的女生,健身房,打工的餐馆,做义工的慈善组织,帮忙的国际学生服务处,她似乎整天都在移动,都在不同的地方之间穿梭不停。让她静下来,一天到头坐在床上,实在是一种折磨。做完讲座,又到系里和米拉罗斯和主管教授瞎侃了一个小时的牛皮,江之寒开车去了趟Bestbuy,回到家。推开卧室的门,卡琳像足了一只波斯猫,坐在床上,眼睁得圆圆的,摆出一副随时要往前扑的姿势。江之寒哑然失笑,“你……在干什么?”卡琳颓然的半躺到枕头上,“闷死了!”江之寒知道,她是一个有“运动瘾”的人,每天固定的时候不去健身房,就像没有吸到毒品一样,浑身的不自在。他笑她,“这就是想要Showcase一周半跳的代价……”卡琳嗔道,“你还说这个!……一周半挺简单的,我小时候就会了。”江之寒又说:“要不要我把哑铃拿进来,你在床上练练?”卡琳很雀跃的,“好啊好啊!”江之寒哭笑不得,“我说着玩的……砸下来砸到腿怎么办?”卡琳卷起眉头,“怎么可能?”江之寒说:“昨天你不是说,滑冰就像走路,是绝不可能失手的么?”卡琳叹口气,“这才是第一天呢……”江之寒说:“没有书看吗?”卡琳说:“我看了一整天,头都昏掉了。”江之寒提起地上的购物袋,“我今天路过Bestbuy,顺便买了个好玩儿的东西。这个游戏叫做文明,我以前在国内偶尔玩儿。这次为了向它致敬,我破天荒的买了个正版,想不想试试?”卡琳眨眨眼,“是什么内容?”江之寒说:“就是建立一个文明……建立城市,管理国家,征讨四方,统一大陆什么的……”卡琳嘟起嘴,“听起来好像很没有意思……”江之寒怂恿她,“没玩过怎么知道?很好玩儿的……对了,这里面还有很多心理学的东西,你一定会受益匪浅。”※※※看见投石车把自己最后一座要塞砸成废墟,江之寒转身盯着卡琳,咬牙切齿的,“你!”卡琳咯咯娇笑,她靠着男生的肩膀,举起右手,高呼,“Freedom!”江之寒的可耻失败,多半来自卡琳的捣乱。她坚持一有机会就要过渡到建立民主制度,她不准江之寒修寺庙【那都是骗人的东西】,她要控制军事投入【我们不要做战争贩子】。当然,最后的结局,就是拥有华美空中花园,商业发达的文明,被野蛮的投石机砸了个稀巴烂……卡琳很开心,为了自己小小的捣乱,“自由永存我们的心中,不是野蛮人的投石机可以毁掉的!”她挺起小胸脯,骄傲的宣称。江之寒恨恨的说:“早知道你好这一口,不如租盘勇敢的心回来给你看,唉!”卡琳嘻嘻笑着,把头靠在他胸前,“亲爱的,不要沮丧。独裁者从来不是我的爱。”过了一会儿,她又判定说:“丹尼尔,你是一个过份Competitive的人。连输了一场游戏,都会真心的沮丧。这个可不好!”江之寒说:“游戏嘛,不投入有什么好玩儿的?”卡琳轻轻的问:“一定要投入吗?”江之寒顺口答道:“当然。”卡琳眼珠转了转,神思似乎到了别处。※※※洗澡出来,江之寒披着浴巾,走到床前,“我今晚去书房睡,免得不小心碰到你的伤腿。”卡琳招招手,“先过来坐一下。”江之寒听话的坐到床边,“嗯?”卡琳说:“今天一天都没有运动,真的浑身不对劲呢!”江之寒失笑道:“不会吧,你!真的要我把哑铃给你拿进来?”卡琳眼里全是笑意,“不做那个!”江之寒问:“做什么?”卡琳眼睛弯弯的,“和我做爱!”江之寒啊了一声,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来。女孩儿伸出手,触碰到他浴巾下的肌肤。她的手凉凉的,带起几个鸡皮疙瘩。江之寒按住她的手,“你的腿?”卡琳伸出半截舌头,舔舔嘴唇,“那个……需要用腿做吗?”看到江之寒有些迷惑的样子,她忽然感到很甜蜜,“喂,不过,真的需要一个特别的姿势哟!你说,我们用什么姿势最好?”江之寒看过去,金发姑娘眼里全是笑意和清纯,好像她在讨论晚上吃豆腐还是吃青菜一样。他眨眨眼,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老学究。或者是,这就是所谓的文化差异?真他妈美好的文化差异……※※※江之寒盘腿坐在床上,金发的波斯猫伏在他身前。她小手轻轻的旋转,嘴里吞吐着,时不时的抬起头,给他一个魅惑的笑。但即使意图魅惑,江之寒看到的全是天真无辜的眼神。那种野性和清纯的对比,让他不由得有很多的冲动。他强忍着冲动,和女孩儿进行持久的战斗。女孩儿又一次的抬起头,“可是,今天太久了……”江之寒带着笑意,“第二次嘛,总是比第一次要久。你可不能半路撒手不管哦。”女孩儿闷哼了一声,不甘心的俯下头,深深的咬了一口,她抬起眼,露出些哀求的神色,“再也不敢逗你了!”那一刻的风情,恍如一个初始人事的少女,微微勾起的嘴角,蓝灰蓝灰的眼珠,和那已经凌乱的金发。仿佛扣动了扳机,江之寒终于毫无预兆的释放出来。卡琳呀了一声,闭上眼。半晌,她睁开眼,伸出半截舌头舔了舔,有些喜滋滋的说:“好多哟。”好像节日里收到糖果的小孩儿。江之寒穿过校园,去老宫的办公楼找他吃中饭。本科生的学期已经快结束了,校园里的人少了很多。校园设计的理念,似乎都很喜欢在图书馆前放一个大大的草坪。UOK也不例外。和青大比,这片草坪大了足足一倍,修剪的极为整齐,远看宛如绿色的长毯,走在上面也颇有些走在地毯上的感觉。中午的太阳有些毒辣。江之寒穿梭在树荫之间,避开那火热的日头。这条小径,全是用碎石铺成,每百米石子的颜色和排列式样都会变上一变。小径两边,隔三岔五的摆着个木椅,上面都刻了名字,是向那些对UOK百五十年发展史里做出过贡献的人致敬。江之寒一边走着,一边游目四顾。UOK是中部最有名的私立学校之一,学费极贵,能来这里的本科生家境多半不错。据江之寒观察,UOK的女孩儿质量挺高。老宫这位理论专家说,西方女子因为新陈代谢过快,过了25质量就急剧下降,但十七八二十来岁的时候正是鲜花怒放的时节。夏天一到,校园里全是吊带裙,超短裙,和V型领的博览会。江之寒四处看着,今天视野里居然一个美女没有。他遗憾着微微摇了摇头,忽然又捕捉到什么,放缓脚步,眯起眼,仔细的朝那个方向看了好半晌。折下小径,江之寒径直穿过烈日下的草坪,到了它的东北角。在一棵大树的庇护下,放着一条两人坐的木椅。木椅两边都有高高的灌木丛,把它几乎包围起来。江之寒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到木椅上坐着的女生身边,还俯头打量了一下她的神情。女孩儿脸颊上似乎带着一颗水珠。江之寒啧啧了两声,取笑她,“想到什么好吃的?口水都流出来了。”庄佳蓉白他一眼,随手抹了把脸,不说话。江之寒耸耸肩,懒懒的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眯着眼透过树叶的缝隙看正午的阳光,长长的舒服的叹了口气。庄佳蓉偏头飞快看了他一眼,“你叹气做什么?”江之寒慢悠悠的说:“阳光真好啊……”庄佳蓉闭上嘴,江之寒也不说话,懒懒的晒太阳,神态倒是和辛西娅有几分像。过了好久,庄佳蓉才说:“你坐在这里做什么?”江之寒懒洋洋的,“坐在这里和你一起晒晒太阳,不可以么?又没有要求交往,干嘛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庄佳蓉哼了一声,终还是说:“刚才在三楼,钱文军那家伙说我下贱,这么快便得了报应……”庄佳蓉和她美国男朋友分手,江之寒是昨晚才听蓝晓峰那个大八卦说的。江之寒坐直身子,“你就哭了?!……”庄佳蓉说:“我?我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他还莫名其妙给我发了封Email,冷嘲热讽,还带着辱骂。我告诉他,他要是再敢发一封那样的信,我就去找他们系主任,告他骚扰。”江之寒哼了一声,“这么过份?”庄佳蓉瘪着嘴,“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江之寒叹口气,“看开些吧,别和这样的人计较……这家伙八成暗恋你呢。爱之深,恨之切嘛……”庄佳蓉嘟起嘴,“这是什么话?!”江之寒看着她,“等着看你笑话的人还少了么?谈朋友嘛,分了就分了,本不是什么笑话,只有国人才觉得那是笑话。过两天去找个更帅些的,就没人笑你了。”庄佳蓉说:“是啊,到时候会被人说成水性杨花就是了。”江之寒笑道:“得,那总比老处女好……退一步啦我们海阔天空,”他唱了句京剧不像京剧川剧不像川剧的词儿,“走吧,十九街才开了家越南店,去试试怎么样?”庄佳蓉跟着他站起来,走了几步,“你怎么不问我怎么回事儿呢?”江之寒道:“我最讨厌别人追着问我为什么和女朋友分手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庄佳蓉展颜一笑,“那……你为什么和你女朋友分手呢?”江之寒没好气的给她个白眼,“这话说来就长了。从星座的层面上讲呢……”庄佳蓉偏头看着他,心里忽然有些温暖之意。朋友是什么?不就是在你难过的时候想要极力给你带去些欢笑的家伙么?※※※陪庄佳蓉吃过中饭,她不愿回办公室,便和江之寒一起到了中心图书馆。周六下午是江之寒在这里打工的日子,对于他愿意挣这一小时六美金小蓝就很是不解,江之寒说老子喜欢勤工俭学,不可以么?他喜欢呆在这古老又安静的图书馆里的感觉,无论是那四周的琉璃,那书架上木头的纹路,还是那些散发着墨香的书籍,似乎都有一种让心灵宁静的力量。由于电脑知识过硬,江之寒最近被分配了一个新的任务。UOK图书馆正在进行一个大的工程,把藏书扫描成电子文件,以便永久保存和便于查询。江之寒的一部分工作,就是帮忙维护一个数据库,跟踪管理这个浩大工程的进度。扫描处理好的书籍,除了在图书馆的服务器和校园的主服务器上有保存的备份,还有一个微缩盘的拷贝放在图书馆里。图书馆专门开辟出一个区域,来存放这些电子备份。江之寒坐在电脑前面,一边标记数据库,一边整理一个相关的文档。有一部分书籍,在数据库里标记为已完成,但在另一个关联文件里状态却并不相同。他把图书馆编号和微缩盘编号都记下来,站起身,去电子备份区找他想要核查的东西。五分钟后,江之寒折返回来,满图书馆的找庄佳蓉。终于,在西北翼的一个角落里看到她,她正捧着一本英文版的《理智与情感》慢慢的读。江之寒一把拉起她,神秘兮兮的,“走,带你看个西洋镜……”庄佳蓉看他笑的诡秘,不解道:“什么呀……”江之寒也不说话,牵着她的手,左拐右拐,往电子文档区走。学期结束的周六的下午,中心图书馆里人很少,这正是老美学生Party的“法定”日子,愿意呆在图书馆里的人凤毛麟角。过了H3区,江之寒放慢了脚步,把食指放在嘴唇前,嘘了一声,“脚步放轻点儿……”下意识的,庄佳蓉知道不是啥好事儿。她嘀咕道:“定是什么鸡鸣狗盗的事儿……”江之寒一笑,“聪明!”带着她绕过一个拐角,这一块儿区域却是图书馆最荒凉的地方,极少有人来。高高的书架,上面陈列的不是图书,而是一片又一片的磁盘。走过第五个书架,隔着两个书架间的一个缝隙看过去,一个女孩儿手撑在墙壁上,背对着他们。她短裙被撩起,背后一个男生紧紧的抱着她,似乎已经完事儿了。庄佳蓉张开嘴,还没叫出声,已经被江之寒眼疾手快,捂住了嘴巴。两秒钟的功夫,她脸涨的绯红,伸出左手,在江之寒的腰上使劲扭了一把。这扭的狠了,江之寒忍不住轻轻唉了一声。这一声,惊醒了余韵中的鸳鸯。那白人男生抱着女友一起回头,八道目光顿时撞在一起。那年轻男生看着满脸绯红的庄佳蓉,神态自若,开口问:“Guys,你们也在找地方吗?”江之寒哑然失笑,他指了指右上方,语重心长的说:“Hey,兄弟,小心些,那里是有摄像头的……”拉着庄佳蓉,头也不回的走了。※※※不知道腰上被扭了多少下,江之寒才拉着庄佳蓉回到她的座位。过了好几分钟,女孩儿似乎才回复了些常态,但脸上的红色却是久久没有消退。她狠狠的盯着江之寒,“你……你怎么这样啊?”江之寒很无辜的,“不是见你心情不好,找点儿趣事儿让你散散心么?”庄佳蓉跺跺脚,“这很有趣吗?”江之寒挠挠头发,“我觉得……还挺有趣的。”庄佳蓉恼道:“你怎么这样啊!”江之寒问:“怎样?”他不甘心的小声嘀咕道,“那家伙也太快了些……”庄佳蓉咬着下唇,“下流哦……”江之寒叫道:“拜托……你怎么这样啊?”庄佳蓉问:“我怎么啦?”江之寒笑笑,“我说,佳蓉,你真是很保守哦。”庄佳蓉红着脸,“老美怎么这样啊!这是图书馆嘞……”江之寒道:“是啊,是挺罕见的,关键是被人抓住还气质从容,这一点很了不起。我在这里工作好一段时间了,接吻的倒是见到几个,这么出格大胆的绝对是一年一见……所以才拉你去看热闹嘛……”他接着说,“大家不就喜欢看稀罕的物事儿吗?我记得,前几年月全食,青州几乎全城出动去看月亮。”庄佳蓉忽然沉默下来。江之寒看着她,带着几分不解。半晌,她说:“那天……我第一次见我在宁大的男朋友。”江之寒淡淡的说,“这么巧?……我也是那天和我女朋友第一次约会。”庄佳蓉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是吗?”江之寒点头。也许月亮有时候真有些魔力吧?那首歌是怎么唱的来着?都是你的错 轻易爱上我让我不知不觉满足被爱的虚荣都是你的错 你对人的宠是一种诱惑都是你的错 在你的眼中总是藏著让人又爱又怜的朦胧都是你的错 你的痴情梦像一个魔咒被你爱过还能为谁蠢动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那样的月色太美你太温柔才会在刹那之间只想和你一起到白头……那样的月色太美你太温柔才会在刹那之间只想和你一起到白头是这样的吗,小茵?※※※六点钟是江之寒下班的时间。他叫上庄佳蓉,出了图书馆,往生物系大楼走。今天是固定他们几个人聚餐的日子。蓝晓峰开车自己去餐馆,老宫的车最近出了点故障,江之寒说好去接他。庄佳蓉问江之寒,“卡琳去纽约了?”江之寒答道:“嗯,她在参与一个帮助非洲的什么项目,和世界卫生组织有些关系,所以去那边开会。”庄佳蓉又问:“我听小蓝说,你要带她回国见家长?”江之寒道:“他的话你也信!卡琳以前小时候在沪宁呆过几年,快十年没回去过了,想去走走看看。”庄佳蓉说:“我才知道,说她父亲是高级外交官,母亲是商界的成功人士。难为她还这么努力,几乎天天打工。”江之寒耸耸肩,“说明什么?说明他们那里亲情淡薄嘛……父母这么好条件,还好意思不给女儿一点儿零花钱。”庄佳蓉辩驳说:“这是独立好不好?不是说,国外的好多总统的儿女都自己打工挣钱上大学么?”江之寒切了一声,“小姑娘,不要这么Nave好不好?Too simple,sometimes too nave.你就拿我们学校来说,一个学分要六百五十美元学费,有几个本科生能靠自己挣钱负得起?”庄佳蓉不服道:“这是一种生活态度好不好?……我说,你这人,最近怎么越来越愤世嫉俗了。”江之寒说:“我不是愤世嫉俗,我只是不信这世间一切Propaganda。”斗嘴的功夫,两人已经走到生物系楼下。江之寒看了看表,“是说的六点一刻吧?已经到了。”庄佳蓉说:“是说的六点一刻。打他手机吧!”江之寒说:“我刚刚拨了一个啊……这抠门的家伙,这个月手机超时了,死活不肯拿手机接电话。走吧,外面还有些热,到他办公室去等。希望有人给我们开门。”周六的生物系,门可罗雀。两人等了好几分钟,才等到一个刷卡进门的学生,跟着他一起进了大门。江之寒边走边说,“佳蓉,我第一次去找你的时候,你的《理智与情感》看到150页。走的时候,才看到170页。我说,你两个多小时,就看了那么一点?是不是下午看到的景象真的吓着你了?”庄佳蓉白他一眼,嗔道:“你还说!”江之寒道:“我是走到这里才想起这个事儿,你千万别告诉小蓝哈。”庄佳蓉诧异的看看他,“怎么了?你还需要在他面前保持高大光辉形象?”江之寒笑道:“你想哪里去了?他要是知道了,一定怪我没有打电话通知他。这个怨妇,能念叨上你一整年。”庄佳蓉脸一红,“你们……蛇鼠一窝。”江之寒也不生气,叹息道:“佳蓉,你这样天真又纯洁,我真的很为你担忧啊!”庄佳蓉气鼓鼓的,不理他,往楼梯上走。不知道怎的,中午时候的郁闷不知不觉少了好多。砰,砰,两声。她停下脚步,“什么声音?”江之寒一愣,“没注意……什么声音?”庄佳蓉犹豫了一下,“像是爆米花的声音。”江之寒没有深想,“呵呵,学期末结束要庆祝么?”两人继续往上走,从楼梯的某一个台阶往外看,能看到夕阳把光洒在对面建筑物上的暖色光影。江之寒指给庄佳蓉看,她静静的欣赏了好一会儿,好像沉醉在这美丽的夕阳之中。老宫的实验室在三楼,生物系的会议室在四楼。庄佳蓉站在那里,细细的看了一阵,忽然回过头来问:“卡琳从你那里搬出去了?”江之寒略微愣了一愣,“哦!……嗯,是的。”庄佳蓉轻轻的,“你们……吵架了?”江之寒看着远处的夕阳,露出个苦笑,“恰恰相反。”沉默了一会儿,偏过头来,正迎上女孩儿注视的目光。他说:“我对她太好了,所以小妞儿给吓跑了。”庄佳蓉皱着眉头,“我和你说正经的呢!”江之寒道:“我说的就是正经的啊……还记得上个月她摔伤了的事吗?本着悲天悯人的伟大情操,我让她过了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结果呢,有一天我回到家,看到她靠着拐杖正在干家务活儿。我就问她了,卡琳,你干嘛呢?不是脚还没好吗,乱动什么?你猜她怎么说,她说……不行不行,我不能再过这样的日子。两个星期下来,我都养成依赖性了。这样下去,我好害怕呀。再后来,她一个朋友中途辍学离开Vansas,但房子租约还没到,一时间又找不到下家接手。她就接过去了,说反正就剩下最后大概两个月的租约,也算是帮她朋友一个忙。那房子隔的挺近的……”庄佳蓉呆了呆,“就这样?因为你照顾她太细致了,所以她……她反而觉得要保持距离?”江之寒抿抿嘴,“卡琳是个很独立的人。你看她成天打工什么的,住我那里的时候,每个月还给我房租呢。我本来是不想要的,但想了想也就收下了。我现在慢慢的明白,人与人是不同的,成长的环境不同,受父母的影响不同,形成的价值观不同,追求的东西也不同。最重要的,还是要互相尊重。她受的教育……我的理解,独立性是最重要的。也许她一直在找她愿意付出一生去追求的事情,但她从没想过要把一生都拿去依附一个人。”庄佳蓉轻声说:“这说不上依附吧?两个人,不比一个人更强么?”江之寒耸耸肩,“两个人在一起,总会牺牲一些东西的,譬如自由,譬如个人生活的空间。在我们从小读的书里,那些都是值得的。如果能找到伴行一生的那个人,甘愿付出一切都在所不惜。但在另外一些人的价值里,保持一个人的独立性,不要为另外一个人去太多的改变自己是最重要的。如果失去了那种独立性,那个Relationship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对双方都没有好处。我想,这是个度的问题,没有谁对谁错。我现在倒Sort Of同意后面这个观点。”庄佳蓉没有接嘴,好像沉醉在夕阳的美丽之中。砰,又是一声。这一次,江之寒听到了。他皱了皱眉头,但在潜意识里,这个地方让他产生了不了任何的联想。庄佳蓉停住脚步,“你听到了吧?”江之寒还没回答,忽然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个人正站在两层楼之间。片刻以后,江之寒心里一动,拉起庄佳蓉的手往三楼跑。女孩儿本能的挣扎了一下,“怎么了?”江之寒看着她,“会不会是枪声?”他虽然近距离经历过一次枪战,对枪声的判断却不是专家级的。庄佳蓉啊了一声,跟着江之寒两步并作一步往上走。江之寒想的是自己两人离三楼比二楼近,上了三楼,拐一个角,老宫的办公室就在那里。刚踏上最后一个阶梯,那脚步声来的好快,庄佳蓉忽然啊了一声,脚步慢了一慢。江之寒一回头,只见一个人已经从楼上飞快的跑下来。他眼光一扫,已看见他右手握着的手枪,心不由使劲跳了一下。他意识到现在不是显示任何慌乱或者逃跑意图的时候,手上紧了紧,把庄佳蓉往自己身后拉了拉。那人走的极快,眼里好像没有看见他们俩,一阵风似的从身边掠过,往楼下走。江之寒拉了一把还愣着的庄佳蓉,像没事儿一样慢慢的往拐角处走,眼角的余光跟着那下楼的人。虽然事发突然,情况惊险,他还是保持了基本的镇定,很清楚的看到那人是个亚裔学生,很可能就是国人。他虽然拿着枪,身上却没有血迹,握枪的手也没有抖个不停。忽然间,那人停下脚步,叫了声,“庄佳蓉?”庄佳蓉下意识的啊了一声,停下脚步,朝他看去。那人带着丝古怪的笑容,“不认识我了?”庄佳蓉喘口气,“你……方鸣。”方鸣呵呵笑了笑,“是啊,我是方鸣。”手抬了抬,把枪举起来,放在自己面前细细的看。江之寒心一紧,不由得有些后悔。刚才错身而过的时候,他不是没有机会扑倒对方,把枪抢过来。但方鸣急匆匆的往下走,并没有显出任何敌意。即使刚才他在四楼做了什么,也和自己两人无关。因为考虑到这个,江之寒并没有冒险出手制服他。但现在他站在十几步阶梯之下,手里握着枪,自己拿他毫无办法,只能拜托老天,让他不要暴起发难。方鸣垂下手,说:“我杀了吉修贤。”庄佳蓉傻傻的啊了一声,震惊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方鸣忽然又说:“费文静不如你漂亮……”在这个关头,他还有心思谈论姿色,让江之寒感到很吃惊,又莫名其妙的有些寒意。杀人以后如此镇定,不是老手,便是真的疯了。而疯了的人,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下意识的,他动作很小的拉了一下庄佳蓉,让她大半身子都藏在自己身后。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盯着方鸣的手。他不认为自己能快过子弹,所以心里紧张的要死,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心脏怦怦的跳,如同刚才的枪声。江之寒现在寄望的,一是神志似乎还很清醒的方鸣和两人并我任何瓜葛,不会莫名其妙的开枪。如果不幸他开枪,希望他不是久经训练的老手,打的不要太准。只要给他两秒钟的时间,躲到那拐角之后,一切应该会好办很多。方鸣看着庄佳蓉,“该留的信我都留好了,但忘了一件事。我在SB有个股票账户,里面还剩一点点Holding。只记得处理银行账户,偏偏把它忘了。如果可以的话,那是转给我父母的,用户名是我的全拼,密码是Stardust,星之尘。你能帮这个忙吗?”庄佳蓉还没从震惊里苏醒过来,呆呆的没说话。方鸣和她不过点头之交,会拜托她处理身后事简直就像天方夜谭。江之寒轻轻掐了她一下,她才愣愣的点了下头,鬼知道有没有一个字她进耳朵里去。方鸣朝挥挥手,转身往下走。走了两步,忽然又回过头来。他说:“你这个男朋友不错,居然愿意挡在你前面……呵呵,要珍惜哦……”一转身,两步两步的跳下阶梯。一会儿的功夫,脚步声已经消失在远处。江之寒长长的吁了口气,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汗湿了一片。方鸣杀人后的冷静让他感到震惊,比起七年前的二王简直不遑多让。如果他枪法神准,今天又一心想要杀人泄愤的话,恐怕他和身边的女生的名字会出现在本地报纸明天的头条了。江之寒把庄佳蓉拉到转角后面,掏出手机。一只手还紧紧抓住他的庄佳蓉似乎才回过神来。她问:“你干什么?”江之寒瞥她一眼,“不需要打911么?”话音刚落,远处隐隐的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呜呜……呜呜呜……那声音越来越近,仿佛转眼间已在楼下。 | 江之寒和朋友们计划烧烤和放风筝,他和卡琳采购后,与小蓝会合。在公园,江之寒展示了放风筝的技巧,而阮芳芳与庄佳蓉一起烧烤,蓝晓峰夸赞阮芳芳长得漂亮。庄佳蓉询问阮芳芳的情况,江之寒称他们之间是纯洁的友谊。晚上,江之寒与阮芳芳吃饭,阮芳芳说对男朋友的家庭背景不了解。江之寒建议她直接询问。江之寒在家中处理事务,和几个朋友联系后记起林墨的生日。卡琳到江之寒的卧室,两人亲密一会儿后,卡琳透露自己曾在上海生活,学过中文。在UOK中国学者学生联谊会的选举中,辛强是热门候选人,蓝晓峰也参与竞选。蓝晓峰在家中举办聚会拉票,得到了多位美女的支持,王寒冰感觉蓝晓峰的胜算很大,最终蓝晓峰成功当选。卡琳扭伤了脚,江之寒为她在卧室准备了各种娱乐设备和早餐。卡琳是个活跃的女生,江之寒陪她玩游戏解闷。江之寒与庄佳蓉相遇,庄佳蓉与美国男友分手了,江之寒安慰了她。江之寒在图书馆负责管理藏书的电子化工程。他发现一些书籍的电子备份存在问题,与庄佳蓉一起查找原因。江之寒和庄佳蓉等待聚餐时,突然听到了类似枪声的声音,紧接着遇到了手持手枪的方鸣。方鸣透露自己杀了人,并请求庄佳蓉帮忙处理他的遗物。江之寒尽量保持冷静,保护庄佳蓉。 |
“吕兄,贵宗还没有收到韩长老消息吗?”一名坐在吕洛对面的鹤发老者,忽然冲吕洛客气的问道。这位叫徐长景的元婴初期修士,是天道盟“水影宗”的长老,昨日才到的天一城。以前倒和吕洛有过数面之缘。“暂时没有。怎么,徐兄对韩师弟之事也很关心?”吕洛先是一怔,但随即含笑回道。“呵呵!这是自然的。听吕兄意思,似乎还有其他道友问过同样的问题了。这也难怪,我尚未到天一城时,耳中可就塞满了有关这位韩道友的传言了。啧啧!以元婴初期境界,竟然能从慕兰神师手中逃脱掉,这可不是我等能做到的事情。而且我还听说,有人说这位韩道友,竟然是近几年才刚刚凝结元婴的。不知此事是真是假。倘若如此,那就更惊人了。”徐长景笑着回道。一听鹤发老者此言,其余几名修士互望了一眼,也纷纷露出感兴趣之色的望向吕洛。有关韩立的传闻,这些人自然也或多或少的听说过一些,不过有关韩立是新进元婴修士的事情,他们倒还真没有谁听说过。“这个?韩师弟的确是才进阶元婴期不久的。”吕洛踌躇了一下,但随即思量此事早有其他人知道了,也就不隐瞒的承认道。“唏!”厅堂中其他都不禁动容起来,有两人甚至倒吸了一口凉气。“韩长老如此年轻就有如此神通了,想必以后大有可能进阶后期罢。许某先恭喜吕兄了。落云宗兴盛可是指日可待啊。到时候,我们天道盟也会增添一位大修士呢!”徐长景同样暗暗吃惊。话语中更带出一丝羡慕之意。其余几人也都差不多,羡慕之余,同样说了几句恭维的话语。吕洛心中有些自得,但口中自然谦虚了几句。“不过,吕兄。韩长老虽然在神师手下逃脱。恐怕受伤也不轻吧。否则怎会如此长时间都不见露面。吕兄是要多派些人手,去找一下的好。要是人手不足,本门可以派些弟子,协助一二的。”另一位长着一双吊丧粗眉地中年人,却眉头一皱的说道,声音略微有些冷淡。“这件事吕某不太清楚了。不过。想来是元气肯定会亏损一些的,潜藏那里静养了吧。”吕洛听心中不由得一紧。但随即神色不变的淡淡道。吕洛也是活了数百年的人精,难能听不出对方的嫉妒之意。这位吊眉人是天道盟第一大宗“鸾鸣门”的长老。天道盟那可以和三大修士相抗的联手双修夫妇。就是鸾鸣门的两位长老。否则,鸾鸣门又如何一枝独秀于天道盟各宗门之上。现在听说。落云宗长老有可能以后进阶元婴后期,这位自然有些不舒服的暗泼了一些冷水。但表面上看起来,吊眉修士却似很关心地样子。让人无法说些什么的。就在气氛有些尴尬之际,忽然从门外飞射进来一道红光,一个盘旋后。射向了吕洛。众人一见,为之一愣。吕洛自己也是满脸惊讶。但仍然冲红光一招手。顿时红光化为一团烈火。跌落到了吕洛手中。吕洛将神识沉浸了其中,但片刻后面上露出了惊喜之色。“本宗韩师弟,已经进城了。现在正在本宗驻地。吕某就先告辞了。”吕洛强压住心中的兴奋,对他人解释了一句。就从匆匆离去。看着吕洛匆匆离去地身影。在座其他修士一时间大眼瞪小眼,各种神色都有。谁都没想到,这才提到那位传闻中的韩长老,对方马上就出现了。徐长景捻着胡须,脸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而吊眉中年人,神色如常,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在其目中深处有阴沉之色闪过。天一城虽然是新建石城。但四大势力无论宗门大小,都有驻扎之地。正好按照势力范围。平划化为了四大区域。至于中间地区域,则自然是公共区域。一些知名散修可以入住这里。天道盟就在石城西区,落云宗又在西区的最南边。占了数十亩的一大片地方。这次前来支援的落云宗弟子足有二百余人,全都是筑基期以上弟子,结丹修士也有六七人之多。几乎占了落云宗大半的实力。如今在落云宗驻地大厅内,韩立坐厅堂中间地一把木椅上,单手托颔的一脸淡然之色。在其左右各站有一男一女。正是那位火云峰地峰主红衫老者和白凤峰的宋姓女子。红衫老者一脸恭谨,宋姓女子同样束手而立,但脸上隐含一丝复杂表情,明眸流转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就在这时,吕洛从大厅外匆忙走了进来,一眼看见木椅上的韩立,当即面上大喜的几步上前。“韩师弟,你终于回来了。这大半年没有露面,可让我和师兄担心之极。”“有劳师兄挂心了。当日损伤了点元气,不得已只能等静养一段时间。倒是我听说阗天城失守的消息,着实担心了师兄”韩立从椅子上站起,笑笑后,轻描淡写的说道。“没出事就好。咦,其他几位师侄呢!怎么不出来韩师弟见礼?”吕洛脸上露出宽心的申请,不过目光一扫左右后,脸色一沉的问道。“启禀师叔,宇师弟他们今日轮值,现在去整合那些散修去了。”红衫老者恭敬的答道。“哦!原来是这样。这倒不怪他们。”吕洛闻言,这才脸色一缓。这时。韩立却微笑地开口道:“我这次回来,才发现。我竟然还成了一个名人了。有关我地传翁,好像不少啊。”他在半路上,凑巧听到一些修士对自己地议论之言。不禁大感意外!“哈哈!这件事,我正想和师弟细说呢……,你二人下去吧。我和你们韩师叔要单独聊一会儿。”吕洛哈哈一笑,正想说下去。但眼神在红衫老者和女子身上一转后,淡然地吩咐道。这二人自然敢违抗,急忙答应着退了出去。只是那宋姓女子在出去前,又目光闪动的看了韩立一眼。而韩立心里有些纳闷。但神色未动,仿佛毫无察觉的样子。宋姓女子自从见到他后,神情有些不对。仿佛有什么话要和他说。但又一直犹豫不觉的样子。韩立奇怪之余,也没有打算主动问起的意思。“师弟。你瞒的我和师兄好苦。有如此大神通,为何不早透漏一二。”一见两名师侄褪下,吕洛未说其它,就先苦笑的抱怨两声。“我的确才凝结元婴的,师兄又不是不知道。哪谈地上什么大神通。传言夸大了些罢了。”韩立摇了摇,无奈的说道。“好了。师弟不用过谦了。虽然慕兰神师是敌对之人。但其对你的评语,决不可能差太远地。不过让我和师兄更惊讶的是,师弟竟能从掩月宗拐来一名元婴女修来,这才让师兄我佩服之极。”吕洛嘿嘿一笑,脸带诡异笑容地说道。“怎么,师兄见到婉儿了。”韩立一听此言,脸上神色一动,有些关心的问道。临分手时,他送给了南宫婉一枚说明身份的玉简,略微将南宫婉的身份含糊的说了一下。但如今听吕洛话里地意思。却似乎全知道的清清楚楚了。“是啊!南宫仙子已经将所有事情都说给程师兄听了。而师弟现在也无需担心什么了。”吕洛似乎看出了韩立地担心之意。含笑说道。“吕师兄这话意思是……”韩立眉头一皱,有些领悟还有些不解。“师弟不知道吧。掩月宗早在数月前。就突然传出南宫仙子因为修炼功法走火入魔,突然陨落而亡的消息。和化意门魏离辰的婚约自然解散了。而程师兄却认了一名叫婉儿的女修做义妹。并且打算将其许给师弟做双修伴侣,不知师弟意下如何?”吕洛眨了眨眼睛后,笑嘻嘻的说道。“婉儿拜程师兄做义兄?”韩立听的目瞪口呆了。“不错。师兄已经说了。只等击退了天南修士,就光明正大的给你和其义妹举行双修大典。到时候就算一些人有心怀疑。但生米做成熟饭了,他们还真敢得罪整个天道盟,找上门来不成。就算魏无涯本人知道此事,在我们天道盟刚联手拒敌的情况下,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更何况,如今师弟的名声也非同小可。化意门和掩月宗的人,多半会故作不知此事地。”吕洛胸有成竹地说道。听完这番话,韩立脸色复杂的默然了一伙儿后,半晌后,他才轻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这一次,为了韩某事情,让两位师兄费心了。此情我会记在心中地。”虽然韩立只简单的寥寥几句话,但让吕洛听了心中大喜。他和师兄费尽了心机,总算让这位韩师弟承他们情了。有这句话在此,黄枫谷再想将韩立拉拢走,估计多半不可能了。“呵呵!韩师弟和我等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见外。对了,南宫姑娘听说师弟失踪之事有些焦急,原本想亲自赶来这里的,但总算被程师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劝了下来。毕竟这里掩月宗和化意门的修士不少。在没有正式和师弟举行双修大典前,南宫仙子还是不要和这些人照面的好。至于师弟的那位侍妾,我也叫其他弟子护送她回去了。这里大战将起,实在有些太危险了。”吕洛话里透着亲热的又说道。听了吕洛此言,韩立脑中顿时浮现了慕沛灵和南宫婉见面时的情形,心里一阵的嘀咕。但口中自然又谢了两句。“师弟今后有什么打算?原本按照约定,师弟出手过一次,下面战斗就可以不用参加的。但前几日我们和正魔两道、九国盟高层聚在一起商议对策时,有人提到了师弟。说师弟既然能瞬杀黑袍法士,在功法上肯定能克制这些黑袍人的。因此不久后的大战,他们都希望师弟仍能够参加。我们天道盟代表也觉得师弟是一大战力,若是不出战的话,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也就……”吕洛面现踌躇,有些迟疑的说道。“再参战当然可以。若是天南真的被慕兰人占据了。我们落云宗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先前的承诺,盟里打算怎么处理。不会是光动嘴巴,就真的如此算了吧!”有些出乎吕洛意料,韩立并没有露出恼怒之色,反而冷笑一声后,淡然的问道。“这个当然不会了。再加上师弟揪出了一名御灵宗奸细和击毙了一名黑袍人的功劳,盟里承诺,师弟只要肯继续参战,有什么条件尽可以提。只能做到的。他们会尽量满足师弟。以此来做为补偿。”吕洛苦笑的说道。“愿意补偿?这就好说。具体条件我还是和主事人面对面的详淡吧。”韩立闻言神色一动,不动声色的说道。“这也好,我这就带师弟去见见我们天道盟的几位当值主事人。只要师弟条件不太过分。他们应该能做主答应下来的。”吕洛微微一笑,但话里隐隐的若有所指。“放心,吕师兄。我不会狮子大开口。让师兄左右为难地。”韩立轻笑了一声,缓缓说道。“师弟说笑了。不用顾及我的面子,难得那些老家伙肯大方一回。该要的东西不要白不要。”见韩立领会了自己意思,有了分寸。吕洛心里一松,但口中说地自然是另一番言语了。韩立听了,脸上满是似笑非笑的神情。但不再说什么了。下面,吕洛当即带着韩立出了落云宗驻地。直奔天道盟的议事大殿而去“我们天道盟现在主事的,是十几个大宗门修士组成地长老会。每隔十年就会替换其中几家。当然作为天道盟发起人的鸾鸣宗古剑门倪航斋三家是无需替换地。而盟里的事情,其实也大多由这三家决定的。但相比而言,鸾鸣宗实力要比古剑门和倪航斋都略胜一筹。天一城的主事之人,就是鸾鸣宗的龙晗与凤冰两位道友。想必你也知道地。他二人就是联手就可以力敌元婴后期修士的双修夫妇。本盟能和其他势力抗衡,也全靠这二人了。不过。现在出头露面地只是龙晗道友,凤冰长老一到天一城,就马上闭关了。似乎修炼某一秘术到了关键之处。韩师弟只要先和这几名在天一城的主事长老谈妥好了,那长老会也相当于通过的。议事大殿除了龙晗长老在主持外,其余两大宗门也有长老常驻那里。”吕洛一边和韩立并肩走着,一边给韩立解释着天道盟的事情。这些事情有的韩立早就知道了。有的却是首次听闻,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点点头。议事大殿就在西城的中心处,不慌不忙的走了一会儿后,两人就到了目的地。一大片气势雄伟地楼台。包围着地一座青石大殿。出现在了二人面前。“参见吕前辈。前辈到此是要见几位长老吗?这位前辈是……”在殿门外面把守的几名筑基修士,显然认识吕洛这位落云宗长老。其中一人恭敬地施礼后,非常客气的问道。但目光落到韩立这位陌生修身上时,神色有些迟疑起来。“这是本宗的韩长老。这次正是要见龙长老几人的。”吕洛神色不变,淡淡说道。“啊。原来是韩前辈。请两位前辈稍候,几位长老正在偏殿内商议事情,我通禀一下即可。”那名修士一惊,愕然的多看了韩立两眼,随即神色更加恭谨了三分,显然知道韩立是何人了。这名修士,随手取出一道传音符,低声冲着符说了几句话后,就甩手将符扔出。一道红光向里面飞射而进。片刻后,大殿中突然传出三声悠扬的钟声,那守门修士一听此声音,立刻身子一侧的躬身道:“前辈请进吧。几位长老已经知道两位前辈到来了。”吕洛点点头,大模大样的向殿内走去。韩立神色如常的跟在其后,不慌不忙的样子。穿过几段走廊,吕洛带着韩立走进了另一侧的偏殿内。进入门内,就见五六名元婴期修士正端坐里面。二人一进去,这些人全瞅了过来。不过目光只在吕洛身上一扫而过,大半都停留在了韩立身上,全都露出感兴趣的神色。这些人个修为不凡,但韩立的双目闪动之下,还是落到了坐在中间位置的一名中年人身上。此人一身灰袍,相貌伟奇,骨骼宽大,修为甚至比普通的元婴中期修士还要强的多,竟似已到了中期顶峰,只差一脚就能进入后期的样子。韩立心中一凛,立刻知道此人就是那位鸾鸣宗的龙晗了。此人修为如此高深,怪不得和其双修伴侣联手后,就能对抗元婴后期修士呢。原来以为传言有些夸大。但看来反而将此人修为说浅了。这时其他人还未开口,中年人就先展颜一笑起来。“吕兄,这位就是贵宗的韩长老吧。这些日子我们可是如雷贯耳了”龙晗起身,一拱手的说道。一脸和善之意。“龙晗道友吧。韩某也是久仰大名了。”韩立仔细打量了两眼中年人,同样回礼的笑笑道。,“要说名气。最近地修士中,又有哪一个有韩道友这般大名的。韩兄弟可给我们天道盟长脸不少啊。”坐在龙晗一侧,一位面色白皙的老者,半开玩笑地说道。“这位道友说笑了。不知道友如何称呼?”韩立也早注意到了此老者。因为其是在座中人。除了龙晗外的另一名元婴中期修士,自然不敢怠慢了。“韩师弟。这位是倪航斋的况兄,一身的乾土功可是威震天南数百年了。”未等白皙老者回话,吕洛就抢先开口介绍起来。“原来况兄。韩某同样仰慕已久了。”韩立闻言有点意外,脸上闪过讶色地说道。此话韩立没有说的违心。这位倪航斋地况姓修士的确是大名鼎鼎,是天道盟中仅次于龙晗夫妇的存在。当初落云宗的银发老者可是再三提及过他。没想到在这里竟也能见到。接着。吕洛又将其余几名修士介绍给韩立一一认识。其他人倒还罢了,当介绍古剑门长老。一位面目丑陋的田姓修士时,韩立不禁多看了两眼。随后,韩立等人重新落座。龙晗微然一笑后,平和地说道了:“韩道友这次前来议事殿,想来也应该知道盟里希望道友继续出战的意思了。这件事说起来,还真是我等对道友失信了。不过大战将即,以道友神通地确是我们天南修士的一大臂助,我等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不过作为补偿,我等可以在原料、丹药等方面稍做弥补的。韩道友若是不满意,其他条件也可以商量的。基本上只要盟里能做到的事情。一定不会推辞的。”龙晗不愧为久掌天道盟的修士。未等韩立二人说出来意,就先抢先对韩立抱以歉意了。若韩立原本一肚子的不快。此时也不好发作出来了。不过,韩立本来就未因此动气。他能从慕兰神师手中得以逃脱性命。以后大战即使再激烈,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既然性命无忧,他自然没有什么不快了。反而觉得这是一件难得地机会!于是,稍微沉吟了一下,韩立就不客气地说道:“既然龙兄都如此说了。继续参加下面的大战,也没什么。毕竟在下还是知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地道理。不过,韩某还真有些事情,必须要借助盟中力量才可能实现。韩某也就不客气的利用此机会了。”韩立说到这里,露出一副坦然之色。他知道,在这些老怪物面前还是少卖小聪明的好,直来直往的反而更容易达成目的。果然这番毫不掩饰的言语,让在座的大部分修士都对韩立有个不错的印象。况姓修士更是笑了笑后,不掩饰的直接说道:“韩道友快人快语,很对老夫脾气。有什么条件说来听听吧。老夫倒有些好奇了!”龙晗目光闪动几下后,含蓄一笑的没有说什么。其他人也盯着韩立,看看其倒底想提什么条件。“其实也很简单。在下希望借助盟里的力量,帮在下搜集一种炼器材料。不瞒几位道友,这种东西对在下颇为重要,若是能在大战前就将东西凑齐,想必在下对付那些黑袍法士,就更有几分把握了。”韩立神色如常,平静的说道。“炼器材料?”在座之人互望了一眼,没有谁露出惊讶之色。以他们心智自然知道这种材料肯定稀罕难寻之极。否则,韩立也不会利用此机会,当作条件提出来了。听到韩立的话语,一旁的吕洛脸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隐隐猜到了什么。“什么材料?韩道友可以明言。”龙晗缓缓的问道。“在下需要一些庚精来炼制法宝。而且数量越多越好。不过诸位道友放心,这些庚精的,在下会用等价东西交换的。不是白要之物。只是需要借助盟里的力量帮在下收集一下。或者打听出庚精的下落。”韩立不动声色的说道。一直无法得到大量庚精,来炼制大庚剑阵,这可一直都是韩立头痛之极事情。现在有此机会,自然要充分利用一下了。“庚精!”一听此材料名字,在座之人都难掩惊讶之色。大名鼎鼎的“锐金之宝”这些人如何不知道。即使他们心里已有所预料,但韩立说出这种逆天的天材地宝。还是让在座大部分人怔住了。“韩道友,你想炼制什么法宝,竟然需要庚精这种东西越多越好?道友是否知道,此种东西,寻常法宝只要掺进去稍许,就可威力增加不少。同样,掺入太多话。效果反而没有更大的改变。”况姓老者眉头一皱,有点疑惑起来。“放心,这点韩某自然知道的。我只想问一下,盟里能否搜集到一定数量的此东西。”韩立神色如常,冷静的说道。“既然是韩道友自己愿意等价交换,帮你搜集下此材料,打听下相关消息,倒不是不可以。不过。这种东西一般人得到手后,都会马上用掉。而我听韩道友口气,似乎需要数量还不少。这恐怕很难办了。就算能找到一些线索。其主人也会视若至宝,隐秘不说的。我们也不好寻根问底,否则不久前的拍卖会上,就不会只出现一小块了。”龙晗叹了口气。摇摇头的说道。听到此言,韩立心里一沉。对方地这番言语。他自然早考虑过了。不过除此方法外,他也实在无计可施了。若是天南真无法寻到如此多庚精,难道真要去传闻中的大帝国,或者天沙大陆等其他地方寻找庚精。但话说回来了。大晋国面积既然有天南十倍之大还多,说不定还真有可能寻到如此多庚精。况且他身上还带着一只从阴冥之地带出来的骨盒。里面记载了降灵符地炼制之法。若是到了大晋国,此物自然要还给天符门的。韩立思量到这。心里一阵的郁闷。见韩立面带犹豫之色,吕洛也忍不住的开口劝道:“韩师弟,还是换个条件吧。庚精这种东西,实在是可遇不可求地。”韩立闻言,眉头不经意的一皱,想了想后,还是摇摇头说道:“不管如何,庚精对在下非常重要,即使希望渺茫,还是希望盟里能够答应此事。”说到这里。韩立面上全是毅然之色。“既然韩道友如此坚持。那我等会让盟里弟子,尽力去办此事地。但到时也可能一块庚精都找不到。韩道友可不要后悔了。”龙晗似乎看出韩立心意已决。也不再所说什么,终点头答应了此事。毕竟这对天道盟如此大的势力而言,只不过多让盟里低阶弟子跑跑腿,多注意此方面消息而已。算不上多为难的事情。况姓老者等其他修士,自然更没什么意见了。但是龙晗等人似乎觉得如此补偿,有些太轻率了。当即又拿出了一袋子中阶灵石,足有百余块的样子。算是另外一种补偿。韩立见了笑笑,也没客气的收下了。见此情形,殿内众修士自然一团和气。当即天道盟众人又在偏殿中闲聊了一会儿,其中龙晗等人详细问了当日黄龙山一战地情形。并对那位黑袍人和忽然出现的慕兰神师地神通,更是特别的留意。韩立对此倒也没有遮遮掩掩,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当然,凡是涉及到自己功法和法宝方面的事情,自然一言带过,不会提及的。龙晗等人也不会犯修士大忌,询问有关韩立功法的事情。不过当听韩立提及,怀疑那些黑袍人并非妖鬼之类的异类,只是修炼了某种魔功的魔修时,龙晗眉梢不禁狂跳一下。如此一来,韩立足足在此处待了小半日后,才最终纷纷告辞离开。当吕洛和韩立刚刚离开大殿,走出殿门时,一道传音符飞射到了吕洛手中。吕洛看了之后,对韩立无奈苦笑道:“我有些要紧之事,恐怕不能继续陪师弟,韩师弟自己就在这天一城中逛逛吧。晚上,我们师兄弟再好好聊上一聊。”“吕师兄有事尽管忙去。我正想单独看看此城呢!”韩立对吕洛的示好举动,抱善意一笑。于是吕洛心里一宽,一抱拳后,匆匆离开韩立身边,化为一道惊虹往远处遁去。看来还真是什么要紧之事!韩立看着吕洛远去的遁光,摇了摇头,但想了想又轻笑的点点头。抬首看了看天色,韩立心中略思量一下,抬腿向中心区域走去。但只走了几步,韩立忽然目光闪动,又驻足不前了。他缓缓转过身去,朝着附近地一个巷口望去。只见在那位白凤峰地宋姓女子,正轻咬红唇的站在那里,脸色有些迟疑。韩立眨了眨眼睛,伸手冲此女招了招手。宋姓女子踌躇了一下,还是步伐婀娜地走了过来。“参见韩师叔!”这位娇美的落云宗女修,恭声叫道。声音悦耳动听。“你在此处等了多久。”韩立双手倒背。盯着此女艳容,平静的问道。“已经有一个时辰了。”宋姓女子微低螓首,轻声地回道。“看来你真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了。不过。这里不是说话之处,跟我来吧。”韩立目光向四处一扫,清冷的说道。随后韩立不等此女回复,就不慌不忙的向远处而去。宋姓女子玉容上阴晴不定一会儿后。还是一跺玉足地跟了上去。“什么事情,说吧!”韩立带着此女在附近找了一处无人的僻静之所。就一转身,气定神闲的问道。“是这样的。有人让师侄转交一封信函给师叔。并想见师叔一面。”宋姓女子犹豫了一下后,还是伸手从怀内掏出了一枚玉简双手递给了韩立。“信函?韩立目中露出讶色,用神识一扫此物后,才伸手接过了此物。不过他并没有马上将神识沉浸去。反而盯着女子艳容问道:“什么人交给你地?你应该知道吧!”“是师侄的一位好友。她说认识师叔。所以让师侄转交一下此物。”宋姓女子交过玉简后,反而神色异常镇定下来。”认识我?”韩立眼睛一眯。神色一动。歪头想了想后,还是将玉简往额上轻轻一贴,面上木无表情起来。片刻后,韩立脸上露出了古怪之色。将玉简从额上拿开,韩立看了看宋姓女子,语气略缓地问道:“她们人在哪里?带我去吧。”“师叔真认识我这位好友!”这次轮到宋姓女子眨了眨美目,有些诧异了。“不错,算是有些交情吧。没想到,宋师侄竟会认识她。”韩立神情如常,不置可否的说道。“弟子是近两年才结识这位好友的。我原以为。她说认识师叔有些是玩笑之言。没想到竟是真的。她现在被我安排在了城外的一处无人之处。这就带师叔过去。”宋姓女子精神一振。嫣然一笑道,顿时显得妩媚异常。下面韩立和此女一前一后地向城门而去。一出了天一城。韩立在宋姓女子的带领下,驾起遁光向城南一路飞去。足足飞行了数十里地路程后,在一个偏僻无人的小山谷前,二人落了下来。这山谷谷口处,一片乳白色迷雾笼罩,被施展了一个小小的障眼术。宋姓女子二话不说的一扬手,不知何时手中早扣住了一面令牌,顿时一道红光射进白雾后,雾气一阵翻滚渐渐清晰起来。露出了一条翠绿小路。“师叔,请!”此女恭敬的让韩立先行。以韩立如今的神识,还未进入到谷中,里面的情形就已一一落入其目中。他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顺着小路就走了过去。这个小巧玲珑的山谷并不大,只有区区百余丈的面积。而谷中只有数间小石屋别无他物,一看就知此地只是个临时之所而已。不过附近到收拾地干干净净,并没有什么野草之类地东西,出现在这些石屋附近。也许宋姓女子破禁的举动,惊醒了石屋中地人。一个妙曼的身影一晃,一名身着黄衫的俏丽女子,就出现在了一间石屋的门口处。此女一眼就看见了走在最前边的韩立,顿时面显复杂表情,犹豫了一下后,还是俏生生的走了过来,给韩立敛衽一礼,樱口一张的说道:“梅凝,见过韩前辈。恭喜前辈进阶元婴期了。”此女的声音温柔,悦耳,但话里却隐隐透着一丝说不出的幽怨。韩立闻言,脸上略露尴尬之意,苦笑了一声后,才缓缓说道:“梅姑娘,一别数年,你也风采依旧。而且看你的修为,似乎快到了筑基期的顶峰,不久就会进入了假丹境界了吧!”这名出现在韩立面前的俏丽女子,正是和韩立一同来到天南的梅凝,其容颜和数年前相比,越发动人了。“晚辈能有今日境界,全靠前辈当日赠丹之恩。”梅凝幽怨表情一闪即逝后,脸上还是现出了恭谨之色。现在元婴期的韩立,身份比其当日来说更是非同小可了。“梅妹妹!紫灵道友也在里面吗?”宋姓女子这时从韩立身后走出,非常亲热的叫道。这倒让韩立有些意外的打量了此女一眼。“宋前辈!紫灵姐姐正在屋内修炼,不过马上就会收功出来的。两位和先到晚辈屋内坐下吧。”梅凝却不敢怠慢,面带歉意之色的说道。韩立听了没有在意,因为他神识扫过之下,在另一间石屋的确有人证盘膝打坐,上下灵气激荡。的确正在收功之中。于是在梅凝的谦让下,韩立和宋姓女子进了石屋中,纷纷落座。然后梅凝又乖巧的给二人沏上了一杯灵茶。“梅姑娘,这些年你和紫灵姑娘一直在何处修炼的。难道没有加入宗门?”韩立抿了一口杯中灵茶,平和的问了一句。“我和紫姐姐商量过的,准备先观察看看天南的各大宗门,并等自身的修为再巩固一些,才考虑加入宗门之事。所以这几年来一直在各处走走看看。毕竟天南的情形,似乎比我们那里还要乱一些的样子。”梅凝束手站立在韩立一侧,低首细声的回道。见梅凝在宋姓女子面前,没有掩饰自己是外来修士的意思,韩立略一怔也就明白,自己这位宋师侄多半知道一些乱星海的事情了。看来此女真和紫灵交情不错的样子。不过,见梅凝这般温婉老实的样子,韩立摸了摸鼻子,倒不好继续问其什么了。只是一扭首,看了也站在另一侧的的姓女子一眼后。他笑着又问道:“这一次,你替紫灵突然找我来,不会只是想让我和好友叙旧吧。否则,宋师侄送个信函何必还遮遮掩掩,一副犹豫半天地样子。”“师叔,我……”宋姓女子闻言,脸上微红。有些吞吐起来。梅凝面色也显出一丝尴尬之色,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屋外却忽然传来了女子轻笑的声音“韩兄,你何必为难两位妹妹。其实这次请道友前来,大半都是紫灵自己的主意。”话语刚落。门口处多出了一一名貌若天仙的白衣女子。此女其容光慑人,秋波流动,举手投足之间,醉人心神。“其实我现在应该称呼韩兄一声前辈才对,不过我还是觉得叫韩兄更合适一些。毕竟韩到偶年纪还不一定有小女子大呢。韩兄不会在意吧。”紫灵优雅走进屋子。抿嘴一笑的说道。和韩立一齐经历过虚天殿、阴冥之地等诸多事情,并在无边海上共同度过一段日子后。此女和韩立间倒不显得陌生了。现在甚至有一些把自己当成韩立颜知己的样子。韩立闻言,打量了此女几眼。即使以他现在元婴期地心境修为,一见露出真面目的紫灵,仍觉得心神摇晃,不由自主的被其吸引。大概书上说的“祸国殃民”,指地就是这等绝色佳人吧!甚至单以姿色而言,在他心中无法替代的南宫婉,比起此女来都稍逊一筹。当然南宫婉那种清冷气质和此女地娇艳妩媚,是两种不同类型的风情,不相伯仲的。“叫什么都无所谓。倒是紫灵姑娘这般以真面目走出此谷。恐怕立刻会在天南引起一番轰动。可别被那些老怪物看上,强抢了去。”见到乱星海旧识。韩立难得的调侃此女一句。紫灵面上笑吟吟的丝毫没有动气,白了韩立一眼后,就向宋姓女子招呼到:“这次真是有劳宋姐姐了。我和梅凝实在有些不便进天一城地。”“没什么!这件事情,我也有份参加的,出些力自然是应该地。”此女面上有些讶色的说道。虽然她已知道紫灵和韩立的确是旧识,但看这两人相处的如此从容随意,还是大出乎她的意料。但对此行的目的,却多了三分信心。这时紫灵冲韩立嫣然一笑,轻声说道:“几乎每一次见面,韩兄的修为增长之快,都让紫灵大吃一惊。真不知道韩兄如何修炼的。而韩兄现在名声之盛,更是让我和梅妹妹张目结舌了。外面到处盛传,说韩兄实力甚至比元婴中期修士,还神通广大。不知此事是真是假?”问出这话,紫灵似笑非笑的盯着韩立,但明眸中隐隐露出一丝期盼之色。韩立心中一动,但一思量后没有直接回复,反而望着眼前佳人,问道:“紫灵姑娘,一见面就问我实力如何?是不是太心急了点。能否先讲下找韩某地目地。在下还是希望先了解清楚情况,再讨论其他的事情。”韩立一副不紧不慢地从容样子。一听韩立此言,紫灵美眸眨了眨,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还真有些性急了。不过这也难怪。此事实在关系重大,必须有元婴中期以上神通,才有可能成功。我也是有些情急了。”“事关重大?倒底是何事,要我出手相助,不妨明言了。”韩立目光闪动几下,笑容一敛后,淡然问道。“看来不用我说,韩兄也猜出了几分。我们几人的确是找韩道友合作的。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问一下。不久前,韩兄是否和一些元婴期老怪去了慕兰草原,并从中得到了苍坤上人的遗物?”紫灵表情同样郑重起来。“你怎么知道此事!这件事知道的人应该不多才是!”韩立脸色微变,意外的说道。“这件事,是我们从一位鬼灵门修士口中得到的。那人是鬼灵门一位掌权长老的嫡系后人,无意中见到了紫灵姐姐真容后,立刻被紫灵姐姐迷得神魂颠倒。还有什么事情不肯说的。”梅凝在一旁。忽然轻笑的说道。“死丫头,你胡说什么。”紫灵一听此言,轻啐一口,香腮一红。看来这些年来,二女感情很好地样子。“要是鬼灵门的话,知道此事倒也正常。”但韩立闻听此言,点点头。脸上疑色去了大半。“想不到,韩兄已经进阶元婴期了,还是和以前一样谨慎。”紫灵眼波流动,瞥了韩立一眼后。娇声道。“我只是刚刚凝结元婴而已,又不是不死之身。该小心之处。自然还是要谨慎的。不过我去过慕兰草原寻过宝,和你们找我到此,有何干系。难道你们从那鬼灵门那里,又得到什么秘密不成。”韩立若有所思的问道。“师叔目光如炬。此事其实牵扯到坠魔谷中的一件样宝物。那名鬼灵门弟子无意中在我三人面前露了口风,我们才知道此事的。”一直面对韩立有些不自在的宋姓女子。见韩立面对紫灵二女时一直和善之极,异样之心稍去后。也插口说话了。“坠魔谷,我记得只有苍坤上人安然出来过。鬼灵门如何知道谷中有何物。你们不会被骗了吧。”韩立先是一怔,接着面色古怪地说道。“应该不是。我三人当时好奇之下,联手使用了一些幻术,不但从那人口中得知了宝物名字后,还不知不觉套出了宝物的大概位置。至于鬼灵门如何知道此的?那人也不值得,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这件事情十有**,应该不假的。”紫灵双眸发亮地说道。“就算此事是真的。倒底是何宝物,让你们如此动心。不可能是普通地古宝吧。”韩立眉头皱了皱,终于问及了此事。“韩师叔可否听说过灵烛果此东西。”听韩立此言。三女女互望了一眼后。宋姓女子才凝重的说道:“什么,灵烛果!没有弄错吧。那东西这一界早就绝迹了。不对。那坠魔谷从蛮荒时期就一直封闭至今。真有此物在谷中,也说不定的。”一直神色从容的韩立,终于吃惊起来。甚至可以说有些激动了。”看来韩兄对此灵果知道的也不少。那也应该知道用灵烛果炼制地造化丹了。在传闻中,虽然修士一生中只能服用一次造化丹,并且只限于化神期以下修士。这种古灵丹,对修士突破瓶颈的用处是显而易见地。据说服用此丹后的修士,在一段时间内神识将被药力催化,可提前体验下一层境界的不可思议变化。虽然这些感受无法明言,甚至每个人体验到的还不一样。但事后,大部分修士就此突破了停滞不前的瓶颈,可是真有此事的。许多古书上都有记载。否则此灵丹也不会有如此大的名头,并一直流传至今了。可惜炼制此丹的主药灵烛果,即使在蛮荒时期也是可遇不可求的灵药。虽然空有丹方,但从上古时期以后就没有人炼制过了。”紫灵竭力保持冷静的说道。宋姓女子和梅凝虽然早知道此事了,但现在一提及此灵丹,目中还是忍不住地闪过兴奋之色。特别是梅凝此女,若有一颗造化丹地话,她结丹时的把握可大增了许多。但这时,韩立脸上地激动之色,反而渐渐消退了,并沉吟了起来。仔细思量了一会儿后,韩立才平静的问道“要说坠魔谷有此灵果,那鬼灵门在幕兰草原花大代价拉拢其他寻宝修士,并想灭杀南陇侯妖夺得苍坤上人遗物的做法,倒也说得通了。不过我还有几处不解,需要你们解答一下。否则就算灵果再诱人,我也不会拿性命冒险的。”“韩兄有什么不解之处,尽管问就是了。此事非同小可,也许我们的确有疏漏没有考虑周全之处。”紫灵见听到灵烛果和造化丹之事,竟还能如此冷静,心中略有一些钦佩。“虽然我也去了慕兰草原一趟,但你们为何找上我。要知道,最有可能知道坠魔谷进入之法的,应该是南陇侯才对。还是你们也知道其他的入谷之法?”韩立摸摸下巴,沉声问道。“南陇侯的可能掌握了入谷方法之事,我们自然知道。但是以他的脾性和传闻,我们怎么敢将此秘密相告。对于韩兄,我和梅妹妹都很放心的。知道道友可不是见利忘义之辈。至于入谷之法,我们从那鬼灵门弟子口中得知。鬼灵门似乎正研究一种进谷方法,并且已接近完善了。只是具体情形,那人还不知道。但下次坠魔谷空间裂缝稳定的时间,鬼灵门一定会行动的。到时候,我们打听清楚此方法,混入进去应该不难的。只是那灵烛果所在地方,据说环境极为恶劣,没有大神通,根本法靠近灵果的。韩兄若是自觉修为不够,那也就算了。毕竟即使安然入的谷中,那坠魔谷里面也是危险重重,此去实在祸福难料啊。”紫灵说到最后,神色反迟疑起来。“鬼灵门也有了入谷之法。这倒是头一次听说过。不过,听你们口气,现在对一切都还模糊的很,并没有真正的确切消息。这样吧,等坠魔谷空间裂缝稳定时,还有数年时间。到时候将一切都探听明白。确定谷中真有灵烛果,并非妄言。那为了造化丹,我自会冒一次奇险的。至于修为,你们不用担心了。若我不行的话,其他元婴中期修士。多半也没希望的。”韩立沉吟了半晌后,才长出一口气说道。韩立并没有将南陇侯联系他的事情说出来。面对坠魔谷这种天南第一凶地,即使有灵烛果这等灵药引诱,韩立心中也要再三掂量的。也许鬼灵门地入谷方法更安全一点呢。若是如此的话,南陇侯的事情,根本没有必要在这三女面前提起。见到韩立没有一口答应此事,紫灵非但没有沮丧,反而欣喜起来。她知道以韩立的谨慎性格,说出这番话来,基本也算承诺了此事。而且听韩立口气。似乎传言不假,现在神通真的非同小可了。那灵烛果到手的希望,就更大了一分。于是这时,此女笑吟吟的说道:“其实之所以着急的找韩兄来。也是觉得若无法找到得力帮手来,一切都是枉然之事。下面就不会在做徒劳无功之事了。但现在有韩兄此承诺。我们几人也就放心了。以后自会探听清楚其中详情。毕竟我等姐妹也要入谷的。同样也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什么,你们三人也想入谷?”一听此言,韩立吓了一跳,满脸地吃惊表情。“韩兄以为我等想入谷吗?这也是被逼无奈之事。大部分古书上只是记载了灵烛果的神妙。但是却很少有典籍提到,灵烛果一旦摘下。是根本无法保存的,必须摘下半日内。就马上入鼎炼药。一旦超过半日,灵果效力就会大减,超过三日,则效力全无了。最糟糕的是,用此灵果炼制地造化丹。同样有此限制。若不在丹药出炉的一定时间内服下,同样失去效力地。所以明知坠魔谷根本不是我等能去的。也只能硬着头皮赌上一赌了。毕竟这总比以后花上百年甚至数百年也无法突破瓶颈的好。”紫灵苦笑一声,无奈的说道。“灵烛果还有这等限制。我也算读过不少上古典籍,怎么没听说过此事?”韩立眉头皱起的说道。“韩师叔,这里是我们宋家祖传地一本古籍秘本。我将其复制了一份。师叔看下也就明白了。“出乎韩立意料,竟是那宋姓女子忽然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块玉简。恭敬的递了过来。韩立脸上讶色一闪。仔细望了此女一眼,才点点头地接过玉简。将神识沉浸简中。这个是一本专门介绍上古灵丹和灵药的古书。里面有许多韩立听说过或者根本从未耳闻过的灵药、丹方。甚至其中还详细提到了九曲灵参和从玄骨老魔那里得到的相关丹方。这让韩立砰然心动了。以他的如今的眼光,这上面的不少丹药对元婴期的他都大有用处的。虽然其总记载的炼丹材料,几乎每一种都是可遇不可求地上古灵药。但是总是有备无患地好。否则以后有了什么灵药,也根本不知作何用途。看来修仙家族中,还有一些甚至修仙大派,都没有的好东西。以韩立强大地神识,玉简内的东西虽然不少,但是很快就找到了记载灵烛果的内容。上面果然提到了灵烛果及造化丹的种种限制。看了一会儿后,韩立眉头紧锁。片刻后,他将神识抽出,没有马上说什么,而是用手指抚摸着玉简光滑的表面,沉吟了起来。“我听闻紫灵姐姐讲,韩师叔在炼丹上也有很高造诣。这本古籍对我们宋家来说,根本是鸡肋之物,虽然古丹方不少,但每一种主原料都不是宋家能够拥有的。师叔若是不嫌弃的话,此玉简师叔尽管拿去就是了。也算是师侄这次请师叔出手的酬劳吧!”宋姓女子非常乖巧的说道。韩立闻言一愣,但随即大有深意的望了此女一眼,笑了起来。他想了想后,从容说道:“韩某生平从不占人便宜。若是坠魔谷中真有灵烛果的话,我同样受益非小。根本不要什么报酬,多半也会去的。不过你这本古书,我的确有些用处,就用一瓶精进修为的丹药相换吧。这瓶丹药正好适合你现在的境界。”说完这话,韩立单手往腰间一模,从储物袋中掏出了一个绿色小瓶出来,直接抛给了宋姓女子。此女下意识的接过瓶子,但脸现迟疑之色,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紫灵在一旁见了,媚而不妖的轻笑了起来。“既然给你。宋姐姐尽管拿去就是了。韩兄的炼丹术非同小可,瓶中多半是用高级妖丹炼成的灵丹。绝对可以让姐姐修为更进一筹的。这个生意可做得不亏啊。”紫灵巧笑盼兮的说道。听紫灵如此一说,宋姓女子面露惊喜之色,再次向韩立谢道后,就将药瓶小心的收起了。韩立微微一笑,同样将玉简收起后,悠悠的说道。“既然灵烛果和造化丹都无法保存,看来你们真的只有入谷了。若是只是奔此灵果而去,不乱闯他处的话,全身退的希望还是不小的。不过现在,你们几人先收集下炼制造化丹的辅助原料。这些灵药虽然没有灵烛果这般世间难寻,有几种也是不易寻找之物。至于其他细节问题,只有等一切事情都已明了,再最后决定了。毕竟这事有些遥远。也许到时候,我们和慕兰一战大败而回。那坠魔谷之事更是想也不要想了。我等修士能否还在天南立足,都是两说的事情了。”韩立叹了口气,慎重的说道。“怎么,韩前辈并不看好这次和法士的大战。“一听韩立此言,紫灵等人一惊,梅凝更是忍不住的矜持问道。”这可不好说。从表面上看来,我们天南诸多势力联手,又是在本地作战。应该稍胜慕兰联军一筹的。就是天南三大修士和我们天道盟的龙晗夫妇,也是可以压住慕兰神师的。但是那些黑袍人却来历不明,明显是有外来势力插手此我们和慕兰人之战了。要说有变故的话,肯定是出在这些人身上了。“韩立不置可否的说道。“这么说,这次大战,胜负只在五五之数了。”紫灵也神色凝重起来。“可以这么说吧。不过最大的可能还是……”韩立目光闪动几下,口中喃喃的说道,声音一下低不可闻起来。这让三女一怔。“好了,不说此事了。这种事情,未真正开战前,谁能说的清楚。你们只要为坠魔谷的事情,先做好准备就行了。到时候一切看机缘吧,有些事情有时也并非可以强求的。”韩立摇摇头,最后又淡然的说道。下面,韩立没再提坠魔谷之事,却有些好奇的问起了两女这数年的经历。同时紫灵等人也对韩立如何从慕兰神师口中逃脱的事情,也大感好奇,自然也兴致勃勃的询问了一番。闻着诱人的淡淡幽香,看着三张娇艳动人的玉容,这自然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时间也过的飞快!当韩立看看天色有些晚的时候,也就起身告辞了。宋姓女子也同样要一齐离去。紫灵和梅凝自然起身相送二人到谷口。在离开时,韩立注意到梅凝此女有数次想说些什么,但是一番犹豫后,最终轻咬红唇的没有说什么。看着此女娇艳红晕的面容,韩立心中一动,再一眼看到旁边的紫灵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和梅凝二人,心中不觉有些尴尬起来。不敢再久待下去,略一招呼后,韩立就化为一片青霞,将宋姓女子一齐卷入其中,向天一城飞遁而回。一路上只有两人了,一开始韩立和宋姓女子间,自然没有多说什么话语。不过当远远看见了天一城时,此女在遁光中迟疑的忽然问了一句。“韩师叔。那坠魔谷从古至今,不知多少元婴老怪进去后,都未生还过。我们这些结丹期修士进去后,真的有可能找到灵果,并安然退出吗?”一听这话,韩立有点意外,周身青光一晃之下,放慢了遁速,然后面带诧异的扭首看了一眼此女。宋姓女子竟然在这时问出此话,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过韩立默然了一会而后,就淡淡的说道:“单以功法修为而言,你们自然远逊于以前入谷的那些取宝修士。在谷中遇到危险后,生存机会比他们小的多,是很正常之事。不过那些修士之所以会在谷中就此陨落,十有**还是贪心作祟,否则。这么多元婴修士入谷,不可能没人安然得到一两件宝物的。多半是宝物动心,得到一件还想得到另一件,或者一心只想找到能够延续他们寿元或者能够短时间内突破境界的灵药。如此一来,多走过几处险地,出事只是迟早事情。”“照师叔之言,我们进去同样九死一生?”宋姓女子黛眉紧锁,有些忧心忡忡了。“若是没有入谷方法,和一条安稳些路线。不要说九死一生。以前那么多修士,除了一个苍坤上人外,又有几人走出来过此谷。在这一点上,若没有这两天条件,我也根本不会考虑进坠魔谷的事情。否则那不是取宝。是自杀而已。你们虽然修为低些,但只要不贪心,并事先打探清楚灵烛果的具体位置,一入谷后就直奔那灵果之地。运气不太坏的话。得手机会自然是有的。当然坠魔谷号称天南第一凶地,就是准备再充分,也要做好陨落其内的准备。若灵烛果真是如此好取的话,鬼灵门同样知道此事,也不会一直拖到现在才动手了。他们如今去坠魔谷取宝举动,多半还是看到南陇侯也得到了入谷方法,生怕被对方抢先卷走了谷中宝物。才不得不冒险一试的。恐怕他们地入谷方法,危险性不小吧。”韩立犹豫了一下,还是讲出了自己的猜测之言。“师叔既然猜到了鬼灵门入谷方法不妥,刚才怎么……”宋姓女子听了韩立的言语。美目中闪过讶色,有些吃惊起来。“怎么不当着紫灵她们的面,刚才说出来是吗?难道你以为我另有什么心思?”韩立嘴角一翘,轻笑的说道。“不敢。师侄没有怀疑师叔之意。”宋姓女子一惊,急忙分辨道。“放心。你心里有所怀疑,是正常之事。不过,我之所以没有说出这些话来,也没什么恶意。因为此话仙子啊说出来,也许对你和梅凝有用。但是对紫灵来说,多半没有什么效果的。要知道,造化丹固然珍贵异常。但对结丹修士来说却有些浪费了。梅凝不说,其服用此丹,就大有机会进入结丹期。倒值得一搏。毕竟进入结丹后,寿命可一下延长了数百年。但你和紫灵只是结丹初期,资质也全都非比一般。就是不服用此丹。多半还是能安然突破瓶颈进入结丹中期的。服用了此丹,只是省却了你二人上百年的瓶颈参悟时间罢了。一边是百年修炼时间的节省。一边是要冒奇险进入坠魔谷,陷入生死一线中。如何选择,完全是因人而异了。师侄会如何选择我不清楚。但紫灵为了这上百年的时间多半会冒险入谷地。她可不想当一名结丹修士的。能节省上百年苦修时间,她进入元婴期的机会。可大了不少。”韩立说到这里,脸上露出大有深意的神色。“师叔意思是,紫灵道友心志坚定,一心想成为元婴修士?所以危险再大,她也会入谷一搏地!”宋姓女子喃喃的说道,脸上隐现古怪表情。“不错。就是这个意思。紫灵的经历和你与梅凝可有些不同。她曾经数次被强大修士胁迫过,甚至连其母传给她的门派都其他势力占了去。后来虽然逃了出来,并且始终不再人前提及此事。但我却能能若有若无的感应到,她现在追求强大之心,恐怕比一般人都强的多。”韩立抬首望了望远处有些发红的晚霞,回起一些往事,悠悠的说道。接着在宋姓女子愕然地眼神中,韩立似乎话意大起,声音顿了顿后,又说道。“谷中真有灵烛果的话,我多半同样会搏一次的。毕竟修为到了元婴期再精进一层,都是千难万难之事。若不抓住此机会的话,说不定一辈子就困死在元婴初期了。但在坠魔谷之行并非势在必行前。我也不想婆婆妈妈的说些无用地话语。真到了一定要去坠魔谷时,我自会重新给你们强调此行的凶险,点出鬼灵门入谷之法地可能不妥之处。不过,以上只是我的猜测之言。说不定鬼灵门早就将入谷方法研究的比苍坤上人更加完善。这也不是不可能之事。这也是我没有马上说出猜测之言的原因之一。”宋姓女子闻言,默然不语,但明眸中露出若有所悟之色。“好了,这些话语原本不想现在说给你听地。但既然问起了。也就给你说上一二了。你现在既然来到了天一城,现在最主要的事情,先让自己在不久后的大战中别陨落掉,这才是当务之急的事情。若是运气不好,在大战中出事了。坠魔谷自然不用费心考虑了。我也是一样。回到了天一城,此事就会搁置脑后不会再过问的。”说完这些话,韩立嘴角泛出一丝自嘲之色。“多谢师叔指点!”宋姓女子被韩立如此一说,心中一凛,敛衽谢道。“谈不上什么指点。这些不用我说,你自己稍一思量也会明白的。好了,进城吧。天色不晚了。”韩立一摆手,神色淡然。“是,师叔!”青色遁光再次全速向前,直向城门处飞射而去。地,的一间在外面设下了层层禁制的密室中,韩立盘膝坐在密室中间,双后捧着一把五六长的巨剑,正在眉头紧皱的想些什么。剑上燃烧着紫青两色的怪异火焰。正是韩立的紫罗极火与那诡异的青色灯焰。在那日从紫灵哪儿回来后,韩立接下的几日里,被吕洛拉着见了诸多和落云宗交好的的元婴修士。往日里,这等阶层的修士要见一个都是困难之事。但如今短短数日内,韩立就见了十几名之多,也可算是难得的体验了。这些修士自然知道韩立的名声,也都不敢怠慢,相处的还算不错。甚至和其中几人聊得颇为投机。但这几日一过,韩立就立刻找了这么一处静室,开始处理自己当日黄龙山之战中的后患了。就是这始终在青竹蜂云剑剑上燃烧不息的青焰。此焰如今之所以在剑上无事,全靠那紫罗天火平衡压制之功。这青色灯焰也不知是什么魔焰,威力惊竟然不在韩立的紫罗天火之下。如今虽然被韩立依仗数量,勉强克制住了。但如何炼化它,还真是一件头痛之事。若是此焰不除。不但青竹蜂云剑无法动用,就是乾蓝冰焰和紫罗天火,也无法轻易施展攻敌了。这韩立自然无法忍受。如今,韩立目光闪动的盯着此剑,思量了好大一会儿。片刻后,他将手中巨剑往空中一抛,手一扬,一道青色法决打到了其上。顿时巨剑在其静室上空一个盘旋后,一声嗡鸣,化为了数十口细小飞剑。韩立神念一动之下,大部分飞剑化为数十道青芒直接射入了体内。只有一口飞剑水平的缓缓落下,停在在了韩立眼前韩立望着剑上青紫火焰,双目一眯,忽然一张口,一道紫色火焰从口中喷出,直接喷到了飞剑表面。顿时剑上紫焰大盛,一下就将不多的青焰压制住了。然后在韩立手中法决一催,汹汹紫光将青焰往剑上一端逼去,没有多久缓缓将其逼到了剑尖一点,化为了黄豆般大小的一小团青光。见此情景,韩立面上的神色反而凝重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十指弹跳不止,一道道颜色各异的法决,飞快的打在剑上。顿时剑上紫焰在法决激发下,威势更盛,形成一波接一波的紫色焰浪的向那一点青光狠狠压去。青焰在剑尖处的一点立足地上晃动不已,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一闪而灭。但在紫焰催压下,过了一会儿后,那点青光却渐渐莹亮耀目起来。任凭紫焰如何催动,就如同生在剑尖处一般,就是不灭不熄。韩立目中一丝焦虑之色闪过,手中法决催的更急了一分。又过了好一会儿,眼见情形没有丝毫改善,韩立脸色有些难看。略一思量后,他目中寒光一闪,单手一抬,轻轻一晃。顿时五指连同手掌全都覆盖了一层刺目紫焰。接着韩立毫不客气的,五指一合,竟直接向飞剑上那点青焰捏去。韩立五指掐捏的非常准,那点青光一闪之下,就被指上紫焰包裹了进去。但韩立只觉指尖处一软,一股巨大力量从那点青焰上传出,五根手指一下被强劲的反弹开来。韩立一阵骇然,但心念一动之下,手掌反手虚空一抓,手上紫焰向下罩去。光华高涨,青焰被紫光笼罩在了其内。韩立手臂一动不动,五指的紫焰耀目,青紫光芒交融变幻,忽暗忽明。此动作持续了一刻钟后,韩立轻叹了一口气,随手一抖,五指挪开,手上的紫焰瞬间无影无踪。然后他看着仍晶莹夺目的那点青焰,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这古怪灯焰的难缠,还在他原先预料之上。紫罗天火虽然可以与之抗衡,但是炼化此焰,似乎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这样想罢,韩立稍思量一下,抬手冲身前飞剑轻轻一点指。低沉的雷鸣蓦然响起,飞剑上迸射出一道刺目的金弧。此电弧一现身后,瞬间爆裂开来,化为无数道纤细金丝,向那一点青焰迎头罩下。结果青光一闪,这些金丝竟如泥牛入海一般,全都被豆粒大的火焰,吸纳的一干二净。随即光华大涨,青焰一下涨至鸡蛋大小。见此情形,韩立瞳孔深处蓝光刺芒般的闪动不已,盯着吸纳了金弧的青焰,神色阴晴不定。动也不动的不知过了多久,韩立轻吐了一口气,目中蓝芒消隐不见。但脸上现出犹豫之色。但片刻后。他就摇摇头的心中主意已定。一张口,冲着飞剑方向一吸。剑上紫焰瞬间化为一缕紫线,被其吸入了口中,一点不剩。没有了紫罗天火地压制,剑上青焰大涨,一下将整把飞剑包裹在了其内。韩立马心神相连的上闷哼一声。脸上青气一闪,微现一丝痛楚之色。不过。韩立马上就顾不得身体地不适,十指连弹的对准飞剑,青芒闪动,十余道剑气脱手射出。和辟邪神雷所化金弧一样,青色剑气一接触青色灯焰。全都被吸入了其内,化为了无形。可韩立对这一切却犹如未见。体内灵力运转不停,剑气一道接一道的飞蛾扑火般的击向青焰。法力急剧消耗起来。如此一来,青焰吸收了诸多剑气后,竟如同进补了一般,越发势大起来。不久化为一团耀目的青色火球,在韩立面前汹汹燃烧着。这时,韩立体内地法力,足足消耗了三分之一多。但看着眼前的巨大火球,韩立反而笑了起来。他手中地剑气一停,冲着火球中的飞剑一招手。“噗嗤”一声。那口青竹蜂云剑竟轻而易举的从青焰中冲天而出。一个盘旋后,又射入了韩立手中。韩立低首看了看。手上青飞剑,晶莹异常,上面的青焰荡然无存,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果然没错!这火焰虽然神妙无比,但显然能够吞噬的灵力有限。吸进地青元剑气太多了,反而可被投机操控了。”韩立微笑着喃喃低语了两句。随后两手一合,光芒一闪下,飞剑没入了手心,不见了踪影。这时,韩立才看了看眼前的青色火球,,用手指轻轻一点,一缕神识深入了其中。这青色火球一颤之下,缓缓地转动起来,上面青光闪忽暗忽明的闪动不已。韩立双眉一挑,用神念一催。只见青色火球开始晃动不已,但半晌后,才迟钝的斜飞出去丈许,一路歪歪扭扭的。见此情形,韩立摸了摸下巴,沉吟起来。这青焰威力如此之大,就此放弃不用,自然有些浪费了。眼下虽然大打量吸收了青元剑气的缘故,他可以勉强催使一下此焰。但明显因为功法的缘故,根本无法做到得心应手。毕竟此火不是经过他炼化过的东西,很难像催使乾蓝冰焰和紫罗天火那样,操纵自如。韩立眉头紧锁,盯着青色火球思量了起来。忽然伸出一只手掌,按在了腰间储物袋上。白光闪动,一小截洁白如玉的肋骨和一个淡黄色小瓶同时出现在了手中。正是记载了玄阴经的玉简和他以前用来吸入妖兽精魂的法器。将瓶盖打开,里面飞出一团黑气。韩立五指冲黑气虚空一抓,顿时黑气化射到了手心处,然后神念一动之下,这团阴魂之气立刻弹跳到了另一只手掌上地肋骨上。顿时肋骨由白变黑,脱手浮起,并放出若有若无地阴寒黑芒。韩立见此,才将神识沉浸其内,迅速浏览其内的玄阴经内容,开始一目十行地寻找着什么。当韩神识翻看到阴火雷”三个字眼时,韩立心中一喜,速度一下放慢,开始细细浏览起来这部分内容。“阴火雷”,听起来名称似乎普通,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但实际上,此物却是玄阴经上不下于天都尸火的存在。不过,它可不是什么魔道秘术,而是一种雷珠的炼制秘法。和韩立以前得到过的“天雷子是同类的宝物。当然,按玄阴经上的讲述,这阴火雷一旦炼制成功,威力大的惊人。单以破坏力而言,甚至还在天都尸火的威力之上。其原理,就是将玄阴**的大量精纯阴火压制一团,再掺进一些雷电之力,外加其他一些材料,利用一些特殊手段。加以固化稳定。一旦对敌时祭出,就可将其内的阴火雷电同时引发。进而爆裂伤人。可惜雷珠是一次性的消耗品,不但限制众多,而且炼制麻烦,极不易成功,只有能操纵雷属性灵力的修士才可进行炼制。所以不要说极阴老怪。就是玄骨上人也从未炼制过此种东西。韩立当初看到阴火雷地炼制法时,同样没有过多注意此秘法。他虽然能操纵辟邪神雷。但可不会什么玄阴**,自然是一扫而过了。只修炼了玄阴经中的阴魔斩等几种易学地秘术。如今他拿眼前的青色灯焰大感头痛之际,却忽然想到了此阴火雷炼制秘法。原本炼制阴火雷需要大量消耗灵力,而且成功几率不多,再加上能驱使雷电的修士罕有人在。故而在修仙界少有人炼制此物。就是偶尔有人炼制了几颗,也因为是消耗品。很快就会昙花一现的使用掉了。韩立仍然不会玄阴**,但是以他如今的见识和修为,已不用照搬玄阴经上地一切了。只要将雷珠炼制方法稍微改动一下,利用现成的青焰也可炼成其它雷珠,并不算浪费了。毕竟青焰威力不在其紫罗天火之下,炼制成雷珠威力肯定不在原版地阴火雷之下的。而他以前倒也有过,用乾蓝冰焰甚至紫罗天火炼制雷珠的念头,但是因为这两种灵焰炼化的太少了,就是用来对敌都嫌不够,实在不敢浪费在此上面。这个念头也就一闪而过的抛置了脑后。眼下面对着收无法收取又无法掉地青焰。将其炼制成雷珠倒是一个绝妙的主意。这样在不久地大战中。此东西倒也能成为他对敌的犀利武器。心中计定,韩立当即从储物袋中翻找起其他东西来。要说炼制雷珠的材料。他还真能从身上凑齐。这些东并非什么珍稀物品,都是一些无论炼丹还是炼器都会用到的常用之物。韩立倒也备了一些。如此一来,他将东西先一一取出,摆放在了身前。然后面对那闪烁不定的火球,神色一凝,两手一扬。轰隆隆一响,两道金色电弧同时从手心弹射而出,击向了青色火球。落云宗驻地的大厅内,吕洛坐在厅内的椅子上一动不动,面上毫无表情。在他身前,束手站着几名落云宗的结丹修士,红衫老者和宋姓女子都在其内。只是这几人的神色略有些焦虑而已。“段师侄,你们韩师叔已经闭关几日了?”吕洛忽然淡淡的问道。“启禀师叔。韩师叔已经进入静室两个多月了,我和宋师妹一直守在静室外,韩师叔从没有出来过。”“嗯!你们韩师叔闭关时,曾经给我打过招呼。说要为不久地大战,做些准备。要我们轻易不要打扰他地闭关。但是现在慕兰人似乎人手已经到齐,开始蠢蠢欲动了。我们这边的高层几次聚会。那些修士都点名要你们韩师叔前去参加。但都被我借口推掉了。但现在三大修士齐聚天一城,同样发来信函请你们韩师叔明日一聚。这一次,可是只有元婴中期修士才可参加地会议。可见对你们韩师叔的重视了。不好再推却不去的。”而且我估计,这次的聚会才是最终决定,如何应战的会议。我们落云宗若是有人参加此会。可好处不少的。吕洛叹了口气,喃喃的说道。听了他们这位吕师叔此话。厅内的其他人同样面带苦笑之色。“可是韩师叔现在肯定正在闭关到了关键之处,若是轻易打扰了,会不会让师叔功亏一篑啊。”宋姓女子犹豫了一下后,娇容闪过担心之色的说道。“就是有此顾虑,吕师叔才一拖在拖的。可是明日的聚会,韩师叔若再不出现,恐怕其他人……”一名嘴唇上留有两撇小胡子的中年修士,有些迟疑的说道。“其他人,怎么了?”就在这时,从厅外忽然传来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声,声音不大,但却清楚异常的传进了每个人的耳中。一闻此言,吕洛顿时满脸喜色。 | 韩立在落云宗驻地与吕洛再次会面,吕洛对韩立的回归很是欣慰。吕洛称掩月宗宣布南宫婉陨落后,程师兄已将她认为义妹,并打算将她许配给韩立。吕洛还提到,韩立的侍妾已被送回,因大战将起,天一城太过危险。吕洛称天道盟希望韩立继续参战,并愿意满足他的条件作为补偿。韩立提出要借助天道盟的力量搜集炼器材料。吕洛随后带韩立去见天道盟的当值主事人,韩立希望天道盟帮他搜集庚精,并承诺以等价物品交换。韩立在天一城中逛时,偶遇梅凝,梅凝祝贺了韩立的进阶,并透露自己快要达到筑基期顶峰。梅凝、紫灵等人希望与韩立合作,紫灵解释说,他们从鬼灵门得知了灵烛果的存在和大致位置。紫灵透露,鬼灵门正在研究进入坠魔谷的方法,并且已接近完善。她认为,等鬼灵门行动时,他们可以混入其中。紫灵等人希望韩立能帮助她们,因为她们也需要灵烛果来炼制造化丹。韩立提出,他们应先收集辅助炼制造化丹的材料,并等待时机成熟再做决定。韩立在闭关中尝试炼化青色灯焰并研究玄阴经中的阴火雷炼制方法,计划利用青焰制造出类似的雷珠。吕洛担心打扰韩立的闭关,但韩立对于即将到来的大战至关重要。他们希望韩立能够出席即将举行的只有元婴中期修士才能参加的会议。 |
天正六年的一月,湖南一派春色盎然。“见到秀吉后,把这个交给他,就说是信长我给他的奖赏。”信长如此交代家臣后,早春时节便启程去三河方向鹰猎了。他就这样离开了安土城。秀吉让将士驻扎在城下,入城后听了信长家臣传达了他的旨意后,立即明白:“主公怕是借鹰猎之名与德川大人在何处见面吧。”平时信长钟爱的乙御前釜也从宝库中被拿了出来。秀吉拜受后回到长浜。“主公的意思是让我架起釜,喝一杯吧。宁子,快把釜架起来,喝喝这难得的茶嘛!”他还将母亲请了过来,三人一同躬身双手恭恭敬敬地喝主公恩赐的茶。在长浜待了不到一个月,由于革新军备的关系,秀吉在二月初再次西下播州。这期间,整个中国地区的战争形势在疾速升级。宇喜多直家派出使前往毛利家,说道:“事态严峻。这不仅仅是播州一国之变故。如今,尼子胜久依靠臣子山中鹿之介等人,借助秀吉的力量,占领了上月城。对毛利家而言,此事也可谓为后来孕育了一个大祸吧。不管怎么说,被毛利家灭亡的尼子家的武士们复仇心切,他们此举不是为了收复失地,又是为何呢?请大人不要犹豫,应赶紧派出大军,趁现在一举消灭他们,我宇喜多直家愿做前锋。为报答多年来大人对宇喜多直家的恩惠,鄙家真心实意愿在今秋以实际行动相报。”毛利辉元的旁边有两位名次,都是他的叔父。世人将此称为毛利家的二叔,也赞誉为中国地区的“二川”。这二人一位是足智多谋的小早川隆景,另一位是沉着勇敢、德才兼备的吉川元春。二人各自公平地分得了毛利元就伟大的一面。现在他们毫无保留地扶持元就的嫡孙,即现在毛利家的主公辉元。毛利元就生前就训诫他的孩子:“无治理天下之才者,也不会具有以夺取天下的野心给世间带来百害的能力。且,若彼种人得时得势,一旦掌控天下,反而必将成为毁灭世间的根源。汝辈当好自为之,只治理中国地区,在此圈内,做到不输与他人便可。”在毛利家这一有历史背景的大家族中,最令人称道的显著家风就是父子兄弟之间,意见正确且一致。这种用鲜血坚强地联结在一起的礼仪、友爱和信义很快便强化了君臣之道。元就的遗训直到今天还受尊崇,如信长,也如上杉、武田、德川。他们不积极扩张正缘于此。因此,虽然毛利家窝藏足利义昭,与本愿寺交好,与远方的上杉谦信达成某种默契,所有这一切也都只是为了保卫中国地区。对于信长的动作,也只是将别国的要塞作为防卫中国的一线防御而加以利用而已。然而,洪流袭来。一部分防御线已经崩溃,中国地区再也不可能置身于时代的旋风之外。“辉元、隆景二公的主力进攻上月。我自己率领因幡、伯耆、出云、石见的兵马,不多久便与丹波、但马的军队合于一处,一举杀入京畿,与本愿寺策应,直捣信长老巢安土城。”提出这项大胆的策略的是吉川元春。但是这个策略太过惊奇,辉元和隆景都没有同意,而是决定举全军,先进攻上月城。时值三月,约三万五千毛利军各自从本国出发,开始北上。小早川隆景集合了宇喜多直的兵马从备前方向进发。吉川元春从美作进军,毛利辉元也将阵地移至备中松山。临近四月,全军向播磨急行军。在此之前,秀吉西下播州,在加古川城扎营,日夜商讨军情。可是他率领的军队不过七千五百人左右。即使加上播州的豪族和地方武士,其兵力也与毛利家有天壤之别。“援军随时都会见机前来的。”秀吉显示出一副坦然的样子,可是心底却对少量的兵力心存不安。与强大的毛利军比较之后,无所适从的气氛再一次无情地在当地的武士中滋生。这股气氛不久便愈发明显。三木城城主别所长治的倒戈就印证了这点。别所一族分布在东部播磨八郡,天正初期开始与小寺一族一道向信长示好。在当地是非常强有力的一支友军。“秀吉之流的小人物,怎么可担任我军主帅?”明确策反后,他先拿秀吉开刀,尽量对秀吉恶意造谣。据说他的不满是:“不巧的是,城主长治正染风寒,邀请函一到便立即派叔父贺相和老臣三宅治忠为代表前往加古川城。然而我方献出诸多建议后,秀吉对我城主之建议充耳不闻,‘大臣的使命就是扛长枪,而策略只由秀吉我暗藏胸中。’他竟如此口出狂言。”显然,这只是毫无根据的谎言。他不过是为自己的投敌寻找借口而捏造事实罢了。不过他进一步扩大了这种恶意造谣,甚至将快书信送到了安土城的信长手里:筑前守大人诸事蛮横无理,我军中怀恨者众。属下非对右大臣家(织田)怀有疏远之意,而今紧闭三木城,脱离羽柴大人之手,乞望独善其身。他用极其恶毒的谗言,极尽伪装,而且在此间将毛利家的军事顾问迎进城内,深挖护城河,高筑城墙。“世间真有这么卑鄙的人啊。”秀吉无论听到什么,都付之一笑,并采取了官兵卫、半兵卫两位参谋的意见,将大本营由加古川转至书写山上。就在此时,有个意外的消息从京都(上方)传来。消息说越后的上杉谦信已死。有人说是在准备出师的时候死的,也有人说是在离开春日山,在阵中死的,还有个更肤浅的传言,说他平生是个大酒鬼,肯定是中风倒下的。更有甚者,非要牵强附会地编些奇谈怪论,说他是在春日山城内如厕的时候被刺客杀死的等等。可是不管怎么说,谦信的死是事实。人生和人都会永恒地变化。秀吉一整晚站在书写山上,回顾了一代豪杰谦信的一生,对着星斗思忖良久。围绕别所一族的三木城有数个小城,发挥着拱卫三木城的作用,包括淡河城、端谷城、野口城、志方城、神吉城等,这些城郭全都扯起了叛旗。他们嘲笑秀吉:“秀吉算个什么东西?”“率领那么贫弱的小部队就想攻打中国地区,真是滑稽至极。”“不知天下之大的京都小儿,这不过是他骄傲自大造成的错误。”黑田官兵卫先向秀吉献计道:“将那些小城一个一个地踏平有些麻烦,况且神吉城的神吉长则、高砂城的梶原景行等都是刚毅之人。属下认为,先取下周围这些小石头再拆三木城的方法很有难度。”秀吉采纳了他们的建议。尤其是他经常对身边的二人说:“地势上官兵卫了解;用兵上竹中半兵卫熟悉,没什么好担心的。秀吉只是挪个窝而已嘛。我这金箔的马标在二位的带领下一定可以勇往直前的。”这么一来——官兵卫和半兵卫不禁深感责任重大。秀吉的部队下书写山后,首先进攻野口城。降伏了敌首井四郎左卫门后,接着火烧神吉、高砂这些附近的地方,一个不漏地全部攻陷。此后,在逼近目标上月城,消灭别所的战事也过半的时候,有名信使带着山中鹿之介的急信从佐用的上月城赶来,信中说:“毛利大军已围困我城,情况紧急,请火速增援。”信使来到秀吉面前,又补充说了毛利军队如何倾其强大的兵力来袭:“小早川隆景有兵力二万多,吉川元春率领的部队有一万六千。再加上大概一万五千宇喜多直家的军队。保守估计,总兵力不下五万。”随后又说道:“敌人的大军为了切断上月城和我军联系的通道,首先在高仓山的山脚和各村的山谷挖了很长的空壕,高地和低地都设了伏兵。各块阵地还布置了栅栏,围了鹿寨,构筑工事,使外界无法靠近上月城一步。另外,播磨、摄津的海面上也有七百多艘兵船在游弋,估计是不断地向陆地输送预备兵员和粮食。城中人目前唯一指望的恐怕就是外界有援军增援,或者跟外界取得联系。报告至此。”由于这个报告,让秀吉的进军不得不大受阻滞。问题很严重,也很紧迫。这不是个晴天霹雳,也不是个不切实际的消息。毛利家的出击早在意料之中。“嗯……这样啊?”秀吉将有点为难时经常表现出的习惯挂在了脸上,嘴抿成了个大大的八字形。他这副表情,是因为之前就预测到了,向信长请求援兵后,到现在为止,如石沉大海般没有收到任何如“已紧急派兵”和“未增派军队”等音信。之前他让尼子胜久和其部将鹿之介驻守的上月城是一个位于备前、播磨、美作之间的三角地带,虽是个山村小城,却是个战略要地。要想不久后进入山阴地区,这里首先就是一道必须控制的关口。毛利军重视此处是自然之举,秀吉对敌军的眼光也颇为钦佩。然而自己手中并没有多余的兵力再派去。并不是信长度量小,委部下以重任,却不完全将权力交给他。话说回来,统领全局的权力还在信长自己手里。他的原则是:如果有人胆敢冒犯这种统治权,他是绝对不会饶恕的。秀吉自然深谙此道。这次虽然被任命为进攻中国地区的主帅,可他没有狂妄到独断专行。旁人认为:“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不一件件都听从安土城的指挥也没关系吧。”即使是在旁人看来这些令人急不可耐的事,秀吉或派急使与安土城方面商讨,或以文书询问主公的意思。还数次派出心腹家臣作为信使,详细汇报战况,让信长有坐在家中观战局之感,使信长对他放心。因此信长也完全清楚这次问题的重要性。“好吧,接下来我该亲自出马鼓舞秀吉了。”信长以自己的方式做了决定,立即命令部下做好出征的准备。但是诸将异口同声地谏诤:“主公或不用亲自出征。”佐久间、泷川、蜂屋、明智等诸将意见一致,丹羽五郎左卫门也持相近观点。他们的理由是:“播州战场,山岳众多。那会是场艰难的战斗。我们理应先派兵增援,暂且观看敌军动向。”“如果主公在中国的阵中待的时间过久,则不得不提防本愿寺那些家伙断我军后路,从海陆两面对我军进行威胁。”安土城的经营这才刚刚起步。信长接受了他们的建议,暂且搁置亲征的想法。然而就在这段时间,秀吉无法忽视每次开军事会议时,各位将领对他心理上存在的微妙变化。“为何要让羽柴秀吉来指挥?”这是那些之前便渺视、嫉妒秀吉的人的成见。揭开这感情的真面纱,它下面还裹着颗可耻的嫉妒心:“如果信长公御驾亲征,不是成就了秀吉的名声吗?”嫉妒不是女人的专利。甚至可以说,男人不将这种嫉妒形于色,更让人觉得可怖。即使是战国武士,这种心理依然隐藏在盔甲和佩剑下。泷川一益、丹羽长秀、明智光秀,还有筒井顺庆等人的大约二万援军,从京都出发。他们到达播州已是五月初了。信长之后又增派亲子信忠前往。这边,秀吉以荒木村重的援军先头部队,加上自己的主力,将大部队的阵地移至上月城的东面——高仓山。可是,来到这里后,再考察上月城的位置,发现在这里与城中取得联系几乎是不可能的。市川的干流和支流围绕城的三面山脚,且西北、西南面有狼山和太平山之险阻,根本无法靠近。只有一条道,但是那里布满了毛利的大军。而且有大河和山谷做屏障,还倚靠大山。到处都是敌军的要塞和敌军战旗。这是座天险之城,便于死守。可是他的地理位置也预示着,城外的我军很难从后面包抄敌人而与城内连为一体。“这毫无办法。”秀吉一声感叹,如同宣称自己是没有主意的大将一样,“无法下手!”他又这么说了。似乎战斗对他而言只是感觉而已。站在这里的同时,秀吉看上去也确实是这么想的。也如他感觉的一样,他对城内的支援小心翼翼。只是到了夜里,他厉声要求足轻武士:“燃起篝火!把火烧旺点!”每晚都这样。从高仓山到三日月山附近的峰谷,全都燃起熊熊火焰。然后白天又在高地的树上竖起无数旌旗。他要通告敌军:“秀吉大军在此!”另一方面也可以勉励上月城的少量守兵。这样,坚持到五月份的时候,丹羽、泷川、明智等人的二万援军赶到了。气势磅礴,可是没有实际效果。因为优秀的大将太多了。他们都是些与秀吉并驾齐驱,不甘于人下者。丹羽、佐久间是秀吉的前辈,明智、泷川等人的声望才华与秀吉也在伯仲之间。所以,谁是总指挥就模糊不清了。政令不一,各处的部将也可发令。有时候甚至会因为政令错综而引起混乱。这或许是一种阵地气氛。军队里这种气氛,敌军很敏感地就嗅到了。“织田的援军没什么好担心。”毛利军很精明地击中了织田军的软肋。小早川隆景的部队从高仓山后迂回过来,夜袭秀吉军。秀吉的部队因此遭受了一些损失。另外吉川元春的部队远远地从身后的平地开始向饰磨移动,奇袭织田军的辎重部队,焚烧他们的兵船,放出流言,试图打乱织田军的阵脚。一天早晨,秀吉朝上月城方向望去,发现一夜之间城墙的眺望塔被破坏了。“怎么回事?”秀吉问。后来得知是因为毛利军有南蛮的大炮,大炮弹击中眺望塔,把它炸得粉碎。“如此说来,毛利军的武士的精良、兵员的娴熟可见一斑哪。”秀吉深感毛利军的强大,并且他不仅依然不积极出战,而且说了句:“我去趟京都”,便将剩下的事托付给诸将领,秘密地、匆匆地赶往京都。苦衷信长已到二条城。刚到京都,秀吉便让随行的人在旅馆休息,慰劳他们。自己穿着一身沾满战场烟灰的军装,蓬头垢面地就立马进了二条城。“属下秀吉求见。”秀吉拜见信长。“是秀吉啊?”信长也重新打量了一番。秀吉面容变化之大,让信长不由得想询问缘由。出征时的他和现在的他,简直判若两人,双眼凹陷,几根稀疏的胡子像刷帚一般挂在嘴唇边。“辛苦你了啊。”信长立刻明白了他的苦。“秀吉。”“属下在。”“为什么来此地?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我军阵地丝毫未进,一筹莫展。”“那……你为什么跑到这里来?”“想听听主公的指示。”“你啊,真是个麻烦的大将。我已经把指挥权都交给你了,现在凡事还来问我。在这种紧要的微妙关头,岂不误事?……为何此次如此固执?你的果断呢?”“属下也知道主公烦躁。可是命令还是得始终由您一个人下达。”“本座已经给你军扇,你可以任意指挥啊。只要你明白我的意思,你在指挥就是我在指挥,还有什么好困惑的?”“恕属下冒昧,正是因此,属下才伤脑筋。况且不能随意牺牲哪怕一名士兵的性命。请恕秀吉无礼,秀吉身感重任才赶来京都。”“有什么要跟我谈的吗?”“按目前的形势发展,恐怕对我军不利。”“你是说我军会吃败仗?”“秀吉不才,秀吉担任指挥,不会让我军败退得太难看。但是战败也是无可奈何的。毛利军阵容的士气、装备、地利等所有方面都是我军无与匹敌的。”“你说的不是一码事吗?说到底败仗就是败仗。身为大将的你都这么看,不可能不败。”“如果错误地估计会取胜,那将会有更大的失败。如果我军精锐部队现在在中国地区败得一塌糊涂,目前悄然无声的近畿、四国的敌人,还有本愿寺的同伙,所有敌人都会说:‘瞧,织田大人失势了,如今右大臣已经没落。’他们会敲响诅咒的丧钟,北部和东部国家也会纷纷起义。”“那些我知道。”“但是,如果在进攻中国地区上摔一跤,那它将要了织田家的性命。这点主公大人深思过吗?”“我当然在考虑。”“那胆敢问大人,为什么秀吉在阵中再三催促,主公大人仍然没有去中国御驾亲征呢?”“……”“时机重要。错过时机再战就危险了。不用说,我主公在把握时机上可谓古今第一人。可是尽管如此,秀吉几次三番以书信催促,却始终未见大人行动。恕属下直言,秀吉不明白主公的想法……”“……”“此前,即使去招惹也不会出动的毛利家,目前正在辉元的带领下,由吉川、小早川等老将举大兵,从后面包围上月城和三木城。这是天赐良机啊,秀吉愿担任引诱他们的诱饵。此后务必请主公躬身亲征,一举歼灭猎物。秀吉特前来请求!”信长深思。他不是在这种时候会深思、犹豫的人。看到他面露踌躇之色,秀吉已经在心里觉察到:“这次请求不会受理了。”果然,信长开口了:“不不,现在不是轻易行动的时候,还是需要仔细观察毛利军的企图。”这下看到秀吉深思后,信长用略带斥责的口吻说:“还没正式开战,你就预测会吃败仗。你是被毛利军的气势吓破胆了吗?”“明知要败还要战,属下认为这不是对主公尽忠。”“你竟然这样想。毛利军强大到那个程度,士气旺盛到那个程度了吗?”“士气确实旺盛。元就以来,他们安分守己,坚定地力图壮大国内实力。在财富上是越后的上杉和山国的武田家无法比拟的。”“富庶的国家就会强大吗?荒唐。”“属下不是此意,这得看富庶的情况。如果毛利家有骄奢蛮横之风,则不仅不足为惧,甚至可以是个可乘之机。但是吉川、小早川两位将军尽心扶持辉元,也保留了先主的遗风。将士均以德服人,武士精神坚固。偶然被我军俘获的一名士兵也是一身英雄气概,充满敌忾之心。看到他,属下痛感进攻中国地区真是一项难上加难的事业。”“秀吉!秀吉!”信长面带不悦之色,因此急急地打断了他,“三木城方向情况如何?三木城本座派了信忠去。”“有大人的嫡子大显神威,料想会轻易拿下。”“城主别所长治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也是个人物。”“你只知赞扬敌军。”“属下看来,知己知彼方是兵家首要任务。连一些部将、身份低微的人也称赞或许不是件好事,但是属下窃以为,将敌军的真实情况汇报给主公是属下的职责。因此请恕属下直言不讳。”“……那倒是。”虽不情愿,可信长也渐渐认识到敌人的强大之处。不过隐藏在他内心里的好胜之心还是体现在了他的话语上:“或许是吧。我军不行动的原因,还有一个吧,秀吉。”“在。”“主帅不容易当吧。泷川、丹羽、明智都是大将之才。他们应该不会轻易听从你的指挥吧?”“……大人慧眼。”秀吉低下头,从战场归来疲惫的脸上现出一丝羞赧。“毕竟,晚辈秀吉怎堪担此重任?”他并未说大话。因为他心如明镜:阻止信长的出征意图,是老臣们的微妙私心在作祟。尽管毛利大军尚不足惧,但是在我军内部的潜在敌意,他却深刻警惕。“这么办!秀吉!”“遵命。”“暂时把上月城放弃给敌军。你与去三木城的信忠军队会合,联起手来先拿下别所长治!……然后再静观敌军变化。就这么办。”中国战役,织田军没有作为的首要原因是,他们总兵力一方面要攻击三木城,另一方面还得从背后包围上月城,兵力分散。应摒弃一方,将力量合于一处,首先只攻打三木城的别所一族。这样一来,一定会让织田军再次占据有利位置。这最终是有利还是不利呢?从大局上考虑,这个问题不论在之前的军事会议,还是织田家的讨论上都曾有人提出过异议。因为驻守在上月城的尼子家族孤军奋战,依靠织田家,多年来一直担任先锋,在毛利的势力范围这片敌军土地上发挥作用。一旦由于战略方针而要义无反顾地将他们抛弃,同样会让中国地区的盟友陷入不安:“信长公还信得过吗?”进而可能产生“信不过织田军”这样的信用和声望危机。是秀吉让尼子胜久和山中鹿之介他们驻守上月城的,秀吉当然有这种担忧,而且出于情谊,心底也一定会有“不能对他们见死不救”这种不忍的心情。可是此刻的秀吉,在收到信长“那么做吧”的命令后,没有反对,而是立即回答了一句“属下明白”,退了下去。同时为了抑制私心,一个人自问自答地返回中国地区。“避难求易……此兵法上的常理。为使手段,则信义全无。吾辈本应为更加伟大的目标而战。虽有难忍之情,为此目标亦只能隐忍。”他这么想。秀吉回到高仓山后,召集了丹羽、泷川、明智等诸将。“主公的意思是这样的。”他如实转达了信长的方针,命令即刻撤去此处的阵地,转而与信忠的军队合二为一。丹羽、泷川两人的部队殿后,秀吉和荒木村重的主力先开始撤离。“重兹还没回来吗?”他在离开高仓山前短短的时间内,数次这么问。“还没回来……”撤离途中,他转身看了看上月城。重兹指的是秀吉的家臣龟井重兹。他奉秀吉之命,于前夜单身前往上月城报信。秀吉担心,他能越过敌人的包围到达城内吗?到底会怎样?还有件事时常让他牵肠挂肚:山中鹿之介这些尼子武士做好心理准备了吗?秀吉把重兹派往城内,将作战方针改变的经过告诉他们。秀吉让他带的话是:“你们要有死里逃生的巨大决心,从城中突围出来与我会合。明天我守在阵地等你们。”于是昨天一天秀吉都在焦急地盼望,却不见城中的士兵有何动静,包围上月城的毛利大军看起来也没什么异动。他最终还是离开了高仓山。上月城如今已陷入深深的绝望。“守是死,逃也是死。”不屈不挠的山中鹿之介也茫然不知所措。从秀吉的使者龟井重兹那里详细听说了秀吉不得已撤退的来龙去脉后,鹿之介对他说:“……我谁也不怨。只是天意如此。”与主公胜久及其他的将士商量后,回复龟井重兹:“感谢大人对尼子武士的关照。然而属下没曾想过以此疲于守城的少量人马最终能够从城中杀出去与我军会合。终究只能寻求其他的成全之策。请转告筑前守大人,不必挂念属下,按计划撤离。”送回使者后,鹿之介以“忍一时之耻”的心理,以书面形式向敌军主帅毛利辉元递交了降书。另外还请吉川、小早川两位将军从中斡旋,当然还乞求饶过主家胜久和城中七百守兵的性命。然而吉川、小早川这二人对鹿之介的再三请求并不买账,始终要求:“开城时将胜久的人头一并献上。”最后甚至断然拒绝了他的请求:“你辈虽乞降,却再三渴求怜悯。要求着实过分!如若不从,七百人将悉数屠杀!”鹿之介咽着悲痛的眼泪,跪在胜久跟前哭诉:“臣能力只能及此,无限悲痛。主公不幸,有属下这么没出息的家臣。现在已经没办法了,请主公做好心理准备……”“不是这样的,鹿之介。”胜久摇了摇头,“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决不是因为你能力微弱。但是我也没怨恨信长大人的意思。这是上天注定的。反而是我胜久,为你的忠诚拼命所鼓舞,今天,在我尼子一门最后关头,没有玷污大将之名让我甚感欣慰。是你们的忠心让一度被毛利家灭亡的尼子家兴盛一时。我胜久也曾出家,完全不问世事。是你让我立志再兴家族名声,直到今天,我们在数十次的战斗中也确实让毛利家吃了不少苦头。即使现在败了,又有什么好遗憾的呢?堂堂七尺男儿,我想,我做了能做的。我也该休息了。”七月三日清晨,胜久毫不怯懦地以剖腹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据说当时他年仅二十六岁。毛利氏和尼子氏之间的宿怨在大永三年,是从尼子经久和毛利元就断绝关系开始的。到今年天正六年为止,两家之间的恩怨兴亡演绎了一段历经五十六年的悲壮斗争史。接下来,尼子武士的盟主山中鹿之介幸盛的进退成了疑问。他虽然进言让主公胜久剖腹自尽,但是至今他比胜久还千辛万苦、百折不挠地与毛利家抗争。正当人们以为他会剖腹殉死的时候,他却意外地采取了不一样的行动。“既然主人胜久已经舍身成仁,尼子家也就此断绝。我们的初志也没什么意义而言了。”鹿之介当天便打开城门,走向吉川元春的阵地,跟小喽啰似的自报是投诚之人。“人心难料。”“非也。装得再忠义,到最后关键时刻还是会剥下那层画皮。”谴责集于鹿之介一身。鹿之介恬不知耻地苟且偷生,敌方我方对他的批评声都很高。大家都认为他这种卑鄙的动机理应憎恶。出城时怒骂他的人,几天后又听说了一件更意外的事,“真的吗?”他们面面相觑,惊讶无比。据称那是因为毛利家告诉降将鹿之介:“周防之地可以给你五千石,但是以后得追随我,为我效劳。”鹿之介喜上眉梢,当即答应。“……这条浅薄的走狗!”“遗臭万年的武士!”仿佛用多少恶毒的话都不能骂痛快,听说此事的人个个对“山中鹿之介幸盛”这个名字嗤之以鼻。因为这二十年间,这个名字无论在我军还是敌军中,“不屈困难,忠肝义胆,是武士中的武士”的形象已经深深地刻在人们心中,正因此,大家现在更加憎恨他。同时他们也对自己高看鹿之介而感到悔恨。青草散发的热气中飘荡着人们的流言。已经是火热的盛夏七月了。山中鹿之介好像对世间的是是非非和所有嘲讽都无动于衷——他与妻子儿女及家族被带至周防上任。当然还有毛利家数百名将士走在他们的前后。名为带路,实则不必明言,是监视他。在将不知何时就会狂暴起来的猛虎关进笼子饲养前,他们表现出并不放心的样子。数日后,一行人进入备中路,来到松山脚下的阿部渡口。“累了吧?”毛利家的天野纪伊守走下马,来到鹿之介的身旁。“先用渡船将走路不便的小孩和夫人送到河对面。我们可以休息一下。”纪伊守又说了一遍。鹿之介点点头。不仅是今天,他这段时间好像都意识到“不该开口的时候不开口”,成了个沉默的人。一般情况下,即使面对自己带领的仆从也一样,多数时候他只是点头示意。纪伊守走开了,对着嘈杂的渡船,纪伊守从岸上吆喝着什么。只有一两艘船。一行人依次上船,如同堆积的山一样被运到对岸。他的妻子和幼子也上了船,夹在与鹿之介一同奔波的三十多名仆从中。鹿之介倚靠在石头上眺望那艘渡船,擦拭着身上的汗。“……彦九郎。”他喊了一声,把毛巾递给身边的仆从后藤彦九郎。“用冷河水浸后拧干了给我。”他吩咐道。还有始终不离鹿之介左右的柴桥大力介。他也牵着马匹走下河岸。他下去是让马喝水。青翅膀的虫子围绕在鹿之介身边。天上隐约地悬着一轮白昼的月亮,地上爬了些打碗花。“新左,彦右卫门,现在时机不错哦。就现在。”纪伊守的嫡子天野元明小声说。他在树荫下,树下拴着约十匹马。他声音短而急促,是在催促谁。鹿之介什么也没注意到。妻子儿女乘坐的船现在已渡至河中心。他胸前迎着风,眼睛出神地望着船。“真可怜。”漂泊的家人明天生死未卜。作为父亲、丈夫和主人,鹿之介断肠般潸然泪下。虫儿在尽情地鸣叫。白天素淡的月亮和打碗花不禁使人顿生感伤。刚者情脆。较一般人多愁善感的鹿之介更是如此。天生的义胆与侠骨此刻静静躺卧在目光后,比盛夏的阳光还强烈地在燃烧着。被信长抛弃。与秀吉山重水隔。上月城也交给了敌人。连留下的唯一一件物品——主公尼子胜久的首级也献给了敌人。尽管如此,他依然坚强地活着,没有失去炯炯目光。“你还有什么好期待的?”“你还有什么脸面?”他不是不知道这些针对自己的世人的嬉笑怒骂。在他听来,这些就像是围着自己扑棱扑棱乱飞的蝗虫。然而,当清风掠过心扉时听起这些也不会生气。“让苦难更多压过来吧。吾将极力试之。”这是他自创的短歌。几年前他就开始吟唱了,此刻他在心里默默朗诵。“必将守孤忠到底。”他又想起了自己还是个跃跃欲试的年轻人的时候,在一场恶战的前线,对从小就鼓励自己的母亲、旧主发誓,甚至向天发誓时,对空中的新月合掌,说了这些誓言。赐我百难吧!他正是不断跨过百难,克服它们直到现在。跨过一难时,回顾这一难时,心潮澎湃。鹿之介将愉快至极的人生的快感自称为:男儿本愿,有百难自无忧。在此人生之外,鹿之介又从百难中体味到了莫大的欢喜。正因为抱有这样的心情,刚听秀吉的使者说信长的方针出现一百八十度转变时,他确实一时茫然失措,可是没有怨恨信长。也没有悲伤。他如今也决没有“已经没戏了”这样的绝望。“我还活着。我要尽力活下去!”他身上燃烧着这样的希望。他的一缕希望是:靠近吉川元春,与他同归于尽。元春是尼子家的宿敌。他心想,如果取了他的性命,至少九泉之下对旧主经久和义久也有个交代。这就是将秘密深埋心底的鹿之介。但是,敌人也不是软杮子。虽然鹿之介已经成为降将伏于阵门前,元春对他依然存有戒心,不轻易让他接近自己。还友好地送他俸禄,将他引至封地,显然这并非鹿之介所愿。他闷闷不乐。下次机会得等到何时?心里总惦记着这件事。载着他的妻儿和仆从的船现在已经到了对岸的渡口。“……”他的眼睛盯着人群中下船的妻子的身影,就在那一刹那,突然有人从身后不容分说地亮出一把利刃,朝鹿之介的肩膀砍去。可是刀咣当一声撞在石头上,冒出了火花。鹿之介这样的人也有可乘之机,骨肉亲情似乎占据了他整颗心。肩头上不经意间挨的这一刀深深地砍出一道口子。“他娘的,无耻之徒!”他刚站起来,就一把抓住身后人的发髻。自己身上挨了一刀,身后却来了两名刺客。他们是天野元明的家臣,都是强壮有力的武士,一人名叫河村新左卫门,另一人叫福间彦右卫门。“这家伙!”鹿之介骂道。被他抓到的是新左卫门。彦右卫门见此情景,大喝:“鹿之介,你识相点!我们是奉上头的意思行事!”说着便挥舞着长刀从一边砍杀过来。鹿之介听后愈发恼怒得眼角抽搐,大喊道:“岂有此理!”说完,将新左卫门的身体甩向一边,砸在彦右卫门的腰上。彦右卫门一个趔趄,新左卫门则被抛落在地上。就在那里,哗啦一声,从前方的河中扬起一道高高的飞沫。鹿之介的身形消失在了雪白的飞沫中。“休想逃跑!”说话的也是毛利家的一员将领,叫三上淡路守。他跑了过来,从河岸抛出一杆长枪。长枪犹如刺中鲸鱼的鱼叉,刺中处鲜血直涌。彦右卫门跳起来,抱住鹿之介。紧接着新左卫门也奔了过来。三人分头拉住鹿之介的头发,拖着他的脚,将他摁倒在河滩,最后割下了他的头颅。如潮的血流在河滩的鹅卵石间游走,使得阿部的河浪如燃烧的火焰般流淌。“啊,大人!”“鹿之介大人!”如泣如哮的声音从岸上同时传来。二人是鹿之介的仆从柴桥大力介和后藤彦九郎。两人都知道主人已遭不测,于是立即跑了过来。可是这一切本就是毛利家的阴谋,二人刚喊出声就被他们团团围住,不让他们靠近鹿之介。得知主人遇害后,这两名仆从也被杀,追随鹿之介而去。大力介的头被毛利家的敌军举着,后藤彦九郎被大量敌军砍得粉碎。鹿之介幸盛的生命和壮志就这样结束了。人的肉体终究不可能永恒,但是他的忠烈与忠心永存武门。偶然抬头望望黄昏的天空挂着的新月之光,就会想起山中鹿之介幸盛的不屈不挠,自然而然地对他产生崇敬之心。这是很久以后,每个武士门第出身的人都曾说过的话。在他们心里,鹿之介生命永续。鹿之介死后,挂在头上的大海茶罐、别在腰上的新见国行刀和他的首级很快被送到吉川元春面前。“如果不杀了你,我元春的脑袋也迟早要被你摘下,这是武门之常情。这么说,你可以含笑九泉了吧。”元春对着鹿之介的头双手合掌如此说道。鹿之介的妻儿和部下都是出云人,元春恭敬地将他的妻儿送回家乡。蛀牙秀吉的军队大约七千五百人。离开上月城后,给人感觉是向但马方向进军。可是他紧急迂回至播州的加古川,在那里与织田信长的三万大军会合。进入七月。挡在织田大军前面的神吉城和志方城不费吹灰之力便被拿下。剩下的只有别所家族的老巢——三木城。这么说来,攻打三木城前的战役都好像轻而易举。尽管如此,要攻下前排的每一垒仍然需要付出巨大的牺牲,实施猛烈的攻击才能通过。看看三万八千织田军从七月初开始攻打,一直持续到八月中旬就可管中窥豹:敌军在多么英勇地抗战。改进武器的同时,还得时时根据需要改变战法。这也是耗时的原因之一。总体而言,中国地区军队的武器不是越前、北国和甲信这些地方的敌人可以比拟的。强大的火药和前所未见的大火枪都是织田军首次遭遇到的。秀吉也从敌人那里学了不少。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是黑田官兵卫四处奔赴购买来的,他丢弃了传统的石火箭和大炮。秀吉也是最早在阵前的箭楼上架起南蛮造的大炮,将炮口对准城墙。看看吧,丹羽五郎左卫门和泷川左近的阵地上都争先恐后地配备新式巨型大炮。打听之后才知道,很多武器商贩听说这次中国地区开战,因此远远地从九州的平户和博多赶来。那些商人冒着生命危险穿过敌人毛利家警戒的领海,进入播磨的室津和其他港口。秀吉把他们介绍给了各位将领,让他们不惜金钱购买武器。新武器的威力首次在神吉城小试牛刀。在攻城方面,筑假山,或用木材建箭楼,在其高处搭大炮向城中开火。破坏土城墙和城门容易,可秀吉的目标是箭楼和本丸那些建筑物。但是敌人也有炮,还有新式步枪和火药。秀吉军的箭楼已经数次被他们毁了又建,建了又毁。在双方恶战的同时,秀吉军的工兵填埋护城河,一直填至石城墙。另外还起用了被称为“淘金工人”的地道部队,深挖地道。他们使用昼夜轮班制不停地挖,让城里的人防不胜防。用了这些战法,终于攻下了神吉城。攻打志方和神吉这样的小城都付出了这么大的努力,更何况是三木城?不必说那将是一场艰苦的战斗。在离城东面约二十町的地方有一处高地,叫平井山。秀吉在此扎营,在它周边布置了八千兵马。一日,信忠前来,两人一同仔细地察看了敌情。敌军南面坐拥丘陵、连绵的山峦和播州西部的山脉。北面是三木川。东面是一大片竹林和耕地荒地。这三面都有高高的城墙围护,中心部分是本丸、城郭和新外城,附近的山丘上星星点点地布置着几处堡垒。概况就是这样。“筑前守大人,敌人可能不会短时间内认输。”信忠环视着城池,自言自语般询问身旁的秀吉。“它不会轻易脱落。虽然这颗蛀牙边上好像已经腐烂了,但它根深蒂固。”“什么?蛀牙?”秀吉这个新奇的比喻让信忠不禁露出苦笑。四五天前秀吉里面的臼齿患上蛀虫。这让他这几天的脸肿得有些变形。于是他将三木这座要城比喻成自己的蛀牙。不知是滑稽还是疼痛,信忠正捂住自己的脸强忍着苦笑。“这么说来,要说成是蛀牙确实有趣。要拿下它需要耐性啊。”“虽说相对于全身,别所长治只是颗牙齿,却能忤逆身体,让我军苦不堪言。说它像蛀牙尚不能完全形容它。但是如果我们只顾发怒,不假思索地去消灭它,别说是齿龈,一不小心还可能威胁生命。”“那应该怎么办?有对策吗?”“他气数已尽。牙根自会松弛。倘若我们再断了他的粮路,摇动他的牙根……”“若速取无望,父王信长派人传令,命我暂回岐阜。如果决定打持久战,就交给你了。我得暂时回岐阜。”“后续事宜请勿忧虑。”“那从明早开始,你就包围各处,要做到滴水不漏。”信忠说完,走下平井山。次日,岐阜中将信忠率领诸将离开战场,留给秀吉的只有八千人马。他将这八千士兵配置在三木城的四面,各设置一个大队司令部,搭建半永久营房,营房之间以栅栏连接,并配备哨兵,切断城中和外部的联系。尤其是在城南的道路上重点设置了监视部队。沿着这条道路往西走五里左右,就到了鱼住的海滨。这里经常有毛利军的水兵用大量的兵船组成护送船队,将武器、粮食等数次运到三木城。秀吉走出门,仰望天上的新月,朝兵营喊:“凉秋八月,好月份啊。市松,市松!”“属下在。”“属下在此。”“属下在。大人有何吩咐?”争先恐后出来的全是年轻的小姓武士。福岛市松并不在其中。听说他刚才获得批准,跟朋友裸着身去谷川洗澡了。秀吉环视了一番加藤虎之助、石田佐吉、片桐助作这些人不服输的脸庞,吩咐道:“谁去都可以。在平井山风景好的地方铺张席子,我要赏月。别你争我抢的,不是打仗,赏月!”“遵命!”佐吉、助作等人跑了出去。虎之助默默地站在秀吉的身后。“阿虎。”“属下在。”“去把半兵卫叫来,问他是不是有心情跟我一起赏月。”“属下这就去。”虎之助作了揖,退了出去。这时,佐吉和助作前来通告,说已经将席子铺好。在平井山山顶附近的一块平地上,需要从阵营往上攀一段路。“的确是胜景,胜景啊!”秀吉先赞美了选址之佳。随后又对小姓武士说:“把黑田官兵卫也请来吧。如此美月,不欣赏着实可惜了。”他派了他们去官兵卫的房间邀请。这是一棵巨松的根部。铺席子赏月再好不过了。木制方盘内有鱼干,长颈酒壶内装有冷酒。虽谈不上奢侈,也足以在阵中消遣轻闲,况且头上一轮明月高悬。秀吉坐中间,两边是竹中半兵卫和黑田官兵卫。三人于草席上相对而坐。“……”他们毫不厌倦地仰望月亮。秀吉回想起尾张中村的芋头地。半兵卫回忆起初次让他感觉到世间奇妙的菩提山的月亮。官兵卫则相反,他心想:“月亮要是过一会儿被乱云包围,就成了一团墨。”他一个人考虑着明天的事。月亮只有一个,观赏的人不同,心情也有异。“半兵卫大人……您不冷吗?”黑田官兵卫骤然寒暄道。秀吉似乎也突然间意识到了,目光转向半兵卫。“……不,一点也不冷。”半兵卫安静地笑道,他摇了摇头。或许是心情的缘故,他的脸刹那间比月亮还要白晰。“真是才子多病啊。”秀吉如此感叹。这不是没有根据的叹气。秀吉比半卫兵自己更叹息他多病的身体。在长浜,他曾在马上吐过血。征讨北陆的路途上也经常患病。在第二次出征中国地区的时候,秀吉劝他:“还是别去了。”半兵卫重治回答道:“哪儿的话?”满不在意地加入了出征的队伍。有他在身边,秀吉心里踏实。这可谓无形的力量。就像刘玄德拜孔明为军师,虽然有君臣之礼,但是在心底,秀吉还是尊他为老师。尤其是现在,碰到进攻中国这个难题,战事渐久,而且军中内部甚至出现了不少忌妒之辈。秀吉已经走在了人生的险路上,因此恳求竹中半兵卫的协助也变得更加紧迫。然而,竹中半兵卫来中国地区后已经病倒两次。秀吉极度担心,以京都有良医为名,强迫他离开阵地。可是半兵卫又立即回来了,“属下天生体质羸弱。既然如此,生病也是平常之事,不需要特殊疗养。武士本应生存于阵中。”他依然为军中效劳,毫无倦怠之意。但是他患病已是不争的事实。即使他的意志力再强,克服身体上的疾病也是有一定限度的。从但马到此地的行军途中,连续数日大雨。大概是勉强行军的原因,在平井山扎营后,他已经有两次由于“感冒”而未见秀吉了。病笃之日,半兵卫经常不见秀吉,可能是不想让他担心。这点秀吉也明白。这几日白天都能见到半兵卫的笑脸,因此秀吉也想在月下团膝交谈。很久没有这样了。今晚一方面受了月色的影响,同时他身上依然给人不对劲的感觉。半兵卫重治意识到主公秀吉和友人黑田官兵卫同坐一张席上赏月的同时还担心自己的病情,故意猛然想起来似的说道:“哦,差点忘记了……”把话岔开了。“官兵卫大人,听故乡来的家臣说,您的嫡子松寿丸大人越发健壮,也和身边不太熟的人打成一片,平安无事啊。这样您也可以放心了。”官兵卫微笑着:“松寿丸在重治大人的故乡,我没什么好担心的,可以说几乎没担心过。”“但是……有时候您还是想看看儿子长大后的样子吧。”“无论在什么战场,为父为母,或许都会时常想起这些。”之后两人谈了些有关儿女的话题。对于不尊重儿子的秀吉而言,只有羡慕地听两位父亲谈话的份儿。松寿丸——即后来的黑田长政,是官兵卫孝高的嫡子。官兵卫以前开始与信长通好时,便将此子送给信长做儿子。信长又将他交给竹中半兵卫。半兵卫把他送到自己的故乡,也是自己的领地不破郡的岩手城,如亲生儿子般抚养。秀吉身边的两位重臣官兵卫和半兵卫就这样结下了情谊。两人都是有智谋的将领,这点他们很相似,并且两人丝毫无意抢夺名利和地位,不互相倾轧。一山难容二虎的现象没有出现在秀吉的帷幕内。赏月,饮酒,谈论古今的英雄与兴亡。就这样,半兵卫似乎忘却了病痛。可是,谈话最终还是回到了结论上:“早上还在指挥三军,晚上可能就牺牲了。我们今晚赏月,明天却生死难料。胸怀大志,要实现梦想,无论什么英雄,如果不能长寿都将无法完成。尽管有很多耀眼的英雄和忠臣英年早逝,仍然在后世留名。但是如果他们能长寿又会怎样呢?谁都有这样无尽的怨恨吧。所谓英雄的事业,不仅驱除旧制,讨伐恶人等这些破坏性的工作。在破坏之后完成下一代的文化建设,这样才能真正称得上完成了英雄所要做的事业。这或许也正是巨擘所要担当的责任吧。”官后卫如是说。对此,秀吉点头认同。“是的。如果不那样……”他又对着沉默的半兵卫说,“为此,要爱惜明日难料的生命,平时要注意养生,得长寿。希望半兵卫也念及此,好好养生。”“我有同感。”官兵卫附和,“不要勉强自己。今年秋天你就待在京都的寺庙里,寻找名医,求养生之术。作为朋友,我也希望你能做到。而且我想让主公放心,这也可以说是尽忠的一种吧。”他与秀吉都恳求半兵卫静养,谈话就此平静了下来。朋友之情,主公之爱,深深地嵌在半兵卫心里。他听着,从心底涌起一股感激之情。“谨遵劝慰,我不久便去京都休养身心。但是在此之前有一件计划好的大事要办。我想等这件事办好后再去。”秀吉点头同意。半兵卫重治先前献上一计,旨在打点战局的幕后工作,可还没见到成功的曙光。“你担心的是明石景亲的事吧?”秀吉问。“正如大人所言。”半兵卫点头同意,随后接着说,“休养前,若主公准许属下离阵五六日,属下将亲自去备前八幡山城,会会明石景亲。虽与他未曾谋面,属下晓以大义,动以利害,倾尽诚心诚意,定能将其招至我军麾下。请主公准许。”“如果此事能成,倒是大功一件……只是万一……若此事十之八九要败……那时将如何?”“不过一死而已。”半兵卫眉也没皱一下地回答。与无心之人的差强人意不同,他的话听起来让人神清气爽。明石景亲是宇喜多直家的下级官吏,固守八幡山城。即使攻下三木城,八幡山城也自然会是下一个大敌。秀吉目前的处境是拿下一个三木城都困难。但他并没有只为眼前的攻城而焦虑,也不拘泥于此。这里只不过是战局的一部分。秀吉心里想的是整个中国地区的攻略。他接受半兵卫的计谋,秘密地送信至八幡山的明石一族,恳请对方派使者。秀吉使用了各种外交手段,全是为了他的大攻略。“你能去吗?”“属下愿前往。”秀吉看到他爽快的回答,还是流露出几分犹豫。可以想象,现在单骑走备前是多么危险的事。即使可以克服路途上的危险,如果与明石景亲见面后,谈判以失败告终,那敌人会不会将半兵卫活着放回来也是个未知数,而且半兵卫自己是否愿意空手而归?秀吉拿不定主意。或许半兵卫的真实想法是:病死是死,死于敌阵中也是死。同是死。他或许是这么想的。秀吉也认为他是这种心理。接着黑田官兵卫献了一个计谋。宇喜多直家的家臣中有不少他的旧知。此时如果半兵卫去明石家游说,自己也愿意去明石家的主家宇喜多直家讲和,官兵卫这么说。听到这话秀吉直觉地感受到,此事似乎能成,不,是能成。他确信。自进攻中国地区以来,看看备前的宇喜多,他的行动让人觉得并不太冷酷。“危急时刻才向毛利家请求援助,与毛利家并非全方位的合作。如果信长有前途,也可以依靠信长。只是如果与信长结盟后,没有好处就没意义了。不仅如此,那样还会导致宇喜多直家的灭亡。”他是个十足的见风使舵的家伙。特别是上月城陷落了,吉川、小早川也返回本国后,宇喜多直家墙头草的气氛更加浓厚。“原来如此。如果宇喜多直家妥协,那个下级武士明石景亲会乖乖地屈服……如果明石景亲降伏于我军,宇喜多直家不久也将求和。要是两者同时都有进展就好了。半兵卫快点去明石家,官兵卫也想想办法,要极力游说宇喜多直家。”第二天,竹中半兵卫重治自称是“病痛困扰,乞求暂时休憩,去京都疗养”,只带了两三名小喽啰便离开了平井山的阵地。数日后,黑田官兵卫也消失了踪迹。但是官兵卫的行踪被视作绝密,要让秀吉军的人也认为他还在阵中。当然,他是怀揣秘密对策,去备前的宇喜多直家做说客。而生病的半兵卫则是去八幡山城的明石景亲处游说。半兵卫先拜访了明石景亲的弟弟明石勘次郎。他与勘次郎谈不上是故交,只在京都的南禅寺参禅时见过两面。“他也是位寄情于禅的武士。如果晓以道义,他或许不仅能接受,或许还能帮助说服兄长景亲。”这是唯一的突破口。不过半兵卫的热情和拖着病体来敌国做使者的壮志最终让对方的心不由得为之所动。在见到他之前,明石勘次郎和他的兄长明石景亲都认为:“他秀吉军和鼎鼎有名的神谋之士无论用何种对策,如何雄辩,都休想说服我。”他们都以这种心态等着。见面之后,发现来者与预想的有别,是个毫无欺骗之意,不耍花招的人。半兵卫决意当此使者,是考虑到对方的利益,也决无诡辩之意。总而言之,是用诚意将平淡发挥到极致。奇谋异策在兵家之间被用得眼花缭乱。在这种情况下,如果采用正直的态度,真诚地为对方的利益考虑一番,可能反而会取得令人意想不到的奇效。无论如何,明石一族离开了宇喜多直家,开始秘密地与秀吉交好。半兵卫重治站在两者之间,为双方的未来做打算,直到缔结协议后才说:“接下来请允许我休养一段时间吧。”这次他真是为了疗养病情,抛开军务,去了京都。离开时,秀吉叮嘱他:“你去了京都,要请求面见右大臣家(信长),代我上奏招降明石景亲的功绩,详细禀明八幡山城以后成为我军的一股势力的经过。”他即刻进二条城,谒见信长,呈上秀吉的信后,如实汇报了事情的始末。“你说什么?没牺牲一兵一卒就拿下八幡山了?干得很漂亮!”信长异常喜悦。自己的势力原来只停留于播州一带,八幡山是首次成功进军备前的第一步,具有重大的意义。“一看你就瘦了很多,好好疗养吧。”信长也没忘关照半兵卫的病情,为了奖赏他的功劳,赐他二十锭银子作为药钱。然后又表扬秀吉,“这次的事情,他判断得非常好。虽然详细报告要等到见面,这也可以看出他当时的兴奋。”信长赏赐他黄金百锭。半兵卫脸上光彩。退回京都郊外的住所。这里是京都南禅寺分院的一间房。誓文开心时格外开心。这是信长的性格特征。他用红色官印,封秀吉为播州探题。平井山的长蛇阵依旧艰难地围攻着三木城,双方陷入胶着状态。可是秀吉的幕后工作正不断奏效。宇喜多直家不愧为大藩,任凭黑田官兵卫使尽浑身解数极力劝说,仍未见成功。山阳的宇喜多直家拥有备前和美作的两个州,夹在信长和毛利势力范围的中间,从某种意义上说,中国地区的未来取决于宇喜多的去留。这并非言过其实。宇喜多直家历来有辅佐和泉守直家的四大家老,他们是长船纪伊守、户川肥后守、冈越前守、花房助兵卫。其中,花房助兵卫与黑田官兵卫有一脉相承之处。作为说客,官兵卫首先敲了他的家门。二人通宵达旦长谈天下大势,卜算风云未来,敞开武士心扉,“或许前途不明,对胜负亦无把握,只是一味莽撞地强撑武名。岂有比兴此灭亡之战更愚蠢者?不为主家,亦不谋百姓福祉,大而言之,只是延迟了太平天下的到来。武士之本义绝非如此。”官兵卫阐释了他超凡的见地。“不久的将来,乃此般此般……”他叙述了信长的抱负,不露声色地描绘了秀吉的为人。不知不觉间,他已完全抓住了花房助兵卫的心。随后又通过花房助兵卫说服户川肥后守。这样,四位家老已经有两位倒向秀吉时,官兵卫直接去面见宇喜多直家。“主家大人您也不能永远观望。事到如今,是加入毛利家,还是与筑前守大人结盟?已经到了必须二者择一的时候了。”他直截了当地说:“希望得到大人确切的回答。”他是秀吉的使者,需要对方明确的答复。此事固然事关重大。宇喜多直家聚集了四大家老和各位重臣商讨。花房和户川二人当然代表了官兵卫的立场。“属下相信通过羽柴筑前守大人,加入到织田军才是未来之道。”这是他们俩的主张。对此,四大家老中的长船纪伊守主张:“说到秀吉,他从信长的行伍起家,如今已统领播磨一带,不久将吞并山阴山阳的二十余国。如此人物,恐非凡人。可是主家大人有三个儿子成了毛利家的子嗣。现在已经无可奈何了。”他的意见是维护旧条约,维持现状。听此话后,宇喜多直家忽然心意已决般,扬起眉毛对满座的人说:“如果天下大势在东边,去抵挡信长、秀吉的锋芒的话,我宇喜多直家不过是作为毛利家的盾牌而已。一旦家族灭亡,父母兄弟,加上其他的族人,将牺牲数百人的性命。如果现在狠心抛下三子能拯救数万将士,进而裨益于天下,直家的亲子一定会欣然长眠于敌国的土地上。我直家超越父子之情,高举大义与秀吉联手绝非辱没武门之荣耀。”这种时候如果首领还在犹豫不决,将会引发内讧与对立。虽然所有的人都在为国土着想,但结果必会走向彻底灭亡。“如果将三子抛于敌国,却能挽救这片国土,拯救数万将士,这也是我之所愿。”宇喜多直家如此说后,所有的对立和家中的异议都沉默了。从大局出发,众心归一,当即决议:“没错。有国土才有国民。”“有国民才有武士。”当天便向黑田官兵卫传达了和解之意,并请求官兵卫送急信至播州平井山。看到官兵卫的信后,秀吉满意地称赞道:“干得太漂亮了。”更让他感慨的是官兵卫无微不至的安排。信中说:此事已妥。交换誓文后,请主公尽快派出使者。没有居功自傲,也没有过分的言语。官兵卫自己的任务只是幕后的谋士,他只求做盟约的正使。使者中还有蜂须贺彦右卫门。彦右卫门见到宇喜多直家后,说道:“不仅是大人您,您的子孙也切不可丢弃对信长公的忠诚。这是筑前守大人托我带的话。”直家谢恩后,在熊野牛王宝印的用纸上写下誓言,交给了彦右卫门。就这样,在还没攻下三木城时,秀吉没费一弓一箭就在阵地后方获得了更大的成果。备前、美作的二州未发生流血事件就成了秀吉军的领地。他本人固然也想将这种喜悦尽快告知主公信长。“书面通告危险。”秀吉这么认为。这件事情还是绝密,在适当的时机到来前,对毛利家应极力隐瞒。“官兵卫,还想麻烦你跑一趟。你能把这件事亲自转告信长公吗?”“属下愿效犬马之劳。”他立即出发去京都,见到了安土城中的信长。边听着官兵卫的报告,信长的脸色变得阴郁起来。与之前竹中半兵卫来二条城汇报明石一族的投降和他称赞半兵卫的功劳时的神情很不一样,他心情不悦。“嗯?怎么回事?”官兵卫也注意到信长的变化,出言谨慎。可是才说了一半,“稍等。”信长打断了他的话,“这是谁让你们这么干的?如果是秀吉的命令,我会问他。独断专行,草率地决定对备前、美作的二州的处理。真是犯上!你回去告诉秀吉。”信长极其冷淡地斥责了官兵卫。之后又没有尽兴似的,加了一句:“秀吉信上说,近期将带着宇喜多直家来安土城。即使直家来,我也不会见的。你告诉秀吉,秀吉本人我也不会见。”信长毫无理由的动怒让官兵卫无所适从。他只好闷闷不乐地回到播州。“取得这么大的胜利,缘何信长公不仅不开心,还如此毫无道理地责难呢?”官兵卫完全无法理解。信长公“难以取悦”的性格人尽皆知,但“右大臣家也太让人捉摸不透了。”官兵卫郁郁寡欢地回去了。如果把信长公的话告诉秀吉,那他付出的辛劳也太不值得了,但是又不能隐瞒。回到平井山后,“没想到竟是这个结果”,他把安土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秀吉。黑田官兵卫偷偷地看了看秀吉的脸色。战场归来,他的脸已经稍显瘦削,皱纹般的苦笑也变了形。“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信长公是因为我为一些不必要的事独断专行而动怒。”主公信长粗暴地漠视了自己的功劳,秀吉却没把主公的话放在心上,也没像官兵卫那样沮丧。“如此说来,看上去信长公心里也在盘算,不久要攻下备前、美作,击溃宇喜多直家后,将他的领地纳为己有。”秀吉淡然一笑,“但是战斗是不能盘算的啊。即使一天的生活,昨晚的想法今早也会变化,今早的计划中午也会发生改变。况且平定中国地区的事业依然前途漫漫……”秀吉好像在自言自语,然后突然说,“让你做使者,辛苦你了。你也别担心了。”他抚慰官兵卫的心情和疲劳。官兵卫猛然觉得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握在此人手中。为了眼前的这个人,自己会不惜一死。官兵卫心里涌起这股强烈得怕人的感情。而且,他能读懂信长的心思。对自己侍奉的主公的心思如果不能足够地了解,那肯定是无法侍奉好的。尽管如此,秀吉给信长捡草鞋的经历已经过去近二十年。这二十年间,从眼前发生的事来看,秀吉获得今天的威信和地位并非偶然。“那,筑前守大人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信长公没有此意,而您却力争与宇喜多直家谈判的吧?”“我开始以为信长公只有一般的抱负。他动怒也一定是这个原因。先前让竹中半兵卫去汇报明石景亲投降的消息时,他很开心,半兵卫和我都受到过奖。明石一族一降,攻打宇喜多就变得容易多了,也可以毫无阻拦地将他的领地分配出去。一旦让宇喜多直家归顺,就不能把他所有的领地都拿来瓜分了,或许这点是信长公动怒的原因。他这才说是秀吉我独断专行。”“这么说,信长公的心情属下也了解了。但是属下认为信长公的怒气恐怕不容易消散。他说即使宇喜多直家前来谒见,筑前守来谢罪,他也不会见。”“不,不。虽然信长公动怒了很可怕,但是我必须得去。夫妇父子间的怒气可以暂时躲避,但是主公的怒气是不能视而不见的。得任他鞭打,让他骂个够。拜伏在主公面前谢罪更容易消解,最重要的是这样能让他心里好受一些。官兵卫,这次我要亲自去。尽早去安土城吧。”宇喜多直家送来的誓文在秀吉手上。他本来就是此次远征军的总司令。要是没有信长的认可,条约也不会生效。而且出于礼数,宇喜多直家也应亲自前去安土城,对信长行叩拜之礼,倾听以后的指示。因此,秀吉才于近日要带着他去,做了上城的准备,按预定的日期与直家一同前往。到达安土城后,发现信长的怒气还没消。“不见。”信长只让侍臣带给他们这句话。秀吉困惑不解。“……真严厉哪。”在城内的恭候室内,他侧着脑袋思考。此时的情形,《信长公记》的著者如此记录:羽柴秀吉从播州出发,请求赦免宇喜多。使用红色官印向信长公禀告后,信长公异常恼怒,他没听事情的经由,便痛斥这是令他讨厌之事,将二人逐回播州。“主公今天的心情不太好。我们要不先退回住处等候?”秀吉来到客房,见到在那等待的直家,沮丧地告诉他。“主公身体有恙吗?”直家脸色不快。虽说是乞降,却决无求得信长可怜的意思。备前、美作二州的强兵和一族的士兵仍然活跃着。他不过是被秀吉的热情和官兵卫孝高陈述的事理感动,意欲避开厌恶的战争。“这是怎么回事?竟遭如此冷遇。”他虽嘴上未说,心里愤然不平。岂能忍受如此侮辱?他想急忙回去布置阵地!他眉间已经明显透露出这种意思。“……呀,没什么。这回受阻了,还有下次嘛。我们暂行退到城下吧。”住处秀吉已经安排好了,在桑实寺的里院。直家立即表示要马上回去,脱下礼服。“趁着天没黑,我们离开这里,今晚就在京都城内住一宿。恕在下冒昧,明早直家一人先行归国。敬请见谅……”“唉,这又是为什么呢?还尚未与右大臣家会面。”“信长公已经没有见面的意思了。”直家开始将他的感情表现在脸上和言语上。“在下认为,信长公恐怕没有意欲再与直家见面了吧。既然如此,这里就是无缘的外国。早些离开对双方都好。”“那样一来,秀吉就难办了啊。”“羽柴大人的关照,他日再表谢意。在下也不会忘记大人的厚意。”“万望再停留一夜,再做决定吧。我们两家好不容易缔结了和解协议,这个关键时刻大家不欢而散,实在让人遗憾哪。”秀吉尽量安慰他。“信长公今天不见我们,大概是有什么缘故。晚上我再来跟您解释。现在暂且回到住处,换件行装再去。您先别吃晚饭,等等我。”秀吉把他留下来,只身回去。直家不得已,只得不吃晚饭等秀吉。秀吉换了套衣装,又到直家住处。二人一边吃晚饭一边谈笑风生,“对了,这次的事,缘何对秀吉如此严厉呢?这要说清楚原因的。”秀吉突然想起来似的,说到这件事。宇喜多直家也饶有兴致地听着,摩挲胸脯。反正如此回去也晚了,于是便专心致志地盯着秀吉的嘴唇。“其实是这样的。”秀吉把自己惹信长不愉快的事和盘托出。“我自己的计划和一些不必要的独断,让信长公动怒。其实他心里是这么想的……这么说有点冒昧。备前、美作两国迟早都是织田家的领地。根本没有必要现在就和宇喜多直家缔结和解协议。首先,如果不把宇喜多直家的领地分割,就不能犒赏各位将领的功劳。这样,各位将领就不用听命于安土城,上下也就失去联系了。此事导致信长公怒气未消。哈哈哈!”虽然秀吉是笑着说了这些话,但是他的话中没有一丝谎言,微笑背后隐藏着的没有愧疚的真诚足以震慑对方。直家脸上的酒气和红润都消失不见了。要说威慑,没有这么严酷的威慑。但是信长确实是那么想,这点是确信无疑的。“……信长公心情不佳,没见我,也没见你。他是坚持这么认为的。既然他坚定这种想法,那我也无法改变他的意志,只好闭嘴。然而……您的愁肠该如何消解?鄙人手上的誓文仅是临时条约,没有信长公的红色官印是不能生效的。我现在还给你,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吧。明早您早些回国。”秀吉拿出早就握在手上的誓文,还给直家。直家双眼凝视高烛台上的烛火,甚至忘记接过誓文。“……”秀吉也过意不去,缄默不语。直家默默思考了良久。“不。”直家不经意间打破沉默,说了此话。他恭敬地挡住秀吉的双手。“再次拜托你。请再尽力帮我一次,务必向信长公传达我的和解诚意!”这次他是从心底降服的态度。此前只是硬被黑田官兵卫说服、招降才勉强前来。秀吉重重地点点头:“太好了,如果能得到直家信任的话!”他接受了直家的请求。直家就这样在桑实寺逗留了约十天,等待秀吉的消息。秀吉急忙向岐阜派出使者,请岐阜中将信忠抚慰信长的心情。信忠也有事上京都,接到秀吉的请求后,他立即启程。秀吉带着直家先拜谒了信忠。在他的斡旋下,信长也终于解开了心结:“还是见他们一面吧。”这样,誓文盖上红印后,宇喜多一族就彻底脱离毛利家,归附织田家。或许是偶然,也可能是兵家的时间宝贵,就在宇喜多归附织田后仅七天,织田家的猛将荒木村重背叛了信长,突然从信长的身边举起反旗,与毛利家合二为一。 | 信长离开安土城去秘密会见德川家康。信长将乙御前釜作为奖赏赠予秀吉。秀吉因革新军备再次西下播州。宇喜多直家向毛利家求援,毛利家决定出兵。毛利家的军队强大,秀吉兵力不足,难以匹敌。三木城城主别所长治倒戈,散布秀吉的谣言。秀吉听取意见,转移大本营至书写山。秀吉的军队攻下数个小城,但面对强大的毛利军,秀吉决定向信长求援。信长派泷川一益、丹羽长秀、明智光秀等率领二万援军前往播州,信忠也随后增援。秀吉面对毛利军难以取得进展。秀吉去请求信长的指示,信长建议秀吉放弃上月城,与信忠的军队会合,先攻下三木城。秀吉虽然内心不愿,但最终还同意了。鹿之介明白无论怎样都是死路一条。他与大家商议后,决定投降,希望能保全众人性命。但吉川元春和小早川隆景要求用胜久的首级作为条件,鹿之介无法接受,最终胜久剖腹自尽了。尼子氏与毛利氏的恩怨情仇终于画上句点。鹿之介在胜久死后,假意投降毛利家,但暗中计划报仇。但他被毛利家的刺客杀了。半兵卫的诚意打动了景亲的弟弟勘次郎,最终明石一族决定与秀吉交好。官兵卫也成功说服宇喜多直家的家老。秀吉希望信长能接纳直家。但信长对秀吉的独断专行不悦。秀吉为平息信长的怒气,亲自前往安土城谢罪。经多次努力最终宇喜多一族成功归附织田家。 |
内心似有流星划过,刹那间灰暗的心田被照得通亮,心跳猝然紊乱,仿佛是前世的呼唤,那样温软,带着梦寐已久的幸福和希望,让他僵直了身体,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处何地。杜长风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林然邀叶冠语过去参加聚会。一到离城,叶冠语就被直接拉到了林家小楼。母亲梁喜珍忙得不亦乐乎,杜长风的同学朋友来了十几个,加上林然和林希的同学,偌大的一个院子热闹得不行,喜珍一个人在厨房里忙不过来,叫了两个街坊嫂子帮忙。林仕延人在美国没回来,却派人送来一个特别的生日礼物给养子,是一把看上去很古董的小提琴。叶冠语不识货,其他人也不识货,杜长风和林然是学音乐的,当然识货。杜长风见到那把琴连叫了几声"阿门",说:"亲爱的老爸,您花两百万美元给我送把琴,还不如直接送我美元来得实惠,我可以环游世界了,环游十遍都没问题。""就这破琴值两百万美元?"叶冠青直咂舌。"破琴?拜托!"杜长风做晕倒状,介绍道,"这是'史特拉底瓦里'古董小提琴,全世界仅存六把,我都不知道老爷子是怎么弄到的。""史……史什么来着,干啥的?"众人没听明白。"史特拉底瓦里,历史上著名的小提琴制作大师,他制作的琴每把都价值不菲,仅存世上的确实只有六把,这把琴少说也有三百多年历史了。"林然不愧是学音乐的,说得头头是道,又对杜长风说,"爸送你这把琴是希望你好好用功,别老是在外面惹是生非,你怎么着也得对得住这把琴……""还得对得住史特拉底瓦里,否则他老人家会从坟墓里爬出来找我算账的。"杜长风始终没个正经,但看得出来,他很喜欢那把琴,爱不释手。一高兴,现场就给众人拉了首曲子。在场没几个懂音乐的,但都被那宛如天籁的琴声打动,巴掌都拍红了。林然的兴致也来了,也当场给大家弹了首钢琴曲,同样好听得要命,叶冠语问他什么曲子。林然说:"《秋天奏鸣曲》,Sam写的。"这让叶冠语意外,这个没正经的小子会写曲子?他跟林然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不拘小节,喜欢捉弄人,如果林然是和煦温暖的暖阳,那么杜长风就是一匹脱了缰的野马,天不怕地不怕,很喜欢打架。这倒跟冠青很相像,都是喜欢没事找事的主,林希就无意中说漏了嘴,这两小子曾结伴打过架。但奇怪的是,杜长风跟叶冠青虽然都属于冲动做事不经大脑的人,但杜长风却明显地比冠青有气质,哪怕他故意穿着破衣烂衫,大口抽烟大碗喝酒,经常把摩托当火箭开,在街上招摇过市,但他眉宇间显露出的傲慢不羁,让他看上去还真有那么点艺术家的底子。而且看得出来,杜长风跟林然的感情很深,他对林然表现出来的不仅仅是兄弟之情,更多了一种形容不出来的亲密,仿佛是生命中的一部分,林然主宰着他的整个世界。他老爸说的话,他大多时候当成耳边风,林然说的话,多数情况下他都是听的。林然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也是极端地宠溺,无论这小子在外面惹了什么麻烦,他总是默默担当着一切,对身在美国的父亲隐瞒弟弟的种种劣迹,即便被父亲追究,他也总是把自己当成挡箭牌,将弟弟保护在其羽翼之下。叶冠语觉得,林然的这种放纵会害了杜长风。那次聚会,让众人大跌眼镜的是,叶冠青带了个女朋友回来。那女孩生得眉清目秀,羞涩清纯的样子,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气质脱俗,像极了台湾文艺片里的女主角。"这是我女朋友,落英。"叶冠青大胆地给众人介绍,神采飞扬,明显有炫耀的嫌疑。叶冠语很意外,没想到弟弟这么快就交了女朋友,这小子真是出息了,平常看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样子,没想到感情上比他这个哥哥还早熟。母亲梁喜珍却一点也不意外,显然事先已经知情,她很喜欢那个女孩子,怎么看都觉得喜欢,拉着落英的手,笑得合不拢嘴。舒隶挤对道:"珍姨,媳妇咋样啊,什么时候过门?"落英的脸上一片红霞。她很安静,林然弹琴的时候,她一言不发地盯着看,深邃的眼眸宛如浸在水中的宝石,光华流转,楚楚动人。但是她安静,不意味着其他人能安静,小伙子们连连起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身上。都是些青春正当头的年轻人,女孩永远是男孩子们最重要的讨论话题,在漂亮的姑娘面前,谁都想好好表现一把。叶冠青却张牙舞爪,半开玩笑半天真地警告哥们:"这是我女朋友,你们起什么哄,都给我听好了,谁要敢打我落英的主意,我打破他的头!"兄弟们顿时凉了半截。有人问:"落英,你有没有妹妹啊?"一句话引来满堂哄笑。叶冠青说:"落英没妹妹,舒隶有,听说有三个。""哇,是不是真的,舒隶,你有三个妹妹?"大伙立即把矛头对准了舒隶,"带来看看嘛,一定很漂亮吧。"舒隶恨不得揍冠青:"臭小子,别把火引到我这来。"一直在旁边观战的林然发话了:"舒隶确实有三个妹妹,但我只见到过两个,一个叫舒秦,一个叫舒睿,那个舒秦可不是一般的漂亮哦,第二个妹妹我没见过,不过也应该差不到哪去吧。""对对,舒秦可漂亮了,真正的仙女,你们见了保准把魂都丢了!"林希也帮哥哥说话。叶冠语笑着跟舒隶说:"你好歹也带一个来嘛,你看这里一群的饿狼……""扯淡,我妹妹是给喂狼的吗?"舒隶又好气又好笑,如实相告,"没错,我是有三个妹妹,大妹妹舒秦,也是学钢琴的,刚保送到音乐学院,二妹在玛丽女中读书,三妹还在念小学呢,但是都没你们的份儿,想要做我们舒家的女婿,拿出本事来才行……"说着把目光投向林然,表情故作严肃,"嗯,林然倒是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我大妹妹正好看上他了,而且也是学钢琴的,有共同语言……"于是战火又烧到了林然的身上。"林然,你什么时候暗度陈仓的?!""太不够意思了,好歹也给兄弟们公平竞争的机会嘛。""是啊,别以为你长得帅,会弹琴,就可以捷足先登……"林然连连告饶:"你们别冲我放箭,我只把舒秦当妹妹看,那么小,怎么可能嘛。"舒隶呵呵笑道:"预备人选嘛,大家如有意做我们舒家女婿,也还是给机会你们报名的,但还是那句话,得有真本事。"马上一群人跳起来举手。只有叶冠语和杜长风按兵不动。有人问他们:"你们怎么不举手?"杜长风说了句:"我要看现货。"舒隶扑过去作势就要掐死他,杜长风躲到林然的身后:"我不可能跟我大哥争的,你如果真有心要我做你们家女婿,不是还有两个妹妹嘛,那个读小学的就算了,玛丽女中的给我吧,那学校我去过,闭着眼睛都能撞上美女……""我呸,就你这德性,我会把妹妹嫁给你?"舒隶咬牙切齿,转过头又问叶冠语,"冠语,你怎么不举手?瞧不上我妹妹?""不是,我不想跟林然争,而且我也觉得二妹妹应该不错的。""拜托,她还在读初中!你比林然都大四五岁,比我妹妹大一圈呢,臭小子想老牛吃嫩草?"舒隶又要扁叶冠语。杜长风却找到了同盟,马上站到叶冠语一边:"预备人选!我们都是预备人选!冠语我不敢保证,我可以保证我自己,在娶你妹妹前绝对守身如玉……"一群人扑向了杜长风。……世间的很多事,都是有前奏的。很多年后想起这种种的前奏,叶冠语欷歔不已,怪只怪命运太无情,原本都是善良无辜的好兄弟,偏要对他们设下一个又一个的局。谁都逃不脱。谁都不能幸免。一个跳进去了,后面的拦都拦不住,悲剧也就不可避免。悲剧的源头还是在落英身上。叶冠青因为脾气暴躁,两人没好多久,落英就提出了分手。冠青哪肯罢休,一直纠缠着落英不放,后来才发现,落英已投入林然的怀抱。于是兄弟反目,冠青搬出了林家小楼,把母亲也拉回了家,原本亲密无间的哥们儿一下就成了陌路人。林然试图和解,遭到冠青的断然拒绝。于是林然又找到叶冠语,说不是自己存心要介入这段感情,是落英已经放弃了跟冠青的感情,主动走近他,他才接受的。叶冠语不好说什么,但他还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但你肯定很早就喜欢落英了吧?"林然点点头,并不否认。"不过,如果他们没有分手,我是不会介入的。"林然坚持自己的无辜,认定不是他造成冠青和落英的分手。可是,叶冠语不这么看。"林然,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毕竟这是落英的选择,不过我要说的是,我自己的弟弟我最了解,他没有受过你那么好的教育,我们家也比不上你们家的家世背景;而且最关键的是,冠青只是个体校的篮球生,前途渺茫,即便他能娶到落英,也给不了她很好的生活。但你不同,你拥有所有女孩子艳羡的一切,我这么说的意思是,你和冠青站在一起,冠青根本没有任何竞争的优势,你介不介入,他都赢不了你,换句话说,你的存在对冠青来说是不公平的……"林然哑口无言。叶冠语却不无忧虑地说:"我不能对你们的感情做评判,说谁的不是,都不公平,我要提醒你们的是,好好处理,别操之过急,到时候惹出麻烦,没人给你们收拾。""对不起,冠语,我……""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先想好怎么安抚冠青吧,那小子是个爆脾气,一冲动就不计后果。""我会的,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我都尽量满足。""如果他只想要回落英呢?""……"林然再次陷入沉默。叶冠语摆摆手,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交代林然,别伤害冠青,因为他只有这一个弟弟。"如果他受到什么伤害,林然,别怪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叶冠语实话实说。林然当即表态:"当然的,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然而,事情的发展根本不在两人的控制之中。两个月后的一天晚上,叶冠语正在工棚里做预算,老板突然来找他,说有人找。他跑出去一看,竟是林然的伯伯林维。他迟疑了半天,带给叶冠语一个天大的噩耗:"刚才离城那边打电话过来,要我赶紧带你回去,你,你弟弟……出事了……"十七年后,林维作古,灵堂就设在其住处西苑。追思会历时三天。林氏直系亲属以及林维生前共事过的同事、好友以及他带过的学生悉数到场吊唁。还有司法界和政府相关部门也派人前去慰问家属。但人数最多的却是曾接受过林维法律援助的普通人,从灵堂接受外界吊唁开始,那些人就从四面八方赶来,或在灵堂号啕大哭,或掩面而泣,或长跪不起,林维生前免费给弱势群体打官司的义举这才逐渐被曝光,其情其景无法不让人动容。"好人啊……"很多哭倒在林维遗体前的受助者悲痛欲绝。除了林仕延,没人知道其中缘由。杜长风更是不解:"想不到伯伯还这么仗义……""还不是为你!"林仕延精神恍惚,悠然长叹,"他是为你赎罪,为他自己赎罪,也是为林家赎罪啊……"杜长风低下了头。林希拍拍他的肩膀:"我们都会记住伯伯的好。"杜长风点点头,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兄弟俩在灵堂守了两夜后,第三天实在撑不住了,只得到杜长风在桐城的公寓短暂休息。韦明伦也陪了他们一夜,困得不行,一扑进门就抢占沙发的最佳位置进入临睡状态。"平常玩的时候,没见你这么累。"杜长风熬得两眼通红,连门都忘了关,也扑在了沙发上。林希说:"有没有东西吃,饿死了。"杜长风咕噜着:"我不想吃东西,我想女人。"韦明伦哧地笑出声,显然还没睡着。"你笑什么,想女人很正常,"杜长风肚子也饿得呱呱叫,爬起来去冰箱里找吃的,"自从跟舒曼在一起,我有多久没碰女人了,完全是戒色啊……"林希愕然:"你现在跟舒曼在一起?""别听他吹,八字还没一撇呢。"韦明伦最清楚状况。杜长风拿出几根火腿,还有几罐啤酒:"就这些了,凑合着吃吧。"说着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开了两罐啤酒递给林希和韦明伦,自己也开了一罐,撕开火腿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含糊不清地说:"我对自己很有信心。""你对她的态度呢?"韦明伦也在咬火腿,从来没觉得火腿这么好吃过,原来这就是饥不择食,"你不会还是想报复她吧,别这样,她很无辜,又病得那么重……""报复?二哥,你没这么愚蠢吧?"林希没吃火腿,冷冷地瞪着杜长风。杜长风含糊其辞:"开始是……不过现在……"林希提醒他:"小心让舒隶知道,他会跟你拼命,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妹妹,不会让你再碰舒曼的。""知道了,啰唆。"杜长风递火腿给他,"你也来根。""垃圾食品,我不吃。"林希是医生,很讲究饮食,又有洁癖,断然不会吃这种在冰箱里放了N久的食物。他的生活从来就是一丝不苟,包括仪表。在守了两夜灵堂,杜长风和韦明伦都是胡子拉碴,衣衫皱巴巴,唯有林希依然是衣冠整齐,连头发都是一丝不乱,坐姿端正,不改绅士派头。杜长风看不过去:"我说老弟,你老这么箍着自己也不难受?我就不信你跟你老婆做完功课还这么衣冠楚楚……"韦明伦扑哧一声,差点被火腿噎住。林希反问他:"你又没见过,你怎么知道我跟婉清做完功课是什么样子……"韦明伦指着杜长风说:"Sam,这你就错了,表面上越正经的人,上了床越放荡,如狼似虎,不信你可以问林希……"林希终于忍不住笑,即便笑,也笑得很节制。杜长风表示赞同:"没错啊,你看我表面上好像很无赖的样子,可是对女人很规矩的,认识舒曼这么久,一直守身如玉……""你终于知道你是无赖!"韦明伦很意外。林希的表情少有的严肃:"我劝你还是别碰舒曼,发生了那么多事,舒、林两家的关系至今没有修复,你别往大家的伤口上撒盐。""我跟舒曼的事,跟过去的事没关系。""不要自欺欺人,二哥。"林希一针见血。"好了,好了,我是因为林然接近的她,那又怎样?我替林然爱她不行吗?哪那么多废话……"杜长风的爆脾气又上来了。"大哥如果知道,他不会允许。""不允许?我杜长风做事从来不需要经过任何人允许……""你怎么还是这么霸道。"……"舒……舒曼……"韦明伦突然从沙发上坐起来。林希和杜长风一愣,顺着韦明伦的视线望向门口,顿时僵住。门是开着的,舒曼什么时候进来的,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她脸色苍白,漆黑的眼眸闪着泪光,瘦弱的身子摇摇晃晃,似乎在极力克制自己。杜长风心虚地站起来:"你,你怎么来了?"舒曼直视着他,眸光凛冽如千年寒冰:"果然如此,你不怀好意,你们都不怀好意……""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杜长风想解释。"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舒曼扔下这句话就夺门而出。杜长风还傻愣着,待反应过来追出去时,舒曼已经跑进了电梯。完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瞬间轰然坍塌。杜长风一阵头晕,不单单是因为饿。他靠着冰冷的大理石墙壁,恨不得一头撞死。"二哥!"林希突然追出来,拿着手机,脸色煞白,"快!爸打电话回来,那边出事了……"林家客厅。一片虚空的奢华。房子颇有些年代,走进去觉得像博物馆,因为旧,因为大,客厅空阔似殿堂。家具陈设老旧,壁炉里生着火,浅灰色的地毯铺满每个角落。天色已经黯淡下来,屋子里没有开灯,壁炉的火光映在墙壁上,让每个人的脸都晃动在阴影里,看不清楚。除了已经崩溃的林维的妻子冯湘屏,亲友们都在。屋内气氛很紧张,透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刘燕也刚刚从国外赶回来了,一身黑衣,缩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她的脸色白得吓人,眼神空洞,仿佛被人摄了魂魄似的,整个人都空了。林仕延望着妻子,十分忧虑,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林然去世时,刘燕精神崩溃的神情。他想可能是触景伤情吧,林维的猝然离世,让刘燕觉得一切是那么的相似,旧伤没好又添新伤,虽然平日里刘燕和林维的关系并不密切,但怎么说也是一家人,好端端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无疑将刘燕已经过去五年的丧子之痛再次掀了开来。这时林希急急地推门而入,喘着气打量家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杜长风也紧跟其后进了门。林仕延见两个儿子都回来了,长长地叹口气:"凶手被放了。""谁、谁被放了?"林希没听明白。杜长风也吓一跳,瞪大眼睛瞅着父亲。林仕延开始目光散乱:"……杀害你伯伯的那个人。""为什么?""为什么?"兄弟俩异口同声地问。林仕延迟疑着,不知道怎么回答。"爸,你说啊,怎么放了?"杜长风叫。"因为,警方鉴定,凶手……是个精神病人……"杜长风的脸煞地灰白。林希也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林仕延继续说:"出事那天晚上,你伯伯回桐城的家,在桥上碰到一个疯子拿刀吓行人,伯伯下车去制止,结果……被他连捅十一刀……疯子当时跑了,可是很快被目击者发现,警方轻而易举地抓到了他,可是这人根本就神志不清,谁都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杀人……"林仕延目光呆滞地瞅着院子里萧瑟的梧桐树,显得很虚弱,"他终于是动手了,十七年,终于还是没能躲得过……""会不会是巧合?"杜长风想自欺欺人。"怎么会是巧合?刚好是个精神病人……"林仕延说。杜长风的脸由灰白变得铁青:"有种他冲我来!怎么伤及无辜?""无辜?唉,当年替你作无罪辩护的就是你伯伯啊……"林仕延捂着脸痛不欲生。一边的刘燕这时突然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歇斯底里地尖叫:"报应!这都是报应!当初我就说过,叫你们别做,你们不信!这还只是开始,报应还在后头,还在后头……"林仕延瞪着失态的妻子,哑口无言。"我去找他!"杜长风掉转头就冲出客厅。"你回来!"林仕延站起来喊。"哥,你别冲动……"林希也喊。杜长风跳上车,迅疾驶出花园。车窗打开着,他听见风在耳旁呼啸。心底如同有狂舞的火苗在燃烧,燎得五脏六腑都刺痛如焚,他知道他会来,一定会来,他早就准备好了迎接他复仇的利刃,却不想,那复仇的利刃不是刺向他,而是刺向他身边的亲人。这比让他千刀万剐还痛苦百倍!一想到这,心底翻滚的气血,汹涌而上,他感觉头像放在火药桶里蒸一样,随时都会爆裂。不,他不能让这悲剧继续。与其卑微地活着,不如就让他轰轰烈烈地死去。他等待了十七年,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是这个结果!叶冠语第一次见到林维就是在那次他和林然爬山下来的晚上,林然带他到伯伯家吃晚饭,舒隶也去了。林然的伯伯就是林维,那是叶冠语第一次见到他,跟想象中的律师不一样,林维性格豁达,很健谈,大概跟他做律师有关,说什么都是滔滔不绝,林然笑伯伯是"职业病",要当医生的舒隶帮着治治。舒隶说,他的刀子只切过坏死的病瘤,还没试过切舌头。林维闻言笑道:"你还真可以考虑帮我切掉这舌头,很多人都讨厌我这个舌头,说我嘴巴一动,就有人拉的拉去打靶,蹲的蹲监狱。我自己也讨厌这舌头,无罪有罪,有时候真的很难定论……""不会吧,你是律师,有罪没罪当然是你说了算。"舒隶不解。林维当时顿了顿,显出几分无奈:"你们还没懂我的意思,大多数时候,我可以以公正的立场去给嫌疑人定罪,可有时候,自己也会在法律面前低下头……""什么意思?"林然没听明白。"就是要违背自己的良心给无罪的人定罪,让有罪的人无罪。"一句话震倒一屋的人。说这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一直沉默的叶冠语。林维立即以别样的目光打量这个年轻人:"你是这么认为的吗?"叶冠语点点头:"当然,你说的就是这意思。向法律低头,就是向自己的良心低头,因为法律代表着公正,在公正的法律面前,你明知无罪偏给嫌疑人定罪,良心上肯定过不去。这很正常,人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很多时候,我们是被自己打败的。""你说的是没错,不过法律这个东西,不是全能的,世间的很多事情也不是在法庭可以得到定论的,比如道德,有些罪犯在法庭上没法审判,就只能让其接受道德法庭的审判,至于他愿不愿意,也还是局限在他个人的道德意识上。""你在转移话题。"叶冠语一针见血。"我没有转移话题,我的意思是,有些罪不是在法庭上可以定的,即便可以定,也有不能定的缘由,时间,有时候也是一种审判。""错,罪恶是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磨灭的。""我,我指的是时间能让世间的某些罪……""怎样?"叶冠语很好奇。林维愣了愣,笑了起来:"你这小子,很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啊,精神可嘉!不过你还年轻,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明白,法律在良知或者道德面前,并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法律判断某个人无罪,但是道德上这个人可能犯下了滔天大罪,这样的情况,通常只能让时间去审判他,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哪怕他临终时才认定自己有罪,那也是一种审判。""真的?""真的。"叶冠语这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林维却在心里对这个年轻人重新进行掂量,他觉得这个衣着寒酸的年轻人身上有股精神气很震慑人,那是他这个年龄不应该具备的,他不能不对这个年轻人另眼相看。走的时候,林维握住叶冠语的手说:"小伙子,你将来会很有出息,我敢保证!""何以见得?"叶冠语不卑不亢。"感觉!"林维目光炯炯的,"就是感觉,你有种力量让人敬畏,虽然你很年轻,但这跟年龄没关系,希望以后我们成为朋友。"林然当即表示异议:"伯伯,你说的话不对吧,好像听你说过,感觉在法庭是决定不了结果的,决定结果的是证据。""臭小子,我这又不是在法庭上。"林维笑。继而又跟叶冠语说:"如果不嫌弃,以后多来我这走走,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也尽可以跟我说……""我可不敢来找你。"叶冠语也笑。"为什么?""我不希望有那样的麻烦。"叶冠语的意思是,他不想惹上官司。林维当即会意,连连点头:"对,对,希望我们不要在法庭上相见。""当然,我很穷,请不起律师的。"舒隶插了句:"真要有那一天,林伯伯的舌头可要公正才对。""怎么,我不公正,你还真要割掉我的舌头?"林维被这几个年轻人逗得前仰后合。叶冠语一本正经地说:"不怕,法律定不了你的罪,道德法庭会审判你的。""哈哈哈……"林维捶了叶冠语一拳,"臭小子,还真有你的,现学现用啊。""可我不希望有那么一天。""我也不希望。"然而世事难料,命运的残酷完全超出了叶冠语的想象。当那天林维跑到工地找他,告诉他冠青出事了的时候,他还把事情想得很简单,以为弟弟"出事"肯定又是打架了,不是被打伤,就是打伤了别人,无外乎这两种情况。但是当他连夜赶到离城时,见到的竟然是冠青僵冷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太平间,静静地,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母亲梁喜珍几度昏死,直至最后精神失常,间歇性的,不发作还好,一发作起来六亲不认。官司拖到三个月后才开庭,这三个月对林家和叶家来说都是漫长的考验,林然数次上门找叶冠语都被拒之门外,除了在法庭上,否则他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林家的人。他知道林家有钱有势,但心想再有势,判个十年八年不为过吧,毕竟是一条人命啊。但让他目瞪口呆的是,法庭上,被告律师居然出具了凶手杜长风精神不正常的证明,而且是经过严格司法鉴定的,按法律相关规定,精神病患者是不承担刑事责任的,杜长风在他眼皮底下被无罪释放……叶冠语疯了。他宁愿自己疯了。这样他也会去杀人,也不用承担刑事责任。而让他事先想不到的是,为杜长风做无罪辩护的正是林然的伯伯林维。"法律在良知或者道德面前,并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法律判断某个人无罪,但是道德上这个人可能犯下了滔天大罪……"言犹在耳,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叶冠语做梦都想不到,他和林维真的会对簿公堂。宣判后两人在法庭外的走廊上相遇,叶冠语红着眼眶问这个他曾经很敬仰的长辈:"你怎么可以这么坦然地面对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告诉我,林伯伯,你如何能这么的坦然……"他没有叫林律师,而是叫"林伯伯"。"对不起,冠语,我只是个律师,我不会回答你案件以外的任何问题,因为我们背后是法庭,好好安慰你母亲吧……""法庭?你还感觉到法庭的存在?""冠语,有些事你以后会明白的,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林维真的什么都不说,掉头就走。他害怕在这个年轻人面前多停留一秒。半秒都不行。"骗子!你们都是骗子!"叶冠语咆哮怒吼的声音在空旷的法院大堂回荡,那天的情景他一辈子都记得,林家人像逃瘟疫似的疾速躲进豪华轿车,他跟着车子跑,赶不上,跌倒在地,膝盖摔得鲜血直流。十多年来,叶冠语想过很多种将林维碎尸万段的方式,一步步,终于到接近他心脏的时候,这人突然就没了。太突然,他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应才好,是幸灾乐祸,还是释怀地大笑?他一片茫然……叶冠语问吕总管:"葬礼在什么时候?""后天。"叶冠语握着酒杯,哑然失笑:"看来,这家伙还有比我更大的仇家。"吕总管点头:"肯定不是偶然的。""林家呢?""人仰马翻。""听说凶手抓到了。""可是刚刚放了。""放了?为什么?""司法鉴定,凶手是个疯子。""……"叶冠语怔住了,耳畔像是有狂风呼啸,前尘往事,一下全涌了上来。他转动着杯子,盯着杯底琥珀色的酒液,久久不语。他蹙着眉头,茫然四顾,忽然觉得一切都像在梦里一样,那么可怕。他自以为他是在暗处,却不想还有人在暗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典故格外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他紧紧捏着酒杯,恨不能捏碎,眼中自是寒光凛冽:"嫁祸,有人想嫁祸!林家人肯定以为是我干的,连欧阳昭都这么认为。""那我们该怎么办?"吕总管也意识到了。"静观其变。"叶冠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仰倒在书房的沙发上,盯着天花板的吊灯冷笑,"我倒是很感兴趣,谁比我的仇恨更深,要置林维于死地。"吕总管道:"林维得罪的人多了,林家表面看上去风光,其实内部明争暗斗得厉害着呢,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无须过多插手,家族内部的矛盾就足以瓦解他们。""说得没错,我们就继续看戏吧。""是,叶总。""当然,我们还是要送个花篮什么的,表示一下哀悼嘛,毕竟两家的渊源这么深,是吧?"叶冠语放下酒杯,从茶几上银质的盒子里掏出一根肥硕的雪茄,吕总管连忙掏出打火机为其点上,他长长地吐出一个烟圈,"不过,还是要暗地里查查,究竟是谁下的手。想把这屎盆子扣我叶某头上,没那么容易!""我已经派人去查了。""嗯,挖得越深,我们的胜算越大。"叶冠语弹了弹烟灰,又道,"林维那边的股权……还得加紧……""只怕更难了。""怎讲?""林维只有一个女儿,在加拿大念书,女儿嘛,终究是要嫁人的,他老婆也才四十出头,也不能守一辈子寡,所以……尽管按《继承法》,林维老婆和女儿都可以直接继承,但以林家的惯例,是不可能将股权外流的,林家很有可能收回林维名下的股票,至于通过何种方式,那就是他们内部的问题了。""好戏!"叶冠语慵懒地靠着沙发吐了个大大的烟圈,笑起来,"果然是好戏!我们只要抢先一步,出的价高,神仙都动心。""可林家会阻拦,一定会的。""当然会阻拦,不过他老婆可不是林维,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钱。""那您现在要不要去公司做下安排?""不去,我要等人。""等谁?""杜长风。"这是叶冠语的住处,典型的民国时期建筑,从外观上看毫不起眼,但却曾经是桐城最显赫的大宅院。门口蹲着两头石狮子,朱漆门紧闭,大片翠绿的枝叶从青砖围墙里伸展出来,周围也是遮天蔽日的绿树,笔直的水杉,只怕都是数十年的树。还有两株极大的香樟树,浓翠如盖,掩映庭院深深。这公馆原来的主人并非叶冠语,是个极有身份的老太太,背景复杂,后来老死在海外。也不知道叶冠语怎么把这公馆弄到手的。杜长风将悍马停在门口,下了车。他一直知道叶冠语住这儿。两人相互窥探这么久,熟知对方的一切。叶冠语海外发家后回到桐城,杜长风就密切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就如叶冠语也在关注着他的举动一样。很多时候,他的玩世不恭、他的风流、他的不羁,都是故意的,故意刺激对方,唯有如此才能痛痛快快地大干一场,因为他实在忍受不了被人窥视的感觉,那双狼一样的眼睛,这么多年,总让他无法在梦中好好地安睡。终于到了兵戎相见的时候!按了门铃,一个谨慎的老妇人从门房里伸出头,警惕地问他是谁。"我叫杜长风,想见你家叶先生。""请稍等。"老妇人走出门房,进了大宅。过了一会儿,老妇人过来打开了门:"请进来吧,叶先生在等你。"杜长风陡然一惊,他在等?那么好吧,箭在弦上,看谁先发!四合院的庭院极开阔,大片的茉莉青翠欲滴,杜长风很熟悉这茉莉,林家大宅也种了很多,听说是林然的祖父林伯翰很喜欢茉莉。不过他自己谈不上有多喜欢,他一向对花花草草没什么感觉。穿过满庭茉莉,正对着大门的是厅堂,远远地就看见叶冠语坐在太师椅上,一身随意的家居服,品着咖啡,气定神闲地等候着他的大驾光临。"请坐。"叶冠语不失风度地招呼客人。杜长风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凝视着他:"叶先生是百忙之人,今天怎么有空在家喝咖啡?""在等你啊,推掉了很多公务。"叶冠语不动声色。"那在下真是受宠若惊。""客气,应该的。""我们好好谈谈吧。""OK,当然没问题,你想谈什么?""放过我的家人,有什么冲我来。""杜先生何出此言?""你心里明白。""我不明白。""……"杜长风感觉背心在出汗,这是个难对付的角色,他竭力保持镇定,正色道:"我们不必扯这些闲话吧,当年是我动的刀,跟我家人无关。"叶冠语温和地一笑:"跟谁有关,好像不是你说了算?当时你在疯人院里,外面的事情你一概不知,你是无辜的,懂吗?"好厉害的一箭!杜长风嘴角上扬,仿佛是想笑,嘴角却难以自抑地在微微抽搐:"我现在就在你的面前,你动手吧,没必要再这么耗下去,我等了你十七年,你还要我等到什么时候呢?"叶冠语说:"没事了,我放过你了,真的。""放过我?""唔,是的。""你放过我?""你要我怎么说才相信呢?""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因为我太孤独,需要一个对手,这么多年我习惯了跟你玩游戏,你为我单调乏味的生活增添了很多乐趣,我怎么会舍得让你消失呢?"叶冠语弹弹烟灰,一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颔首道,"我需要你,非常地需要。我不仅不会碰你,我还不允许别人碰你,你的安危将是我叶某的头等大事,尤其是林然已经不在世,凭我跟他当年的交情,我更有责任'照应'你……"杜长风气得差点晕过去。"还有,我不仅要照应着你,还要照应你身边的人,比如舒曼……"说着叶冠语笑出了声。"不许你碰她!"杜长风霍地站了起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仅凭这点,就证明他的耐性没有叶冠语修养到家。叶冠语挑的就是他的软肋,跟他侃侃而谈起来:"跟踪了我这么多年,你也应该了解我吧,我这人生平好斗,商场上如此,情场上也是如此。金钱和女人,争过来的,绝对比自己送上门的更刺激,我喜欢跟你争的感觉,你总是让我充满斗志,觉得活着的每一天都很有意思……""你,你这个疯子,你疯得比我厉害!"杜长风终于失控地骂出了声。"谢谢,疯子这个称谓对我来说无比荣耀。"叶冠语挑着眉,目光玩味地瞅着沉不住气的杜长风,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他的嘴角勾起,笑道:"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成为疯子的,你爸当年花了那么大的代价才让你当上疯子,我不知道有多羡慕你!二院那里环境又好,有吃有喝,不用辛苦地在外面讨生活,我做梦都想搬过去跟你做邻居,你的那个山庄,我实在是喜欢至极,凡是你拥有的东西,我都喜欢,包括女人,包括--'疯子'这个称谓,哈哈哈……"杜长风可能也意识到自己越失态,对方越高兴,于是渐渐平复了情绪,坐下来,拿过叶冠语面前的烟盒,抽出烟点上。他不能这么轻易地被对方打败,他要反击!长长地吐出一口烟,他也笑道:"好啊,人生难得一'知己',其实我也是个很孤独的人,因为过去犯下的错,让我至今都很消极地对待人生,从不敢去争取什么,我确实是个罪人,没有资格拥有太多东西,包括爱情。但是,刚才听到叶兄的一席话,让我茅塞顿开,生命短暂,既是向往的东西,自己为什么不争取呢?而且,我也是个好斗的人,这个想必你比我更清楚,你说得很对,无论是金钱还是女人,争来的肯定是比送上门的来得刺激。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消极等待,我会去争取我想要的一切,包括爱情。"叶冠语目光灼灼,脸上还是不动声色:"想通了?""是啊,想通了!"杜长风说出这番话,果真得到了无比的力量,眼中焕发出奇异的光彩,"我会跟舒曼表白,她一定会再回到我的身边,不仅如此,我还要和她同台演出,当我们在台上琴瑟和鸣的时候,我最期待的观众会是你,如何?""哈哈哈……"叶冠语又笑了起来,居然还笑得很"无邪",他连连点头,"承蒙恩弟抬爱,届时我一定光临。"恩弟……才几分钟工夫,两个水火不容的家伙就称兄道弟起来。杜长风适才称他为"叶兄",他当然不能失礼:"恩弟,知道我最喜欢哪首曲子吗?""梁祝。"杜长风笑答。"正是,我希望演出那天你能给愚兄拉首梁祝,我倒想看看你怎么化蝶。我呢,当然不会是马文才,我跟舒曼举行婚礼的时候,绝对是不会经过你的坟前的,你就一个人化蝶吧,每年春暖花开时,我会携妻儿前去拜祭,给你多烧点纸钱,让你在阴间也能住山庄攀塔楼,如何?"好生歹毒的话!刚才都说放过他,现在又要他"化蝶"了。而且连妻儿都冒出来了,这个浑蛋还真是恬不知耻。但是杜长风忍了,因为他也是浑蛋,十几年前,舒曼在那个月夜的香樟树下骂他的时候,他就是浑蛋了,所以他必定比叶冠语更浑蛋。他嘴巴向上一扬,露出一口白牙,呵呵地笑了起来,韦明伦经常说他笑的样子像禽兽,尤其那口白得晃眼的"狼牙",一露出来,即便是笑着,也意味着禽兽要吃人了。这会儿,他就正"笑"着,说:"叶兄真是待我太好了,林然若在世,也一定感激不尽。这正是我要提醒你的,你还真应该多烧点纸钱,不是给我烧,是给林然!当年你在法国享福的时候,他经常一个人爬到暮云山的山顶,抱着那块大石头哭,据说那块石头上刻满了你的名字,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我没有上去看过。而你可能不知道,每年清明,也都是他到冠青的坟地去扫墓,无论他曾经有过什么过错,他的宽厚仁慈想必也得到了冠青的原谅。我这么说的意思是,逝者如斯,当年的悲剧我们每一个人都付出了代价,即便如你所愿我化了蝶,你跟舒曼白头偕老,我可以保证你不会有真正的胜利感,当亲人和仇人都离去的时候,你会体会到所谓的得到其实是更彻底的失去……"叶冠语没有说话。他的目光突然变得虚空。林然去山顶哭?石头上刻满他的名字?往事翻腾而来……那个霞光万丈的清晨,林然站在山顶迎风而立时的孤独身影,此时格外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眼前这个疯子说的是没错,当仇视的人凭空消失了的时候,所有的痛会全部强加到你身上。林然去世五年,他背负了五年的痛,痛过之后他才发现,他其实从来没有真正恨过林然。从来没有。"你是要我原谅你吗?"他冷笑,目光变得犀利如刺。杜长风摇头:"不,我从不奢望你会原谅我,你也不可能会原谅我,我只是不希望你到时候太难过,虽然你现在很有钱,但钱财并不能给人带来幸福,就如同仇恨不能给人带来宽慰一样。我绝对能体会你生活在仇恨中的每一天,该是如何的难以煎熬,所以我一定会给你做伴的,陪你玩到底,从今天开始,我要堂堂正正地生活在阳光下,做我喜欢做的事情,爱我喜欢的人,哪怕最终会被押上刑场,我也一定是笑着的,因为我为自己的过错煎熬了十七年,我,决定给自己自由……"杜长风显然低估了叶冠语。第二天舒曼就打电话给他,正式声明退出演出,并要求搬回她的琴。杜长风断然拒绝,他很清楚,如果搬走了琴,他就失去了和她的一切牵绊。但是舒曼次日一大早就上门来了,陪同她一起来的,正是衣冠楚楚的叶冠语。舒曼领着叶冠语登门拜访,让杜长风大为吃惊。韦明伦头天晚上和他在一起喝酒,也在公寓,意识到来者不善。"两位早啊。"叶冠语还算有风度地跟他们道早安,面色冷峻,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我就不多说了,今天来是帮舒曼搬琴的,如有打搅,还请见谅。"说完,手一挥,身后的马仔直奔向客厅的那架斯坦威古董钢琴。"慢着!"杜长风当然也不是吃素的,板着脸逼视舒曼,"是你叫他来的?你退出演出也是听了他的唆使?"见舒曼没吭声,他步步紧逼,眉毛皱在一起,"你要退出演出我不反对,要来搬琴也可以,但为什么叫他来?他凭什么?!"舒曼到底有点畏惧,躲躲闪闪:"你,你不肯……""所以你就搬他来?"杜长风大吼。"你小点声不行吗?"叶冠语将舒曼拉到了身后,"你想她又犯病是吧?!""用不着你管!这是我跟她的事,跟你没关系!听到没有,没关系!"杜长风一点就着了,张牙舞爪的样子吓得保姆躲进了厨房。韦明伦连忙出来打圆场,将他拉到一边:"有话好好说,不就是架琴嘛,大家可以商量……""没得商量!"杜长风跳起来,指着叶冠语说,"你给我听清楚,马上从我的房子里出去,否则我就报警,没有我杜长风点头,谁也别想把这架琴搬走,这是我哥的琴……"舒曼的情绪也激动起来:"是你哥的琴,我知道,但这琴是林然留给我的,请你还给我……""不行!"杜长风吼。"为什么不行?你认定是我害死了林然,所以就来寻仇,你寻仇没关系,别碰我的琴!"舒曼叫道。杜长风喘着气没吭声,知道那天她听到他们的谈话很受刺激。舒曼哀怜地哽咽起来:"这么多年了,你们还是不明白,这起悲剧的受害者不只是死去的人,为什么你们要将所有的罪都强加到我的身上?难道仅仅因为舒秦已经死了,她就能逃脱所有的罪吗?我就应该承担这些罪吗?"舒曼的情绪已经很激动,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叶冠语见状连忙将她往旁边拉,"你别说这么多,身体要紧。"转过头又对杜长风说,"你就把琴给她吧,你真以为霸着一架琴她就属于你?你不会这么天真吧?她的身体很虚弱,如果你不想她死在你面前,就把琴还给她。""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跟你无关!"杜长风就差没一拳挥过去。叶冠语却不急不恼,转过头问舒曼:"小曼,你要不要琴啊?"舒曼当然点头,眼泪汪汪:"杜长风,如果你不准我搬,我就死在你面前……""别用'死'来要挟我!我不怕!"杜长风打断她,额上青筋暴跳,丝毫不让步,"你明知道我为什么留着这架琴,你明白!可是你居然听信他的唆使,我是那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吗?我如果要找你报仇,我会等到今天?我有十三年的机会!煎熬了十三年等到今天,我只为了一个可以面对你的契机,舒曼,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舒曼黑黝黝的大眼睛瞪着他,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他激烈的表情无疑触动了她,她确实不明白,一架不属于他的琴何以让他反应如此激烈?叶冠语却不给她思考的机会,他怕她一想明白,就会退缩,她若退缩,他就没有进攻的机会了。他手一挥,身边的马仔不由分说就上前去抬琴,出人意料,这次杜长风并没有阻拦,他直直地望着舒曼,眼神绞痛,幽暗的眼底清晰地映出她的影子。琴都抬到了门口了,他屹立不动,还是那么直直地望着她。忽然,他一声大喝:"放下!"那两个抬琴的马仔吓一跳,条件反射地放下琴。舒曼也不由得惶然惊恐,只怔怔地瞧着他,他想干什么?该不会砸琴吧?叶冠语却一脸平静,他倒要看看这个疯子到底有没有能耐留下这架琴。韦明伦却急了,伸手去拉他。杜长风甩开韦明伦,走到舒曼面前,重新注视她,目光中只是无波无浪的沉寂,他嘶哑着嗓音说:"既然拦不住你,弹首曲子给你听,就当给你送行吧。你愿意听吗?"完全是商量的语气!也不容舒曼表态,他就径直搬过琴凳,坐到钢琴边,掀开琴盖。深呼吸。手指缓缓触向琴键……这首曲子舒曼没有听过,曲调舒缓,却流淌着奇异的哀伤,高音处则异常婉转,每一个音符都似有回音,直穿入胸膛渗透到血液,让人被摄了魂魄般不能自已。音调的苍凉感和娴熟的演奏技巧融为一体,凝神倾听,仿佛置身空旷的原野,天空高远,脚下碧绿的草浪翻滚,天地间孤零零只剩自己一人,神思飘得那么远,恐难再回来。多么美妙的音乐!这种指法的弹奏除了已故的林然,再无人可以演绎。连舒曼都不能。而音乐是可以让人交出灵魂的。别说舒曼和韦明伦懂音乐,就连那两个抬琴的马仔也被钉住了似的,愣愣地瞧着杜长风弹完最后一个音符,那样子像是弄不清自己身处何地。叶冠语不知道是懂还是不懂,似乎想置身音乐之外,好像又有些不能自已,目光有一瞬间的零乱,但表情仍然坚定,让人无法看透他的心。一曲奏毕,杜长风舒了口气,侧脸瞅着舒曼笑了一笑:"怎么样?舒老师,我没有辱没这架琴吧?"那笑,出人意料的无辜。那笑,花儿一样在他脸上绽开,眼神明净,整个人都很干净,干净得无邪。"这首曲子是林然去世后,我写给他的,所以……从未公开……"仅此一句,舒曼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她战栗着,那一刻,她似乎动摇了。她已经动摇了!叶冠语见状赶紧给手下马仔使眼色,手下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抬起钢琴就往屋外走。杜长风不但不拦,还很绅士地帮忙打开门。叶冠语也不失风度,"抱歉,打搅了。"说完拉起舒曼就走,舒曼明显的身体发硬,机械地被他拖着走,眼光却还停留在杜长风脸上。杜长风微笑着示意她走,目送着她出门。在经过他身边时,他忽然低低地说了句:"那首曲子叫《花火》。"似乎是故意说给她听的。舒曼抽泣起来,一直被叶冠语拉下楼准备上车了,她还在哭,仰脸凝望楼上的阳台。杜长风已经来到阳台送她,冲她挥挥手,笑容坦荡。舒曼摇摇晃晃,那一刻,如锐刺尖刀往心上剜去。叶冠语不等手下拉车门,火速将舒曼请上车。一声令下,车子呼啸着冲出楼下花园。直到这一刻,杜长风的笑容才消失,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区的大门,仿佛刚才被拖走的不是一架琴,而是他的魂,脸色苍白得像是屋宇上的积雪,竟没有一丝血色。舒曼……一念及这个名字,似乎连呼吸都痛彻心扉。韦明伦将手搭在他肩膀上,一时也找不到别的话来安慰。他终究是别过脸,转身回楼上的卧房,原本挺拔的脊背突然变得佝偻起来,脚步沉重。"她会回来的,你要对自己有信心。"韦明伦很不忍看他这样子。林维的葬礼于次日低调举行。出席葬礼的都是各界名流,林维的夫人和女儿都已哭成泪人,灵堂的打点都是林仕延派人在做。刘燕一身黑色大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戴了副大墨镜,看不出脸上的表情。她站在灵堂不被人注意的角落,一动不动地盯着灵堂前躺在鲜花丛中的林维,像尊冰冷的蜡像。舒伯萧夫妇,以及舒隶和妻子,也都出席了葬礼。林希作为林家唯一的嫡亲男性继承人,迎来送往,非常礼貌周到,只是连熬了几个通宵,眼窝都陷进去了。林希的妻子文婉清举止端庄,一直紧随林希身后。杜长风明显的心不在焉,木木的,也是一夜未睡,韦明伦不时提醒他注意自己的举止,他却置若罔闻。再说葬礼这边,本来一切都是有条不紊,却在遗体被搬上灵车的时候出了岔子,林维的夫人和女儿哭倒在地不说,林仕延的夫人刘燕突然冲进人群,死死抱住灵柩,怎么也不肯撒手。旁边的人吓坏了,拼命掰她的手指,拖她,拽她,却无济于事,刘燕就像是跟灵柩粘在一起一样纹丝不动,凄厉的尖叫刺破长空。林仕延怔怔地看着妻子,脑子完全转不过弯,如果是林维的夫人和女儿这样失控,还好理解,作为弟媳的刘燕这样疯了似地发狂,无疑乱了身份。关键时候,林希冲上前,对着母亲大吼:"你要不要跟他一起去?!要不要跟所有的人说,你跟他去?!"一句话镇住了刘燕。她停止尖叫,恍恍惚惚抬起头,披头散发的样子像个失了魂魄的女鬼。旁边的人马上过去将她拉开了。林仕延跟香兰使了个眼色,香兰上前将刘燕扶进林家的房车。"阿姨这是怎么了?"去往殡仪馆的路上,杜长风和林希坐一辆车,杜长风对于刘燕适才的失控有些不解。林希的表情也很僵硬,淡淡地说:"没什么,估计是触景伤情,想起了大哥去世时的场景,那时候她比刚才还不像样子……这几年,她的精神状况很糟糕,一直就不是很正常,爸爸请了很多医生来看都没办法……""阿姨真可怜。"杜长风说。林希冷冷的,眯起眼睛望着车窗外,仿佛是被什么刺得睁不开,冷不丁冒出一句:"可怜的人多了去,在我们家,每一个人都很可怜。"杜长风并没有深入去理会这话的意思,反问:"就这么算了?""你指什么?""伯伯的死,就这么算了?""不然怎样?"林希反问。"就这么放过姓叶的,伯伯死不瞑目!"杜长风咬牙切齿,很不甘心。林希望着他,顿了顿,道:"现在的问题不是我们要不要放过他,而是他能否放过我们……""他还想怎样?一命抵一命,他也该够了吧!""谁知道呢,也许我们林家死光了,他才甘心吧。"这时,车队已经驶进了通往二院的岔路口。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车窗外,透过密密的树林,二院那边山坡上的墓地隐约可见,林然就葬在那里,还有舒秦,还有……叶冠青。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杜长风更是一脸黯然,抬眼间,眼眶已经泛红。"都是我的错……"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谁都有错,一步走错,步步错。"林希长长地舒口气,他望着车窗外不断往后倒退的树林,唇角嗫嚅着,"葬了伯伯,我们林家……已经有两个人埋在那里了,真不知道还有谁会埋在那里,如果死了的人真的可以安息,为什么活着的人会如此备受煎熬,那一定是亡者的灵魂在作祟,安息,什么才叫真正的安息呢?"杜长风转过脸看着林希,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哥,你说我们犯下的罪,是不是一定要以死才能赎罪?问题是我们都不愿意死,用余生去赎罪可不可以呢?赎得了吗?地下的人能感知吗?会原谅我们吗?"林希像是灵魂出了窍,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杜长风瞅着林希不明所以:"你怎么了?"林希慌忙摇摇头,心烦意乱,嗓音嘶哑:"没什么,就是难过。""谁不难过啊?"杜长风的瞌睡上来了,靠着车窗闭上了眼睛。林希侧脸看着哥哥,欲言又止。车窗外,林中的光线很暗,明明是上午,却感觉阳光正慢慢地退缩,黑暗正一寸一寸地侵吞着窗外的世界。夜晚又要来临了吗?林希不由自主地缩紧了身体,可怕的噩梦又要来临了!十七年了,只要一闭上眼睛,他就会见到叶冠青全身血淋淋地站在他的面前,用凄厉绝望的声音冲他吼叫:"我都求饶了,为什么不放过我?!"林希惊恐地睁开眼睛,车内的暖气开得很大,却还是周身冰凉。他侧脸看了看已经进入小睡状态的哥哥,内心剧烈地抽搐起来……像他们这样的大家族,总是有很多的秘密,每个人都有秘密,父亲的,母亲的,儿女们的,很多很多……有些秘密也许跟随主人埋进棺材都不可能公开,对内,大家即便你争我夺;但如果遇上外敌,必会保持高度一致,家族的秘密很多时候就是家族利益,在利益面前,人性的贪婪和自私从来都是赤裸裸的。林希知道,生在这样的家庭,他别无选择。到了殡仪馆,林维很快化成了一把灰,被装进了一个精致的骨灰盒里,由其妻子冯湘屏抱着上了车,十六岁的菲菲则抱着父亲的遗像哭得肝肠寸断,也跟着上车。车队绕过二院,最后停在公墓的山脚下,一大队人浩浩荡荡地上山将林维的骨灰下葬。天空阴沉。风声在山谷间呜咽呼啸。又一个生命灰飞烟灭,只是天地这么大,世界这么大,一把黄土能埋住的毕竟很有限,人心太险恶,地下的亡灵根本不惧这薄薄一层黄土。今天我躺在这里,明天也许是你躺在这里,谁又赢得了谁呢?林仕延现在已是林家当之无愧的长辈,他佝偻着背,一遍遍抚摸着哥哥的墓碑,禁不住老泪纵横。生在这样的家庭,往往比平常人更不幸。创业不易,守业更艰难,他操劳了大半辈子,实在是心力交瘁,很多的事情他可以守口如瓶,但更多的事情他无法预见,比如,他断不会料到,真正杀害林维的未必就是叶冠语。也许他知道,却装作不知道吧。家族的秘密就是家族利益。家族利益永远高于一切。葬完林维,林家人自然也要到英年早逝的林然墓前祭拜。之前情绪失控的刘燕再次崩溃,首先哭倒在儿子墓前,接着是林仕延、林希……五年了,林然离世已经五年,如果林然知道这五年里发生了什么,他未必会抱怨自己这么早就躺进冰冷的地下。至少林希是这么认为的。就在一家人哭作一团的时候,林希发现妻子文婉清不见了踪影,四处张望,看到她站在很远的一块墓地上,那里是葬穷人的地方,用汉白玉围栏跟林然这边的墓地隔开了。林希寻思着走过去。"你站在这里干什么?"林希问妻子。文婉清反应过来,慌忙摇摇头,"没……没什么,随便看看。""随便看看?"林希狐疑地看了眼文婉清面前的墓碑,顿时僵住,很普通的灰白色碑石上赫然刻着:爱女李落英之墓。落英?不正是哥哥林然生前的恋人吗?林然当年就是因为落英而被叶冠青打破头,从而导致二哥长风去斗殴,酿成人命惨祸的。"你认识她?"林希盯着妻子。文婉清表情有些不自然,笑了笑:"我的一个同乡,以前认识。""哦--"林希拖长着声音,不知道是信了还是不信,"走吧,小心感冒。"说着拖起文婉清的手离开了墓地。林家举行葬礼之际,叶冠语正在忙翠荷街拆迁的事情。翠荷街是老城区,政府决定将其开发成一个文化广场,向全社会公开招标。这么好的扩张机会,叶冠语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他叫上公司的几个高层去现场看地。灰秃秃的旧楼和平房跟周围林立的现代大厦确实很不协调,电线杆横七竖八地撑在杂乱的巷子里,各种各样的电线像蛛网似的将整个翠荷街罩得严严实实,从这家窗户里牵进去,又从那家窗户里扯出来。几十年了,这里的贫民区形象一点都没改。胡同口的那株桂花树还在,但不久,也许就会轰然倒地。叶冠语被众人簇拥着走到桂花树下,已经是冬天了,桂花飘香的季节已经远去,但凛冽的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清香,一如当年。叶冠语抚着苍老的树干抬头仰望萧瑟的枝丫,如鲠在喉,旁边的人跟他说什么,他都答不上来……那年的秋天,在叶冠语后来的回忆中,成了一生最黑暗的日子。他每日从外奔波回来,总要跑到林家小楼外久久伫立。他就那么抓着铁门,怔怔地望着空落落的院子,昔日嬉闹喧嚣的场景像是一场梦,完全没有真实性,眨眼工夫,一切就已面目全非。当时院子里的花园已经长满荒草,门口更是堆满落叶,显然很久没有人来打扫过了。林家已经彻底遗弃了那栋房子,他们可以在法庭上蒙混过关,却无法直面叶家的人。事实上,当时的叶家还剩下谁呢,就剩叶冠语守着神志不清的老母亲,叶家的院落里也是荒草丛生。叶冠语不甘心,整日奔波在外,先是求助媒体,没有一家敢报道。他又到有关部门的门前跪地请愿,无人理睬。他甚至写血书,贴到音乐学院,还是无济于事。这时候,他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只手遮天"。有一天晚上,他从外面回来,意外地在胡同口见到了等候已久的林然,他显然伤得不轻,额头留下了一条很深的伤疤。两个人站在昏黄的路灯下,相对无言。胡同口的桂花树据说有五十多年的树龄了,正是八月间,桂花的清香弥漫在冷冷的夜风中。米色的花粒细细密密,自头顶洒落下来,两人的肩头很快就落满花粒。芬芳四溢。再也寻不回的青春飞扬,再也留不住的执手深情,一切都恍若桂花香,带着秋夜的凉,淡淡的,飘散在无边的夜色中。两个人的身影被路灯昏黄的灯光拉得很长,远远地看,像是电影里无声的长镜头,悠远而寂寥。但现实毕竟不是电影,避无可避的刺痛,宛如针芒生生扎在了两个年轻人的心上。叶冠语瞧着林然,像是从来不认识他一般,又像根本不是在瞧他,仿佛只是想从他身上瞧见别的什么,那目光里竟似是悲悯的痛楚,夹着奇异的哀伤。林然知道已无可挽回,总归是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他只是害怕这样的寂无声息,寂静得叫人心里发慌。他试图打破沉默:"……听说你要搬走了。"是的,叶冠语准备搬走,他对这座无情的城市已经彻底失去信心。他准备带母亲去桐城生活。"你是怎么知道的?"他记得他没有对外人说过。林然没有正面回答,消瘦的脸庞在路灯下显得那么的虚弱,他怔怔地望着叶冠语,从来没有那样望过他,那样悲哀,那样绝望,就像失去的不是两人的友谊,而是他所珍爱的一个世界,虽然以后他还会有很多的朋友,每一个都会比眼前这个疲惫的年轻人有身份,都会巴结他。但是,这一刻他很伤心,他知道他失去的从此以后再也无法拥有。眼泪终于还是无声地淌了下来,他颤动着嘴唇,哽咽道:"冠语,我欠了你这样多,你想要我怎么还都可以……""我不是要你还,我要你们整个林家还!"叶冠语掷地有声。"对不起……""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有用吗?说对不起,冠青就能活过来吗?"叶冠语突然提高嗓门,疲惫的他当时一天没有吃东西,迷茫的夜色里看不清楚他的脸,只一双眼里,像燃着两簇幽暗的火苗,在暗夜里火星飞溅,"知道我恨的是什么吗?不是你弟弟杀死冠青,而是你们竟然可以如此泯灭良知逃避法律制裁,你们怎么做得出来?!你知不知道,这好比在我们叶家的伤口上撒盐,失去亲人的悲痛不够,还要让死去的亲人蒙受冤屈,你说,你们怎么做得出来?""冠语……"林然抑制不住地痛哭。"别叫我!这辈子我都不想听到你这么叫我,如果老天有眼,我真希望我从未认识你,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十几年前,你母亲扇我母亲那一记耳光后,我们就应该躲得远远的,躲掉这样的灾难,躲掉……你我的这个残局,别让我再看到你,除了在法庭上,我唯愿今生再也别看到你们林家的任何一个人!走!你走!走得越远越好,走--"叶冠语怒吼着,嘶哑的嗓音回荡在寂静的夜空,显得格外恐怖。他要林然走,自己却手足酸软,脑中一片茫然,浑身的力气都像是突然被抽光了,连移动一个小指头也不能。只生了悔,不如不相识,可笑他还以为找到了人生的知己,可以携着梦想一同前进--却原来从头就错了。说不清是谁带给谁灾难。自己却是从头就错了。"冠语,我走,我知道我没办法在你面前多停留。但我还是要说,认识你的这段日子,是我今生最美好的时光,我没有资格请求你的原谅,因为冠青再怎么样也活不过来,今天来我只是想跟你道个别,让我看看你,记住你的脸,将来无论我到了哪里,哪怕是躺进坟墓,也让我记住你的好,记住我们的曾经……""忘了吧!通通都忘了!"叶冠语打断他,"这事不会就这么结束,我要替冠青讨回公道,总有一天会讨回公道!我和你,早晚会在法庭上相见,那个时候我不会记得我们过去的任何事情,你也不要记得,我和你,我们叶家和你们林家,将避免不了一场生死决斗!你回去告诉你父亲,还有你那个没人性的律师伯伯,要他们准备好棺材,我叶冠语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他们拖进棺材!你要他们最好多保重身体,一定要等到我亲手葬了他们!无论是十年,还是二十年,我都不会放弃!"说完,叶冠语扭头就走。"冠语--"林然唤着他,蹲在桂花树下泣不成声。很多天后,有街坊告诉叶冠语,那天晚上,胡同口的桂花树下有个年轻人哭了一宿。奇怪的是,过了很久,一到夜间就有哭声萦绕在胡同口。特别是有月亮的晚上,那哭声断断续续,甚是凄恻。……海外归来后,叶冠语曾经在夜晚特意来过胡同口,并没有听到哭声。此刻,他站在桂花树下叹息,跟旁边的一个经理说:"如果我们中了标,这棵桂花树移植到清水堂去……""叶总,您喜欢这树?"叶冠语没有回答。他只是怕他找不到栖身的地方。那个人有多固执,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知道他必然还在这。树若倒,他去哪里等啊……他知道那个人在等他,等他原谅,等他执手倾谈,等年华老去,等来生,等他们重逢再做回好兄弟……叶冠语只觉眼眶轰地一热,他连忙别过脸去。吕总管恰在这时走过来:"叶总,欧阳律师刚打电话,他在办公室等您,说有很重要的事相告。""知道了。"叶冠语低头径直走向停在街边的房车。他很庆幸,他出门的时候戴了墨镜。欧阳昭在办公室一见到他,就瞧出了端倪。"你失恋了?"欧阳昭笑问。"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叶冠语已经摘下墨镜,冷着脸坐到他对面,端起秘书方小姐递来的咖啡,"我从未恋爱,何来失恋?"欧阳昭知他情绪不好,收起笑容,如实跟他汇报:"你弟弟的那桩案子,我发现了新线索,刚搜集到的证据,你不想知道吗?"叶冠语抬起头:"愿闻其详。"欧阳昭这才不慌不忙地说:"我找到当年参与此案的一个年轻人,当然,现在已经不年轻了,他是冠青的同学,他说他亲眼看到捅进冠青心脏的那一刀并非是杜长风所为,而冠青其他的刀伤都不是致命的,就是那一刀要了他的命……"叶冠语的眼睛又微微地眯了起来。他在等欧阳昭下面的话。欧阳昭说:"也就是说,杜长风并不是真正杀死冠青的人。""你……断定?"叶冠语的下颌仰起。"当然,这条线索我追了半年,最近才搜集到确凿的证据。杜长风刺中冠青的地方都是腹部、肩部、大腿等位置,他并没有直接捅进冠青的心脏……"叶冠语一下被定住了,目光顿时如冰雪寒彻,凛冽刺人。他直直望着欧阳昭,眼中似是无波无浪的平静,最深处却闪过转瞬即逝的痛楚:"……是谁?""杜长风的弟弟……林希。""林希?""唔,就是他!据我的那个目击证人交代,事发后,林家花了大笔的钱封他的口,还有其他的证人,都被封了口,神不知鬼不觉。说到底,杜长风其实是林家的一个替罪羊,当然,事情本身就是因他而起的,他被关在疯人院那么多年也不冤枉,而且林仕延花在他身上的心血也确实不少……""为了良心好过。""没错。"叶冠语起身踱到落地窗边,下午的太阳正好,照在玻璃上,阳光里飘浮着无数尘埃,转着圈、打着旋,像哪部电影里的特写镜头一样,光线虽亮,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暗沉。太可笑了。太可怕了。人性如此卑劣,光鲜的外表下竟是这般肮脏不堪,此前他也没少为自己做过的事难过,可是现在,他反倒坦然了,世间就是如此,世事就是如此,相比那家人的龌龊,他还算纯洁的呢。欧阳昭又继续说:"人到底是有私心的,林希是林家的亲生子,杜长风不过是领养的,关键时候,该保谁,该牺牲谁,林家老头子可是一点都不含糊。""我倒是有点同情那疯子了。"叶冠语说不出的好笑。"是啊,被人拿来做了替罪羊,还蒙在鼓里呢。"欧阳昭起身站到叶冠语的身后,问他,"那么,现在我们该怎么做?"叶冠语转过身,目光森冷,嘴角却含着笑:"请林希喝咖啡。" | 杜长风在十八岁生日聚会上收到了林仕延赠送的一把古董小提琴。林然和杜长风的表演赢得了众人的喝彩。叶冠青带来了新女友落英,梁喜珍对落英十分满意。林然对杜长风极为宠溺,叶冠语担忧林然的放纵会害了杜长风。叶冠青和落英分手后,落英与林然走到一起,导致叶冠青与林然兄弟反目。林然试图和解,但叶冠青拒绝接受。林维的追思会上,林家人和各界人士都来吊唁。杜长风和林希在灵堂守了两夜,韦明伦也陪同他们,三人都疲惫不堪。舒曼突然到来,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误会了杜长风,愤然离去。林家人认为林维被刺杀是叶冠语所为。杜长风决定面对叶冠语,叶冠语说自己已经放下了对杜长风的仇恨,但杜长风并不相信。叶冠语提到舒曼时,杜长风情绪失控。杜长风在叶冠语的挑衅下,决定争取自己想要的一切,包括爱情。他弹奏了一首曲子,表达了对逝去的林然的哀思。舒曼被感动,但在叶冠语的操控下,还是决定搬走。杜长风无法阻止,只能以一曲钢琴送行。叶冠语在翠荷街的拆迁现场回忆起与林然的往事,他决心为弟弟冠青讨回公道。欧阳昭律师提供了新的证据,表明当年杀害冠青的真凶可能是林希。 |
他转过头去。如匹练破空,就在湛羽的长剑朝着女孩的面门劈落的一瞬!!十五岁的女孩骤然转身,衣袂飘飘,左手已然握住了黑发上束着镂纹的银色细带,用力一甩,银质的细带流苏从她的手中飞出,甩成一片银浪,却原来是一条极为精细的银鞭。银鞭精准地缠住了湛羽的长剑,女孩顺着剑的来势向后跃开,优美的身形恰似午夜兰花,白衣如雪,黑发如云。湛羽一击竟未中!软榻上,叶初寒锐利的眼眸无声地眯起。一击之后,湛羽稳稳收剑。女孩收回银鞭,剪瞳清冽,望向叶初寒。将柔媚的侍妾推开。叶初寒终于从软榻上缓缓起身,轻轻地鼓了鼓冰冷修长的手掌,清俊的面容上带着脉脉笑意。“好俊的功夫。”他站起来,雪白的狐裘从软榻上垂落。正厅里的六位堂主同时站起,就连老者执法长老也不例外,一个个面容崇敬肃穆,湛羽闪身到一旁,垂下眼眸。女孩依旧静静地站立着。叶初寒径直走到了女孩的面前。他停下。雪白的狐裘随着正厅里的风轻轻地晃动着,纯白耀眼得不容人逼视。他看着眼前这个莹然如玉的女孩,俊美无俦的面容上依然含着温柔的笑意,那笑容足可以让任何人都失魂落魄。“你叫什么名字?”那一刻,叶初寒还不知道。原来一个眼神,就可以铸就一个刹那间的永恒。他用了那样轻柔的声音,那样甜美的笑容,打开的是--一个长久的轮回。,许多年后的叶初寒,经历了无数生死枯荣的叶初寒,将权势和金钱玩转于手掌之间的叶初寒,却忘不了那一瞬。因为这尘世之间,再无那样清澈的容颜。一个白衣如雪绽放的十五岁女孩,手持银色软鞭,黑发如云垂泻而下,她抬起一双如水一般清澈安静的剪瞳望向他,然后静静地告诉他。“莲花,我叫做莲花。”夜晚。月明星稀。塞外花谷。温泉深处,云蒸雾泽,亭台楼阁,宛如仙境,奇花异草,落梅如雪,月光在地面上一层厚厚的花瓣上倾注一片银白色的光芒。天山西域,冰雪满天,此处却别有天地,犹如世外桃源,堪比神仙之境。这里,正是天山雪门门主叶初寒居住之处。月华蝶轻轻地飞舞着,落在了一只修长光洁的手指上,轻微地抖动着亮白的双翼,长长的触角轻触手指上柔嫩的肌肤。脱下狐裘的叶初寒长身玉立,眉目清俊如画,他轻轻地逗弄着停留在自己指尖的月华蝶,美得无与伦比的面容上一片柔柔的笑意。“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他这样说着,说给站在他身后的人听。莲花站在他的身后。一身白衣随着夜风轻扬,她低头站在那里,垂眸的样子像极了刚刚几乎杀了她的天璇堂堂主湛羽。她说:“是。”叶初寒轻扬嘴角,目光透过了温泉上空的白色雾气,意味深长地笑,“包括现在站在这里的你,从此刻起,也是我的。”莲花平静如千年的寒雪,“是。”叶初寒转过头来。狭长的眼眸在望向莲花的一刻,晕染了柔柔的笑意,他似乎总是这样笑着,悠然恍若超脱世外的高人。因为那样绝美的笑容足够蛊惑人心,所以世人都看不见,那狭长的眼底,笑容的背后,利刃般锐利的光芒。莲花低着头,没有看叶初寒柔美的笑容。叶初寒的目光停留在她束着银色细带的发顶,银色细带在月光的照耀下灿然生光,却透出冰雪般的寒意。叶初寒微微一笑,缓缓地握住了她宽大的纯白色衣袖下,那柔若无骨的小手。然而那白玉般晶莹的柔夷,却冰冷得让他无声地蹙起眉头。温暖精致的焚香紫金手炉从叶初寒的手里慢慢地转移到了莲花手心里,暖暖的手炉,熨帖着莲花冰冷的手指。“小心天凉……”叶初寒温柔地看她,眼底的笑容,恍若雾气凝结,朦胧妖娆,“你这么美丽的手指被冻伤了,我会不舍得。”焚香手炉带给莲花冰冷的手指一阵阵暖意。莲花清冽的目光,落在手炉上那一片镂空雕刻的精致花纹上,那是梅兰竹菊四君子的花纹。夜风袭来,莲花独自站立在花谷入口,白色的衣袂随风扬起,犹如雪山之上绽放的雪莲,那纤尘不染的容颜,竟也让满地的繁花,失去了颜色。叶初寒已经在她的眼前远去,纤尘不染的白色身影,映入她的眼瞳里,她清澈的瞳仁里,波光微动,竟似有着埋藏了很深很深的某种感情。时间一点点地过去,莲花独自一个人站在花谷入口,她默默地笼着那紫金手炉,澄澈的水眸里漾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犹若泉水倒映。而那曾经温暖的手炉,早已经没有了一丝温度。不远处。天璇堂堂主湛羽慢慢地停下了脚步。他宛如镌刻般的面容上带着坚毅冷漠的神情,眼眸乌黑如墨,宛如夜空,而他背负之剑,乃是江湖中四大绝世宝剑,“青冥赤霄,玄冰泣雪”之一--可令鬼府无光、幽冥退散的青冥剑。夜风冷冽。湛羽默然地看着那个孤独地站在花谷入口的女孩子莲花,竟然清楚地看到,她的面孔上有着无法掩藏的落寞失望,那是一种满腔希望都在瞬间被打灭的落寞失望。忽然。那个叫做莲花的女孩子蹲下身去,她的怀里还紧抱着没有一点点温度的暖炉,却有着止不住的泪水从她的面容上滑落……滚烫的眼泪,诉不尽她的伤心和委屈。湛羽无声地顿住脚步。他凝注着那个无声落泪的女孩子,幽黑的眼瞳里竟然闪过刹那间的怔忡。花谷内。云雾缭绕的温泉池旁,梅花树下,以白色琉璃瓦镶嵌雕琢,四面镶嵌金玉宝石的古亭内,叶初寒意兴阑珊地躺在软榻上,无声地把玩着色彩斑斓的夜光杯。辟邪金兽炉里燃着麝脂,袅袅香气旖旎升腾。几名舞姬侍妾嬉笑着围绕在叶初寒的周围,最得宠的侍妾媚姬将葡萄美酒送到了叶初寒的唇边,笑语低柔。“那个女孩,是主人的新宠吗?”她说这话的时候,已经难掩满脸妒色了。叶初寒幽幽一叹:“媚姬,你需记得,碧水的下场。”“是,媚姬记得。”媚姬自知失言,说了不该说的话,慌忙低下头去,柔柔地倚靠在叶初寒的膝畔。“媚姬不会乱说了。”叶初寒轻笑。他狭长的眼眸里有着锐利的光,而优美的唇角,那一抹笑容意味深长,“……多美的莲花啊……”天山雪门门主叶初寒慵懒地半靠着软榻,端起盛满葡萄美酒的夜光杯,缓缓地送到了自己的唇边,品味着晶莹澄碧的酒液。“她会成为我的一把好剑!!”十五岁的莲花就此成为了西域天山雪门门主叶初寒手中的一把好剑!!在剿灭大漠天一教之战中,莲花这把好剑初露锋芒!与天璇堂堂主湛羽完美配合,轻而易举地接连击毙天一教四位护法,生擒天一教教主,自此江湖中再无大漠天一教。收伏昆仑血池中的千年血蟒,江湖中人最梦寐以求的练功至宝血舍利便永远归了天山雪门门主叶初寒。与天璇堂堂主湛羽联手,横扫北疆,叱咤风云,将北疆三十六派盟主逼入大漠边缘,虽满心不甘,却也只能向天山雪门俯首称臣。时间恍若沙漏,慢慢流逝。已过三年!暮色渐深。温泉池边,醉人花香随着晚风飞扬开来,叶初寒端坐在池边,一袭白衣皎白如雪,神情温文,眉目清朗,宛如画作。他修长洁白的十指同时抚过琴弦,那琴声时而低沉,时而激昂,细细听去, 如微风吹过树林,节奏舒缓,音韵缭绕,惬意非常,让人不觉迷醉,悠然神往……远处,有两个人穿过花丛,缓缓走来。是此次出外执行任务,收服四川唐门的湛羽与莲花前来复命了。远远看去,两人的身影竟是如此地相配。叶初寒的唇角依然是一片柔笑,然而,微微眯起的双眸之中,却有一道不易为人察觉地锐利光芒,如针尖般凝聚。七弦琴的琴声还在继续。只是那原本优美的琴声却在一瞬间变了调,激昂的琴声在他急促拨动琴弦的指尖流泻出来,如狂风呼啸,刀光剑影,琴声中竟是一片肃杀之气。湛羽和莲花站在了叶初寒的面前。激昂的琴声止歇。叶初寒抬起头来,一袭雪狐裘灿然生光,他眼角含笑,语气温和,“这一次,你们回来得倒快。”“禀告门主,”湛羽俯首单膝跪下,深深地低下头,双手捧出一个古铜色的盒子来,“湛羽与莲花幸不辱命,已将四川唐门噬血珠带回。”他打开古铜色的盒子。一枚通体鲜红的珠子静静地躺在锦缎之中,这就是曾经让江湖人闻之变色的魔教噬血珠,曾是魔教圣物,黑心老人的夺命法宝,但在魔教败落之后竟为四川唐门所得。而如今,这枚噬血魔珠成为了叶初寒的囊中之物。“做得好。”叶初寒接过盛着噬血珠的古铜色盒子,赞赏地望向湛羽,“本来以为你们最少要一个月的时间才可回来,没有想到,这次竟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是四川唐门太不中用。”湛羽面容平静,波澜不惊,“现在除却迫不得已归顺的北疆三十六派,中原极乐神教,天山雪门已再无对手!”“果然是天山雪门的湛羽莲花联手,只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叶初寒轻轻地说着,世间无双的绝美容颜上带着脉脉笑意。“这一次你们做得很好,湛羽先下去,莲花留下。”温暖的白雾在温泉池水之上飘浮着。繁花遍地,花香浓郁,叶初寒抬头看着一直静默在一旁的莲花,三年的时间,那曾经十五岁的稚嫩面孔竟已变为眼前纤尘不染的清丽容颜。漆黑的长发垂顺下来,发顶上,依然束着银色细带,一袭轻衣纯白如雪,随风轻扬,犹如飞舞的月华之蝶。身披雪裘的叶初寒的目光在她的面容上倾注多时,微微一笑,“不到一个月,你可清减了不少。”他的话语中,充满了脉脉的关怀。身穿纯白衣裳的女孩垂下头,“谢门主惦念。”叶初寒含笑缓缓地站起身来,他转身走向了温泉南苑,低沉的声音依旧温和多情,“跟我来。”这是一间优雅安静的房间。宽大的窗户外,暮色四合,淡淡的星光洒落下来,房内,明烛初燃,燃烧的安息香轻烟萦绕而上。天山门主叶初寒从古阁中拿出一只羊脂白玉瓶,瓶子刚刚被打开,药物特有的香气就已经充溢了整个房间。津玉白露膏,江湖中最好的疗伤药物,能使疤痕消退,雪肤再生。他拿着药瓶转身的时候,莲花已经背对着他,慢慢地脱下了那一袭白衣,乌黑的长发在如雪的肌肤上垂落,玉一般莹然的肩头,一道清晰狰狞的刀痕横划而过。叶初寒怜惜地轻蹙眉,走上前来,轻抚那道新鲜的伤痕,“我必要伤你之人,千倍万倍偿还。”他微凉的手指在她雪白的肌肤上轻轻地滑过。莲花动也不动。他唇角带着柔柔的笑意,开始在她背部的伤痕上温柔地抹下药膏,凉凉的药膏敷在她的伤口上,带来一阵刺痛的感觉。莲花轻轻地咬住嘴唇。每一次打斗决战归来,叶初寒都会亲自为她身上的每一道伤痕敷药治疗,他不允许她的身上有任何伤痕,所以即便经历了江湖中无数刀光剑雨的莲花,全身上下却没有一道疤痕留下来。她已经陪伴叶初寒,朝夕相处,整整三年的时间。房间内。安息香的香气弥漫着整个房间。羊脂白玉瓶放置在桌面上,叶初寒脱下雪白的狐裘,将莲花赤裸在外的肌肤严严地裹住,将她抱到了软榻之上。他亲眼看着莲花闭上了眼睛。“安心地睡吧。”叶初寒无比温柔地凝望着他,唇角含笑,“我会让你成为我手中最完美无瑕的莲花,无论到何时,你都是我的莲花。莲花置身于一团雪之中,莹白的面容,好似雪堆出来的,而柔顺的青丝,泻于狐裘之外,黑白之色分外鲜明。叶初寒默默地看着她。仿佛是幻象,现在的莲花,就像是盛在梨花盏里的芙蓉清露,晶莹剔透,然而只是手指的轻轻一碰,就会破碎……所以,他一直都不敢去碰她分毫。“不要和湛羽走得太近。”脉脉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叶初寒柔声笑语,“你知道的,即便是要执行任务,我也会不高兴……”“……是。”“你不要忘了,三年前,我就告诉过你,这里的一切,包括你,都是我的。”莲花不再说话,这表示她已经记得了。“真是我的好莲花呢。”叶初寒含笑亲昵地轻抚她一头乌黑的长发,柔顺的青丝从他修长的指尖纷纷滑落。“我去弹七弦琴给你听。”他为她裹好雪裘,走到烟香缭绕的金兽炉前,再往里面加入了一把具有安定心神效果的安息香,转身走了出去。房间的门轻轻地关上。少顷。七弦琴的乐音悠悠远远地传过来,如云雪清冽,如玉石铮鸣,时而高昂,时而脉脉,宛如几千年的吟唱,但为君故,霜华如旧……温泉池旁,叶初寒手抚七弦琴,一曲高山流水尽在脉脉琴音……屋舍内,安息香的气息在朴素优雅的房间里弥漫缭绕,软榻上的女孩,蜷缩在雪白的裘衣中,在七弦琴的乐声中,闭着双眸,呼吸渐沉。她终于睡熟了。…………六月的江南,莲花开满野外的荷塘。萋萋芳草上,八九岁的小女孩蜷缩在一个气息奄奄的妇人身边,脏污的脸上满是泪光,用力地推着躺在地面上的女子。“……娘……娘……”然而,妇人早已经气息微弱,任凭她怎样用力去推,那个憔悴的妇人都发不出一点声音了。“……娘……娘……”小女孩哭得上气不接小气,浑身颤抖,“娘,你醒醒,爹说要我们逃,娘不能睡在这里……”“……萱儿……”躺在地上的妇人颤抖着发出最后的声音,“一定要记得……不可对任何人……说出你的名字……要……活着……”妇人的气息彻底泯灭…… “娘--!!”小女孩抓着妇人渐渐凉去的手,惊恐地痛哭失声。然而。野外荷塘的对面,四个人影站在那里,这四个人形状怪异,每一张面孔都显得说不出来的猥亵可怕,每一张面孔上都带着残忍冷漠的笑意。“普天之下,还有能谁能从咱们血影四煞的手里逃脱呢?”“那当然是,咱们只要把这两个人带回去,自然就能拿到赏钱,这可惜那小娘子死了,还要麻烦老子我把她抬回去。”另外一人冷笑一声,“四弟果然是人头猪脑子,何必如此麻烦多事,咱们直接割下她的头来带回去!”有人抚掌大笑,笑声可怖,“看来咱们四兄弟之中,到底还是二弟脑袋伶俐得多。”他们环顾大笑着说着如此残忍的话,面对那死去的妇人和弱小的女孩全无一点同情怜悯之色。弱小的女孩跪在娘亲的尸体旁,她抬起头看着那四个人,满脸泪痕,小手却死紧地握住了怀中短小的匕首。清澈的双目,有着愤怒决绝的火焰在燃烧着……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她就不会让人碰娘的尸首!!除非。她死了!!荷塘内,莲花朵朵绽放,随着烟雨轻摇。轻雨如烟,在这荒无人烟的郊野,却多了几分凄凉无奈。…………莲花从梦中骤然惊醒。她摸了摸了自己的面孔,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是满脸冰冷的泪痕。金兽炉内,安息香早已经燃尽,支起的窗外,夜色已经笼罩了整个花谷,花谷内香气阵阵,犹如仙境。她竟然沉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莲花站起身来,慢慢地穿上自己的白衣,乌黑的长发如云般泻下,待整理好这一切,她推门走了出去。******* ******花谷外。一间简朴的屋舍掩映于高耸的云杉木间,屋舍内,摆设着冰冷的木桌木凳,木桌上摆放着一坛已经喝光的酒。湛羽在木床上静默打坐,青冥剑就放在他身体的一侧,他双眸闭合,撇开一切杂念,凝聚心神,脑海空明如镜,静静地调理着自己的内息。与四川唐门一战,纵然是大获全胜,却也让他大耗内力,至今尚未恢复。窗外,暮色四合。房间内寂静无声,渐渐暗了起来。倏地,静默打坐的湛羽眉头一蹙,身体猛烈一颤,眼前的黑暗却如潮水般散开,那一个小小的身影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那个人影独自一个人蹲在黑暗里,她孤单无依,蜷缩着蹲在那里,一直哭,一直哭……平摊在膝盖上的双手忽然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刹那间的杂念侵入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原本渐渐理顺的内息竟再度开始紊乱起来,湛羽紧闭眼眸,呼吸越来越急促,面色也越来越难看……当当当……一阵敲门声响起,瞬间将所有的黑暗击碎!湛羽霍然睁眼,双眸顿时间亮如闪电,一手竟然已经条件反射般地握住了身旁的青冥剑,迅疾地弹剑出鞘。“谁?!”“是我,莲花。”门外,女孩的声音传来,带着淡淡的凉意。湛羽怔了怔,握着青冥剑的手却已经轻轻地松开。他站起身,走上前去打开门,门外,莲花一身白衣若雪,细带束发,乌发云般倾泻在白衣之上,她双手托住一个药匣,盒内有一阵阵药香传来。药匣摆放在木桌上。莲花看到了那一坛已经喝光的酒,还未说话,湛羽已经将那坛酒推到一边,将一旁的茶壶拿过来,倒出一杯茶,放在了莲花的面前。莲花在湛羽对面坐下,将药匣推到了他的面前,“这次对四川唐门,我知道你受了内伤,这里面的药,都是治疗内伤的。”湛羽喝下一口茶,黑眸如夜,“不用这么麻烦!”“你是因为我才受的伤,若不是你,四川唐门唐则那一掌应该是打在我的身上。”莲花将药匣打开,将里面的药瓶一个接着一个拿出来。湛羽拿起一旁的茶壶再倒一杯茶,语气却极为淡然,“你不必为此介怀,我并没有受什么重伤!”莲花的动作顿住,她抬眸看他,“那么,你为我挡住的天一教左护法那一刀呢?又是谁救我出了北疆三十六派的埋伏暗算?”“若不是你,我也早就中了天一教主的剧毒暗器了!”他亦如此简单地说,不领受她的感激。莲花看着他冷峻的面容,柔软的唇角泛出一抹柔柔的弧度,“湛羽,我知道你从来都不多说话,可是你对我很好,从我进入天山雪门,你就对我格外照顾,我身边若无你,这三年来,纵然有十个莲花也不够死的。”湛羽放下喝空的茶杯。他默然从木凳上站起,转身走到床边,拿起那把锋利的青冥剑,拔剑出鞘,拿过拭剑布轻轻地擦拭着。青冥剑在他的手中,发出冰冷的青光。“血舍利,噬血珠,天下四大至宝,门主已得其二,下一个,恐怕就是江南慕容世家的九王玉炔了。”江南慕容世家,武林第一世家。莲花坐在桌前,低声说道:“慕容世家,恐怕不好对付。”湛羽伸出手指轻弹青冥剑,剑身冰冷,透出隐隐清光,他凝声说道:“这次与川中唐门动手,你几次失手,可是上次的内伤还没有好?”能让湛羽说出如此关切话语的,普天之下,也只有莲花一人了。莲花摆弄着手中的药瓶,低头应了一声,“现在已经好了,你不用担心我。”湛羽深邃幽黑的眼中透出异样的光来,“是门主为你疗伤?”叶初寒如何为莲花疗伤,早已经由满心醋意的媚姬传扬出去,而叶初寒与莲花之间的暧昧关系,天山雪门,人人皆知,心照不宣。“是啊!”莲花刻意避开了湛羽的目光,望着窗外那些随着风吹来的梅花,雪白的面容上带着宁静的表情。“这三年来,都是如此。”“你愿意?”莲花平淡地回答:“我为什么要不愿意呢?只不过是疗伤而已。”湛羽却霍然转身,他面对莲花,闪亮的眼中竟然闪烁着一丝少有的失望和冷淡,“我还以为你和门主的那些侍妾不同!”“我和她们不同。”梅花在她的眼前渐渐飘远,她却依然看着那一片片随风而去的梅花,声音悠悠:“我总算还是--比她们多了一个誓言!”湛羽的面孔上出现一刹那的怔然。莲花却已经转过头来,望着已经擦拭好青冥剑的湛羽,澄亮的眼眸中却再无刚刚的失落和惘然,仿佛她刚刚什么也没有说过。“已经拭好剑了么?”莲花的目光落在了湛羽手中锋利的青冥剑上,她伸出手缓缓地解下自己的束发细带,唇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我们好久没有一起过招了,说不定现在我已经比你厉害多了。”湛羽看了看莲花。她的面色虽然还有一些淡淡的苍白,但却比刚回谷来的时候好看了很多,想必身体也已经恢复了大半。他垂下了手中的青冥剑,拿过一旁的剑鞘,幽黑的眼眸里有着一丝淡淡的温和,“与我过招,那你可要小心了。”夜色渐晚。花谷西苑,处于花谷深处,远离温泉池水,和奢靡华丽的北苑、南苑、东苑完全不同,这里只有一间牢固的石屋,屋舍周围,寸草不生,积雪遍地。然而,西苑的入口,石碑上所刻的“擅入者死”这几个大字却更为这处冷硬的地方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意。这里是花谷的禁地,惟有叶初寒才可以踏入。一袭湖绿色的裙角在碧绿的草地上缓缓地划过。叶初寒的侍妾媚姬轻咬着嘴唇,轻声轻脚地朝着西苑入口走来,她终于再也掩饰不住满心的好奇,来此一看究竟了。到底西苑内,藏着什么玄机。然而,她还没有踏进西苑内,眼前忽然一阵冷风袭来,她慌忙后退,“当”,落在地面上的,竟是一只小小的玉杯。茫茫夜色之中,竟有着深沉的声音从西苑的方向传来,“滚,再往前一步,就让你血溅当场!!”那竟是叶初寒的声音,由深厚的内力隔空传送过来。媚姬面色煞白。她颤抖着转过身,犹如惊惧的兔子,惶然地奔跑离开,远远地消失在夜色之中。石屋内。只燃着一根灯草,所以光线昏暗,只见到两个人影,斜斜地映在了石壁之上。叶初寒坐在一张桌前,手持酒壶,将眼前的一只玉杯注满美酒,然后置于桌子的对面,微微一笑。“请喝。”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人可以让雄霸西域的天山门主叶初寒亲自斟酒呢?桌子的对面。有一人僵硬地坐立着,面容被石屋内的阴影笼罩,根本看不清什么,然而那人的全身都被锁链锁就,表情呆滞,恍若石化。他根本不可能拿起酒杯来喝酒。叶初寒却仿佛不知道他根本就不能喝酒了一样,他自顾自地拿起自己面前的玉杯,“玉杯增酒之色,犀角杯增酒之香,今日我们用玉杯喝汾酒,也算了沾了色香两味,总也多了几分风雅之意。”他仰头将玉杯内的美酒饮尽。一饮而尽,执壶再倒。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样接连不断地喝了多少杯酒。而对面的那个人,石像一般无声地坐在那里,没有声音,甚至没有呼吸,但是那人并没有死,如果那个人真的死了,也就不会那么麻烦地用锁链来锁住他。叶初寒终于放下玉酒杯。他垂下眼眸,没有看对面的人,只是轻轻地闭了闭眼,“当年你们拼命争夺得天下四大至宝,到如今都是我的囊中之物,只剩下江南慕容家的九王玉炔。”“……”叶初寒睁开眼睛,眸中一瞬间的恨意却闪亮如妖魅,“原来你们就是为了争夺这些东西,任我与她受尽折磨,恨不得我们死在大漠,就为了这四样东西--”尽管他一瞬间的愤怒灼灼逼人!然而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人,却依然平静如初,双眸闭合,宛如石雕。叶初寒愤怒的眼神慢慢地转化为怔忡,他一眼不发地掉转头,再次拿起酒壶,慢慢地斟上一杯酒,抬头一饮而尽。他这一生,也许再无可以对饮之人!“如此美酒,如此夜景,真是太可惜了……”略有醺意的叶初寒披起雪白的狐裘,将石门推开,仰头望着天空中那一轮清冷的圆月,他狭长的眼眸中带着一抹寂寥凄清的笑意。“看来这一生,你我之间……都再无对月小酌之时了。”然而叶初寒终未回头再看那人一眼,他关上石门,转身离开,一袭雪裘融入苍茫的夜色之中,渐行渐远……石屋内。一根灯草终于火光微弱,无声地熄灭了,只留下一缕青烟,缓缓弥漫而上。那个被锁链锁住的人,依然悄无声息,犹如死去一般。桌面上,玉杯盛就的美酒醇香无比,在透过窗子的月光照耀下,端的是酒色清透,犹若晨曦清露。叶初寒走出西苑的时候,看到了瑟瑟颤抖跪在一旁的媚姬。他站住。媚姬抬起头来,娇美的面孔上一脸泪痕,声音轻颤,“媚姬知罪了,媚姬不该擅入禁地,请门主责罚。”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被冷风一吹,叶初寒的身体轻轻地摇晃,他似乎真的喝醉了,轻轻地笑着,伸出手来搀起了媚姬颤抖的身子,然后有些无力地靠在她的身上。“媚姬……”他的唇角一片魅惑的笑意,声音却透出低迷的沙哑,“幸好你还在,你还在这里……媚姬……我的媚姬啊……”媚姬一阵迷惑,叶初寒竟然对她如此亲热。虽然在叶初寒的众姬妾中,媚姬一直都算是最得宠的一个,但叶初寒却从未这样依赖温柔地对待过她。难道,他对她,终是有情了?!!媚姬马上媚媚地笑起来,伸出柔软的手臂揽住叶初寒的腰际,眼眸中水波流转,“媚姬服侍主人回东苑休息。”叶初寒大笑。媚姬扶着步伐微有些踉跄的叶初寒朝着东苑走去,叶初寒乌黑的头发斜斜地垂下,更衬得面白如玉,俊美无铸。叶初寒忽然停下脚步。他侧着头,目光凝注在一个方向,原本狭长的眼眸中那一抹迷蒙缓缓地逝去,竟泛出一抹刀刃般的锐利来。媚姬疑惑地抬起头来,轻声呼唤:“主人……”花谷出口处。一棵梅树,砌下落梅如雪,清香袭人。梅树下,是两个人影。莲花一身白衣随风飘飘,手中的细带如银练般在月光下灿然生光,她的身侧,湛羽青冥剑在手,运剑如风,清俊的面容上,竟有着鲜少的温和之意。叶初寒突然推开媚姬。他站立着,雪白的狐裘随风飞扬,望着那远远的两人,狭长的眼眸无声地眯起,透出针一般冰冷的光来。梅花如雪,纷纷扬扬。只见湛羽和莲花过招拆招,转瞬已过百招,二人身形在半空中变换,宛如游龙惊凤,姿势美妙无比,出招方位力道拿捏得分毫不错,若无心中千般默契,拆解起来绝不会如此地丝丝入扣,同进同退。梅花树下。忽地一道雪白的影子闪过,闪入湛羽与莲花之中,湛羽只觉得凌厉的掌风从他的面颊处刮过,湛羽眸光瞬间凛冽,青冥剑一声长啸,已然横扫而出。那道雪白的影子,却轻松地躲过青冥剑那一击,在半空中微一转身,只听得梅树一阵簌簌作响,那道影子已经落在了梅树之下。待看清来人,湛羽眸光一闪,迅速收剑且单膝跪下,声音沉稳如初,“门主。”叶初寒一身雪裘,悠然自在地站在梅花树下,手里捻弄着一枝刚刚折下来的梅花,唇角一片笑意。“如此清夜,明月高照,佳人在旁,湛堂主好雅兴啊。”湛羽面容平静,波澜不惊,“湛羽不敢。”莲花无声站立。“这有何不敢……”叶初寒捻弄着那枝梅花,将笑未笑,他似乎酒醉未醒,原本明亮如镜的眼眸中却是一片恍惚迷蒙之意,犹如云纱般飘缈的白雾。“只不过此时天色已晚,待来日踏雪寻梅,再聚如何?”他的语气再轻松不过了。湛羽脊背挺直,神色不动,“是,属下这就退下。”梅花树下,叶初寒遥望着湛羽离去的背影,淡淡一笑,“湛堂主年少有为,名动天下,我为你二人成其好事,如何?”他言下之意,竟是要将莲花许配给湛羽。莲花怔了一下,她看了看微笑的叶初寒,眼眸中的波光无声凝结了,“门主说的是醉话?还是真心话?”她面冷如冰。叶初寒心中不由自主地轻轻一松,他眼角含笑,将梅花送到了莲花的眼前,“这当然是醉话,把你嫁给湛羽,我怎么舍得呢。”莲花接过梅花。叶初寒握住了她的手指,她手上微微的凉意传导到他的手心中去,他轻叹,“原来三年的时间,我竟还是暖不了你的手。”莲花低声道:“莲花天生畏冷。”叶初寒轻笑,“本以为你是这天山上白璧无瑕的雪莲,却原来你是江南烟雨中,出淤泥而不染的水莲。”他牵着她的手,走向了花谷内。白雾缭绕的温泉池旁,温暖如春,各种奇花争相开放,却独独没有江南莲花,这寒冷的西域天山,即便有温泉涌出,却终不是江南莲的生长之地。“我会在这里……”叶初寒一手握着莲花的手,修长的手指向了温泉旁的那一片小小池塘,“在这片池塘里,为你种满江南莲花。”莲花捏着梅花,应声道:“江南莲花,不会在西域天山绽放。”叶初寒的笑容中带着斜睨天下的傲然,“这个世上,岂有我天山雪门叶初寒办不到的事情。”莲花的目光,投向了那一片清水幽幽的池塘,“门主又何必强求?”叶初寒淡笑无声,“你这话太冤枉我,我若真是强求于你,就不需开口要你等这池塘开满莲花了。”心中瞬间明了。莲花的手指轻轻一颤。叶初寒再次用力握住了她的手,眼中仍是那一片势在必得的傲然笑意,语调却分外地轻柔。“待得这池塘莲花绽放之日,你可愿意像这世间最平凡的女子那样,凤冠霞披,喜帕出阁,在洞房红烛摇曳之中,温婉幸福地等待良人归来?”他微笑着,描绘出了如此美好的画卷。温泉池边。长久的寂静无声。莲花忽然轻声说道:“门主还记得一句话么?”叶初寒含笑,“什么话?只要是你说过的话,我想我一定都记得。”莲花凝注着他,清水般的眸中似乎包含了千言万语,却只是化成了一句话:“相守到白头,永不相背……”“你想与我立下这样的誓言么?”叶初寒居然出乎意料地一笑,俊美的面孔上有着如沐春风般温暖的表情,他举起了自己的手掌,做出立誓的样子。“莲花,我们可以三击掌为誓,相守到白头,永不……”叶初寒的话未说完。莲花的身体却僵住,忽然垂下眼眸,掩盖眼中一刹那的失望和心伤,从叶初寒的手中,慢慢地抽出自己的微凉的小手,静静地凝望着那一片波澜不惊的池塘。“莲花一生,恐怕都没有这样的福气了。”叶初寒的眼眸里,异样复杂的光芒一瞬闪过,那道光芒闪得很快,快到来不及捕捉,就已经消失无踪。天山雪门的叶初寒,永远如春风一般微笑,声色不动的叶初寒,又怎会按捺不住心中那瞬间的怒意!“看来我醉了,我真是醉了……”他轻笑着,喃喃自语,身体竟然开始微微摇晃,雪白的狐裘随着夜风摇曳,狭长的眼眸中隐含着无数恍惚的风情和邪魅。莲花道:“我去叫媚姬来侍候门主。”叶初寒靠在她的身上,落满繁花的地面上,他颀长的影子已经盖住了她娉婷的身影,他微微闭上眼睛,呼出的气息里带着淡淡的酒气。“你扶我回去。”叶初寒住在东苑。繁花落尽的东苑,温泉暖香氤氲,宽大的房间内,几重书阁,而在书阁尽头,软榻之上,铺着的是最奢华的云锦。叶初寒一身雪色狐裘,软软地倒在了软榻上,他双眸微闭,却还是拉着莲花的手不放,莲花平静地从他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叶初寒薄薄的唇角,忽然掠过一抹柔柔的笑意。他的手竟顺势一拉,就已经将站立在一旁的莲花拉到了软榻上,莲花跌入他怀中的刹那间,雪狐裘如云盖一般铺下,将他与她密密地裹在一起。莲花心中一紧,只觉得自己已经被叶初寒抱在怀里,她的面颊瞬间滚烫如火。她一挣,却未挣开。“不用害怕,我什么都不会做……什么都不做……”他低笑,只是伸出手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不放松分毫。“我以为你是一块冰,却没有想到,抱着你的时候,会这么暖……”莲花僵硬地躺着。她的头靠在他的胸口,竟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他的心跳声,一下连接着一下,节奏居然越来越快……然而,这样的心跳声,却很暖。雪白的狐裘里,两人的体温无声地氤氲着,叶初寒闭着眼睛,绝美的面容透出一抹坚韧的阴柔来。“你一定知道……江湖中人……都说我弑父杀弟……我叶初寒可是天下第一大罪人……你居然还敢留在我身边……”他抱着莲花,声音一点点地低下去,带着梦一般的恍惚,“莲花,你到底为何而来……为何……出现在我的面前……”莲花始终没有动。时间一点点过去,叶初寒气息渐沉,竟然抱着她,昏昏然睡去。莲花微微侧头,清澈的目光望向沉睡的叶初寒。她凝看着他俊美的面庞,她的目光清透晶莹,恍若一个亘古悠长的梦,望着他,她忽然低低地道:“难道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何而来么?”你怎么可以不知道……难道……你真的都忘了……窗外,夜空深邃,月光如水,花木扶疏,满谷醉人的香气,潺潺流水之声绵延不绝,繁花如雨落满地。莲花轻轻地闭上眼睛。脑海里,瞬间出现了无数的景象………………江南野郊的荷塘……盛放的莲花……翠绿的莲叶,叶片上有着晶莹的水滴,荷叶下,一池的……血色……浑身鲜血的小女孩,浑身颤抖地抱着母亲的尸首,泪流满面,惊恐地看着眼前那顶尊贵的轿子。轿帘掀开,坐在轿内的少年公子一袭霜白的衣裳,他水一般温柔的眼中,有着深深的同情和怜惜,他看着流泪的小女孩,柔声说道:“已经没事了,不要哭。”他救了她的命。他为她安葬了死去的娘亲,没有让娘亲的尸体曝于荒野。江南迷蒙轻柔的烟雨,在她娘亲的墓碑前,少年公子的白衣纤尘不染,他望着瑟缩颤抖的小女孩,温文儒雅,高贵耀眼。“若你孤苦无依,我可以带你会天山雪门,我会好好照顾你,只要有我在,这世上就不会再有任何人欺负你。”…………窗外,依然是潺潺流水之声。夜已深了。莲花闭着眼睛,她的呼吸均匀安静,恍若已经进入了梦乡之中。温暖的雪裘下,他们相拥而眠,终于可以相互取暖,窗外,繁花落尽,烟锁楼阁,更漏声声……那一夜,竟是一夜未寒……天明的时候。当东苑美丽的侍女按照平日的惯例走进来侍候叶初寒的时候,却全都一脸惊愕之色,惶然地站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叶初寒已经醒来。他斜倚在软榻上,唇角含笑,目光凝注在怀中那还裹在雪裘里的莲花面容上,莲花呼吸均匀,竟然还未醒。就在侍婢还都站在门外的时候,窗棂之外,一个清朗的声音已然响起,“天璇堂堂主湛羽领命前来。”叶初寒淡笑,“湛堂主请进。”当那个睡在雪裘里的女孩面容映入湛羽眼中时,湛羽深邃的眼眸中,那一抹镇定颜色却丝毫不改,恍若未见。他单膝跪下,英俊非凡的面孔上带着冷然坚定的表情,“不知门主突然召见属下,有何事吩咐?”叶初寒狭长优雅的双目中带着玩味的光,他在笑,“这几日天山雪门的一切事务,就要全权拜托湛堂主了,北疆三十六派始终不愿甘心臣服天山雪门,该如何处置他们,湛堂主你安排吧!”湛羽低头,“是,属下会尽心处理好这件事情。”叶初寒的手指轻轻地落在了雪裘里面,女孩花瓣一般娇嫩的面孔上,他懒懒地笑着,“只可惜莲花不能从旁协助你了,她要留在我这里。”东苑内。一室的花香。黑衣湛羽已经离去。雪裘内,似乎一直都在沉睡的女孩忽然睁开眼睛,凝望着叶初寒:“现在你可以解开我的穴道了么?”叶初寒轻笑,低头看她,“现在……还不可以。”莲花蹙眉。叶初寒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他抱起了雪裘里的女孩,神情亲昵暧昧,“你觉得我和湛羽,谁会喜欢你多一些呢?”莲花眼眸微微一黯,“门主只是为了耍弄我和湛羽么?”叶初寒微微一笑,笑容多情妩媚,“我怎么舍得耍弄你呢?你与湛羽亲近,难道就不怕我不高兴吗?你忘了,你是我最爱的莲花啊。”“最爱?”“当然,你是我的最爱--”叶初寒微微一笑,低下头去,他的嘴唇在女孩莹润的面容上轻轻地点了一下,“这个世上,除你之外,我谁都不爱,你应该相信我才对。”相守相伴的三年,他对她,一直都是这么温柔。面对叶初寒深情的目光,莲花的心一点点地柔软起来,她在他的凝视下慢慢地垂下眼眸,低声说道:“好,我相信你。”花谷外。媚姬穿着曳地的长裙,微咬樱唇,看着从叶初寒东苑走出来的湛羽,终于一跺脚,不甘心地迎了上去。“湛堂主全都看到了么?”她的语气中似乎充满了嫉恨。湛羽看都未看她一眼,继续朝前走。媚姬一路跟着他,妄图用言语激怒湛羽,“莲花居然不顾与湛堂主之间的情谊,勾引门主,且与门主共眠,这样不洁的女人……”刷!媚姬只觉冷气瞬间袭来,她瞠圆杏目,全身僵直,竟不敢再动一下了。青冥剑的剑尖,距离她的咽喉,不到半寸。湛羽黑眸中闪动着危险的光,他看着她,声音森冷无比,“你若在我面前再多说半句话,我就要了你的命。”媚姬动也不敢动一下。湛羽收剑,冷然转身走出花谷。直到湛羽的身影消失在谷外的浓雾之中,媚姬居然还是站在那里,僵硬地站着,面容煞白如纸。她已经是一身的冷汗。过了好久,媚姬才回过神来。她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转头看了看叶初寒居住的东苑,眼眸里流露出不甘的目光,最后狠狠地一跺脚,冷冷地说道:“我才没有那么容易输!”傍晚。金碧辉煌的东苑内。在硕大夜明珠的照耀下,帷幕拉开,媚姬一身西域舞娘的打扮,绣着精美图样的细纱,被柔柔地缠在了手臂,腰间,还有修长的玉腿,绰约的身段在朦胧的光线下分外妖娆,乐师吹着箜篌,她的黑发飞扬,绝美的舞姿瞬间战胜了东苑内所有的美女侍妾。东苑内的其他侍妾一时之间都变了脸色!能够长久地霸占着叶初寒的宠爱,媚姬所拥有的不止是美貌这么简单。叶初寒放下一直在手中赏玩的酒杯,手臂微微张开,媚姬会意地一笑,腰身一扭,已经将自己旋入了叶初寒的怀里,伸出手臂软软地钩住了他的脖颈。“媚姬为了让门主开心,可是很认真地准备了这支舞呢。”“那是要赏你了。”叶初寒轻轻一笑,随手拿起刚刚被他搁置下的酒杯,送到了媚姬的唇边,媚姬美目一扫,得意地看了又嫉又恨的众姬妾一眼,就着叶初寒手中的杯子饮下了那一口酒。“谢门主。”媚姬眸含秋水,深情脉脉地凝注着叶初寒,“媚姬一直最爱的人都只有门主,门主是不是也最爱媚姬一人啊?”叶初寒眸中的光一凝。他没有说什么,却看了一眼媚姬,而只是那一眼,却让媚姬紧张地低下头去,不敢正视他的眼神,慌忙说道:“媚……媚姬造次了。”修长的手指轻轻捏起怀中媚姬精巧绝伦的面庞,叶初寒凝注着她小心翼翼的眼神,却出人意料地淡淡一笑,呵气如兰。“我最爱的,当然只有媚姬一人。”媚姬却一下子怔住,万万没有想到叶初寒居然真的会回答她。她刚要答话,却听到东苑的门忽地一下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一阵夜的冷风灌进来,莲花站在房门处,目光很冷地看着榻上的叶初寒和媚姬。媚姬怔愣之间,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银光一闪,竟是莲花的银色软鞭迎面抽来,她惊叫一声,花容失色,飞快地从叶初寒的怀里滚出来,躲过那一鞭。抽出这一鞭的莲花,那张白皙的面孔上居然有着怒意。众姬妾慌忙拥着媚姬退到一边。东苑内,立刻安静下来。独自一人靠在榻上的叶初寒唇角的笑意却更深了,他的眼中泛出饶有趣味的光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将媚姬抽开的莲花。莲花凝看着他,手中的软鞭并未放下,声音冷如冰雪,“莲花斗胆问门主一句,门主眼中的最爱到底有几人?!”叶初寒轻轻一笑。他懒懒地从榻上坐起身来,乌黑的长发如流泉般在锦榻上软软地滑过,狭长的眼眸里闪过一片温润的笑意。“我的最爱,当然只有你一个人啊!”莲花眼中的怒意更盛。她看也不看叶初寒一眼,毫不犹豫地收起银鞭,转身就走。行至温泉池边,她站住了脚步。乌黑的长发随风飞扬,白色的衣裙在一片湿润的温泉水雾中飞扬,莲花咬住嘴唇又松开,忍不住低声喝道:“你不要跟着我。”她背对着叶初寒,一脸怒气。身后传来叶初寒一声轻笑,很轻很轻的笑声,他仿佛惬意开心得很,根本就没有看到莲花的恼恨一般。莲花咬了咬嘴唇,不发一言,继续朝前走。叶初寒的手却轻轻地按住了她的肩头,莲花站住,叶初寒笑着低下头,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道:“这么多年,你终于知道应该把那些女人从我身边赶走了,我的莲花也明白什么叫做最爱了,是吗?”莲花的身体却一僵,眼神一黯,“你为什么总要这样嘲弄我?”他一直都是这样!这样若即若离地试探她,猜疑她,欺骗她。莲花转过头来,看着叶初寒,目光竟然出奇的澄澈,一字字地说道:“莲花也有最爱,却不是现在的门主,那个人在很久以前就已经与我有了白首之约。”叶初寒放在莲花肩头的手,无声地一顿。他的瞳孔微微缩紧,微透出一抹尖锐的光来,只是唇角,却还是若有若无地扬起,泛起淡淡的笑。“不过杀了那个人而已,这对于我来说,又有何难!”莲花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无法控制的失落,她失望地让开叶初寒的手,垂下眸去,低声说道:“莲花告退。”“我真是太宠你了,让你的胆子越来越大,明明搅了我玩乐的兴致,却想就这么告退了,难道你不应该赔给我么?”叶初寒似乎并未看见莲花眼中的失落,依然惬意温柔地笑着,乌发飞扬,眉梢漫出一抹浓情。“今天晚上,你要陪我下山。”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塞外风光,是何等的雄奇壮观,时值落日残红即将退去,西域大漠,好似无边无际的黄沙海洋,广阔无边,而在更远处,起伏不平,陡峭的就是拔地而起的连绵山峰。几大堆篝火已经点燃,火势灼热映红天际,也映红了每一个围坐在火堆旁的牧民粗犷的面孔,他们大声欢笑着,豪爽地捧着盛满烈性烧酒的大碗一饮而尽。美丽的姑娘已经在火堆旁跳起了婉转婀娜的胡旋舞,柔软的腰肢在如水的月色下旋转、跳跃、踢踏,时不时引来赞声一片。“公子,来!喝酒!!”一名大汉满脸风霜之色,却豪爽快意地将一大碗烈性烧酒递到了坐在火堆一旁的一名翩翩白衣公子面前。“这是最烈的酒,喝了可以抵御大漠的寒气!”在这大汉看来,这名刚刚加入他们部落欢庆之中的白衣公子也未免太过于单薄了一些,而那张被烈酒和火光晕红的面孔,却是大漠中人少有的清秀俊美。可是身为一个男人,长得再俊美又有什么用呢!叶初寒笑着接过那一碗烈酒,转头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始终沉默不言的莲花,他的脸上竟有着少有的率性和爽朗,捧起一大碗烈酒,居然一饮而尽。“好!!”篝火周围,顿时欢声雷动,西域大漠的牧民竟皆赞叹,“公子爽快!”叶初寒放下酒碗。喝下那么一大碗烈酒,他的面孔却似乎更加苍白了几分,只是那双秀雅的眼眸,在望向身边朴实的牧民时,竟毫无戒备之色。而那些个性豪放不羁的牧民,又怎会想到眼前这个翩翩白衣公子,竟然是横扫中原,称霸西域,可令江湖中人谈之变色的天山雪门门主--叶初寒!!夜色已深。眼看着那些牧民为叶初寒倒了一大碗又连接着一大碗的烈酒,叶初寒居然来者不拒,莲花终于替他拦下了那一碗酒。“你不可再喝了,会喝醉的。”叶初寒转眼看了看她,笑容爽朗,“我倒愿意在这些人面前喝醉,因为他们会在你昏睡的时候给你盖上被子,而不是在你的脖子上架上一把刀。”莲花终究还是没有让他喝下那一碗酒。她用纤瘦的手端起大碗,才喝下一口,就仿佛是有锋利的刀刃在咽喉间割过,她轻轻皱眉,手腕不禁一阵发抖。这酒,果然很烈。大漠的烧刀子酒,又岂是一般人喝得了的。叶初寒微微一笑,从她的手中重新拿回了那碗烈酒,径直送至自己嘴边,仰起头来再次一饮而尽。烈酒,在他的胸口里,犹如一团烈火般熊熊地燃烧着。篝火旁,欢声笑语,饮尽烈酒的牧民开始放声高歌,热烈澎湃的歌声响彻整个大漠,胡琴、羯鼓等乐器之声充满了激情和活力,响彻大漠之上广阔的夜空。“好!”叶初寒似被这奔放自由的牧民之舞所感染,竟然纵身而起,与那群牧民一起放纵歌舞,那一舞,正是大漠西域的最为矫健硬朗的胡腾舞。火光跳跃,人影幢幢。在篝火旁放纵一舞的叶初寒,白衣飘曳轻甩,舞姿矫健恣肆,已现醉意的俊雅面孔上一片豪迈的笑意,疾如旋风的脚步看似凌乱,却有着大漠雄鹰一般傲人的姿态和气度,让人瞧得叹为观止,赞不绝口。莲花从未知道,天山雪门的叶初寒竟也会如此地放浪形骸。熊熊篝火的映照下。叶初寒放纵的笑声接连不断,俊朗的面孔上一片英气勃发,豪气干云,大漠的牧民为他击掌而歌,美丽的牧民姑娘更是在望向他的那一刻,羞红了面颊。莲花静静地坐在欢腾的牧民之中。她望着在人群中,篝火旁纵舞的叶初寒,矫健的舞姿,英俊的面容,浑身透出了出尘脱世的洒脱不羁。火光闪耀。花瓣一般的唇角轻轻地扬起,如冰雪初融,莲花轻轻一笑。人群之中的叶初寒忽然停下放纵的舞姿。他自围绕在他周围沸腾欢笑的牧民中央转过身来,清朗的面容上带着吃惊的神气,遥遥地望着那个在火光映照下,笑若芙蓉绽放的白衣女孩。这世上,原来还有那样美的笑容。清丽无双,恍若晨曦下的江南那盛放的莲花,火光映照着她的面容,犹如一片片花瓣优雅地绽放开来。一丛丛的篝火,在晴朗的夜空下,肆无忌惮地燃烧着……莲花终于看到了叶初寒吃惊的目光。她脸上的笑容在刹那间僵住,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刚刚……居然不由自主地笑了。她有些惶然,忙从欢庆的牧民之中站起身,转身就走。叶初寒一怔,身形一转,已然追了上去。花谷入口,梅落无声。因为烈酒的作用,叶初寒原本如冰雪般苍白的面孔上竟有了淡淡的血色,他的笑容依旧爽朗快活,眉宇间带着的是狂放不羁的豪迈情怀。“今日真是大出我意料!”叶初寒含笑转过头来,看着身后的莲花,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我从未想到,你的笑容如此美丽。”他的手心,带着熨帖的温度。莲花没有说话,也没有缩回自己的手,她的脸上已经再无笑容,有的只是从前的冰雪和冷漠。叶初寒却似乎并未察觉。他牵着莲花的手,走到梅树下,狭长优雅的眼眸中有着比雪光还要明亮的笑容,“有朝一日,我不会再做天山雪门的门主,我会做一个普通人,纵马大漠,一世逍遥,可以和自己心爱的女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像你所说的,白首不相离。”莲花只觉得他的手心越来越热。她忽然心中一紧。“莲花,终有那么一日,”叶初寒终于转头看她,面容清逸俊美,声音低沉多情,“我要你穿嫁衣,蒙喜帕,成为我叶初寒的妻子。”梅花树下,在刹那间,寂静无声。雪满地,星满天。清香的梅花落在纯白的雪地上,所以连晶莹的雪,也似乎有了淡淡的梅香。莲花默默地看着叶初寒,千言万语凝在心中,却没有说出一句来。终于,她面无表情地从叶初寒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声音犹如死水,没有半点感情,“门主忘了吗?莲花说过,我已与另外的人有了白首之约。”她这样说着,眼中的失落却更加地浓重。他却看不出来。看着她突然转身离去,叶初寒的眼瞳倏地缩紧。他看着她越走越远,离他越来越远,而她乌黑的长发之上,那银色的细带在银色的月光下,却看上去更加清冷无情。他忽然冷冷一笑,“莲花,你做得好,你果然做得很好!!”言刚毕,他纵身而起。他的身影飘忽,飞云变幻,转瞬已至莲花面前,莲花目光沉静如水,竟然丝毫未动,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发际忽地一松。如云一般的长发,在她的身后倾泻开来,而她用来系发的银色细带,已到了叶初寒的手里。莲花抬眸看他。叶初寒的眼中透出了淡淡的锐利,他的手一扬,银色软鞭重新回到了莲花的手里,而他自己,手势略微一转,衣袖略微晃动,一柄晶莹剔透的长剑已经出现在了他的手中。透明如琉璃的长剑,剑身狭窄细长,然而由头至尾,灿光却如水银一般流动着,炫人眼目。那就是天山雪门门主叶初寒从不轻易示人的玉器长剑--苍玉剑,叶初寒正在用这把剑,在天山雪门建立之初,,一剑在手,天下无敌,征伐杀戮,荡平西域。他朝着莲花举起了这把剑,剑身晶莹剔透,犹如冰雪,然而就是这样一把剑,将无数的西域英雄斩杀。叶初寒冷冷道:“你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苍玉剑散发着淡淡的寒光,冷漠的光芒刺入到了莲花的眼眸中去,她的眼珠却依然是沉静的,一瞬不瞬。叶初寒轻轻地眯起了眼睛,“从我做天山雪门的门主以来,就从没有人敢像你这样忤逆我!!”“……”莲花面对着苍玉剑冷锐的剑尖,眸如清水,毫无波澜。叶初寒的面容开始变冷,森寒的剑气从透明的苍玉剑里射出来,他凝注着她神色不动的面孔,声音竟然沙哑不已。“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苍玉剑在刹那间刺出,透明的剑身,尤如一汪透明的水银在莲花的眼前滑过,她只觉得一股森然的冷气,朝着她的咽喉紧逼而来。然而,她还是没有动。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剑即将刺穿自己的咽喉,她竟然从头到脚都没有动一下,剑尖一直进逼--锐利的剑锋,竟是贴着她白玉无瑕的脖颈一旁滑了过去!!寒冷吹来,梅花如雨坠落。叶初寒凝望着她晶莹的面容,握剑的手指居然轻微地颤抖,就连他的声音,竟然也是颤抖的。“你真要如此冷漠对我……”“……”“好, 好莲花,你果然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好莲花!”他霍然收剑。一树的梅花,竟都因为苍玉剑刹那间的杀气,如雨般落下。他转过身,不再看莲花,只是凝望着那纷纷扬扬飘落的梅花,天山的梅雨,有着雪的晶莹无瑕。“你不嫁我,这没有关系,你若如此无情,我又何必苦苦相求。”他慢慢地转向她雪白的面容,狭长的眼眸中忽然出现了淡淡的笑意,竟有着说不出的冷漠妖娆。“只不过我若是将你嫁给湛羽,想必你是……定然不会拒绝的吧?!”破晓。当一夜无眠的莲花从屋舍走出来的时候,黑衣湛羽抱剑而立,守候在她的屋舍一侧,挺拔的身姿傲然如山。莲花看到了他,低声说道:“湛羽。”湛羽转过身来,他的目光在莲花的面庞上划过,语气却比往日平静冷漠得多,“去雪门正厅,门主正在等我们。”言毕,他转身率先朝着雪门正厅走去。莲花顿了一下,抬眸看了看他冷淡的背影,跟在他的身后。世外桃源小洞天花谷之外,出谷没有几步,便是塞外寒景,寒雪满天,冰壁无瑕,飞雪自长空一色,而天山雪门的弟子把守于各处隘口,面容肃穆。在即将走到天山雪门正厅的时候,一直走在前面沉默不言的湛羽忽然停下脚步。莲花抬头看他。她知道他有话要说!“你也要做门主的侍妾吗?”他转头看她苍白的面容,刚一启口就是如此严峻,眉宇紧蹙成一条线,“莲花,你也想要把自己变成华谷里那些媚笑的女人,成为门主手中的玩物!”莲花扬起秀眉,看了湛羽片刻。湛羽眸中的墨色如夜,凝注莲花毫无表情的面容,面对他的质问,她居然如此平静,就好像他的愤怒对于她来说,只不过是一种无足轻重的多管闲事!湛羽转眸,声音却更加冷淡起来,“我果然错看了你,你和那些花谷里的女人根本就没有什么两样!”莲花望了望湛羽紧蹙的眉宇,三年来,她所认识的湛羽都是隐忍冷漠的,他居然会如此在意她的事情,其实她早该明白,在整个天山雪门,真正关心她的,只有眼前这个人,与她携手抗敌,同生共死数百次的湛羽!莲花忽然无所谓地笑了笑,喃喃道:“你不希望我变成那个样子吗?”湛羽扫到了她唇角的那一抹轻笑,他的心中顿时泛起一阵无法言喻的烦躁之意,既然她如此地不在意,那么他又何必耿耿于怀!“与我无关!”“那你为何要问?!”“从今后--”湛羽冷冷地看着莲花,眼神闪亮如电,而眼瞳里,那一抹深沉的墨色却更加的浓重起来,“你的事情,我不再问!”他转身决然离去!率先走入了雪门正厅之中,莲花凝注着他挺拔的背影,她的嘴唇轻颤,终将心中的那一句话隐了下去,却跟随在湛羽之后,走了正厅之中。 | 在一次误会中,天山雪门门主叶初寒目睹了莲花轻易挡下了本门天璇堂堂主的攻击,对这位美貌与武艺并存的少女印象颇深。主动和她相识并把她培养成自己的心腹之人。在叶初寒的庇护和培养下,她和湛羽并肩作战为天山雪门立下了汗马功劳。随着莲花和湛羽在战斗中的相识相知,湛羽对莲花极度关切,并且尽自己所能的保护她。而占有欲很强的叶初寒想要控制莲花,不允许她和湛羽走的过近。已经成长为出色的战士的莲花虽然对叶初寒十分忠心,但是内心仍怀着对自由的渴望。在和湛羽一起带回了唐门的噬血珠后,莲花对叶初寒的束缚和控制感到了不满。醉酒后的叶初寒向莲花表达爱意并希望能和莲花在一起,但是莲花表示自己已有白首之约,愤怒的叶初寒把她嫁给湛羽来惩罚她的不忠,同时也用莲花来讨好湛羽稳固自己的地位。最终,莲花和湛羽成婚。湛羽对莲花的感情很深,但是对这场婚姻和莲花口中的白首之约深感失望。而莲花也被叶初寒牢牢掌握。 |
我们在卡车后门围成一圈,每个人双手各拿一瓶高酒精含量的燃烧弹。我盯着橘蓝色小火焰在塞住瓶口的湿布上跳跃,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莫莉在我背后呜咽了一声。时间跟玻璃瓶倒出来的番茄酱一样流动得很慢,我可以听到吉姆在我身旁呼吸,感到一滴汗水从太阳穴滑下来。门锁咔地打开,发出摩擦声。我体内的每一块肌肉都紧绷起来。我低下头,握紧手中的啤酒瓶。老天,我们要死了,我们真的要死在这儿了。铁门缓缓地沿着轨道往上拉开,一抹苍白的月光贴地照进车厢。随着门继续往上升,沉重的风也灌了进来。他就站在外面,我们可以看到他小腿以上的身体,穿着牛仔裤和上衣——哦,我的天呀。贾斯廷看起来几乎正常:月光照着他苍白的皮肤,金发在微风中飘动,脸颊上还有一颗青春痘。然而,现在他的双眼大概从头骨凸出有十五厘米。一双瞳孔长在新出现的白粉色柱子尖端,恐怖地扭向我们,毛骨悚然地盯着我们看了好久。我们措手不及,完全动弹不得,只能僵在原地,希望旁边的人先动手。珍妮弗终于打破僵局,很柔弱地将着火的酒瓶朝贾斯廷丢过去。贾斯廷怪物看着酒瓶飞过,根本没碰到他就落到地上,滚了滚停下来,引线的火苗一闪就熄灭了。箩筐把头上一双凸出的眼睛往下卷,看着啤酒从可怜的酒瓶流进土里,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睛又转回来看着我们。他说:“笨蛋,把那些烂炸弹放下,跟我走。”他退后几步,好像这才发现眼睛从头骨里掉了出来,他用恶心的动作扭了几下脖子,把眼睛吸回去。我们站在那里好一会儿,带着泄气的羞耻和失败面面相觑,然后跟着他走。我这时候才发现,刚才他们都在等我,等我发动攻击,带领他们。各位衰鬼,欢迎搭乘王大卫失望列车。我们不在赌城。快速扫视四周后,我就知道我们身处某个鸟不生蛋的乡下。晚上风很大,这时内华达州的小镇通常沙尘也很多。恶魔巢穴加上软饼干乐队粉丝的活生生综合体贾斯廷领头,带我们走过弥漫风沙的院子,踏上房子油漆斑驳的肮脏前廊。门廊上有一双又旧又脏的鞋子,在满是灰尘的沙漠空气中朽化。房子的大门开着,原本的门把手处只剩一个正圆形的洞。放在门边的联邦快递包裹虽然覆满沙尘,看起来却很新。显然包裹是寄错地方了,因为这栋房子看起来至少已经十年无人居住。贾斯廷推开门,顺便冷冷地将盒子踢进去。我们走进屋内,我第一次发现贾斯廷手上拿着沾满泥巴的老旧玻璃瓶——我隐约记得在牙买加人的临时地下室看到过同样或类似的瓶子。他把瓶子放在地上,然后一一经过我们,要我们绕着瓶子围成半圆坐下。我有预感他准备要发表演说,只希望他讲起话来不会像玉米田旁长大的白人小孩替黑道说唱专辑录的串场小短剧。箩筐说:“老兄,整个世界都是个屁。”哦,我的天啊。“你们怎么能在这具烂身体里活着?你们怕我杀了你们,但是老兄,这是我能送给你们最棒的礼物。死界啊,各位,一层层交错的腐渣和鸟事,腐渣和鸟事。”我看看这群坐在阴暗房间里的人:从裂开的窗户射进来的月光反射在珍妮弗满是泪水的脸颊上;吉姆闭上眼睛,可能在祷告;弗雷德·朱似乎毫无兴趣地四下打量,一手摸着他的山羊胡,另一只手扭着地毯内里;约翰则茫然地盯着房间另一侧的一点,已经分心到呆滞麻木了。莫莉则舔舔它的胯下。各位先生女士:容我介绍不具名小镇征服地狱突击队!为了让自己觉得至少做了点事,我说:“死界?你就是从那里来的吗?”“才不是呢,老兄。你才来自死界——这里就是死界。这个世界根本是场惊悚秀。如果你隔壁的家伙想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只需要开枪,或者只用拳头就够了。你们这群蠢蛋闲坐在这里,我都可以闻到动物死尸在你们内脏的酸液中腐烂。你们吸取世上无辜生物的生命,只为了多苟活一天,你们这些机器依靠他人的恐惧、疼痛和伤害过活,总有一天你们会铲除世上所有的绿色和生物,直到饥饿逼迫每个可怜的家伙痛下杀手。你们拼命想延长生命,却只会导致所有人、所有事物的最终死亡。老兄,看看这个赤裸裸的邪恶世界,我真不相信你们都没被吓坏。”很长、很长一段沉默后,约翰说:“呃,谢谢你。”约翰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没动,我突然从他眼中看到一丝自信。顺着他的视线,我看到他在看的东西,赶忙撇开脸。我转回头看着贾斯廷怪物,心想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不过他正忙着把旧黄瓜玻璃罐的盖子打开,轻轻往地上倒出一只皱皱的小东西,像干掉的蚯蚓。箩筐走进厨房,我听到他在洗碗槽旁弄东弄西,但没有水流出来。他走回来,仔细看着我们的脸,然后指向弗雷德。“尿在上面。”他命令道。我实在觉得太不可思议,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然而弗雷德已经将随波逐流的概念发挥到最高境界,哲学家大概可以研究上好几个世纪。他只是耸耸肩,说:“好啊。”他站起身,拉下拉链,在地上撒了泡尿,再拉上拉链,坐回原位。黑色的干燥小虫躺在冒泡的尿液中央,好一会儿什么事都没发生,就这样持续了大约一分钟。然后小虫开始扭动。珍妮弗放声尖叫,所有人都跳了起来。皱皱的小东西开始长大,愈长愈大,愈长愈大。只要浇水就好!地上出现一只手掌,粉红色的人手,跟小婴儿的手差不多大,然而后头接的不是手臂,而是类似昆虫的脚。怪物大概有三十厘米长,它的身体在我们眼前像收音机天线一样伸展开来,并长出类似壳的东西。我看到一只红眼睛,由像苍蝇复眼的小眼睛聚集而成,旁边又长出一只眼睛,有哺乳类的圆瞳孔,接着又长出一只黄眼睛,中央有一条黑色的缝隙,是爬虫类的眼睛。这只怪物继续长大,先是兔子大小,接着变得像小狗,最后长到高四十五厘米、宽大约九十厘米才停下来,几乎跟莫莉的体形一样。长好的怪物似乎是由不同的部位组合而成:它的尾巴像蝎子,从背上弯起来;它总共有七只——没错,七只——脚,每只脚的末端都是一只粉色的婴儿小手;它的头有点像颠倒的心形,上边长着类似鹦鹉的钩状黑鸟嘴,一串不相称的眼睛呈弧形排在鸟嘴上面。我没有开玩笑,它顶着一头梳洗整齐的金发,我敢拿我妈的性命发誓,它戴的是假发,用松紧帽带固定在了头上。这只怪物很奇怪的地方,或者应该说更奇怪的地方,就是它身体前后两部分——腹部和臀部以下——没有连在一起,相隔了大概五厘米。每次它只要转到侧面,我们就可以看穿它的身体,然而整只怪物却能一起移动,仿佛两段身体以隐形的肌肉组织连在一起。小怪物在地上扭来扭去,像刚出生的小牛,身上还沾着尿液。约翰说:“哦。”弗雷德说:“各位,你们都可以看到这只怪胎,还是只有我看得到?”怪物绕起圈,环视房间。贾斯廷对我们说:“不要动,只要我下令,它就可以杀了你们。你们不知道它有多厉害。看它这样,搞不好连它自己也不知道。但是我不打算杀你们,不然我早在老家那里就把你们统统干掉了。”怪物转啊转,盯着我们每个人,十几只眼睛以不同的速度眨眼。它终于停下来,看着我的方向。莫莉在我身后动了动,发出低沉的怒吼。“我要你们静止不动。只要一分钟,你们就不会记得为什么要这么拼命了。”怪物蹲下来,一晃就消失了。我往后靠,以为怪物会突然出现在我身上,然而什么事也没发生。这时我听见身后传来可怕的高频喊叫,我转过身,看见怪物趴在莫莉背上,脚缠着它的身体,像钢缆一样陷入它的毛中。珍妮弗大声尖叫,每个人都跳了起来,贾斯廷怒吼要我们不准动。我看着怪物将蝎子尾巴往后拉(我说过它的尾巴像蝎子吗?这条怪尾巴上还有毛),用力一甩,把尖刺埋进大狗的腰侧,整条尾巴开始收缩扭动,把某样东西打进它体内。莫莉呜咽一声。然后就结束了,怪物从莫莉身上跳下来,而莫莉看起来吓坏了,但还勉强站着。我在怪物的蝎子尾巴尖端发现一滴黑色的浓稠液体流了出来。“酱油”。等一下。什么?“酱油”原来是这样来的?我身后一阵骚动,传来混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约翰终于出手,朝我们刚才看的方向扑过去,他紧急刹车,抓起白色的联邦快递纸盒。箩筐以李小龙般的飞速冲过去,朝约翰的肚子踹了一脚,害他倒退了好几十厘米。他抢过约翰手中的纸盒,一脸困惑。他正要把盒子丢到一旁,突然又停了下来。他看着送货单,又看看约翰,再看看我,又看向送货单。我站起来,慢慢走向他们。箩筐盯着约翰,问:“里面装了什么?”约翰没说话,好像也不太确定。我则继续靠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箩筐将手臂僵硬地举向约翰,摆出类似“希特勒万岁”的动作。我们一开始感到有些不解,然而他手掌上接着出现一条裂缝,有点像嘴巴,一道细细的黄色浓稠液体滴到地上,积成冒烟的小水洼。嘶的一声,液体很快就蚀穿了地板。“告诉我。”贾斯廷怪物命令道。我低头看着纸盒上的送货单。包裹的收件人栏填着约翰的本名,地址则是内华达州这个小镇的这栋房子,寄件日期是昨天,以隔夜快递寄出,送货单上整齐的小字正是约翰本人写的。“告诉我,不然我就把你的脸熔掉。里面是什么,炸弹吗?”约翰耸耸肩,说:“你为什么不自己打开?我们一起看看不就知道了?”箩筐把纸盒放在地上。“拿到外面去。”“好。”约翰弯腰要捡起盒子。“等一下!不要碰。”“好。”他指着假发怪说:“把盒子打开。”怪物显然听懂了。它滚过来,开始用鸟嘴撕盒盖。它笨拙地试了好几分钟,我几乎忍不住想告诉它,联邦快递的纸盒上都有一条细小的开封带。不过它终于把嘴巴塞进盒内,拔出一张皱皱的笔记纸条。箩筐拿起纸条,看到上面用钢笔大大地写着:“约翰,去前院的草丛旁边看看。”贾斯廷怪物转向约翰。“外面有什么?武器?你想阴我吗?”约翰没有回答。箩筐指向假发怪说:“你们只要乱动,这家伙就会咬断你们的四肢,留你们活口,然后在你们的肚子里下五百颗蛋,懂了吗?”我们当然懂了。箩筐把纸条丢到一边,大步走到前院。我们可以看到外面有片草丛,在微风中摇晃。约翰是不是在“酱油”的指使下,趁早在外面藏了什么?他是怎么做到的?藏了什么?枪?管式炸弹?受训过的獾?不管是什么都吓不倒我。以前是贾斯廷·怀特的怪物走到草丛旁往下看,踢踢草丛底端。我瞥了约翰一眼,他露出跟我们一样的期待表情。显然,“酱油”的药效消退之后,他已经完全忘了自己的计划。假发怪在我们之间徘徊,我在想我们是否应该试着一起从后门冲出去。贾斯廷在外面什么也没找到,他转身正要往回走——突然就被轰倒在地。如雷般的砰一声响彻沙漠的空气,接着传来霰弹枪上膛的微弱咔嚓声。我们听到第二声枪响,然后是第三声。我们面前的假发怪嘶叫一声,咧嘴露出牙齿(没错,它有牙齿和鸟嘴),好像知道事情出错了,它应该马上把我们撕成碎片。我们一动也不敢动,虽然每个人都想跳起来看我们的救主是谁,然而只要稍微移动四肢,假发怪就会转过来。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走向敞开的大门,怪物转向门口,当我看到走进来的人时,我发现自己居然希望假发怪能打赢对方。随你要怎么批评箩筐和被他断成两截的宠物,但他们可都没有试图开枪杀我或把我烧死,但劳伦斯·“摩根·弗里曼”·阿普尔顿警探可就不一样了。这时他大步走进屋里,将子弹装进手枪式的防暴枪里。他的视线落在地上的混合怪物身上,然后举起枪。怪物转向他,发出猫叫声,接着蹲下身子,朝他的方向一跳就消失了。同时约翰尖叫道:“闪开!”摩根一转身,往右躲避。假发怪凭空出现在摩根半秒前站着的地方,朝他的方向胡乱挥动手脚,接着摔在地毯上。摩根将枪口朝下。枪声撼动整个房间,怪物的碎片有些飞溅起来。摩根拉了一下霰弹枪,弹出一颗蓝色的塑料弹壳。“还有其他的吗?”吉姆说:“没了,但外面那家伙还没死。”大家都站起来,因为获救而松了口气。除了我以外。我的胸口有一个弹孔,像第三颗乳头,正是这位好心警探朝我开枪,又试图把我活活烧死时留下来的。我在想他们有没有发现,摩根把贾斯廷打穿之前,其实没有照规定先宣读他的权利——当然我之前也直接朝贾斯廷开枪,但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能当警察啊!摩根张开嘴,或许打算说:“蠢蛋,我在他胸口轰出一个足球大的洞,我保证他已经死透了。”然而这时他对上我的眼睛,发现这个周末他枪杀的另一个男孩正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我和摩根四目相交后,瞬间看到了他的想法。他的脑袋非常混乱,只有恐惧、疲累和冷酷的致命任务。短短两秒间,我知道警探的脑袋正在全速运转,以消除他对自己行为所剩的任何疑虑。他有个任务,为了完成目标,他已经横跨美国;他要拯救世界,在他脑中,这表示要是有人够蠢、够倒霉或够疯狂,跑去嗑了“酱油”,冒险让自己成为导体,成为外星世界入侵时的踏脚垫,那么这些人都得死。摩根得做出决定,他回过头,眯起眼在黑暗中寻找贾斯廷的身影。然而他没有转身,霰弹枪也依然对着我们。我们有六个人,可能是俘虏,也可能是蜂巢。或许他以为冲进来的时候,我们都被困在像电影《异形》的茧里面,这样他只要烧了房子,就可以宣告任务完成。然而现在我们站在这儿,疲倦、肮脏又伤痕累累。直到今天,我都不确定当时他是为了是否该枪杀六名市民而内心在天人交战,或只是在默数枪里面有没有这么多颗子弹。约翰靠过来,拿起联邦快递的盒子,探头往里瞧,然后把盒子翻过来。一包香烟和一个打火机掉到他手上。他抽出一根烟点燃,又伸手到病人服的裤兜里,掏出他从卡车上带下来的一小瓶褐色啤酒,喝了一口。我很惊讶他没有顺便寄给自己一份墨西哥卷饼。我对摩根说:“说来话长,但我们跟你是同一边的。刚刚约翰还替你把贾斯廷骗出去了。”别问我是怎么办到的就好了。摩根转过身,拎着枪从门口走出去。我跟上去,尽量不踩到散落在地上的假发怪尸体。警探发现箩筐没有倒在沙地上时比我还显得惊讶。他把枪举到胸前,像攻城车一样左右转动,这时啤酒车突然发动,轰隆地开上马路。他马上转向卡车。摩根追过去,卡车的红色尾灯在远方愈来愈小。他朝卡车开了三枪,才疲累地朝我们跑回来,一边骂道:“妈的!”“我知道他要去哪里,”我说,“如果你答应带我们一起去,然后不要再对我开枪的话,我就告诉你。”他吸了口气,扫过我们每个人的脸,终于开口说:“好。”“他要去宫殿酒店。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三十秒后我们像一群小丑挤进迷你车那样,全都挤进摩根租来的休旅车里。车子沿着柏油路前进。我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头灯照亮马路,然后说:“宫殿酒店要举办一场盛大的降神会,主持人叫马尔科尼。箩筐——呃,贾斯廷显然有事要找他。”摩根的十根手指紧抓着方向盘,车速表的指针不断飙升。“我知道。”“你知道?你怎么知道?”摩根转弯闪过一辆车,我们全都先往右倒,又往左倒。“布洛克批发公司昨天通报啤酒车失踪,我刚好在密苏里州问到一名加油站员工,他说有位啤酒车驾驶员问他拉斯维加斯怎么走,然后揍了他一拳,还说他的女儿们会变成水蛭池里的活肉串。那个人觉得很怪,便打电话报警。我只是沿着他告诉贾斯廷的方向,开到天荒地老,然后我看到一个出口,突然有种感觉——有点像直觉。”“直觉”这两个字让我的肚子一阵发凉。我回头瞄了约翰一眼,发现他也注意到了。“我跟着感觉走,于是看到那辆卡车停在老房子旁边。”摩根抓抓脸颊,擦过两天没刮的胡茬儿,听起来像摩擦砂纸。引擎吼叫着,景色从我旁边的窗户呼啸而过。我问道:“如果那个怪物真的到了宫殿酒店,会发生什么事?”“我只能说,我跑了这么远,就是希望这件事不要发生。”约翰在我们后面说:“如果你从我们被绑架就开始找他,你一定超过两天没睡了。”“大概五十个小时吧。”我们静静前进了一分钟,不过根据摩根所说,根本连一分钟都不到。“应该是五十小时三十七分二十三秒。我想我是靠肾上腺素在撑,因为追捕犯人的刺激,我并不觉得累。”我们又静静前进了一阵子,红色尾灯出现在前方。我伸手抓住仪表板。摩根说:“除此之外,还有我脑子里很吵的刺耳声音。”摩根的眼睛爆炸了。两道血迹喷到挡风玻璃上,他厉声惨叫。珍妮弗在我身后尖叫。约翰和弗雷德则同时大吼:“哦,天哪!”白色小棍子从警探脸上流下,在休旅车内盘旋。他放开方向盘,我赶忙伸手抓住。我们冲出了马路。车子摇晃震动,颠簸向前,从挡风玻璃看出去,地平线和天空交换了位置;车顶撞上我的肩膀,碎玻璃落在我的眼睛和耳朵里,甚至飞进了鼻子;仪表板磕到我的额头,接着车顶又撞了我一次;莫莉毛茸茸的屁股滚到我脸上。终于随着一声巨响,车子停了下来。寂静,只有沙漠微风跟轻微的吱嘎声。然后我们听到那些声音。见见马尔科尼博士烂透了。我勉强睁开眼睛,感到眼里有刺人的小碎块,可能是沙子或玻璃。我睁开眼皮,发现自己正看着泥土地。一切都倒了过来,安全带将我吊在椅子上,我觉得身体里的每个关节似乎都被扯到脱臼,从头到脚痛得要命。四周非常黑,以至于我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车顶上蔓延的一大摊液体不是汽油,而是血。我转动脖子,看到弗里曼警探的尸体只剩下一层层破碎的粉黄色肉片、骨头和肋骨,以及显然是肺部的海绵状物质,尸体不断地掉到地上。尸渣中飞出一大群渺小的白色恶魔棍子,像果汁机里打转的米饭一般在卡车里绕来绕去。然而我惊恐的原因不在于这些虫子,也不是身边尸体剥落的微弱湿黏声响,我之所以拼命扭动身子,紧抓着安全带扣环,全是因为这群怪物的声音。哦,这个声音并不是透过耳朵传进来,而是类似脑中刺耳的电波——数百万个尖锐恶毒的想法在我脑海中弹跳。想象五千个男人被困在一座沙漠荒岛上,没有食物和水,也没法做爱,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成功活了五万年。就在他们被折磨到不只发疯,也经过自我伤害和互相残杀的阶段后,这时有人空投了一尊丁骨牛排做成的裸女雕像到岛上——他们会马上和女雕像做爱,同时把她吃掉,撕成碎片。就算你能捕捉到这些声音,并以一万瓦特直接播送到脑袋中央,听起来还是跟我听到的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我听到超新星级别的疯狂、绝望、剥夺和折磨,又是尖叫又是怒吼,偶尔还会出现我的名字。这个声音将我的脑袋横扫得一片空白,让我头脑大开。我双手疯狂地四处拍来拍去,寻找安全带的扣环,手抖得跟帕金森病患者一样。我隐约听见真实的尖叫声从后座传来,然而那也可能与我相隔一千五百多公里。小白虫现在正绕着我的脸打转,飞过耳朵,在皮肤上跳动。我的手指终于抓到扣住安全带的小塑料盒,却找不到按钮,我只能又压又拉,最后跟耍脾气的小孩一样用指甲抓起盒子。我的手臂突然一阵痒,紧接着感到像是被针头戳的刺痛感。我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我他妈的当然知道。于是我开始扭动身体,像动物想要挣脱陷阱那般,试着从安全带底下钻出来。我周围的黑暗传来一阵骚动。后座的玻璃破了。有人被拖出去。尖叫。我用手抚过前臂,一千只小白棍飞散到空中,我脑中的声音因而拔高,变得像十多岁的女妖在男孩团体演唱会上的嘶叫声,只不过恐怖程度完全不一样。声音如此嘹亮,又挤压在我的头骨内,以至于变成实质的压力,压迫我的太阳穴,我觉得我可以听到骨头裂缝发出嘎吱嘎吱的哀鸣。接着几只手抓住我,拉扯着安全带;一只手伸到我眼前,手一晃就掏出一把细弹簧刀,开始割安全带。我脱离束缚,跌在地上,四只手抓住我的衣服和肩膀,将我拖出车子的残骸,我的背擦过满地的碎玻璃。把我救出来的是弗雷德·朱和约翰。每个人都发疯似的不停喊叫;莫莉到处跑来跑去,叫个不停——白虫形成的小云在我周围飘动,像枕芯的羽毛,完全把它吓坏了。小虫停在我的手背上,甚至还停在我的脖子和脸上,我把它们拍掉,在空中追着它们打。约翰抓住我的手腕,从裤子里掏出那瓶褐色的酒,倒在我的手臂上。飞动的小虫似乎因此不爽,更加拼命地想钻进我的体内,害我的皮肤像着了火一样痛。我急忙说:“没有用!酒精根本没伤到——”约翰点燃打火机,让我的手臂烧了起来。我才刚说我的肌肤痛得跟“着火”一样,没隔多久,手臂就真的着火了,我必须承认,先前那点儿痛根本算不了什么。然而就连手臂上的灼热高温都比不上我脑中突然爆发的疼痛。数百只小虫被活活烧死,发出的惨叫电波就像把我的头塞进七四七飞机的引擎里,我听到的声音宛如核弹撼动地面,像一堆刀片在我的头盖骨内爆开。接着忽然静了下来。约翰将我的手臂滚过沙尘,熄灭火焰,我的皮肤跟甜菜一样红,好几个地方都脱皮了。我坐起身,努力让眼睛聚焦。我试着站起来,却又跌坐到地上。我看到约翰的额头也在流血,他想用手擦掉眼睛上的血,空酒瓶落在他脚边,他弯腰吐了起来。珍妮弗跪在泥土地上,大腿半截的地方少了块肉,头侧流下的血粘住了头发。吉姆大声尖叫,伸手指着前方。莫莉也吠个不停。弗雷德在尖叫。像身上着了火一样横冲直撞。那群小白虫找上他了。飞行的小虫从休旅车的残骸中涌出,仿佛车子是被踢倒的黄蜂窝。它们全都停在弗雷德身上。他不断咳嗽,发出噎住的声音,小白棍就这样冲进他张大的嘴巴,不到五秒钟一切便告终。弗雷德倒在地上。我们都知道他没死。吉姆、约翰和莫莉一脸震惊地盯着弗雷德,沉默降临在我们之间,沉重得几乎有重量。只有珍妮弗开始了行动。她快步跑向坏掉的休旅车,每踏出一步,她的腿就喷出一点血。她爬进车里,抓起一样东西,马上又退了出来。弗雷德动了一下,他扭扭身子,翻身躺在地上,然后笨拙地站起来。每个人都颤抖着往后退。虽然我的腿部肌肉在大声抗议,但我还是逼自己站起来。弗雷德——如果他还算是弗雷德——显得有点困惑。他把身体拍干净,然后说:“各位,没事了,我很好,我很好。”珍妮弗跑回来了。我看到她从休旅车拿了摩根的霰弹枪,枪管沾了一层黏稠的血液,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吉姆问都没问,就从她手中拿过枪,检查枪膛里有没有子弹。他把枪扛在肩上,仿佛突然变成我们的小队长。他说:“各位,我们得想办法弄辆车。”没有人动。珍妮弗一脸期待地看着我。她想要我做什么?我光站着都很困难了。我直直地看着弗雷德的双眼,研究他的眼神。我对弗雷德说:“你去拦一辆车。”吉姆点点头,好像这个计划非常完美。他跟弗雷德一起走向高速公路。珍妮弗恼怒地看了我一眼,走向吉姆,把枪从他手里抢过来。他转过身,问她在搞什么鬼。她往后倒退,我差点以为她会用霰弹枪把遭到感染的弗雷德打穿。然而她没有。她直直走向我,把枪塞到我手里。吉姆非常缓慢又谨慎地对我说:“大卫,你拿那把枪要做什么?”约翰、珍妮弗和我并排站着,面对大约三米外的弗雷德和吉姆。弗雷德说:“各位,各位,我们都只是吓坏了,好吗?”珍妮弗说:“吉姆,你没看到刚刚发生什么事吗?他不是弗雷德,现在不是了。”“我们不确定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吉姆吼道,转头看着弗雷德,“有人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有吗?如果你自以为知道,那你去死好了。”弗雷德说:“各位,听我说。我不知道你们觉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还是弗雷德,你们可以问我任何问题,我还是我。那个警察爆炸的时候,我们都在车上,所以任何一个人都可能被……感染。但是我们不能起内讧,因为我们是他妈的好人,对吧?”每个人都看着我,因为武器在我手上。我低下头,假装看着霰弹枪。枪又冷又重,沾着摩根黏糊糊的血。一阵微风吹过,莫莉在我右边发出低沉的吼声。我闭上眼睛,长长地吐了口气,然后说:“去拦一辆车。”吉姆和弗雷德再次转身,朝高速公路踏出一步。我呼了口气,往前走了两步。我举起霰弹枪,把弗雷德的头从肩膀上轰掉。血喷了出来,我看到血滴飘散在月光下,如快照般在短短一瞬冻结在空中。我心里又涌起同样的感觉,感到脑中冒出火花,暴力带来的快感如电流一般蹿过全身,让我颤抖。弗雷德的身体瘫跪下来,往前倒在地上。血。尖叫。恐慌。熟悉的老套景象和声音。我早就碰到过这种状况了。吉姆往后退,他身上溅满了弗雷德的血。我听不见他在大喊些什么。一切都显得沉重而缓慢,我扭过头看向约翰,他露出我见过几次的表情,有点类似恐惧和怜悯结合在一起的样子。我想用霰弹枪的枪托揍穿他的脸。我恨死这个表情了,那好像在说:“你就是这样,阿卫,没救了。”我瞄到珍妮弗双手捂着嘴巴。十秒前你还觉得这个主意他妈的不错吧?我从眼角瞥到动静。吉姆大步冲向我,满脸怒火。他常露出这个表情,我在十几场高中干架现场都看到过,他的拳头就像从笼子里冲出来的赛狗,快要脱离手臂飞了过来。是啊,吉姆,随你怎么引用《圣经》,但你跟我都有同样的毛病。我用霰弹枪瞄准他的脸。吉姆看着枪管,又走了两步,抬起眼对上我的视线。他停了下来。他没有挪开视线,直接开口说:“之前在学校,希区柯克事件的第二天,我看到你和你那群好朋友在笑,就在走廊上大笑,那时候比利刚死不到十二个小时。我很了解你,大卫,你的身体里住着恶魔——”我拉动霰弹枪上膛。“吉姆,我不想跟你废话。”我的每条肌肉都绷得很紧,我们就这样对峙,似乎站了好久,扳机都深深卡进我手指的皮肤里了。射死他,射死每个人。约翰终于打破僵局,他快步跑向斜倒在地上的弗雷德,抓住尸体开始拖。“把他搬到车上!”珍妮弗过去帮他,可是他们合作也只能慢慢将沉重的尸体拖过沙地,中途还得不时停下来。约翰说:“阿卫!那些怪物又要跑出来了!”吉姆又盯了我一会儿,然后转身走向他们,约翰喃喃地对他说了几句,但吉姆把他和珍妮弗推开,一个人将弗雷德的尸体拖回休旅车的残骸,让他靠在后门旁。弗雷德·朱的头现在只剩下断裂的脖子,一团熟悉的模糊云块从中飞了出来。吉姆快步跑向我,以不可思议的强硬、迅捷,轻易地将霰弹枪从我手中拿走了。他转过身,瞄准休旅车的油箱。我抖了一下,以为车子会马上爆炸。我突然有股疯狂的冲动,希望车子能喷出一颗火球,把我们全烧成灰。然而什么也没发生。车身的铁板上出现几个小洞,汽油像雨一般从车子后方洒下,流到弗雷德·朱歪曲的尸体上。约翰走过去,点燃打火机,丢到地上。弗雷德·朱应声成了火球。火舌舔上休旅车的后车厢,碰到油箱,随着沉重响亮的一声轰响,火焰点燃了汽油,爆炸的威力震得我们跌坐在地,碎铁片轻轻地落在我们周围的沙地上。吉姆站起来,又朝我走来,霰弹枪的枪口对着地面。我体内的肾上腺素快速消退,甚至觉得等一下自己就会坐在一摊肾上腺素里。我好累,好累。吉姆走到离我约六十厘米远的地方,停下来并举起枪。老兄,快动手吧。快开枪,让我在沙漠里沉睡,直到太阳爆炸,把整个世界变成烤焦的记忆。他把霰弹枪丢到我的肚子上,然后走开。枪管还是热的。我们都站起来,看着数千只小寄生虫从弗雷德的体内涌出,烧得像搅动营火冒出的火花。我脑中该死的大合唱声音愈来愈小,直到完全停止。约翰说:“你觉得这些就是全部吗?这种不管是什么的虫?我们把它们全都干掉了吗?”我没有回答。“我觉得就算只有几只逃走,老天,就算只有一只逃走,钻进别人的身体,它们就可以繁殖,也许还会下蛋之类的。”没有人回答。我们还能说什么?我们花了十五分钟才拦到车。我说服珍妮弗一个人站在路旁,她衣衫不整又不停发抖,一条美腿沾满鲜红的血迹,一副受害者的样子。很快,一辆亮丽的新休旅车停了下来,车内坐着一对年轻夫妻,可能在度蜜月。他们才打开后门,我就冲出来拿枪对着他们的脸,逼他们下车。吉姆则在一旁不断道歉,发誓我们一定会把车还给他们。我们五个人和一条狗挤上车,开进夜色里。“我不喜欢。”珍妮弗轻声说,仿佛在担心在地平线上愈来愈近的黑色物体可以听到我们说话。她看着拉斯维加斯宫殿酒店,这座金字塔朝夜空凸起,几何造型的建筑又大又黑,像来自公元三千年的作品。我们停在装满巨大霓虹灯的牛排店停车场内,距离饭店大约四百米。每个人身上都伤痕累累,浑身散发着烟臭味,看起来就像战场的难民。我们先前在城外的卡车休息站停了一下,躲进厕所去尽量洗掉身上的血迹。吉姆吐出两颗断牙;约翰很肯定他有点脑震荡,只要胃里有东西就会吐;我的一只眼睛出现复视,总体来说感觉像刚被碎木机碾过。我们买了四个急救箱,尽可能修补身上的伤口。珍妮弗用一卷弹性绷带和一根卫生棉条包扎好大腿的伤口。我们买了一大堆便利商店的食物,一边开车寻找宫殿酒店,一边吃了起来。开到这个停车场时,终于有人问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贾斯廷怪物现在就在里面。”吉姆说着,朝宫殿酒店点点头,“我们还在等什么?我们担心的事搞不好现在就在发生,我们却还在这里无所事事。”约翰说:“如果他召唤了撒旦,我们从这里应该看得到吧?”自从发生车祸和随后一连串的衰事以来,第一次有人讲这么多话。我说:“我们得先想办法混进去。马尔科尼这种人应该会吸引很多怪胎,我们得假设门口会有警卫,我可不太想开枪杀进去。”吉姆说:“动动脑子,大卫。降神会办在赌场里,你要是拿枪进去,走不到两米就会有九名黑衣保镖把你给扑倒。”“然后用虎头钳夹住你的头。”约翰很配合地补上一句。我说:“好吧,我觉得不带枪我们的胜算概率会很低,除非吉姆想引用《圣经》给它听。”珍妮弗举手,说:“各位,我们不是在比谁的提议比较厉害好吗?”我们沉默了一下,然后约翰说:“没错,因为根本无从比起嘛。”又是一阵沉默。“我是说我的老二比你们两个都大。”我叹了口气。“约翰,我觉得车上没人有心情听——”“约翰,我跟你讲清楚,”吉姆用他最坚定且神圣的声音打断我,“上帝赐予每个人不同的礼物,我有一个礼物就是大老二,大到如果它有自己的老二,我的老二的老二还是会比你的老二大。”紧接着,一阵震惊的沉默,然后我听到珍妮弗狂笑起来,我甚至怀疑她会笑到噎住。“你们都去死,”约翰反击,“你们根本不存在,统统都只是我老二想象出来的虚构人物。”吉姆试着止住笑,但他也停不下来了。世界上又多了一个被约翰同化的受害者,你只要进到他的房间,就会陷入充满啤酒、电子游戏和老二笑话的温暖世界,然后跟着他一起遥望宇宙,说:“你相信这些衰事吗?”约翰或许可以创立一个颇为成功的邪教组织,我这么想过好几次了。我低头看着大腿上的霰弹枪,令人厌恶的沉重冰冷机器还沾着砂石和血。这时我注意到我的裤子口袋突起来一块,我伸手进去,掏出昨天在巷子里跟小鬼拿来的信封,心想如果我没有用这笔钱,是不是应该拿去还给他。莫莉在我身后叫了一声。约翰看向停车场的另一端,一辆定制的巨大拖车停在那里,像搁浅的白鲸,拖车后方停着一辆十八轮大卡车,车身被漆成白色,画着霓虹色的边框,中间喷着某个标志。他说:“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吉姆说:“八成是整车的娘炮烟吧。”这浑蛋突然开始搞笑了。莫莉听了好像很生气,它从挡风玻璃往外看,开始疯狂乱叫。我伸手过去,生平第一次用装满钞票的信封打了狗的鼻子。珍妮弗说:“谢谢。”约翰说:“拖车里可能有穿的,我们可以换上正常点的衣服,让阿卫用大衣把枪藏住,这样我们就能冲进宫殿酒店,找到贾斯廷,给他好看。”“我们不能闯进别人的拖车。”我说。约翰眯眼看着卡车侧面的标志。“那不是随便哪个人的拖车,是埃尔顿·约翰的——你应该知道吧,那个乐队。”珍妮弗说:“你说真的吗?”莫莉退到后座,开始咬那对新婚夫妻成堆的行李。他们可能在里面放了香肠之类的东西。约翰说:“对啊,你看那个标志,卡车里装的一定是演唱会用的器材。”吉姆说:“埃尔顿·约翰是一个人,不是乐队。”“拜托,一讲他就停不下来,”我说,“埃尔顿·约翰拍过一部影片,他换了几种不同的造型,然后——”“我不想再说一次,大卫,他们不是同一个人。我查过了,他们是兄弟。”“哦,老天,随便啦,谁在乎。”我抓紧霰弹枪,考虑要不要轰掉自己的头。约翰脸上慢慢露出微笑,他转向我,说出他所知道的最恐怖的十个字:“阿卫,我想到一个好计划。”如果协助埃及人建造金字塔的外星人回到地球,开了一家赌场,看起来就会像拉斯维加斯宫殿酒店。这栋黑玻璃造的金字塔巨大无比,闪闪发光,一排白灯从四个角落射向空中。我们进入宫殿酒店的停车场,刚好看到两辆警车和一辆吊车在处理贾斯廷丢弃的啤酒卡车。车子随意停在人行道上,警察和吊车公司的人都显得有点困惑。我说:“走吧。”我们从休旅车上下来,大步走向饭店大门,离那群警察远远的。珍妮弗抬头看着饭店,轻声对我说:“我不喜欢这个地方。”“你已经说过了。”“这个饭店看起来像——世界末日。就是有这种感觉,像《银翼杀手》里高大恐怖的未来建筑,黑黑的,屋顶还会喷火。”吉姆说:“对啊,对啊,还有超大的屏幕,里面有好几个亚洲女人。我小时候看过那部电影,当时就被吓哭了。”吉姆调整了一下他的斗篷。大门就在眼前,像嘴巴一样大大张开,里头的内脏像黄金在闪闪发光。“你们知道还有哪部片子很可怕吗?”珍妮弗说着,伸手抓抓黑羽毛搔到她脖子的地方,“《独立日》,外星人入侵的那部电影。最开始的时候,外星人来到地球,人们从大楼之间往上看,发现天空都消失了,只能看到钢铁;眼睛看得到的范围内,都只看到那艘铁船飘浮在空中。我还记得那时候我想世界末日就会像这样,不是战争或流星撞地球,而是我们从来没想过的……”赞叹声打断了她的话,我们踏进饭店大厅,一致停了下来。宫殿酒店如同洞穴的大厅一片金光闪闪——金色的地板,金色的墙壁,金色的天花板,整个饭店就像一座神殿,祭拜什么神也非常明显。大厅内的人群不断来来去去,我们被人流推着前进,每个经过的人都盯着我们瞧,视线从我跳到珍妮弗,再跳到约翰光着的屁股。我紧张地调整了一下脖子旁的吉他吊带。霰弹枪插在我的腰侧,藏在大衣底下。我们大概吸引了大厅数十名警卫的目光,然而我想他们看到我们想到的绝对不是“枪”,而是“智障”。约翰说:“那边。”他找到标明为埃及宴会厅的入口,门外立着两张海报,上面印着一名微笑的五十多岁的男子,显然那就是马尔科尼博士,因为他的名字被大大地写在照片下方。一名女子坐在桌子后方,桌上摆着笔记本电脑、一大摞节目单,以及整齐排开的宣传单。两名戴着轻巧耳机的男子身穿西装,守在门口。我们走过去后,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我们只计划到这里。接近门口时,我从微启的门往内瞄,想看看里面的状况——譬如恶魔有没有破墙而入——好险,什么事也没有。我只看到宴会厅很大,几乎像半个橄榄球场。房间中央有一座巨型冰雕,至少有四米高,雕像是一个展翅的天使,伸手指向天花板。雕像内显然装了加压水管,因为水珠从晶莹剔透的翅膀向下滑,像瀑布一样喷入天使脚下的水池。群众坐在环绕雕像的一排排折叠椅上,全场座无虚席,每个观众都闭着眼睛。马尔科尼博士的声音透过麦克风飘进大厅:“好,各位不要紧张。我知道有些人有点害怕,但你们看到的都是真实的,和你旁边坐的人一样真实。我需要大家一起合作,一起专心,要靠大家的能力以及开放的心胸,我才能成功。我们已经听完贝蒂的故事,她先生去年离奇失踪了,他叫哈罗德·亚历山大。现在我们专心地想着他,大家清空脑中的杂念,每个人想象一个苹果……”先前我把信封里的六千美元交给一个绑马尾的乐团工作人员,让他离开卡车去抽十五分钟烟。我背上背的吉他完全用透明玻璃或塑料做成,我穿着一件白色皮大衣,衣服边缘缝了一串华丽的绿长毛,头上则戴着巨大的白色墨西哥帽,帽檐围了一圈光纤小灯。珍妮弗在上衣和短裤外面套了一件有后摆的白色燕尾服,外套够长,只露出她光溜溜的腿,加上一条黑色的皮草后,让她的造型看起来非常做作。吉姆穿着一件紧到不行的工作人员连身服,背后印着闪亮的埃尔顿·约翰标志,手臂夹着一个超大的卡西欧键盘,另一只手拖着手推车,上面装了两个军用行李箱大小的黑盒子。约翰穿着黑色护身三角裤和白色的露臀皮套裤,并用紫色的小罗宾汉帽遮住下体。他赤裸上身,只穿了一件很紧的皮背心,脖子上套了好几圈金项链。我们全都戴着墨镜。当我们走到桌子前时,马尔科尼的声音大声传出来:“好了,好了,大家不要激动。接下来,哪一位自愿呢?有人想和另一端的亲友对话吗?”警卫和报到台小姐用困惑及看好戏的表情看着我们走过来。坐在桌后的小姐很努力地控制着不笑出来。她终于说:“呃,你们有票吗?”约翰说:“没有,我们是埃尔顿·约翰。”“我们是……呃,一个乐队,”我马上打断他,“降神会结束后我们要在这里表演。告诉我们后门在哪儿就好,我们可以——”“阿卫!”约翰大叫,“你看那边!”我们看到箩筐出现在宴会厅的另一边,慢慢从座椅间走向中央的舞台。他穿着不合身的西装外套和牛仔裤,头戴牛仔帽,我们都知道帽子是用来遮掩他头上恶心的伤口的。“喂,我想要你替我联络一个老朋友。”他一边靠近马尔科尼一边说。马尔科尼博士一看到箩筐,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去。箩筐步履蹒跚,关节歪成奇怪的角度;他的身体浮肿,撑到快要破裂的极限,外套没办法完全遮住霰弹枪在他肚子中央打穿的大洞。箩筐说:“它是来自第八世界的奴隶神克洛克,有些国度称它为八阿阿阿布,其他地方则叫它赞科·全吱科·沙度乌·噜乌达斯·里吱布伊拉·康纳兹大王。”警卫和报到台小姐都转头看着他,不确定这是不是表演的一部分,但他们都预感要出事了。我走到门口,把手放上腰侧,摸到藏在大衣里修长坚硬的霰弹枪。我正打算告诉报到台小姐,现在我们面临紧急状况,只有摇滚乐可以解决,所以她必须赶快放我们进去。“枪!”我左边的警卫大喊。我低下头,发现我的外套下摆翻了起来,露出十五厘米长的枪管。我马上把枪掏出来,对准他的脸,逼他赫然停下。约翰说:“那不是真枪!只是表演的道具!”我同时说:“我是警察!我是卧底!”接着透过喇叭传来:“啊啊啊!!我的蛋蛋!!”我转过身,看见马尔科尼博士倒在地上,抓着受伤的胯下。箩筐站在他身上。观众席惊呼声四起。我冲进宴会厅,警卫挤过我身边,跑向舞台。箩筐一拳用力地捶向第一名警卫,把他揍飞了几乎两米,其他警卫看到后马上撤退。我举起霰弹枪,对准箩筐。“不准动!”我不知为何这样大喊。一位小姐看到枪立马尖叫起来。箩筐转身背对我们往前倾,他的裤子裂开,一根皱皱的肉条从裤子裂缝钻出来,看起来像人肉喇叭的尾端。噗!!伴随低沉的重低音和燃烧硫黄的臭味,箩筐放屁将自己喷上空中。群众陷入恐慌,我们四周的椅子纷纷被推倒。我用眼睛透过霰弹枪的枪管追着箩筐,他不断往上爬,留下一道微微发亮的甲烷痕迹。他落在巨大的冰雕天使上,蹲在一只翅膀上,伸直双手摆出裁判比“触地得分”的动作,鼓足嗓子大喊起来。他八成说了不少很有深度又不吉利的话,声音却完全被地面上的骚动给盖住了。我开枪,箩筐应声爆炸。嘿!很简单嘛!四处喷散的血肉把天使的翅膀染成红色和粉色,我暂时陶醉在胜利的喜悦中,等着大家把我扛起来欢呼。我早该知道事情没这么容易。贾斯廷的内脏没有飞出嗡嗡叫的小白虫,而是冒出一堆类似咖啡豆的小黑点;黑点从天使的翅膀弹下来,叮叮当当落进下面的水池里。我拿着霰弹枪慢慢靠近水池,深色的物体开始在水面下蠕动,溅起水花。哦,该死。一只柔软的手拍拍我的肩膀,我转过头,看到艾伯特·马尔科尼锐利的褐色眼睛。“孩子,我想我们得让这些人先离开。”吉姆站在他后面,还拿着键盘。马尔科尼很有耐心地说:“对吧?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我转过身往前跑,朝空中开了一枪,然后大喊:“炸弹!喷泉里有炸弹!大家快逃!请不要惊慌!”我的话完全被淹没在枪响造成的逃窜人潮中。我在人群中撞见了约翰。“炸弹在哪里?”“没有炸弹啦,倒是有些东西在——”“你们两个!”珍妮弗一面大喊,一面指着喷泉。我转过去,刚好看到一只七脚假发怪从水池里跳出来,溅起一阵水花。怪物那像小婴儿的小手落在地毯上,它四周看看,喵叫一声,然后就消失了。下一秒它已经死死抓住一个黑人老太太的背,蝎子尾巴深深埋进她的脊椎尾端。另一只小黑怪爬出水池,接着又出现一只,然后又来了三只。它们爬到地上,跳起来紧抓住受害者的身体——有个胖子胡乱挥着手从我旁边跑过,一只假发怪攀在他胸口;另一个胡子男则试着把怪物从脚上踢开。其中一只假发怪跑过来,扑向吉姆,他像打棒球一样用埃尔顿·约翰的键盘击中怪兽,然后把厚重的卡西欧键盘砸向斜倒在地上的假发怪,键盘裂成一半,黑白键到处乱飞。珍妮弗在喷泉另一侧,用脚猛踹一只怪物。我朝她跑去,顺便把一只假发怪轰成两半。我一拉霰弹枪想上膛,才发现没有子弹了,于是把枪朝另一只怪兽扫过去,结果没打中,反而打到一名坐轮椅的老人,害他翻倒在地。我踢开满坑满谷的蓝色折叠椅,离珍妮弗愈来愈近。两只假发怪由上往下朝我逼近——不对,是三只,有一只蹲下身,向我扑过来——砰!约翰挥动一把折叠椅,把怪物撞开。他精准地模仿摔跤选手“铁血猛男”兰迪·萨维奇的动作,抓着折叠椅的两条腿,大叫一声:“耶!”然后他又挥了一下椅子,打扁另一只怪物,并尖叫道:“你就给我坐着吧,烂货!”现在至少有一百只假发怪在宴会厅里跳来跳去,数十名受害者在室内乱窜。我听到尖锐的枪响,忍不住抖了一下。我转过身,看到一名中年女子握着小手枪,她射死一只怪物,又射向另一只,这次却没打中;三只怪物一拥而上,同时用尾巴刺向她。我听到身后某个人大喊:“贝姬!”一个留着褐色大胡子的高大男子从椅子堆中跑过来。“贝姬!老婆!”他愤怒地将两只怪物从女子身上踢开。约翰跑过去,一边用椅子把最后一只赶走,一边尖叫道:“混账,你去坐电椅吧!”男子扶着女子站起来,对我说:“那些怪物!它们挡住出口了!”我转过身,看见黑色肉怪团团围住我们进来的那几扇门。“可恶!”女子看起来还没回过神,男子问她“还好吗”,她点点头,平静地伸出左手,把右手臂从肩膀上拔了下来,像拔下感恩节火鸡的腿一样发出黏黏的撕裂声。她没有流血,一层薄薄的黑色“酱油”马上封住了伤口。她冷静地走向喷泉,像拿雨伞一样随兴抓着自己的手臂。她先生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我听见约翰又用椅子打倒了两只怪物。附近另一名受害者是位年轻男子,他像癫痫发作一样在地上扭动,他的双腿踢着踢着就脱离了身体,自行爬过地面,像两条聚酯制的巨蛇,鞋子就是蛇头。后面接着来了一颗接在手臂上的头,拼命啃咬着地板。我感觉我们快要控制不住现状了。我听到一声尖叫,马上认出那是珍妮弗的声音。她跪在地上,拿着弗雷德的弹簧小刀,四周环绕着五只死掉的假发怪,每只身上都有歪斜的刺伤痕迹。我快步跑过去。我听到后方传来金属的碰撞声,约翰大喊:“浑蛋,你想找委员会?你最好跟会长坐下来聊聊吧!”我把珍妮弗拉起来。脱落的人体部位在我们周围堆起来,绕着喷泉形成圆圈,像撒旦的乐高玩具彼此接在一块儿。一条脱离身体的粉色湿黏脊髓像蛇一样从我们旁边溜过去。马尔科尼博士小步跑过来,在群魔乱舞的宴会厅中,我听不见他大喊的指示。假发怪从四周逼近,它们黑暗的躯体滚向喷泉,宛如油渍流经下水道。其中一只假发怪跳到珍妮弗的背上,我扑过去从背后抓住它,把它从珍妮弗身上扯下来。它伸出一只小拳头,开始揍我的脸。我踩过一堆黏糊糊的人体部位,把怪物扛到喷泉旁边,将它丢进水里、压在水底,并尖声喊着“去死吧”或类似的话。几秒钟后,怪物不再扭动,黑色“酱油”像浮油般从它的体内冒出来。马尔科尼博士终于跑得够近,让我听到他的声音。他说:“它们想要回到水里!阻止它们!”我低头看着逐渐扩散的黑水。这时我听见水花泼溅的声音,看到另一只怪物跳进水里,接着又来了一只。这些怪物想要回到它们出现的水池里。这绝对没好事。马尔科尼说:“跟我来。”我们冲向舞台后方的一扇门,约翰沿路用椅子把怪物挥开,马尔科尼打开门锁,我们一起跑了进去。约翰停下来,在打开的门前转身,一个人要面对至少六只假发怪,每只都朝他逼近;他用力挥了一下椅子,力道大到直接把其中一只劈成两半,会反光的血液喷出来,像水银一样。约翰怒吼:“还有人要捐血做善事吗?”他钻进门里,停下来想了一下,又把门推开,将椅子一挥,直接打中一只怪兽的假发。他尖声叫道:“吃我做的甜点吧!上面还有樱桃哦!”他又退回来,大力喘着气,把门摔上,同时我听到有东西撞上了门板。我说:“我们要不要待在这里等它们离开?”马尔科尼博士摘下眼镜,拿出手帕擦了擦。约翰说:“外面那些人怎么了?那些被咬的人?”他看着马尔科尼,“我们有些朋友吃了‘酱油’,就是外面那些怪物吐出来的毒液,他们几乎都死了,但是没有——”“外面所有的观众都是虔诚的信徒,”马尔科尼难过地说,“他们正在经历身、心、灵三方面的转变,对那群怪物来说再适合不过了。”外头的东西又撞了一次门,喷起一阵灰泥,一根门链掉了下来。吉姆和约翰赶忙靠在门上抵住。我说:“等一下,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轻蔑地看了我一眼。“你回去的时候,提醒我送你一本我的书。”吉姆问:“他想要穿越过来,对吧?”马尔科尼点点头。“没错,如果不是他,就是他的走狗。”“我的天哪!”我尖叫道,“除了我以外,大家都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吗?”“我当然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马尔科尼说,“否则我早就取消降神会,退钱给大家了。不过当我听闻你们所说的‘酱油’,我就知道这种药的目的只有一个。”门的另一侧传来抓门的声音,我想应该是假发怪想把门咬穿。“是什么?”“我替人们打开通往灵界的窗户,而现在有人想把这扇窗户变成门。”黑暗中,一只蓝眼睛。吉姆悄声说:“恶魔。”马尔科尼说:“孩子,恶魔用过最厉害的伎俩就是让世人相信世上只有一个恶魔。”我举起手摆出“暂停”的姿势,然后说:“我们……要怎么……逃出去?”马尔科尼重新戴上眼镜,说:“我们现在就像诺曼底登陆当天独自站在海滩上的德国军人,手里拿着削尖的木棍。孩子,我跟你们保证,如果我们有人能打败这么邪恶的敌人,这个世界很久之前就会先把我们给杀了。孩子,世界不断转变,现在世界就要转向黑暗了。”我说:“你有什么建议吗?”“我以前是牧师,你们知道吗?”约翰问道:“你跟那些牧师一样,会用眼睛发射激光吗?如果你会的话,我们现在真的很需要你帮忙。”“我不会,”他说,“但我可以赐福水源变成圣水,我是说冰雕的水。”约翰的表情开朗起来,他说:“太棒了!”他伸出食指指向天空,“我们赐福冰雕,接下来只要想办法叫那几百只怪物去舔雕像就行了!”我紧盯着老人的脸,说:“我跟你说,就算把所有的英文单词乱凑一通,拼出来的计划都不会这么蠢。”“当然,我们需要争取一点时间。”他继续说,完全不理我,“不过,如果我没猜错,假如它们要做的事跟我想的一样,那么这个计划可能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外面那些行者,就是那群怪物,它们也有弱点。”约翰说:“我们知道,它们怕椅子。”“呃,你差点儿就答对了。它们是天生的捣乱分子,因为它们来自充斥着黑暗噪音的世界,因此对它们来说,音乐旋律听起来就像刺耳的刀锋——比方说天使的歌声和他们弹的竖琴。”我问道:“这跟我们有什么关——”门中央爆出一个洞,一只粉红小手和一小截腿伸了进来,在约翰和吉姆之间摸索。约翰抓住它的手腕,珍妮弗用弹簧刀把手臂砍断,门外传来猫科动物的惨叫声。约翰把断掉的手臂拿在手中好一阵子,然后塞回参差不齐的洞口。马尔科尼说:“我看你们带了乐器。你们有人会唱歌吗?传统圣歌的效果最好。”约翰说:“我会唱歌。”我说:“约翰,你根本不会唱。”“好吧,我会弹吉他。”“我也会,”吉姆说,“我们有两把吉他。”我说:“你们可以再蠢一点,没关系。”约翰说:“阿卫,你记得《骆驼大屠杀》的歌词吗?”“啊,约翰,我没想到你还真能说出更蠢的话。”马尔科尼低头看着两台手推车上的扩音机和线缆说:“那首歌有多长时间?我需要好几分钟。”约翰绕过来,拿下我背上的吉他,说:“亲爱的朋友,你要《骆驼大屠杀》多长就有多长。我弹主旋律,吉姆负责节拍,珍妮弗唱和声。珍妮弗,你只要重复阿卫唱的歌词就好了,不过比他慢大概一秒钟。音箱系统在舞台上,我们冲上台,插好电就开始狂唱,懂吗?各位,这个计划智障到不行,但绝对会成功。”我们准备好,走到被撞得东摇西晃的门前。约翰说:“它们明明可以在空中瞬间移动,居然还会被门挡着;我以为它们一眨眼就可以穿过来了。”门外突然安静下来,传出一阵低语声,好像怪物突然想通了。突然,吉姆在我身后尖叫。一只怪物趴在他的背上,另一只攀住他的胸口,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他的喉咙。吉姆倒在吉他上,白色乐器瞬间变得鲜红。珍妮弗抽出弹簧刀扑过去,把一只假发怪刺死。她的刀法愈来愈熟练了。我说:“吉姆?你还——”他翻过身,喉咙裂得血肉模糊,好像被霰弹枪打中似的。他睁大眼睛,嘴巴挣扎着要说话。然后他就死了。我正要开口,突然眼前一片黑,有东西轻轻捏着我的胸口和肚子,好像要抓紧我;我努力集中视线,看到十几只造型不同的眼睛在盯着我。我倒在地上,假发怪粘在我的胸口。它的鸟嘴张开,露出扭来扭去的人类舌头。宴会厅传来尖锐的电子音,是吉他的声音。怪物闭起鸟嘴,转向敞开的门。约翰正在外面演奏。它脸上露出极度不爽的表情,用两只小手遮住耳朵,然后小步跑开。马尔科尼说:“好!快去!”我站起身,穿过门跑了出去。约翰双腿大张,身体前倾,电吉他几乎贴到了地面上。我快步绕过他,抓住台上的麦克风。那个瞬间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喷泉底部已经被一道两米高的人体部位高墙围起,天使冰雕耸立在中央,剩下的假发怪面朝内聚在墙外,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哪个人来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也好,不如就认了吧。我勒住喉咙,深深吸气,直到横膈膜往外压迫我戴的镀金腰带,接着我厉声叫了起来:“我认识一个人 不对,我乱说的 头发!头发!头——发! 骆驼大屠杀!骆驼大屠杀!”整群怪物转向我们的方向,看似非常失望地皱起眉头,然后退开来。“太棒了!”马尔科尼大叫,“它们真的觉得很烦!我们走吧!”我们往喷泉前进,音乐响彻整个房间,像鼓风机一样赶走眼前的假发怪。其中一只还对我吐口水。“我的甜瓜灵魂 被你冷漠的电网碾碎 大——锤!铁——锤! 骆驼大屠杀!骆驼大屠杀!”我们把电线拉到最长,但跟喷泉仍然有一段距离,马尔科尼带着珍妮弗继续前进,走到可以赐福天使的地方。马尔科尼说:“天父,您经由神迹赐予我们恩典,使我们赞叹于您无边的力量。受洗礼时,我们使用您赠予的圣水,因为在圣礼中,水象征着您赐予我们的恩典。在万物初始之时……”“你后面有一头狼 不对,等一下,只是一只狗 哦该死!是獾!獾!—— 骆驼大屠杀!骆驼大屠杀!”我们唱到第一段吉他独奏,约翰疯狂地表演起来,几只假发怪开始咬约翰的吉他电线。音乐瞬间消失,只剩拨弄吉他弦的微弱声音。怪物一起朝我们扑来。约翰脑筋动得很快,马上跑过来抢走我手中的麦克风,开始模仿吉他的声音。“哇哇哇——哇——哇——哇——哇,咿呜咿咿呜——”我不觉得他这么做有用。我转头看马尔科尼博士翻过人体部位高墙,走向喷泉。我跟着他爬上墙,沿路踩到一张脸、六只手和一个屁股。池水完全变成了黑色,但不是漏油的黑,而是像黑暗的洞穴,水面上看不到任何反射或涟漪,就连马尔科尼博士走进池内,也没有造成一丝变化。黑水如雨一般从上方天使的翅膀流下来。约翰跟在我们后面爬上墙,继续尖叫:“哇,嘟嘟嘟嘟呜呜嘟,滴嘟嘟——”马尔科尼膝盖以下都浸在黑水里,他伸手触摸冰雕表面,说:“天父及圣子,我们向您请求……”约翰唱完了吉他独奏,现在即兴唱起第三段歌词。“我的帽子闻起来像 润滑液。我不想碰 等一下,这不是我的帽子!根本不是帽子! 骆驼大屠——”麦克风的线缆也被咬断,歌声完全消失了。“——这座喷泉的水源。以耶稣基督之名,阿门。”马尔科尼往后退。什么事都没发生。约翰转向涌来的怪物,说:“快去舔雕像!”水池里的黑色物质突然涨起来,没过雕像的脚,溢出喷泉边缘。我上前抓住马尔科尼的外套,把他拉过来。我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事,但我很肯定我们最好不要站在水池中央。马尔科尼涉水走到池边,将一只脚从黑暗中抬起,我们惊恐地发现他的腿不见了——原本泡在水面下的部分完全消失,裤管被截成平整的一条线,下面只剩空气……然后他的腿又出现了,完好如初,仿佛刚刚只是光线害我们眼瞎。博士重振精神,跳出水池。我紧张地看着自己的白色新皮鞋被涨起的黑潮淹没。约翰和珍妮弗扶我们爬过人体部位高墙,然后我们不要命似的冲过宴会厅。空中传来口哨声,像风吹过树枝的怒吼,我看到几把椅子倒在地上,滑向喷泉。这时我突然感到一股拉力,好像背后有一块电磁石,而我的肚子里装满了小铁球。一只假发怪跑过来,然后却忽然被抬上空中,我保证它被吸回喷泉里通往地狱的入口了。怒吼声愈来愈大,震耳欲聋,跟喷射机一样吵;折叠椅飞过空中,仿佛有几十个隐形的愤怒篮球教练在砸椅子。我们五个人努力前进,有人在附近尖叫,但声音完全被澎湃的噪音掩盖。约翰抓住我的上衣,指向舞台后方一小块可以藏身的地方。珍妮弗尖叫一声,我没听清楚,但听起来像“托德”。天花板的照明灯爆出火花,我们陷入一片黑暗中。几盏小小的紧急照明灯亮起,宴会厅中央冰雕天使的翅膀微微反光。我们跌跌撞撞地跑到舞台后方,像龙卷风受难者那样抱在一起,静静地等待。一片寂静。我冒险回头瞄了黑暗的深井一眼,这时黑暗中有了动静——黑色形体从水池入口冒了出来,他们像没有主人的影子,瘦高的体形有点像人,每位大概都有二到三米高,身上唯一的特征就是一双闪亮的小眼睛,像两根点燃的烟。他们一一从入口出来,进入黑暗的房间,并肩站着,踩着不稳的脚步散开,像扩散的漏油,完全不发出一点声响。整间宴会厅里都是他们,室内到处闪烁着红色的小眼睛。他们来到我们附近,继续在绝对的寂静中前进,距离我们只剩下几十厘米。接着,低沉的嘶叫声打破寂静,听起来像蒸气漏气。一股烟或蒸气从天使冰雕底部冒出,配上刺眼的白光,像是要发射的火箭。声音愈来愈响,转变成动物痛苦的尖叫。在紧急照明灯的微弱光线下,圣水天使往下陷,降到黑洞里去了。突然一声巨响,害我以为自己会被劈成两半。我闭紧眼睛,用手护住头,祈求上帝原谅我不小心造成万物灭绝。房间一震,我感到脱离身体的失重感,像在梦境中飘游。一只手拍拍我的肩膀,我缩了一下,好像被铁块烙印似的。周遭又静了下来。已经过了多久?我像午睡醒来的人,面对一片黑暗,无法确定现在是几点。我睁开眼睛,发现是珍妮弗在拍我,约翰和马尔科尼站在她后面。灯光又亮了,她扶我站起来,我转向宴会厅中央。房里只有空旷的红地毯,没有喷泉,没有尸体,没有黑洞,除了我们和几把散落的椅子,整个宴会厅空无一物。我坐在地上,突然感到筋疲力尽。约翰和我仔细盯着喷泉先前所在的位置,伸出手朝那个方向比了个中指。大门打开,警卫和制服警察一起冲了进来。大狗莫莉跟他们一起,嘴里叼着一捆咬烂的纸。它把纸丢在我跟前,开始狂吠。我低头看到两张马尔科尼降神会的门票,显然是它从那对年轻夫妇的行李里挖出来的。我把门票推开,看到一张CD,上面写着:《奇异恩典》——布鲁克林合唱团演唱福音歌曲。一个胡子男晃过来,显得一脸茫然。我认出他是那名女子的丈夫,刚才我们试着救她,结果她却拆掉了自己的身体,接下来一切就走样了。我说:“你太太的事我很遗憾。她叫什么名字,贝姬吗?”他困惑地看着我。“我没有结婚。这里发生什么事了?”我无法回答,只能躺回地板上,即使一堆人在我四周快步走过,我的身体还是自动关机了。我已经四十个小时没睡了,全身肌肉都痛得在尖叫;我越过了肾上腺素刺激的巅峰,现在正急速下坠。有人叫了我的名字,问我“还好吗”,我没有回答。周围的声响逐渐消失,沉重的睡魔猴子将毛茸茸的温暖屁股放在我眼皮上。黑暗、温暖,接着传来闹钟类似鼻音的咿咿咿叫声。我嘴里有股烟味,好像舔过烟灰缸一样。我感到嘴巴周围有圈让人发痒的厚重东西。我猛然睁开眼睛。我在什么鬼地方?我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这不是我的卧室。我转头看到床头柜上的手表,那也不是我的手表——比我的表高级多了。我环视整个房间,床头柜上的闹钟还在继续尖叫。我看到一面镜子,照出我脸上一些黑色的东西。我用手一拍,感觉像毛发。我爬下床,走到镜子前面,才看到我原来蓄了整脸厚实的山羊胡。搞什么鬼?我在床边重重坐下。这是谁的房间?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说:“你到底要不要关闹钟?”我摸索一阵,找到闹钟上的按钮。珍妮弗·洛佩兹正躺在床上,而且是那个真的女明星珍妮弗·洛佩兹。哦,等一下——她转过身,我发现她只是我们认识的珍妮弗·洛佩兹。她穿着小背心和内裤,下床睡眼惺忪地走向也许是浴室的房间。她的大腿上端有一道不明显的白色疤痕,关上门时她轻轻放了个屁。我站起来,在附近衣柜上的一堆东西里找到手机,拨了约翰的号码。听筒传来总机的录音:“您拨打的号码已停机……”我渐渐恐慌起来。我从窗户看出去,看到前院有一棵树,树叶已经转成秋天的颜色。我回头看着手机,扫过快速拨号明细,找到标明为约翰的号码——跟我知道的号码不一样——然后拨了电话。我听到浴室的水声。我屏住气,听电话响了四、五、六声,七声。“喂?”约翰听起来还没睡醒。“约翰?是我。”“嗯,怎么了?”“哦,没事。”过了一会儿,他说:“你不记得过去六个月的事了吧?”“你也一样吗?”“没有,我没问题,不过你已经是第四次这样了。你不记得那天晚上以后所有的事。你最后记得的事是赌城吗?”“是啊。”“我觉得这是‘酱油’的副作用。过来我——啊,你不知道我现在的公寓在哪儿吧?那我们在冰雪皇后快餐店见好了。”珍妮弗走出来,出乎我的意料,我们接吻了好几分钟。烟灰缸。我走出门,看着这栋精巧的木造小平房,接着看到我熟悉的现代牌小车停在车道上,我稍微松了口气。我开车到快餐店,看见约翰坐在店门外的长椅上,手里拿着冰雪皇后的褐色纸袋。我发现他跟我一样,也蓄了一脸山羊胡。我说:“这太夸张了吧。”“你每次都这样说。”“我今天……呃,要工作吗?我在哪里工作?”“还在沃利出租店,你礼拜天休假。对了,今天是礼拜天。走吧。”约翰带我走向一辆很高档的车,他跳上车,拍拍身后的位子。我看了一下,然后走回我的车。我对他说:“我跟着你就好。”我们沿着走廊走向约翰的新公寓,他说:“赌城的事确实闹得很大,但你也知道,不是因为真正发生的事。新闻报道说有五百名观众在马尔科尼的表演上抓狂,大家急着从门口逃走时,有个孩子不小心被踩死了,他们说的就是吉姆。”我们踏进门口。我说:“只有一个人?那其他几十个——”我停了下来,约翰的家让我惊讶得说不出话。客厅摆了一张褐色皮沙发以及一把相称的扶手椅,房间中央立着一台大屏幕等离子电视,接着四台游戏机,游戏光盘的盒子散落一地;房里还有一台不错的DVD播放器,以及配有一百张CD换碟机的全套音箱。“约翰,我们现在变成毒贩了吗?”约翰拉开书桌的抽屉,拿出一个大公文夹。他从里面抽出一叠纸,包含报纸剪报、几张折起来的小报,还有一本叫《奇异日子》的花哨杂志,封面上印着不明飞行物的照片。他说:“不是,当然不是。离开赌城后,我们碰到一个家伙,拉皮条的,我们在他手下当男妓,赚了不少钱。以前他们都叫你火箭妙舌。今年七月,你在大内华达州肛交奥委会得了金牌,马上有一堆公司要找你代言。你和珍妮弗住的那栋房子是你买的,我记得你还付的现金。”他看起来非常认真。我说:“你在糊弄我吗?”“没有啊,那栋房子真的是你的,不过男妓那段是我扯的啦!每次我都喜欢多加一点好玩的。其实是莫莉在赌场赢了一大笔钱。”“约翰——”他抽出一张报纸,那是《拉斯维加斯太阳报》的生活版,头条大大地写着:“狗狗玩老虎机竟挣得二十五万美元!”报纸上登了一张约翰抱着莫莉的照片,照片中,莫莉拼命地挣扎想逃开,约翰伸出右手,比出手枪对着莫莉。他笑得很开心,露出“这是我的狗”的痴迷表情。在照片背景很远的地方,可以看到我和珍妮弗努力想遮住我们的脸。“警方大肆调查了马尔科尼的表演和后来的恐慌事件,”他说,“他们认为马尔科尼偷偷让观众吃了迷幻药,然后故意用灯光错觉来吓人。大家都说他是个骗子,那阵子媒体对他真的有点糟,不过他也熬过来了。吉姆的死只被当成意外事件。突然间马尔科尼的书开始大卖,大家都想找他上节目。你……呃,试着联络了他好几次,但他都不肯接电话。”他一边说,我一边就慢慢记起来了,每件事都像喝醉后模糊的记忆。他把那本印着不明飞行物的杂志交给我,指了指左下角的小标志:弗雷德·朱传奇:过世的青年仍在中西部故乡徘徊不去?当地男子表示“绝对有”。头顶上传来一阵噪音。我抬起头。我的心漏跳了一拍。怪物用七只粉色小手吊挂在约翰的天花板上,红色假发斜戴在头上。它低头看着我,然后放开手,轻声落在离我几十厘米远的地方。“呃,约翰——”“哦,现在你看得到了。”他提着冰雪女王的纸袋站起来,拿出一个猪肉夹蛋汉堡,拆开包装放在地上。怪物两只手拿着汉堡吃了起来。“我第一次打电话给你,要你过来的时候,它就站在墙上。你走进来,当然什么都没看到。那时候我不是叫你不要动,不要发出声音吗?因为假发怪就在你的背上,它跳到你身上,你却像没事一样站在那里。”假发怪一边吃,一边把五只眼睛转向我。它嚼到一半就停下来消失了,汉堡轻轻掉到地上。我说:“我吓到它了吗?它会,那个,攻击我们之类的吗?”“从那个晚上之后就不会了,不过那时候它咬穿了我的鞋子,我也一直踢它,所以我想我们算是扯平了。”假发怪又重新出现,一只手抱着一大杯可乐,鸟嘴叼着包装没拆的吸管。约翰拿过吸管,拆掉包装,替它插到杯子里,它含住吸管喝可乐,又拿起汉堡。“别人也能看到它吗?”“不能。我妈上个月来,假发怪就站在房间中央,她完全没发现。不过我跟你说,一个礼拜之后她要去旅行,把猫寄放在我家,那只猫就看得见,从头到尾一直对它嘶吼。假发怪会捡纸团或别的东西丢它——猫隔天就死了,不过跟假发怪无关。”我说:“报纸上说我们赢了二十五万美元——我把分到的钱都用到哪儿去了?就买了那栋房子?我没有存一点钱吗?”“我不知道,我们现在不经常见面,其实从……哦,大概八月以来,这是我们第一次讲话。你和珍妮弗……呃,不经常出门。”“哦,真是……对不起。”“没关系,相信我,你不是真心的。”他指了指电视,“要玩曲棍球吗?” | 我们手持燃烧弹在卡车后门围成一圈,我们听到了打开门锁的声音。门外站着贾斯廷,众人惊慌失措。贾斯廷让我们放下武器,领我们进入了一个荒废的屋子。贾斯廷让众人围坐,开始指责人类的自私和残忍。随后他取出一只虫子,它变成一个怪物。怪物攻击了莫莉。约翰突然行动,拿起一个纸盒,但被箩筐阻止。纸盒内藏有一张纸条,指引约翰去前院。贾斯廷和箩筐对此感到困惑,决定前去查看。摩根警探手持霰弹枪出现击倒贾斯廷,摩根决定带领我们前往宫殿酒店。路上,摩根的眼睛突然爆炸,最终翻车。在沙漠中,我们遭遇了更多的怪物袭击,弗雷德变异,被大卫击杀。随后,我们将弗雷德的尸体焚烧。我们到达酒店,闯入酒店宴会厅。箩筐突然出现,声称要召唤克洛克,并释放出众多怪物。马尔科尼博士利用圣水对抗怪物。混乱中,吉姆被怪物杀死。最终,所有的怪物和异常现象消失。我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醒来,而珍妮弗·就在我身边。我接到了约翰的电话,得知我们的记忆受到了影响,忘记了过去六个月的事情。约翰告诉我,我们在赌城的经历被媒体曲解。我们约定在快餐店见面,约翰向我解释了我们的近况。我得知我们的生活在那场事件后发生了巨大变化,但我们似乎已经适应了新的生活方式。 |
肖月潭眼中闪过奇异之色,有点犹豫的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少龙最好不要在满十招时立即收刀,说不定曹老鬼会趁机多噼两剑。”项少龙轻松笑道:“不会这样吧!老曹乃一代剑术大宗师,自然会守信诺,那晚他便眼睁睁任我熘走,你放心好了。”肖月潭似略感焦急的道:“总之你要答应我小心防范,就当是百招千招之约好了。”项少龙奇道:“老兄似乎相当肯定老曹会悔约呢?”肖月潭干咳了一声,瞧着他坦然道:“你一向信任我,就多信这一趟吧!”项少龙虽心中嘀咕,却没有真的怀疑。改变话题,将李园和龙阳君的情况告诉了他,乘机问道:“你又说河道仍给冰雪封了,是否消息有误呢?”肖月潭有点尴尬和不自然地道:“我只是听人说罢了,或者龙阳君的消息才正确些。”接着岔开话题道:“你昨晚一刀击败麻承甲之事,现已传遍全城。城内很多原本赌你输的人纷纷改赌你胜,使赔率由一赔十三跌至一赔五,可见你已行情大涨哩!”项少龙想起当年与管中邪一战前的赌况,想不到又在临淄重演,失笑道:“一赔五也相当不错了。不过昨晚我胜来是靠了点机缘和侥幸。真奇怪,摸着百战刀,我的信心立时回来了。”肖月潭欣然道:“你刚才噼断仲孙玄华长剑那几刀确是精采绝伦,神乎其技。难怪临淄开赌的人以‘刀君’来尊称你,与剑圣互相辉映,谁都压不了谁。”项少龙苦笑道:“自家知自家事,我这刀君实非剑圣的对手,若非有这十招之约,我这两晚就要熘了。”肖月潭又掠过古怪神色,正容道:“千万不要有这想法,否则恐怕十剑都捱不了。你拟定了离开临淄的计划了吗?照我看如今反是仲孙龙比较可靠点。”项少龙没有在意肖月潭的神情,点头道:“放心吧!我对这剑圣已有很深的认识,仲孙玄华虽逊了他几筹,终亦有个谱子,使我获益良多。”顿了顿续道:“昨晚我已和解子元和仲孙玄华说了,比武后他们会安排我离开这里。”肖月潭放下心事,道:“最好请仲孙龙父子着意监视郭开等人的动静,否则一下疏神,就会中了暗算。”项少龙暗赞他老谋深算,点头答应。此时下人来报,金老大来找他,肖月潭趁机告辞。项少龙亲自出迎,金老大甫见面便哈哈笑道:“我还以为那处忽然钻了个英雄好汉出来,原来竟是名震西北的项少龙,上将军骗得我好苦。”项少龙歉然道:“事非得已,老大见谅。”金老大挽着他手臂跨进厅内,低声道:“上将军昨晚一刀把麻承甲噼得名声扫地,齐人都大失面子。这两天定有不畏死的人来挑衅,上将军须小心提防。”接着又道:“外面那批武士不似是齐人的兵员,究竟谁派来的。”项少龙这才记起仲孙玄华要派人作他的侍从,应道:“是仲孙家的武士,我也不知他们来了。”两人坐好后,金老大语重心长的道:“仲孙龙父子都非是善类,一旦上将军失去被他们利用的价值,他们随时会掉转枪头对付上将军的。”项少龙苦笑道:“有吕不韦前车可鉴,对此我早有惨痛难忘的体会。锦上添花人人乐做,像老大对小弟的雪中送炭,才是难得。”金老大老脸一红道:“上将军莫要抬举我,我只是顺着性子做,屡吃大亏都改不了这性格。是了!素芳闻悉你的真正身分后,很不是味儿,央我来求你去与她一叙,自上趟咸阳一会后,她对你有很深的印象哩!”项少龙心中奇怪,石素芳一向对男人不假辞色,怎会渴望见自己。当年自己与她的会面,是通过蒲鹝的安排,现在蒲鹝已因叛乱被处死,她仍要向自己示好,实在没有道理。正如肖月潭所说,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不见她妥当点。金老大又道:“我知上将军与曹公决战前,定要养精蓄锐,不宜饮宴,不若就把约会订在上将军旗开得胜后的翌日黄昏,上将军尊意如何?”项少龙暗忖那时自己早熘了,即使答应也该没有什么问题,到时只要传个口讯,谅石素芳亦不会怪他。笑着答应了。两人再闲聊两句,金老大识趣地告退。项少龙送他出门时,出乎意料之外,二王子田健在解子元陪同下来了。田健先向项少龙致歉昨晚爽约之事,借口是父王忽然身体不适。却不知齐雨等早泄漏出原因,但项少龙当然不会揭破他。除仲孙龙父子和解子元外,陪来的还有个态度狂傲来自稷下的大夫晏向。众人入厅按尊卑坐下后,寒暄过几句,位于上座的田健道:“盛名之下无虚士,上将军昨晚一刀败退麻承甲,今早又以奇技噼断玄华手中宝剑,令人不得不口服心服。”项少龙这才明白他再次转舵的原因,是因为自己显示出足可与曹秋道抗衡的实力,连忙谦让一番,仲孙龙等自然在旁为他说尽好话。岂知稷下先生晏向斜眼兜着他插入道:“现今大秦国,究竟谁在真正掌权呢?”项少龙故作惊奇道:“当然是政储君了,难道尚有其他人吗?”晏向好整以暇道:“可是听贵国吕仲父之言,政储君一天未登基,仍是王位不稳,上将军又有什么看法?”项少龙登时整条嵴骨凉浸浸的,这口不择言的稷下狂士,无意间透露出吕不韦确在怀疑小盘的真正身分,否则绝不会以此打动田健。换言之吕不韦已派了人去邯郸找寻那对曾抚养嬴政的夫妇,若他以此扳倒小盘,或作威胁小盘的筹码,会是非常难以应付的一回事。田健见他神情有异,问道。“上将军对此有何看法?”项少龙心念电转,回复冷静,淡淡道:“晏先生这话使项某联想到有人会叛乱作反,不过蒲鹝等的下场,该是对他们的当头棒喝。”解子元笑道:“当头棒喝?嘻,这词语顶新鲜哩!”晏向又道:“不知上将军对我大齐印象又是如何?”项少龙大感头痛,他不惯拍人马屁,只好道:“只从晏先生能如此在二王子前侃侃而谈,便可知贵国君主制度开明,特重人才。故稷下学宫才能应时而生,这是区区愚见,先生勿要见笑。”晏向口若悬河道:“我大齐南有泰山,东有琅琊,西有清河,北有勃海,乃四塞之地。不过若治之不当,即管纵横二千余里,带甲百万,堆粟如丘山,也如虎之无牙,难以争雄天下。故自桓公管仲以还,均广开言路,对敢言之士,奉以车马裘衣,多其资币,以延纳天下贤士。我大齐有今天之盛,确非侥幸。”项少龙首次领教到稷下狂士脱离现实,仍陶醉在齐国桓公霸业时的美好昔日,满口狂言的滋味。只见田健眼中射出炽热的光辉,显是对晏向的一番话非常自豪!心中暗叹,表面只好唯唯诺诺,表示同意。田健摇头晃脑的道:“上将军观察精到,看出我大齐的兴衰,实与稷下学宫的兴旺有关。昔日桓公曾问管仲,如何可‘常有天下而不失,常得天下而不忘。’管仲答道:‘黄帝立明台之议者,上观于贤也;尧有衢室之问者,下听于人也,舜有告善之旌,而主不蔽也。’故此才有学宫的产生。”项少龙心中感叹,各国王室后人,或多或少都沉溺在往昔某一段光辉的日子里,像齐人就开口闭口都离不开桓公管仲,而不知必须时刻砥励,自创局面,以应不同的时势。他说齐国君主开明,换另一角度说就是齐国君权脆弱。要知在这战争的世纪,强大的君主集权制实是称霸争雄的首要条件。小盘这冒充的嬴政,便完全没有其他王室后人那种心理感情的负担,只知全力抓权,巩固自己的地位,反成了最有为的明君。秦国之能歼灭六国,一统天下,非是无因,皆因再没有那个君主有他的出身和背景。仲孙龙岔开请题道:“政储君倚重上将军,此事人尽皆知,际此诸国争雄的时刻,未知上将军有何匡助大计?”项少龙想起太子丹和徐夷则,心中一阵为难。仲孙龙这么引导自己说话,自然是想自己作出类似吕不韦向田健的保证,好把田健从田单手上争取回来。不过回心一想,无论自己说什么,都左右不了“已存在的历史”,为自己为善柔,他都不得不作出点承诺。环目一扫,迎上众人期待的目光后,正容道:“政储君年纪尚幼,明年才正式登基,所以把精神全用于内政上,聘郑国建渠是目前的头等大事,至于对外用兵,都是处于被动之势。这次项某顺道来齐,正是欲与贵国修好。”晏向尖刻地道:“自嬴政归秦后,先减东周,又下韩地成臬、荥阳;接着取赵太原建新郡,更取魏三十七城,似乎与上将军所说有点不符。”项少龙正是要引他说出这番话来,从容不迫道:“谁灭东周,大家都心里有数,这些部分的土地都是蒙骛只手夺回来的,而蒙骛为何能独揽军权,不用项某点出原因吧。”田健立时脸色微变。项少龙这番话有真有假,说到对领土的野心,小盘这未来秦始皇比之吕不韦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因他年纪尚幼,自然可轻易把责任推在吕不韦这有摄政之名,而无辅政之实的仲父身上。尤其近几年的军事行动,主要均由小盘自己亲自策划,但外人当然不会知道。晏向倒坦诚得可爱,点头道:“上将军说得对,田单是临老煳涂,看不穿吕不韦的本质,二王子该知所选择了。”这么一说,仲孙龙等喜上眉梢,田健却大感尴尬,干咳一声道:“与上将军一席话,田健茅塞顿开,嘿!待上将军与曹公比试后,田健再设宴与上将军共叙。”大家都再没有什么话好说。晏向走后,仲孙玄华留下来,介绍了派来那群武士中叫姚胜的头儿,道:“姚胜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上将军有什么事,尽管嘱咐他去做,绝不须经我们再出主意。”又对姚胜嘱咐叮咛一番,这才走了。项少龙细观姚胜,这人年在三十许间,双目精灵,长相颇佳,神情又够沉稳冷静。心中一动道:“我想姚兄多替我监视韩闯和郭开两方人马的动静,但切勿让对方觉察。”姚胜恭敬道:“唤我作姚胜就可以,上将军折煞小人了。此乃小事,上将军的吩咐,必可办到。”言罢领命去了。项少龙趁机回房休息,睡了个许时辰,醒来时原来韩闯已久候多时。项少龙心想这个没有义气的小子找自己该不会有什么好事。又想到他是不能不来,否则只从这点已足可使自己对他起疑。梳洗后往前厅见他。韩闯早等得不大耐烦,来回踱着方步,见到项少龙,喜道:“少龙终于醒来了。”项少龙见他毫无愧色,心中有气,冷然道:“无论多长的梦,总有梦醒的时刻,亏你还有脸来见我。”韩闯色变道:“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前天龙阳君才拿言语来试探我,今天少龙又这么毫不留情的责备我,我韩闯做错了什么事呢?”项少龙来到他身前,虎目生辉盯着他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到稷下宫偷刀的事就只你一个人知道--。”说到这里,眼角瞅到凤菲正要进厅来,挥手道:“大小姐请回避片刻,我要和这忘情负义的小子算账。”凤菲见两人脸红耳热,吓得花容失色的急退出去。项少龙续道:“若非你通风报信,曹秋道怎会收到风声,在那里等我自己送去给他试剑。”韩闯焦急道:“这的而且确不关我的事。记得我还劝你不要去吗?唉!怎会是这样的。”。项少龙暗忖这家伙倒是演技了得,本来他打定主意和韩闯虚与委蛇,来个尔虞我诈,怎知见着这“老朋友”时,却气往上涌,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他一步不让地喝道:“难道你该劝我去吗?且不论此事,为何你这几天频频与郭开那奸鬼密斟,又威胁龙阳君来对付我呢。”韩闯色变道:“是龙阳君说的吗?”项少龙冷笑道:“这个你不用理会,假若你敢动龙阳君半根毫毛,我回咸阳后就把你精心策划的郑国渠阴谋揭破,翌天便领兵直捣你的老巢。”韩闯剧震道:“原来你连这事都洞悉无遗,为何却要瞒着嬴政?”项少龙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忘情负义的家伙还不明白吗?只有建渠一事,才可把秦国的大军拖住,十年八年内也无力东侵。我正因不想我的朋友变成亡国之奴,才忍住不用此事打击吕不韦,但看你怎样待我呢?”韩闯崩溃下来,跌坐席上,热泪泉涌道:“我亦是迫不得已,不知谁把我见到你的事泄漏出去,被郭开那奸贼软硬兼施,要挟不放。但我已尽了力,暗示龙阳君立即助你离开临淄。少龙,相信我吧!我一直都在拖延郭开,今天来就是想警告你小心他。”项少龙发觉自己已很难再像从前般信任韩闯,因为他的演技实在太精湛了,叹了一口气道:“那偷刀之行泄漏一事,你又有什么解释呢?”韩闯涕泪交流,泣道:“若我有向人泄出此事,教我活不过明年今日,少龙于我有大恩,我韩闯怎样无良,都做不出这种卑鄙的事。”项少龙定了定神,心想难道是隔墙有耳,被人偷听了去。这时他的气早过了,在韩闯旁坐下来道:“堂堂男子汉,不要哭得像个妇人家好吗?”韩闯以袖拭泪,摇首凄然道:“我这几天无时无刻不在天人交战,那种痛苦实不足为人道,现在给少龙臭骂一顿,心中倒舒服多了。”项少龙拍拍他肩头道。“回去吧!我们两个都该静心想想。”韩闯道:“有件事少龙切勿轻视,郭开已勾结了吕不韦和田单,准备不择手段也要你回不了咸阳。齐国说到底都是田单的地头,你一不小心就会为他所乘。”项少龙淡淡道:“只要不是朋友出卖我,我便有把握应付,这件事形势微妙,你最好不要插手,否则会被郭开诬陷。”又冷哼道。“好像我项少龙特别好欺负似的。郭开这老贼或者是嫌命长了。”韩闯吁出一口凉气道:“到刚才我始真正领教到少龙的胸襟手段。不过一天你与曹秋道生死未分,吕不韦和郭开都不会动你。但若你胜了,形势就不同了!”项少龙把他扯了起来,推着往大门走去,道:“回去告诉郭开,说我为了秦国剑手的名誉,不得不接受曹秋道的挑战。”韩闯吃了一惊道:“你不打算提早走吗?”项少龙笑而不答,把他直送出门外。揭开了韩闯的假面目后,他反而心安理得,龙阳君说得不错。韩闯虽非什么好人,但对自己仍有几分真挚的感情,这发现足使他大感安慰,感到人性总有光辉的一面。现在他已给身边的人谁个是真谁个是假弄得煳涂了,除了善柔和肖月潭外,他绝不再会全心全意相信任何人,包括李园和龙阳君在内,谁说得定他们不会忽然变心,又或一直在骗自己。这种敌友难分的形势,他尚是首次遇上。刚跨过门槛,凤菲迎上来道:“你和闯侯间发生了什么事?”项少龙微笑道。“没什么,现在雨过天青了。”凤菲幽幽地白了他一眼,怨道:“昨晚为何不来呢?我凤菲难道不堪上将军一顾吗?”项少龙苦恼道:“恰恰相反,我是怕尝过大小姐的迷人滋味后,难以自拔,那对我们的逃亡大计就多了难测变化的因素。”凤菲扳起粉脸气道:“不要事事都牵连到那方面好吗?现在形势清楚分明,纵使恨你入骨的人,亦很难对你下手。你不欢喜人家,干脆说出来好了!”项少龙立时头大如斗,牵着她衣袖朝内院方面举步走去,岔开话题道:“淑贞她们不是在排演吗?没有你大小姐在旁指点怎行?”凤菲“噗嘛”娇笑道:“你这人哩,总是在紧要关头左闪右避,现在人家没了情郎,说不定会忍不住钻进你的被窝里,看看你的心是否铁铸的。”项少龙心中一荡,微笑道:“大小姐不是说自己心灰意冷吗?为何忽然又情如火热?”凤菲撇撇可爱的小嘴,媚态横生的瞅着他道:“都是你惹的,常有意无意的挑惹人家,欢喜便搂搂抱抱,爱亲嘴便亲个够的,又时时语带挑逗,凤菲只是个普通的女人,给你这般撩拨,自然想得到你的爱宠哩。”项少龙听得心都痒起来,但却知像凤菲这种绝代尤物绝对惹不得,幸好只要想起她曾和韩竭好过,就立时意兴索然。他已非刚抵此地时的项少龙,过了纯为肉欲也可和女人相好的年纪,凡事都考虑后果。遂强压下心中的冲动,正容道。“像我们现在的关系不是挺好吗?一旦有了肌肤之亲,便是另一回事,徒使你将来恨我无情。”这时来到凤菲闺楼的石阶前,她停下步来,秀眉轻蹙的想了半晌,逸出一丝笑意道:“上将军说得不错,假设你得了人家的身体后,又不纳凤菲为妾,虽说早有明言,但凤菲心里总难释然的。”项少龙见她这么明理,欣然道:“不若我们只限于搂抱亲嘴,噢!”凤菲已一把推开他,狠狠瞪了他一眼,又报以甜笑,这才登阶入楼去了。项少龙煞住了尾随她进屋的强烈冲动,掉头走了。为了避免无谓的争斗,项少龙整天留在听松院中,不过却避不了诸女的纠缠,其中当然少不了董淑贞和祝秀真,其他如幸月和云娘亦都争相献媚。幸好他立下决心,捱了曹秋道那十招后立即熘之夭夭,否则这么下去,说不定会一时失控,陷身在这温柔乡里。黄昏时肖月潭来见他,两人到了园里漫步,项少龙把韩闯来访的事说出来,肖月潭色变道:“少龙实不应揭穿郑国渠的事,这说不定会迫韩闯下决心除掉你。”项少龙吓了一跳,道:“不会吧!他当时涕泪交流,真情流露呢!”肖月潭叹道:“人就是这样,一时冲动下显露真情,但当再深思熟虑,便不得不考虑现实的利益,为了国家大事,什么私人感情都得摆在一旁的。”项少龙点头道:“老哥的话总有道理,幸好我不用靠他。仲孙龙现在和我有利益关系,该比较可靠吧!”肖月潭苦笑道:“这正是我这次来找你的原因,还记得仲孙何忌吗?他告诉我今天韩竭带了吕不韦去拜会仲孙龙父子,至于他们谈的是什么,他就不知道。”项少龙愕然道:“吕不韦不怕田单不满吗?”肖月潭冷笑道:“少龙还不认识这老贼的为人吗?田单年纪大了,已非昔日的田单,兼之功高震主,深为王室猜忌。齐王之所以要废田生,正因他对田单唯命是从。吕不韦一向谋事不择手段,什么事做不出来。”项少龙笑道:“仲孙龙亦非好人。不过现在我的利用价值对他该比吕不韦大得多,他该不会变心哩。”肖月潭皱眉道。“不要小觑吕不韦,他若没有几分把握,绝不会贸贸然去找仲孙龙说话。你只要看看仲孙龙会否主动把吕不韦过访的事告诉你,便可知他们是否仍倚重你了。”项少龙心中一震,想起小盘的身分危机,假若吕不韦向仲孙龙父子透露此事,说不定仲孙龙父子会靠向吕不韦一方。其中一个问题是韩竭身分暧昧。有他从中穿针引线,很难说会否出现另一局面。仲孙龙终是对凤菲野心不息,假若认为自己只是头纸老虎,这只只讲利害关系的吸血鬼,可能会把心一横,做出不可测的事来。说到底齐人与其他东方五国都是同一心态,就是视他如头号大敌。当年白起令他们惨痛难忘,而他项少龙则是今天的另一个白起,谁不想把他去掉?如此一来,他的如意算盘再难打响,且还不知谁人可信。若他只是孤身一人,该还易办,问题是他不能撇下凤菲不理。肖月潭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道:“这两天我们好好想想,看看有什么方法可神不知鬼不觉的熘走。”项少龙心知连这足智多谋的人亦一筹莫展,形势之劣,可想而知。看来唯一可行之计,就是自己一个人先行熘掉,然后再找解子元保护凤菲。但他有这样的能力和把握吗?那晚仲孙玄华来见他,闲话两句后,问项少龙道:“玄华有一事不解。自贵国储君由邯郸返回咸阳后,人人便言之凿凿盛传他实为吕不韦的私生子,贵朝的公卿大臣不会未听闻此事,为何仍肯如此拥护他呢?”项少龙心中剧震,暗叫不好。并非因为仲孙玄华会问这问题,而是他问这问题背后的动机。以前他只是怀疑,但现在已肯定了吕不韦把握得他和小盘这致命的弱点。以吕不韦的势力,要到邯郸软硬兼施把抚养真嬴政那对夫妇“请”回咸阳,作为要挟小盘的人证,是确而易举之事。至此不由暗恨起朱姬来,但回心一想,连她都可能没在意小盘并非自己的儿子,给嫪毐软语相哄,泄漏出来亦亳不稀奇,否则对她亦没有什么好处。这确是吕不韦平反败局的唯一机会。若此事暴露出来,小盘和他项少龙立即成了骗子。与他们有关的整系人马都受到最沉重的形势和心理打击。在秦国势力已根深蒂固的吕不韦,只要迫得朱姬出面,联手公然废了小盘,再另立王室内的一个无能者,权力就全落在他吕不韦手上,那时他再一脚踢走嫪毐,谁还能与其争锋。虽说历史不能改变,但他此时身在局中,就不会作此肯定想法,那就像命运,不到事情发生时,谁敢信命运定会是这样子的安排。此时他内心的焦忧可想而知。吕不韦该是向仲孙龙父子透露了这件事的端倪,仲孙玄华才特地来试探自己的口风,以决定该投向吕不韦呢?还是仍依赖他项少龙。表面上他当然仍是从容自若,不泄漏出丝毫内心的感受,讶道:“此事早有定论,当年鹿公因生疑而滴血辨亲,终证实了政储君和吕不韦没有丝毫血缘关系。”仲孙玄华神秘笑道:“听说储君的血还是上将军亲取的呢!”项少龙故作惊讶道:“竟连这等事都瞒不过玄华兄?”仲孙玄华有点不自然地应道:“是田单传出来的。但又使人生出另一疑问,据说连贵国姬太后,都不敢肯定,政储君是出自吕不韦还是出自令先王异人。为何上将军仍敢去尝试呢?若辨出来确是吕不韦的,上将军如何是好?”项少龙早猜到他会有此一问,甚至可能是吕不韦怂恿他来向自己询问,只要自己略有犹豫,仲孙玄华立知吕不韦之言不假。又知吕不韦可借此扳倒小盘,那他当然会站到吕不韦那边来对付自己了。在仲孙龙的立场来说,最好秦国乱成一团,由盛转衰,那齐人就有机会起而称霸。倘再藉曹秋道杀了他项少龙,小盘顿失臂助,更斗不过吕不韦。当下强装作没事一般,漫不经意道:“这只是太后在当时放出来的烟幕,那时吕不韦独榄大权,太后怕他对儿子不利,才把事情弄得含含煳煳,其实储君千真万确是先王的儿子。”仲孙玄华沉吟片晌,压低声音道:“有件事,玄华不知该否说出来,如有得罪,上将军请勿怪责。”项少龙已心知肚明他要说什么,更猜到是吕不韦教他说的,一方面可察探自己的反应,另一作用就是扰乱他的心神,使他精神受影响下命丧曹秋道之手。傲笑道:“事无不可对人言,玄华兄请直言,不须任何顾忌。”仲孙玄华欲言又止,好一会才道:“我们在田单处布有眼线,据说吕不韦告诉田单,他已掌握到证据,有一对住在邯郸平民区的夫妇,可证明令储君的真正身分。”项少龙终于百分百地肯定了吕不韦的阴谋,心中直沉下去,表面却装出愕然之状,然后哈哈笑道:“吕不韦是愈来愈煳涂了。他指的是暗中抚养储君的义父母吧,储君早已安排,把他们接到咸阳安居,不过此事极端秘密,没有多少人知道而已,吕不韦是否患了失心疯呢?”这番话高明之极,等若告诉仲孙玄华,纵有问题,但这问题已不再存在了。今次轮到仲孙玄华大感愕然,呆了好半晌,始陪笑道:“我亦觉得事情是理该如此才对,若我是令储君,自然要把眷育自己多年的义父母接到咸阳享清福了。”项少龙心中暗叹,自己终非搞政治的人物,不够心狠手辣。换了是其他人,在离开邯郸前,定会顺手将那对夫妇减口,免留下了今天的大患。自己当时根本没想到这问题,事后想起亦漫不经心,因为那对夫妇的姓名住处,就只他、朱姬和小盘三个人知道,怎想得到会由朱姬处泄漏出去。仲孙玄华失了谈下去的兴趣,东拉西扯几句后,告辞离开。项少龙几可肯定他是去见吕不韦,心中一动道:“玄华兄明天会否见到解大人。”仲孙玄华点头道:“有什么事须玄华转告他呢?”项少龙胡吹道:“只是有样东西想玄华兄转交给他,玄华兄请稍待片时。”话完匆匆回房,换上夜行攀爬装备,盖上外衣,回去对仲孙玄华歉然道:“我忘了可遣人送到解大人府上,不用劳烦玄华兄了。”仲孙玄华倒没起疑,连说没关系,匆匆走了。项少龙罩上斗篷,从侧门熘出去,徒步追在仲孙玄华的马车后。小盘的身分问题,不但关乎到他与小盘的荣辱,还关系到多个家族的存亡生死。更不由使他深切体会到龙阳君、韩闯等人为何会如此矛盾。在二十一世纪,谁犯事就谁负责任。在这个时代,若他出了问题,不但妻儿难以悻免,连整个乌氏族和滕翼、荆俊等族人都难逃被清洗的命运。所以愈多知一点有关这方面的消息,愈能令他知道如何去应付这场大危机。自古以来,收集情报乃军事第一要略。那时既无电话可供窃听,他唯有亲自出马,去看看吕不韦对仲孙玄华会说出什么阴谋。幸好他以前经过特种部队的训练,使他成为偷入别人居处的专家,这时代的房舍比之二十一世纪的摩天大厦,对他来锐就像不设防的游乐场,除了顾忌家将和恶犬之外,可说是来去自如。仲孙玄华轻车简从,但由于路上颇多车马往来,故车行甚缓,项少龙只加快点脚步,便远远吊着他。照他猜估,若吕不韦约了仲孙玄华见面,该不会是在他居住的相国府。说到底田单和仲孙龙父子乃死对头,不论吕不韦如何狂傲,总不能当着田单眼皮子下与仲孙龙勾结。是夜天朗气清,虽仍寒冷,但比早前大雪纷飞回暖不少,至少没有了剌骨的寒风。由于商业的兴旺,愈来愈多像仲孙龙这种能影响朝政的大商家出现,自己的乌家、吕不韦、蒲鹝、仲孙龙,甚至乎琴清,都是这种身分。左思右想时,仲孙玄华的马车出乎他意料外停了下来,项少龙看清楚那宅院,登时整条嵴骨都寒浸浸的。竟然是李园离听松院没多远的听竹院。马车开进门内时,他早驾轻就熟,由侧墙攀了进去。这十多所专用来招呼外宾的院落组群,设计划一,所以熟悉了听松院,便等若对听竹院了若指掌。项少龙施展出特种部队的身手解数,忽快忽慢地潜过侧园,避过几起李园的巡逻手下,攀上可俯瞰前后院的主宅屋嵴时,仲孙玄华刚被人迎进主宅去,可见他的攀援身手是如何迅疾快捷。不片晌仲孙玄华从主宅后门穿出,踏上通往东厢的回廊,项少龙忙借勾索滑下去,利用花丛草树的掩护,移到微透灯光的东厢西隅一扇窗下,蹲下身子静静窃听,由于内明外暗,故不虞会给人发现他的影子。李园的声音响起道:“玄华坐下再说。”接着是奉茶款坐的声音。项少龙暗责自己思虑不密,自己这次第一次见到李园时,他正与仲孙龙密谈,可知两人关系密切。清秀夫人更先后两次警告自己小心李园,可是自己给他三言两语,就骗得死心塌地,深信他而不疑。皆因自己总以己心度人,爱往好处去想。事实上无论李园、韩闯,甚或龙阳君,都是不折不扣的政客,凡事先顾实利,什么交情感情都是放在其后。龙阳君可能还好一点,但李园嘛,只看他当年在寿春可轻易抛开夺爱之恨,转而和他携手合作,便该知他重视的只是权势功名,其他都是次要。假若这次一时偷懒没有跟来,可能被他害死了都不知是什么一回事呢。李园最厉害处就是把韩闯出卖他一事说出来,使他还以为这人是真的眷念旧情。下人退出门外的足音远去后,响起品茶或喝酒的声音。听声音该不止是李园和仲孙玄华两个人,果然仲孙龙的声音道:“项少龙有什么解释呢?”仲孙玄华叹了一口气道:“事情可能非是吕不韦这老奸巨猾所说的情况,项少龙不但没有半分惊讶,还说那对夫妇早给嬴政接了回成阳--唉!”另一人失声道:“吕不韦不是说那对夫妇落到他手上了吗?”项少龙全身剧震,不但是因这句说话,更因说话的人正是今天刚向他痛哭涕零,誓神赌咒的韩闯。一把阴柔熟悉的声音不徐不疾的响起道:“玄华先把整个过程说出来,我们再下判断,看看究竟是项少龙说谎,还是吕不韦在胡言。”项少龙的心直沉下去,因为他认出说话者是死敌郭开。现在已肯定了清秀夫人含蓄和有保留的警告:李园、郭开和韩阖正互相勾结来对付他,只想不到还会有仲孙龙夹在其中。想来仲孙龙父子和他们凑到一起,应是后来的事,甚或是吕不韦拜访仲孙龙后的事,如此才能合理地解释前此两父子对待他的态度。想到这里,仲孙玄华已把事情交代出来,只听他道:“项少龙不但没有丝毫惶急之色,还似觉得极其可笑的模样,换了我是他,不立即色变才怪。”厅内传来失望的叹息声。郭开惋惜道:“若真是如此,我们就痛失了一个扳倒嬴政的机会,这小子精明厉害,手段狠辣,野心又大,有他一天坐稳秦君之位,我们休想安寝。”李园道:“项少龙最擅作伪,又有急智,说不定他心内震惊,但表面却一点都不泄露出来呢?”仲孙龙苦恼道:“若非我收买的人全给他逐走,现在就可知他事后的反应了。”韩闯分析道:“看吕不韦向龙爷说话的语气,他该是在离咸阳前,才从嫪毐处得到那对夫妇在邯郸的住址。否则咸阳早就闹得天翻地覆,他亦没有闲情到临淄来。所以是否找到真的人证,连他都该不知道。”仲孙龙颓然道:“那么说,项少龙就不是说谎了。”郭开狠狠道:“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让项少龙活着回咸阳,没有了他,嬴政就变成没牙的老虎,说不定会栽在吕不韦和嫪毐之手,那时将使秦室永无宁日,无力东侵。”仲孙龙忙道:“此事还须斟酌,吕不韦的意思是只希望将他的双眼弄盲,好让他活着回去承受欺君骗主之罪。”窗外的项少龙听得又惊又怒,偏是毫无办法。韩闯微叹道:“希望他在曹公剑下一命呜呼算哩,怎忍心看他变成瞎子呢?”李园冷静地道:“国事当前,纯不能讲个人交情。怪只能怪他成了秦国的另一个白起,若他命丧曹公之手,就一了百了,否则我们怎都要将他毁了。我为了这件事上这几天没一晚睡得好。但想起我们东方各国的百姓子女,将以千万计的被虎狼之秦荼毒,就什么友情恩情都要摆到一旁。”郭开阴阴道:“小心龙阳君那小子,我看他没能像李相和闯侯般明白大体。”仲孙玄华道:“此事必须小心处理,假若嬴政仍稳坐王位,那项少龙在临淄出事,我们齐国就脱不了责任。”郭开笑道:“只要设法把事情弄成是吕不韦做的,就可使嬴政把仇恨集中在吕不韦身上,最好他们先斗个两败俱伤,我们就可举杯庆祝了。”李园提醒仲孙龙父子道:“此事切勿透露给二王子和解子元知道,否则恐有不测变量。我已着宁夫人向二王子暗示,他父王之所以不喜大王子,皆因不喜见他依附田单,所以二王子该知所选择。项少龙再起不了什么作用。兼且我曾对二王子说,有田单一日当权,齐楚都难修好,二王子是聪明人,该怎都不会再考虑田单的提议。而且大事已定,齐王刚下了命令,要大王子在寿宴前离开临淄,不用明言,也该知是什么一回事了。”仲孙龙父子连忙应诺道谢。李园再吩咐道:“但你们必须把项少龙骗得死心塌地,使他深信田单和吕不韦正合谋害他,又安排他与曹公一战后助他秘密熘走,再在途中使人暗袭,最好在暗袭时牺牲一些人手,又依吕不韦之言只弄瞎了他,那就可引起秦廷的一场大乱子。”郭开道:“最好明白告知项少龙是吕不韦要让他活勾勾的回咸阳接受罪责,那就更使事情扑朔难辨了。”顿了顿续道:“此事必须把龙阳君瞒着,若泄漏了点风声给项少龙知道,以这人鬼神莫测的身手,说不定能私下熘掉,放着他活在世上,龙爷那时亦不敢轻易打凤菲的主意。”这回轮到项少龙心中冷笑,他已对韩闯和李园完全死了心,暗忖你们想动我项少龙岂是易事。听到这里,知道不宜久留,忙悄悄熘走。现在最大的烦恼,就是如何安全带走凤菲,因为在不想牵累龙阳君、善柔和解子元的情况下,他可信托的人,就只肖月潭一个了。善柔娇呼道:“不打了!”收剑后退。项少龙把刀背搁在肩头,微笑道:“想不到解夫人养了两个孩儿,身手仍这么了得。”善柔疑惑地看他,奇道:“不要瞎捧我了。为何你今天竟然比昨天更要利害,每一刀都能教人看不透摸不着。”项少龙知自己是因眼前危机的激发和被朋友出卖的伤痛,涌起了为自己生命和家人的未来奋斗的强大意志,决定把自己全豁了出去,再没有以前的顾忌,在置诸死地而后生的情况下,发挥出强大的潜能。由于他的吩咐,今天再不若昨晨般有大批观众,对着这曾和自己有亲密关系的美女,项少龙分外精神。昨夜返来后,出奇地一睡天明,在善柔来前已练了一会百战刀法,所以使得特别纯熟。对后晚与曹秋道的比武,他并不放在心上,只要对方恪守十招之数,自己就有把握过关。而知悉了仲孙龙、李园等人的阴谋后,身边的形势较前显得明朗而使他觉得更有把握去应付。或者是清楚了谁是敌人,谁是朋友,又知小盘的身分危机不可幸免,反使他澄清疑虑,不用疑神疑鬼,故睡得安稳。那不是说他已有应付吕不韦和嫪毐的方法,而是隐隐觉得历史是不会改变的,小盘终于会成了秦始皇。后世更没有人提及他项少龙的名字,当然更没有人说及关于他偷龙转凤的事。可想见小盘的身世定能保住,没法保证的是他项少龙的性命能否在这连场斗争中平安保住而已。不知如何,项少龙愈想愈感心寒,幸好这时小屏儿来了,说凤菲请他们到她的闺楼进早膳。凤菲仍弄不清楚善柔和项少龙是什么关系,两人该是初识,但又是熟络得过了分。善柔不把项少龙当是东西的态度,尤使她大感困惑,不管怎说项少龙都是秦国权倾一时的当红大将。没有肖月潭和仲孙玄华在,善柔更无顾忌,眯眼瞧瞧项少龙,又瞥瞥凤菲,向她道:“这小子很懂勾引女人,你有没有给他弄上手?”凤菲立时连耳根都红透,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项少龙对善柔的恣无忌惮大窘道:“解夫人怎可说这种话。”善柔“噗哧”笑道:“为什么人人都怕听真话呢?只答我有或没有不就可以吗!”她“少女式”的纯真笑容,确使人很难真的恼怪她。凤菲强忍娇羞,以她一向的老练世故回复冷静,低声道:“凤菲和上将军清清白白,绝无男女之私。解夫人错怪上将军了,他是真正的君子。”顿了顿反问道:“解夫人和上将军是否素识呢?据闻解夫人的剑法比得上仲孙公子,可为我们女子争光不少呢?”善柔毫不卖账道:“我就是我,为何要和男人比才有光采,哼!我要走了,我还要到王宫打个转呢。”举袖拭嘴后,头也不回的走了。项少龙和凤菲两人愣然互望,均感好笑。凤菲低声道:“听说这位解夫人本姓善,被田单害得家破人亡。不过现在她甚得宫中诸贵妃和王子妃所喜爱,央她传授剑法,兼之解子元又当时得令,故田单虽明知常被她数说奚落,亦奈何她不得。”项少龙这才知道善柔在临淄的地位,难怪连仲孙玄华都那么顾忌她了。凤菲又道:“我们是否后天晚上离开这里呢?人家对韩竭的纠缠已深感厌倦,只希望能尽快离开这里。”项少龙犹豫片晌,仍决定不了是否可信任凤菲。女人感情的变化最难捉摸,今天她说讨厌韩竭,说不定明天又重投他怀抱。那时泄露出他的秘密,那时他就要瞎了那对招子返回咸阳了。凤菲见他脸色数变,吃了一惊道:“事情是否有变?”项少龙点头道:“大小姐想否在稷下宫那场表演后,才离开临淄呢?”凤菲呆了一会儿,才道:“横竖要走,为何要多留五天?”项少龙故意道:“主要是为了二小姐她们,大家一起走我会安心点。”凤菲何等细心,叹了一口气道:“看你欲言又止的样儿,似乎有点说不出来的苦衷。”项少龙知道若是否认,只会惹她生疑。点点头道:“我是有点担心郭开,此人心术极坏,倘我们成功熘掉,他可能把怒气出在淑贞她们身上。”凤菲愕然道:“有仲孙龙照关淑贞她们,你有什么好担心的。”项少龙无奈之下,只好决然道:“不要再问了,我决定待稷下宫那场表演后才大家一起走,免得挂惦。你难道不关心她们的安危吗?”凤菲没有作声,垂下头作无声抗议。项少龙知自己语气重了,移过去搂着她香肩,柔声道:“是我不对,大小姐请原谅。”凤菲樱唇轻吐道:“上将军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坏哩?凤菲还是第一趟见你无原无故的发脾气。”项少龙暗忖自己怎会有好心情,现在恨不得大砍大杀一番,以出积在心头的恶气,正要说话。凤菲愧然道:“凤菲知你是因人家昨天偷偷去见韩竭,所以再不信任人家。但就算分手,都应作个交代吧!”项少龙想不到误打误撞下生出奇效,使凤菲把见韩竭的事自动剖白的泄露出来,这么说,她本是打算瞒着自己的。凤菲幽幽瞧着他道:“上将军是否想知道凤菲和他说过什么话呢?”项少龙淡淡道:“他是否说你跟着我只会落得悲惨下场呢!”凤菲娇躯勐颤,骇然道:“你怎会知道的?”项少龙见她连耳根都红了,故意诈她道:“我不但听到你们说话,还听到你们亲嘴的声音呢。”凤菲无地自容道:“是他强来罢了,人家本是不愿意的。但那是白天啊,你那时躲在哪里呢?”项少龙强撑下去道:“车底不是可藏人吗?”凤菲信以为真,凄然道:“你该知我当时为了哄他,很多话都是口不对心的。”项少龙心中一动,想起吕不韦昨晚去见仲孙龙,该是因韩竭由凤菲处探听到消息所引起,皱眉道:“但你怎可将我们何日离开临淄,且是由仲孙龙安排的事告诉韩竭呢?大小姐难道不知韩竭和吕不韦是蛇鼠一窝吗?”凤菲这时对他的话已深信不疑,解释道:“韩竭原是嫪毐那边的人,这次来临淄是为了我,虽说他曾瞒着我关于他与仲孙玄华来往的事,但凤菲确曾倾心于他,更与他私下有了密约,这么一下子撇开他,会令我很为难的。”又幽幽横了他一眼道:“凤菲本想借上将军来忘记他,可是上将军却不肯赐宠。”项少龙明白到凤菲将是他今后与敌人周旋中的一只重要棋子,决意把她争取过来,冷笑道:“你可知道让韩竭知悉了我们和仲孙龙父子的关系后,吕不韦和韩竭当晚就去游说仲孙龙父子呢?”凤菲色变道:“竟有此事?”项少龙正容道:“不知你是否相信,假若大小姐仍不住把消息泄漏给韩竭知道,不但我项少龙死无葬身之地,大小姐亦要面对悲惨的命运。韩竭对你或有爱意,但他这种人在利字当头下,说不定会把你忍痛牺牲。跟随吕不韦和嫪毐的人,谁不是自私自利之辈。”凤菲愧然道:“凤菲也该算是自私自利的人,现在该怎办才好?”项少龙道:“还是等稷下宫那场表演之后,我们才一块儿离开,到了咸阳,你欢喜跟谁都可以。但在目前,绝不可随便把我们的事泄露给任何人知道。”凤菲道:“我明白了。由现在起,凤菲只信任上将军一个人。”项少龙暂时仍想不到如何利用凤菲这着有用的棋子。再嘱咐了她几句后,起身离开。这可算是意外的收获,明白了韩竭实是一条两头蛇,同时与仲孙家和吕不韦勾结。若他估计不错,表面上他虽是嫪毐的得力手下,其实暗里早给吕不韦收买了。而他对吕不韦亦非全心全意,至少在凤菲一事上瞒着那奸贼。韩竭究竟打算如何安置凤菲呢?恐怕连他自己都还举棋不定。男女间一旦生情,总会纠缠不清,难以一刀切断。他和赵雅何尝不是如此。际此明天就是寿宴献技的日子,院内出奇地平静,多天的排演亦歇了下来。项少龙虽心事重重,却不得不装作若无其事,还与费淳、雷允儿等一众比较友好的家将闲聊,才知道凤菲已亲自发放给他们每人一笔可观的遣散费,但大部分人都准备留下来,继续追随一向比凤菲更懂收买人心的董淑贞。歌姬中只有幸月决定回乡息隐,云娘则仍未定行止,看来她是等待肖月潭的意向。更有人探听能否能追随项少龙,但都给他一一婉拒。现在他自身难保,不愿别人陪他冒险,更不想削弱了歌舞团的保卫力量。因他们对上仲孙龙那种人物虽毫不起用,但对付一般小贼劫匪,却仍是卓有裕如的。忽闻仲孙玄华来找他,项少龙心中有数,到大厅见他时,仲孙玄华果然以几句过场闲话,如说二王子怎样欣赏他后,就转入正题道:“我们已为上将军安排了一艘性能优越的风帆,后晚在稷下宫接了上将军后,立即登船。只不知大小姐会否和上将军一道走,还是大小姐迟走一步,待稷下宫的表演后始起行呢?”项少龙装出苦恼的样子道:“这正是令人头痛的地方,她坚持要待两场表演完满结束后才走。我怎么能放心一个人先行呢?”仲孙玄华显然已从韩竭处得到消息,知道凤菲定下比武当晚和项少龙一道离开,不禁愕然道:“你们不是说好了的吗?”项少龙正是要令他对韩竭疑神疑鬼,叹道:“本来是说好了,但不知如何今天她忽然改变主意。哼,她怎瞒得过我,一方面和我相好,其实又与别的男人有私情。她有眼线,难道我没有吗?”仲孙玄华显然不知道韩竭和凤菲的真正关系,闻言色变道:“谁是她的男人呢?”项少龙摇头道:“这是大小姐的私隐,恕我不能透露。不过也差不在迟上几天,我就等稷下宫的表演后才走好了!”仲孙玄华立时乱了阵脚,急道:“吕不韦决定了在上将军与曹公决斗后的翌晨起程回国,上将军不想先一步回去吗?”项少龙知他死心不息,仍在试探自己,奇道:“早些回去干什么?何况我早遣人回咸阳,告诉储君有关我的情况,还告诉他我若在什么地方出事,就与该国有关,嘱他为我报仇。我才不信吕不韦和田单敢亲自出面动我,他们必是煽动其他人作替死鬼。”又冷哼道:“我乌家高手如云,谁害了我,必难逃被追杀的命运,想害我的人该有此顾忌,所以玄华兄请放心好了。”仲孙玄华心中有鬼,怎能放心,听得脸色数变,欲语无言。李园等何尝敢亲自下手对付项少龙,亦只像吕不韦般煽动仲孙龙父子作替死鬼而已。自邯郸乌家堡一战后,谁不知乌家战士的厉害。若事后泄出是仲孙龙父子干的,不但齐国王室会怪罪,只是乌家复仇的死士,已足使他们父子寝食难安。项少龙当然不会放过对仲孙玄华继续施压的机会,道:“若我是吕不韦,就找些像麻承甲那类的蠢人,教他来杀我。事成后,再把消息泄露开去,那时我们秦国便会正式要贵国大王交出麻承甲的人头,你说贵国大王交还是不交呢?”仲孙玄华忍不住抖震了一下道:“这确是借刀杀人的毒计。”项少龙心中好笑,知他终看穿了吕不韦表面像是背弃了田单,其实只是一石二鸟的先借他父子害项少龙,然后再利用此事除掉他们父子。举一反三,他们自该想到若出了事时,李园等亦只会诿过在齐人身上。仲孙龙本非蠢人,否则也不能挣到今时今日的财势地位,皆因以为嬴政和项少龙地位不保,才致乱了主意进退失据。怎知项少龙得到风声,又偷听了他们昨晚的密议,只于谈笑间便令仲孙玄华醒悟到被吕不韦、李园等人,甚至韩竭利用了。仲孙玄华忙着要回去与乃父商量,那还有兴趣说话,惶惶然的熘了。项少龙伸了个懒腰,回头去找凤菲。若他猜得不错,仲孙玄华今天会找韩竭质问,而韩竭则会追问凤菲。吕不韦大后天清晨走,韩竭自须随行,无论是为他自己还是为了吕不韦,也绝不容凤菲落到仲孙龙手上。但为今他却知道即管拿个天给仲孙龙作胆,都再不敢妄动凤菲。就算仲孙龙仍要对付自己,也不敢留此把柄,因这等若明告诉别人他是为了凤菲来对付他项少龙的。事情像忽然又生出转机。李园等骗得他死心塌地,他誓要以牙还牙,好好骗回他们一趟。凤菲好像真的对韩竭死了心,对项少龙的指示言听计从,两人出奇地融洽。到肖月潭来找他,项少龙才离开主褛,在前院偏厅把昨天和今早的事详细向他道出。肖月潭拍腿叹道:“项少龙毕竟是项少龙,对方稍有错失,就被你把握到漏洞。仲孙玄华经验尚浅,被你几句话就把底子都抖了出来。”顿了顿盯着他道:“可是少龙真不担心吕不韦找到那对养育嬴政的夫妇吗?”项少龙知他也在怀疑小盘的身分。不过此事现在除了乌廷芳、滕翼外,亲如纪嫣然亦不知晓。故心理上实不容他再透露给任何人知道。即管肖月潭亦难例外。遂装出坦然之状,若无其事道:“找到又怎么样,除非他们被吕不韦重金收买,捏造诬告,否则有什么要担心呢?”肖月潭讶道:“其实这问题老哥一直就想问你,图总管写给我的信中,提及你曾与秦国军方元老合作,对吕不韦和储君进行滴血辨亲,证实两人没有血缘关系后,储君和你始能得到这些军方元老全力支持,压制吕不韦。可是少龙为何那么有把握,肯定储君非是吕贼的骨肉呢?”这是当日图先的问题,亦是项少龙最怕面对的问题,叹了一口气道:“我曾亲口问过朱姬,储君究竟是谁的孩子?她说连她都弄不清楚,那即是说有五成机会是吕贼的,但也有五成机会不是。在那种情况下,若我拒绝鹿公的提议,岂非立即失去秦国元老之心,所以咬牙搏它一搏,岂知竟押对了。”肖月潭点头道:“一赔一的赌率,确是搏得过。但现在你的情况却非是如此乐观,仲孙龙给你这么唬吓,可能再不敢作别人的行凶工具,但你也绝不可依靠他。”顿了顿续道:“幸好我们的关系尚未给人察觉,人人只以为我是凤菲的知音人。目下唯一之计,仍是少龙你一个人先走为妙。只要你可安然离开,凤菲她们就安全了!”项少龙暗忖凤菲等可交由善柔和龙阳君两人联手维护。若齐王明晚宣布田健成为新太子,解子元的地位自然大是不同,仲孙龙父子更要巴结他,而田单则更是顾忌他了。李园等则乐得做顺水人情,免与他撕破脸皮,大家都没好处。若郑国渠一事给抖出来,韩闯的大功立时变成大祸。所以关键处只是他如何活着离开咸阳而已。肖月潭老谋深算,提醒他道:“韩竭这小子大不简单,本身是韩国贵族,又拜在曹秋道门下学艺,看是嫪毐一党,但却与吕不韦关系亲密。现更加上因凤菲而来的嫉忌因素,说不定会铤而走险,纠集稷下感到受辱的剑手向你愉袭,此事倒是不可不防呢。”项少龙断然道:“与曹秋道战后,我便立即远遁,好在稷下宫是在城外,方便得很。”想起逃生的必需工具滑雪板,压低声音道:“时间无多,肖兄可否为我张罗一块上等木材,让我制作一对在雪地逃生的工具。你到时把它与干粮埋在稷下宫附近某处,我起出来便可迅速逃生。”肖月潭本身就是妙手巧匠,大讶之下追问详情,到项少龙把滑板滑杆描绘出来后,他惊讶得合不拢起嘴来,愕然道:“你是怎么想出来的,这是雪车的原理,这事包在我身上,老哥我立即动手找材料赶制,保证比你画出来这对更实用,时间该仍来得及。”肖月潭前脚跨出听松院,解子元便来了,兴奋地道:“上将军若没有特别事,不若一道去趁热闹,看柔骨美人彩排小弟编作的歌舞吧!”项少龙本全无兴趣,但想起得装作充满闲情逸致,一点都不担心有任何事会给吕不韦揭穿,正是重要策略之一。遂摆出欣然之状,陪解子元去了。坐上解子元的马车,听他哼着轻松的调子,项少龙定下神来,回想过去这几天内发生的事。可以想像当初李园在仲孙家碰上自己时,心中是只有友情而无歹念。直至他忍不住向韩闯透露,才兴起应否除去他这个大患的念头。至于以后如何搭上郭开,则无从猜估了。他们知道龙阳君对他有特别感情,且曾后悔出卖过他,故把此事瞒着龙阳君。龙阳君只因找凤菲才碰上他的。到韩闯亲来找他,知道他会去曹秋道处偷刀时,可能仍未决心害他,尚在举棋不定。可是当韩闯把这事告诉李围或郭开时,终引发了他们欲借曹秋道之手除去他的诡计。当见曹秋道杀他不死后,韩闯知道事情已泄露出来,所以避他不见,只由李园来探他口风。李围不愧高手,故意暴露韩闯与郭开勾结的事,好骗取他的信心。而自己还蠢得把龙阳君安排他逃走的事泄了出来。龙阳君则明知李园等人要害他,苦在无法说明,故准备不顾一切送他离开临淄。只因自己反悔而拒绝了他的好意。若不是昨天偷听到他们的密话,恐怕这一世都弄不清楚这其中的种种情况。奇怪是他只感到痛心,却没有恨意。因为谁都是迫于无奈的。解子元这时道:“你和许商熟识吗?据说他是上蔡人,很有本领。”项少龙这才记起他是吕不韦这次来齐的随员,只因没有碰头,故差点忘记了他。点头表示认识。解子元道:“现在他和齐雨争兰宫媛争得很厉害,吕不韦似乎对许商非常纵容。”项少龙想了想道:“若我猜得不错,兰官媛和许商的恋情,该是当年在咸阳开始的,嘿,你知否兰宫媛曾扮婢女行刺我?”解子元讶道:“竟有此事,不过她确曾受过训练,身手非常了得。”项少龙遂把当时事情说出来,解子元神色凝重道:“那个杂耍团该是边东山的‘东州杂耍团’,一向周游列国表演,难怪忽然销声匿迹,原来已全体丧身咸阳。”项少龙问道:“边东山是谁?”解子元叹道:“曹秋道四大弟子中,以边东山居首,接着才是仲孙玄华、韩竭和内人。这边东山最擅腾挪跳跃之术,是个第一流的刺客,一向都在田单门下办事。”项少龙道:“可能他也在那一役中死了。”解子元摇头道:“上几个月我还听仲孙玄华说见过他。据说他刚到燕都刺杀了一个燕将,燕人对他是谈虎色变。上将军虽是厉害,但暗杀是不择手段的,不可不防。”项少龙苦笑道:“要刺杀我,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了。”解子元正容道:“在这里反不用担心,边东山对大齐忠心耿耿,绝不会令大王为难,但若离开齐境就很难说。燕人称边东山作百变刺客,可知他装龙像龙,扮鬼似鬼,谁都不知他会变成什么身分样貌见人。” | 肖月潭告诉项少龙,曹秋道承诺十招之后不会继续攻击。项少龙剑术高超,大家认为他胜算很大,但项少龙自认不及剑圣曹秋道。金老大告诉项少龙,麻承甲被击败后齐人面子尽失,可能会有人来挑衅,并要小心身份不明的武士。晏向询问秦国政治问题,项少龙意识到吕不韦可能在怀疑政储君的身份。项少龙怀疑韩闯泄露了自己的秘密,但韩闯坚决否认,且真情流露,让项少龙暂时相信了。韩闯提醒项少龙要小心郭开和吕不韦。肖月潭再次提醒项少龙,吕不韦和仲孙龙可能因政治利益而背叛他。孙玄华怀疑政储君的身份,项少龙否认了吕不韦的指控。项少龙意识到吕不韦可能在策划一场阴谋。项少龙跟踪仲孙玄华,发现李园、韩闯、郭开和仲孙龙正密谋暗袭使项少龙失明,从而引发秦国内乱,项少龙准备采取行动自保。善柔的剑术和在临淄的地位令人敬畏,善柔的直率和纯真让项少龙和凤菲有些好笑。项少龙与凤菲计划离开临淄,凤菲在犹豫后,最终决定跟随项少龙。项少龙巧妙地诱导,使仲孙玄华对韩竭产生怀疑,让仲孙玄华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吕不韦等人利用。项少龙打算在与曹秋道比武后立即逃离,肖月潭答应帮助他准备逃生工具。项少龙假装轻松地与解子元一同观看歌舞彩排,防止引起吕不韦等人的怀疑。 |
薛陵道:“若然如此,兄弟坚持己见又有何用?倒不如答应了韦兄的条件,应承决不拚死胡来。这样虽然不够背水挡阵的决心,但总还有试上一试的机会,比起完全不试而回,到底多了一线之机,韦兄你说是也不是?”韦融无言可答,哼了一声,道:“薛兄虽是谦厚君子,但言词锋利,竟不下于能言善辩之士。”薛陵一笑,道:“韦兄过奖了。”正说之时,红砖路上出现了缘的身影,他踏稳重的步伐,向他们走来。如若不是早已见过了缘之人,单从远处看了他的步伐姿态,定会以为是个年高沉稳之人。薛陵轻轻道:“韦兄,这位小师父气象庄严,将来定必大有成就,决非池中之物。”韦融道:“不错,如若他的根骨禀赋平常凡庸的话,十方大师焉会看中了他,收他为座下传人呢?”薛陵突然泛起一个疑问,道:“兄弟听韦兄说,贵府传剑法,不授外人。那十方大师既是韦兄尊长辈,自无话说,但这了缘小师父亦是外人,难道十方大师便可以违背家规,传授外人么?”韦融道:“了缘既然是十方大师的徒弟,自然不算是外人,薛兄你说对也不对?”薛陵摇摇头,道:“兄弟认为此理不大讲得通。”说到这儿,了缘已迫近两丈之内,他合什打个问讯,道:“老师父有请两位施主移驾前往,这一次不必多说了,只要你们过得绝情槛,便可入内相见。”韦融道:“多谢你啦!”伸手拉了薛陵,急步走去,转到翠竹林后,但贝那矮树篱笆的缺口当中,有根长竹直指严守。这根长竹的另一端。通到丈七八尺的石屋门口,从门口的竹后,伸出一只手、握持此竹。韦融道:“大师,我们又来啦!”后寂然无声,指住缺口的竹尖,离地约三尺,彷佛是凝结在空气中,毫不摇摆颤动,具坚凝不破之势。薛陵举手掣出长剑,躬身施了一礼,道:“晚辈薛陵,遵照大师谕示,可要无礼动手了。”竹后仍然没有声音传出来,因此之故,这一道篱笆缺口,果然浮动决绝无情的气氛薛陵更不打话,挺剑疾出。他早已准备好全力闯关,气势决心,皆已具足,是以此刻无庸停顿准备。但见他一直向竹尖冲去,剑尖摇摆不定,幅度虽然很小,可是已足以令人摸不清他的剑尖将往何方发出。这一招手法,乃是薛陵谙熟了那一招“随风照日”之后,研创出来的三种破解手法之一,内含无穷奥妙。眼看他手中之剑已近竹尖,但他似乎毫无停步之势,韦融只看得长眉紧锁,心中大惑不解,也不禁替他捏了一把冷汗。要知,目下的情势,与通常上阵交锋之时,大有分别,那是由于十方大师使的是长达一丈六七尺长的竹竿,而薛陵之剑,只不过四尺青锋,长短相差太多。是以当竹尖刺入薛陵体内之时,薛陵无论如何也威胁不到对方。韦融失惊的是看不透他这招有何妙用?从他的攻势方向推测,薛陵这一招似是两败俱伤的硬闯手法。然而对方离他远达两丈,他纵然不顾自己生命的生死,却又那里能济于事呢?韦融迷惑之余,又因薛陵自投险境之举,而大为惊骇,面色剧变。当此之时,竹内第一次传出声音,那是一下重重的咳声,强劲震耳。而小沙弥了缘,则应声转头,移开目光,不去瞧看薛陵的进攻,却把目光移到韦融面上。他口中突然朗宣佛号,响亮异常。假如不是在这等极端紧张的关头,使韦融全神贯注在薛陵进攻的情况上的话。这么突如其来,响亮震耳的一声佛号,定必使韦融骇得跳起来。薛陵挺剑疾进,到了剑尖已够得可以撩击竹竿之时,突然间,去势一挫,剑尖凝定,幻化出一点寒芒,直向竹竿尖端刺去。这一剑由于相距得近,又是别出心裁、独辟蹊径的奇异手法,因是之故,剑尖毫无困难便刺中了竹竿尖端。假如这一招是上阵交锋,无疑是没有半点价值。因为对方的刀剑移动既速,加以刀剑的尖锋,乃是几乎瞧不见的一点,如何能刺得中?可是目下对方的竹竿,不但招数固定,移动缓慢,竹竿尖端复又比刀剑尖锋大上不知多少倍。因此他居然一剑刺中了,立即依照拟想之法,准备必要之时,不妨弃去长剑,甚至拚挨那竹竿扫墼,骨头断折之厄。迅即从侧面冲入缺口之内。只要不被竹尖刺中,定然不致于死。当他心念方动之时,还未有所动作,竿尖上已传出一阵锐利森寒的剑气,直是要把他全身斩碎一般。薛陵已尽施全身功力,也无法抵御得住,任何别的动作都做不出来,唯有向后迅退之一途。饶他功力深厚,但返到韦融身边之时,仍然感到对方剑气的寒冷,侵入肌肤,险险发出麻痹的现象。韦融一把揪住他,惊道:“你没事吧?”薛陵运功催动血气,寒冷之感霎时消灭。这才应道:“不好。”韦融叹一口气,道:“你刚才这一剑真是妙到毫巅,照我的估计,恐怕只有这一招,方熊破关入去。但你还是失败了,我们怎么办呢?”薛陵道:“我还有其他方法,可以一试。”他深深吸一口气,健臂一抖,甩掉他的手,提起长剑,又向前奔去。这回一跃就落在竹尖之前,挥剑攻去。但见他手中长剑幻出千百道精芒,使人眼花缭乱。而十方大师的竹竿也自展开反击,忽上忽下地吞吐刺截。两人在顷刻间,已换拆了十七八招之多,然而不论他如何驭剑奋击,仍然破不了十方大师的那一招“随风照日”。薛陵终于知难而退,站在韦融身边直喘气。韦融伸手替他推揉胸背的穴道,以助他迅即复元。竹内传出一阵低沉冷峻的声音,道:“好啊!薛施主在短短数日之内,居然已尽谙这一招”随风照日“的奥,想必再过一些时候,这一套无敌仙剑也被他学去。”韦融叹一口气,道:“大师的绝情槛如此厉害,除了借重薛兄之力,还有什么法子呢?这也是事出无奈,迫不得已之事。”十方大师重重的哼一声,道:“他两次无功,想必已经认输了吧?”薛陵已经平复如常,朗声应道:“晚辈不自量力,还要试上一试。”十方大师道:“很好,但这一回你务须多加小心才好。”薛陵一振臂,把韦融揪住他胳膊的手弹开,轩眉挺胸,流露出坚定不屈的斗志,大步走去。这次他每一步跨出,尺寸以及速度,都丝毫无别,形成一般坚凝强大的气势,凛凛生威,至足使人震慑畏惧。但见他迫到切近,气势更强,斜斜向右方疾跨三步,然后蓦然转身,一剑反手向背后劈去。这一剑因得翻身之势所助,威力陡然增强了一倍还不止。但见精芒电闪,十方大师的长竹竿已被长剑劈中。过程就跟第一次之时一模一样。然而有一点不同的,那就是薛陵这回气势之威猛,功力之强大,远非第一次来时可以比拟。那根长竹竿啪的一声,竿身急颤,宛若灵蛇。当此之时,常人但觉眼花缭乱,可是薛陵却明明见到一道缝隙,可以穿越,也即是可以闯过这道“绝情槛”。他人随剑走,奔雷掣电般射去。内的十方大师清啸一声,恍如鸾凤鸣于尢天,清越异常,大有仙气氤氲之意。薛陵迅急的去势当他啸声甫起之时,便立时阻滞停顿,但他的身子仍然前倾,作出冲跃之势。说得迟,那时快,但见长竹竿“嗡”的一响,横扫薛陵。一声响过处,已抽扫中薛陵护身长剑。薛陵跄踉而退,跌撞出七八步,翻身欲倒。韦融疾跃到他身边,张臂把他抱住,满面俱是惶急的表情。薛陵靠在他身上,喘息得十分剧烈,似是一时之间,已不能恢复气力。韦融猛一翻掌,拍向他胸口“紫宫”、“重关”两大穴道之上。接出手替他推揉穴道,面上仍然尽是惶急担忧的表情。饼了一阵,薛陵长长吐一口气,低声道:“好厉害,这一股剑气差点儿活活闷死我了。”韦融道:“你身上可有异常的感觉?”薛陵道:“刚才是奇寒澈骨,难以忍受,现在好了。”韦融叹一口气,道:“那是最上乘的剑术境界,单凭这一股剑气,便可以杀敌于百步之内。你若不是功力深厚,加上深谙这一招”随风照日“的奥妙,势难逃过杀身之祸,唉,当真危险得很。”十方大师接口道:“阿融,你要传本门剑法与外人,难道已忘记了严峻的家规么?”他声音之中,含蕴一种冷酷无倩的意味。韦融垂头而叹,道:“融儿怎能忘了家规呢?”十方大师道:“你还记得这条家规怎样规定么?”韦融身子微微发抖,使得紧靠着他的薛陵,竟生出一种异常之感,那便是他的身体,到处柔软而又富于弹性,似是丰于肌肉,总碰不着骨头。他一挺胸,站直了身躯。低声道:“别害怕,慢慢的说。”韦融反过来靠住他,轻轻道:“我岂能不怕?”十方大师冷冷道:“你既是害怕,为何敢冒犯家规,自取其咎?”薛陵乃是旁观者清,突然察觉十方大师话声虽冷,其实已失却早先的酷绝无情的意味。他灵机一动,用传声之法向韦融道:“十方大师已泛生怜悯不忍之心,你不妨借此机会,动之以情,或者不但能够免罪,甚至可以摧毁这道”绝情槛“。”韦融抬头向深垂的竹望去,两眼己充满了晶莹泪珠,作出一股楚楚可怜之态。薛陵却在心中喊声不妙,忖道:“此举只怕会弄巧反拙,只因眼泪此一物,定须妇人女子施展。方足以动人,若是男人啼啼哭哭,徒然使人烦厌。”不过他自己也想不懂的是:韦融虽是男子,可是这两泡泪水出现在他那白皙俊美的面庞上,竟不使他感到厌烦可笑,反而一阵心软。他矍然而悟,忖道:“也许是他和韦小客长得太相似了,因此使我生出错觉,感到好像是韦小客含泪乞怜一般。”十方大师沉默了片刻,才道:“老衲纵然有心庇护,亦是无法可想,这一点你当必知道。”韦融道:“假如薛陵是你老的女婿,那便不算得是外人了,对不对?”薛陵心中吃一惊,脑海中泛起了韦小容的芳容。他同时察觉自己竟然并无不愿当她夫婿之意,更是大吃一惊。不过薛陵惊讶之色,并没有流露出来。这是因为他早已答应过冒充一个人的身份,现在只不过是冒充而已。这一点他既已答应,自然不能败坏韦融的计谋,心知如若露出惊色,必被对方觉察出破绽无疑。然而他心中实在十分震动波荡,他居然没有不愿当真充任韦小容夫婿之意,岂不是意味他已对她生出情感。照道理说,以韦小容如此天香国色,文武双全,兼且对他温柔体贴,一点也不敢使出小姐性子。薛陵心中不拒绝娶她为妻,实是十分正常之事,但问题出在他自以为情心已冷,古井无波,除了齐茵之外,他决不会爱上别人,而事实竟是如此,教他岂能不惊?只听十方大师嗯了一声,道:“薛施主,老衲善窥人心意,你面色虽然未变,但眼睛瞳仁放大,颗然是受到刺激,这究是什么缘故?”薛陵愕然道:“大师的慧眼,真是明察秋毫,晚辈乃是…………”他深深吸一口气,极力抑制心中的波荡,才又道:“晚辈乃是直到如今,方知您老人家的真正身份,实在惊奇万分!”十方大师道:“这理由相当充足,倒也说得过去。”他略略一顿,又道:“那么薛施主亲口回答一声,你当真是老衲的女婿么?”薛陵咬咬牙关,应道:“是的,大师何以还须下问?”十方大师道:“老衲观测你的为人,乃是一诺千金之士,宁死也不肯毁约背信。因是之故,老衲要你亲口应承了,那时不管你本来是真是假,现在已确定了。如若是假的,也就弄假成真啦!”薛陵一怔,道:“晚辈倒没有想及这一点。”十方大师道:“现在知道了还不迟,但老衲可以向佛祖作誓,此举绝非老衲父女做成的圈套,只不过由于你的介入,使老衲无法摆脱尘缘。老衲也就趁机会弄个圈套让你套上,如此两不亏欠,总算扯平。”薛陵突然感到这件事的严重性,苦笑一声,道:“假如令千金心中讨厌晚辈,大师此举,岂不是误了她一生?”十方大师徐徐道:“你是我平生仅见的才俊杰出之士,岂会辱没了小女呢!”韦融忽然插口道:“大师您难道竟不让女婿拜见一次么?”十方大师没有做声,似是正作考虑。薛陵转面向韦融望去,面泛苦笑,韦融忽然低下头去,没有睢他。薛陵直到此时,才突然心灵大震,睁大双眼,耵看他的颈项。但见皮肤雪白娇嫩,那里像是男子的头项?然则,他竟是韦小容改扮的不成?薛陵震惊地忖思,一面更加睁大双眼,向他细加观察忽听十方大师叹息一声,高宣佛号,接看道,“你们进来吧!”那根竹竿,缓缓垂低,竹尖碰在地上,发出哧的一声。韦融一伸手,勾住薛陵臂膀。薛陵却使劲一甩,皱起眉头,道:“你先进去。”韦融一瞧他神情不对,吃了一惊,急急细声问道:“你怎么啦?”薛陵道:“你当必也记得我说过,必能冲过这道绝情槛之言。目下此槛虽撤,你自进去,与我无干。”韦融急道:“怎会与你无干?大师要见的是你啊?”薛陵道:“大师也谬许我是守诺不渝之人,是以当初一言,定须遵守,我如若无法以武功闯过,决不进去。”但见韦融已急得想哭的样子,大是楚楚可怜,那股婉哀求之情,实是使人感到不忍。薛陵却终于硬起心肠,移开目光,生疏的道:“你自己进去吧,我要静下来想一想。”他们对话之时,韦融不称他薛兄,薛陵亦不叫他韦兄。同时,彼此间也不自称小弟或兄弟。由此可知,薛陵已认为面前这个韦融,就是韦小容无疑。而韦融既是韦小容,则为了不让十方大师听出薛陵原是冒牌货,便在称谓上小心注意,不露马脚。不过目下这都不重要了,薛陵一时寻思如何能从这个圈套中脱身之法。此举纵然使韦小容十分伤心,亦是无法之事。他前前后后一想,感到自己既愧对齐茵,复又记起了心中的隐痛,一时真想不开,已决定唯有死在当场,才能得到解脱。奇怪的是他竟没有想到这等想法,何其懦弱?他的豪气雄心,凌云壮志,如今都到那儿去了。那道竹忽然惚喇一声,掉在地上。薛陵转眼望去,但见门内当中,站着一个高瘦僧人这个高瘦僧人,年纪大约是五旬上下,两道暗色的眉峰,垂拂双颊,容貌清古,此刻面色甚是严峻。韦融双眼瞪得大大的,尖叫了一声“爹爹”,两行珠泪,便自滚滚迸出,沿颊流下,滴向衣襟。这个老僧自然就是十方大师了,他手中还拿看那根竹竿,凝目注视看薛陵,左手轻轻摇摆一下,算是跟韦融打过招呼。他冷冷道:“薛施主,你的话未免太自负了。老衲虽是皈依我佛多年,但嗔心未息,破戒杀人,并非奇事。”薛陵听出他挑衅的语气,精神陡振,心想:“我怕的就是你不敢杀人。”当下躬身施了一礼,道:“大师快人快语,晚辈甚感佩服。但晚辈赋性固执,说过的话,亦是非做不可。”十方大师目光转到那柄掉落在地上的长剑,冷哂一声,竹竿起处,“啪”一声,击中长剑剑身。但见这柄长剑已断为两截,这一手纯是以无坚不摧的剑气,斩断长剑,实在举世无双,令人心服!薛陵自然也万分服气,只听十方大师沉声道:“薛施主,不是老衲夸口,事实上,这一手已够你忙上二十年的了。”他微微一哂,又道:“但老衲岂能等候二十年之久呢?”薛陵突然一伸手,把韦融的剑举在手中,赤光耀目,宛如一条火蛇。他挺剑作势,说道:“何须二十年之久,晚辈这就献丑了。”韦融横身拦阻,泪痕满面,悲声道:“你………你想干什么?”薛陵道:“我想光明磊落地冲过这一关。”他一面回答,一面忖道:“假如他真是韦小容,并且换回女装如此情状,只不知我会不会心软罢手?”韦融跺足道:“你这岂不是迫家父非出毒手不可?”十方大师道:“融儿躲开,我出手例不留情,并非单是这一次为然。”韦融身躯摇摇晃晃,有如重病方愈,脚软无力。薛陵硬起心肠,左手一拨,推开韦融,随即跨步迫去。转眼间,已迫近那缺口,但见十方大师提起竹竿,纹风不动的封住缺口,仍然是使的“随风照日”这一招。薛陵举起绛云剑,剑尖向前直指,但上下微微摇摆,使人捉摸不定他剑尖的去路变化。这一招,他上来就施展过,终于被十方大师的剑气迫退。目下又使出来,十方大师冷冷一哂,竹竿不避不让。眨眼间,薛陵已冲入圈中,绛云剑闪电般向外一吐,剑尖奇准的刺中了竿尖,接向左上方推去。这时,只要十方大师竹竿随着剑势向左方移动,薛陵一个翻身即可冲入去。十方大师人远竿长。除了以剑气迫退敌人,无法力争。当下清啸一声,大股剑气源源涌出,威势之强,无与伦比,一望而知他实是已用尽全力反击。薛陵当然不敢怠慢,也自提聚起全身功力,从剑身透传出去。也是一大股森寒剑气,潮涌而出。双方剑气一触,薛陵但觉自家的剑气宛如残雪向火,一碰即消,全然不生拒敌的作用,这一惊非同小可。要知他自从艺成出道,凭仗那师门“巨灵六式”,加上他天生过人的意志毅力,形成了一种举世罕有的气势,纵横江湖,虽然高明如金明池、朱公明等人,也无法硬当他的锋锐,必须先行避开,再以奇奥招式反击。但这十方大师却是第一个毫不费力压倒他的人,不但不畏薛陵的剑气威势,甚至大具克制之妙,反而是薛陵感到全然无法抵挡他的剑气。说得迟,那时快,十方大师的凌厉剑气,充满了森森杀机,已如破竹般的迅快进迫,晃眼己堪堪上身。薛陵当此之时,尽避心惊,但十方大师丝毫不乱。他原是存下必死之心,是以根本不作后退之想。他纵然有愿死之意,但事到临头,他还是本能地尽一己之力,试图抵拒反击。在目下的情形之下,反击已无可能。唯一可行之法,就只有设法抵拒。他一看师门心法全被敌人克制,心念电转间,剑尖一起,抬高了半尺左右,“嗤”一声,刺了出去。所谓剌出,其实也不过是吐出六七寸而已,但剑却有如刺透一重帐幕般,发出坚实异常的声音。这可真是薛陵也不曾想到之事。但感此剑霎时重如山岳,几乎把持不住。急急提聚全身功力,运剑续施此招。双方顿时相持之下,成了胶着状态。但见十方大师全身僧袍如被风吹,飘拂不停,手中的长竹竿,斜向左指,竿尖恰被绛云剑抵住,既不能落下,亦不能回收。薛陵日下乃是使出那一招“随风照日”、这才形势忽变,没有丧了性命。这刻他正是以全力驭剑,依照这一招的运劲发力之诀,内家真力,源源涌出。只不过眨眼工夫,薛陵但觉真力越使越有,源源不绝,并且益见强大,更加拼力施为,不敢稍有松懈。但他却没有法子想得通这个道理,怎会如此大反常情?这内力拚斗之举,如何能越来越强,源源不绝?但见他剑尖渐渐前移,虽然缓慢,但片刻间,已把对方竹竿又推起了五寸之多。竹竿长,剑短,斗起内力时,已大为吃亏,何况又成了斜角之势,并非正面相争,长竹竿当然又更为吃亏。因此薛陵每推一寸,优势就随之增加许多分。薛陵心中暗喜,更不放松。突然间剑上一轻,原来十方大师的长竹竿已向天挑起,摆脱了薛陵剑尖的羁绊,也就是不再以剑气内力拚斗。那根长竹竿乍起又落,迅逾掣电,但在薛陵而言,这一丝空隙宛如康庄大道,早已一大步跨入篱笆缺口之内。十方大师竿势斗然煞住,没有当真击下,薛陵抱剑躬身,施了一礼。却听韦融叫了一声爹爹,从他身边掠过,飕地投入老僧胸怀。薛陵不由得五指一松,绛云剑掉在地上,发出呛一阵响声。他到了这刻,已可断定,韦融其实就是韦小容,因此之故,心中既茫然又吃惊,连剑也拿不住了。十方大师伸手抚摸韦融,满面是怜爱之色,轻轻道:“孩子,你千方百计的迫为父返家。其实是不智之举。”韦融欢声叫道:“爹啊!您以前不容女儿禀告家中之事,所以至今还不知道。其实许多年前,娘已经大为懊悔,终日盼你回去。”十方大师淡淡一笑,道:“为父看破了世情,皈依我佛,乃本出自真心,非是被人所迫。你母亲纵然盼我归去,但不须多久,定又诸多言语,不能见容,你还是个小孩子,那里知道,人心变化,往往无法自持。”薛陵听到此处,已确定韦融正是韦小容,心中顿时烦恼异常,一时竟不知如何自处才好?只听韦小容柔声道:“爹,这话虽是有理,但阿娘早已在咱们的园子深处,亲自搭盖了一间精舍,准备给爹居住清修。阿娘说:爹一定不喜家人喧闹,更不喜时时儿女亲戚烦渎,所以拣了那一处,离屋子远离一里以上。阿娘说,只要爹搬入去住饼,那怕只有几天时间,她这一辈子也就安心满足了。”十方大师面色变得十分严肃,缓缓道:“你母亲的一番心意,为父听了也很欢喜感激。既然如此,咱们一同归去便是,但阿容你可知道?你自家已惹下了这一辈子也难以摆脱的烦恼了么?”韦小容怔了一下,突然垂下头,埋在老父胸前,没有做声。十方大师轻叹一声,目光转到薛陵面上,道:“贤婿,一同到屋子里说话。”薛陵虽然没有回答,却举步入屋。室内甚为宽敞,除了壁供佛像,此外只有一张禅床和几把旧木椅。十方大师在床边坐下,韦小容紧紧挨住老父而坐,竟是不敢抬头向薛陵瞧看。薛陵也在一张木椅上坐好,了缘迅即进来,捧了三香茗奉客。十方大师重重的咳了一声,道:“老衲早已断绝世情,看破一切。但如若能够眼见小女出阁,得偿向平之愿,自然是莫大佳事。”他一边说话,一边发觉薛陵愁眉苦脸,又听到女儿心房狂跳之声,心中不禁泛起酸溜痛苦之感。他只停歇了一下,又道:“老衲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纠葛,不便置喙。只想听薛施主你亲口回答一声,老衲以贤婿相唤,你应是不应?”薛陵挺起胸膛,豪气迫人,道:“大师何不当场试验一下?”十方大师反而愣,道:“你自承告诉老衲就行啦!老实说,假如你们早就露出破绽,老衲的绝情槛岂是这么容易就闯得过的?”薛陵道:“晚辈是尽力而为,实无必成的信念。”十方大师道:“你是不愿使老衲感到无颜,才这么说法,其实你再回想一下,你是用什么武功闯过这一关,就能明白了。”薛陵细细思索,突然大悟,忖道:“原来我还是使用他们韦家剑法,由此发挥出绛云剑的威力,才侥幸得手。怪不得十方大师毫无愠怒不悦之意了。”他点点头,道:“晚辈明白啦,但假如晚辈怕死惜命,想来也无法施展贵府的绝艺,大师您说是也不是?”十方大师肃然道:“说起了这一件事,你当必未曾忘记,寒家的家规,曾有严禁传外人的一条,因是之故,老衲不得不问个明白,瞧瞧你算不算是外人?”他长长吁一口气,接又道:“老衲自视甚高,绝无丝毫要挟勉强之心,这一点望你万万不要误会。”薛陵听他口气,察他举止,实在真是有道之人,纵然不算是侠义道,但也决计不是邪恶门户。像这种人,在武林中唯恐其少,岂会嫌多?因此,他顿时又想到自己如若与他作对相抗,情形自是不能与往时相比了。他心念电转,只不过刹那间,已把道义、信诺以及武林消长盛衰之机,想得透澈明白,心中已有了主意。十方大师道:“老衲就要依你之言,加以试验了。在开口之前,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没有?”薛陵冲口道:“这等婚娶大事,依礼当须由父母作主。我………我…………”方自呐呐间,韦小容忽然低声插口道:“你的身世,天下皆知,目前尚有谁人可以为你作主?”她的话声虽低,但似乎已用了不少气力,挣得双颊通红。十方大师道:“我佛慈悲,原来他的身世竟是很悲惨,但往者已矣,咱们暂时不必提了。”但见薛陵的神情变得十分消沉沮丧,一望而知,他斗志全消。十方大师壮岁之时,看破世情而出家,人生经验何等丰富。此时眼看薛陵从豪气干云的侠士,变成如此消沉落索,登时明白,此事其中必有莫大隐情。然而若是轻轻易易放过了这等俊秀人物的话,如此佳婿,实是难求,为了女儿着想,说不得只好多费点心力了。他想了一想,道:“阿容且退,待为父与薛施主说几句话。”韦小容迟疑了一下,这才退出屋外。十方大师徐徐道:“薛陵,世上之人,自结一切冤孽,到头来沉沦苦海,莫能起拔。为此之故,老衲岂能也如世俗之人,自寻烦恼?”薛陵但觉这位老僧的话,大有道理,心中郁结之气,听了这几句话之后,竟然消散了不少。但他心中的疑惧犹在,当下肃然恭容,道:“老禅师以慧眼察看众生,自然能超然物外,无窒无碍。但晚辈身遭非常之恨,莫能排解。只怕纵是皈依我佛,也是无用。”十方大师微微一笑,道:“佛门广大,无不渡之人。不过你如若心存非常之恨,则须以入世法门解之。只因爱恨之念,存于灵台方寸之间,天地虽大,亦无处遁逃,是也不是?”薛陵细细咀嚼话中之意,似悟非悟,但心头却感到轻松了不少,要知,他一直把心中的痛苦、烦恼密密收藏,从来没有与别人讨论的机会。目下十方大师以超脱世俗的智慧,慈悲的胸怀,示以禅机。使他不知不觉生出敬仰依赖之心。此心一生,可就不再把一切痛苦深藏心中了。他垂头道:“老禅师有所不知,晚辈的遭遇,有些不是人力所能解决,假如只是个人的恩怨情孽,尚可一身担当。但有些事情,唉………”十方大师道:“这样说来,你自信担当得起个人的恩怨情孽了?”薛陵点点头,道:“晚辈曾经结识一位红粉知己,昔年蒙她庇护,不但逃过杀身之祸,兼且得投明师,修习武功。”他扼要地把齐茵这一段情缘说出来,最后当然谈到何以不能和她结合之故。他作一结论,道:“齐茵青春貌美,虽说晚辈很伤她的心,但假以时日,她必将另有遇合,心中创伤,得以平复。”十方大师缓缓颔首,道:“或能如此吧!”薛陵又道:“但晚辈另有非常之恨,只觉天地茫茫,全然无处逃避。”十方大师道:“据你所说,你全家均被朱公明、梁奉所害,除了情愁难解之外,倘有何事令你如此忧怖?”薛陵低头轻轻道:“朱公明临死之时,向我透露一个极大的密,那便是家母尚在人间,唉!此事不说也罢。”十方大师悯然道:“原来如此,你幸好遇到老衲,得以破疑解惑。”薛陵全身一震,抬头睁眼,望住这个黑眉拂颊的老僧,十方大师轻诵一声佛号,道:“以老衲想来,朱公明既然是如此奸恶之人,他的话你岂能深信不疑?”薛陵惶惑地道:“但晚辈亦不能断然不信啊!”十方大师道:“你如能断然不信,自然最好不过,如若有所未解,自应尽力访查,弄个水落石出才是。”薛陵的勇气已恢复了八九分,道:“大师竟是主张晚辈去查个明白么?”十方大师道:“正是此意,老衲虽然不知朱公明怎样说,但以意度之,必定十分的惨酷不堪,使你肝肠断裂,连访查个明白的勇气都没有,这是因为他深知你的为人,才施展这等毒计,你从如今起,完全放下此事,定须等到访查明白以后,再作计较。”薛陵一跃而起,拜伏地上,道:“多蒙大师启我茅塞,晚辈不啻再世为人。”自然薛陵并非从此就完全安心,他只不过改变另一方式来担当这个莫大的忧疑心事而已以前他是先相信有此事,竟然连访查的勇气也没有,现在则是暂不相信,等查个明白再说。十方大师拉他起身,道:“这算不了什么,只不过有不少急待解决之事,例如与金明池有一年之约,而他已看手修习”无敌佛刀“,万恶派有人着手修习”无敌神手“,那金浮图之内,虽有千百种绝艺,但连同寒家的”无敌仙剑“,这三宗绝世奇功却因已流传于世,便没有留在金浮图之内。”薛陵听得目瞪口呆,半晌作声不得。十方大师又道:“还有就是你和阿容之事,亦须有个交待,依照韦家祖规,你已学去本门剑法,最轻的惩罚,也须断去使剑的一只手臂。”薛陵一听便知,假如他答应娶韦小容为妻,则不但可免去断臂之祸,甚至可以修习这一门剑术,得以和金明池相抗。他一时难以委决,垂头寻思。十方大师等了一会,才道:“照理说婚姻之事,自须父母作主,但你经历千辛万苦,渡过无数艰险凶危,可知你已具足了自主能力,即使父母在堂,也不过是禀告一声,无须他们代为作主,何况你身世如此,除非是令师反对,别人都不能左右于你。”薛陵左思右想,实是无法决定,他不是不知韦小容文武全才,复又美照人,多日来的交往盘桓,已生出了感情。因此,他心中没有一丝一毫不愿意娶她为妻的情绪,而是这件事牵涉太广,他若是一个处理不当,必将误人误己,遗患无穷。忽听十方大师提高声音道:“阿容进来。”韦小客掀而入,目光一转,但见薛陵肃立禅榻之前,一时看不出情势如何,芳心中忐忑不已。十方大师道:“阿容,为父已经皈依我佛,出家为僧,你也不是一般世俗的儿女,所以为父决定召你进来,好好商量一下。”韦小客道:“商量什么呀?”十方大师道:“假如为父是薛陵的话,对于这件婚事,一定有许多顾虑,先说拒婚这一方面,则他与咱们韦家非亲非故,而学去了一招剑法,最轻的处置也得断去一臂,这在他来说,还不算是不敢承受的痛苦,最使他顾忌的,恐怕是他若然修习不到绝艺,则将来万恶派之人横行天下,无人能制,金明池亦将取他性命。”薛陵和韦小容都默默听着,深觉十方大师之言有道理。十方大师又道:“其实拒婚的弊害,倘不止此,例如纵使我韦家放过了他,也让他顺利得到金浮图的武功,但他势必得与齐茵日后在一起勤修苦练,这一来他不但使齐茵失去了机会,蹉跎青春,同时自己也陷溺越深,痛苦倍增。”薛陵叹道:“晚辈竟从没想到这一点。”十方大师向女儿望了一眼,见她面色不豫,便道:“阿容,情之为物,十分奇妙,千古以来,尚无人能够识透,有人说情尚专一,决不能分心,但亦有人以为不然,因为心灵原无境界,可以广含万物,宇宙虽大,唯有心灵能够测度,因是之故,有人认为若是因缘巧合的话,一心之中,可容两种真情,甚至多于两种。”韦小容一怔,道:“一个男人能同时爱上两个女人么?”十方大师微微一怔,道:“自然能啦,但其中甘苦,却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话声一顿,按着又道:“现在再代薛陵分析下去,他如是存心尽孝之人,定然也得考虑到薛家香火,假如他存心不谈婚娶之事,薛家一服,便自他而断了。”这十方大师娓娓道来,分析透辟详尽,许多都是薛陵所不敢想而或者简直是没有想到的薛陵叹一口气道:“晚辈得聆教诲,大有茅塞顿开之感。”十方大师道:“施主好说了,老衲只不过由于是局外之人,得以冷眼旁观,是以看得较为清楚而已,假如老衲尚未出家,仍然以阿容的父亲的身份处理今日之事,只怕不容易如这刻般心平气和了。”他话声略顿,按着又道:“假如你前前后后一想,毅然下决心,全心全意的娶了阿容,这也有一个很大的弊病,只怕你自家还不知道。”薛陵讶疑交集,恭容道:“还请大师一并指迷。”十方大师道:“以老衲的看法,你是个极为重情尚义之士,那齐茵姑娘对你恩深似海,情重如山,又是你平生第一个爱上的女孩子,这一段情,不但不会随时日而俱逝,反而是时间越久,你就越是怀念,内疚也越深。”薛陵大惊道:“晚辈会不会如此,自家实是不知。”十方大师道:、“当然会如此啦,除非是齐茵在一年之内,竟然嫁为人妇,换言之,她是在你失踪的一年之内,又尚未与阿容成亲以前,竟已出嫁,则你才不会内疚于心。”薛陵突然感到一阵轻松,想道:“原来这宗婚事,倘有一年的缓冲时间。”精舍内沉寂了片刻,十方大师一声叹息,打破了寂静,他徐徐道:“老衲管完你们这件事,再也不过问尘俗之事了,薛陵贤婿,你耳听老衲说来………”薛陵不由自主的恭应一声,韦小容顿时眉开眼笑,却急急低头,不让他们见到这欢喜的表情。十方大师道:“阿容从现在起,便算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但期以一年,好让你专心炼功习武,艺业既成,才行礼成亲,但老衲却出一个难题给阿容,那就是她一定要替你解决齐茵的问题,这解决之法,不外两条途径,一是她使你肯娶齐茵为妻,若然如此,齐茵是姊,阿容是,都是你的妻室,无分轩轾,二是她设法促使齐茵出嫁,阿容定须解决了这个大问题,方许嫁给你这个结论,使薛陵、韦小容这封年青人都听得呆了,尤其是韦小容,玉面变得十分苍白,但觉这个难题,简直是故意不让她嫁给薛陵一般。十方大师又道:“现在我们动身回去,且看贤婿你的福缘如何?”薛陵全然不明白这位老僧所说的“福缘”,指的是什么事?韦小容怯怯道:“爹爹,你出的难题………”十方大师霭然一笑道:“孩子,佛家最重因果,你若不解决此因,将自恶果,因此,你必须尽心尽力的去解决,但你的力量有限,容或无法解决,现在你附耳过来,为父传你一策,当可大有碑益。”韦小客这才化忧为喜,抱住案亲,十方大师情不自禁的伸手摩挲她的面颊,疼爱之情,流露无余。以这位得道高僧,居然也流露出舐犊之情,实在太难得了,薛陵触景伤情,不由得鼻子一酸,连忙移开目光。十方大师在女儿耳边轻轻道:“孩子,假如你想不出解决之法,便须用心打听谁是当世之间最聪明多智之人,然后向他请教,以为父的料想,这个难题断然无法解决之理。”韦小容听了这话,登时记起了以智名震天下的纪香琼,顿时喜世望外,连连点头,表示她明白了。十方大师又同薛陵道:“在咱们动身之前。老衲还有一些要紧的话告诉你,第一件是你不论将来是否与阿容结为夫妻,老衲亦作主免去你学去韦家剑法之罪。第二件是那金浮图历世百余年之久,也该是开关出世的时候了。”韦小容以难以置信的口气问道:“爹爹敢是说并不干涉任何人开启那金浮图?”十方大师道:“正是此意,这件事与薛陵的福缘大有关系,详情以后再说。”他大声叫了缘进室,见过韦小容和薛陵。然后命他收拾一些用物,了缘用一根禅杖为扁担,挑起衣物包袱,一同出寺。出得寺门,路边树丛后闪出两条人影,却是家仆阿金和阿张,他们迎上来,拜伏路上。十方大师命他们起身,道:“老衲出家多年,已是佛门弟子,你们往后不必如此。”阿金、阿张都垂手而应,十方大师转眼向薛陵道:“他们都是咱们家中老仆的后人,老衲瞧着他们长大的。”他随即向阿金道:“阿龙呢,可是在家中么?”阿金瞧了韦小容一眼,呐呐道:“大少爷他………”韦小容接口道:“哥哥他替女儿引开齐茵,恐怕要个把月才能回家。”十方大师摇摇头,道:“你们当真是胆大妄为,但望阿龙不曾忘记家训那就好了。”薛陵这才知道韦小容果然真有一个哥哥,抽空一问韦小容,方知韦家家训不许儿子踏入江湖中闯名立万。阿张急急疾驰而去,不一会,驾了一辆马车,还有几匹长程健马。由于薛陵的行踪要保持机密,因此他和韦小容同坐马车,十方大师等人反而骑马上路。一路西行,薛陵已知道目的地是打箭炉,由于心中暂时没有挂碍,是以一路纵览景物,胸怀舒畅,竟是多日以来最轻松的时刻。西南风光,与内地迥异,沿途所见,除了汉人之外,尚有藏人、番人、苗人、东人、等,服饰各异,甚为有趣。饼了雅州,已入康境,汉人渐少,再经泸定,过泸定桥,一日行程,即抵康定。薛陵对那些黄衣或红衣的喇嘛,甚感兴趣,听韦小容说,才知道此地盛行喇嘛教,同时又得知韦家一直是宁远土司府的西席先生,在此地身份十分尊贵。那十方大师未出家以前,就曾在土司府中教导现任的土司,而近两年她哥哥韦一龙也承袭此位,不时入府教导土司的儿子们。因此韦家在打箭炉势力极大,车马所至,路上之人,无不礼敬。大夥儿终于驰入一座花园之内,仍然驰行了多时,才抵达韦府门口,大门外已簇拥了一大群人,最前面当中的竟是个中年美妇,容光照人。韦小容跃下马车,如乳燕般投入这中年美妇怀中,十方大师反而站定在五六尺外,合什回讯而已。许许多多的家人,都纷纷向十方大师行礼,其中有些是六七十岁的老头子或老妇。十方大师一一与他们寒喧说话,热闹非常。薛陵和许平在一旁简直完全不受人注意,但忽然那中年美妇分开众人,走到薛陵面前,所有的目光才集中他身上。薛陵躬身行了一礼,心想:现下尚不能称为岳母,只好道:“晚辈薛陵,谒见韦夫人。”韦夫人那对精明强项的眼睛,在他身上转了好久,才道:“当真是一表人才,无怪阿容爱上了你。”薛陵听了,不觉面上一红,韦夫人已察觉了,笑道:“孩子你别介意,老身在此地居住了三十多年,竟也和本地之人一般的直率无礼了。”许平也上前叩见,韦夫人一摆手。道:“孩子起来。”许平但觉一股潜力涌到,硬是把他托了起身,心中登时大为佩服。这一日摆酒接风,大开盛筵,全庄上下开怀欢宴,热闹之处,不必细表。翌日早晨,薛陵在韦小容硬迫之下,换上当地服饰,顿时变了样子,惹得韦小容笑个不停。她自家也换上短衣窄袖,足登皮龀,拉了薛陵出屋,挑选两匹快马,并肩出游,时而疾快,时而缓行,韦小容充作向导,介绍本地风光以及民性习俗,整个上午,玩得十分愉快。下午,薛陵被召到距庄屋里许远的一座精舍中,见到了十方大师和韦夫人,十方大师吩咐他向韦夫人行过子婿之礼,这才说道:“夫人她已同意老衲的办法,因此将来你和阿容如若不能结为夫妇,她也不会怪你。”韦小容轻轻叹息,薛陵只好唯唯以应。他晓得十方大师特地说出这话,必有很深的用意。不过一时之间,却是摸不透此举用意何在?十方大师又道:“现在要谈你如何习艺之事了,据老衲所知,金浮图内的千百种武功中,尽避有许多是惊世骇俗的奇奥功夫,但细细探究,却没有一宗能强胜过两位祖师合创的三大绝艺。”他停歇一下,才又道:“这三大绝艺你也知道的,便是”无敌仙剑“、”无敌佛刀“和”无敌神手“,三者之间,不易分出轩轾,恐怕是功力深者,便可得胜。”韦夫人接口道:“这几乎已是不易之论了,问题是阿陵的功力,未必见得会比修习其他两种绝艺之人为强,这也勉强不来之事。”韦小容忍不住插口道:“爹和娘叫他到这儿来,就只是告诉他这几句话么?”十方大师微微而笑,韦夫人道:“急什么,若然只是这几句话,何须到这儿才说呢!”韦小容大喜道:“难道说还有别的办法不成,那太好了。”韦夫人道:“结果如何,现下只有天晓得,此所以大师说要瞧阿陵的福缘如何,我们尽人力最多做到给他一个机会的地步而已。”韦小容忙道:“什么机会呀?”韦夫人道:“你爹决定打开石室别府,让阿陵进去碰一碰运气。”韦小容睁大双眼,道:“打开石室别府,娘不是说过无法打开的么?”韦夫人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道:“阿娘一个人自然无力打开石室别府,定须你爹回来,同心协力,才能打开,唉!这个机会我本想留给龙儿的。”薛陵立刻道:“若然如此,小婿泱不敢拜领………”韦夫人摆摆手,阻住他再说下去,通:“你如若终能娶阿容为妇,不但是半子之亲,而且阿容终身有托,我这个做娘的也大感欣慰,再说韦家家训不许儿子侧身武林之中,龙儿即使再学到什么绝艺,也是没用。”薛陵道:“小婿拚命下苦功修习无敌仙剑,已经大感满足了。”韦夫人道:“这一门剑法,你非修习不可,但制胜杀敌还没有把握,必须去碰碰你的运气才行,如果在石室别府内得不到别的奇功绝艺,那就只好回来埋头苦练了。”她停歇一下,才又说道:“那石室府之内,是一处天然的奇异地方,在山腹之内,有几十条回环不通的甬道,又有数十间石室,昔年家翁以及一众家人,都居住在这石室别府中,侍奉天痴翁老祖师,你岳父十方大师小时候,日日在里面玩耍,熟得不能再熟。”薛陵听到这儿,心知必定有奇怪之事在后面要说出来,不由得凝神端坐,侧耳恭聆。韦夫人又道:“到了他十岁左右,迁出别府,三十年后重入别府,却几乎迷了路,敢情那别府内的路径,已和他记忆之中大不相同了。”韦小容讶道:“听说那石室别府深藏山腹之内,无论是甬道房室,俱是天然生成,爹爹第一次几乎迷了路,难道说那些甬道也可以改变的么?”薛陵听了这话,才知道敢情连韦小容也未到过那石室别府,甚至仅知概略,未悉其中详情。十方大师接口道:“难怪阿容你会迷惑不解了,要知那石室别府之内的甬道,本来就回环往复,有如迷阵道般,当这别府封闭,咱们全家迁出之时,你祖父依照圆树祖师的遗示,堵塞了数处地方,这么一来,别府内的通路立时变成一座出奇深奥的阵图了。”韦夫人道:“若是爹爹您懂得这一门学问,自是不愁迷路,但如若全无所知,那就一定走不出来了,对也不对?”这话仍然在争辩那十方大师第一次进入别府之时,何以会险险迷路一事。十方大师徐徐道:“问得好,为父自然一早就详熟了别府内阵法的奥妙,但由于你祖父业已去世,你祖母已是八旬以上的老人家,你母亲则修为日浅,功力有限。”他略为停歇一下,眼见女儿和薛陵两人全都眼露茫然之色,情知他们想不通此事怎会牵涉到武功上面去,当下又按着道:“要知那石室府,经过圆树祖师带来的天竺僧侣,独运匠心,加上了奇巧的禁制之后,那扇石门,奇重无比,寻常之人,虽有千百之众,也无法推开。”他的目光转到韦夫人面上,倏然闭口,似是不想多说话。韦夫人立刻接口道:“那别府之内,匿藏两位祖师的金身法体,因是之故,不让寻常之人得以随便进入,但圆树祖师却有遗言说,在他圆寂西归之后,仍然有一段因缘待了,所以又不许封死府门,于是那几位从天竺来的僧侣,设计了这一道石门,暗藏机括,不但推动之时十分沉重吃力,而且每开启过两次之后,便自行封死,要得等到别府门内上方一个水室的冰块,被一块万年温玉完全溶化,这个封门机括才会复原。”韦小容讶道:“为何要开启两次之后,才把府门封死?”韦夫人道:“因为每进一次,务必连开两次才行,一次是进去,一次是出来,那冰室内的冰,总要十年之久,才能溶化,换言之,这道别府之门,要隔十年左右,才能再付打开。”韦小容恍然道:“原来如此…………但女儿还是觉得有点不大明白?”韦夫人道:“你的性子就像我一样的急,听完了自然全明白。”她略带斥责意味地瞧了女儿一眼,这才转向薛陵道:“那道别府石门每开一次,就加重了不少,更是难开,容儿他爹爹第一次进入别府之时,是由我和婆婆两人在外面接应,等他出来之时,由我们推开石门,放他出来,其时他功力亦尚浅,最初是他独自奋力推开了石门,以致累得头昏眼花,又因为只有十二个时辰的限制,逾时便不得出,所以他不敢休息,勉强深入查看,疲乏匆忙之间,竟迷误了道路,于是只好集中全力找寻出阵之法,便自白把十二个时辰都糟塌了。”韦小容又想开口询问,可是记起刚被母亲斥责过,便又赶快闭口,薛陵瞧在眼中,差点儿笑出来。韦夫人道:“你们一定想知道何以要容儿的爹起初独力推开石门,那是因为婆婆年老,我又功行太浅,生怕用力之后,十二个时辰内未能恢复,兼且当时还须借此机会,测探出婆婆和我两人之力,能不能推开石门,由于我们两人加起来,可以抵得上容儿爹一个人,是以让他独力去试,假如他推得开,则他出来之时,我们也推得开了,若是开始之时出手助他,只怕到他想要复出之时,才发觉我们力量不够。”韦小容大惊道:“假如爹爹被困在别府之内,漫漫十载,只怕绝无生出别府的机会了。”十方大师这时才接口道:“这个自然,那别府之内,全无可供里腹之物,只有冰室中的冰块,还可以用来解渴,但十年之久,单是饮水的话,焉有活命,若是携带干粮,无论如何也支持不到一年半载,何况十年之久。”韦夫人接口道:“这别府之门,每开过一次,就重似一次,因此之故,到了十年后打算再度入探之时,竟不敢进去。”韦小容忍不住讶道:“可是门已打开,却不敢进去?”韦夫人道:“不错,你爹和我两人合力推开了府门,然而我知道单凭我个人之力,不足以放他出来,以是之故,放弃了入探之心。”她停顿了一下,才又道:“于是又过了十年,再实现了二度入探的愿望,这一次我独力地无法开门,但由于你爹功力精进,能够在里面以双掌吸门,助我开启,所以这一次他冒险进去了。”韦小容道:“那么爹爹已参拜过两位祖师的遗体了?”韦夫人道:“如果他已找到这一间密室,还用得着给阿陵碰碰机缘么?”她转面向薛陵道:“你一直留心静听,不发一言,可见得耐性过人,现在要说到这机缘到底是什么了,其实我们尚非当真知晓,但从上一辈的口风上,却可以猜测出必是一种深奥绝世的武功,乃是两位祖师融合贯通创出的一种心法,古今罕有伦此,这个密,只要你找得到那间密室,谒见两位祖师的遗体之时,便可以揭晓了。”韦小容道:“那第二次入探别府之时,爹爹何以找不到密室,既然连爹爹也找不到,阿陵如何找得到呢?”韦夫人道:“这就得瞧他的运气了,上次你爹爹入府之后,耗费了六个时辰打坐练功,以便恢复气力,谁知六个时辰过后,别府内十分昏暗,虽然你爹细细搜索,但时间太短,兼且视力受到限制,终又空手而归。”十方大师忽然插口道:“薛陵,你听了以前这些经过,当可知道实是万分危险,假如老衲和你岳母两人合力仍然不能推开石门放你出来,那是必死无疑,又假使你在别府内,陷失于阵法之中,过了时限,我们无从援救,那也是非死不可,因此,你不妨多作考虑,始行决定。”薛陵沉吟忖想,没有立刻回答。韦小容忽然道:“那么等三日之后才回答吧!”十方大师举手作势送客,口中道:“就这么决定,你们多商量一下,反正事情不急在一时,不过一经决定,薛陵就得下十天八天苦功,把别府地形图研审精熟,免得到时迷失在阵中,误了出府时限。”薛陵随同韦小容辞出来,回到庄屋,韦小容跟到他房间,恰好许平出去狩猎,没有旁人在侧。韦小容道:“你心中可有了决定?”薛陵摇摇头,道:“还没有。”韦小容道:“我却主张你不必冒险,照我的估计,以你的天聪,苦练上一年时光,应该可以跟金明池决一胜负了,纵使仍然不行,我还可以出手助你。”薛陵道:“你觉得入探别府很危险么?”韦小容道:“当然危险啦,如若不然,爹娘早就让哥哥去碰运气了。”薛陵道:“说不定到时我和你哥哥一齐进去。”韦小容突然大喜道:“有了,你不妨碰碰运气,反正我也跟你进去,我们要死就死在一块儿,这样我就不必耽心害怕了。”她说得异常诚恳真挚,欢容满面。薛陵心中大为感动,想道:“她与我到底会不会当真成为夫妻,还是未知之数,却已甘愿与我同生共死,唉!此情如何能淡然视之?”这一天,韦小容不离薛陵半步,谈谈笑笑,过了一天。薛陵可就发现韦小容实在是个天真纯洁的女孩子,而且十分真率,没有许多做作。许平一点也不知道这些大人们发生了许多事情,他在韦家庄结交了几个少年,终日驰马行猎,倒也快活。这三日时光,在薛陵感觉中真是过得太快了。只因韦小容整日陪着他,曲意承欢,深情款款。使他真有不知人间何世之感,而最近以来,他心灵上的负担太过沉重,一旦暂获解脱,又有玉人相陪,自然只恨时光过得太快。第三日的黄昏,薛陵又在精舍中谒见十方大师和韦夫人。十方大师问道:“你想妥了没有?”薛陵恭容道:“晚辈已想过了,只要别府石门能开,一定不辞危险,进去探看。”十方大师露出稀有的笑容,道:“好!有志气,那就这样决定了。”韦夫人道:“我早就瞧出他是个铁铮铮的人物,必定不会畏惧艰险。”韦小容道:“好教爹娘得知,女儿也决意随阿陵进去。”韦夫人神色如常,十方大师叹一口气,道:“那有这么如意的算盘,假如可以同时进去两个人的话,你哥哥便不致于落空了。”韦小容讶道…“为什么只容一个人进去?”十方大师道:“那别府的石门,沉重万分,我和你母亲合力,也不过推开一线而已,薛陵须得拿捏时间,勉强挤了入去,石门紧接着就关上了,他若是身法不够快,尚有被石门轧扁之险,试问第二个人怎生进去?”韦小容顿时楞住,半晌作声不得。韦夫人把她拉到身边,展臂搂住她,柔声说道:“孩子,你别傻了,我和你爹难道会拿你终身所托之人来开玩笑么,事实上,他如若不能碰上旷世机缘,一年之后,只怕亦难活命。”十方大师道:“正是如此,只因薛陵所学不博,若然要他在一年之内,精通咱们韦家的无敌仙剑,谈何容易,所以我们参详再三,仍然让他冒险碰碰机缘。”韦小容十分失望,但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十方大师取出两张详图,同薛陵细细解说,韦小容却猛动脑筋,看看怎样替薛陵准备大量的干粮。她想到那石门既然稍启即闭,则薛陵自然没有可能运几大袋干粮进去,否则她也可以进去了。她想了许久,虽然找不到办法,但却有了主意,当下匆匆出去,向一个老人请教妙计。薛陵全心全意参研别府原先的地形和后来摆成的阵法,发觉艰深繁复之极,果然不是三两天就弄得明白的。但事情越是艰苦,他就越感兴趣,全神贯注地苦苦参研了七天,总算完全弄通,记得滚瓜烂熟。第八天早上,薛陵命许平到精舍随侍十方大师,除非薛陵去找他,否则不许他到庄屋这边来。这是为了预防万一出了事,许平不见了薛陵,定必生出误会,是以作此安排,最低限度在一两年之内,不会有事故发生……他们凌晨出发,一共只有四个人,那便是十方大师、韦夫人、韦小容和薛陵,都是轻装徒步上道。下午时分,已进入荒漠无人的乱山之中,到了晚上,薛陵发觉已置身在冰雪世界之中,由于地势太高,可以感觉到空气稀薄。这一夜他们在一个隐而宽大的山洞中歇息。这仙洞甚是宽大,有门户可遮蔽风雪,洞内又有床炊具等各物,乃是百余年来韦家开辟的中站。十方大师道:“那别府就在金浮图的下面,但这条通路,千百年来,除了韦家之外,尚无外人经行过,别人前往金浮图,都是从另一条道路。”薛陵听了这话,不大明白,但他并不多问,帮着韦小容整理卧具,又生火弄了一点饮食翌日绝早起身,大家在洞内打坐用功,然后不约而同的都先后出洞走动,舒展骨骼筋肉薛陵在洞前的一片斜坡上,踏着落雪,缓缓的走,走了一回,背后传来韦小容的声音,道:“阿陵,做完功夫了没有?”他停步回头望去,但见韦小容披着一件墨绿色的大氅,鬓边插着一朵绒做的红花,在雪地之中,色彩特别鲜明,益发显出她的娇丽质。他忍不住微笑道:“啊,你真漂亮极了。”韦小容颊泛桃花,眼中透出欢悦的柔情,轻俏地走到他面前,轻轻道:“你还是第一次夸赞我呢?”薛陵道:“以前并非觉得你不美,而是名份未定,现下总算暂时有了名份,如若这感觉还藏在心中,便对不起你了。”韦小容甜甜的笑一下,随即问道:“你冷不冷?”伸手握住他的手掌,觉得十分温暖,便放心地点点头,又道:“这边来,我带你去瞧瞧一个奇景。”两人牵手亲蜜地走去,绕过山坡,转到一座危崖之上。韦小客指住正西方,高声说道:“瞧,那是什么?”薛陵放眼望去,但见远处的一座雪山上,隐约闪耀出一片金光。定睛看时,原来是一座金色的宝塔,矗立在山侧一座悬崖的边缘上。此时朝墩初露,慢慢的照亮了那一片地方。那朝阳的光照在塔身上,反映出万道金霞,在冰天雪地之中,幻化出人寰罕见的富丽奇景。他瞧了一会,韦小容道:“那就是百余年来传诵于天下武林中的金浮图了,你可曾发觉这儿望去时,目光竟是从许多白皑皑的山峰之间穿过的么,我们现在走的这条道,全程中只有两处看得见这座金塔,一是此地,另一处是到了迫近那金塔座落的悬崖之前,有一条狭谷。”薛陵道:“记得十方大师说过,别府就在金浮图底下,那么咱们竟是从悬崖这一面进去了?”韦小容道:“是的,我们可以一直通过幽谷,直抵崖底下,上面的人,由于地势的关系,怎样也瞧不见下面景色,亦无法下得来。我们沿一条险道盘旋登崖,到了距金浮图只有二十丈左右,便有一块凹入的平地,那等如是一座高大宽深的洞府,风雪都不能侵入,甚至温暖。”她停顿一下,目光已从远处的金浮图移到薛陵面上,薛陵也收回目光,因为朝阳渐高,光线越强,金塔反射出来的光芒也更为眩目了。韦小容又道:“那座极为宽深的石洞,就是石室。别府之门,就在这石室之内。”薛陵道:“以前你们全家都住在别府之内,想必十分寂寞,终年既罕见外人,连那日常食用之物,亦十分难得。假如现在要你住在那里,一定难以忍耐。”韦小容笑道,“那也不见得,假如和你在一起,住在什么地方都是一样。”她话声略顿,又道:“其实那儿也不算远离人烟,因为另一条路到这金浮图来,沿途在向阳背风的地方,尚有人烟。而距那金浮图山脚不过二十多里的地方,有一座喇嘛寺,又有村寨,可以买到牲口,食住不成问题。”薛陵道:“那么假如武林朋友们广集此地,食住的问题,都得上那村落解决了。”韦小容道:“当然啦,莫说他们,连我们以前住在别府之时,也得到那村落购买食物。在那石室之内,有一条道,出口处在山侧,风势最强,是以任何人都不会走到那边去。从出口处下山,绕一点路,就可以抵达喇嘛寺,过了喇嘛寺,再行数里,便是那村落了。” | 薛陵和韦融商讨后选择接受韦兄的条件。为了见到老师父,他们决定尝试通过绝情槛。过程中遇到了十方大师的挑战,即便薛陵在他的对决中展现了高超的剑术,但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但十方大师对薛陵的剑术表示赞赏,并提到薛陵已经掌握了“随风照日”的奥妙。在与十方大师的对话中,通过韦融的提及加之十方大师的邀请,薛陵答应成为十方大师的女婿,娶韦小容为妻,随后可以合规学习韦家剑法。十方大师和韦夫人让薛陵进入石室别府寻找机缘。石室别府藏有两位祖师的金身法体和一种深奥的武功心法,其中十分危险复杂。韦夫人和十方大师为薛陵准备了地形图,并指导他如何通过石室别府内的阵法。韦小容为薛陵准备了干粮。最终,薛陵在十方大师和韦夫人的陪同下,前往石室别府,准备探索其中的奥秘。 |
“谈你大爷?喜子,师兄以前可是给足你面子了,我警告过你最好别为难我们小爷,你他妈不给师兄面子是不是?好啊,今儿我就替师傅清理门户一掌拍死你算了!免得你再给小日本当狗!”马福祥站在无双面前怒目瞪着佟四喜,这老头子是真凶。都说老虎是兽中之王,可老虎老了牙都会掉,但马福祥却永远都好似是从降妖除魔以暴制暴的钟馗,永远牙尖嘴利,吃人不吐骨头。“三姥爷您先歇会儿,我想我有必要跟他谈谈。毕竟咱们双方日后都在长春这一代生活,难免还会碰到,也该寻个彼此井水不犯河水的法子。”无双跟着佟四喜走进了暗处。“小爷,四喜的根是盗门,永远不敢与您为敌,但您也应该知道,四喜是商人,商人不谈钱谈什么对不对?请不要误会我,我跟日本人之间是纯粹的商业关系。”“少来这套,挑重点的说,说说吧,有什么买卖跟我做。”果然不出无双所料,佟四喜看上了凤凰根,他说凤凰根如果落到了寻常人家,那就是腐朽的烂木头疙瘩一块,唯有他佟四喜才懂得如何栽培,让它茁壮成长为一棵凤凰树。如今只有纳兰鸿一个外人在,你我何不一不做二不休……到时候凤凰根自然会算小爷一份,纳兰鸿给你多少,佟四喜照样一分不少的付给你。“多少钱?”无双笑问他。同四肢伸出一只手指,并强调九位数。那个年代一个亿可是大价钱了,不像现在是个大企业动辄几十亿资产的,那时候国有大中型企业几家凑一起能不能凑齐一个亿都说不定,一个亿的资产足够上市了。“一个亿你就想买叶赫那拉氏贝勒爷的人头?这买卖你是稳赚不亏呀?抱歉,我没多大兴趣,小爷我虽然不像你佟四喜那么有钱,可从小衣食无忧不愁吃不愁喝浪荡惯了,进入下一个话题吧。”无双虽然不太喜欢纳兰鸿,但这小子总比佟四喜善良,那咻闯下如此滔天大祸纳兰鸿竟然可以不计前嫌并且成全他和白素的姻缘,可见此人内心善良是个可教的朋友。“小爷爽快,行,凤凰根的事咱先放一放,川岛君上几日找过我了。希望四喜可以依靠人脉聚齐盗门的老兄弟们去帮国际友人找一架失落在兴安岭里的运输机。小爷,今儿这事咱俩可以全当强不相欠,反正谁也占不着便宜,不过还望小爷看在我们同门,您得叫我一声四姥爷的份上帮我这一次!”“运输机?坠毁在兴安岭?还国际友人?狗屁,我看是小日本惦记着兴安岭的地缝子吧?想知道俄国老毛子陨落的那架运输机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还想跟俄国人争夺兴安岭地缝子的发掘。实话告诉你,那架苏联容克斯JU90V8运输机的下落我知道,不过……不管是小日本还是老毛子我都没打算跟你们做这笔交易,你记住了,那儿是盗门禁地,谁也不许踏入半步!”无双嘴很严,一口直接拒绝了佟四喜,当然,如果过几天格拉西姆来找他,也是一样的口吻。日本人也好,老毛子也罢,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无双也无法估计,凭自己现在的势力到底还能守护这个秘密多久。佟四喜阴沉着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哼哼……小爷你不后悔?”“不后悔!”“四喜看小爷今日双眉外扩,眼中少魄,口唇浮暗,眉宇间透着衰气,怕是最近要走背字儿啊!”佟四喜的金点术是天下无双的,金点术中观相是入门之法。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竟然当着无双的面把话说的这么阴狠简直是咒无双,不过他的确也没说错,无双自己都觉得最近体内有些阴寒,好像阳气正在逐渐衰减。人们总说运气运气,既然运与气两个字合起来才组成这个词,那么人的运自然也与体内的气有关,这股气肯定不是说普通的胀气或者体内的废气。它也不是迷信说法,是真真正正存在的,盗门中金点术管它叫宏气,宏气跟人的阳气差不多,随着人进入生命的每一个阶段也会不同的增加或者减少,当然,这些跟自身原因和外界影响都有关系。宏气盛则鸿运当头,宏气衰,则霉运当头,你喝凉水都能噎着。无双把千机诡盗关于金点术的入门篇已经背了下来,自己明白自己现在的运术,所以才会到哪里都带着马福祥和蓝彩蝶。但事到如今,就算被佟四喜识破,自己硬着头皮也得拿话给他噎回去。“多谢佟老板关心,我自己的情况我自己知道,无所谓,我跟您比不了,无双就是个小贼,倒是您呀,您是富甲一方的巨商,膝下只有一个单传儿子。我看嘉宁哥双颊无光,发梢无油,额心泛黄,看来他最近的运气也不太好,你最好让他少出来走动。哼哼……”其实无双刚才根本就没心思看佟嘉宁,他这话是故意说给佟四喜听威胁他的。其意可以理解为:老东西你别嚣张,最好给我放聪明点,否则把小爷我惹急了我就派人宰了你儿子!“呵呵……犬子劳烦小爷挂心了,四喜不胜感激,既然如此,那我看咱们双方也没必要再较下去了。小爷好自为之吧,四喜告辞了!”他双手抱拳,给手下人打了个手势,一群人仓皇退了出去,渐渐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小爷,现在不整死他指不定他日后再使什么幺蛾子呢,你真放了他?”马福祥怒道。“他说的对,咱们现在势均力敌,真打起来谁都占不到什么甜头,算了,何必两败俱伤了,山不转水转,把这场恶战留到以后吧。我最近……最近不是很好……我怕你们打起来子弹不长眼。”无双对佟四喜的话耿耿于怀。金点术很邪乎,佟四喜也不是那些走街串巷的江湖骗子,他刚才的话,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真的。像无双这种盗门后裔可以感觉到自己体内宏气的明显减少,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双爷,谢谢你!”白素走过来,恭恭敬敬地给无双鞠了一躬,这妖媚的小女子仿佛一夜间长大了不少,眼中不再有从前的妩媚风情,多了几分成熟之气。“别这么说,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咱们大家。希望你能悬崖勒马,别再走回头路了,那咻这孩子不错,虽然小点,可对你有情有义,这样的男……男孩不好找。你俩跟纳兰鸿回去吧,他是长白山士绅,他不会亏待你俩的。”“哼!妖女!今儿看我们家小爷的面子上放你一马,你别神气,有朝一日你要是犯到本姑娘手里,我照样不留情面!”蓝彩蝶撅着小嘴不悦道。“纳兰鸿,取走你的凤凰根吧,我无双一分钱不要你的,就当教你这个朋友了!”无双带上墨镜,双手插进裤兜里给手下人打了个手势:“兄弟们,撤!回家了!”“双爷?”纳兰鸿竟然第一次对无双如此恭敬的称呼。“你要现在给我也开张九位数的支票我也不介意。”“呵呵……我是想说,谢谢你,我欠你个人情,日后有用得着我的,只管去长白山找我!兄弟万死不辞!”纳兰鸿双手抱拳。无双什么都没说,一边走在众人前边,一边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与纳兰公子爷告别。无双走后,纳兰鸿愣愣地站在原地,盯着地面上破土而出的新芽一动不动。“贝勒爷,这次多亏了双爷帮忙,要不然咱都得死在佟四喜手里。咱们以后是不是多帮帮他,铲除了佟四喜。”那咻是个一根筋的孩子,他这么大的孩子也就这样,别看情窦初开了,但对社会上的尔虞我诈是一点都不懂。不过白素喜欢的就是他这点,爱情要的就是单纯。“哎!”谁知,纳兰鸿竟然叹了口气。“日后,不管是盗门,还是无双,他们胆敢闯入我长白山地界立刻杀无赦!”纳兰鸿狠狠道。“啊?纳兰先生,这是为什么?”连聪明的白素都看不懂纳兰鸿的心思了,无双刚刚救了大家的性命,怎么他就不懂知恩图报?“你们两个还小,白素,日后既然跟了我家咻儿也就是我叶赫的人了,我跟你们说了也无妨。记住,他们是盗门,盗门的老本行是什么?不是小偷小摸,他们是做倒斗生意的。你们知道他们的先祖阴阳玄道和吴功耀这辈子最想盗的是什么斗嘛?就是天下第一斗,大清龙脉!我们是满人,我们是叶赫那拉,我们是圣山的守山人啊!你们知道我祖辈几十代人都身居山中到底为什么嘛?就是为了守住老祖宗的圣山龙脉!”那咻听懂了,可他还小,知道贝勒爷说的话都是对的,但无双会嘛?现在的盗门还有做倒斗买卖的势力嘛?“咻儿,你别这么看我,别不信!我这次与他打交道也是想看看新任的盗门魁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从他的眼睛里我可以看出来,此人可并不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他远比你们想象的可怕。如果说他们的祖师爷阴阳玄道是只狡猾的老狐狸,遁地蜈蚣吴功耀是只猛虎的话,那么无双这小子就是只智勇双全的狼!”纳兰鸿弯下腰,轻轻扶起那片不停生长的绿叶,贪婪地嗅了一口。凤凰根发芽了,一颗烂木头根子已经从土下露了出来,直径也不过只有半米。外表凭白无奇,黑乎乎的,附着着地下略带腐臭的泥土之气。“这……这就是凤凰根?”女孩子对花草天生喜爱,可白素看见如此丑陋的凤凰根怎么也喜欢不起来,甚至有点厌恶。“对,这就是凤凰根,若不是有金丝盘龙棍的镇压,恐怕它早就长出来了。怎么,你们觉得它丑嘛?”纳兰鸿用沉重的金丝盘龙棍把埋在土下另一半树根翘了出来。他爱惜地用自己的手一点点把附着在凤凰根表面的泥土擦净,这奇臭无比的烂木头疙瘩竟然是晶莹的绿色,就像惊艳的东方之珠一样射出夺目的异彩。它被整个都挖出后那咻和白素才看清楚,原来这凤凰根的造型竟然很像是一只收起翅膀的凤凰一样,而地面生长出的那棵小绿芽可不就是凤凰头顶上的翎羽嘛?当凤凰根被完全挖出来后,表面刚长出的那棵小绿芽就停止了生长,也许纳兰鸿把它种在长白山自己的府邸前时,它将重新焕发生命,若干年后会生长成一棵郁郁葱葱的凤凰树,整个叶赫家族也会因凤凰树再度苍盛起来。“多好的猫儿啊,你真漂亮黑子。”纳兰鸿笑着摸了摸黑子的头,黑子好像也感觉到他没有恶意,乖巧地用湿乎乎的舌头舔着他的手指。动物的情感比人纯洁,他是主人的主人,自然就是自己的朋友。“这笔买卖我纳兰鸿做的值呀!一亿六,换来凤凰根,金丝盘龙棍,两个左膀右臂,还有一只月影乌瞳兽!”他是真正的赢家。纳兰鸿把凤凰根扔给那咻笑道:“走吧,我们回家!”无双与佟四喜的两帮人马相继撤出了凤凰冢,古城废墟遗址再度恢复了宁静。也许从这一刻起凤凰冢将永远无人打扰了,下边的冤魂也可以真正安息了。两方人马走后不久,纳兰鸿三人也从下边走了出来,他从身上掏出一个无线电对讲机吼了几句,不大一会儿从西边林子里竟然冲出来十来个黑衣人,这群黑衣人可不是盗门的小贼响马,也不是佟四喜的打手,而是叶赫那拉氏的家丁死士!其实纳兰鸿早就在这里布置自己的人手。三架私人直升机盘旋而至扔下云梯,接走了所有人飞向了遥远神秘的长白山腹地,那里是叶赫人的地盘,那里是前朝的大庆龙脉所在,那里也是满清女真人的发源地。比起佟四喜,纳兰鸿才是真正狡诈阴险的敌人。兴安岭地缝子的秘密,最早是清廷发现的,而当初发现那道恒古地缝子的正是叶赫那拉人。如今,叶赫那拉人比谁都更想探索地缝子下的未知区域,因为那下边隐藏着一个可以让满人重新一统江山的大秘密!(本卷“夜盗凤凰冢”完。下一卷“霉运当头,衰神转世”)这几日天气逐渐转凉,马四海托人从兴安岭给无双捎了件火貂皮的小袄子。袄子里还夹着一封信,那是马丫偷偷塞进来的,信上含蓄地表达着对自己情郎的思念之情。无双悠闲地靠在椅子上举着马丫的信,一边看着她瑰丽的字体,一边想象着自己心上人甜甜的笑容和纤细的小蛮腰,痴痴地傻笑着。“嘿!快给我看看,是不是谁家姑娘给我们小爷写情书了?哎哟哟……看看这笑的,真****!”蓝彩蝶在躲在无双身后偷偷夺过了信坏笑道。时尚的女孩子都喜欢留指甲,彩蝶更是不例外。谁知道这股劲儿使的也寸了,彩蝶伸手来夺信,无双下意识一缩,竟被彩蝶的指甲挠在了脖子上,彩蝶的指甲里立刻填满了血肉沫子,再一看,无双脖子上这一道血粼子都冒油了。“蓝彩蝶!你妹的!”气的无双捂着脖子大骂,就要找她理论。彩蝶心知理亏,他们这位少主可是全然没有什么怜香惜玉,若是被抓到了肯定要挨揍。平时对待彩蝶就像对待自己妹妹一样,妹妹犯了错误不乖,哥哥肯定要好好“教育”。无双拿着个顽皮的丫头也没招,彩蝶吐了吐舌头钻进红娟帕中不见了踪影,把无双气的直跺脚。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无双干啥都不顺心,昨天陆昊天请他和彩蝶去吃鱼,结果他竟然被根鱼刺卡住了嗓子,不管吃馒头还是喝醋都不顶用,最后不得不去医院动了个小手术,现在嗓子眼还难受着呢。这封心上人的情书还没等看完,头顶上正好飞来一串向南迁徙的大雁。你说巧不巧,鸟儿飞到无双头顶竟然纷纷排泄,一泡泡恶臭之物啪啪啪全部砸在无双身上。这鸟儿虽然内分泌不受身体和情绪的控制,可也不用这么巧,人家看封情书是招你惹你了?“真特么晦气!”真让佟四喜说着了,最近无双到了人生最低谷的阶段,开始频频走背字了,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宏气正在流失。按照盗门里的说法,每个人一辈子都有这一段时间,老百姓的土话都管这叫“哀神转世”。陆昊天的电话又来了,说是晚上要请他帮着掌掌眼。啥叫“掌眼”呢?这个词鉴赏界和文玩爱好者都不陌生。有些西贝货可以假乱真,就连专业的鉴定师都看不出来,这时候就要找个高手来瞧瞧真伪了,这叫掌眼。陆昊天喜欢收藏,经常从外边鼓弄回来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当然也没少被骗。每次自己拿不准的时候都请他的好兄弟帮忙,也不知道这一次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玩应。“双子你上哪去?姥姥给你蒸鸡蛋糕了,不在家吃饭?”老太太最疼大外孙子,都这么大岁数了只要自己能下地还是不忘像二十年前一样给大外孙子做他最喜欢吃的鸡蛋糕。“姥姥你们别等我,我去陆昊天那边。”“让福祥和彩蝶陪你去吧?哎?双子?”没等老太太嘱咐完,那台跑了十几万公里的夏利已经开出了胡同口。真是点背呀!无双开车很小心,可刚出胡同口,旁边俩小孩在那拿弹弓打鸟,一颗石子飞过来直接打碎了无双的车玻璃,俩小孩吓的早就跑的不见踪影了。当然,都是老街坊邻居的,就算认识无双也不会跟俩孩子计较什么,只能认倒霉。无奈,只好让保险公司来处理,自己则打了台出租车。“你大爷的,今儿你要不是给我看好东西老子打断你的狗腿!”无双进门就把气都撒在了陆昊天身上。“老铁,这咋一进门就跟吃了火药似的呢?哎哟哟?怎么地了?这脖子是咋回事?哪个小娘们这么不开眼?我们双小爷临幸她还闹情绪?”陆昊天不忘挖苦无双。“瘪犊子玩应,我警告你啊,最近离我远点,我正走背字呢!妈的,刚才让俩小兔崽子把我车玻璃给砸了!”“我当多大回事呢,我让我爹司机现在就给你换了就是。你先过来,看看我这宝贝怎么样。”陆昊天拽着他就往自己屋里走。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个红色丝绒的漂亮盒子,盒子不大,包装就跟个戒指盒似的。这小东西里能装什么?无双咧着嘴心想。“我不搞基!”“去你大爷的,老子要送戒指也是让你给我彩蝶妹妹带回去。你看好了,可别眨眼!”陆昊天慢慢掀开盒盖,小盒子里装的竟然是一颗珍珠,准确的说是一颗东珠。珍珠又分东珠和南珠,南珠都南方浅海地区蚌俐所生,东珠则是东北三江中的所长。虽然南珠个头大但却不如东珠稀缺,所以前朝的达官贵人们都已能佩戴关东的东珠为傲。陆昊天弄来这颗东珠可不一般,单论个头已经超过普通的南珠大小了,跟大拇指盖似的泛着银光,表面更是光滑玉润,拿在手心里几乎无重感。无双开始怀疑这是件西贝(假货)。可用鼻子嗅了嗅,绝对是纯天然的东珠,它肯定产自千年老牡蛎体内。他是盗门后裔,这些东西骗不了他,他的眼力绝对不比专业古玩鉴定师差。毕竟人家从小就是接触这个的,如果你给他拿来一件刚出土带着阴气的明器,他甚至闻一闻就能辨出明器的年份来。“老铁怎么样?这次我没当冤大头吧?”陆昊天问。虽然没有买了西贝货,不过这颗东珠无论是个头还是成色,都是万里挑一的,想必他也没少花钱。“从哪套来的?耗子,这东珠非比寻常啊,当年慈禧老佛爷脑袋上的珠器也不会比它个大。”无双对它的评价很高。“就张老四开的那个古董行啊,你不也认识嘛,今儿早上给我打电话来着,还不让我告诉你。”在长春地头,盗门董家是文玩界真正的泰山北斗,行内规矩,有什么好货色都要第一个先通知董家,董家人不稀罕了才能流通到市场上。这位张老四也是精明主,入手这颗东珠没敢告诉无双,你要是让无双知道了,人家要是开的价码低你卖不卖?你不卖就是不给双小爷面子,他手底下那群贼要是惦记上了,你一分钱都卖不了。别说马福祥了,就连贼王马二爷一句话说出来,手底下的小贼都能把他的店给抄了。“走!”无双穿上衣服连口气都没喘匀拽着陆昊天就往外走。“别介,你急什么,他就这么一颗。咱俩吃晚饭去不行吗?”“不行!我马上就要见他。”无双全然忘了自己现在正在走背字,见了这颗大东珠立刻兴奋了起来。千机诡盗中曾有记载,松花江与鸭绿江流域隐藏着一个水下蚌城,蚌城中隐藏着一个早已消失的民族,城中到处可见稀有东珠。相传,这蚌城乃是明代所建。城中居住的是为朝廷采集东珠工匠们,盗门称这种职业叫采水,民间又叫采珠人。后来民间传说,这些手艺人机缘巧合在江水之下发现了一个千年巨蚌。他们贪念起,竟用神奇的手段骗开了老蚌张开壳儿想夺了它口中的东珠。没想到,那老蚌张开巨大的壳儿后突然掀起一股巨浪,巨浪不但吞噬了这群贪婪之徒的性命,还吞噬了整个蚌城。从此蚌城在人间蒸发了,听说,谁能找到那千年老蚌就能见到失落的古蚌城入口。陆昊天得来的这枚东珠如果说是那蚌精所产有些牵强,但绝对也不是普通小牡蛎体内能生出来的,所以无双怀疑这枚东珠的产地有可能距离那个传说中的古蚌城不远。张老四一看无双风风火火的来了可是吓坏了,以为这位小爷要翻脸呢,赶紧解释。“张老四,你的店想不想开了?”无双坐在他巴掌大的小古董店门市里喝着他的茶责问道。“哎哟,双爷哎,怪我了,怪我了,我也不知道您个大老爷们还稀罕东珠啊,我要是知道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把它卖给陆少啊!可我真的只收来一枚呀,不信您搜!”张老四吓的双腿打晃。古玩界跟****不一样,行行都有行霸,这董家盗门别以为是咱们这本书的主角他就是善茬子,贼盗古代有形容词叫义盗,可毕竟也沾一个盗字。说白了吧,他们就是低调的胡子!无双比董爷低调很多,董爷可是欺行霸市几十载了,真要是董家说一句话,你的古董行就得关了,什么工商税务,公安局,管理局,谁说话也不好使。“四哥你这么紧张干嘛?我不要东珠,你告诉我从谁手上收来的?”无双把他按坐下来给他倒了杯茶。张老四不得不对无双说出了实情,原来这枚东珠还真不是他收来的。他家有个亲戚在通化县,那地方距离鸭绿江很近,而鸭绿江与朝鲜也只是一江之隔。上两天张老四去亲戚家串门,这珠子就是他家亲戚送给他的。一般人都觉得这个年代珍珠不值钱,不懂行,也就全当是个小礼物了。无双问明了大概位置,立刻用座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马福祥和蓝彩蝶,去通化县找他,然后挂了电话兴冲冲地就往汽车站跑。“老铁?你别着急呀,这都几点了?还有去通化县的车了嘛?要不这么着,好歹咱俩也先吃口饭,然后我再取点钱,咱开车去成不?”二人随便在路边摊撸串喝啤酒,这俩人凑到一起每次喝的都不少,迷迷糊糊的竟然忘了这一茬,要说无双心也够大的了。这可是失落的古蚌城唯一的线索呀!蚌城下东珠堆积如山,几瓶啤酒下肚全然被他忘到了九霄云外。俩人喝完了,按照惯例肯定又要出去哈皮了,俩人搂着肩膀摇摇晃晃叫嚷着。“老铁,哥们带你去剪头啊?”“滚犊子,剪你大爷,老子再剪都成秃子了!走,五月花,继续喝去。”无双意犹未尽。“你……你听我说,咱俩经常去剪头那个发廊知道吧,新来个大工,哎呀,那妹子不但长的好看,手底下活也好,洗头洗的老舒服了,走,哥们今天请客。”“走……哈哈……洗头,妈的,是得洗洗老子的晦气了!”还行,这俩人幸好还记着喝多了不能开车。几天前,佟府来了一位客人,是个二十岁出头打扮时尚的女人,她自称是佟四喜的侄女叫佟嘉燕。佟嘉燕从小可不是在佟四喜身边长大的,一直在南方学剪头发。这不是她的爱好,谁家姑娘愿意做发廊妹呀,可佟四喜却说剪头发怎么了?剪头发也能剪来大财。为了让侄女安心学习剪发手艺,佟四喜硬是掏钱在广州给佟嘉燕买了房子和车,而且月月给公子,年底还得给个大红包。前几****从四平叶赫古城回来,就一个电话把侄女叫了回来。全中国美容美发手艺最好的就是在广东沿海一带,佟嘉燕所有所成回来后立刻被佟四喜安排进了长春最大的一个发廊里当大工,她也是这里唯一的一个女大工。而这里出入的可都是长春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什么明星,富二代,官宦子弟,也包括我们这位盗门小爷。“燕子?快,叫燕子过来好好伺候我兄弟!”陆昊天进来就叫叫嚷嚷。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孩抿着嘴陪着笑脸走了过来。“陆少您来了,今儿是剪头还是洗头啊?”“快点,这是我兄弟,给我兄弟洗洗头,我告诉你可伺候好了啊,你哥我有赏!”陆昊天是真喝多了,兜里就只剩下一千来块钱全都砸给了佟嘉燕,他还不知道,眼前这个亭亭玉立的可人儿正是无双大仇人的亲侄女,这等于是把好兄弟往火坑里推。这女孩长的虽然不如白素和蓝彩蝶一样惊艳可也算是个美人坯子了,二十来岁的女孩本就有了几分成熟的气息,她说起话来慢条斯理口吐香气,无双迷迷糊糊地就被她扶到了贵宾间的床上平躺了下来。耳边传来脑袋后温水哗啦啦的声音。随后一双温柔的小手搭在了无双后脑勺上,她的手劲适中,不停地按在无双后脑勺几个不同的穴位上,无双本就迷迷糊糊,被她一按更是觉得舒服的很,渐渐睡了过去。佟嘉燕对人体头部每个穴位掌握的很准,准确度甚至不比针灸的老中医差,她知道按哪里能让男人舒服,能让他更快的陷入睡眠。“呼……呼……”无双嘴角流着哈喇子已经打起了浅酣。“双爷?双爷?”佟嘉燕试着叫了两声,见无双还是没有反应,嘴角露出一抹邪笑。他随手从床下拿出了一把刮胡子用的剃刀,剃刀刀刃锋利无比,她用舌尖舔了下,然后吹了口气,把泡沫涂在无双后脑勺一处隐秘的穴位上。她伸手轻轻按了按,确定了位置。这是一个狠特殊的穴位,中医学上没有对这个穴位的具体描述,而且此穴位也没有什么名称。它就好像是一个隐秘在发丝中的气穴一样,很小很小,小的肉眼都发轻易发现它的存在。这处穴位下长着三层毛发,第一层是头发,第二层是头皮表面很细微的一层汗毛,第三层则是长在穴位下与血肉中间的“宏毛”。每个人都有这处穴位,宏毛的多少也代表着人一辈子的运气有多少,当你体内宏气衰落时,宏毛生长自然缓慢,而人肯定就开始走背字儿了,就像无双现在一样。盗门中有一种已经失传的本事,叫盗运!说的就是用诡异的手法偷走你的运气,其实也就是隔断了你的宏根,斩断你的宏毛!而懂得这门禁术的也只有金点传人佟四喜。他之所以让佟嘉燕学了十年剪发就是为了让她继承这本古老的手艺。诸位也许要问了,既然可以斩断宏毛盗运,那可以不以拔毛主张用外在手段让人的宏毛长的快些,这样不就可以鸿运当头了嘛?可以,当然可以了,这叫添运术,古时候剃头匠也是外八行之中的,原因就是很多老剃头匠都掌握着这门手艺。而这门手艺最早也是从古老的祝由科中分支而出的。无双现在光是宏气锐减就已经背到这个程度了,若是真把他的宏毛斩断后果可想而知!恐怕走到外边脚拌在马路牙子上都能卡死。无双脑子里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的,正被那双温柔的小手按的舒服呢,梦境中,温柔的马忆甜妹妹环抱着自己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湿吻着。“哎呀!”一股痛感传来,无双就觉得脑后好像被针扎了一般,一屁股坐了起来,酒劲也消了大半,一只手捂着后脑勺,一只手嗖地下从靴子里拽出了那把锋利的匕首抵住了佟嘉燕。“对不起,对不起,刚才不小心拽断您一根头发!我不是故意的!”佟嘉宁早已收起了剃刀,满脸歉意道。无双长出一口气,他还以为有人暗算他呢。“没事,谁还没有个失手的时候呢。小心点就行,要是再粗手粗脚的可不给你赏钱了哦。”无双摸了摸自己后脑勺,头发还在,心中骂了几句这漂亮姑娘,也没为难她。可再躺下来怎么也睡不着了,就跟丢了魂一样想什么事也无法聚精会神下来。他坐了起来诧异地又摸了摸自己后脑勺,总觉得刚才的痛感来的诡异。“双爷,对不起啊,刚才是我错了,这样,我不收你钱了行吗?求你别投诉我。”佟嘉燕装模作样道。“算了,不用在意,可能是我心事太多了。下次吧,下次有机会再让妹妹给我好好按按。”说着,无双披上衣服转身离开。陆昊天还没享受舒坦,正跟一个洗头小妹聊的欢把电话号留给人家呢,就被无双强行拖走了。东北的天气到了11月份就正式埋入冬季,寒冷的冬季一直要维持到来年的四月份。漫长的冬季才刚刚开始,温度还没骤降到冻冰的地步,不过走在外边无双也觉得小风吹的后脑勺凉飕飕的,就跟刚在发廊里刮了秃瓢似的。他把手伸到后脑勺摸了摸,奇怪,头发还在呀?“阿欠……”无双打了个喷嚏。长春是东三省的文化中心,文化之中自然也包括娱乐文化,到了晚上,那些打扮时尚的小青年们都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喝的五迷三倒的,无双和陆昊天基本每晚也都属于他们的行列。“妈的……就是那小子,敢勾搭我媳妇儿?削他!”街边,几个拎着啤酒瓶子的小流氓摇摇晃晃冲着无双大骂起来。“老铁,咋回事啊?他们是骂你了?你啥时候还调戏良家少妇了?”陆昊天不是个怕事的主,这事就算真是无双做的他肯定也会帮忙扛下来,不过无双这一晚上都跟他在一起,哪有什么闲心调戏良家少妇?满心里想的都是鸭绿江下失落的古蚌城。怕是这群小流氓又喝多了找茬吧。原本喝多了酒,年轻人因为点小事在街上打架,东北这是常有的事。而无双和陆昊天都不是善茬子,就凭他们几个小角色恐怕连近身的可能性都不大。但今天无双不知道是怎么了,简直点背到了极点,一个小流氓被他一脚踢翻在地,他手中的酒瓶子也应声落地摔的稀碎,酒瓶子的玻璃碴子溅出,竟划破了无双的外套都镶进了肉里。三下五除二,他俩没几下子就搞定了,陆昊天一个电话,市局两台警车全把这群不长眼的小流氓抓了进去。倒是无双,平白无故就被一群小流氓找茬,还伤了胳膊,气的他直骂三字经。“老铁,消消气消消气,哥们看你最近确实是点背,咱别去通化了成不?你说你身边没个人保护着,万一出点啥事,我没法回来跟老太太交代呀!”“怕个球啊?我身子正不怕影子斜,走!连夜就走。”无双在跟自己较劲,盗门人都是不信邪的主,再加上现在酒劲上头难免冲动。无双都这么说了,好兄弟陆昊天自然是舍命陪君子。开着自己的车,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带着无双就开上了高速公路。这里要说一说了,通化全国有名,因为当地农民多依山种药材,所以通化也是全国出名的药产地。通化市是通化市,距离通化市一百多公里外还有一个通化县,老吉林人说通化,指的都是这个通化县。通化县是个有山有水风景宜人的地方,到处都是山沟子,还临近鸭绿江沿岸,是吉林省除长白山外的旅游景点。任何一个国家,最乱的地方是哪?就是边境线,尤其是这种到处是荒山野岭又山高皇帝远的边境线。鸭绿江对岸就是穷苦的兄弟邻邦朝鲜,一江之隔,两岸民众平日里把心思就都用在走私上。那地方鱼龙混杂,做什么买卖的都有。曾经民国时也是盗门行走的区域,不过自从董爷迁回了长春,就与那边少有走动了。俩人换着开车,在高速上跑了四个多小时,就进入了长白山余脉的山区,到处都是狭窄险峻的盘山路,限速也下降到了30迈。盘山路下可以隐约看到几十公里外一座平静的小县城的灯光。盘山路下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路边只不过是不到两厘米厚的护栏被装的凹凸不成形。若是冬日里,雪天路滑不是四驱车脚底下你不含着点离合踩着点刹车都得冲下去。通化县的入城收费站就修在山腰位置,无双和陆昊天开着车进了收费站交完钱,陆昊天说要去嘘嘘,再买两瓶水回来喝。车上就只留无双一人。可也不知道今儿怎么了,平时人少车少的盘山路,今天都排上了长队,陆昊天的车刚开过去不久本想先停下来,他刚下车后边就紧跟着按起了喇叭。“哎?别挡道行不行?”后边一台大货车大声叫喊。无奈,无双只好坐到主驾驶室先把车开走,让一侧去。这里是盘山路下坡的方向,一般司机进收费站都脚踩着刹车交款,可能是大半夜的货车司机有点迷糊,没等交钱呢脚底下的刹车就松开了。大货车后边拉的都是刚才,惯性地直接就俯冲了下来,把挡在收费站前的栏杆也撞断了,顺势向着陆昊天的轿车追了过来。陆昊天的车是豪车,可豪车也架不住重型货车这么撞啊?还没等无双意识到怎么回事呢,车后屁股就传来剧烈撞击。一声巨响,几十吨的重车直接把轿车顶飞了出去,吓的大货车司机赶紧踩死了刹车,可已经来不及了。陆昊天的轿车冲出公路一侧的铁围栏落入了万丈深渊之中。“老铁?哎呀!!!!!!!!”陆昊天悔不当初,一屁股瘫坐在地。这可如何跟董家人交代呀?他一口气没倒上来险些晕倒过去。话分两头说,轿车冲出护栏落入万丈深渊。无双紧闭双眼,心道,完了,这次就算有一百条命也不够死的了!下落过程中,轿车被长在悬崖峭壁上的许多树木挡住减少了重力,山谷下正好有一棵大树,桥车折断许多粗树枝后被卡在了树杈上,车身朝下。粗壮的树枝扎碎了前挡风玻璃,无双顺势直接从驾驶室中掉了下去,是大头朝下的。咚……额头重重撞到了地面石块上失去了知觉。巧了,这片山区到处都是软土,想找一块石头都找不到,无双就恰好脑袋下来磕到了石块上。人呐,点背的时候喝凉水都能噎死,这话一点不假。无双这次伤的可不是不轻,倒在地上跟个血葫芦似的不知是死是活一动不动……山谷中鸟语花香,渐渐的,无双觉得身子暖了许多,隔着眼皮看外边红彤彤的一片。记忆中一台重型卡车撞到了自己的车尾……然后……头疼欲裂,他不敢想,记忆仿佛就是一颗脆弱的定时炸弹一样,一碰就炸。耳畔传来一串轻盈的脚步声,一个女孩嘴里哼唱着朝语民歌正蹦跶着往这边来。女孩见到草丛里躺着一个血粼粼的人惊呆了,捂着嘴半天没敢说话。无双想喊她,可体内五脏六腑剧痛无比早已不受支配,他下意识动了下手指,想引起那女孩的注意。“糖稀嫩啊几个撒拉一丝你嘎?”女孩低下头用朝语问他,意思是:喂,你还活着吗?无双的手指又动了动。山里人朴素没有见死不救的,女孩不顾无双一身的血迹,把他抱起来喂他喝了口水。“安……安娘哈……哈谢哟,汉语……汉……好吗?”无双费力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这是他脑袋里可以想到的唯一一句朝语。女孩用湿帕子把无双脸上的血迹擦干,脸色没有一点血色,如果他再迟上几个小时被发现,只怕小命就真扔这儿了。“你是从上边掉下来的?”女孩指着头顶的万丈深渊惊讶道。无双慢慢睁开眼,眼前手托着他脖子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小女孩衣着朴素,身后背了个篓子,篓子里装着新鲜蘑菇。女孩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不住地扎着,好奇地盯着怀里的男人看。简直是奇迹,山顶的盘山路距离山谷足有一千米的海拔,这人竟然能奇迹般地生还下来。女孩的脸蛋白净,精致的小脸下是那令人痴迷的樱桃小口。无双在脑海里不停地搜索着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颊,可刚一用脑子,就头痛欲裂。记忆中仿佛这张小脸蛋后应该是一条乌黑的大辫子,可这女孩却是精炼的短发小蘑菇头,显得更加乖巧可爱。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影像是谁呢?是自己的恋人嘛?是她嘛?不像,这朝鲜族女孩更像是年轻几岁的她,可她又是谁呢?无双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自己又是谁?脑海里闪过无数个似曾相识的影响,大兴安岭……白毛黄皮子……人熊……高丽古城遗址……那个熟悉的大院……那个与彩蝶翩翩起舞的女孩……那个八十多岁的秃头老者……“啊……”无双痛苦地双手按着头呻吟着,脑袋都要裂开了。少女关切地伸出小手摸了摸无双的脑门,好像有点发烧。她低头问:“糖稀嫩俄伊萨了趴呀哈你嘎?”女孩想了想,看无双一脸的茫然,又换汉语道:“你需要看医生嘛?”无双越看这女孩越觉得眼熟,少女的小脸蛋距离他很近,他竟然傻呆呆地伸手去摸了下人家白皙的小脸蛋。人家女孩好心救他,才十四五岁啊,正是花季少女,哪受得了这个。气的那女孩当即摔了他一个嘴巴。“高嗯塔尔!!!!”(流氓)少女松手,无双又重重地摔到了地上。疼的无双呲牙咧嘴后悔刚才的无耻动作。还好,这女孩生性淳朴善良,一看他不像是装的,而且眼看着无双一条腿撇在一旁好像是骨折不能动了。“对……对不起!”女孩又跑回来把无双从地上架了起来。“抱歉,是我该说对不起,你跟我一个朋友长得可能太像了吧。”无双主动道歉。“你叫什么名字?你家住哪?电话多少?”幸好这女孩上过学汉语说的不错。吉林省很多朝鲜族同胞至今还有不会说汉语的。“我叫……我……双???双……???”无双不敢用脑,额头上撞了一个很大的包,里边好像还有淤血疼的不得了。按照医学上说法来说就是脑震荡了,导致短暂性的失忆。“我真的想不起来了。”“你叫双双?哎哟……好娘的名字!好吧,那姐姐带双双回家吧,我爹那里还有点药。不过你不许对我动手动脚的啊!要不然姐姐就不管你了!”少女架起无双给他找了根树枝做拐杖像山下那片屯子走去。无双走后不久,从山顶上顺下来七八根绳子,马福祥,蓝彩蝶,刘麻子,陆昊天,马二爷等人顺着绳子攀爬而下。众人脸都吓绿了,陆昊天那张大脸蛋子上都是泪痕,哭到最后眼泪都哭干了,这么高的山崖车子掉下来,里边的人还能有好嘛?“车在那儿,快去看看!”马福祥喊道。众人卸下绳索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陆昊天还没看着车里有没有尸体呢,就扯着大嗓门子开始嚎。“老铁呀!我对不起你呀……5555……你放心吧,以后董家所有人的日常开销兄弟我全包了,你娘就是我娘,你姥姥就是我姥姥,彩蝶姑娘我会好好照顾的……你安心上路吧……5555……”“放屁!本姑娘用你照顾嘛?再说了,你那只眼睛看见小爷死了?别说丧气话!再敢乱说我现在就宰了你!”蓝彩蝶使劲儿照着陆昊天腰上的赘肉就掐了一把。不过这话她是说给自己听的,这么高的山崖,轿车落在树杈上都摔变形散架子了,里边的人尸体能不能保全了恐怕都不好说。真到了与这位不可一世的少主分别之时,连平时嘻嘻哈哈的蓝彩蝶都忍不住眼泪哗哗地往外流。生死离别时才能知道爱有多深,彩蝶抬着头尽量把眼泪倒回去,不想把悲伤的情绪外漏。她闭上眼心里想的竟然都是以前少主的影子,哪怕是无双不像其他男人那样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哪怕是无双没有怜香惜玉之情,哪怕是无双曾经粗言粗语地呵斥过她。“555……不要……不会的……不会的……双哥你不要死好不好?彩蝶以后不气你了还不行嘛?再也不捉弄你了!双哥,你说话呀,我知道你就在里边,你别吓我,说句话好不好?”彩蝶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竟跪在那棵树下嚎啕大哭。她后悔没有把自己藏在心底里的话对少主说出,她后悔没有跟马丫争夺心上人,她后悔自己故作清高!“妈的,都嚎个**?你们谁见到尸体了嘛?”马福祥大喝一声,硬是把彩蝶的眼泪吓了回去。“咱家小爷自打挂上了魁符,那就是魁星转世!虽然眼前走背字,可也不是说死就能死的!啥叫魁星?便是咱们盗门中的土龙!他是天命!能死嘛?都他妈别给我说丧气话!”马福祥脚尖点地蹭蹭两下窜上了枝头,一脚踹开了车门把脑袋伸了进去。说实话,马福祥把脑袋伸进去时候是闭着眼睛的,他也不敢看了,嘴上虽然这么说,可从那么高的山崖掉下来,能活下来的几率到底有多少他心里明白。哎哟……车里竟然没有血腥味?他兴奋地睁开一双牛眼珠子在车里撒么,车里没有少主无双的影子。“祖师爷保佑啊!天佑我盗门啊!”马福祥长吁一口气。“传我的话,所有东北盗门旧部兄弟三天内必须赶到通化县,老子给他们一个星期的时间,必须给我把小爷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要不然就全他妈提着脑袋来见我吧!”马福祥咧着大嘴狂笑着,没见到尸体就说明没死,只要没死就算踏遍天涯海角也能把小爷找回来。“您放心,我马上去办!”刘麻子脚下功夫厉害,立刻跑的不见了踪影。马福祥是现在盗门里的三号人物,仅次于无双和马四海,他下的命令甭管是方家三兄弟,还是遣散在东北各地的响马子盗贼们,甚至是远在呼伦贝尔大草原的巴特尔和云强都得唯命是从。把这个杀神转世惹毛了,连你祖坟都能给刨出来。陆昊天拍拍胸部给自己顺了几口气,擦了擦泪痕,拿着大哥大就给他爹打电话,让他爹迅速跟通化县警方联系。这下可就算是黑白两道编制成了两张大网在通化县巴掌大的地方来捞无双一个人。可事实却并非像马福祥想的那么顺利,盗门上下自然是马首是瞻,就算没有马福祥在,少主丢失肯定也会全力以赴找遍天涯海角。但就是这么巴掌大的一片区域,盗门上千兄弟竟然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都没见到少主的踪影。不是他们找的不是地方,别忘了,无双现在是哀神转世,连象征着运气的宏毛都被减了,天底下就没有比他点更背的人了。盗门兄弟姐妹们几次三番甚至就从他身边经过,但机缘巧合他们都没有正脸相对,只能擦肩而过。“血迹,你们快看,这里有血迹?是小爷留下的!”马二爷喊道。“哎哟,好像撞到这边这块石头了,恐怕伤的不轻啊,不行,事不宜迟,诸位爷爷大爷们,彩蝶现行告辞往山下寻找去了。”彩蝶顺着血迹往山谷外寻去。这地方别看是两国相邻的山沟子,但却风景秀丽。老百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么个人杰地灵的地方自然村落也不少,有的在山里种参,有的在水边养貂,还有的靠在山里采摘各种稀缺草药为生,山下几十里外就是鸭绿江,江边上还有几个靠打渔为生的村子。所以众人不得不分开寻找。带走无双的那女孩叫朴金花,他爹靠着在鸭绿江里打渔维持着生计,这丫头上几年就辍学在家了。也没啥事干,整天跟着附近捕鱼打猎,采些山里的中草药材度日。朝鲜族屯子大多说的都是朝语,朝鲜族文化也很浓,不过好在这里一切的生活节奏跟汉族村落也相差不多,一家一铺小火炕,炕上一张小桌。院里一般都有地窖,地窖里腌的都是冬日里下饭的泡菜,最有名的就属朝鲜族辣白菜了。关于朝鲜族美食我不做过多介绍,有兴趣的读者欢迎来吉林品尝。这小屯子就建在鸭绿江边,叫龙王屯,靠水边生活的人们都以打渔为生,这些人基本都崇信水龙王,所以每次去江里打渔也都要祭拜河神龙王,那讲究就多的是了。运气好的,出去了一网下去可能这个月就不用打渔了,运气不好的,也只够给自己家猫咪做猫食儿了。朴家虽不富裕,但这爷俩这么多年来勤勤恳恳踏踏实实的干活也盖了两间大瓦房。朴金花他爹一看闺女从外边架进来一个满身是血的人以为是屯子里谁进山里被熊瞎子给舔了呢,赶紧把无双扶到西屋炕上躺下然后找药。父女俩在门外叽里咕噜用朝语交流了几句,可能是在询问无双的来历。从父亲的口气可以听出他得知无双不是本地人后对他并不是很排斥,反而进屋用别扭的汉语告诉他,安心在这里养伤,什么时候想起来家里的电话就马上通知他,然后他会叫无双家人来接的。东北的山里丫头都踏实能干,并不像南方人眼里那么彪,这点上,金花妹妹跟马丫很像,知道无双现在不能下地,她跑前跑后地照顾着他,除了特殊部位外,其他全身都是她用温帕子给他擦干净的。“呀,你脖子上这个项链真特殊,为什么上边还有个‘魁’字呢?”“我也不知道,你喜欢送给你好了。”无双不是个小气人。“我不要,爹说了,你不是一般人。光是你身上穿着的那件火貂坎肩就能把我家里外屋房子都买下了。”小丫头把无双擦的干干净净,好奇地看着这个对她来说该叫叔叔的大男孩。虽说十四五岁的姑娘没太往男女方便想,但擦去这男人身上的血渍她发现,这个大男孩长的还挺俊的,健壮的臂弯,白嫩的脸蛋,嘴角一抹男人味十足的胡茬子,小腹凸起的六块腹肌。“双双,你以前是练武术的嘛?”她好奇问道。“我也不知道,也许吧。”无双清醒后,剧烈脑震荡带来的后遗症更严重了,脑袋里一点以前的回忆都没有。这时,无双不经意抬起头看到屋里窗前摆着一个香案,香案上插着香摆着供果,上边供奉了一尊很奇怪的塑像,是个男人,浑身好像还披着斗笠,手里拿的也不知道是昇还是个什么造型的古代器物,它坐在一艘小木船上,眼望东方,十分奇特。“金花,别人家都供菩萨,都供佛爷,要么就是太上老君什么的,你们家这是什么呀?好奇怪。”无双问。“我爹说这是禹王,我也不知道,反正他说可以保佑我们渔民的。”“禹王?是大禹治水的那个禹王嘛?有意思啊,南方沿海地区的渔民不都供奉妈祖嘛?咱们北方倒是跟他们不同,真是一个地方一种风俗。”无双脑海里仔细寻找着,想去回忆起什么。依稀觉得好像一个跟自己有关系的某门某派就是要拜大禹的,是哪一派呢?“你这几天不要动,我爹刚给你敷药加上夹板,我们乡下条件有限就不能打石膏了,不过你放心,我爹这药很有效的,用不了多久你的腿就不疼了。但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之间你不能走动的知道嘛?有事就叫我,我爹让我留在家里照顾你。”这丫头岁数不大,却很会疼人,跟马丫都有的比,就是岁数小了点。这一觉无双睡的并不舒服,一闭上眼睛,梦里就都是那些似曾相识的影像。他与一个长相跟朴金花有八成相似的姑娘手牵着手在浩瀚的林海中漫步,背后一声咆哮,一只三米来高的人熊朝他们扑来,追的他们最后只能跳入湍流的河水中……阴森的地下古城中站着无数个人形石俑,那群石俑里竟然包括的都是真人,一具僵尸口吐恶风呼啸而至……繁华的大都市地下,竟然沉寂着一座日本人留下的神秘地宫,地宫中日本人用几乎变态的细菌培养出各种令人胆寒的变异生物,有一只长的很像猴子,它的尾巴尖细,好似是一根锐利的武器一般……“啊!!!!!”无双大叫一声被噩梦惊醒。人被噩梦惊醒一般都会下意识双手支撑做起来,无双稍一用力下肢疼的如同刀割般,无奈自己又瘫软地倒了下去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我是谁?我从哪来?我的家人在哪里?他傻傻地握紧自己脖子上带的魁符思考着这些不可能有结果的问题。外边天已经黑了下来,院外飘进炊烟徐徐,东北的庄稼院炖的都是大锅菜,做菜都讲究色香味俱全,而东北的大锅菜在你没见到它之前香味就远远的钻进了你的鼻子勾起了你的馋虫。铁锅炖鱼头?“金花,快给我盛一碗来!”无双不去想那些往事,活一天算一天吧,他无法拒绝美食的诱惑。朴金花也实在,也不管这大男孩以后能不能付得起药费,把锅里的大鱼头直接给他胡楞个端了上来。这是条鲢鱼,个头可不小啊,一个大鱼头就足有四斤来的分量。在山里不是逢年过节都舍不得吃,拿到城里卖了那就是几百块钱。“嗯,香,真香,你也吃啊!”无双也不客气,直接上手,给金花掰下来一大块鱼肉喂进了她嘴里。“今儿什么特殊日子?别告诉我你爹专门给我做的,那我可真承受不起了。”无双问。“且,德行吧,也不照照镜子啊?”小丫头不认生,自来熟,一小天的功夫就跟无双开始斗嘴了。“刚才屯子里三婶子来求我爹办事,送的一条鱼,这不刚好想起来你重伤需要调理嘛!哼!你就偷着乐去吧,幸好被我们家救了。”“是是是,谢谢姑娘和我朴大哥好心搭救,若我日后想起什么来,肯定让家人重礼相酬谢还不行吗?”“谁稀罕你们城里人那几个臭钱啊?只要你别忘了恩情就好了。”无双说:“妹子,我都躺了一天了,骨头都要酥了,再躺下去后背都得长毛,你能不能把我架出去透透气?”“带你出去行,不过我有个条件。”“说!反正我身无分文,咋地,你还想让我娶了你呀?”无双故意逗这稚嫩的小丫头,在他心里,梦中与自己手牵手的恋人也许就是金花,可又好像是金花的姐姐,反正见了金花就有种说不出来的亲切感。“以后别管我爹叫朴大哥行不行?还自己当大辈儿啊?双双你记住了,你跟我是一辈儿的!叫朴叔,管我叫妹妹!”这姑娘刁蛮起来可不比蓝彩蝶好打交道。屋外挺热闹,好像来了不少人,在用朝语攀谈着什么,被称作三婶子的中年妇女抹着眼泪哭着。看那表情应该是在求金花他爹帮忙。金花架着无双坐在院子里,又给无双盛了碗饭。“好妹妹,他们求你爹办啥事啊?你爹好像不太情愿?”无双问。“不知道,我爹也不让我多问。”谁知,这群人见金花姑娘出来了,一股脑似地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甚至三婶子都给金花跪了下来。他们都用朝语交流无双也听不懂,但金花听完他们的话后,脸上明显浮现出愁容。“你们都回去吧,让我们爷俩商量商量,你们也知道,金花她娘走后家里唯一留给我的只有她。这辈子我就为了这么一个宝贝闺女活着,这事太大了,我得考虑考虑。”金花他爹犯了难,下了逐客令。众人不好赖着不走,又劝了几句纷纷离开。他们走后,没想到金花他爹这五尺高的汉子竟然与女儿抱在一起痛哭起来,就算无双听不懂,可也知道,肯定是这群人在逼金花做什么她不愿意做的事。“爹,您别哭,这是金花的命。算了吧,为了咱们屯子,您就让我去吧。”小丫头很懂事,宽慰着父亲。“不是……这怎么个意思?来,大哥,你跟我说说!是不是他们是哪个大户人家来逼婚的?太他妈不像话了?金花才多大呀?能结婚嘛?这还有王法嘛?”无双也没听人家说明白,就开始破口大骂,这就是他的脾气。“喂!双双,你叫谁大哥呢?”“哦,朴叔,说吧,跟我说说。”无双也不想想,自己现在连动一下都得有人架着,就算真有啥事他能帮忙嘛?老朴深深叹了口气打开了话匣子,原来是这么回事。几十年前开始,龙王屯就逐渐形成了个习俗,“龙王娶妻”。这习俗听着吉祥,但却是个十分残忍的刑罚。每四年一个周期,都要在龙王生辰那一日奉上一名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给龙王做媳妇儿。咋奉?可不就是直接五花大绑给扔江里活祭了嘛。所谓的江龙王也真灵,只要活祭了少女,连续四年渔村是肯定风调雨顺。今年又到了一个周期,两日后就是龙王的生辰祭典,可龙王屯再无女孩可活祭了。找来找去,差不多年龄的就只有朴金花。其实也并不是没有女孩,这里边有个讲究,传说龙王必须要处女,而屯子里的姑娘都心眼多,眼看着又要到四年一度的活祭日了,这几个月里,不是找了对象就是结了婚,反正是得先破处。算来算去,金花岁数虽然小,可也就得赶鸭子上架了。“妈的,还有天理嘛?你们带我去找村长去!”无双怒喝。“双双,没用的,这里不是你们城市,山高皇帝远,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习俗,王法管不到。”金花哭道。“狗屁龙王,哪有龙王?我咋没见到过呢?再说了,就算真有这神兽,它也得施恩与百姓吧?要点香火供品都行,这要小姑娘活祭的岂不就是妖精?”无双愤愤道。“是不是妖精不知道,我小时候确实有一次屯子里没有送活祭,第二天江里就泛起了大浪,把江上的渔船全都给掀翻了,我清楚的看到江里探出一张大嘴吞没了所有生命,太惨了!我们不敢啊!”金花他爹回忆道。“那你们可以跑啊,大不了不在这屯子里过了行吧?”“跑?跑去哪?我们走了屯子里拿不出姑娘活祭,他们岂不是要遭殃了嘛?”说到底,还是朴家人善良,就像可以无条件地救一个遇难的失忆患者一样。如果无双想不起以前的事,甚至都有可能一辈子赖在朴家。“呵呵……”无双这个节骨眼上竟然笑了出来。“吃饭吧,吃饱了以后带我去看看。”“双双,你自己都不能走道了,你还想去哪看?”金花问他。“去江边!”“不行!晚上不能出船,晚上龙王爷要吐纳日月精华烦人撞见了那还了得?”朴金花他爹说。“反正要喂妖精的是你闺女可不是我闺女,朴叔您可想好了啊。”吃完饭,朴大叔给无双找了个拐杖,架着他去了阴冷的鸭绿江畔,江面上洒着一层皎洁的月光,波光粼粼,一轮明月挂在当头,若不是他们还有要事在,真是个赏月的最佳地点。江边的沙滩很平整,一道道波浪拍打上来,不停地把沙子卷入江水中,又再度送还回来维持着平衡。月光下平静的江面上静悄悄的,无双坐在船头悠闲地打着口哨,欣赏着夜色美景。朴大叔可没敢用平时打渔的柴油船,而是找了个用木浆划动的小帆船,他说不能弄出响声来,怕惊扰了龙王爷。龙这种上古神兽在我国民间传说中自古至今广为流传,也被称作水神。百姓们相信,有水的地方就会有龙,大海里有海龙王,江河中有江龙王,就连井水中都有井龙王。水中凡是有些特殊现象发生,人们第一个就会联想到与龙王有关。当然,这并不是完全的迷信。龙神文化已经深入民心,融入了中国人的传统文化之中。不过从古至今还没有拿姑娘的性命活祭龙王的先例,就算是鸭绿江中有龙王恐怕也是只邪龙。“大兄弟,咱不能再往前划了,你看?”金花他爹指着几里外宽敞的江面上泛起的一个圆弧水波纹道。水波纹看似寂静的向外扩散,但内弧中及其波纹的中心发力点露出一个小东西。那小东西从水下探出仰视着头顶的月光,一呼一吸畅快至极。“那么小的龙王?”从无双这个角度看,水面下的哪里是只龙,更像是只水塔。也许那家伙是听到了无双对它的不屑,江面上刮起了一阵狂风,吹的小木帆船险些翻了。随着风浪逐渐变大,水面下慢慢凸起了一个将近几百米范围的岛屿,岛屿上布满了水草与青苔。那小岛的范围还在扩大,若是跑的慢了,一会儿就得把小木船给顶起来。“大兄弟,这回你信了吧?那是龙王爷的真神啊!罪过罪过,咱快走吧!被发现了就来不及了。”无双眯着眼睛,用眼角余光撇见那突起的巨大岛屿上好像布满了一道道十字花组成的纹路。是龙王吗?龙王有壳?不过就算不是龙王恐怕这家伙个头也不小,难怪可顶翻渔民的船吃人了。“我们回吧!”无双说。无双已经看清了那家伙的真实面目,说是龙可太牵强了,明明就是龟类,它应该属于淡水鼋的近亲,只是不知为何会长这么大个头。跟当初在多布库尔河遇险时遭遇的千年巨鼋属于一个品种,但很显然它的生长不符合大自然的生命周期规律。是鼋,没错。嗯?自己为什么这么确定呢?以前在哪见过这种巨型生物嘛?茫茫林海……宽阔平静的多布库尔河……无双摇了摇头,脑袋里混沌的好像一团浆糊,他拍了几下,可是还是回忆不起来。金花坐在院子里呆呆地看着头顶的月光,感叹着生命的脆弱和短暂。她刚刚十五岁,还是个憧憬爱情的年龄,还是个懵懂的年轻,还是青春的岁月。没想到自己就要把自己的生命献给龙王做龙王的妻子。“你想什么呢?”无双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从屋里走了出来。金花他爹已经睡了,是哭累了才睡的,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眼看就要入冬了,外边寒风瑟瑟,远方的山林中时而传来一声声凄厉的狼叫,月下一个瘦弱单薄的少女无助地擦拭着脸庞的泪痕。“哥,天凉了,别感冒。”乖巧的小金花把自己的花袄子披在了无双肩上,不经意地碰了下无双滚烫的手。无双一把握紧她的小手,眼中露出温情愣愣地看着她。“喂!流氓,松开!松开!一会儿我爹醒了!”少女惊慌失措,可无双的双手就像两只大钳子似的怎么也挣脱不开。“金花,你刚才叫我什么?”“哥?怎么?双双不喜欢做我的哥哥?”朴金花茫然道。她心想,电视里不是说男人都喜欢……那样的女人嘛?自己长得瘦小不说,连胸前也是一马平川……难道……难道双双想跟我那个?对哦,我要不是处女就不用嫁给龙王了。“好熟悉啊,好像以前也有人这么叫我。”无双歉意地松开了她的小手,她太小了,小的几乎让自己有些不忍,就像自己是在摧残祖国花朵一样邪恶。“哼!你们男人每一个好东西,见了漂亮女孩就这副嘴脸!看吧看吧,多看几眼吧,喏,我的小手手也给你摸吧,你以后再想摸也摸不到了!哎!”想到这里,金花又抹起了眼泪。“呵呵……傻丫头,死不了!既然都叫我一声哥了,哪有哥哥看着妹妹送死的呀?相信我,哥哥有办法对付那只江鼋。”“真的假的?你别哄我啊!”小金花不信。“我好想记得我贴身穿着一件……锁子甲吧?还在吗?”无双问她。“在啊,别提了,那是铁的嘛?洗它的时候都给我手扎破了!你还好意思说呢,哼!都是为了你!”无双并不知道,自己从车里掉落下来时,若不是身上穿着挂山锁子甲肯定活不了。“你这死丫头,从哪学的说话阴阳怪气的?说人话!不许跟电视剧里的女人学,你才多大呀?嗲声嗲气的!”无双捏了下她的小鼻子。“阿尼由……”她不说汉语直接来了句朝语,那小动静简直让无双听的骨头都酥了。“算了算了,你愿意咋说话咋说话吧,把那件锁子甲给我准备好,后天我代你出嫁!”“啊?哥,你疯了?它会吃了你的!不行!”“放心吧,你按照我说的做,非但它吃不了我,我还能帮你们除掉这只所谓的江龙王,从此以后你们龙王屯也可以改名了,再也不用给它活祭了。”“真的?”小金花眼中闪过一丝期盼。二人幼稚地伸出小拇指勾了勾。“真的!我保证!”今夜可是不消停,无双刚睡下就听屯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掀开窗子往外看,见院外月光下一个********的女孩英姿飒爽地骑在高头大马上,眼神恍惚地左顾右盼着,在这屋门口嗅嗅,又到那屋门口嗅嗅。女孩长的漂亮不说,而且身材火辣,眼看已经要入冬了,这女孩还是露着细细的小蛮腰,她那性感的肚脐眼上还带了一枚小玛瑙珠子。最让无双挂心的是,女孩打扮虽然时尚,但却盘着头,好像南方的异族少女一样,头顶上带着一枚漂亮的蝴蝶发卡。 | 佟四喜想花一亿向无双购买凤凰根,无双认为佟四喜不能妥善处理凤凰根,拒绝卖给他,他们因此产生了争执。最后无双将凤凰根送给了纳兰鸿,纳兰鸿十分感谢无双,他决定借助凤凰根的力量来复仇。无双察觉到自己的宏气正在流失,具体表现在他的身体健康问题出现了问题,而且运气变得奇差无比,他先是被鸟粪砸中,和陆昊天去散心时又被卷入危险,甚至理发时脸被划伤。无双和陆昊天开车前去通化县寻找蚌城,在山路上他们出了车祸,双双摔落悬崖,无双因为头部摔伤而失忆,被朝鲜族女孩朴金花带回家救助。无双得知他们居住的地方叫龙王屯,每四年都要给龙王献祭一个未婚的少女,今天轮到了朴金花,无双怀疑龙王其实是淡水鼋,他穿上锁子甲决定代替朴金花前往献祭,然后打败淡水鼋破除这个习俗。 |
“看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沉吟了片刻后,古唯也非常无奈的感叹了一句。“难道你一点计划都没有吗?”林卷诧异道。“有是有,不过……除非迫不得已,否则我不想动用这个计划。”古唯一脸为难道。“那你的计划究竟是什么?”林卷更加好奇了。“算了,现在多说无益,还是等几天后的墓冢开启吧,我也有机会进入墓冢内,到时候视情况而定!”不想在这个问题是多说,古唯立刻返回了葬絮的府邸内。不久后,天牢内。大皇子葬浩轩被囚禁在一个天牢内。虽说是天牢,但因为贵为葬氏皇族,哪怕犯下滔天重罪,牢房自然也不可能像其他囚犯那样又脏又乱。只不过,周围却是铜墙铁壁,除非得到释放,否则他就只能永远待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古唯啊古唯,遇到你这种料事如神的人物,看来我败得一点也不冤!”回想起这两天来的经历,他非但没有任何不愤,眼中反而升起一抹钦佩之色。他原本是不准备主动出击,一心等待他们葬氏皇族的墓冢开启,让葬絮编造的谎言不攻自破的。但因为后来因为葬絮与古唯莫名其妙的决裂,无数原本效忠于葬絮的文武大臣,又潮水般倒入他麾下,他的信心终于越来越膨胀。也正在这时,刚刚投入他麾下的刑部尚书张迁,正好不着痕迹的给了他一个暗示。这个暗示就是,葬絮的势力虽然迅速衰弱,但本身可能真的出现了血脉返祖,一旦接受道统洗礼,可能会瞬间扭转乾坤。正是这个暗号,让他改变了决定,想在墓冢开启前消除隐患。然而也正是因为这个决定,却正好中了古唯的奸计。不但刑部尚书张迁的投诚是假的,就连禁卫军统帅庞蓝也只是假装为他效力。而他一旦有所行动,就必定会出错。而一旦出错,古唯就有机会把他一举拿下。“厉害,真是厉害!”想得越透彻,葬浩轩就越叹为观止。布局如此之深,每一步都算得如此之精准,可见古唯的眼光有多独到,城府有多深沉。不过想了想,他又伸手“啪”的扇了自己一巴掌,无比自责道:“吗的,如果我当时对所有人的意见都无动于衷,或许就不会一步步走入古唯布下的陷阱内了!”只是旋即,他脸上的自责又瞬间被一抹苦笑所代替。以古唯那出神入化的手段,就算他当时对所有人的意见都不为所动,古唯恐怕也能想出其它办法对付他。所以,遇到古唯这个对手,他的失败,其实已经是注定了的事情。就在葬浩轩在天牢里忏悔时,大公主府邸。“呵呵,本公主就知道葬浩轩撑不了多久的!”听完下人的禀报,已经被软禁起来的大公主葬瑶一脸复杂,“不过我万万没想到,像葬浩轩这种稳打稳走的人,居然这么快就败背了,这个古唯的能耐,或许比我想象中还要可怕得多!”说到这里,葬瑶又自嘲一笑,“我刚刚落败时,原本还满腹不甘,不过现在看来,我不该在为自己走错的每一步而后悔,我唯一应该后悔的是,做古唯的敌人!”顿了顿,葬瑶又欣慰一笑,“想必现在葬浩轩应该也在追悔这个问题吧?”……随着大皇子被打进天牢,帝都内掀起的这场帝位角逐,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不过,并没有就此终止。因为几天后,葬氏皇族每十年才开启一次的墓冢,终于要开启了。不但这一代的皇族成员都要进入墓冢内接受洗礼,就连当初各大势力在皇天峰论道胜出的前一百名年轻俊杰,也有机会进入墓冢内观摩葬痕武神三万多年前留下的大道铭纹。时间一晃而过……万众期待下,终于迎来了赤龙帝国皇族墓冢每十年一次的开启之日。这一天,禁卫军尽出,整个帝都处处戒严,尤其是墓冢周围,更是分布着重重守卫,就连号称帝国利剑,神秘莫测的五百死侍,也终于第一次在众人眼前亮相。五百死侍齐出,犹如一支能够吞噬万物的恶魔军队,所过之处,煞气冲天,荡人心魄。尽管只有五百人,但给人造成的震撼力,比起百万雄狮依旧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是首领薛逸,原本就给人一种凶神恶煞的邪异之感,此刻身后再带着五百名同样充满血煞之气的死侍,更是如同利剑的剑尖,锋锐得仿佛无人能撄其锋芒。“在帝都折腾这么久,总算迎来这一天了吗?”看着前方那道饱经风霜,却依然坚固得仿佛无人能够撼动古朴大门,古唯多少有些激动。因为这道大门,便是通往葬氏皇族墓冢的入口。他来帝都的初衷,就只是为了进入葬氏皇族的墓冢内,观摩葬痕武神当年留下的大道铭纹而已,谁知道一来就遇到这么多事情,最后还卷入了皇权之争的旋涡之中。“马上就要进去了,古宗主您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葬絮忐忑不安的问道。“别紧张,顺其自然就行!”古唯向葬絮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大公主与大皇子也来了!”这时,吕逸突然指了指下方长长的阶梯。顺着林卷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大公主葬瑶与大皇子葬浩轩正一步步踏着石梯而来。不过,两人身边却跟着一群身穿重甲的侍卫。“犯下如此重罪,青玄帝依旧让他们来接受洗礼,也算是格外开恩了。”林卷感叹道。“陛下虽然对他们失望,但终究血浓于水,陛下应该还对他们抱有一丝希望的吧。”古唯意有所指道。“古宗主,莫非你还在同情这两个叛逆?”不远处的四皇子葬垣听到,嗤之以鼻道:“他们就是我葬氏皇族的耻辱,在本皇子看来,他们连来接受洗礼的资格都没有!”古唯没有回应,直接无视了葬垣的存在。这种说话不经过大脑的傻子,真要和对方理论,简直就是在贬低自己的身份,更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不过他不说,葬垣却自顾说了下去。“就算来了又怎么样,三万多年来,从未有人真正得到过先祖葬痕武神的认可,就算葬瑶与葬浩轩也进去接受洗礼,也只是走走过场而已。”说到这里,葬垣又有意无意瞥了葬絮一眼,冷笑道:“别说葬瑶与葬浩轩,恐怕我们所有人一旦接受洗礼后,都会立刻被打回原形,也包括一些不真实的谣言!”不真实的谣言!这句含沙射影的话,暗指对象已经太明显了。葬絮!之前葬絮毫无根基,但却借助一个血脉返祖,就将威望推到无人能及的高度。不过在明白过来的同时,在场每个人对葬垣的鄙视程度,也达到了另一个全新的高度。白眼狼!以怨报德!狼心狗肺!这是在场每个人的心声。要知道之前葬絮为了助他,可是受了不少苦,后来更是差点就失去了古唯的辅佐。前几天与大皇子那场终极对弈时,葬絮不但挽救了局势,更救了对方一命。万万没到,眼见洗礼在即,葬垣居然开始敌视起了葬絮,似乎害怕葬絮真的发生血脉返祖,和他形成竞争一样。良心被狗吃了吗?之所以没人说出来,只是不屑于说出口而已。过葬垣也没有蠢到无药可救,迅速衡量了一下得失,他又急忙讪讪道:“小妹,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一下而已,你也知道,大皇子葬浩轩虽然被拿下了,但不是还有个三皇子葬启吗?”见葬絮不回答,葬垣又继续道:“如果我们接受洗礼后,都被鉴定出资质平平,那按照规矩,三皇子葬启就顺利继任帝位了,而不是我,所以这次洗礼地后 小妹你一定要帮我干掉葬启,我才能顺利继承帝位啊。”还想着帝位?还想寻求葬絮的帮助?脸呢?尊严呢?所有人无语到了极点。葬絮更是尴尬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葬启好意思说出口,她都替对方感到难堪。“时辰到,有请葬氏皇族长老亲启始祖葬痕武神墓冢!”就在葬絮再也忍无可忍,准备不顾一切发飙时,墓冢门口,终于传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大喊。刹那间,所有人身躯一震,神情变得无比的庄严肃穆。一阵高昂悠扬的钟鼓之声后,一批葬氏皇族的长老终于走到墓冢入口前,联手施展了一种只有葬氏皇族才懂的阵法。“嗡嗡嗡!”随着一道道古怪而复杂的透明道纹没入大门内,那道厚重如磐石般的古朴大门,终于泛起了一条条光线,如同一条条鱼儿从中游离而出,在大门前方的虚空中来回游荡,看起来如梦似幻。“咔咔咔!”一阵沉闷如闷雷的机械声响。在无数双期待的目光中,大门缓缓向两边打开,没过多久,便露出了一道宽阔无比的通道来。通道仿佛通往地底深处,里面漆黑一片,仿佛蛰伏着什么择人而噬的妖魔,深邃得令人望而生畏。“各位皇子公主,先祖葬痕武神曾以一己之力,开创了一个充满传奇的辉煌时代,奠定了我葬氏皇族称霸一方的基础,你们身为葬痕武神的直系后裔,当饮水思源,循着始祖的脚步,励精图治,重振赤龙声威,才对得起始祖当年辛辛苦苦打下的大好河山。”随着这句话落下,葬絮在内的当代皇子公主,立刻排众而出,按照长幼的顺序,逐一进入了那道宽阔无比的大门内。临走前,葬絮又回头看了古唯一眼,眼中神色充满了不安。“放心吧,有我在!”古唯点了点头。葬絮不再多说,站在其他皇子公主之后,一步步没入那个漆黑的通道内。“嘿嘿,小妹,就算我已经失去了帝位的继承权,但也绝对轮不到你!”走在大公主葬瑶身后,大皇子葬浩轩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头向最后面的葬絮看了过来,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神色,“等会儿洗礼过后,你编造出来的血脉返祖,将是个笑话!”葬絮没有回答,只是自顾埋头走着。“轩弟你还是不要高兴得太早,我们之前权倾朝野,古唯都能把我们逐一击败,哪怕小妹假传血脉返祖这一点得到证实,说不定古唯也能想办法扶小妹上位。”葬絮不回答,走在最前方的大公主葬瑶却说了一句。“大姐,我败了,你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葬浩轩不愤道。“我不是在高兴,我只是在劝你不要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而已。”葬瑶道。“什么意思?”葬浩轩一怔。“古唯的能力有多可怕,你我都已经见识过了,我们还能来接受洗礼,其实应该知足了,再心怀二心,我怕后果会比被软禁更加悲惨。”葬瑶感叹道。就在几位皇子公主一边走一边聊时,墓冢外。“既然各位皇子公主已经进去了,那么按照陛下当年许下的承诺,但凡这次在皇天峰论道上打进前一百名的修炼者,都可以跟着进入葬氏皇族的墓冢内,观摩葬痕武神当年留下的大道铭纹,希望你们都有所收获,日后成为赤龙帝国的栋梁,为帝国的繁荣昌盛尽一份绵薄之力!”主持仪式的大臣纵声道:“现在,有请几个月前,在皇天峰论道上打进前一百名的修炼界俊杰进入墓冢!”“宗主,轮到我们了!”古唯身后的木涵激动的说道。当初皇天峰论道,原本是赤龙帝国内上百势力之间的友谊交流,但发展到后来,竟然变成了生死相向。尤其是随着古唯的出现,更是令局势陡转而下,竟让所有势力针对起了云澜宗。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些势力非但没有占得任何便宜,最后反而被古唯一个人打下了所有擂台,令前一百名的名额,全部落到了云澜宗头上。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次赤龙帝国墓冢开启,也没其他势力什么事了。因为前一百名,全是他们云澜宗的弟子。当然,现在的古唯,已经不再是云澜宗弟子,而是宗主。不过既然当初皇天峰论道,他排在第一,当然也是要跟着进入墓冢内的。“大家进去吧,但各自小心!”古唯对身后上百名云澜宗之人点了点头,一马当先向墓冢大门走去。从外面看时,墓冢内漆黑一片,但进入后,却没想象中那么黑暗,深处有微弱的光线透射出来,隐约能看清周围的大致环境。众人前方,是一条倾斜而下的长长阶梯,仿佛延伸到地底深处。“这葬氏皇族的墓冢还真是神秘啊!”身后的吕逸感叹道。“是啊,也不知里面究竟是何等光景?”云墨霄也唏嘘道。“我觉得,应该和星辰武神的遗迹相差不多,毕竟同为人族九位武神之一。”慕容玥又道。就在众人小声议论之时,没看到的是,走在最前方的古唯,脸上却不知何时腾起了一抹激动无比的神色。“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说冥冥之中……”想到某种可能,古唯的声音都开始变得颤抖了起来。“宗主,您在说什么?”身后的吕逸部道。古唯一怔,脸色变幻了片刻,他又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们继续走!”他还没说的是,自从进入墓冢大门,他脑海里那些模糊不清的大道圣音,突然像是活跃了起来,宛如诸天神佛同时在传唱,气势磅礴,响彻天地。尽管还是一片混沌,但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剧烈,而且随着他越来越深入,脑海里的大道圣音就越来越气势恢宏,如洪水猛兽。不过,他却丝毫没有脑袋要炸死的感觉,这些大道圣音越恢宏,他的心境反而像是得到了升华一般。“嗡!”走着走着,他体内竟然扩散出了一股澎湃无比的波动。波动之强,直如一股实质般的力浪扩散开来,将跟在他身后的吕逸等人给冲飞了出去。“天呐,这……”“宗主这是干什么?”“你傻么?宗主的修为突破了!”“修为突破?这怎么可能?怎么会在这种时刻突破?”身后上百人在震惊的同时,也诧异不已。一般情况下,就算要突破,也能提前有所感知,然后做好准备,才会在最安全的环境下一举做出突破。但此刻他们正深入葬氏皇族的墓冢内,居然走着走着就突破了。这也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吧?“看来冥冥之中,人族九位武神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突破后,古唯终于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如果按部就班的修炼,他想要做出突破,至少还有一段时间。但随着深入葬氏皇族墓冢内,脑海里异常剧烈的大道圣音,居然激化了他突破的步伐,令他在没有刻意冲击瓶颈的情况下,都会自动冲开现有的桎梏,突破到了另一个更高的层次。而突破后,他的修为也终于从之前的武皇四星,迈入了武皇五星!“宗主,您究竟在说些什么?”吕逸这些人更加好奇了。“情况有些复杂,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先进去再说!”古唯自然不可能解释,一边稳固新境界,一边向更深处走去。他之所以突破,绝对和融合进体内的人族九符有关。但这些,可是他最大的秘密,自然不可能随便说出来。“到了!”再向更深处前行半个时辰,他们终于进入了一个空旷而明净的大殿内。大殿宽约几里,高达百丈,一根根巨柱矗立在大殿内,顶着上方苍茫穹顶。而穹顶,则镶满一颗颗发光的晶石,宛如漫天星辰闪烁。“絮公主他们在那里!”身后的苍正修指了指大殿中央说道。顺着苍正修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葬絮在内的皇族成员,正围在大殿中心一个石台周围。石台上,一枚巴掌大小,通体晶莹剔透,布满复杂符纹的玉片,正悬浮于半空中幽幽旋转,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托着,始终没有坠落下来。“人族九符?”古唯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他早就知道人族历史上的九位武神,每一位都有一枚玉符,但却万万没想到,葬氏皇族的至高圣物竟然就是葬痕武神留下的人族九符之一。这枚玉符,体形如鱼,头似龙,看起来栩栩如生。这种形态,正是华夏文明神话传说中的龙生九子之一的螭吻!“螭吻符,葬痕武神留下的人族九符,竟然是螭吻符!”古唯越说越激动。“是的!”站在所有皇族成员身后的葬絮走了过来,对古唯自豪的说道:“我们葬氏皇族始祖葬痕武神留下的人族九符,正是螭吻符。”“那你们接受洗礼的步骤是什么?”古唯好奇道。“看到了吗?”葬絮指了指螭吻符,“只要我们在螭吻符的光芒照射下,本质就会暴露无遗。”“难道你们所说的道统,指的就是葬痕武神留下的九符之一?”古唯诧异道。“是的!”葬絮点了点头,“在螭吻符的光芒照射下,他们的本质会立刻暴露无遗。”“那如何判定血脉是否发生返祖现象?”古唯又问。“看到石台上那条线了吗?”葬絮指了指石台上一条缝隙,“那条线能验证我们的血脉与始祖葬痕武神的相似度,在螭吻符的光芒照射下,那条线上升得越高,说明我们的血脉之力就越接近始祖。”“还有这种说法?”古唯眉头微微一皱。不过他并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反而四下看了一眼,又问道:“除了螭吻符之外,葬痕武神留下的大道铭纹又在哪里?”青玄帝口口声声让他们进来观摩大道铭纹,但除了一枚螭吻符之外,哪有什么大道铭纹?“等我们接受洗礼后,我们皇族的长老会将螭吻符上的符纹投射到周围的石壁上,到时候你们就可以观摩了。”葬絮解释道。“好吧!”古唯点了点头,“那你赶紧回去吧,我们在这里等着。”见葬絮秀眉紧皱,古唯又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并压低了声音道:“放心吧,就算你没有发生返祖现象,但与你们始祖葬痕武神的近似值,绝对远超你的那些哥哥姐姐。”“你怎么如此肯定?”葬絮不解道。“因为……”古唯神秘一笑,凑到葬絮耳边说道:“你曾经融合过我的一滴精血!”“就因为这个?”葬絮满脸不敢相信。“等会儿你试试就知道了。”古唯也没有过多解释。“这……好吧!”葬絮也没有多问,对古唯点了点头后,又回到了众皇子公主身后。而在一名葬氏皇族长老的安排下,站在最前方的大公主葬瑶,第一个走到石台上,沉浸在螭吻符的光芒下。果然,随着光芒洒下,石台上那条线瞬间泛起一缕光芒。不过,仅仅只是上升了一点点,可能只有整条线的百分之一,就停止了上涨的趋势。“早就知道会这样!”葬瑶苦笑了一声,垂头丧气的走下石台。“下一个,大皇子葬浩轩!”主持洗礼仪式的葬氏皇族长老大喊道。葬浩轩身躯一震,满脸肃然的走上石台。他虽然被剥夺了继承帝位的资格,但如果被测试出血脉发生返祖现象,那么他就有机会一举扭转局势。想法虽好,但在螭吻符的照射下,很快,他的血脉之力也得到了证实。只比大公主葬瑶的高那么一点点,占据整条线的百分之二不到。“怎么会这样?”葬浩轩不甘,用力晃动了一下身体,想重新验证一遍,希望是螭吻符的光芒发生了错误。但令他绝望透顶的是,任他如何晃动身体,那条线上涨的刻度,还是和原来没什么区别。“大皇子,道统明察秋毫,您就不用再白费力气了!”那名主持仪式的长老都看不下去了,催促道:“下一个,二公主葬天娇!”这些皇子与公主个个满怀期待,都幻想着自己才是葬氏皇族万中无一的绝世天才,或许这些年没有发光发亮,只是因为没人发现,被埋没了而已。说不定在道统的洗礼下,就从此一鸣惊人,成为所有人瞩目的焦点。但实际上,每一个满怀期待的人,真正经过测试后,却不得不接受一个无比残酷的事实。他们都很平庸,并不是葬氏皇族万中无一的天才,他们的血脉非但没有无限接近于始祖葬痕武神,反而稀薄得只有一点点的相似值。但凡每一个接受了测试的皇族成员,都倍受打击,满脸苦涩。“最后一个,小公主葬絮!”终于,主持洗礼仪式的长老喊出了这个名字。葬絮娇躯一颤,神色更加紧张了。不过终究,她还是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上了石台。“嘿嘿,真相终于要水落石出了吗?”“假的始终是假的,骗得了天下人一时,也骗不了一世。”“不错,连我们都如此平庸,她之前就被鉴定出没有一点修炼天赋,怎么可能会发生奇迹?”“就算后来莫名其妙拥有了修炼天赋,应该也是服下了什么洗筋伐骨的丹药,根本就不可能出现谣言中所传的血脉返祖。”葬絮才刚刚走上石台,已经测试过的公主皇子,就开始冷嘲热讽,满脸期待。人都有嫉妒心理,倘若自己无法拥有的,潜意识里都希望人也无法拥有,以此来求得心理的平衡。在场所有皇子公主都已经测试过了,个个都显得很平庸,他们自然也不希望小公主葬絮出现什么奇迹,把他们都踩在脚下。然而,当葬絮沉浸在螭吻符的光芒下之后,所有不屑的神色,都被无尽的震惊所取代。“嗡!”光芒酒下的瞬间,一股荡人心魄的波动瞬间扩散开来,如浪如潮,扑向四面八方。就连几百米开外的葬浩轩等人,也被震得东倒西歪,一片狼藉。“天呐,发生了什么?”“这究竟怎么回事?”“我们上去测试时,一点动静都没有,凭什么葬絮这小丫头能弄出如此大的动静来?”因为波动太强烈,所有人都被震住了。就连早就料到的古唯,眼中也腾起了一抹激动之色。“快看血脉近似值!”最先反应过来的葬瑶指了指石台上那条线。这一看之下,所有人傻眼了。那条血脉近似值的细线,光芒竟然上涨了整整一半。“这么高?”“天呐,我没看错吧?”“这怎么可能?”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到了极点。就连葬絮自己也目瞪口呆,俏脸上布满了惶恐之色。上来之前,她都已经做好了谎言被戳破的心理准备,万万没想到,自己与始祖葬痕武神的血脉近似值,居然达到了百分之五十的相似度,这简直让她始料未及。“不信,这是假的,我不服!”也不知是不是太过难以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短暂的震惊过后,葬浩轩愤怒的咆哮了起来,“葬絮一定是在作弊,我强烈要求让她重新测试一遍!”其他皇子公主也疯了,纷纷跟着附和,要求葬絮重新接受测试。主持洗礼仪式的长老迫不得已,只得顺应了众公主与皇子的要求,让葬絮先下台,再重新上去接受测试。“葬絮的血脉与他们始祖葬痕武神达到这么高的相似度,本来应该是整个葬氏皇族的骄傲才是,同为葬氏皇族成员,居然恨不得葬絮比他们还平庸,人性还真是阴暗又险恶啊!”云墨霄复杂的感叹道。“既然螭吻符的测试不会作假,那么重新测试多少遍都一样,他们最终还是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木涵冷笑道。古唯原本也觉得很讽刺,但看了惶恐得不知所措的葬絮一眼,他又突然灵机一动。下一刻,他手指一晃,一滴精血自指尖逼出,又被他震散成血雾,在灵气的驱使下,血雾悄无声息的向石台弥漫而去。只不过,因为他这些动作太隐晦,再加上血雾已经稀释到了空气中,根本就没人发现。以至于葬絮重新登上测试台,沉浸到螭吻符的光芒下时,令众人惊掉下巴的一幕出现了。“嗡!”一股恢宏磅礴的气息猛然自石台上扩散开来,浩浩荡荡,所过之处,如海啸席卷,吞没所有。若非葬氏皇族一些修为强大的长老早有准备,布下重重防御禁制,恐怕距离较近的葬浩轩这些人,已经被这股狂暴的气浪冲得粉身碎骨了。“天呐,这股气息,居然比刚才还要强烈百倍?”“葬絮这小丫头究竟是什么怪物?”“莫非刚才的测试真的出错了,她与始祖的血脉相似度并非百分之五十,而是达到了更高的相似度?”一时间,各种大呼小叫声此起彼伏,响彻整个大殿。而在石台上接受测试的葬絮,整个人都惊呆了,全身剧烈颤抖,脸上布满了无尽的恐慌。尤其是当看到那条血脉近似值上涨的幅度时,她更是再也承受不了这么强烈的冲击,“嗯”的一声,直接在测试台上晕了过去。而周围的人,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也纷纷向石台上的血脉近似刻度看了过来。结果当看到刻度上涨的幅度后,所有人都快疯了。尤其是大皇子葬浩轩,更是双手用力撕扯着自己的头皮,脸上神色煞白如纸,一边向后踉跄后退,一边颤抖着声音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一定是在做梦,这不可能是真的……”除了葬浩轩之外,其他公主皇子,也个个如同见了鬼一般,望向已经晕倒在测试台上的葬絮时,目光充满了无边的惊恐与难以置信。最终目的而陪在周围的葬氏皇族之人,在短暂的震惊过后,接二连三匍匐在地,态度恭敬得如拜神灵。“血脉返祖,这是血脉返祖的迹象啊。”“絮公主的血脉真的无限接近于先祖葬痕武神,我葬氏皇族要重现三万多年前的辉煌了。”“我之前还以为是假的,没想到絮公主真的发生了血脉返祖。”“三万多年了,我葬氏皇族总算迎来了一位能潜力能与始祖并肩的人了吗?”葬氏皇族欢呼雀跃,群情激奋。这一刻,每个人都将葬絮捧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因为一个潜力无限接近于始祖葬痕武神的天才,就算最后无法证道成武神,至少也会睥睨世间无敌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只要葬氏皇族有一人能够登临世间强者之巅,他们赤龙帝国也将会跟着登上权利顶峰,俯视苍茫众生。而葬絮,既然已经鉴定出血脉无限接近于始祖葬痕武神,那么就是他们整个葬氏皇族复兴的希望。从今往后,葬絮就是他们的一切,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一定要让葬絮顺利成长起来。这是在场所有葬氏皇族长老共同的心声。“絮公主可能受到过度惊吓,立刻把她带下去休息。”主持仪式的长老站起身,激动的说道:“记住,动作一定要极其小心,不可伤到絮公主一丝一毫。另外,加强戒备,任何对絮公主有一丝威胁的人与物,无论是谁,胆敢接近,立刻杀无赦!”“是!”葬氏皇族一群内部护卫应了一声,立刻向石台走去。所谓内部侍卫,自然也是葬氏皇族的人,不过却不是直系,只是旁系。葬氏皇族传承了三万多年,族人自然早就开枝散叶,人数多得数不胜数。只只要开枝散叶,就免不了衍生出直系与旁系。葬絮这些属于直系,拥有帝位的继承权,但旁系却不行,生来就比直系低人一等,除非直系无后,否则绝对轮不到旁系继承帝位。“嗖!”葬氏皇族的侍卫还没接近,人影一闪,古唯已经抢先掠到了石台上,一把扶起小公主葬絮。“大胆!”“古宗主,你想干什么?”“这是我葬氏皇族的墓冢,神圣不可侵犯,你如此不懂规矩,难道要与我整个葬氏皇族为敌吗?”眼见古唯私自掠到石台上,所有葬氏皇族侍卫顿时低喝了起来。在场所有人葬氏皇族的长老更是怒目而视。“她还有事情要做!”古唯看都不看这些人一眼,伸出手,灵气自掌心涌出,瞬间浸透进葬絮体内。“你对絮公主做什么?”葬氏皇族的大长老急了。但还没等他接近,昏迷过去的葬絮已经“嗯”的一声,幽幽睁开了眼睛。“絮公主?”“您终于醒了?”众人大喜,也暂时停止了对古唯的动作。“刚才发生了什么?”葬絮茫然的扫视了周围一眼,最后目光落在古唯身后,“古宗主,我……”“你想不想继承你们葬氏皇族的道统?”古唯严肃的问道。“什么意思?”葬絮一怔。古唯的目光突然变得狂热了起来,不答反问道:“还记得你问过,我为什么要帮你吗?”“记得!”葬絮下意识点了点头。之前她就一直奇怪,她这上小公主毫无根基,与古唯又只是萍水相逢,但古唯不选择根基扎实的大皇子等人,却选择了她。她那时候还百思不解,并且还当面问过古唯。但古唯的回答却是,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但却不是现在。没想到此刻古唯却突然提起,难道古唯终于要说出原因了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帮你,并不是没有代价的!”古唯严肃道。“那代价是什么?”葬絮突然有些不安。以古唯的身份地位,以及个人实力,想要的东西,一定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而直到进入他们葬氏皇族的墓冢内,古唯才突然重提这件事情,莫非……想到某种可能,她脸色瞬间变了,下意识抬头望向悬浮在头顶上方的螭吻符,颤抖着声音道:“难道……”“不错!”话还没说完,就被古唯接了下来,“我的条件就是,要你们葬氏先祖葬痕武神留下的螭吻符!”葬絮娇躯一颤,一张樱桃小嘴瞬间张成了O型。她怎么也没想到,古唯的条件如此骇人听闻!螭吻符可是他们葬氏皇族至高无上的圣物,是始祖葬痕武神从三万多年前留下的,哪怕他们这些直系后裔,也从未有人动过占为己有的念头。因为这对他们葬氏皇族来说,是极其大逆不道,欺师灭祖的行为。万万没想到,古唯这么一个外人,竟然觊觎他们葬氏皇族至高无上的宝物,想将之占为己有?好可怕的野心!好恐怖的想法!不止葬絮,周围所有葬氏皇族成员,以及跟随古唯来的云澜宗之人,也被古唯这个胆大包天的想法给震惊住了。“宗主,不可呀!”“宗主,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这可是葬氏皇族最至高无上的圣物,您怎么能打它的主意呢?”“你要是乱来,会令我们云澜宗推入万劫不复深渊的!”短暂的失神过后,吕逸、云墨霄、木涵、慕容玥、吕逸这些全都惊呼了起来。而葬氏皇族的所有人,更是核争相愤怒咆哮了起来。“古宗主,你好大的胆子!”“古唯,你想造反吗?”怒吼声中,无数内部侍卫瞬间杀气腾腾的向古唯杀了过来。螭吻符可是他们葬氏皇族的圣物,如果眼睁睁被古唯夺走,他们岂不是成了葬氏皇族的千古罪人?“古宗主,不可!”反应过来后,葬絮也惊呼了起来,“您要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但唯独这个绝对不……”她都不敢想象,一旦古唯来个强抢,后果该有多不堪设想。要知道古唯的修为虽然才是武皇境,但战力却比死侍首领薛逸还要厉害。而如果让古唯成功把螭吻符抢走,那么她将万死难赎其罪。因为古唯是她带来的,这是引狼入室。然而话还没说完,她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古唯已经瞬间冲天而起,伸手抓向悬浮在半空中的螭吻符。“蓬!”不顾所有人惊骇的神色,荡起一股尘浪,古唯如离弦之箭冲天而起。速度之快,所有人还来不及上前阻止,他的手,就已经触碰到了布满复杂符纹的玉片上。没有有任何阻挡,古唯的身影一闪而过后,原本一直悬浮在石上幽幽旋转的螭吻符,已经不见了。“快抓住他!”“绝对不能让古唯带走我们葬氏皇族的圣物螭吻符!”整个葬氏皇族的人慌了。但古唯并没有携宝而逃,反而重新降落回了石台之上,扫视周围所有人一眼,平静道:“别冲动,我没有恶意!”此话一出,周围只差没晕倒一大片。都已经把螭吻符抢走了,还没恶意?那要怎么样才算恶意呀?“或许你们不太理解我的话,那我就说明白一些!”古唯摇了摇头,不耐其烦道:“我指的恶意是,如果你们再冲动的话,我就毁了这螭吻符!”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不敢动了。但云墨霄这些云澜宗之人,心都跟着悬到了嗓子眼。这是要坑死他们的节奏啊!虽然冒犯葬氏皇族的只是古唯一人,但可能会连累他们,连累整个云澜宗的。尤其是古唯刚刚犯下的事情,可是无法得到原谅的,一旦葬氏皇族开始报复,不但古唯自己,与之沾上一点关系的人,绝对都无法幸免。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被古唯呈得不敢妄动时,一个苍老而雄浑的声音却突然响起,“倘若螭吻符那么容易毁掉,又岂能传承千秋万世而不灭?”此话一了,古唯脸色微微一变。对方说的不错,人族九符,坚硬无比,世间任何神兵利器都休想强行损毁。他刚才这么说,就是利用所有人对人族九符不了解这一点虚张声势而已,否则他之前曾经就得到过睚眦符与嘲风符,早就知道人族九符坚硬得堪比世间任何神兵利器。但真正让他担心的,并 是自己的谎言被人戳破,而是那个苍老而雄浑的声音。仿佛蕴含着一股震荡魂魄的暗劲,传入耳中之际,他的精神都为之恍惚了一下。“莫非是葬氏皇族的太上皇?”短暂的失神过后,古唯下意识惊呼了一声。要知道以他现在的修为,就算是号称赤龙帝国第二强者的死侍首领,也不 他的对手。但刚才这个声音,居然能通过音波震得他精神恍惚,可见对方的修为有多高。而整个赤龙帝国内,能做到这一点的,绝对只有葬氏皇族那位神秘莫测,一直从未在众人眼前现身过的太上皇了。这位太上皇,乃是赤龙帝国当之无愧的最强者,是葬氏皇族的守护神,传闻修为已经超越了武帝境,迈入了传说中的武尊境。果然,他的低呼声主落,石头的阶梯下,已经不知何时多了了一道身影。那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但皮肤却紧致得与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无异,算是真正的鹤发童颜。“皇爷爷!”葬絮喜上眉梢。不过看了古唯一眼,她脸上的喜色又瞬间被一抹惊慌所取代。“古宗主,你别闹了,还是赶紧把我葬氏皇族的圣物还回来,我可以求我皇爷爷不和你一般计较。”没等古唯回答,她又下意识挡在古唯面前,望向石台下的老者,满脸惶恐道:“皇爷爷,古宗主一定只是在跟我们大家开个玩笑,您先 要动手,我这就让他把螭吻符还回……”“不,我是认真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就你过来了古唯极其严肃的声音。刹那间,葬絮一颗心沉到了底。她就是怕古唯把事情闹大,才不惜昧着良心替古唯说谎,希望自己从中周旋后,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岂料,古唯非但没有顺着自己的话去说,反而这么干脆的承认?找死吗?看着古唯那严肃的神色,葬絮直感觉胸口一阵了发闷,吐血的心都有了。这就好比古唯已经坠下悬崖,她好不容易扔出一根绳子拉住了对方,但对方非但不顺着绳子爬上来,反而亲手割断了绳子。“年轻人,你好大的胆子!”老者目光炯炯的盯着古唯,声音冰冷得令人不寒而栗。“太皇陛下,我无意冒犯,不过这螭吻符,今天您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古唯不卑不亢道。“嘿嘿,这么说你是要强抢我葬氏皇族圣物了?”葬鸿元冷笑道。“我说了,只是借。”古唯再次重申。“够了!”葬鸿元突然怒吼了一声,“老夫不想和你做口舌之争,老夫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是乖乖把螭吻符呈 来,然后乞求我葬氏皇族从轻发落,还是要老夫动手把你杀了夺回螭吻符?”“就真的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吗?”古唯失望的摇了摇头。他倒是一脸失望,周围无数人却为他捏了一把冷汗。葬鸿元能给他机会,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如果换成其他人,恐怕早已匍匐在地,千恩万谢了。古唯倒好,居然还一副失望的样子。找死吗?然而,让所有人更加震惊的还在后面。“太皇陛下,不是晚辈威胁你,而是我确实能毁了这螭吻符,所以晚辈劝你理智点,你再逼我的话,对谁都没好处。”“你能毁了螭吻符?”葬鸿元眉头一皱,旋即不屑道:“你以为我会信?”“信不信随你,不过这螭吻符,今天我必须要带走。”古唯无比平静且坚定有说道。“可是,你带得走吗?”葬鸿元冷哼道:“我知道你的战力很强,甚至死侍首领薛逸都不是你的对手,不过在老夫面前,你根本就没有一点胜出的可能。”“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古唯夷然不惧。“狂妄!”葬鸿元怒吼道:“既然你敬酒不喝,老夫这就让你为自己的狂妄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说着,他大手一挥,“其他人立刻出去。”“是。”葬氏皇族的人集体应一句,迅速向墓冢外退去。古唯也转身对云墨霄等人主道:“你们也出去吧,这场战斗你们无法插手。”“那宗主您 自己小心。”吕逸等人也知道接下来这场战斗不 他们能够参与得了的,个个满脸复杂的向外退去。巅峰一战就只有葬絮,非但没和其他人一起向外退去,反而“唰”的挡在了古唯面前。“皇爷爷,求你放过古宗主吧,我敢保证,他既然说只是借用,就一定会把螭吻符还给我们的!”葬絮满脸哀求的望向葬鸿元说道。“絮儿,你简直糊涂啊!”葬鸿元恨铁不成钢道:“引狼入室,窃取我葬氏皇族至高无上的圣物,原本就已经是罪不可赦,你现在非但不痛改前非,将功补过,反而还一错再错,继续为虎作伥,你真是让皇爷爷失望且心痛啊!”“皇爷爷,我相信古宗主!”葬絮这次却出奇的坚定,“我愿意用性命担保,倘若他不把螭吻符还回来,我愿自刎谢罪!”“放肆!”葬鸿元瞬间怒吼了一声,“你以为自己是谁,我葬氏皇族至高无上的圣物,用你一百个、一千个葬絮一命,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我知道,但……”“够了!”葬絮还想说什么,瞬间被古唯打断,“絮公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说到这里,古唯又复杂的看了葬絮一眼,眼中满是愧疚之色,“是我让你失望了,不过这螭吻符,今天我必须要带走不可!”“为什么?”葬絮一怔,俏脸上布满了焦急与不忍。“我现在不能解释。”古唯摇了摇头。“絮儿,倘若你再执迷不悟,休怪皇爷爷不念爷孙之情,大义灭亲!”葬鸿元咆哮道。“皇爷爷……”葬絮哽咽着喊了一声,但话还没说完,葬鸿元已经身躯一震,荡开一股尘浪后,整个人缓缓升上天空,对葬絮声色俱厉道:“就算你已经鉴定出血脉返祖,但在没有成长起来之前,依旧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顿了顿,葬鸿元又补充道:“就算你已经成长起来,倘若你是这种吃里爬外的叛逆,我葬氏皇族要你何用?”一番绝情的话,直听得葬絮娇躯连颤,眼泪迅速夺眶而出。“你哭也没用!”葬鸿元冷喝道:“大义面前,你的悲伤不但微不足道,而且不值得同情与怜悯,我最后再说一次,滚开,否则就陪古唯一起死!”与葬鸿元那双仇视的目光对视的刹那,葬絮悲痛得犹如万剑穿心。那可是自小就无比溺爱她的爷爷啊,然而此刻,居然像是对待仇敌一样看着她,而且还想要亲手杀了她。“等等,这一切全是我自己的决定,与葬絮没有任何关系,你们没有必要责怪她。”古唯终于看不下去了,仰头望向半空中的葬鸿元,“让她出去,我们公平解决,可好?”“若非夺走的,是我葬氏皇族至高无上的圣物,以你的为人,倒是可以与老夫成为忘年之交!”葬鸿元感叹道。不过旋即,他又对葬絮挥了挥手,“你先出去吧,这里没你什么事了。”“皇爷爷……”“出去!”葬絮娇躯一颤,看了古唯一眼,又看了看极其不耐烦的葬鸿元,她终究还是不忍的摇了摇头,向外走去。“放心吧,虽然我骗了你,但绝对不会威胁到你们葬氏皇族的地位,更不会对赤龙帝国不利,我要的,只是这螭吻符而已。”见葬絮满且失望,古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葬絮没再回应,只是一步三回头的向外走去。事情演变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远远走出了她的预料,她现在已经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古唯了。不久后,葬絮心事重重的走出了墓冢。“怎么样?”四皇子葬垣迎了上去,“那个古唯被皇爷爷杀了没有?”“滚开!”葬絮不耐烦的低喝了一声。对于四皇子葬垣,她原本就极度失望,不过平时多少还会给几会薄面,毕竟是兄长。但此刻她心情混乱至极,哪里还有心情迁就对方?“葬絮,你这是什么态度?”葬垣恼羞成怒道:“你别忘了,古唯是你带来的,如果出了什么差错,你就是我们葬氏皇族的千古罪人!”葬絮没有回答,只是走到不远处一个角落坐了下来。而周围所有人,个个脸色复杂无比,似乎都在等待着里面传来动静。“嗵!”终于,一声沉闷的巨响猛然自墓冢深处传来,犹如大地震一般,直震得在场所有人站立不稳,东倒西歪。“天呐,他们动手了?”“这个古唯好生了得,竟然能以武皇境的修为,正面与太上皇抗衡?”“也不知道那个古唯死了没有?”“肯定已经死了,他的战力再强,难道还能与我们赤龙帝国的第一强者抗衡不成?”“居然敢觊觎葬氏皇族至高无上的圣物,这不是嫌命长吗?”“年轻人就是冲动啊,古唯自己死了不要紧,整个云澜宗也肯定要跟着他玩完!”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只不过,希望古唯惨烈的,也只有皇族成员,以及为葬氏皇族效忠的人而已,在场所有云澜宗之人,却个个满脸担忧。“希望宗主能妥善处理此事才好,否则我们今日恐怕是插翅难飞了。”“宗主一向深谋远虑,今日怎么会做出如此冲动的事情来?”“宗主虽然胆识过人,但终究年轻了一些啊。”“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意义了,我们现在的命运与宗主已经融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错,如果不是宗主,我们可能早就被另外四大势力的联盟大军荡平了,又岂能活到现在?”“是的,无论宗主要做什么,我们都要誓死追随。”正当众人议论纷纷时,墓冢内部。“好小子,看来老夫还是低估了你啊!”刚刚与古唯对了一拳,荡开的力浪,几乎席卷整个墓冢内部。若非墓冢内布下无数强大的禁制,就凭他们刚才这一交锋,就足以将大半个帝都给震塌了。“不愧是武尊强者,实力果然不是武帝巅峰的修炼者能比的。”古唯同样满脸震惊。刚才他与葬鸿元之间的交锋,只是对彼此的一个小试探。但这一试探之下,不但葬鸿元觉得低估了他,他也发现同样低估了葬鸿元。葬鸿元虽然号称是赤龙帝国第一强者,但修为只是武尊两星,比死侍首领薛逸只高出两星。而死侍首领薛逸,当初他还没有尽全力,就已经败在他手中,以至于在没有动手之前,他还以为只要自己倾尽全力,应该能与葬鸿元一战。再加上万古神魔卷这个最强大的后手,他要走,整个葬氏皇族绝对没人能留得住他。但真正动手后,他才明白,武帝与武尊之间,看似一线之隔,实在天壤之别。然而,让他更加震惊的还在后面……“既然太皇陛下如此咄咄逼人,那恕晚辈得罪了!”说着,古唯随手一甩,“嗡”的一声,一把布满红色裂痕的巨剑凭空出现在手。正是烈焰!不由分说,他双手握住剑柄,灵气疯狂灌入剑身内。“嗤啦!”剑芒自剑尖冲天而起,凛冽无匹,直欲刺破苍穹。正是无极剑神诀第一式,一念幻剑!原本可以空手就能施展,但如果用烈焰这等法器辅助施展,威力会翻倍得到加持。“看来老夫还真是低估了你!”葬鸿元又忍不住低呼了一声。“太后陛下,晚辈只是想借用螭吻符一阵子,并不想与你动手,现在放我走,以免伤了和气!”古唯一边疯狂加持着剑光的凝练度,一边冷冷的盯着天空中的葬鸿元说道。“虽然老夫低估了你,但想带走螭吻符,除非先打败老夫!”葬鸿元自然不可能妥协。“既然如此,那就得罪了!”说着,古唯竖起的烈焰巨剑,猛然向前斩下。“唰!”剑光过处,虚空直欲被割裂开来,所过之处,生生留下一片纯白的颜色,看起来气势恢宏,势不可挡。“无妄手!”葬鸿元双掌一摆,一对掌印凭空放大,居然生生夹住了古唯斩出的那道凌厉剑光。“这么强?”古唯眉头一皱。“老夫说了,你的战力虽强,但终究还是嫩了点!”说话间,葬鸿元双掌用力一挤,“咔嚓”一声,剑光寸寸碎裂,变成漫天光雨飘散开来。“无妄手不愧是葬痕武神当年留下的战技之一,威力果然不同凡响!”古唯感叹道。“现在,交出螭吻符,老夫给你个痛快!”葬鸿元铿锵有力的说道。“刚才不过是热身,太皇陛下急什么?”古唯不以为然道。“你还有更强大的战技?”葬鸿元眉头一皱。“不错!”古唯点头。“就算有又如何,在武尊强者面前,你的战技再层出不穷,也只是个笑话!”“是吗?那要试试才知道了!”古唯不再多说,收起烈焰巨剑,然后双手在头顶合十。“嗷!”一声高亢的龙吟突兀响起,声如洪钟,震荡整个墓冢。仅仅只是扩散出来的音波,就形成一圈如同实质般的涟漪扩散开来,直震得整个墓冢微微晃动,粉尘稀稀簌簌坠落。尤其是古唯双手之上,还猛然冲出一条虚拟巨龙,栩栩如生,凶猛无匹,蹿出之际,仿佛要冲破虚空。正是云澜宗创派始祖的最强战技之一,天罡游龙第一式,灵气化龙!这式战技,也算是古唯当前最强大的战技之一,一旦施展,天地变色,日月无辉。“你还真是越来越让老夫刮目相看了!”半空中的葬鸿元先是赞赏般的感叹了一句,旋即又话锋一转,“不过,这还不够!”说罢,葬鸿元单手向前伸出。“嗡嗡嗡!”所过之处,虚空仿佛要被压碎,大手不断变大,最后一把握住了暴冲而来的巨龙咽喉。力道之大,任凭巨龙如何挣扎扭曲,居然都无法挣脱。“我葬氏皇族的至高绝学无妄手,变化莫测,退能防身,进能震敌,你的战技威力再强,修为终究太弱了!”葬鸿元大笑一声,握着巨龙的手猛然一握。“嗷呜!”“砰!”一声凄厉的龙吟,下一刻,巨龙生生被捏碎。两次交锋,古唯都落入了下风,完全没有一丝抵抗之力。“如何,你还不死心吗?”葬鸿元也不急着动手,反而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古唯,眼中满是戏谑之色。因为在他看来,古唯已经是他砧板上的肉,无论再如何挣扎,最后都无法从他手掌心逃脱。“太皇陛下,你知道我明知您会出面制止,为什么我还敢一意孤行吗?”古唯突然神秘一笑。“莫非你还在更强大的手段?”葬鸿元一怔。“不错!”古唯点了点头,“事到如今,我也不再隐藏了。”说话间,古唯的神念立刻回到脑海里。浩瀚的意识海,一张古朴的神秘古卷正静静飘浮在那里,其上布满了无数形状各异的图腾,密密麻麻,每一个图腾都栩栩如生,除了地球上的无数历史名人,还有各种妖魔鬼怪,以及传说中的上古神魔。某一刻,古唯的神念,停留在了一只外形如狗的图腾上。“就是你了!”心念一动,图腾瞬间从脑海里的万古神魔卷上消失。下一刻,已经凭空出现在了古唯面前的石台上。“这是什么?”葬鸿元满脸古怪道:“居然是一条狗?”也难怪葬鸿元表情如此古怪了,因为凭空出现在古唯面前的,确实只是一条狗。而且也没有高大如山岳,除了两只眼睛闪闪发光之外,无论是外形,还是大小,只和普通的狗没什么区别。“不错,确实是一条狗!”说到这里,古唯声音顿时变得严肃了起来,“不过,如果太皇陛下真的将它当成一条普通的狗,那么你就大错特错了!”“哈哈,真是可笑!”葬鸿元忍俊不禁道:“虽然老夫不知道你使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能凭空变出一条狗来,不过狗就是狗,难道还能助你扭转局势不成?”“如果我说,这是执法天神二郎真君的哮天犬,不知太皇陛下还笑得出来不?”古唯冷笑道。这条狗,正是二郎神的哮天犬。别看只是一条狗,但在万古神魔卷内的等级却比较高,直到他的修为迈入武皇五星,才终于能够将之召唤到现实当中,可见哮天犬的实力有多神秘莫测。然而知道哮天犬来历的,也只有他而已,哪怕葬鸿元阅历极广,天斗大陆的人,又怎么知道地球上的事物?“哼,老夫倒要看看,一条狗能帮你改变什么!”葬鸿元满脸不屑道。然而,他的声音方落,令他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天庭护法神犬哮天犬,见过主公!”随着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那条狗居然对着古唯垂下了头颅。“天呐,这条狗居然开口说人话了?”葬鸿元只差没惊掉下巴。这条狗刚刚出现时,他还以为只是一普通的狗,要么就是一只外形如狗的妖兽而已。万万没想到,狗居然开口说人话?这个世界太疯狂了吧?葬鸿元直感觉天旋地转,不真实到了极点。“太皇陛下,您现在还觉得这只是一条普通的狗吗?”古唯反问道。葬鸿元身躯一颤,仔细打量了那条狗片刻,他又声色俱厉道:“哼,无论你的手段有多诡异,狗就是狗,老夫就不信一条狗还能逆天了不成?”说话间,葬鸿元大手一挥,无妄手再度延伸而出。“嗡嗡嗡!”大手所过之处,直搅得狂风激荡,虚空为之扭曲。然而古唯却不闪不避,无妄手如山压顶之际,他只是对面前的哮天犬低喝了一声,“轰碎它!”“是,主公!”哮天犬应了一声,然后张开狗嘴,对着如山般压来的大手狂吠了一声。“汪!”声音和普通的狗叫没什么区别,然而声音响起之际,一股如同实质般的音波,却瞬间自哮天犬口中狂轰而出,如激流奔涌,轰得虚空为之扭曲。“轰!”两两相撞之际,葬鸿元引以为傲的无妄手,瞬间被这股音波轰得支离破碎。“天呐,这……”葬鸿元身躯一颤,脸色更是剧烈苍白了一下。刚才古唯倾尽手段,在他的无妄手下,也毫无抵挡之力,没想到一条狗的叫声,居然拥有如此诡异莫测的威力。不可思议!难以置信!再次审视哮天犬时,葬鸿元眼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嘲讽之色,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震惊。“如何?太皇陛下觉得它能助我扭转乾坤吗?”古唯反问道。“老夫确实小看了这条狗,不过我葬氏皇族能矗立天斗大陆三万多年而不倒,你以为我们的战技仅仅只是无妄手吗?”“莫非太皇陛下还有更强大的战技?”古唯眉头一皱。“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我葬氏皇族最强大的战技,乾坤倒转!”葬鸿元大喝一声,双手迅速在胸前结印。“嗡嗡嗡!”每掐一个印记,一道繁杂的符纹顿时凭空出现,震得虚空身躯颤动。“乾坤倒转?”古唯失声惊呼,“太皇陛下您居然练成了葬痕武神当年的绝学之一,乾坤倒转?”葬痕武神留下的绝技很多,而其中最倍受推崇的一种,便是葬鸿元刚才所说的乾坤倒转。传闻这种战技一旦施展,能颠覆常人的很多认知,比如灵气失效,空间重力增强,柔软的泡沫变得比钢铁还要坚硬等等!只不过,这种战技深奥无比,早在两千年前,葬氏皇族内就无人能够练成这式战技。没想到葬鸿元居然能够施展,古唯如何能不震惊?“呜呜!”任他再震惊,葬鸿元结成的符印,还是迅速扩散开来,不过片刻间,便隐入了周围的虚空中,彻底消失不见。但下一刻,令古唯惊骇欲绝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周围的整个空间,居然开始剧烈颤动,一块块庞大的巨石来回移动,穿梭不绝。尤其是整个空间,居然还发生了转换,地面开始向侧面倾斜,所有物体也“噼里啪啦”随着地面的倾斜而向另一边滚去。古唯再也顾不得震惊,立刻御空飞起。“你以为能御空飞行,就能摆脱这这片空间的重力重塑了吗?”葬鸿元冷笑道。果然,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原本还在迅速变换着方位的巨石,居然同一时间向中间收缩,发出的“咔咔”声沉重如闷雷。空间在急剧收缩的同时,一股无形的力量还在迅速向古唯挤压而来,古唯只感觉周身每一寸肌肤,都在承受着如山般的压力,身躯随时都有可能被压得炸裂。“太皇陛下,这是你逼我的!”眼见压力越来越强大,古唯眼中瞬间腾起了一抹如赴火海般的光芒。与此同时,他还将刚才抢夺到手的螭吻符取了出来。“你要干什么?”葬鸿元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我刚才说过,我有办法毁了这螭吻符,你还以为我是在开玩笑的吗?”古唯疯狂的笑道。“你真能毁掉螭吻符?”葬鸿元一惊。不过想了想,他眼中的紧张之色,又被一抹不屑所取代,“嘿嘿,你以为老夫是三岁小孩吗?人族九符,坚硬无比,世间任何神兵利器都难以将之毁去,就凭你?”“太皇陛下不信是吗?那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说罢,古唯握着螭吻符的手一抖,一滴精血顿时自指尖逼出,第一时间浸入了螭吻符内。“嗡!”刹那间,天地失色,日月无辉。随着精血浸入螭吻符内,一股刺眼无比的光芒陡然自古唯手心泛起,光芒之强烈,直如烈日爆开,浩浩荡荡,瞬间将周围的一切实物照得一片通透。就连百米外的葬鸿元,一时间都无法睁开眼睛。而且伴随着这股浩大的光芒,葬鸿元施展出来的乾坤倒转,也被生生冲得崩溃,向内收缩的空间迅速退开,倾斜的位面迅速恢复正常,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的无形力量也如潮水般退却。只不过,这股光芒来得快,消失得也快。正当葬鸿元惊骇下意识伸手遮住双眼时,周围炽烈的光芒又骤然一暗,恢复到了原来的光亮。但因为刚才光芒太强烈了,以至于恢复之时,仿佛万物都陷入了黑暗之中。直到过了许多,葬鸿元才渐渐适应了过来。映入眼帘的,是古唯那道挺拔的身躯,以及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色。“你都干了什么?”葬鸿元下意识怒吼了一声。因为他发现,刚才被古唯握在手中的螭吻符,已经消失不见了,他甚至感知不到一丝一毫的气息。螭吻符可是他们葬氏皇族的圣物,哪怕被收入乾坤戒内,只要不是相隔太远,他也能感知到其气息。然而此刻,螭吻符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再加上古唯释放出来的气息,居然比刚才强了无数倍,他就更加不安了。刚才的古唯,修为只是武皇五星,然而此刻,居然莫名其妙的飙升到了武帝两星。也就是说,刚才随着那股炽烈的光芒泛起,古唯的修为也发生了质一般的飞跃,从原来的武皇五星,晋升到了现在的武帝两星。而螭吻符又莫名其妙消失,哪怕他再蠢,也瞬间联想到了一个令他极其不安的事实。这是你逼我的“太皇陛下,这是您逼我的!”古唯一字一句道。螭吻符,自然已经被他融入进了体内。之前就有了融合过睚眦符与嘲风符的经验,想要融合螭吻符,根本就没什么难度。而他刚才所说的毁了这螭吻符,指的也是这个意思。将之融合进自己体内!“螭吻符呢?你把螭吻符放哪里去了?”葬鸿元愤怒的咆哮道。“毁了!”古唯一字一句道。“不可能!”葬鸿元也不知是不愿相信,还是不敢相信,气急败坏的大吼道:“人族九符坚硬无比,你怎么可能将之毁去?”“事实如此,信不信随你!”说到这里,古唯话锋一转,又道:“另外,我的战力有多强,想必太皇陛下应该已经见识过了,我现在修为暴涨,恐怕现在的整个赤龙帝国,已经没人是我的对手,也包括您。”“老夫不信!”葬鸿元愤怒如狂,没等古唯回答,他双手又迅速在胸前结印。“哦?又是乾坤倒转吗?”古唯眉头一挑。如果换在刚才,以乾坤倒转的诡异力量,他自认无法正面与之抗衡。不过修为既然已经迈入了武帝两星,那就另当别论了。“老夫要将你一点点挤压到死!”葬鸿元怒不可遏,一边大吼着,一边双手一荡。“呜呜!”一阵呼啸声,结出的无数符印,瞬间飞散开来,倾刻间隐入了周围的虚空中。紧接着,刚才那种诡异的景象再度出现了。先是一块块巨石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开始相互转移着位置,然后层层向中央推进,令空间急剧收缩。与此同时,整个空间的方位,还在迅速发生着逆转,原本的地面,居然渐渐变成了顶端,地面的杂物“稀里哗啦”向“穹顶”坠落。尤其是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的无形力量,可谓无孔不入,直将古唯的身躯挤压得发出“咔咔咔”的骨骼摩擦声。“太皇陛下,恕晚辈得罪了!”古唯不再迟疑,取出烈焰巨剑,对着前方收缩而来的空间用力一劈。“嗤啦!”剑芒如虹,凌厉无匹,所过之处,前方瞬间被切开了一条宽大无比的裂痕。他施展的这式战技,乃是辟天十三斩中的第十斩。在此之前,他最多能施展出第九斩,不过修为迈入武帝境后,他终于能够施展出第十斩。战技越强,所消耗的灵气就越庞大,如果修为太低,哪怕已经领悟出了某些威力强大的战技,也没有足够的灵气支撑着施展出来。“噼里啪啦!”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尽管只是切开一条宽大的缝隙,整个倒转的空间,也倾刻间土崩瓦解,倾刻间便恢复如常。“噗!”天空中,葬鸿元遭到反噬,口中吐出了一蓬鲜血,星星点点,染空了他面前的虚空。但葬鸿元却顾不得这些,反而颤抖着伸出手,遥遥指向古唯,难以置信的说道:“你的修为不过提升了两星而已,战力怎么强了这么多?”“这还得感谢你们葬氏皇族的螭吻符!”古唯道。“螭吻符?”葬鸿元一怔,眼中怨恨之色更强烈了,“莫非你的修为之所以瞬间暴涨,是窃取了螭吻符内的力量?”“算是吧!”古唯也没有否认。因为融合了螭吻符,他的修为才瞬间暴涨,这已经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就算他想隐瞒也隐瞒不了。“不,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螭吻符可是我葬氏皇族先祖葬痕武神留下的圣物,连我们都无法从中得到任何力量,你一个外人是如何做到的?”嘴上说着不相信,葬鸿元飘浮在半空中的身躯,却摇摇晃晃坠落在地,无力的颓坐在一块凸起的巨石上,脸上布满了无边的绝望。“太皇陛下,虽然我打败了您,不过您放心,我不会对任何对你们葬氏皇族不利的事情,更不会威胁到整个赤龙帝国。”古唯多少有些愧疚,所以犹豫了片刻,他还是耐着性子说道:“不过这螭吻符,我确实要借用一段时间,倘若以后有机会,一定会还给你们的!”说着,他迅速向外飞去。“你给我站住!”葬鸿元疯狂咆哮了一声。古唯充耳不闻,猛然施展出踏雪无痕,闪电般蹿出了这个大殿,一路沿着来时的阶梯,如利箭般向外飙射而去。此刻,墓冢外。“天呐,难道古唯还没死?”“我还以为,第一次波动传来之后,古唯就已经被太皇陛下轰杀了,现在看来,古唯应该还在与太皇陛下战斗。”“古唯的战力真是可怕,修为才是武皇境,就能与修为达到武尊的太皇陛下斗得旗鼓相当。”“能与我赤龙帝国最强者战斗这么久,就算最后败亡,也足以扬名百年了。”眼见波动越来越强烈,众人更加震惊了。尤其是曾经与古唯有些交集的人,更是唏嘘不已。“我原本以为,自己达过高估古唯了,但现在看来,我非但没有高估他,反而是低估了他。”大公主葬瑶摇头苦笑道。大皇子葬浩轩也满脸复杂道:“智慧与实力集于一身,这种人如果今日不死,绝对会成为我赤龙帝国最大的威胁。”说到这里,葬浩轩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转头望向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葬絮,意味深长的嘲讽道:“小妹,你还真是找了个好客卿啊。”“我……”葬絮娇躯一颤,但终究,她还是没有反驳,垂下头,默默忍受着无边的委屈。她原本应该和云墨霄这些云澜宗之人站在一起的,但因为古唯强抢了他们葬氏皇族的圣物螭吻符后,她就刻意与云澜宗之人保持了距离,站到了葬浩轩这些葬氏皇族之人身边。“絮公主,听说刚才在墓冢内接受道统洗礼时,您被鉴定出发生了血脉返祖?”这时,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了过来。循声望去,只见说话之人是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中年人,满脸胡茬,眼神犀利如剑,向前走来时,一股血煞之气随之扑面而来,令人不寒而栗。正是死侍首领薛逸!“薛统领,此事……不提也罢!”葬絮苦涩的摇了摇头。“属下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薛逸一边向葬絮走来,一边目光灼灼的盯着葬絮说道。“这……确实是的!”想了想,葬絮还是点了点头,不过脸上的神色却有些尴尬。因为她还没说的是,刚才的鉴定,依旧是假的。因为是古唯帮她作弊,才能瞒天过海,连他们葬氏皇族的道统也检测错了。她的血脉之所以无限接近始祖葬痕武神,只是因为她之前把古唯的一滴精血融入体内。尤其是在上台接受洗礼时,古唯又悄悄将一滴精血驱散成血雾,悄无声自己的逼到她身上,才会鉴定出这个足以令整个赤龙帝国为之震动的结果。所以,真正拥有无限接近于他们始祖葬痕武神的,不是她,而是古唯。“真是没想到啊,三万多年了,葬氏皇族竟然出了你这么一个了不得的天才。”薛逸突然笑了,不过笑容却阴冷得令人毛骨悚然。与此同时,他还一步步向葬絮逼来,眼中杀意凛然。“薛统领,你想干什么?”葬絮也察觉到了薛逸有些不对劲。“嘿嘿,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把你这个还没成长起来的天才抹杀在摇篮之中。”“啊?这……”葬絮脸色瞬间变了。周围的葬浩轩等人,也个个诧异的看了过来。然而,没等他们明白怎么回事,薛逸已经杀气腾腾的扑到了葬絮面前。 | 葬氏皇族的墓冢开始对外开放,各路有能力之人都想来墓冢参观,古唯带着云澜宗的弟子们来领悟一位武神遗留下的铭纹,古唯在墓冢内突破了修为。葬氏皇族的继承人们都要经螭吻符检测血脉的浓度,大部分成员的血脉浓度都很低,但葬絮的血脉浓度极高。古唯与葬絮达成交易,他帮助葬絮继承葬氏皇族的能力,葬絮将螭吻符交给他。葬氏皇族的成员听到了此事都十分气愤,葬氏家族的大皇子和大公主站出来想要杀掉古唯,却被古唯用能力打败,葬氏家族的太上皇葬鸿元下场与古唯战斗,古唯实力不敌太上皇,他们难以分出胜负,但古唯在战斗中将螭吻符和自己的能力融合,他的实力大涨最终击败了葬鸿元。事后大皇子和大公主受到了家族的处罚,他们对古唯产生了畏惧。 |
巨浪掀到无双头顶上时速度放缓了,然后每一滴浑黄的水珠都结出晶莹的冰颗粒,最后整道巨浪完全固态了,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弧形冰滑梯,从黄河水下一直延伸到悬崖上的段府新址。前端最锋利的冰溜子距离无双的脑门仅有一尺的距离,太玄了!无双的两眼变成了银白色,瞳孔中闪着幽光,强大的冰寒气场瞬间被扩大无数倍,他双手左右平摊开来,脚也微微飘了起来。他正在试图用四周的寒气控制那巨大的冰波浪。咔嚓……咔嚓……水面的波浪从根部被截开了,然后慢慢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托了起来,就好似一把锋利的冰刃一样朝着那个正在不停旋转的水漩涡下就扎了过去。“此处风水地我要定了!若你执意要与我作对那咱就来个鱼死网破!”无双大喝一声,顿时河面上传来惊天巨响,刚才被冰封起来的巨大波浪扎了进去,溅起水花四射,水花重重地拍打在两岸的礁石上,把好几顿中的礁石都冲进了黄河水中。无双认为,刚才那个水漩涡中应该藏着一个东西,那东西要与自己对峙,却没想到,这一击之下水漩涡竟然慢慢停止了下来,然后下降回水下,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血魄的力量是无穷的,它可以一统人间,也可以毁灭人间,也许铁头龙王也害怕了。无双的瞳孔慢慢恢复了正常,四周的温度也逐渐上升,再一看,身旁的段子瑞都吓傻了,蹲在地上浑身抖个不停,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冻的。“兄弟……要不……要不咱再换个地方成吗?铁头龙王相中了岸边的悬崖就给它吧,兰州城大,哪还不能找个风水宝地了呢?”这没出息的家伙。“那能行吗?这可是你们家瑞兽为你选的,换不得!换了你家的运势就衰了!这事咱们还得从长计议,你放心吧,经过此事,水下边的那东西估计也会有所收敛,最起码它不敢从水下边露头出来与我为敌。”无双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笑意。话虽如此说,这铁头龙王的事的确有点棘手,它跟以前对付的东西不一样,人家是水里的东西,而你不会水,就算会水你也下不去,那黄河地下全都是暗流,连当地的老渔民也不敢轻易下水,黄河里边讲究多了去了。无双说,子瑞兄这几天帮我打听一下,咱们治病要治本,别我前脚走了那妖精又发难于你就不好办了。你给我打听一下,我想找找,看附近有什么老人懂得黄河禁忌的。段子瑞说:“那好办呀,我们都是从小到大长在黄河边上的孩子,认识的人也多,我记得小时候我爹跟我说过,距离李家坡不远处有座山岗子,山里边住着一个老头,那老头年岁可不小了,人人都管他叫水耗子,听说这老头年轻时候是唯一一个敢在黄河中洗澡游泳的人,而且以前黄河里边死了渔民啥的,连黄委会的都不敢来捞尸,但只要求到他,你看他摇着一尾小木船不大,飘在河面上多大的浪也打不翻,几个时辰内准保把尸体给你打上来。”无双越听越感兴趣,心中隐隐想起了小时候姥爷曾跟他说起的一个江湖手艺人,这种手艺人是靠水而生,他的本领叫“问水”,但人家可不是东北盗门的,这种人生活在大江大河两岸,也不能完全算是江湖人,仅靠渡船,捞尸为生。这手艺你看似简单,可却学问大了,全国会水的人多了,就算是那些游泳世界冠军,也没几个敢拍胸脯说我敢在黄河里边游个来回的,为啥呢?黄河下边讲究太多,里边的水妖水鬼多如牛毛,从古至今也不知道多少人进去就没回来的,最后,连尸骨都找不到。“问水”人就靠这个为生,据说他们掌握了与水神沟通的本领。这里的水神可不是铁头龙王或者黄河大王那些妖精,而是真正掌管一方江河的龙王爷。“他现在还能下水吗?”无双问。“这就不知道了,很多年没见他老人家出门了,我三叔公说,这位杜伯五十多岁时候下水帮人家捞尸,可尸体没捞上来,上岸以后就说是自己触犯了黄河大王的规矩,以后再不能下水了。”“杜伯?好,咱们就去找这个杜伯!一会儿能去吗?”“恐怕不行,三叔公说杜伯以前接生意都在早上9点前接,接完生意必须拿着香和供品祭拜黄河大王,然后后半夜零点后再下水干活,平时他是不见外人的。”无双摇了摇头,这黄河边的讲究多,没想到人讲究也这么多,可入乡随俗也只好作罢。回到段家已经是中午了,蓝彩蝶根本就没吃饭也没休息,一直站在门前焦急地张望着,生怕无双惹来麻烦。“小爷?怎么样?”她冲上前问道。“干嘛这么紧张?我又不是孙悟空,又不能大闹天宫的,怎么着?我们家以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蓝姑娘现在胆子可是越来越小了。”他嬉皮笑脸道,牵着她的小手就往里走。“人家没跟你说笑,这是黄河边上的事,咱别管,你都老大不小的了,你就不替人家想想?万一……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让我给你守活寡呀?”蓝彩蝶可不是说笑,小脸绷在一起,瞪着眼睛,就跟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似的。无双搂过她笑道:“哟呵,入戏还挺快是吧?行了行了,我就知道我不回来你不会放心,走,先吃饭。”“你这人心怎么就这么大?就知道吃。”“姑奶奶,你快点吃饭,一会儿下午你还得跟我出去一趟呢,这要是不吃饱了我可不带你哦。”蓝彩蝶一听无双没有扔下她不管的意思,毕竟是个小丫头,立刻脸上乐开了花,那一碗米粥一分钟就喝光了,擦了擦嘴直问他要去哪浪。“你慢点,慢点,胃受不了!说带你就带你,你急什么呀?”然后无双吩咐段子瑞说,赶紧备下大礼,咱们一会儿就去拜访那位杜伯。“是不是早点呀?他不会见你吧?”段子瑞说。无双说:“不着急见他,咱们先找到他住哪儿,然后打听一下,若干年未见了,万一这老头一命呜呼呢?”李家坡已经够偏远的了,轿车开过李家坡后,就进了山区,西北山脉虽然没有大巴山的壮观和险要,但漫山全是黄土,一丝绿意也没有,倒也是别有一番独特的凄凉之美。大西北黄土高原很穷,可不像现在,公路村村通,那时候还都是盘山土道呢。最后车都没法走了,只能暂时停在山下,众人徒步一边打听一边朝山上走。这里是山区,距离黄河岸边还有一段距离,很难想象,这个老黄河人金盆洗手以后竟然生活在山里,而不是靠水而活,按理说他应该对黄河感情深厚,看来那次失手的确给他内心造成了严重的创伤,老人才会如此绝望远离黄河。“你们几个娃娃要找谁?杜伯?”一个过路的老乡脑袋上扎着白毛巾穿着砍袖的小坎肩诧异地打量着几个年轻人。“对,我们要找杜伯,就是那个老黄河渡水人。”段子瑞答道。“不是老汉我不告诉你们几个娃娃,而是你们根本请不到他呀。”“为何?他老人家……仙游了吗?”无双问。“仙游?你们城里娃娃真会用词,他死不了,硬实着呢,前两天我们老哥俩还喝酒呢。”“那为何我们请不到他?”“怎么?有家人溺水了?那你们得先去找黄委会,要是有钱呢,没准黄委会能帮你们捞尸,找他没用,他早就金盆洗手了。”无双递给他根烟跟他套近乎,无双的烟可都是好烟,那时候抽的就是白盒的生命源了,生命源属于吉林的烟,里边含从人参中提炼出来的香料成分,而且这白盒的烟没有商标没有字,那是特供给中央的。“钱不是问题,我们作为儿女肯定岂能不孝呀?看着先人在黄河中让大鱼啃食了尸体?”老汉抽了两口他的烟,这烟的味儿不错,劲儿不大不小,而且还有股人参的香味。“嗯,看不出,你这孩子还挺孝顺,不过那也没用,那是老杜的规矩,他要是再帮你们去捞尸要遭到黄河大王诅咒的,恐怕尸体没捞回来,连他都上不了岸了。”“这话从何说起?我们咋听说这杜伯年轻时候可是号称水泥鳅呀?在黄河里边游一个来回儿也没东西敢碰他。”“年轻时候是年轻时候,那是因为他跟黄河大王有契约,他是问水人,黄河大王保佑着呢。后来他触犯了黄河中的禁忌,黄河大王在不允许他管水下的闲事了。”老汉抽完一根烟,觉得意犹未尽,又朝无双伸出了大手,无双索性直接送了他一整盒没开封的。“这样吧,看你们几个娃娃挺有孝心的,老汉我就送你们去找老杜,不过我话说在前头,能不能请到他出山那就看你们的造化了,按理来说除非他是不想活了,否则绝对不会轻易下水。”这一盒烟还挺有效果,看来回去还得让陆昊天多给他弄几条。其实不是人家贪图他这一盒烟,而是山里人实在,人家是被这几个孩子的孝心打动了,真以为他们的亲人溺水了呢。老汉带着几个年轻人,顺着一道黄土高坡往里走,山上到处是黄土,几乎寸草不生,滴水没有,地上裂出一道道裂纹,好似老人脸上的皱褶。很难想象在这种环境下一个不惑之年的老人是如何生活下去的,不过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西北人不仅活的不错,而且寿命还长呢。都走了二十多里的山路了,依旧没见前边有啥人家的样子,到处都是凄凉的黄土高坡,别说人了,连牛羊也没见着一只。“这么远?这里边有屯子吗?”无双问老汉。“没有,没有,啥都没有,就他老哥自己,平时啊,我没事放羊经过那儿就跟他喝几盅酒,说几句话,要不然,老杜一个人孤零零的看着让人心疼。”无双又问:“上几天不是下了一场大雨吗?怎么这附近的土地还是这般干枯寸草不生?”老汉答说这应该与杜伯有关,自从他从岸边搬到了这片黄土高坡上后,这里就滴水不沾了,以前还有几乎住在窑洞里的,后来大伙都埋怨他说是他触怒了黄河大王,全都搬走了。反正啊,你们年轻人不信鬼神,我说了也白说,不过只要有老杜在,这附近就没有一滴雨,你们说邪不邪?无双心中暗想,恐怕这杜伯不是被黄河大王所诅咒,而是他乃是命中多水之人,因为常年在黄河中忙碌,把命里的水都用完了,所以才会落得如此下场。“到了,就是那个窑洞。”老汉手指着前边不远处一个山岗子下,靠着那山岗子有个挺大的窑洞,窑洞前盖了个小院。别看这窑洞靠山而挖,距离黄河岸边较远,可院子里却是晒的都是渔网,渔具。看得出杜伯对黄河的感情深厚,这么大岁数还是忘不了自己的老本行。“老杜?老杜?在家吗?我来看你了。”西北人嗓门又大又细,喊出来话就跟唱歌一样,别有一番韵味。窑洞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只见从黑乎乎的窑洞里走出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这老头一头的白发,身上皮肤黝黑黝黑的,形成了鲜明对比,老头双眼炯炯有神,可丝毫看不出老态龙钟的样子。他身着一套紧身的鱼皮衣服,这炎炎烈日下一滴汗珠都不出。他就是问水人杜伯。“你这老东西,大白天的咋穿这身啊?”杜伯一点笑容也没有,反倒是一脸的责备之情。“哼!你这个回回,我好心每次招待你喝酒,你今日却给我带来这么多麻烦,你还有良心没有了?”“啥?啥麻烦?我这还没开口呢,你就知道我找你有事啊?怎么着,陪你喝了这么多年酒,就不行我开口求你一次?是这些娃娃……”杜伯推开了院门说你先别说话了,既然来了先进来吧。那老汉表情十分诧异,他其实已经估算到了,这几个娃娃肯定要吃闭门羹的,因为白天杜伯除了他以外谁也不见,没想到今天老杜竟然为他们破了自己的规矩。“你们几个娃娃愣着干啥?快把礼品拿进去孝敬他呀,有门!”老汉实在,赶紧提醒几个年轻人。众人进了小院,老汉了解杜伯的脾气,怕他说话难听,赶紧先抢过话头说:“老杜呀,不是我爱多管闲事,我是看这几个孩子孝顺,家中老人溺了水实在是可怜,人呢,我是给带来了,帮不帮都由你。”“哼哼……他们?亲人溺水?你也信?怕不是那么简单吧?”杜伯拿出一个古旧的竹筒,这竹筒上边盖着一个牛皮纸,牛皮纸用皮筋勒在竹筒头部,里边装的是些老茶叶沫子。“杜伯,我是……”段子瑞想自报家门,段家的名声在兰州城响亮,到哪一听是段家子孙谁都得给点面子。可他一开口却被无双拦住了。无双站起身来,双手抱拳行了个江湖礼,道:“前辈慧眼,我等骗了这老汉,的确是有难言之隐。此来府上虽不是为了我们亲人,但若您老置之不理,恐怕以后黄河水中溺死之人绝不会少,到时候百姓们怕也会踏破你的门槛了。”“你们……你们几个娃娃……你们城里娃娃真不实在,竟骗我们老实人,好好好,我不管了,我不管了!”老汉一听也气坏了,拂袖而去。“老鬼,休要动怒,你且坐下来喝一杯茶,慢慢听这几个娃娃说,呵呵……他们不简单。”杜伯不慌不忙用那双满是泥渍的老手捏起一把粗茶叶沫子给每个人被子里放上一小把。然后从院子里拿来一把铁锹。众人看的新奇,都不知道这老头要干啥。这黄土高原上一滴水也没有,就算这茶叶好喝,那用什么来沏茶呀?他平时又和什么呢?杜伯不说话,拿着铁锹往前走了几步,一边走还一边量,好像每一尺每一寸都有讲究,最后选定了位置好像有偏差,又往后退了半尺,然后一铲子挖了下去,一锹黄土被他挖了起来后,黄土下竟然渗出了清澈的水汪,那水质比自来水还清,看着里边是一丝杂质也没有,根本就不像黄土高原上该有的水。他直接用大碗舀了一下子放入水壶,带水壶烧开,分别给每个人倒进了茶杯里。顿时一股芬芳之气扑鼻而来,就算是整天在家养尊处优喝惯了西湖龙井的段子瑞也被这股茶香勾的直流哈喇子。“杜伯,好茶呀!”他赶紧一抬头,喝光了杯中茶水,的确甘甜无比,自家的龙井也没有这般清甜。无双笑道:“子瑞兄此言差矣,不是茶好,而是水好,此水乃是山中灵泉,不管沏什么茶味道都是甘甜清涩。”“哈哈……”这话引来杜伯爽朗的笑声。“你这娃娃真是好见识呀!几日前兰州暴雨,我观那雨势判断并非天水,而是地水,想来是有人惹到了黄河中的铁头龙王了,他老人家又要发难了。请问,是在坐的哪位呀?”哎哟?无双心中一哆嗦,真是遇见了高人啊!想不到这黄河岸边上的问水人这般了得。“呵呵……晚辈初来乍到,可能是哪里得罪了河神,这才引得他老人家降罪于我,我是不想连累两岸百姓受灾,所以来求杜伯给指条明路。”无双客气道。“可别这么说话,我老头子就是一个渡船的,又不是活神仙,指什么明路呀?管不了了,管不了了!老了,老了!”无双又说:“杜伯既然已经金盆洗手,又何故院中晒着这么多的渔网呢?老手艺人一辈子都无法放下这些,您呀,心念着黄河呢,我们也不强求您出山相助,只想问问您,这黄河大王和铁头龙王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是我无意中触怒了黄河的河神,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啊可以弥补的。”走了一下午的山路,又说了会儿话,这功夫太阳就落山了,窑洞里也点起了灯泡,看来今夜众人必须在此地过夜了。杜伯说并非不想帮你,实在是爱莫能助,黄河边上有黄河边上的禁忌,黄河大王也罢,铁头龙王也罢。它们都是黄河中修行千年的精怪,惹上了就难以脱身。别说你们了,当年我每次下水,也得问河神,若是河神老爷心情不好,我便不能下水。正说着话,外边传来了哭闹声。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跑的鞋都丢了,也不敲门,直接就冲了进来。西北山里人不讲究那些,性格粗狂不修边幅,这女人身板子结实,一看就是常年干活晒在太阳下边的,她跑了一身汗,脚上一只鞋估计也是这么甩丢的,跑进来后呼呼重喘着,胸前的两个下垂的大奶子来回晃荡。无双下意识又盯了一眼蓝彩蝶胸前,幸好这死丫头今天穿了内衣。“杜伯!救命呀!救命呀!”女人跪在杜伯面前哇哇大哭。“刘寡妇?你……你咋来了?你这是跑了多远呀?快坐下来说话,到底咋地了?”原来这是刚才那老汉村里的刘寡妇,刘寡妇两年前死了丈夫,身边只剩下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村里的寡妇总爱被人说三道四,这不,她一进院,刚才那个老汉就盯着她的一对大奶子目不转睛的看。刘寡妇也顾不得那些了,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说,她儿子狗蛋掉进了黄河里,至今还没回来,人找了不少,可没有一个人愿意下水的,黄委会的电话也打了,那边下班了,也没人接电话,她无奈,只好跑了几十里山路来找问水人杜伯。“老杜呀,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呀,那狗蛋是刘寡妇唯一的亲人呀,这娘俩可怜,无依无靠的,你就行行好帮帮他吧。”这老汉姓周,人很善良爱管闲事。杜伯皱了下眉头晃了晃大脑袋背着手来回在院子里踱步。“老杜,别犹豫了,再犹豫人就死了!就算你不愿意下水,你给出个主意也行呀?”周老汉急道。无双心想,人都掉水里那么长时间了,早就淹死了,估计现在连骨头渣子都被大鱼啃光了,还怎么救呀?不过看杜伯的神情好像怎么还有门?难不成他一个问水人能起死回生?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你这老东西懂个屁,别瞎掺和。”杜伯白了一眼老周,然后问那陈刘寡妇说:“你且先说说,狗蛋子是怎么掉进河里的?什么时候的事?”刘寡妇回忆说,刚才她在家准备做饭,几个平时玩的比较好的娃娃来找狗蛋去河里抓虾蚂,说是这几天黄河涨水,水底下的大虾蚂全都被冲到岸上了。虾蚂是啥呢,一个地方有一种叫法,我们东北叫那东西虾爬子,有生活在淡水里的也有生活在海水里的,海水的虾爬子最香,价格也高,一般老百姓在市场上不容易买到,通常买海鲜的都会批发来大量淡水虾爬子,然后把淡水虾爬子养在一个大水池子里边,水池子里边放满了海水,一天后就可入市贩卖,味道虽然差了一点,不过不是真正的食客也唱不出来啥。虾蚂就是这东西。您想啊,这大西北黄土高原多穷啊,老百姓平时最常吃的就是拉面和饽饽,那时候可不像现在,顿顿大鱼大肉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那黄土高原寸草不生荒凉至极,老百姓自然是穷了。所以,虽然说没像几十年前刚建国时候那么贫瘠,但却跟大城里里的酒肉生活比不得。能吃上虾蚂那都得赞一个月钱,这白来的虾蚂能不诱人嘛。“狗蛋,别往水里去呀,上两天我听杜伯说黄河大王又要收人了,你就在岸边上捡几个就回,听着没有?”刘寡妇话还没等说完呢,小狗蛋早就跑的不见踪影了。他家离黄河岸边不远,走道也就是十来分钟的脚程,平时老百姓们经常去河边捞鱼也就习惯了。再说在河边上长大的孩子基本都会水,只要不往里头去没事。狗蛋跟着几个小伙伴兴高采烈地跑到了河边上,那时候太阳刚落山,远处一抹残阳红彤彤的,晃的河滩上一片金光十分好看。河滩上松软的沙土里有许多小东西,什么河螺,小螃蟹,小虾小鱼,靠水边上的人就有这点好,吃鱼不花钱。不过虾蚂可很少见,因为这东西只有每年产卵时才游上岸。小狗蛋子和几个小伙伴在河岸上转了几个来回,都没有发现有虾蚂的踪迹。几个胆大的伙伴就说咱们往河里走几步摸摸看,一般这东西不会露头的,肯定是在浅水区呢。几个孩子不是没有忌讳,在黄河边长大的孩子从小都听父母们说了黄河中的禁忌。只是这浅水区浅到啥地步呢,也就是刚到小孩的膝盖位置,这么浅的水肯定不会有事。孩子们嘻嘻哈哈一边打闹着一边就伸手在浅水下摸索,不大一会儿就有了收货,其他孩子连续都摸了四五只虾蚂了,那虾蚂是又大又肥,看的狗蛋只流口水。于是狗蛋着急了,又往河里走了两步,这河水可就漫过小孩的腰了,小孩能有多高啊,其实水也不算深,虽然黄河水质不好,但这么浅的水几乎都可以看到河底下的脚丫子。他往前一迈步,突然就觉得脚丫下踩到了个什么东西,那东西被他的小脚丫一踩还往后缩了下。虾蚂?狗蛋赶紧把手伸下去捡。虾蚂都藏在水下的沙子里边不露头,他把手插进沙子里一抓……“救我……救我……”狗蛋的叫喊声响彻河滩,几个小孩都是一边大,从小一起玩起来的,谁不会水呀?一开始大家回头一看,狗蛋在和里边扑腾,以为狗蛋在跟他们闹着玩呢,可狗蛋呼喊的声音越来虚弱,身子是越陷越深,眼看着脑袋已经沉入水底,身体逐渐远离了河滩。几个小孩一看,不好,可能真是碰上啥了。就一齐冲过去救他。黄河边上长大的孩子都不娇气,小孩们也不懂啥叫害怕,一个个冲上去就钻进水里边去拽狗蛋。好不容易一个冲在最前边的孩子抓住了狗蛋的手,他使劲儿往后拉扯,可不管怎么使劲儿,狗蛋也不知道咋地了,就跟他唱反调,使劲儿往水里拽他。不,不是狗蛋拽他,而是狗蛋的身体有一种奇怪的力量,正托着他的身体往水底下去呢,谁碰他就也被拽着一起往下去。“快过来帮我,太沉了!”那孩子也没明白过来咋回事,还呼喊同伴呢。四五个半大孩子,一个抱着一个的腰,跟叠罗汉寺的,孩子虽小,可架不住多,这么多个半大孩子好歹也顶两个大人的劲儿了吧?但就是这样,狗蛋依旧拽着他们几个继续往黄河深处而出,眼看着,脚底下就要踩空了,浑黄的河水已经呛进了嘴里。水下边的狗蛋也没了动静,咕嘟嘟往上冒着水泡。孩子们可吓坏了,也不知道第一个是谁松了手,然后紧接着所有小伙伴全都松手了,头也不回的撒腿就往后跑。这不,就找到了狗蛋娘刘寡妇,刘寡妇第一反应就是肯定是和里边闹水妖,水妖抢走了狗蛋,他先是求了村里的几个打鱼的渔民,但那几个人却说没用,河神带走的人谁也抢不回来,除非你去找找杜伯,也许还有点希望,但希望渺茫。当妈的,谁能看着亲儿子就这么被妖精给拖走了?就算真是死了,那也得给儿子收尸不是。杜伯静静地的听着,中间没有插一句话,听刘寡妇说完后,他又问这孩子的生辰八字。刘寡妇一边说,无双这边也在心中暗自给狗蛋算。按照金点术里的说法,这孩子阳寿绝对不会低于五十岁,五十岁是一个坎儿,过了五十那就是奔七十了。一生中虽没有什么大财,可却也没有什么大灾,这种命叫平命,普通老百姓的劳碌命。果然,杜伯这边也算出来了,他说这孩子命中不该有此劫,既不是命里带的,那就有机会。“杜伯,求求你了!救救我那可怜的狗蛋吧,你要啥都给你,再不行您老一辈子孤苦孤苦伶仃的,我给你暖炕头也行啊。”刘寡妇情急之下什么话都说出口,听的杜伯脸上红一阵绿一阵的,人家都多大岁数了?还能娶媳妇吗?这话说的太不像样了。“得得得,我说刘寡妇你休要废话了,你先听我说,按照我的嘱咐一步一步做,不能急,这事急也急不得,狗蛋子已经落水这么久了,要死也早死了,咱们死马当活马医,能不能救回来他那就是他自己的命术了。”杜伯赶紧让她打住。他说你现在回家,把你家养的大公鸡带上,记住要会打鸣的,一会儿咱们要活祭龙王爷,另外,你儿虚岁九岁,那你就准备九沓冥币,头前第一张上写上狗蛋的生辰八字,再带一件平时狗蛋岁身穿的衣服。然后备上香烛,借条船去那孩子出事的岸边等我。“好好好,我马上去办,您可快着点呀!”真是慈母心呀,她怕自己记不住,赶紧拿出笔全都写在了自己胳膊上,撒腿就往回跑,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小爷,能救吗?都落水这么长时间了?”蓝彩蝶问他。“水里的事咱不明白就别跟着瞎掺和,但这孩子阳寿未尽,确实不该枉死河中,按照命术来看,还有机会。”无双说道。杜伯一双老眼中泛出光芒,仿佛狗蛋溺水唤醒了身体内流淌着的黄河血液。原本,几十年前,他几乎每天都要做一次这种事,去河中捞尸,浪起时送人渡河。可他已经二十年没碰黄河水了,今日是否要出山了呢?“老杜,这就对了,咱还有几年活呀?让这几个娃娃见识见识你那问水的本领。”周老汉冲杜伯直竖大拇指。“哼,你也别说风凉话,我啥时候说我要下水救人了?”周老汉诧异问道:“可……可你不去谁去呀?就算是死了也得有人把那孩子尸体捞上来吧?”杜伯没有直接回他的话,而是回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几个年轻人看,眼神扫过段子瑞,又看了看那咻,再看了看蓝彩蝶,再看蓝彩蝶的时候明显顿了下,人家不是看上这丫头的美色了,而是觉得这姑娘异于常人。最后眼神终于移开了,看向了无双,然后点了点头。“东北娃子你过来。”他叫无双道。“杜伯,您叫我?您别开玩笑啊,您不会是要让我替您下水吧?您知道的,我们东北人都是旱鸭子呀,这要是掉河里边,一米的水都能给我们淹死了。”无双嬉皮笑脸的跟他开玩笑,大有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态度。“呵呵……你死不了,你要是死早就死了,黄河大王找了你好几天了吧?不也没事嘛?这上千年里,黄河大王每次收人谁又能逃脱呢?你是独一份,这就说明你五行与它老人家犯冲,它奈何不了你。”这老头别看岁数大,眼睛花了,可看人是一看一个准,那双老眼就跟鹰眼似的。“拉倒吧,我可不去,我是火命人,水克我,咱俩头一回见面您就忍心让我去喂鱼?”这世界上就没有无双不敢干的事,他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最里边憋着一句话没说呢。“你不是想请我出山吗?你替我去河里走一趟,只要你能活着回来,我就答应你,怎么样?”杜伯一边说一边回屋取出了一件鱼皮衣服来,估计是要给无双穿的,据说这鱼皮衣服可挺有讲究,可不是普通的鱼皮能织成的,这一整件衣服是从一条大鱼身上活剥下来的皮,人穿上都能在水里边呼吸。不过他比划了一下,无双太壮实了,穿不上。“此话当真?您说话算话?”无双总算等到他这句话了。“当真,我这么大岁数人了跟你个娃娃打什么哈哈?”“嗯……咱得把丑话说前头了,我可不是傻子,那狗蛋落水这么久了,而且黄河水下暗流多,水面波涛汹涌,这么大的水域,我上哪去找啊?莫不是这么会儿都冲到河南去了也说不定呢。我若下去了找回来怎么办?”这条小狐狸太精了,你想在他这儿钻空子根本不可能。杜伯笑道:“娃娃,实话跟你说了吧,这孩子就在落水岸边不远处,他是被下边的水鬼拽着脚游不上来,只要你下水按照我的办法做,保准能找到他,而且八成还活着呢。”这话说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怎么可能呢?这都多长时间了?一般人尸体都得泡肿了,竟然还能活下来?杜伯没开玩笑吧?“你……”蓝彩蝶质疑他,想再问什么,却被那咻拽住了,那咻是江湖人,他闯荡江湖有一段时间了,见过许多江湖隐匿高人,这老汉言行举止可不是一般人,他说的话八成不会有假。其实蓝彩蝶不是执意他,而是不愿让少主子替他下水,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黄河水中不太平,就算没有水妖水鬼的作怪,估计下了水也得被大浪拍死了。再说无双是火命,那是四把纯阳烈焰呀,命里与水相克,就怕在大水。“娃子,你敢还是不敢呀?”他用话激无双。无双这个小痞子能言善辩,如果他不愿意去,你说啥都没用,你就是拿祖宗十八代当赌注也白扯。“杜伯,您既然已经算准了,为何不自己下去呢?这岂不是更容易吗?”无双反问他道。“我?呵呵……我下去可就真没命回来咯,我犯了黄河的禁忌,这一辈子都不能再碰黄河水了。”他答道。“那可就别怪我心狠了,您都不能碰黄河水,就算我按照您的法子把那孩子救回来,您也不能跟我们走呀?”杜伯笑了笑,心道,你这小子真是猴精猴精的,事还没替我办呢,该有的不该有的全都提前给我想明白了,真是个十足的买卖人呀。“我不跟你们去,不代表我不能帮你们,这黄河大王与铁头龙王的事,没有谁比我更清楚了,如今并非是黄河大王在为难你们,而是铁头龙王,我就是当年惹了铁头龙王这才不敢靠近岸边。你跟我不同,我看得出,你体内火气旺的很,它奈何不了你。我可以指引你去寻一个东西,有了那东西,准备可以制服铁头龙王。”“当真?”“呵呵……当真,当真,你问问这十里八乡的,我杜伯说话什么时候不算数过?再说了,你除了铁头龙王也是在造福黄河两岸呀,这事我得支持,年轻时候我不能做的事,你替我做了,那我以后死了不也能瞑目了吗?”“好!我们一言为定,小爷我就姑且信你一次,剩下的就看你这问水老人的能耐了!”无双走上前去,连续与杜伯击掌三次,算是定了下来。杜伯年岁不小,可走起道来却不慢,在黄土高坡上几乎是健步如飞,几个年轻人也是自叹不如。等走到岸边上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李家坡的老少听说狗蛋落水的消息后,都赶来想帮忙,只是黄河里的禁忌太多,他们只能伸着脖子等着听杜伯吩咐。刘寡妇把杜伯嘱咐需要准备的东西摆在岸边,一条孤零零的小木船也栓在河边上,一道道大浪打来,小船显得十分淡薄,好像随便一道浪就能把它掀翻一样,看的无双是战战兢兢直咧嘴,心想,莫不是一会儿就让我坐它吧?“乡亲们,没啥可看的,都散了吧,今夜铁头龙王收人,千万别出门了。”杜伯一嗓子,打发走了其他看热闹的老乡,岸边上就只剩下他们几个了。杜伯问,刘寡妇,一会儿让你与这东北娃娃坐小船去河里捞你儿子,你是敢还是不敢?“敢!狗蛋能回来就算是用我的命换也行。”这可真是慈母心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当妈的,为了孩子连命都豁出去了。杜伯说:“你们靠后,先让我问问河神的意思。”所有人靠后,把岸边黄沙滩留给了杜伯,杜伯打撒打撒身上的灰尘,摩挲摩挲花白的头发,然后咕咚咚喝了口白酒,最后跪在了岸边,头朝西北方,西北方正是黄河源头的方向。他先是给河神上了几柱香,问水人给河神烧香很有讲究,香是倒插在泥沙中的,烧的是香尾。摸金校尉中也有这种讲究,只不过,倒插香是烧给那些古墓中冤魂厉鬼的。二者如出一辙,无双大概明白了意思,他是要依靠这香飘出来的方向和形状判断河神的意思。他点着几张冥币,把冥币撒向空中,冥币带着火光顺着河风吹出好远好远,最后烧成纸灰落入黄河水中。“龙王爷在上,不肖子孙杜三水给您老上香磕头了。一请黄河震九魂,二请真龙护凡命,三请敖神允飘水,四请天公保太平,五请黄土汇母流,六请……”六请?无双巴结巴结嘴最后还是没有打算他。听说黄河渡水人办事前都有个五请,这六请是怎么说的呢?难道这就是他问水人的独特本领吗?“六请九天玄神佑世人!”杜伯又磕了六个头。实际上按照老黄河渡水人的说法,的确只有五请,这杜伯从小畜生就异于常人,出生时后屁股蛋上就有个胎记,那胎记好似是水波纹一样,就连接生婆都说从未见过。按照旧说法,这孩子自大出生前就已经跟黄河龙王签订了契约了,他的命是属于黄河的,所以,他比普通黄河渡河人多了一请。当然,这都是迷信的说法,就像满族萨满请神时必须要念叨的那段口诀一样。信不信就由你了,只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必须的招办。“娃娃,可下水,但子时前必须回来,子时后,河神他老人家说黄河要起大风浪,他也护不住你们。”“啥时候回来无所谓,只是……杜伯,您就不能找条好船吗?柴油的也成啊?您这……咋地?您是要让我用手划船去黄河里边吗?您这不是跟我开玩笑呢吗?一个大浪就得给我掀翻了。”无双有点反悔的意思了。“哈哈……你怕了?”杜伯嘲笑着无双。“废话,命就有一条,谁不怕呀?”无双还真实在,实话实说。杜伯又问他说,你既知怕,几日前又何必来招惹那铁头龙王呢?既然招惹了它你就算是坐大军舰也没用嘞。我不是要让你用手划船,而是要让你们坐在船上顺风而飘,飘到哪算哪呀!蓝彩蝶一听当时就炸锅了。“小爷,你不能去呀!你身份尊贵,岂能孤身犯险?董家就你这一条根了,难道你忘了你肩上的重任了吗?这要是你有个啥三长两短的,你要我怎么活?董家怎么办?要去也是我去!”“你们谁去也不行,就必须他去!这都是他惹来的,若不是他这条土龙靠近了黄河,也不会引来铁头龙王的怒火,解铃还许系铃人懂吗?这也是你与黄河的缘分。难道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吗?看你也是个江湖人,江湖人岂有出尔反尔的呢?”杜伯笑着看着无双,好像看出无双的心思,二人之间用眼神交流着,从他的眼神中无双看出了自信,仿佛是自己正在代替他渡水。“彩蝶,不可无礼,我既然答应了杜伯,我就得去,你放心吧,没事,我肯定回得来。你和子瑞在岸上等我,咻,陪哥走一趟如何?”无双不傻,自己身边可得有个照应,那刘寡妇救子心切指望不上,在水上若是遇上了什么特殊情况还得有个轻功高手帮忙。那咻为人谨慎,功夫了得,绝对是最佳人选。“双爷说了,那咻自然乐意奉陪。”那咻第一个跳上了小木船,这小木船可不大,是渔民们拴在大船后边的救生船,那咻也就是一百斤,蹦上去立刻就觉得小船左摇右晃,他赶紧坐了下去稳住。杜伯告诉无双,娃娃你切记几点,一会儿上了水面不管遇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许用浆划船,就随波逐流,看到什么也别回头。你们一会儿上了船后,河神自然会送你们去那孩子现在的位置,记住,一边走一边烧这九沓冥币,要第一个烧带狗蛋生辰八字的,这样河神才好指引你们去寻他,一张一张的烧别烧太快。“杜伯,那我需要干啥?”刘寡妇问了。“刘寡妇,你啥也不用干,坐在船头就喊你儿子的名字,等这娃子烧完了九沓冥币,船自然而然会停下来,口干舌燥是肯定的,但也不要停止,一定要大声喊,叫他的魂跟你回家!等船停下来后,你把你家狗蛋随身穿的那件衣服烧了扔到船尾位置,然后你们敬候半刻,半刻后在船尾撒下渔网。”杜伯说道。“渔网?这就能捞起来?”无双有些不敢相信他的手艺。“能!肯定能!但是有一点,不能看,就这么把渔网垂在水下,千万别捞上来,如果捞上来看,可能就不是狗蛋了,没靠岸前收起渔网不但救不到狗蛋,反而连你们的性命也得丢了。”“那您说的那只大公鸡吗?”无双指了指岸边上来回踱步的红毛大公鸡问他,这大公鸡还真威风,昂着头挺着胸,器宇轩昂的,浑身的毛都锃亮。杜伯告诉他,那铁头龙王绝对不会轻易放你们回来,鸡本身是天上的灵禽,后得罪了神仙故而剪去它们的双翼被贬下凡,雄鸡报晓可辟邪,别看这大公鸡平时是日出前报晓,但到了黄河中那便是子时前报晓了。它会提醒你们的,只要它打鸣,立刻往回走,千万别回头。另外,回来时,若碰到什么邪乎东西阻挡,可把这大公鸡宰了,把它的血撒去水中,水底下的那些脏东西便不敢再纠缠你们了。杜伯抬头看了看天色,说差不多了,时辰到了,你们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回来。无双长嘘一口气,心里边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慌,别看他胆大,可在水上玩命这还是头一遭呢。水里边有很多未知的危险不是他能掌控的,如果是在古墓中,碰到啥危险,大不了跑路对吧,可在水里边你往哪跑啊?那上万年的古水黄河里边藏着太多秘密了,里边讲究太多了,就算是杜伯亲自下水,也不敢乱来,更何况是无双呢?“小爷,你当心呀!”蓝彩蝶嘱咐他说。“彩蝶姐放心,有我那咻在肯定保双爷安然无恙。”那咻宽慰蓝彩蝶说。众人坐上小木船,杜伯双手搭在船尾,使劲儿往前一推大喝一声:“去吧!”小船飘飘荡荡顺着河风悠荡了起来,船后边就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相助一样,根本不受他们的控制。小木船越飘越远,眨眼间已经在水面上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空荡的水面上只留下刘寡妇哀愁的呼喊声:“狗蛋,跟娘回家了……狗蛋,跟娘回家咯……”无双虽然对这问水人的手艺坚信不疑,但是他心里也没底,总觉得心头堵得慌,说不出的感觉,注定了这趟不会向杜伯说的那么简单。手中的冥币飘飘洒洒,一缕缕纸灰洒在水面上,小船就这么一直飘荡着,虽然黄河中是大风大浪,可这小船也不知为何,所有外来力量都无法改变它的航程,也无法将它掀翻,就好像真的被河神所保护了一样,河神指引着它们,向那片危险水域行进。无双和那咻都抱着肩膀闭幕眼神,四周水面突然间静的可怕,水面上的波浪也停止了,黄河上安静的就好似是一面明镜一样,小船慢慢地在上边滑行着,每走一步,就留下刘寡妇哀怨的叫声。“狗蛋子,快回来吧,娘带你回家了!”她呼喊着,嗓子有些嘶哑,已经喊了快半个小时了,无双手中的冥币也就只剩下三沓了。大公鸡很听话地站在船头位置昂首挺胸地看着远方,一点惧意也没有,那样子更像是一个旗开得胜的大将军。这时,很明显大公鸡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它来回焦躁地踱着步,脑袋左右一摆一摆的,身上的毛也炸了起来。“双爷,水下好像有东西了。”那咻闭着眼睛说,他已经感觉到了那股似曾相识的腥臭味。“我知道了,别管它,就当没看见。”刘寡妇就是普通的农村老娘们,哪有他们的见识,一看大公鸡这么反应可慌了神了,立刻喊道:“你俩快看呀,咋整呀?水下有气泡往上冒了,咱是不是要杀鸡了?”“现在还没到那时候呢,继续喊你的,别停!”无双睁开了眼睛,从靴子里就抽出了寒血宝刀。“狗蛋呀,快回来吧,娘给你做好吃的,咱回家吃饭了!”刘寡妇继续一句一句的用嘶哑的嗓子高声呼喊着。“娘……娘……好冷……好冷……”这时,突然在船后边不远处传来一个小孩的声音,那声音十分叫的十分凄凉,可以从他的叫声中感觉到这孩子正在保守苦寒的折磨。“狗蛋?我的好狗蛋,你在哪呀?娘咋看不见你呢?”刘寡妇听到了儿子的呼唤十分激动,他在小船里向四周不停地张望着,寻找孩子的下落。无双摇了摇头,暗想,这孩子落水这么长时间了,没淹死都算命大了,怎么可能还喊得出话来呢?哗啦……距离小木船西边大概十来米的距离,一只惨白惨白的小手从水下伸了出来,直朝这边招手示意。“狗蛋,你等着,娘现在就去救你!你别动!”当妈的看到这种情况哪一个又镇定的了?孩子就在那边向自己呼救呢,刘寡妇恨不得自己现在就蹦进水里把孩子救上来。无双怕刘寡妇乱来,船桨一直握在他自己手中,刘寡妇赶紧就去抢船桨,想改变小船的方向。“快给我,快给我,再飘就飘远了,我儿就在那呢,咱不用再往前去了。”刘寡妇的语气几乎是哭着跟无双说的。“对不起,我不能给你。”无双语气冰冷地说道。“凭啥呀?那是我儿子,我求求你了,救救他吧!你们没看见吗?没听见吗?他在叫我呢?我是他娘啊,河水里多冷啊?我咋能不救他呢?求求你了,行行好吧!”刘寡妇情绪激动,双膝下跪,直给无双磕头。“刘姐,你不用这样,快起来快起来,既然咱们出来了,一切就听双爷吩咐,他比你懂这些。你先别激动。”那咻把她搀了起来。“刘姐,那不是你儿子,你先清醒点吧,别激动。”无双把她按坐下来,她刚才一激动起身,弄的小船又左摇右晃的了,晃的无双胃里一阵翻滚。“不会的,那就是我家狗蛋,你们看啊,他的小手都冻白了,你就让我去救他吧,要不,我现在跳下去救他,你们别拦着我。”那咻一看,赶紧抱住了刘寡妇的腰死死把她按了下去。“我说了,那不是你儿子,我告诉你,你就算下去了也没用,救上来的指不定是啥玩应呢。这黄河中千百年淹死的还少吗?指不定是哪个小鬼在找替身呢。”无双劝她说道。“我不信,我不信!”刘寡妇依旧情绪激动,要不是那咻拦着她,早就跳河里去救儿子了。“咻,给她看看吧。”这点小事那咻能搞的定,无双相信他。那咻说,刘姐你坐下来,你先别吵别嚷好不好,一会儿不管看到什么东西,千万别害怕。刘寡妇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那咻回头看了看那只从水面伸出来的惨白小手,目测了一下方向和距离,然后眯着眼睛,手腕一抖,嗖地下一条银丝从袖子中就射了出去,金属银丝划过水平面,直接缠住了西侧水域十来米外的那只小手手腕上,那咻用内力往起一抬。哗啦啦……一个白花花的东西从水底下被银丝提了起来。“唉呀妈呀!”一看到那东西,立刻吓的刘寡妇大吼了一声瘫软了下去。我的天,那是个什么呀,那白花花的大东西竟然是条四米来长的银白大鱼,那大鱼双目犹如两盏灯笼似的放着血红色的光芒,它口中叼着一只人胳膊,那胳膊下边早就被它啃得血肉模糊了,只剩下上边的一只小手还算是完好点。那大鱼口中的利齿就跟钢锯似的,它被那咻提起来后,不停地挣扎着,然后然后从口中吐出那半截人胳膊又落入水中,逃进了水底深处躲藏了起来。“好你个水妖!欺骗了我们还想跑?”那咻怒喝一声,嗖嗖嗖……连续射出七八条银丝,那银丝飞速扎进了黄河水下,顷刻间,黄河水下冒出一股股血腥味,这片水域已经被那大鱼的血染红了。小船还在往前飘着,身后的水域乱成了一锅粥,那大家伙的尸体被那咻的银丝撕碎了,引来了无数条鱼儿争抢。“若不是亲眼所见我做梦也不敢相信,水中的鱼儿竟然都有了智商,还会骗人?”那咻坐下来感慨道。无双说,水中的东西跟咱们陆地上的东西一样,年久就成精,他们尖着呢。黄河里边的邪物太多了,要不然你以为谁都能做黄河渡水人吗?那杜伯早就失业了。经过刚才这一劫,刘寡妇脸色吓的惨白惨白的,瘫软在小木船里浑身一点劲儿都没有了。“刘姐,没事,你继续呀!你不喊你儿子听得到吗?”无双对她说道,他倒是没太当回事。跟曾经自己那一段段传奇式的探险经历比起来,刚才的确已经不算是啥大事了,不就是条大鱼成精了吗?对付大鱼肯定是好过对付大粽子。“对对对,我家狗蛋现在还在等我呢,我不能停,我不能害怕。”作为一个普通人,她内心承受了极大的恐惧,但作为一个母亲,她又不得不立刻战胜恐惧,现在除了她意外没人能救儿子。“狗蛋,跟娘回家了……”她的喊声明显是在颤抖着。小木船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在黄河水中随风而飘,眼前的这片水域别说是无双那咻了,就连常年在水上打鱼的渔民恐怕都没来过,小船是被河风吹来的,但飘的速度可比柴油渔船还快,这片水域十分神秘,十分安静,水上连一丝水波纹也没有,四周黑漆漆的,天上也没有任何水鸟,只是挂着个斜月牙,还能证明,他们没有驶出人间的范围。“咻,咱们走出多久了?”无双问那咻。“三个多小时了吧,算起来时间应该差不多了。”那咻答道。“就只剩最后一沓子冥币了。”“你看,这片水域十分宽阔,根本不见两岸的黄土高坡,若是普通人来捞尸肯定寻不到这里,这应该是逆流而上的,杜伯可以呀,问水的本领名不虚传。”“嗯,这些江湖老手艺人的本领的确了得,不过可惜了,我看他死后这问水的手艺恐怕也要失传了。”那咻搭话说道。二人一边聊天打发着最后的时光,无双一边就零零散散地把手中最后那沓冥币全都抛向了空中。说来也怪了,就在冥币烧成的纸灰落在水面上的那一刻,小木船奇迹般的停了下来。这地方可真是前不着村后不找地儿,一般说来,溺水的尸体都会顺流而下,飘到下游的礁石岸边,或者是被水下的暗滩挂住,怎么会逆流而上飘到这里呢?无双看了看那咻,那咻点了点头,然后把杜伯准备好的那张渔网拿在手中,哗地下撒入船尾水中。“多捞几下,多捞几下!”当妈的谁不关心自己儿子呀,生怕第一手网打不上来。“您别激动,先坐下来,咱就按杜伯说的去办好不好?接下来你就听我们的准保没错。不过您心里可得有点准备,毕竟这孩子落水都好几个小时了,按理来说,正常人可没有活着的希望了,我们尽量一试,能不能打上来,打上来后能不能是活的,那就要看你狗蛋自己的造化了。”无双伸手拽了拽那渔网的上端,然后皱了下眉头,渔网里一点重量感都没有,网里边恐怕连条小鱼也没捞到。可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按照杜伯嘱托办的,如果出了岔子那也是他的责任,跟自己无关。大公鸡站在船头位置来回踱步,然后昂首挺胸地打了个响亮的鸡鸣,那声音简直是震慑江河,都能传出去十来里地去,来回飘荡在宽广的黄河水面上久久不曾消失。“捞上来没有?捞上来没有?给我看看!快给我看看!”一看时间到了,刘寡妇可真急了,非要跑到船尾去收网。“坐下!时间到了,咱们不能收网,你忘了杜伯的嘱咐吗?你想害死咱们吗?咱们现在必须赶紧往回返!迟了就来不及了!”无双怒吼道。“不行,必须让我看看,要是没有我家狗蛋我就不走了。”当妈的这种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不过,无双向来不仁慈,既然选择跟杜伯合作,他嘱咐的就一定要照做,丝毫不能有闪失,这是尊敬杜伯,也是尊敬河神。无双双眼一瞪,立刻从腰中掏出了枪对准了刘寡妇的脑袋喝道:“再他妈喊老子一枪崩了你!给我坐下!”刘寡妇不吱声了,坐在那儿嘤嘤哭泣着,她心里肯定以为儿子是没救了。雄鸡报晓后,小木船终于停了下来,刚才的那股神秘的外力消失了,河神只能指引他们至此了,至于渔网里到底有没有狗蛋,那就看着小子自己的命硬不硬了。无双拿起船桨,朝着刚才他们飘来时的方向使劲儿开划,这小船呀,重力低,漂浮力小,自然你就是再使劲儿,它动弹的速度也有限。二人可是谁也没有忘记杜伯的话,迅速离开这片水域,如果这狗蛋真是被铁头龙王带走了,那么他们现在等同于从铁头龙王手里抢人,抢走了狗蛋,铁头龙王会放过他们吗?无双也不知道划了多久了,反正最后浑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打透了,终于是累的筋疲力尽了。然后再换上那咻来。“双爷,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儿呀?你看,咱俩可划了挺长时间了啊?怎么左右也不见有岸边的踪影呢?”那咻问他。“别管那些,我觉得方向不会错,铁头龙王再厉害肯定也无法改变头顶的月亮吧,月牙就挂在那,我是根据月亮的方向判断的,绝对不会有错,咱们只管低头划船,杜伯不是没说必须要回去吗?那咱就一直划,反正是朝着李家坡方向的,到了岸边再说!”无双虽然嘴上如此说,可心里也在那犯嘀咕呢,这怎么回事啊?黄河流域是很大,可再大也没有长江宽吧?别说长江了,他们俩划了半个多小时了,就算是大海,是不是也能见到一两块礁石了?但放眼开来,水面上平静的出奇,一片白花花的水面犹如镜面般,前后左右都没有尽头。“嘘……嘘……?”那咻努着嘴朝无双示意,让他仔细看坐在船尾的刘寡妇。自从刚才被无双吓住以后,刘寡妇就沉默寡言,坐在那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你怎么看也看不见她的表情,天知道她在那想啥呢。“没事,可能是以为孩子死了,悲痛欲绝呢吧,我又不是搞慈善的,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活着上岸是要紧的。”无双并没太当回事。这时,突然刘寡妇从船尾站了起来,她猛地站了起来,胸前那两个大奶子上下晃悠着,船也跟着那俩大东西的频率左摇右晃。月光下,刘寡妇的脸阴沉沉的,有些没有人色,可能是悲伤过度吧。“刘姐你坐下,别急,咱们一会儿就上岸了,到时候把渔网拽上来瞅瞅,杜伯都说了,只要不出岔子,你儿子肯定就在里边呢。”无双对她说道,并没有发现这女人有什么古怪。刘寡妇没有理会她,而是径直从船尾走到了船头,伸手就要从那咻这拿过船桨。那咻看了看无双,无双也没说啥,他以为是刘寡妇可能是看他俩划船划的太累了,想过来帮忙吧。大西北的女人不娇气,有一把子力气,这刘寡妇的体格比那咻还壮实呢,二人划了这么长时间也想歇会儿。“那就麻烦你了刘姐。”无双尽量对她客气点,刚才自己的行为实在有些过激,人家就是个普通农村妇女,把枪都掏出来了像话吗?那咻见无双同意了也没多想,就把船桨交到了刘寡妇手中。谁知这刘寡妇接过船桨后非但没有帮他们划船,反而直接抡圆了膀子把这小船桨给扔了出去。“你疯了吗?”无双站起来怒喝道,这一站起来不要紧,小船就这么大,刘寡妇站了起来,无双情绪激动也站了起来,不免弄的前后受力不均,渐渐往右侧倾斜了过去。无双见状赶紧用左右手抓稳船沿又坐了回去。幸好那咻反应快,他的眼睛一直都没离开过刘寡妇,就在刘寡妇扔出船桨的那一刻,已经从袖口射出一根银丝,把那飞在半空中的船桨又夺了回来。“双爷当心,刘寡妇不对劲儿!”那咻紧紧握着船桨提醒无双。“妈的,你真以为老子不敢开枪吗?我警告你,这船上可不仅仅只有你一个人,要死别连累我们。”无双威胁她说。“是啊刘姐,你也不用过于悲伤,想开点,也许狗蛋就在渔网中呢,杜伯说的很清楚,狗蛋可能还有救,您放心,我们肯定把您和狗蛋安全送回岸上,您能别给我们添乱吗?”无双是个善良的孩子,不到玩不得以的时候绝不会恶语相向。刘寡妇慢慢抬起了头,她睁着一双死鱼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无双。此时,无双在她身上感觉到一股死气,那股死气很重,根本不是活人身上该有的。“那咻,当心点,可能有东西上她身了,咱刚才全把注意力放在了水面上,也没留意船尾,估计是刚才有东西从下边窜上来了。这船太小了,万一这娘们发疯,我看咱也就只有痛下杀手了。”那咻抬眼看了下刘寡妇,然后无奈的摇摇头说,毕竟是条人命,儿子狗蛋已经够可怜了,我们只要能保住她,那就不要伤了性命。一切等回到岸上再说吧。无双看在那咻的面子上也觉得不该杀她,只好从背包里拿出了探阴爪,想趁她不注意暂时把她捆上再说。他刚往前探了一步,还没等靠前呢,突然就见刘寡妇猛地圆瞪起了眼睛,那眼中竟射出无尽的邪恶气息。无双暗道不好,看来是冲自己来的,他下意识就想就地一滚躲开她面前的范围,可一低头才发现,这里不是陆地上,往哪躲呀?“妈的!找死?”他怒喝一声抽出匕首就动了杀心。“双爷,不可呀!”那咻大喊。“好好好,你这小子就继续心善吧,我告诉你,迟早因为保护着娘们咱俩把小命丢了。”无奈,无双只好再想其他法子。可刘寡妇根本不给二人时间,已经朝着无双伸出双手推搡了过来,她的目的很简单,不想杀他,就是想把他俩推进水里边去。情急之下,无双正在犹豫如何躲避,突然就见一直趴在船尾的那只大公鸡拍打着翅膀一下子蹦起来三四米高,然后照着刘寡妇面门就啄了下来,那大公鸡的喙可挺尖,直接啄破了刘寡妇眉心处,顿时鲜血直流。这娘们不听话,也该着受点罪,眉心被啄出个口子后,她立刻恢复了清醒,晃了晃脑袋,诧异地看着自己和无双不知所以。“咋地了?小老弟,你这干啥呀?唉呀妈呀,你咋拿把刀呢?我可没咋地呀,你别拿那玩应对着我,我害怕。”无双细细打量着她,她的眼中已经恢复了正常人的神魄,说话的语气也很正常。他这才收起刀子。“刘姐,你坐回去吧,记住,千万别乱动,咱们能不能活着回去就看你了,我来不用你管,你只要招呼好自己就行,我敢跟你打包票,你儿子就在渔网里边,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吧。”刚才太玄呼了,这小船巴掌大的地方,躲都没地方躲,只要他刚才敢动手,小船立刻就得失去平衡。无双又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心里边发誓,这辈子都要远离水,一辈子也不坐船了。“双爷,你发现没有,水里边的脏东西不敢上船,它们就想把咱们弄下水里边再对付。”“嗯,那是自然的,人不管有多大能耐,进了水里边能耐就少了大半,你看西游记里边,孙悟空厉害吧,可一般碰到水妖全都让猪八戒出马。”他这个比方打的惟妙惟肖。“哈哈,我可不是猪八戒。”那咻笑道,全然没把刚才的危险放在心上。“我情愿做一回猪八戒,至少掉进去淹不死呀!”无双耸了耸肩,点了根烟。他明白,这才是刚刚开始,铁头龙王的虾兵蟹将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放过自己。水面上渐渐起雾了,黄河上起雾也算正常,尤其是后半夜,所以后半夜很少有渔船去打鱼,就算是经验最丰富的渔民也容易迷失方向,除非有雷达,可那年头条件有限。小船依旧是像一片孤零零的落叶一样漂浮在无尽的水面上。雾气遮住了前方几十米外的水域,也看不见雾气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可按照时间计算,他们理应回到李家坡渡口岸边了。“咻,几点了?”“两点半了,咱们已经划了两个多小时了,这不正常,除非是咱们在水面上碰到了鬼打墙。”“鬼打墙?不可能,就算水面上也有鬼打墙,可头顶的月亮不会骗人,你看,我们的方向明明是……”无双一抬头,哎哟,坏了,不知啥时候月亮躲进了乌云中,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再无法判断方向了,他们已经彻底的迷失在了宽阔的黄河水面上,除非月亮再探出头来。“你歇会儿,我来,咱们现在不能动,没搞清方向如果乱走,很可能着了那些水妖的道。”无双说。“双爷,你看左手边,你看雾气后边是不是岸边?我怎么瞅着好像有个轮廓呢?”那咻兴奋的喊道,仿佛看到了一线曙光。无双眯着眼睛一瞅,可不嘛,左手边雾气后,大概一里地外的距离处,出现了黄土高坡的轮廓,而且好像岸边还挂着一个闪烁的红灯笼为渡船在黑夜里指引着方向。“哎呀我的妈呀,累死哥了,总算回来了,不行,回去一定得让段子瑞请咱们吃大餐,奶奶的!”无双终于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调转船头就要朝迷雾后的岸边划去。“别去!你俩娃子不懂黄河中的规矩,那肯定不是岸边!”刘寡妇的情绪十分激动,几乎要冲上来夺下他手中的船桨,可她又畏惧无双,只好不停的喊。“刘姐,我可警告你啊,你别惹我,我们东北人都是暴脾气,眼看到岸边了,你是不是又鬼上身了?”无双瞪了她一眼。刘寡妇却说,你们俩不知道我们黄河中的禁忌,在夜晚中,黄河两岸从不会点红色的灯笼,因为只有祭河神的时候才会放红色的河灯,那是代替活祭的,所以红灯不吉利,要真是岸边有人指引咱们,肯定也是黄色的灯,或者是探照灯。你俩再仔细瞅瞅,那红色的灯笼是不是光线微弱,像咱们普通人家用的灯吗?无双半信半疑,又看了过去,他这次眯起了眼睛,用走山人的观气法去瞧,用眼皮下边的一缕余光一瞅,哎哟,好重的妖气呀,那红彤彤的灯笼分明是一种不明生物的眼睛!而雾气中的黑影轮廓也不是什么岸边的黄土高坡,而是那大怪物巨大的身子呀!幸好有刘寡妇提醒,要不然这小船就要划进那大怪物的嘴里去了。“那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大?”无双问。“那就是铁头龙王的真身!它在等着咱们呢!”刘寡妇告诉他。“铁头龙王?又是它?算了,在水里边我可不愿沾上这家伙。”看明白了利害后,无双赶紧朝着相反方向划去。没等小船走多远呢,突然就感到水面上泛起了一道巨浪,巨浪掀起了十来米高,呼啸着向小船就拍了下来。浓雾后的那大家伙竟然从水中跃了起来染红重重的跌回水中,这才激起了大浪。它要把这条小船掀翻。 | 无双使用冰寒气场想将铁头龙王冻在巨浪中,但铁头龙王在水漩涡中消失了。无双前去寻找问水人杜伯寻求帮助,杜伯先是拒绝,在知道他们的请求后还是选择了帮助他们。刘寡妇的孩子狗蛋掉进了河里,杜伯占卜到狗蛋还有机会被救上来。杜伯通过祭祀得到了河神的指引,他告诉大家狗蛋还在落水点附近,无双和刘寡妇坐在小木船上烧冥币,刘寡妇不断呼喊着狗蛋的名字。突然他们听到了狗蛋的呼救声,接着水下伸出一只手,刘寡妇以为是狗蛋在呼救,她急忙想救人却被无双制止,原来水下的不是狗蛋,而是一条巨大的银白鱼。大公鸡打鸣了,杜伯让他们立即返回,在回程的路上起了大雾,他们无法辨别方向,在即将抵达岸边时,铁头龙王出现,它掀起巨浪想要推翻小船。 |
盥洗室里水汽蒸腾,我抹去栖息在镜子上的一片水雾,恰好露出一双眼睛。眉间什么时候皱成了核桃皮,连自己也不知道。左手以双目为中心,擦掉四周的水渍,濡湿的短发和长方的面孔显露出来。中指空空,少了一枚镂着樱花的戒指。镜中之人如此陌生,像是下雨天透过公共汽车的车窗玻璃,望着公交站牌之下与我对视的路人。童年时期的记忆比镜面还模糊,那群老兵说,镜中人的相貌与他的父亲程成,有着几分相似。他们说这话时,脸上洋溢着激动与喜悦,我心内却茫然又尴尬,只能安静地赔笑,连点头认可也不敢。一个人拥有财富、名声和地位,并不值得艳羡和嫉妒。这些身外之物,在如今连第二天的命都不可保证的年月里,尤其显得落寞寡淡。我只会羡慕那些能把当年往事记得恍如昨日之人,就像那群老兵,他们有着连作为儿子的我,也没有的关于父亲的记忆。镜子里的人脸越发清晰,脸颊两侧的水珠从镜面滑落,我顺势抹去,赤裸的上半身显露出来。还在看吗?我不知坐在对面的人,是个男人还是女人,如果是女人,又是一种怎样的心态。会脸红?会害羞?还是,期待着我向后倒退几步,将盥洗池挡住的部分,也大方地展示出来。我可真蠢!谁知道盥洗池下部,是否也有着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大概有的,就如镜面中的摄像孔一样,一直就在那里,肆意地享受窥视的快感,从新鲜到麻木。小腹两侧的伤疤,已经被处理得干干净净。任谁也想不到,就在数月之前,有人于此插入两根吸管,随着一声声坠落,十四颗肾脏被吸入真空包装。伤疤被处理干净,可那段在蓝天巡航的日子却没有抹去。张颂玲的脸红,丁琳的忧伤,囚徒们的期望,他们对自由和胜利的憧憬,历历在目……记忆就是生命存在的证据,有人为我保留了这段记忆,证明我曾经活过。拧开出水口,水滴哗哗四溅,像是在我的身上点上了一颗颗透明的痣。我看着水涨满半个池子,伸手进去,冰凉,我将水撩起来,拍向脸颊、脖颈、肩膀和胸膛,冷水沿着热水滚过的轨迹,向下滑落。水越冷,心就越烫。还在看吧?舍不得放过哪怕一个细节?那就看吧,看吧,让你们看个够。我不想让你们看见的,会尽数镂进你们的墓志铭。床上的女人睡得深沉。她的眼镜放在一旁的百页书上,瘦削的瓜子脸慵懒地歪向外侧,恰似刚刚看完书便入睡了一般。我下身裹着浴巾,赤裸着上身,坐在了她对面的椅子上。他们的眼睛似乎正盯着我的后背,当然,我右前方墙角的几粒尘埃之中,或许也隐藏着纳米级的监视设备。我轻轻抚了抚床上女人眉间的细纹,尽管睡得很熟,可眉间蹙着,眉尾低垂。我将被单掖入她的双臂下,盯着她胸前薄被的起伏。我必须适应这位陌生的“妻子”。在这个以生命为筹码的角色扮演“游戏”中,我扮演的不仅是她的丈夫,还是一名战争屠夫,我们的女儿就死在我所指挥的战役之中。艾丽斯的照片就半压于枕下,我轻轻将照片抻出来,逼着自己眼睛里溢出懊恼和悔恨——照片里这位陌生的“女儿”刚刚五岁,她怀里的毛绒熊玩具是我送给她的,还是妈妈?不知他们给我的记忆是如何设置的,以后交流起来,必须回避。看她笑得那么开心,大概是父母都在对面吧——我和床上的女人都在对面。生命里忽然多了一位充满仇恨的妻子,以及一个死去一年的女儿,这个新的身份,不需要适应,必须直接接受。但我依然扮演了父亲程成,五朵金花,空军将领,一点没变。与上次在夸父农场服刑不同的是,他们改变了我的家庭关系,没了小复和小雪,没了那个远在天边,只能通过网络信号互诉思念的“妻子”雪华。智人管理局这回把妻子安排在我的身边,制造了一个看似永远无法解决的矛盾,堪称百年前,当时的联合国让以色列于中东复国一般。管理局之所以这么做,大概是妄图通过这个女人——不,姜慧,我的妻子——通过她来消磨我的心力,令我没有闲暇考虑什么“越狱”的事。或许,她也是一个监督我的间谍,就如第三人一样,我差点就栽在这机器人的生日密码测试之上。我将艾丽斯的照片放在了姜慧的枕边。她呼吸短促却均匀,女儿死后,她可能很久没睡得这么踏实了吧。第三人到底用什么方式令她昏迷?是药物,还是电击?我轻轻伏在她的胸口,不想让眼睛察觉到我心态的变化。“船长,晚上好!”第三人正坐在一屏闪烁的蓝色数字之下,头也不回地向我打招呼,后脑那蓬松的金发里,似乎也长着一双湛蓝的眼睛,“即将抵达新大陆,进入许可已经通过,正在等待导航船引路。”我裹着浴巾步入导航台,坐在了船长的座位上,轻轻地嗯了一声。农场前方的两道巨大光柱照入幽幽海洋,偶尔有一群深海鱼游过,却看不到近海的大陆架。穹顶玻璃一片茫茫的黑色,虽有微微淡蓝的弱光,我却不能肯定这光芒是否来自农场前方光柱在水中的衍射。“还有多远的距离?”我看着一侧的咖啡机,盘算着新大陆是个什么鬼地方。第三人将头转向我:“报告船长,我们马上抵达。”“我问你还有多远?你为什么回答‘马上抵达’?难道我不知道马上就抵达了?马上是多远?”第三人蓝色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正在寻找着数据,转瞬就将答案告诉了我:“20海里。”“咖啡。”第三人下身的轮子发出嗡嗡的声响,整个身体就向咖啡机平移过去。“报告船长,现在时间是凌晨,为了不耽误您第二日的工作交接,我建议您不要饮用咖啡等易兴奋神经的饮品。”“那你说我该喝什么!”我语气中毫不客气,适时亮出船长的威严。程成是军人出身,崇尚令行禁止;程复是个软蛋,崇尚的是与人为善。现在,我是程成。“咖啡!”我加重了语气。“报告船长,我根据您的需求,向您推荐300毫升温热牛奶,如果您同意的话,我现在就去制作。”“你是在暗示我,我就是个吃奶的孩子?”我要让眼睛们看到我对第三人的不满,因为我的妻子姜慧莫名其妙地晕倒在了导航台,如果它是个真人,刚才我就不该说话,应该直接上去踹他一脚。第三人眨了眨眼,面无表情:“根据您的体貌特征以及数据库中的信息,我可以肯定,您是个31岁的成年男性。”这股笨劲儿一直没变,如果这样,倒也让人放心。我佯怒道:“我自己不知道?用你这笨机器提醒我?”“可是您在37秒之前,曾向我求证,您是否是个吃奶的孩子。”我以手扶额,心中却因它的愚蠢而暗自庆幸:“够了,够了!我去外面,淘杯海水喝,懒得听你聒噪!”“船长,作为您的助手,我必须提醒您两点,”它一本正经,语气不带任何情绪,“第一,我们现在的位置是中度深海,水压巨大,为了您的生命安全着想,我不建议您私自下船;第二,海水不可直接饮用,您如果直接饮用海水,会有很大概率导致中毒。”“你这情商低得可以。”“船长,您说我的情商低,我并不认可。”它的蓝色眼球直视我的眼睛,嘴角有一丝向上的弧度,看起来像个极有修养的绅士,准备开启一番真理与正义的辩论,以帮我纠正自据偏颇的看法,“实际上,作为任务型机器人,我根本不需要情商模块,所以我不是情商低,而是根本没有情商。但是,为了与船长和领航员达成工作默契,我自身又具备情绪计算系统。不过,截至目前,制造商已经收到多艘夸父农场船长的意见反馈,建议升级我的情绪计算系统,记录显示,其中,一艘夸父农场上的我,因加重了船长的抑郁性疾病,导致船长自杀未遂。”我非常理解那位船长的感受:“如果你不想让我也自杀的话,那就闭嘴吧。”“好的,船长。”说着,它的轮子又滚回了工作台,专心审视屏幕上的各项数据。我起身来到咖啡机旁,才将杯子放到出水孔下,第三人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报告船长,现在时间是凌晨,为了不耽误您第二日的工作交接,我建议您不要饮用咖啡等易兴奋神经的饮品。”新大陆近在眼前,但我却完全无法感知这块大陆的形状,夸父农场也没有上浮,难道所谓的新大陆只是一个岛屿?如果登陆岛屿,为什么要在洋底潜行?我双手握着咖啡杯,仰着头望着深蓝墨水般的上空,一群打着灯笼的鱼缓缓地游过,像是夏夜萤火虫,几只海星伏在玻璃穹顶,不知是从哪里开始搭的便车。忽然,雷达图上出现了两个蓝色点子,第三人道:“报告船长,新大陆的领航船已经抵达,他们向我船发出邀请,是否跟随?”我又能说不跟随吗?智人管理局真是多此一举,明明将我监禁起来便可,非要研究一种记忆服役法,把我的记忆清空,注入他们编写的父亲的记忆,以此惩罚父亲对Ai犯下的罪过。如果从效率角度来说,第三人自己可以胜任所有任务,而且从不拖泥带水,完全没有必要让几个活人陪着它玩你问我答的低级游戏。“跟着,给我跟紧了!”夸父农场N33开始排水下潜,我装作老熟客的模样,背着手走到工作台前,悠闲地喝着咖啡,看着农场渐渐向斜下方开去,忽然,头顶一暗,一股巨大的逼仄感如泰山底座一般压了过来。下潜也到此为止,伴随着夸父农场恢复正常行驶,我看见光柱的上方,出现了一块平整如钢铁或是黑色石头材质的顶部——原来,夸父农场钻入了一个黑色的、巨大的物体的下部,这东西具体有多大我无法感知,夸父农场追随着两艘领航船又行驶了35分钟,才通过一个方形的入口开始上浮。内部有光。进入这块方形的空洞,夸父农场上的压力好像瞬间被释放了一样,压力表的数字急速下降,伴随着船体上升,头顶的光芒也越来越亮,我仿佛看见了几十盏耀眼的白炽灯组成的灯光矩阵照耀着我,一根根光柱垂直插入深水中,巨大的长着胡须的扁头鱼从这个光柱出现,消失,又在另一根光柱里穿过。随着上升速度加快,“白炽灯”逐渐变大,待我看清,却发现它们并非灯光,原来是一个个的圆形孔洞,光芒是从孔洞中照进来的。一个机械冰冷的声音传来:“夸父农场N33,组合坐标:N33、E81,现在请释放船长权限,交由塔台控制。”第三人道:“船长,塔台要求您交出船长权限,是否确认?”“确认!”一个犯人的权限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过了十几秒,机械冰冷的声音答道:“已收到权限,夸父农场N33允许组合。”第三人双手离开键盘,交叉放在胸前,后背坐得挺直,转头向我道:“船长,我可以休息了。”一个孔洞正好停进一艘夸父农场,夸父农场的长宽接近十公里,这里有近百个孔洞,地盘巨大无比,一眼望不到边,估摸着有一万平方公里,那就是两个大型城市的大小。这就是新大陆?是谁在海底建立了这样一个庞大的基地?等N33的四角严丝合缝地顶在孔洞边沿之后,孔洞四周的铁壁水中忽然伸出八条铁臂,分别连接了农场的四个方向,把夸父农场挤在中心。同时,导航台和农场的穹顶浮出水面,上面灯光晃眼,我还没看清上面有什么,就听见下方传来巨大的压力排水声,夸父农场N33底部的圆形入口关闭,农场已经被完全隔离于海水之上,高压抽水泵迅速将海水排干净。靠近导航台的两道机械臂在两侧拧了几个开关,我只觉导航台微微一晃,铁臂就扎入导航台两侧,将长达百米,宽三十米的导航台和船员生活区卸离了夸父农场的船体。导航台逐渐升高,我看见另外六道机械臂轻松地将农场巨大的穹顶拆卸下来,然后举起船体,向右侧的一片大陆并了过去。上方一片光明耀眼,一轮明月竟然挂在空中,但这绝非月亮,而是一轮仿造成月亮的球形灯。船上的动物仿佛遭遇了地震一样,都伏在地表不敢动。任由着巨大的机械臂将他们抬走,人工河流没有了穹顶玻璃壁的遮挡,河水倾泻而下,但这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十秒之后,河水就流入了一条干枯的河流,船体与旁边的陆地拼合在了一起。旁边的陆地像是一片非洲草原,上面一只巨大的不知名的猛兽正伏在干涸河道旁的草丛里舔着自己的幼崽,它被N33大陆的撞击吓得陡然跳开。然后,河水就咆哮着涌了过来,猛兽叼起自己的幼崽,迅速逃离开了。随着导航台越升越高,我逐渐看清了大陆的一部分,我目测眼下这整体大陆将近有百个夸父农场N33大小,N33长宽各十公里,已然巨大,可如今就像是一张庞大拼图中极小的一块。N33的河流和左侧陆地上的草原干涸河道完全对接,而上方的松树林,则与相邻陆地的松树林完美对接,从上向下看去,能够完全看出N33的大陆形状是位于草原上游一块轻度起伏的高地,大地的轮廓和另外两面的陆地是完全匹配的,就像是有人设计了这样一块巨大的拼图,而我的任务,只是将这块拼图中非常小的一部分送来而已。这就是新大陆,夸父农场N33只是新大陆的一部分,而其他的大陆,是由其他夸父农场组成的,剩下的十几个圆形孔洞,仿佛还在等待着剩余的农场。但它们,会来吗?“程成将军,欢迎您!”一个十七八岁上下,长相白净稚嫩的年轻士兵站在导航台门口向我敬礼,装作无视我裹着的浴巾和半裸的上身,却将尴尬写在了脸上,“我是您在新大陆的秘书关鹏!”父亲由于在当初抗击Ai的战争中,领导东北亚防区空军立下了赫赫军功,被破格授予空军少将军衔,那时候他刚刚四十岁出头,所以后来的人提到他,都称他为程成将军。我简单回以军礼,胳肢窝下凉飕飕,“新大陆有什么任务?”“报告将军,现在是午夜,请您偕夫人回去休息,明日上午,我将引领您去参加首次会议。”“什么会议?”“是讨论新大陆建设的会议,白部长将为您以及其他几位新到的长官,安排加入新政府之后的具体工作。”我心下稍安,原来此次的运输任务完成之后并非返航,而是在此落定。我想问一句白部长是谁,最终还是忍住了,言多必失,既然他们安排关鹏做我的秘书,谁知道他是否有着和第三人同样的功用?监视我。忽然,身后一暖,一件披风披在我的后背。却见姜慧抱着我的制服,看也没看我,眼神直接绕过我的身体,向关鹏道:“等他换上衣服,我们再和你走。”关鹏什么也没说,只是敬了一个礼,便坐入一辆敞篷汽车中等待。我难以分清这块名叫新大陆的地方,到底是在哪块大陆。敞篷汽车沿着一堵插入黑夜的石壁,斜着向上开去,道路也是弧形的,像是圆弧的一道边。我和姜慧并排坐在车子后座,关鹏坐在副驾驶,司机是另一个年轻士兵。夸父农场停泊的地方,位于“月亮”的下方,而车子开了半小时,我们的位置已经和月亮平行。它是个巨大的发着白光的球体,悬浮于空中,而球体的表面,似乎有意模仿月亮,做出了类似于环形山的纹路。关鹏回头见我和姜慧都在盯着那个圆球,便介绍道:“这是底层空间的人造月球,今天是咱们中国人的中秋节,您看,这月亮多圆呐。”“它平时不是圆的?”“它是模仿真实月亮的运行与变化,现在是凌晨一点,它的位置是正中偏右,明天再看,它的月面就偏西,成为下弦月了。”“那初一岂不就暗了?”“初一的亮度会降低很多。”“不影响照明?”关鹏却哈哈一笑:“将军,底层空间也是自然空间,完全模拟自然环境的变化,不仅有月亮,还有太阳,目前季节更迭与气候系统正在调试阶段。过不了多久,下面的大陆上,就能完全模拟地面上自然环境的变化了。”姜慧问出了我内心的疑问:“我们现在是在地下?”“回夫人,我们是在太平洋中心一座山体的内部。还不仅是地下,更是深海之下。”姜慧却冷笑一声:“所谓的新大陆的反攻战略,就是躲在海里做缩头乌龟?”关鹏一咧嘴:“这是战略规避,等咱实力恢复,再杀出海面,将那群王八羔子拍成废铁,夺回天下!是不,将军?”我只能点头。姜慧将脸转向了另一边,她的身子始终和我保持两指的距离,就像是与一个心怀不轨的色狼同行。在关鹏的安排下,我和姜慧住进了一个一室二厅的套间,里面是卧室,外面是办公室和会客厅,有单独的厨房和卫生间,虽然小,却也别致。他将我们的行李放下,又告诉我们,由于资源有限,每天的饮食都有定量分配,厨房中有无人机的送货通道,每天会按时送来食材。关鹏道了句晚安便离开了,很懂事地给我们“夫妻”留下二人世界。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床,呵,这资源不是有限,而是极缺。这个夜晚注定要以冰冷的暴力或者热心的尴尬终结。我的心思被会客厅的那张沙发抓住,于是简单洗漱,换上睡衣便坐在沙发上翻看百页书,等着姜慧睡觉,盘算着无论如何也要在这沙发上扎下根。我们俩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彼此一言不发,她频频出现在我余光里,整理衣物,换上睡衣,洗漱,之后走进卧室,嘭的一声,重重将门关上。这卧室里必然也有眼睛,我们的一举一动自然也在它们的监视之下。也是幸亏智人管理局为我安排了一位视我如仇雠的妻子,否则,今晚又将如何度过?我蜷缩在灰色的布艺双人沙发里,裹在身上的白色睡衣,在他们的眼里,一定看起来像是一只被掀开硬壳的蚌。我斜睨着黑暗的虚空,过去的人,过去的事,如百页书一样,在我眼前翻过。最操心的还是张颂玲的处境,我有种预感,她一定还活着。命运让我们重逢,又再一次将我们分开,是造化弄人,还是好事多磨?头开始痛,眼角有冰凉的东西即将坠落。我要去找她,要离开这里,带着颂玲回到祖国,我要和她生儿育女,耕种一片田野,相依相偎,了此余生。我一定要离开这里!……吱呀一声,我猛地清醒,沙发对面的卧室门缓缓打开。没有光流出来,卧室里漆黑一片,但我在那团黑暗中,看见了姜慧的轮廓。她走了出来,怀里抱着什么,动作摇摇晃晃,略显笨拙,像是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她最终停在离我半米的地方,我的眼睛正好能看见她的膝盖到小腹的范围。她将怀里的东西展开,然后盖在了我的身上。是一条薄被。我闭上了眼睛,她没有任何动静,似乎一直站在我的对面,时间久到我以为她已经离开,实则没有。她就这样一直看着我,我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她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卧室的房门啪嗒关闭,我的眼睛也没有睁开。被子虽是薄薄一层,却分外温暖。早餐是300克不知名的鱼肉、200克青豆、两片面包和一杯牛奶,一共两份,包装在一个塑料餐盒中,餐盒外面是一架与之捆绑的无人机,餐盒外面写有无人机送餐和返程的时间,如果有需求,可以写下意见,后勤部门会做出相应调整。我在姜慧穿好衣服之前,将早餐摆满小小的餐桌,出于对她昨夜行为的感恩,我准备开启我们登上新大陆之后的第一次正式交流。“睡得好吗?”姜慧正将一沓打印好的文件放入背包,听了我的话她愣了愣,然后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半晌再无下文。“这鱼肉蛮新鲜,你也来尝尝吧,很久没吃过鱼肉了吧?”无声,她对着镜子拢了拢头发。“也去工作?”我坐在餐椅上,希望进一步融化“家庭”的冰河时期。她紧了紧白衬衫最上面的扣子,冷冰冰地答道:“反正不去杀人。”我轻叹一口气:“到了新大陆,就不能开始新生活吗?我不希求即刻获得你的原谅,可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就像昨天晚上……”姜慧拎着包,已经出了家门。我如释重负。我终究不是演技派,是个内心没有多深城府的人。如果没有经历那么多信任、欺骗和背叛,我恐怕会直接把姜慧拉到一个没有眼睛的地方,跟她好好聊聊艾丽斯,告诉她:你脑子里的记忆,根本不属于你!那属于谁?大概是她的父母,或者是她的直系亲属。智人管理局创造的这一套记忆服刑法,旨在惩处十几年前已经死去的人类战犯。比如我的父亲程成,虽然已经死了,Ai主导的联合政府却认为他犯下的罪依然还在,而我,就要替代父亲服刑,刑期有一个多世纪。车子在岩壁一侧的道路上始终保持斜向上的角度爬行,道路平整,岩壁悬崖的一侧,有高约半米的安全护栏,护栏之下,能看见一轮红色的人造太阳,正燃烧着从“东”方升起,夸父农场构成的拼图大陆在升腾的热气中隐隐约约,只能看到山川河流的走向,巨大的野兽比蚂蚁还小,已经分不出是什么动物。我们现在行驶的位置,被关鹏称为顶层空间,是政府办公所在地。而刚才的半小时路程,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中层空间。动物们生活的草原,叫作底层空间。“您可以想象一下子弹的形状,”关鹏一边开车一边给我介绍,“顶层空间就是子弹头,最下面的大陆草原,是子弹的底火,而中层空间就是弹壳。”新大陆的产业制造区,职能部门,以及居民的生活居住区,全在中层空间。所有的职能部门都是围着山体,也就是关鹏比喻的弹筒内壁建设,但是极少挖建山洞,这里对山体唯一的改造就是盘旋于山体内壁的,被关鹏称为螺纹大道的军用高速路。普通的居民,以及非军事职能部门是不允许有车辆的。他们的交通出行,多是乘坐公共交通设施,而这种设施却不是在公路上行走,而是垂直于山体的电梯,这又被关鹏称为“空中巴士”。其实就像是地面城市的城际铁路,变得垂直起来,所有的乘客像是乘坐火箭的太空旅客,其实更像是大葱,刷成深绿色的大葱,它被分成十层,每一层能围坐一圈乘客,可坐十六人,而中部则是上下移动的垂直履带,所有乘客必须从底部上车,从顶部下车。每一“根”空中巴士都有自己的独有运行轨迹,彼此不交叉,都是从生活区开往各个工作区,其实就是工作班车。中部空间的中心地带,还有个球形的交通枢纽站,这里发出的车,可以前往底层空间、顶层空间和其他部门。与底层空间的仿自然系统不同,顶层空间和中层空间,只是通过岩壁上下,一环环的白色光圈获得照明,只是光的强度,也会根据时间而变化。早晨是黄白的光,中午是白光,傍晚就成了红黄的光。晚上宵禁之后,环形光源彻底熄灭。我心中感叹,这块内部大陆,应该是万里长城之后,人类所建造的最大的建筑,可是如此庞大的水下工事,为什么之前一点也没听说过。我不敢提问,智人管理局有可能已经将答案编入我的记忆之中,这个叫关鹏的小伙子看起来老实,谁知道他真正的任务又是什么?万一听出我言语中的纰漏,我将失去这次宝贵的生命。当然,智人管理局不会杀死我的肉体,只会清洗我的记忆。不过还是可以让关鹏主动说出来,于是我将话题引向了新大陆的建设时间。关鹏故意放慢车子的速度,解释说:“将军您有所不知,这里不全是我们建设的,而是我们发现的。”“啊?!”“咱们的人很早便发现了这里,具体多早,嘿,我还真不知道。一年前我来的时候啊,三大空间的主体结构已经建设成形了。我猜啊,工事在战前就已经开始。”“那可了不起,你说在我们发现之前的人,他们为什么要在水下挖这样一个空间?咱们探讨探讨。”“我咋跟您探讨?我是啥也不知道,书读得不多,自己也不喜欢看书,不过一会儿您看到那些东西,没准还能给我讲讲呢,您是大将军,见多识广。”我干笑两声:“你来此之前做什么工作?”“读书啊。”“大学生?”“还没上到大学,机器杂碎就炸了我的学校,死了不少人,被俘虏了不少人,像我这种逃出来的,一千个里也就一个。后来我被军队救下来,便参了军,这年月,也就在军队还能混口饭吃。”“那怎么来了这里?”“嗨,还不跟您一样?”他专注地开车,绕过了一道地面破裂的陡坡,没继续解释,我也不便多问。“还有父母兄弟吗?”关鹏黯然道:“我没爸爸,我妈把我养大,后来机器杂碎当着我的面,把她杀死了。”他只有十八九岁年纪,按照正常历史来说,他应该是出生于五朵金花核爆之后,所以他记忆中,上过高中,母亲被Ai杀死,自然是被编写的故事。之前,我在硅城听说,大洋底部有一个联合政府的流放之地,想必便是此处。犯了罪的人类以及Ai慧人,会被流放于此处,永远无法返回正常世界。来到这里的人,要么是战犯的后代,要么便是俘虏。所谓的新大陆,不过是一座巨大的监狱,联合政府的智人管理局为这里的人编造了一个战略规避、伺机反攻的美梦,让这群人心甘情愿地居于海底,帮助联合政府建造这庞大的地下空间。这或许是联合政府为自己预备的避难所,他们的一条后路。我正寻思着,车子开上了一块平台,平台两侧有连根高耸的石柱,高度约莫十几米,直径一米。石柱古朴,上面雕刻着奇怪的图像,我仿佛看到了蛇头人身的怪物。“那是什么?”我急问道。关鹏显然见怪不怪,不用回头看,便知道我好奇什么。“大概是……类似于,天安门广场的华表吧。”他下巴向前一抬,我顺势望去,却见平坦的广场正中,赫然出现了一座金字塔。“您若能看出门道,给我讲讲呗。”这显然就是关鹏刚说的“那些东西”。金字塔由大中小三个梯形构成主体,三个梯形又由若干层小梯形组成,像是台阶一样,层层向上,与墨西哥的玛雅金字塔倒是有些类似。顶部的梯形上方,有一个正方形的神庙,神庙之外,安排着两处装甲部队,几十名士兵各持枪械,严阵以待,提防着每一位来访者。车子停在了金字塔底部,广场四周都有部队驻守,庄重肃穆,就像准备随时有敌人闯入似的。可能在他们看来,联合政府已经派遣间谍进入此处,随时都能颠覆他们的政权。金字塔底层中心方形的石门外,两队士兵将我们拦住,领先一人查看了关鹏的同行文件,才允许我们走进了金字塔内部。金字塔内部走廊两侧刻画着我看不懂的石雕和绘画,文字看起来像是象形文字,却又非常陌生,我在之前的书本上从没有见过。金字塔显然不是近期建造,我相信人类的技术可以再造任何金字塔,可走廊两侧石像石雕被岁月侵蚀的痕迹自然模仿不来。壁画上,频繁出现鸟头人和蛇头人,他们似乎是金字塔的主神,体形也比周围的人类高出半个身子。古埃及人崇拜太阳神,虽然也有鸟头人身的神,比如战神荷鲁斯,但他们的人身着装部分,简单几笔却风格明显,可辨识度很高。不过这里的鸟头人身像,却有着更为精细的着装,那气魄像极了千百年前的中国皇帝。穿过长廊,金字塔内部便又回到了现代科技时代,我乘坐着电梯和履带传送器经过了一道又一道人工和机械“关卡”,最终升到顶层的梯形,这里想必是新大陆政府的办公区,所有人无论男女,都统一穿着军装,虽然忙乱,却没有一人喧哗。登上一道重修过的石梯,我来到了金字塔最顶层的神庙之外。关鹏送我到神庙门口,他自己则与门前的十几名士兵站成一排,示意我自己进去开会。有几个士兵看了看关鹏,又朝我笑了笑,可是笑容之中,却似有深意。关鹏不敢看那些士兵,低着头站在最靠近门口的一侧。我步入神殿,封住的石门为我向两侧开启,嗡的一声,虽只开了一道缝,金色光芒便从里涌出了一地,神殿内目力所及之处,大部分为黄金打造。正中位置,是一张椭圆长桌,有十一位穿着与我同样军装的人已经就位,他们见我进来,有的人转头看了一眼,有的则点头,有的简单行了军礼打招呼,我回以军礼,然后坐在了靠近门的那张空位上。这十一位军官中,有七人都是亚洲面孔,另外四人有一位黑人,三位白人。坐在我右侧的,是个亚洲面孔,见我到来便礼貌地点了点头。我左侧是个深目高鼻的白人,长着一张驴脸,他歪着脑袋看了看我,我向他点头,他却转过了脑袋。虽然坐了满满一桌人,却没有人说话。他们彼此之间,似乎都不太熟悉。大家都在等待着什么,我望向桌子的主位,空空荡荡,显然这个位置,就是留给那位姓白的部长的。“人齐了吗?”瓮声瓮气的巨响从左后方神殿的侧门中传来,随后我才听见一阵铿锵的皮鞋声,一位魁梧的金发军官昂首挺胸阔步从门后闪出,眼神凌厉,杀气腾腾。他的军衔是上将标志,于是我们全部起立,向他敬礼。他身后还跟着四名荷枪实弹的卫兵。他身材高大且强壮,头颅也比常人大了一个号,五十余岁年纪,面目沧桑,右脸从额头到颧骨,有一道贯穿的刀疤,从眼睛划过,将眼皮切成了两半,庆幸的是眼睛没有受损害,他的鼻子和嘴唇均大于常人,算是天生异相。他走到椭圆桌的主席位,向大家回礼,然后示意落座。坐下之后,他凌厉如鹰隼的目光逐一扫过我们的脸庞,眉间三道悬针竖纹清晰可见。“今天是什么日子?”一句话说出来,整个会议室都嗡嗡响。殿内安安静静,没有人回答,甚至连交换眼神也没有,每个人都机械地看着眼前的虚空。“什么日子?为什么不说?”他眼睛里喷出火来,烧得人脸颊生疼,“忘了吗?”这时候,十余人才齐声答道:“没忘!”“一年前的今天,五朵金花在地球上爆炸!你们敢忘吗?”他喝道,“人类,这个在地球上繁衍了百万年的种族,最终被自己所毁灭,被核弹毁灭,被我们创造的机器毁灭!一年以来,各民族的游击队在地球上逐渐被Ai政府所消灭,人类已经完全失去了对大陆的控制权!我们的战友,我们的母亲,我们的妻子,我们的孩子……全都死于战火之中,死于冷血机器的屠杀之下……”他顿了顿,冷眼看着我们的反应,我见到旁边有人抹了抹泪水,于是我也低下了头,故作哀恸。“人类虽然失败了,可我们不能灭种,人类的文明更不可断绝!如诸位所见,我们在海底建立了新的文明,来延续我们的种族,传承人类文明。”他站起身,“我是新政府的国防部长白继臣,在座的诸位,有空军的长官,有陆军和海军的将军,但现在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继往开来者——我们承载了人类失败的悲哀,却又承担着复兴种族的使命。”他顿了顿,靠近他的一名亚洲面孔和一名白人,开始带头鼓掌。白继臣压了压掌声,慨然叹道:“但是重建文明,谈何容易!各位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军,自然知道叛军的厉害之处,如今我们势单力孤,与叛军根本无法决战。但是人类文明之火绝不能熄,我们必须做好长时间——可能要十几年,几十年,甚至百年潜伏的准备!”几位将军对视一眼,眉间微皱。白继臣向坐在我对面那位皱眉的亚裔面孔说:“你是三天前抵达的夸父农场N40的船长罗中野吧?”那青年军官起立回礼:“正是。”“看来,你有些想法,”白继臣向他挥手示意坐下,咧嘴一笑,“此处不是一言堂,复兴人类文明,需要大家的集体智慧,你若有好主意,不如说来听听。”那罗中野便依言坐下,挺直身板,正经作色道:“诸位长官,诸位将军,我虽不才,但却和诸位一样,有着一颗拳拳赤子之心,已准备将这条性命,付与复兴文明的伟大使命。部长说得对,我们势单力薄,的确需要休养生息,做持久之战的打算,可是,反击Ai如果单独靠我们的话,这条复兴之路将无比漫长。”“哦?”白继臣仰靠在座椅中,眉毛向上一挑,“那么,罗将军有何良谋?”这白继臣看似广纳良言,可从他细微的表情中,我却感觉到,他似乎对于别人的意见多有不屑。罗中野并未察觉到白继臣的态度,继续说道:“白部长,五朵金花爆炸一年,虽然对人类的打击巨大,可这并不代表着人类已经全然灭绝。我们不是最后的人类,短期内也不会成为抗击Ai叛军的中流砥柱。”“那我们将来仰仗谁呢?”“据我所知,有不少军警、民兵以及普通的百姓,分散在世界各地的山林川泽中,他们没有放弃希望,一直在与Ai抗争着。我们并非打不过这群钢铁家伙,它们有自己的弱点,并非无懈可击。一般在自然地形复杂之地,我们是完全可以战胜敌人的。所以,虽然Ai占据了人类文明的绝大部分城市、乡村,可是,我们却拥有着广袤的自然,也可与敌人形成对峙……”白继臣插话道:“莫非,你也想效法古人,来个农村包围城市?”“我认为,新政府应当派遣使者,去寻找游击队,去联络散落世界各地的残余力量,只有形成稳定的联络,我们方能各自支援,唯有联合所有能够联合的力量,约定日期共同反击,方能克敌制胜。”罗中野的声音还在神殿内回荡,良久,无人表态。白继臣眯着眼睛,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随即观察着桌子上其他将军的反应,没有人附和,也没有人反对。罗中野左右看了看:“哎?你们难道不认可这个想法吗?这可是最符合当下的战略。”依然没有人答话。有几个人凝眉沉思,有几个人却暗暗摇头,还有几个人装作没听见似的左顾右盼。他们的心中似乎明白什么,是这罗中野所不了解的。白继臣忽然坐直身子,啪啪地拍起手掌来:“好主意呀,真是好主意。”他一笑,凝固的空气也流通了,坐在罗中野近旁本来深入思考,未敢表态的两名亚裔面孔拍着罗中野的肩膀,挑起大拇指。“我们就知道白部长会同意!”“罗兄,说出了我等心声。”“是啊,缩在这里成何体统?适当时候,还是要出去干他娘的!”“硬杠,这才是爷们儿,有咱军人的铁血本色!”……也有些人面无表情,包括我在内。我不动声色,是因为具备看了一部分“剧本”的优势,而其他人不表态,要么是内心反对,要么是看不清形势,总之,不表态的人显然比那些附和罗中野的人聪明许多。白继臣双手叠放在桌面上,目光挨个扫视:“其他将军也可以谈谈看法,同意或者不同意罗将军的建议,都说说吧。如今正是用人之计,希望大家各抒己见。”除了两个明确拥护罗中野的人之外,其他人依然默不作声。空气再次凝固。“虽然不少人都是初次见面,但现在谈的是工作,观点交锋之后,彼此便熟悉了。”白继臣笑了笑,希望降低紧张感,“本次会议,是要为诸位安排在新大陆的工作,你们都不表态,我也不知诸位的想法,又如何选贤而任能?”还是没人说话,刚才附和罗中野的二人仿佛也嗅到了奇异的味道,全都安静下来,面面相觑。“哎?都保留意见?”白继臣面色一沉,两道游移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我听闻,今天凌晨,东北亚防区空军第四飞行大队的程成将军抵达新大陆了?”“程成”二字一出,场内一片哗然,所有人均左右相视,寻找着程成的所在。我自然不会等白继臣点名,于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向座中之人敬礼。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换上了一股子厌恶。“原来你他妈就是程成!”坐我旁边的那个驴脸白人龇着牙道,“滚开!你这蠢货!”其他人也均有愠色,却未表现得像这白人将领一样无礼。看来,指挥投下“五朵金花”的程成,在这里成了人人喊打的老鼠,人类战争失败的罪魁祸首。白继臣向我这方向压了压手。“既然来了新大陆,过往之事便不再提。程将军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天才将领,但谁都有犯糊涂的时候,战争失败是所有人类的责任,不能归咎于一人……”我坐回位置,他的目光钩住我的眼睛,“那你来说说,罗中野将军的建议,是否最为符合当下局势?”我谨慎答道:“我刚刚抵达新大陆,尚未了解全局,不敢妄言。”“哎?过谦了不是?你程成能率领第四空军大队,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抢回来半个太平洋,若非有过人的胆识和智慧,又怎么做得到?”白继臣恭维了几句,“这里其他人的意见也就罢了,就数你程成,最有发言权。”白继臣两侧的两名将军嘴角却挂上了些许轻蔑。我心中迅速盘算,他们都活在谎言之中,如果我此时讲实话,恐怕反而会被当成骗子。可如果顺从罗中野的看法,这些人恐怕就像曾经那个从天上越狱的我,将来必蒙噩运。所以,在不能控制局面之前,绝对不能让这些人冒险。他们其中,一定有父亲曾经的战友,或者像我一样的军属后代。“程成将军,此时万千同胞正在世界各地,等着我们的军队去营救,去支援!”罗中野眼神恳切,“你肯定不会辜负他们,对不对!”我叹了口气,示意罗中野不用多言,却向着白继臣以及桌上其他将军道:“我认为,当前我们必须认清形势!什么形势呢?敌强我弱,敌众我寡,敌明我暗——这代表什么?代表着,敌人有十足的实力,可以将我们瞬间全歼。但他们为什么没有将我们抓进牢笼?还不是因为我们在太平洋的底部,在一个Ai的数据库里根本不存在的地方,在一个卫星也拍不到的地方!如果我们暴露了,后果可想而知!如今,我们尚有一隅喘息之地,我们已经输不起,倘若再有一丝一毫的纰漏,我们连新大陆都会失去,人类文明最后的火焰也要熄灭,那我们的英雄壮举,到底是好是坏?小不忍则乱大谋啊,危急存亡之际,大家务必慎重!”此言一出,罗中野不停地摇头,而其他人虽然正眼看着我,却用余光瞄着白继臣脸上的雨雪阴晴。偌大的神殿里,静得连底层空间剑齿虎剔牙的声音都听得见。白继臣脸色凝重,他先看了看其他人:“大家表个态啊,先抛弃个人成见,有没有人支持程成的战略?”我旁边那白人军官又骂道:“这又是什么狗屁战略,这是缩头乌龟!”白继臣见其他人不表态,便说道:“如今,罗中野和程成两位将军,各持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一种,建议我们积极外联,伺机反攻;而第二种,认为……呵呵,就像安德烈所言,劝我们做缩头乌龟!”几个将军附和着白继臣干笑了几声。白继臣忽然厉声道:“可我们新大陆,没有两条腿,只能走一条路,我们的命运,要么兴,要么亡!敌人不会给我们试错的机会!”他再次扫视众人,神殿中回荡着他重重的呼吸声,“这次会议,决定着新大陆的命运,现在,你们所有人必须表态,投票决定你们支持谁的方案!赞同罗中野的,站到罗中野身后,赞同程成的,站在程成身后。”此言一出,没有人动身。白继臣重重一拍桌子,身后四名卫兵陡然将枪举起,交叉瞄着椭圆形方桌两边的人。“我的命令,全是放屁吗?”白继臣嗡隆隆地说着,“谁也不许弃权,十秒钟给你们选择!”没有用十秒钟,其他十名将军就选择了他们认为对的路线。那名叫安德烈的驴脸将军,一边瞪着眼,一边走到了罗中野身后。我见罗中野身后站了五个人,便知道我身后的数字。围坐在桌上的,只有三个人。我与罗中野正面相对,代表着两条路线。而白继臣坐在主位上,像是犹豫的宙斯。“哎?这可难办,”白继臣悠闲地端着面前的茶杯,硕大的头颅左看右看,“竟然人数相当啊,你们可真会给我白某人出难题……”他喝了一口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这样吧……”他撩开军装,松开领带,解开衬衫上面两个纽扣。伸手进入脖颈,一低头,手中多了一圈黑绳挂坠。坠子上不是什么稀世珍宝,连黄金玉石也算不上,而是一枚硬币。这硬币也非金属,而是塑料。只是在硬币的边缘,打了一个细孔,穿入绳线,做成了这件挂坠。他一边解开绳子,将硬币取下来,一边唠叨:“关键时刻,还是得请出我的老伙计。”他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捻着硬币,“既然不好选择,那我们掷硬币吧,文字一面朝上,我们就听罗将军的;花面朝上,就依程成的,当缩头乌龟如何?”他笑着看向我们双方,我实在不解,如此重要的决定,为什么他却能用掷硬币这种完全随机的方式选择。硬币又朝着我们晃了晃。“我可要开始咯……你们紧张不紧张?”两只牛一样的眼睛里洋溢着狡黠,“哎哟,你们似乎不在乎结果?这怎么行呢?要不这样吧,我们不如玩个狠一点的——输了的人全部去死,如何?”堂下哗然,此时,不仅是白继臣身后的卫兵将枪口对准了我们,神殿正门再度开启,两队士兵跑步进入,来到我们的身后,整齐划一地拉掉了步枪的保险栓,各自用枪口对着我们的后脑。“哈哈哈!”看着所有人都吓得说不出话,白继臣却哈哈大笑,“好玩吧,好玩不好玩?”谁敢说好玩?他话音骤变,厉声喝道:“我问你们话,好玩,还是不好玩!”“好玩……”“好玩……好玩……”“不好玩,不……好玩……好玩……”……在这陡变的形势下,每个人似乎都失去了主心骨。白继臣道:“既然如此,那么,我宣布,游戏开始咯!”他右手大拇指向上一弹,嗡的一声,硬币在空中画了一道弧线,它向前翻腾了不知多少周,终于嗒的一声,砸在桌面上,又跳了几下,终于躺在桌面上不再动。所有人都盯着那硬币的上面,我这才看清,这大概是一枚纪念币。首先看到的人喊道:“是字,是字!”话音未落,我旁边一人忽地瘫坐向后,摔了个趔趄。而罗中野和他身后五人欢呼万岁!白继臣无奈地摇了摇头:“哎呀,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呀?”我身后的枪口顶在了我的后脑脖颈处,冰凉,我心脏猛跳,这才来到新大陆第一天,就要如此草率地被夺去生命?造化弄人,还有比这更不可思议的结果吗?“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勉强了,这是天选的,它执意如此,我……唉……”他怜悯地看向我们,“程成将军,实在是抱歉,抱歉呀,你们死的人,可千万别怪我……”对面的安德烈冷笑道:“你们中国人最信报应,看呐,报应来啦!杀人魔头,终遭恶报,哈哈哈,看呐!”白继臣朝着安德烈摇了摇手掌,示意他不要落井下石,又向双方的将军拱了拱手:“天意要我听从罗将军的想法,这是天意呀……天意……”真的是天意吗?白继臣低下了头,似乎不忍看这行刑场面,他举起右手,低沉的声音断然喝道:“杀!”“砰!”几乎是同一声,实际上是六支枪同时射出了子弹。声音在耳畔响起,我紧闭眼睛,枪声在神殿回荡,我眼前的黑暗之中,没有看到死亡刹那闪出的圣光,反而,一股热血的腥臭味扑鼻而来。“这天都不属于人类了,还信他妈哪门子天意!”白继臣咒骂道。我这才敢睁眼。罗中野趴在一摊血水里,后脑被炸出一个大坑,脑浆溅了半张桌子。对面支持罗中野的五人,全都躺在了地下,我能看到的,是桌子挡不住的血液。我这一侧剩下的人战战兢兢,似乎已经忘记了心跳呼吸,都有种劫后余生之感。右面那人双手按住椅子后靠,尽管如此,椅子腿都在打战。白继臣此时才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向了罗中野一侧的六具尸体。“唉……都什么时候了,还信天意?我白继臣最不信的就是天,最不敬的就是神!”他笑着看向我们,“六位将军,欢迎加入新政府。如今我们已经统一思想,就在这大洋之底,老老实实地当乌龟的儿子王八蛋也好,当王八蛋的儿子龟孙子也罢。总之,我们要做烧毁栈道的刘邦,不做沽名钓誉的楚霸王!”我身后传来一人鼓掌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一人,第三人,第四人……掌声稀稀拉拉,却能听出有人的确卖力地迎合着。“大家来落座!”那五人在我两侧坐下,目不斜视地盯着眼前的虚空,不知他们能否无视面前的血肉。“人类为何走到了这一步?”他像一头野兽一样,放松似的转着脖颈,眼睛却一直盯着我们,“你们如果能明白这个问题,自然就会理解,我为何一定要杀死他们。”我们静静地听着,任由着神殿成为他的一言之堂。“战争的原因,就是人类对待Ai的态度,产生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一方认为,Ai永远是工具,是机器;而另一方,由于情感Ai走入生活,甚至一些人愿意与机器结婚,便萌生了为Ai争取人权的想法,并在一些国家地区开始推行。你们或许不太清楚,在我小的时候,Ai威胁论已经萌生,人类对于异类的恐惧,自……呵呵,几万年前,几十万年前就已经开始了。智人,无法容忍其他类人的种族,与他们共同占有大地!野性的基因在Ai崛起的时候再度醒来……这场战役,是智人内部的战争,是两种看待Ai观点的战争——从这次失败中,我们难道不能明白什么吗?”他重重地粗喘一声,肃穆地盯着我们。“人类,一旦存在两条路线,两种意见,两方的观点,就一定会引发巨大的矛盾,为衰落和灭亡埋下伏笔!”他盯着坐在桌子末首一位三十多岁的高加索人道,“伊万,你出生的土地,曾经崛起过一个叫苏联的国家,如果你稍微了解历史,就知道它长期处在两种路线的长期斗争中,而在国际上,北约和华约两种意识形态的对峙,也让人类时刻处在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恐慌之中。最终,苏联解体。”他又看向上首那一直迎合他的黑人:“威尔逊将军,你们美国拖垮了苏联,但为何也最终走向衰落呢?”“这……”“作为一个美国人,难道没有亲身体会吗?”“有的!”威尔逊咽了咽唾沫,瞟了一眼对面气势汹汹的军人、枪口和尸体,“白部长聪明睿智,高屋建瓴,我的看法,怎能跟白部长比!”“哟?你都没说,又怎知道你的观点不如我?”威尔逊陡然站直:“我托马斯·威尔逊将永远追随部长,忠于部长!”“答非所问!”白继臣笑了笑,“算了吧,你们这些大兵,丘八一个,多读些书,没什么坏处!”他示意威尔逊坐下,继续道:“美国兴于民主,同样败于民主,两党之争在一定时期内,的确让美国经济腾飞,成为全世界民主政体的老大哥,它向全世界兜售自己的价值观,的确也改变了世界。可是,世界形势变化多端,到了二十一世纪,尤其是计算机技术以及网络技术的崛起,民意通过网络工具无限增强,国家政体的政治决定,小到某个税种的增改,大到国家总统的选举,民意过分增强,让两个轮流执政的党派,全在刻意迎合民意,而忽视了整个国家的未来——历史教训就在眼前!和平时期尚且如此,更何况现在呢?非常之时,必要非常之人,以非常之手段,行非常之事!诸位将军,心中必骂我残暴,可我白继臣仰不愧天,俯不愧地,我所做的一切,需要时间给予答案!”我不禁佩服白继臣的演讲才能,随着他们的掌声,也不禁鼓起掌来。但同时心内一个声音也在提醒自己:他的慷慨激昂,建立在一个谎言之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谎言。秦铁曾对我说,人类几十万年来,只做了两件事——戳穿别人的谎言,并构建自己的谎言。联合政府完全掌握了人类的这一弱点,巧妙地利用谎言编造了一个个的故事去统治人类。“所以!”白继臣重重强调,“我不管之前诸位有多么高的官职和地位,来到此处,都要忘了之前的荣耀和失败,重新开始。你们现在做出的努力和牺牲将是巨大的,但意义也是巨大的,未来的人类,将会永远铭记你们。你们是父亲,也是创世的神。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们之前的职位与工作全部改变,每个人都将与这里的两百名工程师和科学家,为五万名活体和胚胎冬眠者服务,帮助他们成长为人类的海洋一代!让他们,代替他们的父辈,收复我们失去的大地,恢复我们伟大的文明!”我拿着委任状走出神殿,身上汗津津的,头发也被汗浸得黏腻腻的。又是一次死里逃生。门外等候的士兵还有五个,大概是神殿中其他五位劫后余生者的秘书,可我却找不到关鹏,问了两个站岗的小兄弟,才从神殿下方的石阶上看见他。他正失神落魄地坐着,待我坐在他身旁,才发现我。“将军!”他猛地站了起来,仿佛看见死人复活似的吓了一跳,又惊又喜。是的,他还真以为我死了。“王八蛋,阿铭哥说您也被毙了,让我别在门口等着。我一郁闷,就来这儿坐着了。他妈的,他竟然敢咒您死。”我拉着关鹏赶紧离开,一秒也不想在这里多待。关鹏自看了我手中的委任状之后,就向我介绍了一路教育厅的好处。会议上,我被白继臣任命为教育厅督导,配合厅长周茂才筹划建立新大陆的教育体系。“这虽然是个冷衙门,没什么油水,不过倒也轻松,尤其那个周茂才,是个十足的软蛋,估计您以后想捏就捏,捏爆他的两颗卵蛋,这老小子也没脾气。”去中层空间的路普遍下坡,关鹏一边开车一边聊天,开车速度极快,转弯也不见他刹车,我看着下面的万丈悬崖和忽然蹿出来的空中巴士,脑子一阵阵眩晕。我一路上问了不少与教育厅相关的问题,关鹏见我总向他请教问题,架子不大,对我便开始松懈,年轻人没大没小的毛病便显露出来。“他刚来新大陆那会儿,是我接的他。您昨天也知道,出导航台需要迈过一道30公分的裂隙,裂隙下面就是百米高空嘛,您轻轻松松便过来了,这老头在导航台上站了两分钟,双腿抖得跟挑起来的面条似的,还是我亲自把他背上了新大陆。”“他什么背景?不是军人?”“当兵的哪儿搞得了教育工作呀!嗨,我帮您搬行李的时候,还看见了您的百页书,也就是您还读书,现在这年月,枪炮才是真理,谁还研究那东西。这周茂才据说是个什么专家教授,我虽没上过大学,可总听说教授常和女学生搞,不知道他搞过几个。”这小子说话可真是越发没有遮拦,“可他那小鸡子似的体格,估计能力也不强,最后还得让女学生办了……”我赶紧打断他:“他是研究什么领域的专家?”“具体的专业名词记不清楚,好像是和脑子相关,嘿,我看是名不副实,如果真是个脑子专家,咋不给自己治治,包一个!”“好赖也是个厅长,新大陆军政一体,那是你的长官。”“我这不是给您普及常识嘛,在他面前我自然不这么说,咱也是有修养的人。”他紧急避开一辆开上来的卡车,“但即便我让他,不找他的碴儿,可拦不住别人撩拨他。上礼拜,我就看见阿铭哥当着学生和老师的面,一脚就把周茂才踹了个跟头,这老头眼镜儿都摔裂了。结果呢,站起来还给阿铭哥道歉,说自己不小心绊倒了阿铭哥,恕罪恕罪。”“这可有点过分。”“将军,您有所不知,咱们这里,军人的地位最为尊贵,各个职能部门的最高领导,哪个不是军人?所以您对这些读书人说话,不用客气,看见不满意的,就一脚踹他卵蛋!”“这成何体统?”“嘿,您来晚了不是?没和他们这群人打过交道,您接触接触就知道,这些文化人,效率真是低得不像样子,”他猛地一打把,在公路上来个漂移,“哪儿像咱们军队,上传下达,如臂使指,当初若不是这群文化人吵着闹着干扰了政治和军事,战争哪儿打得起来?我们又怎能失败!踹死丫的活该。”我猛然明白了,这新大陆就是个军人独裁政府。上到白继臣的一言堂,下到关鹏这些小兵子的做派,到处都弥漫着用拳头说话的霸道。“我还有一个问题请教你啊,白部长的上级,你知道是谁吗?”“嗨,将军,您用什么请教,这不折煞……”“以后没人时,你就叫我成哥,别总将军将军的。毕竟我现在改换职称,有了新的工作,也要有新称呼、新面貌。”“成……成哥!嘿嘿,我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是个好脾气,跟你混错不了,咱队伍里,像你这样的人,不多咯!不过我得建议你,跟这群又臭又酸的知识分子,不用这么客气,大部分时候,拳头比嘴管用。”“少啰唆,快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哦……我听说,白部长是军事委员会任命的,只不过这委会在哪儿,我还真不知道。不过,等我们将新大陆建设成一个稳固安全的后方,比白部长还高的大官儿们,没准就来了。”“白部长是什么时候来的这里?”“这具体时间我就不知道了,新大陆开始建设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了。”车子盘旋而下,一直穿过了中层空间,我都见着底层空间的太阳了,车子也没停。“你这是去哪儿?”我急问道。“不是去教育厅吗?”关鹏点了点刹车,车子速度降了下来,“我忘了告诉你,教育厅在底层空间。”“这又是什么安排?”“没听出弦外之音?”“还有深意?”“这么安排的意思,就是说,做教育的人,和畜生为伍,除了浪费资源,有个啥用?”这群当兵的对文化人轻视的程度,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心内慨叹,却不好表达出自己的看法,眼睛看向下面,此处距离夸父农场构成的拼图大陆也就一二百米的高度,连豹子追逐羚羊都清晰可见。我根据记忆寻找到了夸父农场N33的位置,它已经和拼图构成一体,实在难以辨认。我只记得曾经有条河流,便沿着河流的主线和直线,终于确定了我工作的地方。N33上面,还有大约三四百男女工人,正扛着铁锹等工具,整修着人工河道。那群人年纪看起来不大,都是二三十岁的样子,而且其中不乏断手断脚的残疾人。我望着不远处停靠的挖掘机诧异道:“有机器不用,干吗用人来做这些最基本的工作?一挠子挖下去的土,够四个人刨半小时的,资源再少,也无须这么节约吧。”“成哥,那是囚犯!”“哪里的囚犯?”一听他说囚犯,我登时来了精神。他指着N33那群人:“河道左岸你看见没?那两百人是当年投降Ai政府的叛徒,现在被抓了回来,被判了劳改的刑罚,你再看看右边,看清楚没,有什么不同?”“不同?”我仔细观察着,“右侧的残疾人比健全人多。”“哈哈哈!”关鹏踩了刹车,将车子停在高空的公路上,从座位一侧拿起一个望远镜递来,“你仔细看看,右岸上的那群,是什么人?”我拿起望远镜朝着河流右侧的工人群看去,这群人大多都是相貌英俊的年轻男女,有的人断了胳膊,有的人断了腿,有的人皮肤裂开,但本应是伤口之处,却没有任何包扎,反而是电线线圈与金属骨架暴露在外。“机器人?”“这群,是我们打仗的时候抓来的Ai俘虏!”“他们的身体都残了,也能干活?”“能,比左边那群叛徒干得还快还多嘞!毕竟,机器人不用喊累,也不犯困,更不闹情绪。”“你们为什么要把他们和左岸的人类分开工作?是为了防止人类利用机器人偷懒?”“哪儿啊!这群人和机器人一见面,经常性的打架斗殴,我们也是不得已才将他们分开,打死一个少一个劳动力。”我大致搜寻了关鹏所谓叛徒的脸孔,没有看到一个熟悉的脸庞,于是将望远镜还给关鹏:“这几百人去修整如此大的陆地,也是一个巨大的工程啊。”“你别担心,囚犯的人数远不止此!新大陆各个部门的杂役工作,基本都有相应的囚犯来负责,还有娱乐场所的服务工作。总之,凡是卖傻力气的事,就少不了他们。”关鹏示意我上车,然后神秘兮兮地侧耳过来,“还有一些美女,嘿嘿。”一点暗示之后,戛然而止。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发光的眼睛:“把话说完。”他反而睁大了眼看着我:“成哥,你不懂?”“你卖什么关子,你不说我又懂什么?”“你平时不找乐子?”“夸父农场上能有什么乐子?”我忽然想到了第三人,“除了调戏机器人。”“是啊……”他一脸你心知肚明还问啥问的表情,“调戏的下一步,不就是……”我实在跟第三人没有什么下一步可言。关鹏将手指向中层空间一处凸起的平台,上面悬空建着一条长街,由于隔得太远,只能看见房子花花绿绿。“成哥,晚上我带你去逛逛呗!”车子开了出去,“你压力这么大,得多多放松。”综合他刚才说的美女,以及那仿佛闪着霓虹灯光的悬空长街,我似乎明白了他“找乐子”的密意。果然,开出了几百米,他还嘱咐了一句。“放心,我不会让嫂子知道的。”所谓的教育厅,如今看来,更像是一座中学的结构。它的面积以平方公里计,所以不能像其他职能部门一样悬空建设在岩壁之上,而是巧妙地利用了下层空间一块凸起的石台,把学校建在此处。整座学校看起来颇像个张开的贝壳,立起来的那一扇贝壳是利用了山体形态雕琢而成,以防护从中层空间掉落的杂物、碎石,实际上是个安全防护网。在贝壳中心,建着两座球形建筑,像是两颗相对的透明珍珠,一座为教学办公楼,另一栋大概是学生居住的寝室楼。在另一扇平放的贝壳页中,还建了一块操场,足球场、篮球场、跑道和其他体育设备一应俱全,几十个学生围着两个老师,正在操场上做热身锻炼。我在关鹏的陪同下进入教学楼,一进门,就听见了一阵喧嚣,男女学生在走廊里跑上跑下,几个教职员工来来往往,对着我和关鹏看了又看,下意识地暗示学生回避我们。还没上楼,就见着厅长周茂才小跑着赶过来。他五六十岁的年纪,脑门蔓延到了后脑勺,脸上没有多余的肉,显得清秀儒雅。“二位长官,怠慢怠慢。”我伸手过去,可周厅长却不敢握手,而是像个甲级战犯一般,卑躬屈膝地站在我们面前,点头哈腰。我敬了一个军礼,并将委任状递上去:“教育督察程成前来报到。”这一句话吓得周厅长手一哆嗦,差点把委任状掉下去。他这才盯着我的面目看了又看,直到关鹏提醒他,他才道:“不敢当,不敢当,你是我的长官,是我的领导,咋能叫报到呢?欢迎程督察来指导工作,我不胜荣幸。”关鹏道:“老周啊,你就让我们程督察站着和你说话?”周茂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长官批评得是,是我照顾不周,还请程督察移步。”关鹏笑着拨了拨周茂才脑瓜顶硕果仅存的几根头发:“程成督察在这里,我还算什么长官?”周茂才果然胆小,不过我见他第一面就有种难以名状的亲切感,或许这是我内心对于文化人的尊重,毕竟在这乱世之中,他们才是人类的珍宝。世人皆有死,可文化不能亡,世界末日最有资格活下去的人,就是他们。我见他对关鹏颇为忌惮,便让关鹏少说话。我跟着周茂才上楼,来到我的私人办公室。这是一间颇为“气派”的房间,至少我觉得,他用了很多心思来讨好未来的督察。一张宽阔的红木办公桌,一个摆满了经史子集的大书架。办公桌后面还挂着一幅书法,应该是行草,写着“文以载道”四个大字。一侧的墙壁,挂着西洋油画,画的是三个一丝不挂的“野人”,挥舞着木棍石头,和一只老虎或者豹子似的动物搏斗。对面的墙壁上,是一幅中国山水画,画的是深秋浓雾的早上,远方隐约连绵的山、近处影影绰绰的林,以及空中翱翔的群雁,颇有意境。两幅画的落款是同一人,竟然是英文的Leonardo da Vinci。老周介绍:“这两幅画是达·芬奇的作品,而你刚看到的篆书,是孔子的手笔!”我看了看周茂才笃定的眼神,他似乎不容置疑。我哑然,他是傻子见多了吗?虽然这里的大兵都没文化,可这骗局未免也太没文化了点,稍有点文学历史基础的人都知道,孔子的时代跟行草沾不上边,就像达·芬奇和中国山水画毫无关联一样。门口还特意为关鹏安排了一副桌椅,关鹏看着墙上的字画,不禁拍手称叹,努力组织语言,想去赞美这三幅艺术作品,可掏了半天,只捞出一句:“漂亮!真他妈的漂亮!配得上我成哥!”“你对这房间还满意吗?”周茂才接着话茬儿,以一副新嫁娘试探公婆的语气问道。我点了点头,看穿不戳穿也是一种美德:“感谢周厅长如此费心。”“程督察,你对我们的工作中出现的问题,一定要多包涵。”他依然向我卑躬屈膝。我扶住他发软的肩膀:“我就是一个教育门外汉,未来的工作,还听周厅长指示。”我察觉到他眼睛的余光总是看向关鹏,于是编了个理由,让关鹏出去了。周茂才似乎感觉到我和其他士兵对他的态度多有不同,见关鹏离开,腰板也硬了许多。“程成将军……久仰大名……”他眼神忽然温暖起来,像个长者般看着我。“周厅长,你的年纪,估计都能做我父亲了,可别对我如此客气。”“哪里哪里,你这么说,如果被关长官听见,我以后可没好日子过。”“年轻人不懂事,”我握着他的手,安慰道,“既然新政府安排我做教育厅的督察,那未来自然不会让周厅长和教员们再受任何人的欺负。”周厅长眼眶湿润了,他努力眨了眨眼。“程成……”“对,你喊我名字便可。”“能见到你真好……真好……” | 程成在盥洗室中凝视自己,回忆起童年模糊的记忆和父亲程成的形象。在动荡的时代中,他更羡慕那些能清晰回忆过去的人。程成注意到自己左手中指空空,回忆起肾脏被非法取出的经历,以及与张颂玲、丁琳等人的往事。他观察到自己所处的环境布满了监视设备。程成坐在熟睡的女人对面,她是他被迫接受的“妻子”,他们的女儿艾丽斯去世了。他明白自己的身份是被智人管理局安排的,他必须适应这个新身份。第三人是一个任务型机器人,报告说他们即将抵达新大陆。程成和姜慧到达新大陆,这是一个巨大的水下基地,由多个夸父农场组成。他们被安排住进一室二厅的套间,姜慧程成两人关系冷淡。第二天,程成参加了新大陆建设的会议,因人类文明危机,国防部长白继臣提出在海底建立新文明的计划。他介绍了新大陆的三个空间:顶层空间、中层空间和底层空间。罗中野提出了联合全球残余人类力量反击Ai,而程成认为应保持低调,避免暴露新大陆的位置。最终,白继臣下令将支持罗中野的将军们枪决,并相信自己的判断,选用了程成的方案。程成被任命为教育厅督导,负责建立新大陆的教育体系。他与教育厅厅长周茂才见面。新大陆的教育厅位于底层空间,这个政府有些轻视教育。 |
昏迷中苏醒,第九日。五楼的走廊上不知什么时候挂上了横幅,上面写着“热烈欢迎天王巨星XXX莅临伊甸大楼”的字样。每隔五十米就挂着一个这样的横幅。刘可对此也见怪不怪了,他刚进入超级大楼的前一个月,就已经有多位大牌明星过来探望过,据说这些明星也都是叶子基金的赞助者。刘可回到房间后换了身衣服,紧接着给张主任打了电话,然后出门来到诊所。今天诊所显得有些冷清,只有三两个患者在打着吊瓶。刘可敲了敲门进入张主任的办公室,随便问了句:“今天XXX大明星会来?”“这周六来。”张主任说着抬头朝左上方看了看,然后才把视线落在刘可身上,“昨晚在如家过的夜?”刘可也转头朝左上方瞟了眼,这才发现棚顶墙角的位置安了个监控,之前是没有的。张主任竟然也被监控了?看来冯刚开始对张主任的忠诚度产生了质疑。幸亏张主任用眼神提醒了他。“嗯,昨晚头疼了一晚,就留下来过夜了。”刘可坐在椅子上,回答完张主任的问题,紧接着问道,“我过来主要是想问下,你有没有见过我的戒指?”“什么样的戒指?”“就是普普通通的戒指,上面有宝石的那种。”刘可大脑飞速运转,最后对戒指的来历撒了一个谎,“不是真的宝石,假的,不值几个钱,不过那戒指对我有很深的意义。院长说,母亲把我扔在孤儿院时棉被里就裹着这个戒指,应该是父母留给我的,所以一直戴在身上。今天突然发现它不见了。”“会不会弄丢了?”张主任想了想,紧接着说,“这样吧,一会儿我让人在诊所门口贴个告示,如果被人捡到的话让送来这里。”“那就再好不过了。”既然张主任不知道那戒指的存在,是否就证明微型相机暂时还没被人发现?冯刚也应该不知道此事。难道是自己把它藏在哪儿了?之前他是把叶子的信件交给了关连海来保管,戒指也在那儿?不能,如果有时间把戒指交给关连海,那倒不如直接交给周忆梦。或许戒指还留在地下厨房,当时自己被发现后情急之下,为了不让罪证落到节目组手上,所以干脆把戒指摘下来藏在了某处。现在看来,极有可能是这样的。“想什么呢。”张主任见刘可愣了神,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关切地问,“头还疼吗?用不用给你开点药?”“那就再好不过了。”刘可回过神来,又重复了上一句话。张主任撕下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完事后折叠起来递给刘可,说:“按照这个药方去抓药吧。”“那我就先走了。”刘可接过药方起身离开张主任办公室。走出诊所拐个弯就是间药店,刘可摊开那张纸看了眼,上面潦草地写着一行字:直播结束后,二楼图书馆,不见不散。两个月前,我从报名的百万人中脱颖而出,成功进入了二次面试。当透过玻璃门第一次面对面见到叶子时,对她并没有特别的印象,只是觉得这姑娘面黄肌瘦,一副病怏怏的样子,眼神黯淡无光,个子不高。后来我被节目组用一种极其暴力的方式“请”来了超级大楼,从此便开始了这段奇妙的爱情之旅。这段爱情最初的发展并不顺利,因为先前从没关注过《伴我成长》,对叶子不甚了解,也因自己鲁莽的举动遭到了网友的谩骂。为了赌气,我开始在网上搜索跟叶子有关的所有文章,一口气看完了从《伴我成长》开播以来的所有视频回顾,想尽一切办法尽可能地让叶子变得开心快乐起来。其实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越来越在意叶子,会为了她笑而笑,会为了她流泪而难过,会暗自发誓要保护叶子,不允许她受半点委屈。这是我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我不清楚是否每个人这辈子都可以有足够的幸运遇见生命中的另一半,总之,我是幸运的。回想当初,若不是三毛拉着我来参加报名,恐怕此时此刻我还在迪厅里每日宿醉,过着有一天没一天的生活。宿命。遇见叶子,并爱上她是我的宿命。看到这里您可能会觉得很可笑,也许会问我:“如果真的如你所说如此爱着叶子,又怎么会去找其他女人偷腥呢?”——我爱叶子,如您一样地爱她,并且我可以承诺,这份爱不会因为时间而改变,不会因为生老病死而动摇。下面我要对一些事做些澄清:如家的那个女人,她叫周忆梦,您和节目组都觉得她是我来到超级大楼后的情人,是发泄性欲的对象。其实我跟她的关系并非如此,先前之所以默认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但事到如今为了让您相信我,必须要道出实情……她的身份是警察,伪造身份进入超级大楼是为了调查一起发生在北都市的案件,而我是她的卧底,上次闯入地下厨房为的就是此事,至于案件的具体细节在此不便细说。这件事请一定要替我保密。读到这里您肯定心里有疑惑,搞不懂我写这封信的目的。我为什么冒险要把这件可能危及自身的秘密说出来,原因只有一个——我要带叶子离开超级大楼。最初这个想法在脑海里滋生时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但请相信我这并非是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后作出的决定。我能够想象到您听见这件事后的反应,也知您肯定不会同意这种荒诞的做法。但,为了能让叶子摆脱冯刚,为了能让叶子体会到真真正正的世界,为了能让叶子开心快乐地过每一天,我愿意冒险一试。在我和三毛从孤儿院逃出来的那段日子,路上曾遇到过一个手艺人,他的箱子里有各式各样的木偶,每路过一个村庄,他就会把那些木偶拿出来给大家表演木偶戏。那些木偶的身上穿着丝线,手艺人把丝线套在手指上,只要动动手指,木偶就仿佛拥有了生命,活灵活现地呈现在观众面前。然而当表演结束,手艺人把丝线从手指上拿下来,那些木偶就失去了灵魂,有的眼神茫然,有的表情呆滞,有的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最初见到叶子时,我所好奇的并不是“脑婴女孩”这个头衔,而是奇怪,叶子住在如此奢华的大楼里,每天被数百人照料着,从来不愁一日三餐,基本上可以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来形容,可她似乎并不开心,而且眼神中常流露出茫然,常会不知所措。不知您是否曾注意过,每次在没有人提醒她该做什么的情况下,这种眼神便会出现。这让我想到了手艺人箱子里的木偶。这些年来叶子就如同木偶般,每天都是由节目组来安排她每天所做的事,即使有些事叶子并不喜欢甚至极度厌恶也会照做。冯刚是那个手艺人,是独裁者,他想要把超级大楼变成他的王国,里面的任何人都不得对他有任何违背。我一直好奇为什么冯刚不允许叶子碰手机、电脑这些,为此我还问过您,您的解释是怕辐射对叶子的身体造成影响。我猜测,更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冯刚怕叶子通过网络接触太多外面的世界,会变得越来越难驯服。冯刚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现在他成功把叶子驯化成了傀儡!只要叶子还待在超级大楼里,她就永远是傀儡,这是不争的事实。您和我都清楚,只要叶子还活着,直播就会继续,节目不可能会停播,所以即使冯刚辞职不干,还会有第二个冯刚、第三个冯刚、第四个冯刚。您希望叶子从生到死都在别人的控制下活着吗?一定是不希望的。也许您担心失去了超级大楼这层保护,叶子会随时有生命危险,她的安全无法保障。关于这点请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叶子,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我要带叶子离开。我已经有了大概的计划,但计划没有您的配合是无法完成的,所以请您看过这封信后能够认真考虑,是让叶子如木偶般苟且地活着,还是在短暂的生命里让她谱写更精彩的人生。选择权在您。当然,我还是尊重叶子的选择,如果您同意我的做法和观点,请把此信转交给叶子,让她来做最终的决定;若是您希望叶子的余生继续待在超级大楼做木偶,请将此信撕毁,就当从未看过这封信。我愿为叶子的幸福冒险。刘可放下笔看向电脑,视频直播已经结束,右下角的时间显示是23:20。刘可把写满字的信纸收好,紧接着起身离开房间去了二楼。跟叶子的第三次约会时,刘可曾陪她来过二楼,只来过那么一次。整个二楼都是学校,名字叫“伊甸中学”,超级大楼内的小孩从初中到高中的课程都会在此完成。刚下电梯,前面是体育馆,整个体育馆黑漆漆的,刘可拿出手机照亮,穿过体育馆来到教室区,一年级(1班),一年级(2班),三年级(1班),画室,音乐教室,学生会活动室,办公室,尽头是高三(3班),穿过这个区域便来到了教职宿舍。超级大楼是北都市标志性建筑之一,离市区一百五十公里,占地十公顷,每层楼的面积都相当一个大型体育馆。教职宿舍分三个区域,男教师宿舍、女教师宿舍,还有夫妻宿舍,几个区域分别在不同的方位。刘可逛了一大圈终于找到了图书馆。图书馆并不是很大,里面的灯亮着,看过去却空无一人。难道是张主任见他没过来先行离开了?刘可尝试着喊道:“张主任你还在吗?”声音在四周回荡,最后消失到某个角落,很快,一个声音回应了他。听到声音后,一个男人从书架后走了出来。男人身材消瘦,头发偏长,戴着近视镜,颇具文人气质。刘可穿过一排排书架朝男人走去,走到男人跟前时才发现这后面还有个小房间。房间门开着,中间摆着个小桌子,上面是几道小菜和熟食。张主任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他的旁边摆着一瓶白酒,已经喝掉了小半瓶。“刘可,过来坐。”张主任脸颊红润,有些微醉,轻轻拍了拍旁边的空椅子说,“还以为你不会来了。”“有点事耽搁了。”刘可说着坐下。刚才出去接刘可的男人拿出空杯倒上酒递给他,这时张主任介绍道:“这位以前也在雅慈医院工作,是跟我实习的实习生,五年前辞去了医生的工作来超级大楼租下了这个图书馆。对了,我称呼他为古少。这里是我的避风港。”古少坐在了刘可对面,提起酒杯在他面前的酒杯上轻轻碰了下,然后抿了口说:“张主任自从进入超级大楼后就没碰过酒了,这还是第一次见他主动要求喝点。看来今晚是个特别的日子呢。”“算不上特别,其实一直想找刘可谈谈心,只是没机会。今天冯刚带着节目组去宴请大明星了,所以正好借此机会……”张主任说到这儿看向刘可,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知道你自从来到超级大楼后心里有很多疑惑,今晚我们可以不用顾虑那么多,不管你问什么我都告诉你。”刘可提起酒杯喝了口,辛辣感由舌头滑进胃里,然后看向古少,见古少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张主任似乎看出了刘可的顾虑,说道:“古少知道所有的事,在他面前没什么需要隐瞒的。而且他绝对可靠。”“那就先说说我昏迷之前发生过的事吧?”刘可紧皱起眉头直入主题,“为什么苏醒后有些记忆会丢失?你是用什么方法把它们封印起来的?”“就知道你会问这些。”张主任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说道,“把你的记忆封起来,一是打消冯刚赶你出超级大楼的念头,二是让你能够更好地在这里生存,却未曾想事与愿违。我忽略了人的好奇心,有时候一件事越是得不到答案就越会拼命去寻找。想必你已经猜测得八九不离十了吧?”“我猜到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听你亲口说出实情。”“你在昏迷之前去过地下厨房,这是导致冯刚执意要赶走你的主要原因,他觉得你不可控。”张主任说着,管古少要了根烟点燃,一口吸下去咳嗽了半晌才继续说,“地下厨房是除了特定厨师外禁止任何人进入的,包括我也没有这个权利。所以这件事让冯刚大为恼火。”“他是怕我把在地下厨房的所见传播出去吧。”“你能传播什么呢?”“那个厨师,我亲眼看见他杀了人。”刘可拿起酒杯独自喝了口,“可现在他却安然无恙地继续待在大楼里工作。这种事节目组都可以视而不见?”“我不太清楚你当时为什么笃定那个厨师杀了人,不过事实似乎跟你的描述有出入。”张主任摇了摇头,那根烟被他死死掐在手指间,“那晚厨师在地下厨房发现了你,然后打给了冯刚。冯刚亲自接你回来的,回来后你就说厨师杀了人。这种谣言如果传播出去当然是会对节目组造成一定影响,所以冯刚紧急召开了内部会议,最后决定跟你去地下厨房一探究竟,不过似乎你们过去时并没发现有死者,地上也没任何血迹,搜遍了整个地下厨房也没找到所谓的尸体。”“这怎么可能?”难道是先前看到的画面有误?刘可眉头锁得更紧了,“第二次只有我跟冯刚去的地下厨房?他极有可能为了保护节目的名声故意撒谎,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你们就这么信了?”“超级大楼的一楼是设有派出所的,当时有三名警察跟着一起去的,难道都不可信?”张主任停顿了下调整情绪,“如果下去后真的发现厨师的罪行,想必冯刚也不必大发雷霆,正是什么都没发现他才会生气,把矛头指向了你,做出了赶你离开超级大楼的决定。得知此事后我跟冯刚通了电话,恳求他再给你一次机会,并且承诺有办法让你忘记发生过的一切。后来冯刚答应了我的请求。不知道你听没听过洗脑术,其实就是通过催眠的方法来压制住一个人的某段记忆。洗脑术通常是用来帮助情感失意,或是生活受到重大创伤的患者。我有个老友是这方面的专家,我请他帮忙。”“也就是说我的记忆没丢,只是被压制住了?”“差不多是这样,只要你碰触到这些记忆就如同走入了禁区,大脑会自动阻止你继续探索下去。头痛欲裂就是大脑阻止你回忆的一个措施。不过洗脑术无法控制的是,有些记忆会被藏得很深,有的则很浅,很浅的记忆如果有人不断刺激还是能够记起来的。这就是为什么我建议节目组赶走关连海的原因,我怕他会把隐藏在你大脑深处的记忆给引诱出来。还有一件不可控的事是,在完成洗脑术的一段时间里,有些别的记忆也可能会连带被压制住。算是副作用吧。但当时为了能让冯刚安心,也是为了让你留下来,只能这样做。在接受洗脑术之前,我找你谈过,你是同意的。”杀人厨师没杀人,封印自己的记忆也是他同意的。刘可摇了摇头,再次想起了那个噩梦,难道那只是噩梦吗?可若是那个噩梦从来没在现实中发生过,在噩梦之前,他的脑袋里为什么有关于地下厨房的画面?这一切都让人难以理解。“当时张主任为了能让冯刚再给你一次机会,真是费尽了口舌,甚至跪在了冯刚面前。”古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是真心爱叶子,把叶子当成亲生女儿的,只要叶子开心,他什么委屈都可以承受。”“可这些年叶子从未真正开心过,是你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局面,让我看见了叶子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也看见叶子因为担心而不知所措,因怕失去你而恐慌。是你让叶子重新找回了自我。”张主任的眼角有些湿润,那根夹在手指间的烟已经燃掉了一大半,“我想起给叶子择偶时,当时有将近百万人,叶子只有在见到你时表情才会紧张。后来她也只是从众多资料里翻出了你的资料。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前世今生的缘分,你相信有前世今生吗?”刘可想起了一件往事——他在孤儿院的时候很孤僻,跟谁都显得格格不入,也从不会去主动融入其他孩子的游戏中。刘可记得很清楚,那是个阴雨绵绵的午后,当时别的孩子都躲在教室里听老师讲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只有他觉得那故事糟糕透了,于是偷偷跑出教室坐在台阶上。这时雨幕里映出了一个大人一个小孩的身影,大人手里支着伞,小孩跟他一样大,一只手抓着大人的衣角,走得有些踉跄。他们走到刘可身边时,大人收起伞让小孩等在门边,自己则走了进去。刘可扭头打量小孩,小孩也打量他。这个小孩就是刘可今生唯一的朋友,也就是三毛。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三毛有些犹豫,似乎鼓起了好大勇气,才走到刘可身边害羞地说:“我好像认识你。”“我也好像认识你。”说完他们就开心地傻笑了出来。当时刘可的确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且看见他那张脸就莫名地亲切,仿佛是跟许久未见的朋友重逢。没错,那时刘可觉得三毛是他许久未见的朋友,之后他们也果然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而且一起逃离了孤儿院,一起流浪,一起饿肚子。多年后当刘可回忆起第一次跟三毛见面时的情景时,三毛会问他:“你相信前世今生吗?我觉得前世我们一定也是非常好的朋友。”回想起跟三毛的那段共同经历,刘可不由自主地傻笑了出来,紧接着对张主任点了点头:“是的,我相信前世今生。”“那就好,我有样东西要送给你。”张主任把烟掐灭,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最后拿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递给刘可说,“昨天收拾叶子的旧物时发现了这幅画,所以特意拿来给你。”刘可把折叠着的画纸展开,只见上面画着一个男孩,大概七八岁的样子。男孩穿着格子衫,身材消瘦,头发遮住了眉毛稍显凌乱,鼻骨很高,嘴角微微上扬,双眸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深邃。“这画……”刘可惊讶地看着张主任,“不可能啊,叶子是什么时候画了这幅画?”“十三岁那年。”张主任淡淡地笑着说,“那年叶子突然想学素描,于是节目组就请了个素描老师过来给她上课,后来她就画了这幅画,而且反反复复画了很多张。当时我问她画里的男孩是谁,她笑而不语。直到前两天再翻出这幅画时,才猛然察觉,这幅画里的男孩跟你有些神似,然后看向右下角的签名时整个人就惊呆了。当年我并没在意,现在虽然有些褪了色,不过还是能分辨出来吧?”画纸右下角果然有个手写的签名,只是铅笔的颜色已经很浅了,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这个签名的存在。刘可凑近仔细分辨,这才惊讶地发现签名用潦草的字迹写着——刘可。2010/4/27。2010年,刘可二十岁,当时他已经是有些小名气的泰拳选手了。每天除了锻炼就是去黑市打拳,挣扎在生死边缘,根本不可能见过叶子,更何况这幅画里的男孩才七八岁的样子,那时的刘可才从孤儿院逃出来不到一年,一路行乞来到北都市。记忆虽然有些模糊,但他似乎有些印象,那个格子衬衫是途中遇见的手艺人送给他的,对当时的刘可来说,衬衫略显肥大,所以那时更不可能见过叶子。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见过,叶子也不可能会记得,那时她还只是个刚出生的婴儿。“你还记得第一次跟叶子约会时的场景吧?在五楼的西餐厅,叶子见你之前还略显紧张,可见到你之后就完全放松了下来,没有半点陌生感。现在想来,叶子当时看你的眼神似乎就像是看许久未见的熟人。”张主任把酒杯里的酒一口饮下,声音平淡地说,“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在你眼里,在我眼里,在亿万网友的眼里,你跟叶子不过是两个月前才相识,可也许在叶子的眼里,你们已经相识了很久很久。”刘可回想西餐厅的第一次见面,当时叶子基本没说话,但她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刘可脸上,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喜悦。对刘可来说,当时的场面显得有些尴尬,不过叶子似乎并没有这种感觉,而且无论刘可说什么,她都很感兴趣,仿佛在倾听许久未见的恋人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原来这么多年,她一直在等待我的出现。”刘可眼角有些湿润,他抽出纸巾擦了擦,“对了张主任,从没听你谈过家庭,你的家人呢?”刘可的问话似乎触及了张主任难以释怀的往事,他给自己倒满酒,一口气把整杯白酒喝了进去,然后微微仰起头。“让我来说吧。”古少拍了拍张主任肩膀。“当年叶子出生后,也就不到半个钟头事情就传开了,随后数十家媒体纷纷赶了过来。作为主刀的张主任当然成了媒体追问的对象,他还没来得及去换下手术服就被拦了下来。那天雅慈医院真是热闹,先是北都市的十几家媒体,后来临近城市的媒体也纷纷赶了过来,从下午折腾到凌晨。等媒体离开,已经疲惫不堪的张主任匆匆赶回家,走进客厅时便发现妻子已经躺在了血泊中。”“谋杀?”刘可看向张主任问道。“早产,当时她已经怀孕八个多月了。那天上午妻子给我打电话,说感觉有点不对劲儿,本来是打算中午回去接她来医院检查,后来叶子母亲被推进了手术室。”张主任眼圈通红,也许是已经醉了,说起话来有些大舌头,“当时怕是她也没反应过来会早产,等察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甚至没走到座机那儿就倒了下去,我发现时婴儿已经露了半个头出来。”“妻子和即将出生的孩子一夜间离去,任谁也受不了,那阵子张主任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叶子身上,为了能让她活下来想尽各种办法。两年后他便跟叶子进入了超级大楼,从此就再也没出去过。”古少递给张主任一张纸巾,“时间真快,转眼就过了十八年。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刘可起身,给古少和张主任倒满酒,问:“对了张主任,有件事我得跟你道歉。有一次我去密码门,见你不在屋里,就偷看了放在茶几上的档案袋,也就是叶舒的档案袋,她生叶子时已经八十五岁了?”“不。”张主任摇了摇头回忆道,“看样子也就三十岁的样子,不过穿着倒是很有年代感,穿的是民国时期的袄裙,黑色绸底上装嵌着桃红的边,青灰褶裙。头发盘着,有翡翠簪戴在上面。当时她已经疼得失去了意识,所以填写档案的时候很可能是胡乱写的。我跟古少去过档案里写的那个村庄,根本没这个人。”“我一直怀疑她是演员,叶舒手术的那天早上我去医院上班时看见对面那条街有剧组,正在拍一出民国戏。晚上下班后我特意过去找那个剧组,想问问是不是有演员去了医院,不过剧组那时已经收工离开了。”古少如此猜测着,“后来还报了警,想让警察帮忙找叶舒的家人,最后也是无疾而终,医院只能给她火化了。叶舒的身世跟叶子一样是个谜。”“现在每每回想起叶舒的脑颅被打开的场景,还会起一身鸡皮疙瘩。”古少也有了醉意,“叶子当时就一个手掌那么大,身子蜷缩在脑颅里。张主任把婴儿拿出来时,叶舒的脑袋里基本就是空的了,没有左右脑半球,真不知道她怎么会活着。按照正常的逻辑,她应该早就是个死人了才对。”刘可脑补着当年的画面,连续打了几个冷战。放在桌子上的那瓶白酒已经见了底,张主任感叹道:“那真是一场特别的开颅手术。”紧接着看了眼时间又说道,“今晚就到这里吧,估计冯刚他们也快回来了。”三人起身,张主任的确是喝醉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古少将他们送出图书馆后就回去了,刘可搀扶着张主任穿过教学区上了楼。回到五楼,刘可送张主任进了密码门,扶着他躺到床上,然后把那封准备好的信放在了枕边,这才离开。从密码门走出来时,刘可知道,已经没了退路,接下来他只能耐心等待张主任的答复了。地下厨房昏迷中苏醒,第十日。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超级大楼里也热闹非凡,得知大明星要来,很多粉丝已经早早地堵在电梯门口等待着要签名合影了。为了维持秩序,其他楼层的保安也被调到了五楼,他们拉成人墙把粉丝挡在身后。直播上公布出来的行程是这样的:大明星会在下午一点准时到达,两点在一楼举行媒体见面会,两点半上五楼见叶子,三点,大明星会在叶子的陪同下参观超级大楼各个楼层,五点叶子晚餐,届时大明星会在四楼用餐,然后去特意为其准备的休息区休息,晚上七点去叶子闺房进行交谈,一直持续到直播结束。也就是说一整天节目组都会围着这个大明星,这对刘可来说是个潜入地下厨房的绝佳时机。如果这次错过,再找机会就难了。所以今天刘可早早地就起床开始计划。他是这样打算的——把时间选在三点以后,等大明星跟叶子去参观别的楼层时行动,到时保安肯定都会围在明星身边确保安全,正是五楼疏于防范的时候。现在的困难在于,去地下只能通过电梯,但那电梯平时是锁着的,要怎么才能打开呢?或许可以用蛮力撬开电梯门,不过这方法太暴力、太冒险了,他不了解电梯构造,如果有什么自动报警系统岂不是糟糕了?刘可摇了摇头,心想,上次他是怎么进去的。临近中午,已经能够听见房间外的吵闹声,刘可走出去,见电梯那边已经有不少人围观。刘可也装作凑热闹的样子站在人群中,不过他的注意力在电梯上。仔细观察后,发现电梯门上有个三角凹槽,应该是个钥匙孔,若是有钥匙的话应该就可以打开,可要去哪里才能弄到钥匙呢?这又是一个难题。刘可注意到电梯门上写着“三菱电梯”的字样。回到房间后,他拿出手机在淘宝上搜了搜,竟真有品牌的通用钥匙,才七块钱。现在距离计划实施的时间还剩六七个小时,如果选择北都市的商家应该能送到吧?这样想着,刘可搜了北都市的店家,在阿里旺旺上联系了卖家,最后又多给了店家一百块油钱,对方才承诺三点前送达。下订单需要地址和姓名,为了安全起见,刘可用了周忆梦的名字。如果快递单上写刘可太扎眼了,一楼负责收快递的工作人员肯定是会拆开检查。填写好订单提交,心情却丝毫没有因为解决了钥匙的问题而放松,反而更加紧张了起来。超级大楼的四楼和五楼都有快递代收点,楼下收到快递后都会放在代收点然后由个人去取。下午一点过后,刘可几乎每隔半个小时就跑到四楼的代收点询问,然而此次行动最关键的钥匙却迟迟没送来。原定计划是两点半大明星会来五楼,然而到了时间却并没见人上来,许是在一楼的媒体见面会耽搁了时间。直到快三点他们才上楼,远远看过去,电梯门刚打开,粉丝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就传了过来。刘可等大明星跟粉丝走远,又去了四楼的快递代收点。谢天谢地,钥匙到了。直播里,大明星已经进入密码门跟叶子见了面,围在密码门外的粉丝团还在扯着嗓子大喊,声音在整个五楼回荡。刘可手里握着钥匙,视线紧盯着直播,耳边嗡嗡作响。他基本没听清大明星跟叶子的交谈,满脑子都在想接下来的行动。时间突然变得很慢很慢,每走一秒都让他感觉像是过了半个世纪。大明星跟叶子交谈了大概半个钟头,紧接着两人在保安的保护下走出了密码门,第一站,他们去了六楼。粉丝渐渐安静了下来,刘可这才出门,用最快的速度跑来密码门。果然跟他猜想的一样,此时此刻就连守在密码门前的那两个保安也不见了,四周看不见任何人的影子。他来到下去地下一层的电梯前,把买来的三角钥匙插在电梯门上的三角凹槽里来回扭动几下,紧接着电梯门打开了。电梯门里黑漆漆的,刘可拿出手机调出手电筒模式,然后用牙齿咬住手机,站在边缘将电梯门合上。现在他需要跳到中间抓住电缆,然后顺着电缆爬下去,稍有不慎就会掉下去。刘可深吸几口气给自己鼓了鼓劲,紧接着找准电缆的位置,双膝微屈,起跳,身体下沉了三五米才死死抓住电缆。汗水已经浸湿了衣领,刘可稍作休息后,开始小心翼翼地向下攀爬。用了将近二十分钟双脚才着地。准确地说不是“着地”,现在他正踩在电梯仓上面呢。他用工具打开电梯仓上面的通风口,钻了进去。四点二十分,此刻他已经站在了电梯仓里,只要打开前面这扇门就可以进入地下厨房了。在打开大门前,刘可谨慎地把一直紧咬着的手机调成静音,等了大概两分钟,这才按下按钮。电梯门缓缓打开,眼前是一条走廊。走出电梯,刘可蹑手蹑脚地靠墙穿过走廊,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厨师,此时正坐在椅子上玩着手机,餐车上已经准备好了一会儿给叶子送去的晚餐。刘可注意到厨师的手指上戴着个戒指,戒指上有凹槽,里面镶嵌着一颗绿宝石。那枚伪装成戒指的微型相机原来是被杀人厨师捡去了。此时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又会像上次那样被发现。厨师玩得入迷,丝毫没察觉到刘可的存在。他四下看了看,见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有个储物室,门半开着,正好能侧身进去,先藏起来。刘可屏住呼吸走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入储藏室。储藏室里也黑漆漆的,刘可不敢照亮,就这样蹲在角落里静静地等着。五点整,厨房里有了脚步声,没一会儿厨师就推着餐车路过储藏室朝电梯那边走去。刘可没急着出去,又等了几分钟,这才走出储藏室。他此番行动的主要目的,是找到周忆梦所说的那条隧道。厨房的另外一侧也有条走廊,走廊里有几扇门,其中一间是厨师的卧室。门敞开着,其余两扇门都用铁锁锁着,一间写着“冷藏室”,一间写着“工作间”。冷藏室倒是好理解,工作间是干什么的?一个厨师还要什么工作间?刘可有些不理解。再往前走,走廊的尽头是一扇铁门,也上着锁。刘可试着推了推,门中间有条手指般大小的缝隙。拿出手机照亮,发现这扇铁门后面还有很大的空间,看不见尽头。难道这就是隧道?这后面极有可能是那条隧道。不过需要搞到钥匙才行,还得弄清楚隧道到底是通向哪里。离开铁门回到卧室,卧室里有一张单人床,床边有个小柜子,上面放着一条烟和一个烟灰缸,烟灰缸已经塞满了烟蒂。床对面的墙上挂着液晶电视,角落堆着几箱啤酒。刘可先来到小柜子前蹲下身,拉开柜门朝里看去。柜子里放着几件衣服,衣服下面压着几盒杜蕾斯,除此便无其他了。刘可轻手轻脚地关上柜门,又在床铺上翻了翻。枕头下放着钱包,里面有两张银行卡、几百块钱、一张身份证和两张印着色情服务的卡片。抽出身份证,只见上面写着“朱觐南,男,汉族,1967年4月23日。住址:北都市田香村6-13组”。刘可急忙拿出手机,把身份证信息拍下来,然后将钱包放在原来的位置。接着掀开床垫,只见下面压着一堆没洗的臭袜子。这时,房间外有了些许动静,估计是厨师送餐回来了。刘可四下看了看,最后躺下身挪到床下。既然卧室里没钥匙,那钥匙就很可能是在厨师身上,所以刘可打算在这里等,等到厨师睡着,从他的身上拿走钥匙。回来后的厨师不知在厨房忙些什么,只听见叮叮当当的声音,持续了大概四十分钟才安静下来。此时已经接近六点,地下厨房里阴冷湿寒,先前刘可因为紧张还汗流浃背,如今却冻得连连打起了冷战。不知还要熬几个小时,刘可一边搓着身体取暖,一边聆听着卧室外的动静。又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厨师才走进卧室,站在床边稍作停留后躺了下去,随后响起了按键音。应该是在打电话,刘可猜测。很快,只听到厨师压低声音说:“这两天送一趟货来吧。”“朱哥,我正想跟你谈这件事。”应该是开了免提,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很清晰。“您看看价格是否应该提高一些。”“这价格可是一开始就谈妥了的。”厨师翻身下床,走到堆在角落的那几箱啤酒前翻了翻,最后拿出一瓶啤酒用牙启开瓶盖,“为什么突然涨价?”“平心而论,现在外面物价上涨得厉害,本来几年前就应该涨价的,可念在咱们的交情也就没提过,不过最近……”对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您可能还不知道,最近警察盯得很紧,如果价钱给得不高,找不到人愿意冒险干这事儿了。”“那你说多少合适?”厨师重新坐回床上,双腿在刘可的眼前摆动。“我也不跟您拐弯抹角了。一百万一个人,其余的还跟以前一样,您需要货时提前几天打电话过来,出了事绝不会牵连您,风险由我这边来承担。”“价格涨了一倍呢。”厨师对瓶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酒,沉默片刻说,“顺便说一下,最近这几次你们送来的货质量可不咋地,以后别拿那些老弱病残来凑合。至于价格方面我再考虑考虑,到时候给你消息。”电话挂断后,厨师把酒瓶放在刘可眼前,起身吹着口哨走出了卧室。刚才躲在床下的刘可始终连大气都不敢出,趁着这个该死的厨师离开时赶紧活动了下有些麻木的四肢,贪婪地吸了几口气,把身子稍稍往里面挪了挪。厨师离开了二十分钟左右,再次回来时肩上扛着一个女孩。进来卧室后,他把女孩放在地上。女孩身上只穿着一件宽松略有些脏的白衬衫,嘴被堵着,双手双脚也被绑了起来。“想我了吧?”厨师蹲下身,摘掉堵在女孩嘴上的抹布和口罩,又帮她解开了绳子。女孩神志似乎有些恍惚,眼神略显迷离,被松绑后也没有挣扎,只是把身子蜷缩在一起。刘可仔细盯着,只见女孩的腿上有大大小小的淤痕。厨师替她松绑后扔在地上一块熟肉,女孩看见熟肉后才兴奋起来,急忙爬过去用手抓起肉大口大口地吃着。“吃吧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服侍我。”厨师打开柜子,拿出一盒杜蕾斯躺在了床上,“只要你听话,我是不会亏待你的。”女孩朝床这边看过来,从她的角度毫不费力就能看见此时此刻躲在床下的刘可。刘可感觉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情急之下他对女孩做了个“嘘”的手势。女孩的双眼空洞无神,她的视线只在刘可的身上做了短暂的停留,紧接着低头把最后一块肉塞进嘴里,挣扎着站起身,脱掉身上唯一的白衬衫,一步一停地走到床边。厨师一把将女孩拽上了床,紧接着耳边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喘息声。厨师并没留女孩过夜,完事后便重新将她五花大绑扛出了卧室,回来后又自顾自地喝了两瓶啤酒,这才躺在床上睡去。此时正是晚上九点半,刘可打算等厨师睡熟些再开始行动,于是又等了半个多小时。直到床上的厨师发出了轻微的鼻鼾声,这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从床下爬了出来。房间的灯亮着,厨师脱下来的衣服裤子放在了床头柜上,刘可伸手过去摸了摸,最后摸到了一串钥匙。刘可屏住呼吸将钥匙抓紧,尽量不发出任何响声,同时盯着床的方向。拿到钥匙后,刘可站起身,弓腰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前,将房门打开走了出去。整个过程又消耗了二十多分钟。来到走廊,刘可并没急着去铁门,而是根据之前厨师吹口哨消失的方位判断出大概的方位。女孩很可能被关在工作间里。刘可走过去,用那串钥匙试了几次才把门打开,推开门迅速躲进去,紧接着把房门关严。里面没开灯,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女孩也没发出任何声响。刘可迫不得已只好拿出手电来照亮,这才发现女孩的手脚、脖颈都被铁链锁上。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垫子还有一个肮脏的马桶。女孩身体蜷缩在床垫上,木讷地盯着刘可,对他的到来既不惊讶,也不兴奋。刘可走到女孩身边蹲下,压低声音说道:“我现在帮你打开铁链,答应我不要叫好不好?”女孩听懂了刘可的话,轻轻地点了点头。刘可把手机照向女孩,发现女孩手脚和脖颈上的铁链也都锁上了,于是拿着钥匙挨个试了试,先是手链被打开了,紧接着打开了脚链,随后脖颈上的铁链也被打开了,摆脱了束缚的女孩赶紧大口呼吸。“你待在这儿别动。”刘可起身离开工作间,又回到了卧室,弓腰走到厨师身边打开床头柜,从里面拿了衣服出来。再次返回工作间后,刘可把衣服扔在女孩面前说:“先把这个穿上吧,我要带你离开这儿。”为了方便女孩换衣服,刘可背过身面向墙壁:“你叫什么?”“小娜。”耳熟的名字,刘可回忆起在厨师钱包里发现的那几张色情服务的卡片,其中一张上面写着的名字就是“姚小娜”,看来就是眼前这个女孩。“你被囚禁在这里多久了?”“两年。不,应该有三年了。不对不对,真对不起,这里不分昼夜,我已经记不清在这里待了多久。”“时间呢?”“2012年6月的一天。那天是星期三。”“三年了。”刘可惊讶地说,“这个厨师真变态。”“我能去杀了他吗?”“警察已经注意到他的罪行了,相信我,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得到应有的惩罚。”“我换好了。”刘可回头看向小娜。小娜站在角落,双手拽着裤子。因为这身衣服是厨师的,穿在她身上有些肥大,不过总比光着身子强。他过去拉起小娜的左手,两人走出工作间朝尽头的铁门走去。“我就是从这里进来的。”“嘘。”那串钥匙中有一把相对大些,刘可用来打开了铁门,然后将铁门开了一条足够两个人钻过去的缝隙。铁门后很宽敞,越往前走越窄,只有一条路,所以不用担心会迷失方向。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大概十几分钟看见一段楼梯,上了楼梯后前方还是看不见尽头。“能休息会儿吗?我走不动了。”刘可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发现身后的小娜已经满头大汗,脸色煞白,双腿也开始发抖。“坐下来休息会儿吧。”小娜靠墙坐在地上,身子蜷缩起来,那双眼睛依旧空洞无神。“你是怎么被抓进来的?”“他是我的客户,从2011年开始偶尔就会让我过来,而且出手还蛮大方的,每次都会多给几百块。那天他又叫我过来,因为是老客户所以没防备,没想到刚见面就被他打昏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就被囚禁了起来。”刘可当然知道小娜口中“客户”的意思。“那你在北都市还有熟人吗?”“以前有几个比较要好的姐妹,我们一起租的房子,不知道现在她们还在不在。”小娜低下头默默地说,“我家在南方,是被骗过来这里的。”“这样吧。”刘可想了想,最后说出了三毛的住址,“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出去后你就去找他,他会帮你的。”“你不跟我一起离开?”“不,我还要回去接一个人。”休息了大概五分钟,两人重新上路,又走了大概十几分钟这才到了尽头。尽头处有个阶梯,顶端也被锁着,拿钥匙打开,微风吹乱了刘可的头发。眼前是一个小山洞,再往前走来到洞口,把挡在洞口的杂草挪开爬出去,便来到了外面。天有些阴沉,北风呼啸吹得树叶杂草沙沙作响,远处的超级大楼灯火通明。这个距离远比周忆梦描述的要远很多。洞口的前方是大片森林,穿过这片森林应该就是公路了。“你走吧,穿过这片森林在路边拦下车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因为偏离市区,平时这个时间是很难打到车的,不过好在今天大明星在超级大楼,所以肯定会有很多媒体和粉丝过来,打辆车应该不是难事。“谢谢你。”“还记得我说的那个地址吗?”“嗯,记得。”“那就好,祝你好运。”小娜踩着杂草走进了森林,等她离开后,刘可又简单看了看附近的地形,这才按照原路返回。此时已经过了十一点,直播应该是刚刚结束。刘可把钥匙悄悄放回了厨师的衣兜里,这才通过电梯的缆绳爬回五楼。此时五楼密码门前肯定有保安了,他们会在午夜十二点换班,刘可只能趁着这段时间打开电梯门溜出去。时间一分一秒地度过,刘可再次汗流浃背,当手机的时间跳到00:00时,他才晃动缆绳跳到电梯门边缘,心里默数了十个数后将电梯门打开。刘可先探出脑袋朝密码门看去,那两个保安正朝另外的方向走去,时间刚好,赶紧跑出来将电梯门合上,然后跑到离电梯最近的走廊,拐过去靠墙大口喘息着。暂时是安全了,接下来就只能祈祷张主任会帮他,或者楼下节目组负责监控的人员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大明星身上,没察觉到他的异常。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天,刘可早已疲惫不堪,回到房间后连衣服都懒得脱,倒在床上大睡了过去。逃离超级大楼具体计划及补充:一、让周忆梦通知三毛。三毛收到信后会尽快找媒体合作,公开叶子亲笔信来制造危机,并告知刘可具体新闻发布的时间。二、直播结束后实施计划,大概凌晨一点到三点之间(这个时间是超级大楼内保安最为松懈的时候)。在此之前叶子要想办法从张主任口中套出密码门的密码。张主任由叶子搞定(她可以趁其不备碰触张主任让其昏迷),密码门外的两名保安由刘可来搞定。三、从五楼到地下厨房大概需要三十分钟。刘可下去后先搞定厨师取得钥匙(顺便拿走他手上的戒指),然后升上电梯让叶子下来。两人穿过隧道大概也会需要三十分钟。所以预计完成逃离任务需要一个半小时。四、若成功逃离,三毛会在隧道出口处等待。成功碰头之后由三毛带领去往预先停靠好的车上,并带他们去躲藏地点。这个计划最致命的缺点是,时间过长。刘可搞定密码门的保安时楼下监控就会发现,紧接着会有人去跟冯刚汇报,这中间最多能空出半个小时,随后冯刚就会针对此事做出反应。冯刚会有什么应对之法呢?他应该会派些人从五楼通过电梯下到地下厨房,所以叶子要在这些人过来前安全赶到地下厨房,并让电梯停止运行(锁上),这样就有充足的时间带叶子穿过隧道了。不过冯刚有可能会派另外一拨人在隧道出口处堵截。超级大楼到隧道出口大概五公里行程,途中是茂密的森林,地上杂草丛生,所以要穿过那片森林,训练有素的保安大概也需要二十分钟以上才可以。五十分钟,要把一个半小时的逃跑时间缩短到五十分钟,才有可能赶在保安到达隧道出口处之前离开。叶子的身体状况并不比小娜强,昨晚穿过那条隧道时小娜中途也休息了一次,所以,想让叶子一口气跑出去怕是有很大的难度。就算他背着叶子也不可能二十分钟之内跑出去吧?地下厨房到隧道口的距离跟超级大楼到隧道口的距离几乎是相同的,唯一不同的是隧道里的路面相对于森林里要平坦很多。二十分钟五公里,还背着个人……刘可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做到。要是中途给保安设置些干扰呢?这点倒是可以考虑的,比如可以让三毛找两个人潜伏在隧道口附近,等保安走进,故意弄出些声响,让他们误以为是刘可跟叶子已经从隧道逃了出来。保安肯定会去追捕那两个人,这样就为出逃争取了些时间出来。也可以找周忆梦帮忙,如果她肯的话。利用警察身份更容易拖住保安,一旦有人追究,周忆梦也可以谎称是在查案。其实刘可心里也盘算好了第二个方案。第二个方案跟第一个方案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就是张主任的环节。第一个方案是假设张主任不同意的情况下,第二个是假设他同意。若张主任同意一切就好办多了,他可以跟监控室里的内线取得联系动些手脚,让冯刚没那么快察觉到此事。这样一来逃离的时间会更充裕,也不需要三毛在隧道出口处安排负责干扰的人了。张主任应该看到了那封信。前晚刘可特意把信放在了很明显的位置,而且昨天上午直播时,画面转到张主任,总觉得他有些心不在焉。他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呢?虽然一切仍是未知的,不过刘可并没对这件事抱太大的希望,所以当务之急还是把第一个方案弄好,特别是细节方面,尽量不要有疏漏。迷失的美食家昏迷中苏醒,第十一日。这几日冯刚迟迟没有安排刘可跟叶子见面,估计是因为上次撞见冯刚去密码门后惹怒了他吧?休息了整晚,疲惫感散去,刘可起床洗了个澡,把换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清洗干净。这身衣服满是泥土,如果放在那儿不管,等那个收拾卫生的阿姨过来肯定会起疑心,没准会把小娜逃走的事跟这身衣服联系到一起。超级大楼内是很难找到泥土的。话说厨师应该不敢把小娜逃跑的事告诉冯刚吧,这种事不好张扬出去,他总不能傻到对冯刚说,自己囚禁了三年的性奴跑了吧?所以小娜逃跑这件事,厨师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不敢追究。昨晚刘可决定要带小娜离开时就想到了这点,否则他也不敢贸然行事,搞不好厨师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昨晚回来时,刘可锁上了隧道的铁门,锁上了工作间的门,又把钥匙放回了原处。对于厨师来说,小娜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蒸发掉了,只剩下一件肮脏的白衬衫躺在地上。中午时刘可去四楼吃了饭,然后拿着逃跑计划表去了如家酒店。见到周忆梦后,刘可把计划表递给她,说:“这个也麻烦跟叶子的亲笔信一起交给三毛吧。”“关于第一点,在媒体上造势不如在微博上。可以找娱乐报的媒体先在微博上把信件公开出来,必要的时候可以买个热搜找些水军,能让话题瞬间就引起轰动。估计这件事要出来的话,《伴我成长》的直播网站会被粉丝攻陷的。”“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当天新闻反应越强烈就越有利于我跟叶子逃离。”“所以第一点直接会影响到第三点,到时候节目组的核心成员肯定忙得焦头烂额,想方设法怎么度过这次风波呢,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监控组的人也不敢贸然去打扰,他们也怕被骂。这段时间绝不会只有半个钟头。”“不行,不能把侥幸也算在计划里面。存在侥幸心理的话,那估计就逃不出去了。”刘可认真地说,“我是抱着必须成功的心态在策划这件事,而且一定要成功。”“你是不敢接受失败吧?”周忆梦把计划表收好,认真地说,“你知道这件事要是失败,唯一的后果就是永远都不能跟叶子在一起了。你只能通过直播缓解对叶子的思念。叶子更惨,只能通过回忆。”“的确,这是我不允许这次计划失败的主要原因。”刘可深吸口气,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于是说道,“我昨晚去了地下厨房。”“噢?有什么发现……”周忆梦急忙询问。“现在完全可以确定他就是流浪汉失踪案的幕后主谋了。真是变态,他竟然把活生生的人称作是货。还有,那个微型相机就在他的手指上戴着,昨晚我没敢打草惊蛇,等等吧,等我带着叶子离开时会把戒指取下来交给你。那个隧道我也找到了,出口是离超级大楼五公里外的山脚,洞口大概半米高,被杂草挡住了。”“也就是说他们的确是通过隧道来运送流浪汉的?”“根据我的推测,应该是有人把掳来的流浪汉放在洞口,到时厨师会过去取。而且他们有明码标价,一个人多少钱。我始终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那个厨师叫朱觐南,你可以让同事查查。”“朱觐南,你确定叫朱觐南?”“当然,身份证上写的是这个名字。你认识他?”“不能算是认识,如果是同一个人的话……”周忆梦表情严肃起来,说道,“我刚当警察时研究过很多案例,其中有个案件叫‘迷失的美食家’,凶手就是一个叫朱觐南的人。案子发生在三十年前,当时他才二十岁左右,现在应该有五十了吧。地下厨房里的那个朱觐南看上去能有多大?”“我有把信息拍下来。好像是1967年生人。”刘可拿出手机,找到相片递给周忆梦。周忆梦接过相片看了眼,更加确定地说:“没错,就是这个人,就是他。我在档案里看过他的照片和身份信息。”“迷失的美食家到底是什么案子?”刘可有些疑惑。“这个朱觐南三十年前对美食很有研究,报纸上评论他是‘怪才’,他做出来的食物味道都很独特,但又不失美味。当年北都市曾经举办过一个美食大赛,不到二十岁的朱觐南拿了金奖。之后很多知名饭店都邀请他过去当首席厨师,不过他最后选择了自己创业,先从路边摊开始。因为拿过金奖又有媒体炒作,路边摊的生意很火爆,几个月后他就开起了自己的第一家饭店,叫‘觐南酒馆’。”周忆梦想了想,继续说,“这件事还要从另一面来说,大概就在朱觐南酒馆开张的半个月前,有个叫赵锦的女孩失踪了。赵锦是X大学电子工程系的大二学生,失踪的那天夜里因为跟男朋友吵架,所以她独自去网吧一直玩到后半夜,回来的路上被人掳走了。监控记录下了这一刻。当时掳走赵锦的男人身材偏胖,身高一米七左右,头发是毛寸,戴着口罩。警方根据这些特征展开了调查。”“掳走赵锦的就是朱觐南?”刘可猜测。“不,掳走赵锦的不是朱觐南,后来警方抓住了那个人,那人也承认了所有罪行,警方搜捕时在他的家中搜到了赵锦的衣物和白骨。案子当时就这样结了。然而,就在半年后,突然有个叫李萌萌的女孩来到警局,称朱觐南才是杀害赵锦的凶手,她还称朱觐南跟赵锦有一段时间是男女朋友关系,两人后来因为什么分手不清楚,之后赵锦就跟本校的一个男孩谈起了恋爱。朱觐南因此才找人绑架了赵锦并将其杀害。”“李萌萌是赵锦的室友,之所以隔了半年才来找警察,是因为她在赵锦的皮箱里发现了一本日记。当然,朱觐南和赵锦是恋爱关系日记提到过,但对朱觐南是杀害赵锦的凶手这种指控日记里并没有提到,完全是李萌萌的推论。不过虽然是这样,这事还是引起了警方的察觉,因为在她来报案之前的半个月,曾有客人举报觐南酒馆,声称在包子里吃到了指甲盖。此事非同小可,警方迅速做出反应,伪装成食品监督去了觐南酒馆搜查,果不其然在冰柜最底下发现了一袋人肉。后来朱觐南被抓了起来判了十年有期徒刑。”“让我想起了《人肉叉烧包》那个恐怖电影。”“当时朱觐南二十岁左右就尝遍了世界各地的美食,说自己突然冒出了想尝尝人肉味道的想法。那天他正好看见赵锦独自进了网吧,于是产生了歹念,雇人绑架了她。那个被雇的人之所以承担了罪行,是因为他的妻子得了重病需要一笔钱,而朱觐南给了他这笔钱。”周忆梦叹了口气,“这就是‘迷失的美食家’案,在当年来说还是很轰动的。”“杀了人才被判十年?如果被判无期的话,流浪汉失踪事件也不至于发生了。”刘可恨恨地说,“他还在地下厨房囚禁了一个女孩,囚禁了三年,真的很难想象,这三年里那女孩是怎么熬过来的。”“对于判决我是持保留意见的,不过我没参与过这起案件,当年在审理案件时具体发生了什么并不清楚,所以无法去评论。”周忆梦看了眼时间,起身说道,“我不能整天都在这里跟你聊天,会被老板骂的。你决定之后再来找我吧,既然案件已经基本算是破了,我也该辞掉工作离开这儿了。”“不用等了,你随时都可以离开。关于三毛的那部分计划基本不会有变动,你只要把叶子亲笔信交给他,然后告诉他我在超级大楼内所发生的事就行。对了,让三毛找好媒体和藏身的地方,先不要行动,等我指令。得有个暗号才行。”刘可思考了良久,最后说,“这样吧,只要我给他发短信过去了,不管内容,就是让他行动的意思。如果计划成功,出去后我会联系你,把朱觐南的罪证交给你。如果失败,你派人去地下厨房直接抓人就好了,戒指就戴在他手上。隧道出口的大概位置你也知道。”“那看来这是我们在超级大楼里的最后一次见面了。”周忆梦摆了下手朝门外边走边说,“祝你好运。”“对了,等下。”刘可叫住她,走上前凑到周忆梦耳边说,“让三毛把银行卡里的资金拿出来一些,以防外一。我要是带着叶子逃走的话,节目组很可能会把那张卡里的资金给冻结起来。”“放心,我会把你的话一字不漏地转告三毛。”离开如家酒店回到五楼,刘可假装闲逛偷偷把从房间到密码门这段距离、所有监控的位置牢记了下来。仅这段路上,就有二十几个监控,几乎每走几步就会有一个,所以想要躲开这些,在节目组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去往密码门根本是不可完成的事。当然,刘可也并没奢望能够做到这点。他是在考虑,行动当晚,在解决密码门前的两个保安之前,是否应该先破坏这附近的几个监控。只要这几个监控存在,楼下节目组的监控人员就会清清楚楚地看见刘可带着叶子进入电梯,并且马上就会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如果监控被破坏,监控室失去了画面,监控人员就不会知道楼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不可能马上就能联想到,刘可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带叶子逃离超级大楼。刘可记下了密码门附近几个有必要破坏的监控位置,这才回到房间,把整个计划在脑海里反反复复地预演了几十遍。行动当晚至关重要的一点是,千万不能慌,一慌就会忽略很多细节,而这些细节很可能是决定逃跑能否成功的关键。刘可不断提醒自己要时刻保持冷静,越是这种时刻就越不能自乱阵脚。刘可发现,自从来到超级大楼之后,体力大不如前了,要知道体力也是导致成功与否的关键。想到这儿,刘可起身进了健身房,接下来的时间他要尽可能地恢复体能。练了两个小时左右,出了满身的汗,却丝毫不感觉累。从健身房出来,刘可坐在电脑前打开了直播。直播里的叶子正在听张主任讲故事。“有一个男孩叫楚门。他从小到大一直都生活在一座叫桃源岛的小城,他是这座城里的一家保险公司经纪人。楚门看上去似乎过着与常人完全不同的生活,但他却不知道生活中的每一秒钟都有上千部摄像机在对着他,每时每刻,全世界都在关注着他,更不知道身边包括妻子和朋友在内的所有人都是演员。”张主任讲述的这个故事来自于一部著名的电影《楚门的世界》,影片里所讲述的也是楚门从察觉到逃离的过程。为什么会突然在直播上讲这个故事?难道张主任是在暗示些什么?或是在试探什么?那他是想试探叶子对于自由的向往,还是在提醒总导演冯刚影片中的情节正在现实中上演?刘可紧皱起眉头,他实在无法捉摸张主任此举的用意。“经过了若干次的逃离失败,楚门决定从海上离开这座小城,然而他却绝望地发现面前的大海和天空竟然也是这个巨大摄影棚的一部分。”“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楚门逃出去了吗?他会逃出去的吧?”直播里的叶子被这个故事吸引了,连续问了好几个问题,“还有他跟那个一见钟情的姑娘怎么样了?他们会结婚吗?”“我先留个悬念,明天继续讲。”视频里的张主任说完站起身,“你该去锻炼了。”弹幕上滑过“学习(工作)了一整天,来跟叶子做做运动放松身心,大家一起加油喔!”的字样。张主任拿出MP4,找到事先下载好的健身操视频播放,叶子跟着音乐的节奏开始跳了起来。一共四十分钟的健美操,叶子中间休息了大概十几次,在此期间张主任就在不远处凝望着叶子,每次休息时他都会上前替叶子擦去流下来的汗珠,然后温柔地询问:“还好吧?”直播里的张主任满头的银发,脸上堆积着深浅不一的皱纹,看上去比两个月前更显苍老了。刘可内心深处有了波动,觉得自己就这样把叶子从张主任身边夺走似乎过于残忍了。为了叶子,张主任失去了妻子和孩子,从十七年前开始,叶子就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如今却有人要从他身边夺走叶子。若是换作刘可,一时间肯定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所以张主任最终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刘可都能体谅。忽然感觉有些口干,刘可从电脑桌前起身,本想倒杯水来润润喉咙,起身的瞬间脑袋有些晕沉,紧接着眼前一黑差点摔倒,还好及时扶住了桌角。闭眼休息片刻,再次睁开眼睛时,刘可惊奇地发现眼前摊着一张报纸。这张报纸头版头条的位置用很大的黑体字写着:“影响了无数人的二十四小时直播真人秀《伴我成长》已于昨日宣布停播,脑婴女孩叶子、元老级员工张建斌、新晋女婿刘可行踪成谜。”正当刘可被标题吸引打算往下看时,那张报纸渐渐消失,一切又恢复了正常。许是刚才起身时动作太快了,导致大脑供血不足产生了幻觉。刘可这样想着来到厨房,在水龙头前接了杯水一饮而尽,这才感觉嗓子舒服了些。自从上次见面,张主任答应叶子可以让她每晚跟刘可互通电话道晚安以来,刘可还未曾尝试,所以等到直播结束后,刘可拨通了张主任的电话。电话里嘟嘟嘟响了数声,就在他觉得张主任不会接电话时,话筒里响起了叶子的声音。她压着声音小心翼翼地问:“是刘可吗?”“怎么是你接的电话。”刘可本以为接电话的会是张主任,没想到听见了叶子的声音,激动之余不免疑惑,“张主任在你旁边?”“没,今天张爸爸做错了事,冯爸爸罚了他,现在正在客厅里对着监控跪着呢。”叶子似乎是猫在被窝里接的电话,喘息得有些急促,“张爸爸说你会打过来,出去时就把手机塞给我了。这几天我一直都在等你的电话。”“因为最近有些事情要处理,就没打。”张主任肯定还没把那封信转交给叶子,所以刘可在想要不要借这个机会把离开超级大楼的事告诉叶子,看她如何决定,如果叶子本身不想离开超级大楼,那刘可做得再多也是无用的,话到嘴边没想到变成:“张主任犯了什么错?”“好像是因为晚上讲的那个故事让冯爸爸有些生气。”叶子有些为张主任抱不平,“最近冯爸爸经常拿张爸爸出气,好过分。”先是给张主任诊所的办公室里安装了监控,现在又对他进行体罚,冯刚应该不仅仅是生气那么简单吧,难道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刘可有些担忧。“叶子,有件事我需要跟你说一下,然后由你来决定。”“什么事?”“我想带你离开这里,离开超级大楼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真的吗?好棒啊。”叶子听后颇为兴奋,“这样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去真正的游乐场和电影院了?是不是就可以见到三毛?可以去你曾经住过的那个公寓吗?我还想认识纳拉,想看看谷海,还有还有……”“你先听我说。”刘可打断叶子,“逃出去的话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有那么多人来照顾你了,而且也没有锦衣玉食,最关键的是,很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张爸爸了。”“张爸爸不跟我们一起?”“如果他愿意的话当然可以一起。不过……我是说万一,万一张爸爸不想跟我们离开的话,你是选择留下来,还是选择跟我一起逃出去?当然,无论你在哪儿我都会陪着你的,所以就算你不想抛下张爸爸选择留下也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劝张爸爸,他肯定会答应的,毕竟他也舍不得离开我。”叶子不会知道要逃出超级大楼有多危险、多艰难,也无法想象失去超级大楼的庇护会面临怎样的危机。她只是单纯地向往着诗和远方。刘可不想打破她的这份美好,至于将来所面临的种种问题,就由他一个人来承担吧。“这个问题不必马上就给出答案,你好好考虑下。明晚,明晚给我答复。”“好的,我一定会非常非常认真考虑的,不过,你为什么突然有了这个想法呢?”叶子有些不解地猜测,“是因为上次那封信吗?”“或许吧。”刘可内心是清楚的,其实这个想法就如同一颗种子,早就种在了他的心里,只是他没有察觉。那封信起到了滋养的作用,让种子生根发芽肆意生长。“在还没来超级大楼时,我曾做过一个梦,梦见跟心爱的人坐在一块石头上,四周是翠绿的草丛,远方是城市的缩影。心爱的人躺在我的怀里,天边渐渐亮了起来,一片火烧云的景象,紧接着火红的太阳缓缓升起,照亮了整个世界。梦里无法看清爱人的脸庞,但自从遇见你以来,我便认定你就是陪我看日出的女孩。”“好美的景色。”叶子由衷感慨,“梦里的景象一定会成为现实的。”很多年前,刘可还做过一个梦,梦里他进入了一座大楼,遇见了一个女孩,并历尽千辛万苦带着女孩离开了大楼。对于那个梦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已经完全忘记了,其实前半段他也早已忘记,只是来到超级大楼后,所见的某些画面或经历过的某些事,会让他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在刘可跟叶子通话的时候,电脑进入了待机状态,加上旁边的台灯光线昏暗,那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让他隐隐约约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场梦里,斩钉截铁地说:“会成为现实的。一定。”不知不觉跟叶子聊了将近一个小时,最后见叶子的声音有些疲惫,刘可这才恋恋不舍地道了声“晚安”,然后将电话挂断。刘可拖着疲惫的身子关灯回到床上,突然想起了刚才恍惚间看见的那则新闻标题为“影响了无数人的二十四小时直播真人秀《伴我成长》已于昨日宣布停播,脑婴女孩叶子、元老级员工张建斌、新晋女婿刘可行踪成谜”的报纸。奇怪,当时怎么会看见这样一则新闻,是内心的某种渴望被映射了出来,还是在预示着什么?“行踪成谜。”刘可仔细咀嚼着这句话。这是否预示着他们三人最后都成功逃了出去?张主任真的会答应一起离开吗?刘可带着这些疑问缓缓闭上双眼,在心里默默祈祷…… | 刘可在伊甸大楼苏醒,他回忆起自己在此认识叶子的经历,并在了解她后逐渐爱上了叶子,他承诺爱情不会改变。刘可写信告知了jing'cha周忆梦自己带叶子离开的计划,希望得到对方帮助。刘可探索地下厨房,发现了被囚禁的小娜。并意外发现厨师朱觐南是杀人案的主谋,怀疑其也涉及失踪案。刘可将小娜送至隧道出口,帮助她逃离。刘可计划通过媒体造势,从而制造混乱掩护逃跑。周忆梦提供了信息帮助,刘可还希望得到张主任帮助,张主任为他讲述了《楚门的世界》,暗示叶子也想逃离。刘可内心很犹豫,觉得带走叶子对张主任残忍。突然他身体不适,在幻觉中看到新闻报道《伴我成长》停播。 |
她妈妈讨厌弗朗茨,她说他自命不凡。“不是出于你以为的原因。”她说。她们坐在一家咖啡馆的窗边,看着人来人往。她妈妈趁感恩节假期飞来看她。肯尼迪坚称她没法抽出工作和试镜的时间回家,实际上,她只是想让母亲来看看她在纽约的生活。她对此有种乖张的趣味,就像小时候把妈妈拖到墙边看她的涂鸦,看我弄得一团糟!她妈妈尽力不做出反应。参观其地下室公寓时,她紧闭双唇。肯尼迪带她去8 Ball时,她默默点头。但弗朗茨是最后一根稻草,在女儿让人难以接受的生活中,弗朗茨是史黛拉无法视而不见的那个部分。“那是什么原因?”肯尼迪说。“你知道的。”旁边有两个黑人女性在吃羊角面包。她妈妈绝不会打开天窗说亮话,“不是那方面。我只是不喜欢他的行为举止……”“比如呢?”“好像他的‘那个什么’都是香的。”全布鲁克林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人的妈妈会如此彬彬有礼,不愿在公共场合说出“屎”这个字。“我不懂你为什么不喜欢他,”肯尼迪说,“他对你很有礼貌。”“我没说他不礼貌。但他走来走去的样子,仿佛他是房间里最聪明的人。”“他就是呀!看在上帝的分上,他在达特茅斯拿了博士学位。在他身边,我总觉得自己像个白痴。”“我就是不明白,你从没喜欢过他这样的人。”高中时,她的约会对象是穿着铆钉皮夹克的男生,他们留着油乎乎的长发,和雷蒙斯乐队成员如出一辙。她的初恋男友披头散发,不撩开头发,几乎看不见脸。她觉得这很迷人,但她父亲很抓狂。和所有父亲一样,布莱克会想象女儿和年轻时的自己那样的男孩约会,发型利落,衣着精干,一心扑在事业上。而不是她带回家的这些垂肩弓背的男孩,总有点颓废,算不上不敬,但也相当没礼貌。她和一些搞乐队的男孩交往,他们演奏的音乐如此糟糕,如果不是因为爱,她根本听不下去。她和大学里的摔跤手交往,看他为了降体重,套着垃圾袋,一连跑几个钟头。她永远无法爱一个太在意任何事的人,她后来曾这么告诉自己,但现在,她却和一个在浴室镜子上写方程式以防忘掉的人住在了一起。“这个嘛,是时候换一种口味了。”她说。她的坏男孩阶段已经结束。她妈妈本该松一口气,但却一脸愁闷。“不是因为那个女孩,对吧?”她说。她们已经两年没提到过裘德了,但她仍阴魂不散。肯尼迪立刻反应过来妈妈说的是谁。“说什么呢?”她说。“你看,你过去从没喜欢过这样的人,然后那个傻姑娘钻进了你心里。我只希望你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她看上去很慌乱,手指摆弄着咖啡杯把手,肯尼迪移开了视线。如果和弗朗茨的约会是一场实验,这场实验已彻底失败。爱一个黑人只让她觉得自己更白。“我没有,”她说,“好了,去美术馆吧。”再见到裘德·温斯顿的那个冬天,肯尼迪在主演一部外外百老汇音乐剧《寂静的河》。她扮演警长的叛逆女儿科拉,渴望和一个粗野的农场工人私奔。几个月来,她比平时更怕生病,几乎到了着魔的地步。她喝了太多热柠檬茶,到二月,她已经忍受不了它的气味,只能捏着鼻子,一口喝下去。出门前,她会吞下锌丸,在脖子上围三圈围巾。钻出地铁,她会疯狂搓手。她的身体不是为纽约的冬天而造。搬来这座城市后,她终于收获了一个最重要的角色,这无疑是一件大事。接到电话的那晚,弗朗茨带她出去吃饭。她感觉像在做梦。他松了一口气。“我开始想……”他说,但没说下去。他比她大五岁,即使不考虑年龄,他终究是个严肃的人,相信严肃的追求。而越来越明显的是,她的演艺事业入不了他的法眼。起初,他似乎受到了她的吸引。他称她为“我的加利福尼亚梦想家”。他在客厅里和她对词,去试镜场地外接她,在地铁上帮她复盘。但此时此刻,他坐在桌子对面露出忧郁的笑容,她能看出他开心不足,惊讶有余,像一个发现圣诞老人居然真实存在的爸爸似的。他回了信,吃掉了曲奇饼,把礼物留在了圣诞树下,但想不到真有个胖子从烟囱里滑下来。她为这部音乐剧付出了前所未有的努力。她在所有能找得到的店铺外和路灯柱上都贴上了亮眼的传单。她忍受着邻居的冷眼,在声场更好的楼梯间练歌。早晨,她穿着软鞋在浴室里一边刷牙一边练舞。不排练时,她会让嗓子好好休息。认识她的人都不敢相信:一连几周,她几乎一言不发。当时她已离开8 Ball,开始在剧场附近的一家名为Gulp的咖啡馆打工。音乐剧将占据她的夜班时间,而且酒保是一个需要侃侃而谈的工作,倒咖啡则不必说太多话。休息时,她静静地喝她的茶,不和人说话。在家里,弗朗茨给了她一只小白板,供她传递信息:吃晚饭吗?准备出门。你妈妈来电话了……他似乎乐在其中,仿佛被人绑架,不得不参与一场行为艺术。当你决定静下来时,你会惊讶于城市有多喧嚣。她变得神经过敏,像马一样容易受惊,甚至咖啡研磨机突然响起的声音也会吓她一跳。但当裘德推门进来时,肯尼迪什么也没听见,没听见门上的铃铛声,没听见伴随寒冷渗入的街市声。三年来,她一直在设想再见到裘德时要对她说什么。现在,裘德就站在柜台对面,肯尼迪张开口,却相对无言。她甚至吐不出一丝声音。“我想应该是你。”裘德说。她依然瘦高而结实,裹在宽大的白色外套里,皮肤黑光可鉴。她在笑。她该死的竟然在笑,就像她们是老朋友一样。“我看到传单上有你的名字,”她说,“我们走过时看见橱窗上的传单,没想到真的是你。”她认出门口站着裘德的男朋友,他的鬈发更长了,胡须更浓了,但除了他,不会是别人。他徘徊在窗边,往手里哈着气,肩上闪着冰晶。两人居然还在一起,肯尼迪暗自诧异。她了解他的类型,帅得让人想哭,他不是会爱上裘德这种女孩的类型。当然,裘德也有自己的闪光点,但像他这样的帅哥永远不会爱上一个根本称不上美。可现实就摆在眼前,两人还在一起,而且身在纽约。他们干吗大老远跑来这里?“最近怎么样?”裘德问。她表现得很随意,但她们之间的友谊从来不是纯属巧合。只要涉及裘德·温斯顿,肯尼迪都不再相信什么不期而遇。一个穿着灰色外套的白人走进咖啡馆,肯尼迪向他招手。如果是在洛杉矶,她可能已经对裘德恶语相向了。但在这里,在她沉默的茧中,她只能对她视而不见。裘德有些诧异,但还是让出了柜台。客人买完咖啡就走了。裘德在柜台上留下一张纸条。“这是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她说,“如果你想聊聊的话。”她打了电话。她当然会打。早在她将纸条塞入围裙口袋时,她就知道自己会打过去。她没有随手扔掉,这是第一点。第二点是她一直在想它。一小片塞进口袋的纸条化为一片刀片,刺入她的身体。被一张纸条弄得心烦意乱,何苦来哉。她轮班期间曾两次决心撕掉它,但每次拿出来,她都会看见裘德小巧工整的笔迹:卡斯特旅馆,403号房,然后是电话号码。第三次拿出来,撕掉已无济于事——她已经记住了号码。下班后,她走进马路对面的电话亭,拨通了电话。无人应答。在地铁上,她想着回家后再打,但她不想让弗朗茨听到。该怎么向他解释?那个自称她表姐妹的黑人女孩神秘现身纽约。他又会以为她在开玩笑。次日早上,她上班前拨通了电话,这一次,裘德接了。“我本来不能跟你说话。”肯尼迪说。裘德愣住了。有一瞬间,肯尼迪以为她听不到声音,然后她说:“为什么?”“因为,”肯尼迪说,“我要演一部音乐剧。”“不好意思,”裘德不紧不慢地说,“我没听懂。”“我不能和任何人说话,我在养我的嗓子。”“哦。”“所以不管你要说什么,说就好了。我不会浪费时间和你周旋。”“我不是来吵架的。”“那你他妈的来干吗?”“里斯要做手术。”她满脑子都在想裘德想要什么。复仇——因为她在庆功会上说的那些话;钱——就像她妈妈说的那样。好吧,祝你好运。看看她现在过的日子,任谁都知道她没钱,她连房租都快付不起了。她幻想过对裘德坦承此事的情景,她会有一点羞愧,又有一点自豪。但原来,裘德重新在纽约露面和肯尼迪毫无关系。她男朋友病重,或许已时日无多,肯尼迪居然还以为裘德对她念念不忘。“你知道你的问题吗?”一位导演曾对她说,“你以为自己是最迷人的主题。”她一直觉得每个人都像舞台上的主角,身边围绕着同伴、反派和喜欢的人。她仍无从分辨裘德在她的人生舞台上扮演的角色,但她甚至没登上裘德的人生舞台。“严重吗?”她问,“我是说,他还好吗?”“不是要死了的那种,”裘德说,“但挺严重的。要我说的话,挺严重的。”“干吗大老远来这里?洛杉矶没医生吗?”裘德顿了一下。“我们不住洛杉矶了,”她说,“是一种特殊的手术,需要找专门的医生做。”她说得含糊不清,这只会让肯尼迪更好奇,但她没追问下去。不论里斯的生活还是裘德的生活,都与她无关。这一次,看来她们的相见纯属偶然。“你们住在哪个城市?”她说。“明尼阿波利斯。”“怎么会跑去那里?”“我在医学院读书。”尽管自己过得并不如意,听到这个,她仍感觉与有荣焉。裘德过上了几年前她想过的生活。被同一个男人爱着,迈上了学医的路。而这段时间,肯尼迪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吗?一间地下室公寓,一个她几乎不了解的男人,失去的大学文凭,还有一个倒咖啡的工作,让她可以每晚在一间稀稀落落的剧场里高声歌唱。“很高兴你打电话来,”裘德说,“没想到你会打电话来。”“没错,是啊,你能怪我吗?”“你瞧,我知道事情结束得很奇怪……”肯尼迪笑了。“呵,你说得真他妈轻巧。”“如果你愿意和我见十分钟面,我有样东西给你看。”她妈妈说裘德是个疯子,也许是吧,但肯尼迪已经被她缠住了。她本可以挂断电话,她本可以当机立断,从此以后再不来往,她本可以试着忘记她。但裘德为她提供了一把了解母亲的钥匙,她怎么能轻易说“不”?“现在不行,”她说,“我得上班。”“那晚一点吧。”“待会儿我要演出。”“在哪儿?”裘德说,“我和里斯过去。票没卖光吧?”那家剧团还没卖光过一场演出的票,但肯尼迪没有马上回答,仿佛在思考什么。“大概有。”她说,“一般都会剩几张。”“太好了,”裘德说,“我们今晚过来。难得来趟纽约,我们也想看一场真正的演出。”她听上去毫无杂念,令人难以置信,丝毫不像肯尼迪认识的那个有着钢铁般防备心的女孩。她几乎被打动了,更重要的是,她感觉自己再次踏在了坚实的地面上。她告诉裘德剧场名字,请她一定要去。“好的,”裘德说,“今晚见。还有,肯尼迪?”“不能再说了,我真得挂了……”“好,不好意思。我只是——好,我很期待,我是说再看你的演出。你上次的演出我特别喜欢。”这话让她如沐春风,她讨厌这种感觉。她没说“再见”就挂了电话。肯尼迪在《太平洋湾》里,夏丽蒂·哈里斯是一位邻家女孩,一半的粉丝爱她,另一半认为她无聊透顶。当她最后一次露面,登上一艘邮轮并从此消失后,肯尼迪甚至收到了欢呼其不幸的信件。当时,她并不觉得心烦。她不在乎粉丝爱她还是恨她,就关注度而言,两者没什么区别,而且,过去从没人对自己扮演的角色表现过如此浓厚的兴趣,以至于要写信给她。不过,她离开片场的停车场时还是心存残念,希望这不是夏丽蒂的最后一场戏。“这就是肥皂剧,”导演对她说,“什么都没了结,就这么砍掉了。”夏丽蒂值得一个更好的结局。一直到肯尼迪四十多岁,早该不在意此事的时候,有时在酒吧喝多了,她仍会这么对朋友说。哪怕肯尼迪不期望夏丽蒂能奇迹般地回归(每个被肥皂剧抛弃的演员都做着这样的梦),她至少希望夏丽蒂的故事能有一个清晰的了结,哪怕是她离开太平洋湾后,去秘鲁饲养美洲驼,或别的什么蹩脚剧情,她一点也不在乎。“但就这么消失了?”肯尼迪有一次说道,“进入大海?就完了?他妈的,什么玩意儿。”“哪有什么值不值得,”她的瑜伽教练男友说,“所有人都不值得所有东西。我们得到了就得到了,仅此而已。”也许肯尼迪觉得夏丽蒂是个好女孩,所以替她惋惜。至少她比肯尼迪好。肯尼迪犯过各种各样的错:她睡过两个已婚导演;她偷过爸妈的钱,因为太要面子,不愿要求更多借款;她对朋友说过假的试镜时间,只为了让自己抢占先机。但夏丽蒂人美心善。她在救一条落水狗时,遇到了一生挚爱、剧里的大块头兰斯·加里森,上帝啊。但她消失后,兰斯只等了半季,就盯上了侦探的性感女儿。五年后,两人举行了盛大婚礼,打破了《太平洋湾》的收视纪录。据《电视指南》介绍,那一集的观众数量多达两千万人,《电视指南》也将那场婚礼纳入了其肥皂剧史上五十个最重要的片段榜单。那一集甚至获得了艾美奖提名!而在所有热烈讨论中,无一人提及夏丽蒂,无一人说到如果夏丽蒂没登上那艘邮轮,如果她没在甲板上愉快地挥手,仿佛即将飘向日间电视剧的天堂,这对幸福的夫妻永远不可能找到彼此。也许除了失去工作以外,她还为自己未能成为一场盛大的肥皂剧婚礼的主角而伤感。这比从未在现实中走入婚姻更令她沮丧。“我从没演过邻家女孩,”一位黑人飞行嘉宾对她说,“我想没人愿意住在我隔壁。”帕姆·里德在食品饮料摊前苦笑着,往嘴里丢进一颗小番茄。她是位真正的演员,肯尼迪听到两名道具管理员这么说她。七十年代,她曾在一部大受欢迎的动作系列电影中饰演女警,并在第三集被反派枪杀。然后她在一部法律剧里饰演法官,从此她就与法官结下了不解之缘。肯尼迪有时打开电视,会看见帕姆·里德一本正经地坐在法官席上,手托下巴,身体前倾。“电视喜欢黑人女法官,”帕姆告诉她,“这很有趣——如果由我们来判定何为公平,你能想象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吗?”那天下午,她在《太平洋湾》里饰演一名法官。甚至在拍摄间歇,她穿着黑色长袍的样子也令人生畏,这就是为什么肯尼迪在伸手拿一串葡萄时,脱口说出了一句蠢话。“过去,我家隔壁住着一个黑人家庭,”她说,“其实是马路对面。那家人的女儿叫辛迪,她是我第一个朋友,真的。”她没告诉帕姆两人友谊终结的原因:她在幼稚的怒气中叫了辛迪“黑鬼”。每当回想起辛迪泪流满面的样子,她仍有些难为情。当时,她也非常可笑地哭了起来,妈妈扇了她一巴掌,那是妈妈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打她。那个巴掌让她困惑,之后的吻更让她困惑,她妈妈的愤怒和爱猛烈地撞击在一起。当时,她以为说出“黑鬼”这个词和说出任何别的脏话一样不好。如果她在死胡同里喊出“操”,她妈妈应该也会表现出同样的气愤和尴尬。但认识裘德后,肯尼迪回想起妈妈拖她回家时的表情。她是很生气,没错,但不只如此,她看上去还很害怕。她自己的情绪让她恐惧,或者更进一步,女儿让她恐惧,因为她发现女儿居然变成了如此丑陋的一个人。她再也没说过那个词,没有随口说过,没有在玩笑中说过,一直到弗朗茨请她在床上说那个词。他抚摸她的背,告诉她这只是一场游戏,因为他知道她没那个意思。她不知为何会想起弗朗茨。对他说那个词和对辛迪说那个词不是一回事。不是吗?帕姆·里德微微一笑,用纸巾擦了擦嘴。“她真有福气。”她说。裘德·温斯顿去看演出的那晚,肯尼迪在舞台上灵魂出窍。所有演员都会说他/ 她经历过灵魂出窍,而好演员会在演艺生涯的更早期经历这样的事——她对此深信不疑。那个冬夜,她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灵魂出窍的感觉。唱歌就像呼吸,跳舞就像走路,一切都自然而然。当她与瘦弱的纽约大学戏剧系学生、饰演农场工人的兰迪对唱时,她几乎感觉自己爱上了他。谢幕后,演员们为她欢呼。虽然刚演完,但一部分的她很清楚,她献出了自己迄今为止最出色的一场表演。她之所以表现得这么好,是因为她知道裘德正在剧场的某个昏暗的座椅里注视着她。在化妆间,她慢慢起了变化,舞台的魔力渐渐消失。弗朗茨会在大厅等她。周四晚上,他总会在下班后赶来。他会说她今晚演得很好,甚至很棒。他会注意到她的不一样,甚至纳闷是什么导致了她的不一样。裘德和里斯也会在大厅等她。但她想不到三人居然走到了一起,弗朗茨咧着嘴朝她挥手。“你没告诉我你有朋友来呀,”他说,“快,我们去喝一杯。”“我不想让大家都回不了家。”她说。“说什么呢,他们大老远来了,就喝一杯。”去8 Ball的路上,她一直木木的。她之所以选那家酒吧,只因为她知道那里会让裘德不舒服。一如她所料,进门时,裘德瞥了一眼昏暗的吧台,轰鸣的朋克音乐让她面露难色。桌上乱涂着各种擦不掉的污言秽语,酒吧里挤满摩托骑士。她看上去一脸不快,仿佛去任何地方都好,只要别来这里。很好,大家一定会草草结束。她太蠢了,她没想到自己生命中的这两个部分会狭路相逢。她计划演出结束后去见裘德,随便那个女孩给她看什么。她没想过裘德会和弗朗茨聊起来,发现他们都认识她。裘德一定说了两人是学校的朋友,因为弗朗茨一个劲问她肯尼迪在大学里是什么样的。“宝贝,别烦他们了。喝酒吧。”她说。“我没烦他们。”弗朗茨说。他转向裘德,“我烦吗?”她笑了。“不烦,没事。只是这里有点让人透不过气。”“我们不是真正的大城市人。”里斯说。他显得淳朴而迷人,肯尼迪快吐了。“我也不是,”弗朗茨说,“我是小时候搬来的。这座城市至今还在影响我,你懂的。你们来住多久?小肯一定愿意带你们转转。”“先来点酒吧,”她说,“观光的事后面再说。”弗朗茨笑了。“好吧,这就不耐烦了。”他从卡座起身,向里斯点点头,“帮我一把?”两个男人去了吧台。现在,肯尼迪几年来第一次与裘德单独相处。她太需要一杯酒了。“你男朋友人很好。”裘德说。“听我说,我要为庆功会上的话道歉,”肯尼迪说,“关于你和里斯的。我喝多了,我没那个意思。”“你就是那个意思,”裘德说,“你是喝多了。这两件事不冲突。”“好吧,但这就是你来的原因?这就是你一直捉弄我的原因?这一切我受够了。”“什么一切?”“你做的一切。这个游戏,不管你叫它什么。”裘德盯着她看了一会,拿起她的包。“我预感会再见到你。”她说。“好极了,你这么神通广大。”肯尼迪能看到两个男人在吧台点东西,她突然发现她还没告诉弗朗茨她想喝什么。一点小小的默契,仍旧意义非凡,弗朗茨居然能在她开口前,知道她想要什么。“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裘德说,“在庆功会上,我不觉得你想知道。我说那些话,只是因为我太气了。你说的那些话让我想伤害你。这不公平。”她从包里掏出一个白色的东西,“不应该为了伤害别人而说出真相,应该在别人想知道的时候说出来。你现在应该想知道了。”她递给肯尼迪一张白色纸片——一张照片。肯尼迪不用看也知道,那一定是她妈妈的照片。“老天爷,感觉等了一万年。”弗朗茨说,他带着酒水滑回卡座,“嘿,那是什么?”“没什么,”她说。“起来,我要去厕所。”“啊,小肯,我才刚坐下,”他抱怨着,还是站了起来,她爬出卡座,手里抓着照片。她确实去了洗手间,但只因为她需要更好的光线。不管怎样,裘德递给她的可能是任何人的照片。她站在浴室镜子前,把照片贴在肚子上。她不需要看它。她可以撕碎它,过了今晚,她可以断绝与裘德的联系。很快里斯就会做完手术,他们会永远离开这座城市。她不需要知道。她不需要,不是吗?好吧,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也知道,甚至在把照片翻过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记忆不是单向的,而会同时看到过去和未来。那一刻,她能同时看到两个方向。她看到自己作为一个小女孩,渴望、纠缠、爬来爬去,只为了靠近一个拒她于千里之外的妈妈,一个她从未真正了解的妈妈。然后,她看到自己向她展示这张照片,展示她一生都在撒谎的证据。肯尼迪把照片翻过来,她认出了身穿黑色礼服的双胞胎女孩,另一个女人站在她们中间。照片很旧,已经发灰褪色,但在日光灯下,她仍能认出双胞胎中哪个是妈妈。她有些不自在,仿佛随时都想离开画面。她妈妈一向讨厌拍照,她讨厌被定格在某处。“你朋友人很好。”那天晚上,弗朗茨说着爬上床。乘地铁回家时,她几乎一言不发。她有点不舒服,喝完一杯酒后,她告诉所有人,今晚就这样吧。在卫生间,她把照片塞入腰带,像儿时把糖果偷带出厨房一样。只是巧克力会在衣服下融化,而走去地铁站的路上,她一直感觉照片锋利的边角在戳她。一部分的她想让裘德以为她把照片扔了,冲进了马桶什么的。告别时,裘德看上去一脸失望。很好,由她失望吧,她以为她是谁?第二次打乱她的生活,而且不管怎样,裘德仍有可能在撒谎。她看上去既不像照片中的女孩,也不像中间的女人,后者虽然肤色稍深,仍算浅肤色。她的手分别放在两个女孩肩上。这三个人好像一家人,好像她们都属于彼此。但裘德不属于其中任何人。肯尼迪呢?她究竟又他妈的属于谁?“我们不是朋友,”她说,“算不上。他们只是我过去认识的人。”“哦。好吧。”他耸了耸肩,翻过来亲她的脖子。她扭过身去。“上帝啊,别。”她说。“怎么了?”“什么怎么了?我说了我不舒服。”“好,老天爷,你也不用火冒三丈吧。”他转身背对她的坏情绪,然后关掉了灯。“我知道他们不是你朋友。”他说。“什么?”“你没有黑人朋友,”他说,“除了我,你不喜欢任何黑人,我们也不算朋友,不是吗?”次日一早,她再次拨通卡斯特旅馆的电话,无人接听。她一个人躺在床上,端详那张褪色的照片,一直到快赶不及上班。双胞胎肩并着肩,穿着阴郁的黑色连衣裙。一个是她妈妈,一个不是她妈妈,她们中间的是外婆。她妈妈否认存在的一家人,而裘德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一切。她十三岁时,有一次妈妈带她去商场,为她的生日买一件新连衣裙。肯尼迪已经开始疏远妈妈,她更愿意和女朋友们去逛布鲁明代尔百货商店。但妈妈几乎没怎么关注她,她停在一处货架前,抚摸一件黑色礼服的蕾丝袖子。“我喜欢逛街,”她几乎自言自语道,“就像尝试变成其他你可能成为的人。”午休期间,肯尼迪再次拨通旅馆电话,仍无人接听。她又打去旅馆前台。“那个女孩说如果有人打来,”前台告诉她,“就说他们一整天都在医院。”“哪家医院?”“对不起,小姐,她没说。”当然了,对于初来乍到的乡下姑娘,你还能指望什么?她当然没想过仅曼哈顿一地就有多少医院。她一肚子气,还是翻出电话簿,找出了离那家旅馆最近的医院。医院前台说不能透露患者姓名,肯尼迪挂断电话,想起她还不知道里斯的全名。尽管如此,她还是提早下班,乘公交车赶往了医院。在护士站,她请一位小个子的红发护士向裘德·温斯顿传话。她等了五分钟,电话簿的那一页在口袋里发出沙沙声,难不成要一路找去上城?此时,电梯门开了。裘德走出来,神情疲惫,但看见只是肯尼迪,似乎松了一口气。“你没留医院名,”肯尼迪说,“我他妈的可能要花一整天找你。”“但你没有。”裘德说。“是没有,但有可能。”老天爷,她们已经在像姐妹一样拌嘴。“这是座大城市,你知道的。”裘德顿了一下,说:“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这里的事。”这正是她妈妈会说的那种话,狡猾,目的是让她愧疚,让她屈服。“抱歉,”她说,“他还好吗?”裘德咬了咬嘴唇。“不知道,”她说,“还没醒。他们不让我见他,因为我不是家人,不合规定。”肯尼迪想到,如果她此刻在医院大厅突然心脏病发作,裘德将是她最亲的人。表姐妹,她们是表姐妹。但如果裘德告诉护士这一点,并坚持探视,谁会信她呢?“太荒唐了,”肯尼迪说,“他在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唉。”裘德耸了耸肩。“他应该娶了你,”她说,“结束这种状况。你们在一起够久了,结了婚就不用烦这些事了。”裘德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肯尼迪以为她会说关你屁事。她活该被骂。但裘德只翻了个白眼。“你说起话来像我妈。”她说。裘德说照片是葬礼上拍的。两人坐在食堂,喝着温吞的咖啡,中间隔一张长长的金属桌,照片放在两人中间。她想到了葬礼,黑色礼服什么的。她再次看向照片,看向那对双胞胎女孩。一样的发带,一样的打底裤。她第一次注意到其中一人抓着另一人的衣角,仿佛努力让自己安静下来。她摸了摸照片,提醒自己这是真的。不知怎的,她需要借此让自己镇定下来。“谁死了?”她说。“她们的父亲,被人杀了。”“谁杀的?”裘德耸了耸肩。“一群白人。”她不知道是什么让她更震惊,是事件本身,还是裘德的轻松语气。“什么?”她说,“为什么?”“需要理由吗?”“被杀吗?一般都需要吧。”“但那件事没有理由,就那么发生了,就发生在她们眼前。”她试着想象妈妈儿时目睹如此可怕情景的画面,但她只能想到八年前,妈妈手握球棒,站在黑漆漆的走廊尽头的画面。当时,肯尼迪参加完派对后偷溜回家,她有些醉了。她以为妈妈会因为她违反门禁而大骂她。相反,她站在门厅尽头,一手捂住嘴。球棒落在木地板上,向她的赤脚滚来。“她从没提起过他。”肯尼迪说。“我妈妈也是。”裘德说。桌子尽头,一个犹太老人摸索着他的毛衣袖子。裘德瞥了一眼,手里摆弄着糖纸。“她是什么样的人,你妈妈?”肯尼迪问。“固执,”她说,“和你一样。”“我不固执。”“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好吧,她还有什么特点?不会只有固执吧。”“不知道,”裘德说,“她在一家小餐馆工作。她说她讨厌那里,但她从不去其他地方。她永远不会离开阿嬷。”“是说你外婆吗?”肯尼迪还说不出“我们的外婆”。裘德点点头。“我在她房子里长大,”她说,“她年纪大了,忘了很多事。有时还会问起你妈妈。”空中传来广播声。肯尼迪在她永远喝不完的咖啡里又加了一块糖。“对我而言,这件事非常奇怪,”她说,“我想你不明白有多奇怪。”“我明白。”裘德说。“不,你不明白。我不认为有任何人能明白。”“好吧,我不明白。”裘德站起来,把咖啡扔进垃圾桶。肯尼迪急忙跟上,突然怕她就此离开。如果她现在推开裘德,而她决定不再多说,那该怎么办?知道一点比一无所知更糟。于是,她跟着裘德走进电梯,默默上到五楼的等候室,与她并肩坐在一株枯萎的植物旁边。“你不用留下来。”裘德说。“我知道。”肯尼迪说。但她还是留了下来。里斯于当晚出院。裘德推着他到外面,肯尼迪抬头看天,吃惊地发现天空已笼罩一层深蓝色。她在裘德身边坐了几个小时,在等候室里翻杂志,去食堂买更多咖啡,或者就那么干坐着,盯着那张照片。她打电话给剧团请了病假,承认自己终于被流感俘获。尽管有种种应该走的理由,她还是留在了安静的医院房间,直到一位粗鲁的白人护士通知她们可以走了。她想过打电话回家。弗朗茨总在演出前打电话给她,如果替补演员接起电话,他恐怕会担心。尽管如此,她还是招来了一辆出租车,帮着裘德把里斯扶进车里。麻醉过后,里斯还有点晕,去旅馆的路上,他的头不停滑到她肩上。裘德会掐一下他的大腿,肯尼迪会挪开视线。她想象不出如此不加掩饰地需要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她本可以在旅馆外告别,但她也跟着下了车。她和裘德沉默不语,两人各用一只胳膊搂着里斯的腰,把他扶进旅馆。他比看上去更重,进电梯时,她的肩膀已经酸痛。但她一直坚持到把他扶进房间,小心翼翼放在床上。裘德坐在床边,拨开他额上垂下的鬈发。“谢谢。”她轻声说,但眼睛仍望着里斯。她声音里的温柔只留给他。“没事。”肯尼迪说。她该走了,但她仍徘徊在房间里。里斯康复期间,裘德应该还会在纽约待几天,也许可以明天再来。裘德一定不会整天待在这个昏暗邋遢的房间里,看着他睡觉。也许她们可以出去喝杯咖啡或吃顿午餐。她可以带她到处走走,如此,她来一趟纽约,除了看了一场平庸的音乐剧,和在医院的等候室里呆坐以外,也总算有点别的回忆。裘德送她回大厅,肯尼迪慢慢围上围巾。“那里是什么样的?”她说,“马拉德。”她曾想象那是一座像梅伯里的小镇,充满民俗风情和家庭氛围,女人们把烤好的派放在窗台上放凉。鸡犬之声相闻,人人都知道你的名字。在另一个版本的人生中,她本可以在夏天造访那里。她本可以在外婆的房前和裘德一同玩耍。但裘德只是笑了笑。“很烂,”她说,“那里的人只喜欢浅肤色的黑鬼。你会很适合。”她突然突出这个词,肯尼迪差点以为听错了。“我不是黑鬼。”她说。裘德又笑了笑,这次有点勉强。“可你妈妈是。”她说。“所以呢?”“所以你自然也是。”“一点也不自然,”她说,“我爸爸是白人,你知道的。而且不用你来告诉我我是什么人。”这不是一场比赛。她只是讨厌有人来告诉她,她只能是什么人。在这方面,她和她妈妈如出一辙。如果出生时就是黑人,她会欣然接受这个事实。但事情不是这样。而且什么时候轮到裘德告诉她,现在的她不是真实的她?毕竟什么都没变。她只是知道了妈妈的一件事,但这件事对于她如何看待自己人生的完整性,究竟有何关系?一个细节被移动并替换。换掉一块砖不会让一座普通的房子变成消防局。她还是她自己,什么都没变,一点儿都没变。那晚,弗朗茨问她去哪儿了。“医院。”她已筋疲力尽,无力说谎。“医院?怎么了?”“哦,我没事。我和裘德一起。里斯做了个手术。”“什么手术?他还好吧?”“不知道。”她从未开口问过,“好像是胸部的手术。现在没事了,只有点昏昏沉沉的。”“你应该打个电话,我一直在等你。”她要离开他了。她总是很清楚何时该离开。你可以称之为直觉,称之为某种躁动,也可以称之为别的什么。她永远不会在对方的欢迎耗尽时,赖着不走。她知道什么时候该离开洛杉矶,一年后,她也知道是时候离开纽约了。她知道何时该结束和一个男人的关系,不论这段关系维持了六周,还是六年,离开都是一样的。离开很简单,留下才是她尚未学会的功课。所以那天晚上,当她在床上看着弗朗茨,其黑褐色的皮肤在银色床单上闪闪发光,她知道她和他的日子已经不多。尽管如此,她仍坐在床边,脱下他的眼镜,让他眼前的自己变得模糊不清。“如果我不是白人,你还会爱我吗?”她问。“不会,”他说,然后把她拉近了一些,“因为那样你就不是你了。”离开弗朗茨后,她流浪了一年,没人知道她的去向。音乐剧结束了,她开始厌倦剧场,但她还是坚持了几年,加入即兴剧团,参加实验剧试镜。演戏似乎是她唯一不知何时该割舍的事。逃离前,她最后一次见了妈妈,两人坐在后院的泳池旁喝着霞多丽。那是一个晴朗得不自然的冬日。她震惊于温暖的天气,也震惊于自己居然有过将温暖的二月视为理所当然的时期。她闭上眼,让阳光烤着双腿,甚至没想起可怜的弗朗茨,他一定还蜷缩在嗡嗡嗡的散热器旁。“以前,我经常早上待在这里,”她妈妈说,“你去上学了,我总是没什么事干,但不知怎么,我总会漂在水里,想事情。”那是美好的一天。肯尼迪日后会回想起当时的天气,她本可以不发一语,本可以一直在阳光下躺着。但她还是把照片递给了妈妈。“什么?”她问,歪着头端详起来。“你父亲葬礼时的照片,”肯尼迪说,“你不记得了?”她妈妈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她盯着那张照片。“从哪儿弄来的?”她说。“你说呢?”肯尼迪说,“她找到了我,你知道的。她比我更了解你!”她本不想大喊大叫,她只想让妈妈有所触动。给她一张家庭照,看着她潸然泪下。擦干泪后,妈妈终于可以对女儿倾吐人生真相。肯尼迪有权知道,不是吗?一个坦露彼此的时刻。但妈妈把照片还给了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搞这个,”她说,“我不知道你想让我说什么……”“我想你告诉我你是谁!”“你知道我是谁!这个,”她妈妈狠狠指着照片说,“不是我。你看看!她长得一点也不像我。”她不知道妈妈指的是哪个女孩,她姐姐还是她自己。裘德在照片背面留了电话。多年里,肯尼迪一直没拨打那个号码。但她留下了照片,去哪儿都带着:伊斯坦布尔、罗马。她在柏林住了三个月,和两个瑞典人分租一套公寓。一天晚上,他们喝得酩酊大醉,她给他们看了照片。那两个金发碧眼的男孩疑惑地笑着,把照片递了回去。除她以外,那张照片对任何人都毫无意义,这也是她没法扔掉它的部分原因。那是她人生中唯一真实的部分,她不知该如何处理余下的部分。她了解的所有故事都是虚构的,因此,她开始创作新故事。她的父母是医生,是演员,是棒球运动员。她是正在休假的医学院学生。她家里有个男朋友,名叫里斯。她是白人,她是黑人。每跨越一次国界,她就变成一个新人。她一直在创造自己的人生。九十年代初,她的演艺事业开始彻底走下坡。一个金发女郎到了三十多岁还没大红大紫,导演们已经避之不及。她在一些电视台出品的剧集里饰演了几个姐姐的角色,又饰演了一两个老师,然后她的经纪人就不再打电话给她。她觉得自己还很年轻,不至于死在沙滩上,而后来,她再次迎来了不可思议的好运气。实际上,她的一生都是运气的馈赠,她被馈赠了白肤、金发、美颜、靓身,外加一个有钱的老爸。收到超速罚单时,她流下几滴眼泪,就能博取同情。失去一次机会时,她调动调情的本领,就能得到第二次机会。她这辈子得到了太多她不配的馈赠。她做了两年动感单车教练,健身房为吸引顾客,把夏丽蒂·哈里斯印在了传单上。但她讨厌汗流浃背,她的腿也经常抽筋,所以一九九六年,她决定重返学校。怎么可能是真正的学校,她调侃道,是房地产学校。她在日间电视上卖过多年的劣质产品广告,她为什么不能做房子呢?第一天,她笨拙地坐在小桌子旁,看着老师传过来的讲义。客户看重房地产经纪人什么品质:• 诚信为本• 市场知识• 谈判技巧她心想,大部分东西她都能学,除了第一点。她一生都在演戏,可以说,她是她认识的人里最出色的骗子。好吧,第二出色的。在圣费尔南多谷房地产公司工作的第一年,肯尼迪卖掉了七套房子。她的老板罗伯特说她有点石成金的本领,但她私下里称之为“夏丽蒂·哈里斯效应”。她这张脸容易给人留下隐约的印象,甚至从未看过《太平洋湾》的人也是如此。人人都觉得好像认识她。当然,一直到《太平洋湾》停播后很久,这部剧的粉丝仍会光临其开放看房日。“我一直觉得他们对你不公平。”在塔尔扎纳样板房里,一个女子低声对她说。她礼貌地笑着,带领那人穿过走廊。只要他们需要,她随时可以成为夏丽蒂。实际上,她可以成为任何人。每个开放看房日前,她都觉得自己仿佛重返舞台,等待着帷幕升起。她会调整装饰,换掉镶框的全家福。黑人家庭变成白人家庭,足球懒人沙发换成篮球,丰饶角塞进橱柜,换上多支烛台。如果将样板房看作舞台布景,开放看房日就是她一手导演的盛大公演。每一次,她都会站在门后,低头垂手,像初次登台前一样忐忑不安,因为知道妈妈会坐在观众席中。然后,她会挂上一个大大的夏丽蒂·哈里斯式的笑容,打开大门。她会消失在自己体内,消失在这些没有人真正居住过的空房子里。当房间塞满陌生人,她总会找到她的记号,引导一对夫妇穿过厨房,逐一讲解灯具、连璧架和高高的天花板。“想象一下,如果住在这里,”她说,“你们能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到一九八一年,马拉德已不复存在,至少已不再被称为马拉德。那座小镇其实从来都不是一座镇子。州政府官员认为它是一座村庄,美国地质调查局称之为居民点。尽管居民可能自己划出了边界,但当地并不存在法定边界。因此,在一九八零年人口普查后,当地的教区重新划定了城镇边界,一夜之间,马拉德的居民发现他们被划归了帕尔梅托。到一九八六年,马拉德已从该地区的所有公交地图上消失。对多数人而言,更名的改变不大。马拉德一直以来更像一个创意,而非地点,而创意无法用地理名词重新定义。但名称的变更难倒了史黛拉·维涅。她站在奥珀卢瑟斯火车站,盯着地图看了足足十分钟,最后还是招来了一位年轻的黑人搬运工,向他询问去马拉德的最佳方法。他笑了起来。“哦,你一定是从过去来的人,”他说,“早就不叫那个名字了。”她脸红了。“现在叫什么呢?”“哦,可多了,可多了,勒博、巴雷港,应该叫帕尔梅托,但有人还叫它马拉德。人就是这么固执。”“明白了,”她说,“我有段日子没回来了。”他对她笑了笑,她移开了视线。她尽量轻装简行,避免引人注目。一只简单的包,婚戒也塞在里面。最便宜的裤子,像往常一样把头发别在脑后,只是现在长出了一些白发。出发前,她特意染了一下,她也为自己的虚荣心感到尴尬。但如果德西蕾也染了呢?她可不想成为双胞胎中显老的那个。从德西蕾的脸上看不见自己——这个念头让她惶恐。回去和离开一样,最难的就是下决心。几个月来,她一直在想其他办法,但现在已经无计可施。自从带着照片从纽约来访后,女儿就杳无音讯,史黛拉也开始凝望自己的过去。她不记得在父亲葬礼上拍了那张照片,可话说回来,那天的所有事她都很模糊了。黑色蕾丝一直蹭着她的腿,让她发痒。一小块松软香甜的磅饼,一具封死的棺材,德西蕾挤在她身边。不知怎的,她姐姐总能在她无言以对时说出她想说的话。她在后院盯着那张照片时,同样无言以对。开口前,她已经知道自己会说谎,就像她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只是这一次,女儿不再相信她。“你好像没有了说真话的能力。”肯尼迪说,“除了说谎,你什么也做不了。”几个月里,她一直拒接史黛拉的电话。史黛拉在应答机上留言,一想到自命不凡的弗朗茨会听到她乞求女儿的话,她就羞愧难当。她还和弗朗茨说过一两次话。他总是答应帮她传话,但不知道是不是在敷衍她。六个月前,弗朗茨告诉史黛拉,她女儿搬走了。“她走了,”他说,“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天早晨,她突然就走了。没留下新地址。这里还有一些她的箱子,她也没说要寄去哪里。”相比被肯尼迪抛弃,似乎她留下的垃圾更让他烦躁。史黛拉自然陷入了恐慌,但几周后,布莱克收到了从罗马寄出的明信片,上面是女儿的潦草字迹。她写道:“去找自己,我很安全,别担心我。”这种话最让史黛拉难受。你没法空等出一个自我来,你得动手创造,你要创造出自己想成为的人。可女儿不正在这样做吗?史黛拉把责任归咎于那个黑姑娘,她在洛杉矶纠缠女儿,又跨越整个国家,追踪她女儿。那个姑娘下定决心要向肯尼迪揭开真相,绝不会轻易罢手。除非……史黛拉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突然停住脚步,瘫在了门边。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让德西蕾打消她女儿的念头。她必须返回马拉德。于是,当布莱克去波士顿出差时,她买了去新奥尔良的机票。飞机下降时,她紧握双手,凝视着窗外的褐色平原。她随时可以回去。转身买张机票飞回洛杉矶,忘了这个蠢主意吧。但在她脑海里,那个黑姑娘又一次次地出现,飞机开始轻轻摇晃着滑向跑道,她抓紧扶手。现在,在火车站,那位瘦高的搬运工对着她笑。不知怎么回事,她觉得他一定看透了她,知道她从一个她从未想过自己能离开的地方回来。他指向一个巴士站。“可以让你在马拉德外围下车,”他说,“然后还要走一段路,我估计。”她有好多年没坐过巴士了。他朝公用电话的方向点了点头。“你可以打个电话,”他说,“找人去接你。”但她不确定还有没有人在。于是她说:“活动活动腿脚也好。”当马拉德不再是马拉德,有人开玩笑说,小餐馆的名字不妨也正式改成大家早已习惯的叫法:德西蕾的店。八十年代,人们基本都叫它“德西蕾的店”,一些出生较晚的孩子根本不记得那里还有过别的名字。大家都忽略了屋顶褪色的咖啡杯上还印着“卢氏”的字样,对此,卢并不开心,但他已经老了,他里里外外都得靠德西蕾。她是首席服务员兼经理,她负责招聘和解聘厨师,她会随她的心意更改菜单。她是这家店的门面,多年以来,她一直框在其黑白两色的橱窗之间。卢总说他死后会把小餐馆留给她,但德西蕾说她不要。“除了卢氏蛋屋,我还有我自己的生活,”她说,“我不想永远困在这里。”但她到底有什么生活呢?有时她自己也不知道。仍旧来来去去的厄尔利,记忆残缺不全的母亲,千里之外的女儿。她会在一九八五年冬天去明尼阿波利斯看女儿。两人手挽手走在积雪的人行道上,小心躲避着路上出其不意的冰。她已经近三十年没见过这样的雪了,货真价实的雪。她在一个拐角处闭上眼睛,让宽大的雪花落在睫毛上。她想起她在华盛顿特区度过的人生中的第一个冬天,萨姆带她去市中心溜冰,嘲笑她的步履蹒跚。溜冰场上到处是他们这样的年轻黑人,他们手牵着手,看着酷炫的溜冰者旋转飞驰。路边摇铃的圣诞老人也是黑人。她从未见过黑皮肤的圣诞老人,眼睛死死盯着他,差点失去平衡。“说是雪要下一个星期,”她女儿说,“对不起,妈妈。”“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又控制不了天气。”“我知道,但——我想让它对你好点。”她伸手抚掉裘德头上的冰晶。“已经很好了,”她说,“快走吧。”食品杂货店里灯火通明,女儿慢慢推着购物车跟在后面。德西蕾抓起一把芹菜——看见女儿可怜的食品柜里除了冷麦片就是罐头,她提出(坚持)亲手给他们做饭。“我应该好好教你做饭的。”她说。“我会做饭。”“太多的聪明女孩不知道怎么打理一个家。”“我做饭呀,里斯也做饭。”“是,没错,你们都……你们管那个叫什么来着?”“现代。”“现代。”她重复道,“他是个好小伙。”“可是?”“没有可是。他看上去很不错,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娶你。他在等什么,死神吗?”“那你呢?”裘德问。“我怎么了?”“你和厄尔利。”德西蕾拿起一个甜椒,只是听到厄尔利的名字,她就感到一阵突然的柔情,她也吃了一惊。她很想他,一把年纪了,居然还会这样思念他。落地明尼苏达州后,她给厄尔利打了电话。她第一次坐飞机,觉得自己英勇无比,像飞跃了月球一样。她想让他一起来,但他提出留下陪她母亲。近来,德西蕾意识到让母亲一个人在家有点危险。“哦,那不一样。”她说。“怎么不一样?”“你们还年轻,你们不想好好过日子吗?给我个洋葱。”“我们已经在好好过日子了,”裘德说,“我们不一定要为此结婚。”“我知道,我只是……”她顿了一下,“我不想你因为我的事有心理压力。”德西蕾拿起一个青番茄,不愿直视女儿。她不愿回想那些可能被女儿目睹了的暴力,那些残酷的爱的教育。裘德搂住她。“我没有,”她说,“我发誓。”在他们的小厨房里,德西蕾做了鲜虾什锦饭作为晚餐。她一边搅动食物,一边环顾公寓:不配套的餐椅,橙色的双人沙发,墙上挂着里斯拍的照片。里斯已经在为《明尼苏达每日星报》兼职拍照。通常都是些小任务:小联盟比赛、商铺开业等等。悠闲的日子,他也会接一些受戒仪式、婚礼、舞会拍摄的活儿。有时他会四处晃几个小时,直到指尖冻得通红。他会去拍湖上冻结的冰棱,蜷缩在门外的流浪汉,嵌在泥泞岸边的破旧的红色连指手套。他说他不喜欢冷天气,但他从没像现在这么高产过。他以两百美元的价格卖掉了一张照片。他想存钱买套房子。“我只想让你知道我是认真的。”他对她说,“对你女儿。”他看上去确实很认真,坐在沙发边缘,两手交叉,她差点笑出声来。但她握了握他的胳膊。“我知道,宝贝。”她说。刚回马拉德生活时,她绝对想不到有这么一天,她会坐在明尼苏达的一张二手沙发上,面对着一个爱自己女儿的男人。一整个星期,她都和裘德一起去校园,看着那些跋涉在严寒中的学生,他们的眼睛深深吸引着她,她至今不敢相信女儿是其中一员。她女儿已经像她小时候一样,闯入了这个世界。一部分的她仍希望自己也有机会再来一次。“太傻了,”她在电话中对厄尔利说,“我也没什么要重新开始的。但不知道,有时候会想,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一点也不傻,”他说,“你想做什么呢?”她不知道,但她尴尬地承认,每当她想象自己离开马拉德时,只能看到他们两人坐在他的车里,驶上一条不知通往哪里的漫漫长路。当然,这只是一个妄想。她永远不会离开卢氏蛋屋,至少现在不会,至少母亲还需要她时不会。在明尼阿波利斯的最后一晚,暴风雪侵袭屋顶,德西蕾打开百叶窗,向外张望。她端着咖啡,里斯在她咖啡里加了威士忌,裘德在清洗碗碟。里斯的照片散在桌上,都是他们在洛杉矶时的生活照。里斯俯身指出镜头中不同的地点,裘德的手搭在他脖子后面。曼哈顿比奇码头、首都唱片公司形似唱片的大楼、他们在圣塔芭芭拉看到的座头鲸,还有他们认识的人、很久不见的朋友、派对上的人潮。透过女儿的眼睛欣赏一座只在电视上看过的城市,这种感觉很奇妙。“这是谁?”她问。她指向一张在拥挤的酒吧拍摄的照片。她本不会注意到它,但她看到背景中有一个金发女孩回眸一笑,仿佛无意中听到了一个笑话。女儿把那张照片塞回了照片堆里。“只是我们认识的一个女孩。”她说。德西蕾和女儿睡在床上,男朋友自告奋勇去睡凹凸不平的沙发。他拿走枕头和被子时,德西蕾有些尴尬,仿佛她不知道她不在时两人是怎么过的,仿佛她不知道她离开后两人会怎么继续。等这个不停催婚的老女人回去,这两个相爱的年轻人一定会如释重负。离开前的这晚,她和女儿躺在一起,一直在想照片中的那个金发女孩。她不知道为何会如此惊讶。那个女孩就像加利福尼亚的缩影,或者她想象中的加利福尼亚的缩影:苗条的身材,健康的肤色,一头金发,一脸喜悦。她想打电话给厄尔利,但时间已经太晚,而且一天后,她就能见到他。但她还是想打电话给他,这让她觉得很尴尬。你知道吗,她会问他,裘德居然和白人女孩交朋友,她居然会做这样的事?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不是吗?你知道这个世界已经如此焕然一新了吗?一九八六年,塞尔死了,厄尔利·琼斯在布伦纳医生的诊所里看报时才得知此事。当时,他正和岳母(他开始这么看待她)等候看诊,他在《皮卡尤恩时报》很靠后的版面看到一个男人的照片,标题写着,“高利贷大鳄横死街头”。似乎是因打牌发生口角,被人捅死。这样一个靠借贷和收债为生的人,最后死于金钱,似乎也恰如其分。但为了这么点小钱丧命,也实在有些不堪。报上说是为了四十美元。该死的四十美元。当然,时至今日,厄尔利早已明白有多少人愿意为了一点小钱去死,或去杀人。他还见过更糟的,不用四十美元,就有人愿意冒更大的险。尽管如此,透过冷冰冰的白纸黑字获悉塞尔的陨落,仍令他分外震惊,同样震惊的是,他发现他的真名居然叫克利夫顿·刘易斯。哦,他明白了,克里夫顿(Clifton)的“C”加上刘易斯(Lewis)的“L”就是塞尔(Ceel)。布伦纳医生叫了阿黛尔的名字,他合上报纸,从某种意义上说,塞尔是他最老的朋友。此时,他已经三个月没为塞尔工作了。“我早该为你办一场退休派对了。”塞尔上次通话时对他说,“你不是我刚认识的那个孩子了。你丧失了杀手本能。”厄尔利挂断电话,知道塞尔只是想刺激一下他。塞尔还需要他,那个老家伙不止一次说过,他是其手下最优秀的猎人。曾几何时,他的侮辱是奏效的。但现在已今非昔比,厄尔利早已不是孩子。他有责任,有他爱的女人,还有她的母亲,他也爱她。阿黛尔有一次差点把房子烧了,当时她在烧水煮咖啡,转头就跑去睡觉了。那天他去方特诺特店里为厨房添置了一台咖啡机,并教了阿黛尔如何使用。但那个早上以后,她再也没煮过咖啡。每当德西蕾去卢氏蛋屋开门,他就会起床为阿黛尔煮咖啡。如果他出门为塞尔工作,谁在家做这个呢?他在炼油厂找到了人生中第一份真正的工作。现在他每天去上班——像个正经人一样,如阿黛尔从前会说的——穿着灰色工作服,名字绣在胸口。工头叫他“晚来的厄尔利”,因为他是工人中年纪最大的。德西蕾上早班时,他就上晚班;她上晚班时,他就上早班。两人无缝对接,轮流照看阿黛尔。一天早晨,他带着阿黛尔去河上钓鱼。燕子在头顶飞过,林中传来阵阵松涛声。阿黛尔望了眼天,束紧了毛衣。她现在扎两条长辫子。德西蕾每天早上给她梳头,她必须去卢氏蛋屋时,就由厄尔利代劳。一天下午,她用纱线向他示范了怎么扎辫子。他尝试了一次又一次,惊讶于自己的粗手居然能干这么细的活儿。他喜欢给阿黛尔扎辫子的早晨。她允许他给她扎辫子,只因为她开始忘事。他可能也开始忘事,比如忘了她不是自己的母亲。“够暖吗,阿黛尔小姐?”他问。她点点头,又拉了拉毛衣。“德西蕾说你喜欢钓鱼,”他说,“是吗?”“德西蕾这么说?”“是的,女士。我告诉她我们会钓些鱼回去,晚上炸着吃。这安排不错吧?”她抬头看着树,握紧了手。“我也要去工作了。”阿黛尔说。“不用,女士。你今天放假。”“放一整天?”她满心欢喜的样子让他不忍告诉她,她已经九个月没去工作了。她帮忙打扫卫生的白人家庭最早注意到她的记性开始衰退。盘子放错抽屉;衣服没晾干就叠好;罐装豆子放进冰箱,鸡肉却在食品架上放坏了。“哦,我老了,”她说,“你知道的,老了就会忘东忘西。”但布伦纳博士说这是阿尔兹海默病,情况只会越来越糟。打电话告诉厄尔利时,德西蕾在电话里哭了。他提早结束了一份在劳伦斯的工作,回去陪她。没事的,他摇着她说,尽管他想不到还有什么比前一天还看着德西蕾的脸、第二天却看到一个陌生人更可怕的事。“你是我儿子吗?”阿黛尔问。他笑了,伸手去拿鱼竿。“不是,女士。”他说。“不是,”她重复道,“我没有儿子。”她满意地转向树林,仿佛他刚帮她化解了一个困扰她的谜团。接着,她再次看向他,几乎羞怯地说。“你不是我丈夫吧?”“不是,女士。”“我也没有丈夫。”“我只是你的厄尔利,”他说,“仅此而已。”“厄尔利?”她突然大笑起来,“这是什么傻瓜名字?”“我唯一的傻瓜名字。”“我知道你是谁,”她说,“你是那个总围着德西蕾转的农场男孩。”他摸了摸她灰色辫子的末端。“没错,”他说,“完全正确。”他们回到家时,一个白人女性坐在门廊上。厄尔利钓到了两条不大的斑鲑,阿黛尔看着它们在钓绳上蠕动,满心欢喜。回家的路上,阿黛尔挽着他的胳膊,嘴里哼哼唧唧的。他透过空地看到那个白人女人时,抓紧了阿黛尔的胳膊。此前有一位县政府的女人来看阿黛尔。德西蕾感觉大受其辱,一个古怪的白人女人在她家里晃来晃去,查看房屋是否适合居住。“肯定适合居住啦,”她对厄尔利说,“她在这住了六十年!”他讨厌政府工作人员到处刺探的做法,好像他们两个没能力照顾一个忘事的女人似的。但那次拜访也带来了帮助。他们需要钱买药、看医生、付账单。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喜欢跟那个县政府的女人打交道。她无论怎么想他,他都毫不意外。他拍了拍阿黛尔的手。“那位女士问起来,就说我是你女婿。”他说。“你说什么呢?”“门廊上的那位白人女士,”他说。“从县里来。只为了不把事情搞得太复杂。”她挣脱他。“别犯傻了,”她说,“哪来的白人女人,那是史黛拉。”在追踪史黛拉的那些年里,他一直在想象她,甚至不停梦见她,她在他眼里变得很强大。她比他聪明,比他睿智,每次快要接近她时,她似乎总能成功脱身。但眼前这个不是白人的女人,这个史黛拉·维涅,看起来却普普通通,他屏住了呼吸。她并不像德西蕾,即使走近,他也不会混淆。史黛拉站了起来,她穿着海军蓝色的休闲裤和皮靴,头发扎成马尾,满头黑发,似乎一点也没老,不像德西蕾,两鬓已露出银丝。但不只是外表,还有她身体的感觉,很紧绷,像一根拉紧的吉他弦。她面露惧色,但她在怕什么呢?怕他吗,也许应该怕。每个德西蕾想着她、而非他睡去的夜晚,他都想对她大发雷霆。但史黛拉没有看他。她望着她母亲,嘴巴像鲑鱼一样张开,喘着粗气。阿黛尔几乎不看她。“闺女,来帮我们杀了这些鱼,”阿黛尔说,“然后叫你姐姐回来。”她母亲已经失智。史黛拉慢慢意识到这一点。她跟在母亲身后,走过狭窄的走廊,来到厨房,陌生男人从冷藏箱里取出鱼。她常常设想回家后母亲会说些什么,她可能会发怒,甚至打她耳光,但她从没设想过此情此景:母亲已变成一副躯壳,在厨房里团团转,仿佛此刻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张罗晚餐。母亲对史黛拉无动于衷,仿佛她只走了二十五分钟,而非二十五年。陌生男人跟着母亲,等她放下东西后,拿起一把刀。他护着她,让她远离灶台,并终于说服她坐在桌边,然后给她煮了一杯咖啡。“你是德西蕾的丈夫吗?”史黛拉问。他低声笑了笑。“差不多吧。”“那你是谁?怎么和我妈妈在一起?”“你是怎么了,史黛拉?”她母亲说,递给她一把汤匙,“你知道,这是你兄弟呀。”他不会是那个黑姑娘的父亲,他看上去远没有她那么黑,尽管他灰灰壮壮的,挺像个会欺负女人的男人。“她这样多久了?”她说。“大概一年。”“上帝啊。”“闺女,别随便说主的名字,”她的母亲说,“我怎么教你的。”“对不起,妈妈,”她立刻说道,“妈妈,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母亲说,“可能也不需要知道。快去弄鱼吧。”父亲曾教她杀鱼。她和他一起在河边涉水,水溅到膝盖。德西蕾在前面走,大声跺脚,父亲说她把鱼都吓跑了。他们是他的双子精灵,跟随他穿过树林。捕鱼的过程总让德西蕾感到无聊,她四处晃荡,四仰八叉地躺下,制作菊花链。但史黛拉能和父亲一起坐上几个钟头,安安静静地,想象自己可以穿透浑浊的水看到围绕着脚丫的所有生灵。此后,父亲会向双胞胎展示如何清理捕上来的鱼。将鱼放平,刀滑入腹部,然后呢?她不记得了。她感到鼻酸。“我不会。”她说。“你就是不想弄脏手,”她母亲说,“德西蕾!”“她去上班了,阿黛尔小姐。”那个男人说。“上班?”“在镇上。”“那得有人去叫她呀。她会错过晚饭的。”“史黛拉会去叫她,”这个男人说,“我得和你待在一起。”他伸手护住她母亲的肩膀。保护她不被我伤害。史黛拉反应过来后,轻轻放下刀。她走到门廊,望着树林。她不知不觉走过泥地,不知要往何处去。 | 肯尼迪是一个在纽约的女演员,曾主演外百老汇音乐剧《寂静的河》。她的生活也并非一帆风顺,她的母亲史黛拉并不满意她的男友弗朗茨。在一次偶然中,肯尼迪遇见了自己的初恋裘德,并得知裘德的男友里斯需要做手术。有一次他们起了冲突,裘德告诉肯尼迪她的父亲被杀的事情和她母亲的过去。肯尼迪并不完美,她曾与已婚导演有染、偷窃父母的钱,有时也对朋友不真诚。一段时间后,肯尼迪演员生涯受挫,她不得不更换职业变成了一名房地产经纪人。她和弗朗茨也分了手。史黛拉回到家乡后,她的母亲阿黛尔因阿尔兹海默病而失智,她的妹夫厄尔利在照顾着阿黛尔。 |
钟老师说:没事!我给你写地址。钟老师从兜里掏纸和笔,一张照片飘然落地。文丽替钟老师捡起来。照片是钟老师和一位姑娘的合影。文丽忘了还钟老师,她愣住,慢慢抬头看着钟老师。钟老师眼神忧郁,拿过照片,放进上衣兜里。文丽声音哆嗦:你和你女朋友分手了?钟老师不看文丽说:是。文丽问:你不爱她了?钟老师摇摇头。文丽又问:她不爱你了?钟老师还是摇头。文丽固执地追问:那为什么?钟老师看着文丽忽然笑了,说:今天,真高兴来你家,我有一年没这么高兴了,真的。钟老师说着伸出手。文丽慢慢伸手握住钟老师的手,她的眼睛湿了,说:老师,别以为我还是孩子,我都结婚了。你心里一定有很多话,你为什么不说出来?钟老师慢慢收回手,说:年轻赶上新社会,真是好啊,我是早生了十来年……文丽眼睛越来越湿,声音也哽咽了,说:老师,你到底怎么了?以前你多么意气飞扬啊,什么事儿你不懂啊。我们都觉得你是优秀的男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什么事能难倒你。因为……因为你……文丽终于哭了。钟老师掏出手绢,替文丽擦泪。佟志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了,一抬头,愣住了。看到一男人给文丽擦泪,又看到文丽接过手绢,捂住眼睛。佟志就咳嗽了一声。钟老师转过脸来,静静地看着佟志。佟志一眼看清钟老师,跟着肃然起敬,因为钟老师真的太像老师了。文丽放下手绢,看见佟志,有一点尴尬说:你怎么才来?我爸我妈都急了。佟志看着钟老师,问:是吗?文丽也看一眼钟老师,说:这位是钟老师,我师范的老师,我爸的朋友。他叫佟志,是我爱人。两个男人握了手,谁都没说话。钟老师走了。文丽看着钟老师背影,喃喃地说:钟老师真可怜。佟志说:是可恨吧!文丽气得甩手进屋了,连佟志和同学聚会的事也不问了……两个人在回家的路上,文丽还是一脸伤感。佟志问:这钟老师怎么可怜啊?文丽说:我去年就听说他被打成右派了,我还不信。钟老师那么温和的一个人,我看的那些苏联小说都是他教的,多美啊,多革命啊,多浪漫啊,怎么会是右派呢?佟志说:怪不得你神神经经的。原来都是这老夫子教的!早知道我当你老师,教你点有用的!文丽喊:钟老师不可能是右派!佟志说:右派脸上也没刻字,看着和蔼可亲的人就可能是隐藏深的右派,你真是幼稚!文丽说:你什么也不懂,别乱讲!她说着眼睛又红了。佟志奇怪了,说:你们老师打右派,和你有什么关系啊?文丽说:他女朋友都和他分手了,多可怜啊。他们那么般配,那么相爱,我们都羡慕得不得了。佟志笑了,说:他分手他的,与你有什么,你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文丽吼一声:不跟你说了,你什么也不懂!佟志皱了下眉,这个钟老师佟志是记住了。尽管佟志后来再也没见过他,可是他给文丽带来的心灵震撼却是余波未停。周一下班后,佟志一进走廊就觉得味儿不对,推门进来,见文丽拿着个煮奶锅神思恍惚搅和着。佟志敲敲门,文丽没反应,佟志故意重重敲门,文丽一惊,饭锅一抖,锅里盛的咖啡溅出来,洒到浅色布拉吉上。佟志吓一跳,赶紧上前说:我不是成心的啊。你这几天怎么搞的,一惊一乍的。我给你洗,脱下来脱下来。没想到文丽拿块抹布擦擦,把咖啡倒进杯里,放桌上,淡然说:没事儿,我做饭去。佟志问,这是什么?文丽说是咖啡。佟志又问:我知道这是咖啡,但你没事儿弄这干吗?我怎么不知道你爱喝咖啡?文丽抢说:我也不知道你爱抽烟啊。佟志看着文丽出去,气得走到桌前,拉开抽屉,找出一根烟,点燃了,看着那杯咖啡,拿起来将烟灰抖落到咖啡杯中。佟志刚刚坏笑一下,文丽推开了门,目光怪怪地看着佟志,说:有人找你。方卓娅要了命的声音就传进来了:佟志!佟志手一抖,咖啡彻底洒落一地。方卓娅走进门,文丽扎着围裙跟进来,落落大方地问:是你朋友啊?佟志强作镇定。方卓娅则是成心要看文丽会怎么样,作壁上观。佟志手里还拿着空杯子,说:她是我同学姚爱伦。这是我爱人文丽。方卓娅伸手说:方卓娅,卓娅和舒拉的故事里那个卓娅。文丽却看着地上的咖啡,没碰方卓娅的手,问:这是怎么回事儿?我看你成心。你们聊吧。姚舒拉,你坐啊。方卓娅看着文丽,说:叫我方卓娅。文丽说:噢,你长得和电影里卓娅一点也不像。那个演员比你瘦多了,脸也小。你下巴是方的。卓娅下巴是尖的。你还真有一点像舒拉。方卓娅忍耐着,突然对佟志说:昨天晚上你走那么快,我都忘了咱们母校建校十周年庆典的事了,这是给你的请柬。此言一出,文丽、佟志同时变了脸,方卓娅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把请柬塞到佟志手上,回过头得意地冲着文丽说:昨天佟志特高兴,喝那么多酒,我还说你爱人会不会抱怨啊,看来你还真挺宽容的。要我啊,就不行。佟志急得冒火,忙说:哎哎!方卓娅,你不是还赶火车吗?几点钟的车?方卓娅看下表,说:哟!还真得走了。佟志,我行李挺沉的,你送我到火车站吧。佟志爱人,你同意吧?方卓娅看着文丽,脸上在笑。文丽不看方卓娅,对佟志说:咱一会儿还得帮我妈搬煤去,我妈等着呢。方卓娅和文丽都看着佟志。佟志一拍脑袋,大吼一声:大庄!大庄屁颠儿屁颠儿跑来,问:怎么,着火了?佟志说:大庄,这我同学姚,啊,方卓娅同志,你替我送她去火车站。大庄察言观色,点点头,冲方卓娅说:走吧。方卓娅却说:咱们昨天在车间不是见过吗?怎么,不认识了?文丽气得不会说话了,她看着方卓娅挺胸抬头跟着大庄走了。脚步声刚消失,文丽就把门“咣”的一声关上。还没等她发作,佟志先发制人,说:那咖啡是我洒的,我往里面倒了烟灰,我成心的,因为我想起钟夫子我就不舒服!文丽说:你还倒打一耙?你搞什么鬼,你到底和姚舒拉什么关系?佟志说:叫人家方卓娅好不好!文丽嗤之以鼻,说:方头大脸,哪点像卓娅,像卓娅她妈!佟志想乐,但赶紧绷上脸,说:你看你损她我就不生气,为什么?因为我和她很清白啊,我们就是普通同学关系。文丽说:同学关系你为什么瞒着我和她约会?别装了你!早就告诉你,昨天是我爸六十岁生日,我爸六十年才过一个六十岁生日,多重要啊,你连我爸生日都不当回事儿,可见这女人在你心里地位有多重要!佟志说:不对吧,六十年要过几个六十岁生日?难道要过两个三个?你还是个教数学的,连个基本算术都搞不清,咋当老师的,这不误人子弟吗?文丽气得住佟志的耳朵说:几个生日怎么了?别避重就轻,说要点,和她到底怎么回事儿!佟志甩开文丽,说:动手动脚的!那你说你和姓钟的什么关系?文丽愣了愣,说:你说什么?佟志说:别以为我是傻子。拿个手绢给我老婆擦眼泪,什么东西!文丽上前暴打佟志,说:你混蛋,混蛋!钟老师是我老师,你敢这么糟蹋我老师,我打死你!佟志架住文丽,说:你骂我同学我一句话没有,我说你老师半句你就发疯。你说,是我心里有鬼,还是你有不可告人的过去。文丽用脚踹,佟志架着,文丽够不着,扑腾几下,文丽突然扑到床上哭了起来。佟志心软了,赶紧上前搂住文丽,并说关于方卓娅你问一千句一万句我也还是一句,我们就是同学关系!那会儿年轻幼稚不懂事儿,就是通过几封信。那你呢,你和钟老头什么关系?你能告诉我,你敢告诉我吗?文丽不哭了,说:什么老头,钟老师哪老了?你干吗这么损他,还嫌他不够倒霉啊!佟志说:你不说清你和他的关系,我就叫他老头老头,糟老头子!文丽说:就说呗,有什么呀,也不我一个人这样,我们全班女生哪个不喜欢钟老师?钟老师风度那么优雅,那么有气质,看过那么多书,还到苏联留学过,他推荐我们读的书都那么浪漫那么美。文丽说着开始投入了,她不看佟志,看着天花板,或者看着自己的内心。总之,她现在对自己说话:我在我们班也不出类拔萃。他在我们学校,就像个王子,全体女生都喜欢他。每天放学后最喜欢的话题就是谈论他,我和他只单独见过一次,他布置作文,题目我还记得《最美丽的一天》。我写了我们开学第一课,是他上的,讲苏联小说,讲托尔斯泰,还唱俄罗斯民歌《三套车》,他嗓音很好,很浑厚,那节课让我感觉活在新时代,真幸福……佟志已经嫉妒得不会嫉妒了,突然问:他还请你喝咖啡了,是不是?文丽下意识地问:你怎么知道?佟志说:他还干吗了?给你擦眼泪,摸你手,让你……文丽生气地骂:你怎么这么狼心狗肺的!文丽猛地将围裙扔到佟志脸上,跑出门去。佟志呆着,气得一脚踢翻床边椅子,想想还是追出去了。文丽气冲冲地走着。佟志跟上,说:你不能怪我态度不好,你在暗恋一个男人,你知道吗?文丽停下来冲着佟志喊:什么叫暗恋!我就是喜欢钟老师,就是欣赏钟老师,这么美好的感情你根本就不懂,你就是个老粗!佟志说:好好好,工人阶级大老粗!你细你细,你细你干吗找老粗啊,我看你也挺爱老粗的,是不是啊?见文丽不说话,佟志趁机上前搂住她说:别那么大火嘛,我嫉妒说明我喜欢你嘛。文丽说:人家钟老师有女朋友,两人特别相爱,我们都为他祝福,怎么到你这儿就变得这么污秽不堪?你干吗这么恶心我?佟志不吱声了,要亲文丽。文丽猛地往后退,喊:你嘴里什么味儿啊?佟志说:又嫌弃工人阶级啊!什么味,你丈夫味儿呗。文丽问:你吃大蒜了?佟志说:?啊,是大庄从梅梅家里拿了罐糖蒜。佟志话刚出口,文丽“哇”的一声就吐了。佟志叹口气,说:你也太娇气了。文丽呕吐除了大蒜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怀孕了。这个结果看傻了文丽和佟志。但也高兴,要做父母了嘛!接下来,在几个月之后,就是又一个冬天了,文丽的肚子就大了,干啥也不方便了。但家里的活还得干,因为要过日子。庄嫂在筒子楼水房里洗尿布,她和大庄生的儿子都半岁了。文丽端着洗菜盆进了水房,一见庄嫂就想回避,可又不好意思显示出来,走到水龙头处接水。两人从上次争吵后一直不说话。这次又在水房相遇,庄嫂笑了,说:听说你快生了,刚刚还想去看看你呢!咱这邻里邻居都三四年了吧,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矛盾。文丽冲庄嫂尴尬笑笑。这两个女人这就算说话了。晚上,文丽在屋里遛来遛去,手扶着肚子,哼哼着苏联歌曲,表情悠然。佟志心情烦闷,因为老婆肚子大了不能整那个事,整不好会流产,他心里就火旺,又不愿跟老婆说,看报也看不进去。文丽在屋里走来走去更令他心烦,他终于放下报纸,说:咱出去转会儿成不成?文丽说:外面太冷了,就家里转转得了。佟志说:那我去厂里呆会儿,睡觉时候再回来成不成?文丽停住,问:你怎么了?佟志说:有个图纸急着要呢。文丽盯着佟志,说:不对,你心里有事儿。佟志说:我没事儿,我现在最大的事儿就是天天盼夜夜盼就盼着我儿子赶紧出来,叫我一声爸。文丽笑了,说:美得你,得先叫妈。这时有人敲门,佟志开了门,庄嫂拿着些剪好的破旧内衣进来。佟志和文丽说:哎!是庄嫂啊!庄嫂把破衣服放下说:也不知道你家尿布准备好没有。不过,反正尿布这玩意儿不怕多。我这一算你预产期正好赶个雨季,这阴天下雨,尿布干不了能把人愁死。这些都是我找我那些姐妹要来的,我怕不干净还煮了煮。过几天我那旧床单什么的拆了煮了给你送过来,尿布是越旧越软和越好,吃奶孩儿那小屁股娇嫩着呢,可不敢用新布。庄嫂是非常真诚的。佟志和文丽直不好意思。佟志说:哎哟,真难为你想得这么周到。庄嫂大咧咧地说:这算什么?爷们儿忙工作,心又粗。女人之间这种时候就得互相帮助。你说是吧。文丽直点头。佟志一旁看着想笑。庄嫂说:你们赶紧休息吧。庄嫂出门时扭过头说:佟子啊,大庄说整了瓶五粮液,说叫你过去喝呢。我说这老晚了,文老师又有身子。明天吧,明个下班我整点儿菜,你们哥儿俩喝痛快吧。佟志一个劲点头说:好好好!佟志关上门,一个劲感叹说:没看出来,这淑贞!哎!就是庄嫂,可真是个识大体的女人。文丽皱了下眉,问:你什么意思?佟志怕文丽多心,赶紧说:没啥,没啥。文丽拿起那些尿布闻了闻,说:还真是煮过了,味道都不一样。佟志问:感动了?文丽反问道:你是不是一直挺生我气的?我不让你见大庄是不是比挖你心还难受啊?佟志听着别扭说:胡说!文丽纳闷地说:我就奇了怪了,这大庄迷住梅梅也就算了,怎么你个老爷们儿也离了他就活不了呢。佟志说:胡说八道,我认识他才几年?没他我照样活得好好的?文丽添油加醋地问:要是有人让你不理我,你会不会也这么难受啊?佟志说:我说你这么胡思乱想的,不怕孩子兔唇啊!文丽说:赶紧找你那老哥们儿抽烟喝酒去吧!看你拉个老脸我更烦。佟志听了这话说:好!我去厂里了。佟志夹着被子出了门,也没见文丽留他,就去了隔壁宿舍。宿舍里的几个工人见佟志这熊样,就起哄道:被老婆赶出来了吧?不能这么宠老婆啊,跟大庄学啊。要我老婆这样对我,我一大嘴巴扇过去,半个“不”字都不敢!佟志一挥手说:去去去!佟志走到靠自己家墙壁这边床的下铺。床上已经睡着一个小青工。佟志打青工屁股,说:起来起来,睡上铺去。青工说:佟师傅,你睡上铺吧,我怕掉下来。佟志说:我到你们屋不是睡觉,是值班。我老婆一有动静我就得过去,你让我从上铺往下跳啊。起来!小青工只好爬起来,爬到上铺。佟志把被子摊开,在众人哄笑声中躺下,很快就发出鼾声。这样的日子过得有些重复,好在很快就到了夏天了,文丽就生产了,却生了个女孩。佟志说不上高兴,但给女儿取了个燕妮的名子,好像希望燕妮将来长大了也能找个中国的马克思似的……这些日子,大庄的心情不错,哼着小曲回了家,一进家门就喊:我儿子呢?庄嫂说:你小声点,好不容易刚把儿子哄睡了。你哪儿疯去了?又喝酒了吧?大庄声音不耐烦了:老爷们儿就这么点爱好,不抽烟不喝酒,活着干吗?真是!大庄走到摇篮边,掀开小被子,看看儿子,埋下头亲亲,不由自主地乐了。庄嫂得意地说:哎,咱儿子给你长脸吧?大庄说:可不,佟子在厂里到现在都不敢说生了丫头,他说生了儿子。笑死我了!老婆,你这回给咱老庄家立了一大功啊!咱老庄家几代单传,到咱这辈儿,怎么也得生他三个五个。我名字都想好了,老大叫龙,老二叫虎,老三叫豹,老四……庄嫂嗔怪说:老四叫熊。你养野兽啊。要我说起名就得起个文化气的名字,咱这辈子没文化,咱一堆儿子个个都得是大学生!大庄挺意外,看着老婆说:老婆,有志气,有志气,就这么着了!说着大庄往床上一躺。又说,我说等咱这儿子生够了,咱再生闺女吧。生闺女多可心,长大了,搂着她爸,那叫一个美!庄嫂转过身帮大庄脱鞋,说:俩女人伺候你一个男人,美得你!大庄嘿嘿正乐着,听了敲门声,忙叫庄嫂去开了门,一看是佟志,就喊:佟子啊,才回来?边喊边翻身坐起,一只脚还套着鞋。庄嫂过来,又给大庄脱另一只鞋。大庄也习惯了,老婆伺候着他,他大模大样地跟佟志说话:坐坐坐,想抽烟了吧?我这儿还有半包。大庄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烟,递给佟志。庄嫂虽然不高兴,但不敢明说,只说:抽烟啊!那我把窗户开开吧!大庄问:开窗户干什么?冻着我儿子咋办?庄嫂说:儿子闻着烟味儿回头该醒了。大庄训斥道:我儿子没那么娇气,从小闻点烟味儿怎么啦?我们爷们儿不都这么长大的,哪来这么些臭毛病。你该干吗干吗去,老爷们儿这儿说话呢,没点眼力见儿。庄嫂低眉顺眼,端起脚盆,拿几件脏衣服,出了门。佟志看着过意不去,说:你个龟儿子对老婆好点不成吗?你这个样子,让我以后都不好意思来了。大庄不在意地说:东北老娘儿们就这样,打是亲骂是爱。我要是像你对文丽那样,还不把她吓着了。佟志抽了一口烟,说:你得了吧,女人都一样,要人哄,要人疼。大庄说:我老婆就不要。我告诉你,你问我为什么不找梅梅那样的文化人儿?我真伺候不起。我这人懒啊,也没耐心也没长性,我得有人伺候我,我找女人浪点疯点没事儿,找老婆就得找奴隶,我老婆别看长得碜,可那句老话说得好啊,丑妻近地家中宝。我这老婆呀,就像那个扔在北大荒的小猪仔子,怎么打怎么骂都不急不恼,怎么苦都能活下来,我图的就是这个!佟志听着直翻白眼,说:胡说,你老婆比你精。你等着吧,哪天你老婆奴隶造反,有你受的。大庄说:她再奴隶造反她还能翻天?还能比你老婆能造?佟志感觉没劲了,低头抽完支烟说:你说这女人是不是有了孩子都烦男人了?大庄说:是吗?我可没啥感觉。佟志摸着头,说:以前说就爱闻我这头油味儿。现在变了,说一闻就恶心,你说这事儿整的,我成什么了?我们家二等公民了。大庄说:看看,宠老婆的恶果出现了吧?我还不是吓唬你,这才是开始。你看看我,我就是生十个儿子,我还是我们家的天,我老婆吱歪一声,瞧我怎么收拾她。佟志说:你快算了吧!别吹牛了。佟志过足了烟瘾,回了家看文丽坐在床上正给孩子喂奶,佟志瞧了眼饭盒,见从食堂打回来的排骨没动,就说:今天的排骨不好吃吗?你怎么不吃?文丽抬头瞪佟志,说:吃个六,气都气饱了!佟志忙问:你又怎么了?我没气你啊!文丽说:你那么大声干吗?我生闺女怎么啦,你不是说生女儿你挺高兴的吗,干吗撒谎说生了儿子?结果让庄嫂看了一个大笑话!佟志赶紧辩白说:这事我犯得着撒谎吗!他们瞎说呗,你至于发这么大火嘛!文丽说:怎么不至于,哼!庄嫂前几年见了我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现在可倒好,跟我平起平坐就差称姐道妹了。她凭什么?就凭生了个儿子?佟志不高兴了,说:从你怀孕到坐月子,庄嫂帮你多少忙?她是真心拿你当朋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刻薄了,连个农村妇女也要嫉妒!文丽说:谁嫉妒她了,我嫉妒得着嘛!我就是……就是你讨厌,你干吗到处说生了儿子!这还叫别人高兴吗?你还有别的高兴的事吗?佟志叹口气,说:高兴的事当然有啊!我妈要来了。文丽一下愣住了,发了阵呆,才问:真的?佟母来到佟志家的时候,已经是公元1960年的夏天,燕妮已经一岁了。文丽在班上请了假,去车站接佟母时就出了点岔子,在约好的地点找不到佟志了,就去了菜市场。天又下着雨,文丽提着大包小包在菜市场等雨停了,接车的时间也早过了,就匆匆赶回家,又匆匆上楼,走到家门口,探头一看,门锁着,知道佟志去接婆婆了,这才放下了心。她在门口放下手中的几个包,进水房洗了手,再出来就看见一个五六十岁的小老太太用钥匙开门,仔细看是自己家的门被小老太太打开了,就想到了这个小老太太可能是谁了。跟着,文丽就见佟志抱着燕妮走上楼。燕妮见了妈妈老远就喊:妈妈抱抱!文丽赶紧上前接过女儿,悄声对佟志说:说好一起接你妈,你怎么不等我啊?我跑到车站转了五圈,还琢磨你是不是迷路了,又想你不至于这么笨。我就去买了菜。文丽发现佟志的脸绷着,就停了话。果然佟志又使用老计策,开始倒打一耙了,佟志说:我和我妈在炎炎烈日下等了你整整一小时!你不会迷路了吧?文丽笑了,说:什么炎炎烈日,拉倒吧你,今天下雨了,最高气温才23度。再说了,我赶到火车站时是5点38分,什么一小时!夸大其辞!虚报灾情!佟志也笑了,说:我告诉你,我妈可真生气了,呆会儿见了我妈你找什么说辞?文丽赶紧拉着佟志进了水房,问:刚才进咱家那个小老太太就是你妈?佟志埋怨说:什么小老太太,我妈才五十多岁!都当妈了怎么一点不懂礼貌,以后怎么教孩子啊。文丽说:你别打岔,你妈跟照片上不太一样。你妈不会真生气吧?你妈也是,早点晚点来都成啊,非赶着期末考试来。佟志瞪起眼睛,说:这话别当我妈面说啊!从重庆到北京两天两夜容易吗?赶紧做饭去吧。这时佟母提着烧水壶进了水房,见佟志和文丽在里面,却不看文丽,单冲佟志说话:娃儿呢?郎个在这里跟人扯个没完啊?文丽赶紧叫了一声:妈!佟母看着文丽,淡然说:哦,你是文丽吧,比照片上要高一些。文丽把孩子递给佟志,接过佟母手里的水壶,笑着说:照片上哪能看出高矮。你看你刚进屋,赶紧歇着吧,我来我来。佟母笑笑说:自己家,也不是来做客的,歇啥子歇!佟母满口川音,文丽听着一愣一愣的,但佟母语气中的不满文丽是听出来了。她解释说:妈,我请假去车站了。我……水壶的水冲出来了。文丽停了话。佟母上前关了水龙头,说:水这么哗哗地流,浪费哦。文丽冲口说:水是公家的,不交水费。佟母说:公家的水不是国家的水吗?也要节约哟。佟母完全不理会文丽的歉意,从佟志怀里抱过燕妮,说:跟婆婆耍。说着抱着燕妮就走了。文丽转脸冲着佟志说:你妈还真生我气呀?佟志说:老人嘛,上点火,你赔个笑脸就完了,别当回事儿!佟志拍了拍文丽的屁股,文丽瞪了眼佟志,两个人就进屋了。佟母在不停地忙碌。燕妮在床上玩。佟母把带来的旅行包打开了,什么郫县豆瓣、金钩豆瓣、泡菜、腊肉、辣椒油,瓶瓶罐罐摆一大堆。佟志见一罐馋一罐,说:啊呀我的妈呀,我做梦都想这一口啊。妈呀,妈呀你早来就好了。佟母不说话,用眼睛四下找地方放这些罐罐。文丽看出来了,正想说什么。佟母却自作主张了,拖过一个纸箱子,把里面的报纸拿出来,放地上,把这些罐罐全装了进去。那些报纸是文丽剪的报。文丽一看急了,赶紧捡起报纸,已经有几张沾上了罐上的油。文丽不敢冲婆婆生气,冲着佟志说:这是我剪的报,有用的!佟志还没说话,佟母却说:啥子?看上面落了好厚的灰,我要不动,你不晓得放哪辈子去。佟母一边说,一边看着满手灰,又说:这么小的房间,还到处是灰,这窗户还叫窗户吗?乌漆麻黑的。佟志赶紧说:嗨,这不都上班嘛,我们经常打扫的。佟母说:我看不出经常打扫的样子,上班有啥子了不起。新社会,哪个不上班,你几个姐姐家,哪家都比你这里干净,人家也上班啊!扫帚呢?文丽有点急,上前拉住佟母的手,说:妈,你坐了两天两夜,腿都坐麻了吧?我来我来。文丽想不到佟母特有劲儿,根本拽不动佟母。佟母拿起扫帚开始扫地,说:火车上人不多,我睡着过来的,累啥子累。你去做饭,大志和燕妮饿了吧。文丽眼睁睁看着?母扫得满屋是灰,只得叹口气说:妈,你想吃什么?文丽一边说着一边找佟志。佟志正抱着燕妮出门,冲文丽做个鬼脸,关上门。文丽气得直瞪眼。佟母说:我没的啥子想不想的,米饭就行,大志和燕妮要吃啥子?文丽一听米饭就头大,她做不好米饭,就说:我去食堂打吧。佟母抬头问:去食堂干啥?文丽说:食堂米饭做得不错呀,再打俩菜,你一定也饿了吧,自己做多慢啊。佟母放下扫帚说:我做吧,一天到晚就晓得吃食堂,食堂有啥子好嘛,大锅饭,又贵又难吃又没的营养。文丽赶紧说:我做我做。文丽笨手笨脚地煮米饭,不知道水深浅,一会儿觉得水少了,端着锅去水房接水,一会儿又觉得水多了,端着锅到水房倒水,就这么端着锅跑来跑去。庄嫂抱着燕妮过来,走近了,压低声音问:佟子和大庄吹牛呢。你婆婆真来啦?文丽叹口气说:唉!来啦!庄嫂说:四川老太太,特……正说着,门开了,佟母端着簸箕出门。庄嫂立刻满脸堆笑说:哟,是大妈吧?我是淑贞,佟志最好哥们儿大庄的媳妇。早听说你要来,还跟大庄说去车站接你呢。你看你刚下火车怎么就忙上了。我来我来吧。庄嫂说着把燕妮递给文丽,抢过佟母手中的扫帚,就往垃圾箱那儿走。佟母紧跟几步,说:怎么可以麻烦你呢,还是我来吧。佟母这几句说得虽然不太标准,但是普通话。文丽闻言吓一跳,抬头看着佟母的后脑勺,看到佟母回头,赶紧低下头,继续做事。佟母吸着鼻子,用川音对文丽说:怎么有煳味儿啊?哪煳了?文丽赶紧低头打开锅盖,一股白烟从米饭里冒出来。佟母叫着:快快关掉火!文丽一紧张,一手抱孩子,一手调煤油炉,把煤油炉火调得更高,又伸手抓锅,烫得差点摔掉锅,还是庄嫂上前把火关掉。那饭已经煳了。文丽赶紧说:我倒了,再重做吧。佟母皱了下眉,说:怎么可以那么浪费?现在粮食有好困难你晓得不晓得?文丽为难地说:那,这怎么吃呀。佟母问:有葱没得?文丽左右看着说:好像还有一根儿。庄嫂热情地说:我家有,我拿给你。佟母看着米饭,也不抬头地问:你没做过米饭?文丽说:我们北京人不怎么做米饭,主要吃面食。佟母教训道:结婚过日子就要以丈夫口味为主,不会做是理由吗?谁个天生就会啊,不会就学嘛,我教你。文丽瞪着眼睛不说话了。庄嫂拿着葱过来。佟母打开锅盖,把葱插进饭里。庄嫂看着问:大妈,这啥意思?佟母立即用普通话说:葱插进去去煳味,还可以吃,这么好的大米浪费了多可惜。庄嫂抬头看文丽,文丽瞪着眼珠子。佟母又端锅擦炉灶。文丽赶紧把燕妮递到庄嫂手上,抢着做,但一是抢不过佟母,二是还碍手碍脚,弄得佟母怨声载道:你去洗菜!哎呀,没见过这样的媳妇。文丽就发呆了。庄嫂见势头不对,赶紧带着燕妮走了。佟母又说:喊你去洗菜,听到没得?文丽一时竟不知洗什么菜。佟母说:你们想吃啥子菜?你问我?文丽只得拿出两根黄瓜三个西红柿来。佟母手脚利索地收拾好准备炒菜了。文丽说:我来吧,你歇着去。佟母问:你会做腊肉吗?你晓得郫县豆瓣咋个做法吗?文丽虚心地说:你告诉我就得了呗。佟母说:今天我先做,你看着,下一次你做。文丽又不说话了。佟母熟练地摆弄炒菜锅,说:油?文丽赶紧找油瓶子,找不着了,立刻直起腰喊:佟子佟子!佟志从大庄屋里探出头来,问:干吗?文丽问:油瓶呢?佟志一愣,忙说:在水房里忘拿回来了。文丽立刻跑到水房拿来油瓶子。佟母问:怎么找个油瓶还问大志?文丽说:上顿饭是他做的呀,就爱乱扔东西,说他多少回也记不住,你说说他。佟母拉下脸,看一眼文丽,手里炒勺敲得叮当响,说:男人是做大事情的,成天围着灶头转像啥子嘛。你妈妈是怎么教你的嘛。文丽忍气吞声地说:大家都有工作,谁先到家谁先做饭,现在年轻人都这样。佟母说:谁说都这样?他几个姐姐都有工作,哪个在家里不做饭?文丽嘀咕说:你们外地人那样,我们北京不那样。佟母火了,说:北京人就特殊吗?北京人不是中国人吗?文丽皱着眉又不说话了。油热了。佟母炒菜,立刻炒出一片辣子油烟,呛得文丽鼻涕眼泪一起流。佟母神态自若,说:酱油、味精。文丽张嘴就喊:佟……刚说了一个字,马上咽回去了,在碗架柜里翻翻没有,说:可能用完了,我去买吧。佟母嘀咕着说:算了算了,这也没得那也不晓得,这过的啥子日子嘛!文丽长长叹了口气,不禁想:这老太太啥时走啊!吃饭的时候,佟母没理会文丽,自己盛,把浮头一层好一点的米饭盛出来,给佟志和燕妮。文丽眼巴巴看着婆婆先把一碗煳的放自己跟前,还没转过神来,那剩下的煳饭盛了一碗,就放到文丽跟前了。文丽傻眼了。佟志见了,赶紧说:我爱吃煳的,我们换了吧。佟志拿起自己那碗饭要跟文丽换。佟母用筷子一打佟志的手,说:赶快吃吧,米还换来换去的。佟母率先吃起煳饭来。佟志不敢说什么,也开始吃饭。文丽看着眼前的煳饭,看着佟母吃得那么无所谓,只得端起饭碗。佟母把腊肉盘子推到佟志跟前说:男人就得多吃肉,吃吧吃吧。佟志狼吞虎咽。文丽夹了一块肉给燕妮。燕妮吃一口吐了,说:辣!文丽尝一口也觉辣,随手丢到佟志碗里。佟母盯了文丽一眼,皱起眉头,说:大志,你不是考工程师吗?吃完饭看书去吧。大男人老钻厨房算什么事。文丽把头低了低,却看到了佟志在偷笑……白天好不容易过去了,到了晚上,佟志去了隔壁的宿舍睡了。文丽睡在行军床上。佟母和燕妮睡床上。文丽睡在行军床上难受,又不能翻身弄得床嘎吱响,就睡不着。佟母已经发出了鼾声,燕妮也睡?了。文丽想翻身,行军床发出嘎吱声响,吓得文丽又不敢动了。文丽好容易打了个盹,蚊子在耳边叫,文丽醒了,“啪”的一声打蚊子,没打着,差点把行军床折翻。这下没办法睡了,文丽悄然坐起,正要下床,床又响了。就听见佟母的声音:啥子事儿?文丽赶紧说:没事儿没事儿,你睡吧。佟母嘀咕:做什么事儿都没个章法,一点不像个过日子的人。文丽生了一肚子气,坐下时一头撞到柜子角,惊叫一声。这下把燕妮吵醒了,“哇”一声大哭起来。文丽气得一把揽过燕妮,就往外跑。筒子楼隔壁宿舍的人都睡着了,文丽就用脚踢门,低声喊着:佟志,佟志!佟志一个激灵坐起,头撞到上铺,但顾不得头疼,跳下来就往外跑,他是光着上身,下身就是小裤头。文丽见佟志出来,把哭着的燕妮塞到佟志怀里,回身就往楼外走。佟志赶紧哄着燕妮,赶上文丽问:你这大晚上的,哪儿去啊?文丽说:我睡马路牙子也不受这气了,长这么大,我什么时候这么委屈过?我早知道嫁你要受这份气,我才不跟你结婚呢!文丽是伤心了,就哭了。急得佟志左右看着,不住地说:小点声,别让人听见了。文丽说:听见怎么啦,都什么年代了,还那么封建思想,把儿媳妇不当人!燕妮看见文丽哭,也跟着哭。佟志忙哄女儿,说:爸爸给你吹口哨!佟志轻声吹起口哨。可是,燕妮听了口哨却尿尿了。佟志大惊,赶紧举起孩子,那尿早已淋了佟志一身。文丽突然笑了,说:叫你吹口哨,我现在算看明白了,恋爱那会儿,你蒙我那些全是假的,就这吹口哨是真的,给孩子把尿还真管用!说着文丽突然僵住了,使劲捅佟志,佟志回头也愣住了。佟母站在楼梯上,手里拿着小毛巾被,正瞪着他们。在路灯映照下,站在高处的佟母,显得高大威严。佟志也吓呆了,结结巴巴地说:妈,你怎么也起来了?佟母走下来,接过燕妮,一边用毛巾被包孩子,一边说:看把孩子冻着了。大人夏天光屁股都没事儿,孩子不一样,孩子抵抗力弱。佟志和文丽愣一下,看佟母抱着孩子上楼,也跟着上了楼。好不容易天亮了,文丽经过半夜的那一出,现在还睡着,但被佟母和佟志的谈话声弄醒了。文丽听佟母说:你这个媳妇倒是个实心眼儿,没什么心计,就是说话声音大。这北方女人都这毛病,粗粗拉拉大大咧咧不是个过日子人。家教看上去也不会太好,脾气还挺拧,说不得碰不得的,平常经常给你气受吧?佟志忙替老婆说好话:怎么会呢,文丽很温柔的。佟母说:温柔能当日子过吗?让她炒个菜连个勺子都不会拿,做一次的油,倒半瓶子,你们那点油票咋个够吃嘛。佟志大咧咧说:嗨,不吃食堂嘛,平常也很少做饭。佟母说:说实话吧大志,真看不出这个女娃儿比姚爱伦强多少。佟志摇头说:妈,不能这么说。佟母说:我知道,但老婆的长相算啥子嘛,又不是贴墙的画,老婆是要实用的,要做家务要带孩子。姚爱伦家教好得很,妈妈是大家庭出来的,就是会教育女儿,做菜特别好吃。那一年,你刚到北京,姚爱伦来咱们家帮我做饭,连你爸爸那么挑嘴的人都说比馆子做得还好吃。这个文丽,我看最多也就会煮大白菜汤。佟志笑着说:妈,找老婆又不是找厨子。佟母说:姚爱伦嘴巴也甜得很啊,声音也温柔,特别会做人,把你爸爸姐姐姐夫都哄得特别高兴。你这个文丽,说她一句,嘴巴噘那么高,能拴一头驴子。佟志听得不耐烦,说:得!妈!我先走了,我上班去了。佟母追着喊:中午回来吃饭啊!文丽听佟志走了,也起来了,饭也没吃,就去上班了。在走出门时,就愣了,看到佟母在拖楼道走廊,整条走廊像被水洗过,湿漉漉的。佟母仍在勤奋地擦着地板,这头拖到那头,那头拖回来,不停地忙碌。庄嫂看了直感叹,还说:大妈,你可真勤快,这走廊有一年没人收拾了,你一来跟过节一样。佟母却说,你们北方人就是不太爱干净,北京风沙这么大,半天擦次灰拖回地都不为过。哪敢一年。哎呀,那样要生病要长虫子的。庄嫂看了文丽从楼道走来,撇了下嘴。文丽想一想对佟母说:妈,明天礼拜天,我们一起去我妈家看看吧,我妈听说你来了,直说要我陪你家里去呢。佟母一听不乐意了,说:我认不得路。文丽说:我陪你去呀。佟母皱着眉头说:我坐不得汽车,晕车。文丽讨好说:那就坐三轮。佟母说:那得好多钱。文丽赶紧说:我出钱。佟母说:你的钱不也是大志的钱吗?大方啥子。文丽郁闷了,想一想,就不再说什么,出门去了。下班后,文丽没回家,直接去了娘家,把佟母来的事和家里人说了。文母听着脸就越拉越长了,说:一听就是找说辞,不就是想让我们主动去看她吗?你说这可真是的,儿女亲家谁见谁不都一样?你到了北京城见见主人也是理所当然的,怎么就那么小家子气?真是没见识,端不上台面。文丽劝道:妈,人家可没那么多话啊,你别上纲上线的。文母说:你还替那老帮子说话!瞧你黑眼圈都出来了,老太太欺负你了吧?文丽夸口说:你调教出的闺女谁敢欺负啊?文母这才露出一点笑意,说:打你出嫁就担心你不会干家务要受气,心说这佟志虽是个外地人,可上头没个婆婆压着你,也是个好事儿。谁想到你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这次来呆多长时间?文丽说:不知道。她家里还一大堆人和事儿呢,她心又那么细,呆不长吧。文父吧嗒吧嗒烟袋子,说:要说呢,人家大老远来一趟北京也不易,咱尽点地主之谊主动看看亲家,也在情理之中。文丽赶紧点头,说:四川特远,没听李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吗,老太太可是从青天上下来的,都累坏了,没劲来看你了。文母拧着脖子说:别找借口了。不去,凭什么我就该低她一头?看她呀。她什么呀,市长啊省长啊,不就一工人嘛。文秀劝道:妈,你这话可只能在家里说,新社会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是老大哥。文母说:咱家有多少工人?都是老大哥老大姐。说一千道一万,不去!文丽拉下脸说:不去就不去吧,反正是我和她过日子,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文母说:这说的什么话?你跟你婆婆那儿受气,回家就拿我撒气啊。你要这样,以后别回家,回来就看你脸子,烦不烦啊。文丽更气了,说:我在家看我婆婆脸,连饭都吃不饱,我倒想回家赔你笑脸,给你说笑话,我笑得出来吗?我都快成旧社会受气的童养媳了我,就指望着回你这儿听几句安慰话,吃点顺口的。你倒好,还火上浇油,哪儿疼你捏咕哪儿,还让不让我活了。文丽说着开始流泪。文秀赶紧安慰,说:妈也是为你好,一听说你婆婆来呀,妈一宿都没睡好,就担心你跟你婆婆处不好。文母叹口气,说:唉,也怨我呀,从小也没怎么调理你。你这个大大咧咧的劲儿,小时候看着好玩儿,成家立业就知道难了。你也别哭了,你婆婆说你几句就说着吧,谁家媳妇不挨婆婆说呢?你问你大姐二姐,还有你妈,不都是眼泪就着稀粥往肚里咽,女人的命她就这样。文秀的眼圈也红了。文父在一边挺尴尬,背冲老婆女儿不说话。文母问:佟志对你还好吧?文丽说:还行吧。文母说:那小子看着还仁义,他要敢跟你婆婆一起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替你扇他。文丽笑了,说:这话你可别当着燕妮的面说,小丫头快学话了,传到佟志的耳朵里,他不得气死。文母不屑地说:你妈知道分寸,当跟你一样啊……文母虽说不去看佟母,但在文丽走后,和文父商量一下,还是在礼拜天的晚上去了佟志家。佟志家的小房间就挤满了人。佟母非常热情地说着不太地道的普通话,迎接亲家。佟母说:你看你怎么就亲自来了呢,我和文丽说我再住几天,熟悉一下路线我去看你们的,真是不好意思。文母说:你从那么远的天府之国,那么高的山上下来,要搁清朝那会儿还不得走上个把月啊,多不容易啊,尽点地主之谊也是应该的。文丽把父亲提来的礼物递给佟志。佟母说:你可太费心了,还拿什么东西啊,真是的。佟志啊,快倒点水。文母客客气气地说:甭麻烦了,我们呆会儿就走。佟母说:那怎么成,怎么也得吃了晚饭再走啊,你坐着,我去准备饭。文母起身,说:哎,你千万别忙,我们是吃了饭来的,就想看看你。我们家文丽在学校啊是优秀生,在单位啊是优秀教师,街坊邻居没有不夸的。可就是一样,老闺女嘛,从小有点惯她,没怎么教她做家务,好在新社会讲究男女平等。我常说小娟啊,你真是有福气啊,你这样粗手笨脚的,要搁旧社会遇到个恶婆婆,你还不得掉上三层皮?文母冲着佟母笑眯眯地又说:你说是不是?佟母勉强点头,说:是啊是啊,其实新社会旧社会,既然有家庭,家务活总是要做的。做姑娘时不会没有关系,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心放在家里就好。像我那几个女儿,从小也是不爱做家务,我是连打带骂好容易教会了,家务事现在还真是井井有条,婆婆都挺满意的。文母环顾四周,说:这么个小房子能有多少家务活呢。不怕你挑理,小娟结婚那会儿,我还真有点犹豫,我们小娟闺房都比这个大啊。她非要嫁佟志,我也喜欢那孩子,我就说结婚后住家里吧,相互还有个照应,我也能带带小娟,可佟志这孩子好像不大同意。你要是同意,就让佟志住家里吧?佟母被噎住了,说:这是佟志的事儿,我咋能替他做主?文母依然笑着说:我觉得你这话说得特在理,小辈的事儿,老辈人就甭跟着瞎搀和儿,咱这儿吵得翻了天,人家那又好得跟蜜似的。咱图啥呀。走啦走啦。这块衣服料子啊,你留着裁件衣裳,我看你这身材穿旗袍应该不难看。文母说着话人已经走到楼梯口了。文父到现在才说上句话:你歇着歇着,小娟这孩子从小娇生惯养,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尽管说。孩子心还是善的,对你打心眼儿里也是孝敬的,你就当自个儿孩子,使劲管,没事儿。佟母倒没话说了,正要谦虚。文母不耐烦的声音传了过来:老文同志,干吗呢,拉罗圈尿哪,嗦个没完!文父赶紧就走了。文丽见父母走了,眼圈就红了,也跟了出去。佟母回身看佟志一眼,气呼呼地说:有啥子了不起?北京人就不得了吗?北京也有叫花子也有坏人,以为是北京人说话声调就不一样啊。她不穿的东西给我做旗袍,你妈妈啥子时候穿过旗袍!就没安个好心!说着拿过那块布料扔到佟志怀里:退给她,喊她做旗袍去,打扮成个老妖精才好看呢!佟志手摸着布料,说:妈,你这就是多心了,文丽妈是厉害一点,可对我一直很好的。这块绸子是老太太准备六十大寿穿的,上好的绸子,她妈能拿出来送你,是有诚意的,你就别计较了。北京人本来嘴巴就厉害,你也不是不知道。佟母闻言接过绸子,也摸了摸,说:唔,你爸爸单位那个厂长老婆好像穿过,好贵的。佟志说:妈,文丽她想做好媳妇的,你也得给她机会啊,再说她爸说的那些不也挺在理嘛。佟母的语气平和了:她爸爸倒是个明白人,她妈妈……正说着文丽进来了,佟母立刻住嘴。文丽一眼看见佟母手里那块绸子,马上过去,脸上带着甜甜的笑,说:妈,我们单位有个同事爸爸就是老裁缝,哪天我请他家来,给你量量。我不建议你穿旗袍,夏天多热啊,现在又不那么流行,还是做件长袖衫吧,中西结合式的。我看我们同事穿过,特漂亮,你身材好,穿着一定特别有气质。佟母被夸得心花怒放,把绸子放回包里,说:都老婆婆了,什么漂亮啊、气质啊。文丽说:你可不显老,比我妈显年轻多了,你和我妈一起走,人家肯定以为你们相差不止十岁,你皮肤多嫩啊。佟母乐得合不拢嘴说:这孩子真会说话。晚上睡觉时,文丽刚躺下,佟志突然推门进屋,上前就拉扯文丽,说:我好不容易把我妈哄走,你赶紧的!文丽忙问:燕妮呢?佟志已经气喘吁吁了,说:邻居大妈那儿。文丽被推得东倒西歪仍不忘干净,说:我得洗洗,一礼拜没洗澡了,味儿死啦!佟志低吼着:洗什么洗,就要这味儿!文丽尖声说:不成不成,你头这什么味儿啊,臭死了,你睡那张床都什么人的啊,你也睡得下去!洗洗去。佟志已经扫兴了,气得拉条毛巾推门出去,说:就你事儿多!两个人一起去了水房,文丽把门关严,佟志冲下头就要走。文丽说:洗干净点,嘴巴臭烘烘的,刷刷牙!文丽自己洗头刷牙弄上了,急得佟志一会儿出门一会儿进门,不停地问:完了没有啊,我妈都快回来啦!文丽说:不可能,她多会说话,整个一话痨。这一摆上你们老家的龙门阵,还不得一个小时。终于,佟志和文丽腻到一处了,可是佟志越急,却越不行了,埋怨道:你说你这人就是穷讲究,哎哟,急死我了!文丽也急了,说:怪谁呀,关键时刻掉链子,你老干这种事儿!两个人正折腾着,文丽突然一阵心惊,从佟志肩上扭头望向门口,问:门插上了吗?佟志说:你注意力集中点成吗?想东想西的!这时,两个人就听见推门声,佟母的声音传来:文丽,文丽,在里头吗?又在换衣服啥?佟志和文丽这一通乱,两人都滚到床下,赶紧跳起来,疯狂穿衣服。文丽压着喘气,答应着:啊,马上就来!佟志蹦着高穿裤子,死活扣不上扣子。文丽帮他扣,不料夹着他那活儿了,佟志疼得“哎哟”叫着直蹦高。佟母在门外又喊:“大志,明天看下火车票,我想走了。文丽和佟志都愣住了……佟母走后,佟志和文丽的日子又老样子了。但是国家不是老样子,全国人民都挨饿了。这一天是月末,文丽家里快断粮了,文丽看着饿得大哭的燕妮,泪眼汪汪地瞅刚进门的佟志。佟志苦笑笑,坐到椅子上,从兜里掏出大庄给的两个都是一半的馒头。文丽接过,看着佟志,问:哪儿来的?佟志说:偷的。文丽又问:哪儿偷的?怎么才偷了两个半拉的?佟志说:你这也叫老师说的话?文丽把大半个的馒头递给燕妮。燕妮狂啃,几口吃完,眼巴巴看着另半个馒头。文丽说:这半个给爸爸吃,爸爸上班辛苦,啊。燕妮眼盯着馒头,学说话说:爸爸吃馒头,燕妮吃饱了。佟志过来拿起馒头要给燕妮。文丽拦着接过馒头,放在桌上,拿把小刀切,馒头已经放硬了,刀不利落,一用劲,剩下的一半掉到地上。燕妮捡起来就往嘴里塞。文丽急呼:别,脏!燕妮已经塞到一半,可怜巴巴看着妈妈。文丽一屁股坐下,叹气,端起杯水,说:吃吧!别噎着了!佟志看着苦笑,说:你呀,到什么时候也不忘穷讲究。文丽有气无力地说:你那个脚,冲冲去,多臭了。燕妮爬到爸爸脚上闻味说:爸爸臭。佟志晃晃当当抱起女儿,亲亲女儿的脸说:燕妮臭!文丽看着父女两个闹,一脸安详地笑了。大庄和佟志又在厕所的窗口处抽烟,他们用报纸卷着烟丝抽,烟味很重。忽然,走廊上响起庄嫂又高又亮的嗓门:大庄!大庄一激灵,赶紧将烟掐熄。佟志笑了,说:你老婆生儿子以后,声音都不一样了。大庄钻出厕所,就听外面庄嫂一阵训斥:又抽又抽!早晚家里那点钱都让你抽没了!大庄辩解说:我没抽烟,我抽的是茄子叶。佟志听了一愣,赶紧举起手中烟末凑到鼻子前,立刻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喷嚏。佟志掐了烟,出厕所回了自己家门,进屋看看文丽还没睡,说:睡吧。文丽起身往外走。佟志问:还洗啊?文丽说:不洗更睡不着,睡不着更饿,你让我洗吧,你和燕妮睡。水房里文丽正洗漱着,庄嫂拎着桶水进来,见文丽刷牙,探头看文丽嘴里并无牙膏泡沫,庄嫂嘻嘻笑着说:我看你用啥刷牙,我寻思着,现在饭都吃不饱,你还买牙膏牙粉啊?文丽嗽口水吐掉,说:什么牙膏,我都大半年没用牙膏了,就泡点盐水。庄嫂问:那管用吗?文丽说:嗨,就是去去嘴里那味儿呗。庄嫂说:你们读书人,讲究是多。庄嫂提着桶走几步,走到门口回过头,犹豫着又问:你家粮食够吃吗?文丽立刻盯住庄嫂问:你家见底儿啦?庄嫂说:没有,我是说我老家捎来点高粱米,你拿点去。文丽不好意思了,说:这怎么好意思,你家小子,正长身体呢!庄嫂一笑,说:北京人可能吃不惯高粱米,别瞅着不如大米好吃,可禁饿,吃一顿一天都能顶下来,我们大庄和我儿子全靠吃这个。文丽说:不用不用。庄嫂看了文丽一下说:得,我煮好了给你盛一碗。文丽愣了片刻,手捂住了胃,她真的饿了。文丽蔫头蔫脑地进了门,一进门就翻东西,翻了半天,啥没找着。佟志把孩子放床上问:找什么呢?文丽说:一会儿庄嫂要送高粱米来,你说她老送东西,我不回送点什么,多不合适啊,可你说咱家除了书还有什么?佟志感叹说:人家也不图你什么,街坊邻居的困难年头互相帮助,想那么多干什么?文丽说:就你不想!佟志说:以后馊了的东西,别吃了,你这么臭讲究的人,吃什么吃呀!文丽说:不吃了多可惜啊!你说我都两个月没来月经了,不会真有什么吧?我们学校有个老师特会看相,说什么都特准,说我要真有了,肯定是个儿子。佟志说:听我师傅说,我们厂未婚女青工因为营养不良,一多半儿都不来月经了,工会正想办法改善生活呢。文丽愣着,难过地说:好容易高兴一会儿,你可真能扫兴!佟志说:咱睡吧,白天我眯了一觉,我做梦吃红烧肉呢!文丽说:明天回趟我妈家吧。佟志点了点头。次日,是周末。下午,佟志和文丽带着燕妮,犹犹豫豫地去了文家。一家人吃饭时,桌上只有一份菜,文母端着菜盘子,给每个人的碗里分菜,分得非常公正,不多不少。燕妮风快地吃完了,盯着菜盘子看。文丽看了,正要把自己碗里的菜拨到燕妮碗里,佟志先一步把自己碗里的菜全部拨到燕妮的碗里,然后笑笑说:我这几天有点胃疼,不太饿。文母没说话,将自己碗里的菜拨到佟志的碗里。佟志愣一下,抬头看文母,文母已经离开了桌子,盛汤去了。文丽碰一下佟志,说:吃吧。吃完了饭,佟志和文丽抱着燕妮回家,两人闷头走着,文丽也不说话。走到街口时,文秀追上来,把文慧带来的布口袋塞到文丽的怀里。文丽赶紧推托,说:这是二姐给妈的,我已经拿一半儿了。文秀说:妈让给你,说你不会过日子,瞧燕妮饿的那样了,别争了,拿去吧!文丽拿着口袋,无言了。看着文秀走了,两个人又闷头走几步。佟志说:以后别空着手回家了,现在大家都这么紧张,又吃又拿真不行。文丽说:那不是我妈嘛,小心眼儿!佟志感叹说:你妈也不是地主,也不容易。文丽说:你当我好意思哪。我妈就爱吃个鸡蛋糕,跟我大姐叨咕过好几回,也没钱买。文丽说着眼睛红了。佟志说:等我们厂养鸡厂盖得了,发了鸡蛋给你妈送一篮子去,做他十斤鸡蛋糕,不就鸡蛋糕嘛,又不是导弹。燕妮听见了喊着:我要吃导弹。佟志和文丽乐了。 | 文丽曾就读师范学校,钟老师是她的老师,但因政治原因钟老师被打成右派,文丽对此非常难过。佟志因文丽对钟老师的关心而嫉妒。文丽的同情心和佟志的嫉妒心导致两人争吵,使他们的夫妻生活产生摩擦。文丽怀孕后,家中的气氛有所缓和,但随着佟母与文丽的矛盾不断升级,两人的观念差异越来越大。佟母坚持传统观念,而文丽有自己的工作和独立思想。佟志在母亲的影响下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文丽的家人也有所介入。文丽的母亲对佟母的到来也很不满。文丽左右为难,她试图平衡两家的关系,但往往事与愿违。随着国家的困难时期到来,文丽家的生活也变得拮据。佟志为了生计,不得不去偷馒头,文丽则尽力节省。文丽和佟志的婚姻面临着更大的考验。在一次聚餐中,文丽的家人尽力公平地分配有限的食物,但燕妮还是饥饿。文丽和佟志都试图将自己的食物让给燕妮,而文丽的母亲则将自己的份额给了佟志。 |
韩柏急如丧家之犬。嘴角带着血污。跄踉由秘道另一出口,一所无人的小房屋奔出长冲后,立时贴着墙边狂乱奔逃。一时也不知应打那里逃走,却自然而然往韩家大宅的方向奔去,毕竟那是他渡过了十多年的“家”。他心中只想着如何回去救秦梦瑶,以他一人之力,实无方法胜过里赤媚。唯一的办法,是去找到能助他的范良极。希望凭两人联手之力,对付这技艺惊人的凶魔。想到这里,心中警兆忽现。骇然回头望去,只见里赤媚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在后方百步许外追过来。韩柏头皮发麻,心中大叫“我的娘呀!”强提一口真气。顾不得像翻转了过来般的五脏六腑的伤痛,加速逃去。刹那间到了韩家大宅的正门处。这时韩家内除了下人外,大部份人都聚在正厅里,等待着黎明的来临,想起长白的人天一亮便大军压境,来与问罪之师,谁还睡得着?云清呷了一口茶,喝得口也淡了,看着缩在耳斗篷里的五小姐宁芷,道:“宁芷你要不要睡上一会儿?”宁芷摇了摇头,深情地望向坐在她旁的马峻声。马峻声轻轻道:“就这样闭上眼睛睡一会吧!”韩宁芷对他倒听话得很,缓缓合上原本明亮但现在却失去了神的眼睛,却不知能否睡着。大少爷希文向父亲韩天德道:“不舍大师去了一整晚,不知能否在天亮前赶回来?”韩天德无精打地摇摇头,也不知是表示不知道,还是认为不舍赶不来了。二小姐慧芷和四小姐兰芷脸上都现出担忧的神色。三少爷韩希武闷哼一声,不可一世地道:“我才不信长白的人是三头六臂,师傅答应了天亮时来此助阵,有他老人家在,谁还敢乱来?”提起师傅“戟怪”夏厚行,他更是神气了。众人还未来得及对他的大口气作出反应,“轰:!”一声两重院落外的正门传来惊天动地的一下震晌。众人愕然,难道长白的人不但来早了,还公然破门而入?念头还未完,一把雄壮的男声在正门处大叹道:“我是韩柏|。快起来!不得了:人妖来了!”声音由远而近。直闯进来。众人听得韩柏之名,真是晴天霹雳。齐齐色变。反而听不清楚最后那几句话。闭目养神的五小姐韩宁芷猛然惊起,脸无血色,颤声叫道:“小柏又来索命了!”云清听得浑身一震,望向马峻声。马峻声避开她锐利的眼光,拔剑而起,沉声道:“让我去看看谁在装神弄鬼?”二小姐慧芷低声安慰宁芷道:“不像小柏的声音。”“砰!”厅门打开,一名形相恢宏的年青男子气急败坏冲了进来,唇角仍带着血污。当然是被里赤媚得无路可逃的韩柏。众人愕然望向他。云清当然认得他,又曾听过范良极唤他作柏儿,但却从没把他联想到韩府凶案那“韩柏”的身上,只知他武功高强之极,如此怆惶奔来,自是大大不妥。双光刃立时来到手里,飘身而起,准备应变,不知如何,对这韩柏她心中竟泛起了亲切的感觉。韩希武这些日来早蹩了满肚子闷气,见云清一副战斗样儿,私心窃喜,连忙提起放在一旁的长戟,由左侧向韩柏攻去。韩天德长身而起。摆开架势,准备应忖这不速之客,韩希文也连忙找出剑来,护在三位妹之前,严阵以待。韩柏一见韩天德,早忘了对方不认得自己,大叫道:“老爷本好了:快唤八派的人来!”又同云清嚷道:“云清那……噢:不!”这时韩希武的长戟攻至。韩柏看也不看,伸手一拨一拖,一股无可抗拒的大力扯来,韩希武身不由己,跄踉往韩柏身后跌去,长戟刚好迎向一道鬼魅般闪入厅内的影子去。韩宁芷瞪着韩柏,全身发抖尖叫:“真是小柏……我认得他说话的声音,鬼!”众人里以云清武功最高,眼力亦见最高明,一见里赤媚闪电般的身法,便知要糟,娇叱一声,越过韩柏,往里赤媚攻去,希望可以救回韩希武。众人都以为她要对付韩柏,岂知却是攻向跟着追来的另一人,一时都弄糊涂了。这时韩希武的长戟眼看要刺中里赤媚。里赤媚亦像韩柏那样,眼尾也不扫韩希武一眼,劈手执着戟头,像扔废纸般随手向后抛去。韩希武刚给韩柏扯得只剩三魂却不见了七魄,现在又再给人抓着兵器,那还不学乖了,急忙松手,岂知戟身传来一股奇怪的黏力,使他欲放手也不能,眼前一花,给人转了出厅外,跌个七荤八素,今趟也不知自己是走了什么霉运。云清的双光刃,一上一下,分取里赤媚的喉结和榴中两大穴。里赤媚一声长笑,奇异地闪了一闪,不但让云清凌厉的双光刃完全刺空,还避过了云清,到了她身后,一掌拍向韩拍的背心。韩柏见厅内除云清外,再无某他高手,心知要糟,同时也因引狼入室后悔万分。高呼道:“老爷小姐快逃!”反手一拳迎向里赤媚的掌。“蓬!”韩柏凌空飞跌,来到另一边大厅通往后院的大门旁。这次他用了卸劲,虽整条手臂痛楚不堪,却没有受到更严重的内伤。马峻声和韩天德同声大喝,一剑双掌,齐往里赤媚攻去,云清这时又回过双光刃来,由后方配合着两人夹击这不可一世的蒙古高手。直到这刻,众人仍不知里赤媚是谁,就这样糊里糊涂动上了手。韩柏咬牙大叫道:“冤有头债有主,里赤媚你要杀我便跟来。”撞门而去。众人听得里赤媚之名,无不色变。里赤媚怒喝一声“滚开”,化出千百重掌影,云清、马峻声和韩天德三人有若触电,抛跌开去,看似凌厉的攻势完全瓦解冰消。其它人眼前一花,里赤媚便消失不见,骇然下脸脸相觑。韩柏刚掠进内院,里赤媚从后追至。韩柏知道逃也逃不得多远,把心一横,移往练武场内,向着武庳大门扑去。里赤媚如影附形,蓦地增速,刹那间追到他身后两丈处,凌空一指戮去。韩柏离地腾升,避过可洞穿将壁的指风,“砰”一声以肩头撞断门锁,贴着门楣滚进武库里去。里赤媚冷哼一声,旋风般抢进去,才越过门槛,眼前精光一片,寒锋扑脸而来,他不慌不忙,一指弹出,岂知刀光再闪,还改变了角度,往他下腹削来。里赤媚心中一懔,暗忖这是什么兵器,如此凌厉,翻身跃起,越过韩柏头顶时,右手五指箕张,抓向韩柏的天灵盖。韩柏哈哈一笑,微一蹲低。手中利刃往上挑去刀气大盛,呼啸声响彻武库。“叮!”里赤媚化抓为叩,曲指在刀尖处。韩柚闷哼一声,翻倒地上,手一挥,断了刀尖的东洋刀化作一道电芒,脱手向掠往武库中心处的里赤媚射去。里赤媚后脚一伸,飞东洋刀,落到地上时,韩柏又从兵器架上拿起一把大关刀,摆开架势,遥指着他。里赤媚缓缓转身,含笑道:“韩兄似乎突然回复了信心,不知是何缘故?”韩柏仰天一笑,道:“斗不赢。不过一死,有什么大不了,只是想不到我和方夜羽黎明前武库之会,竟换了你来,看刀!”里赤媚嘴角微带冷笑,看着韩柏按着奇怪的步法,大关刀亦不断改变着角度,向着自己攻过来。心中一栗。这韩柏就像变了另外一个人那样。难道黎明前的一刻,真也是他的最佳时刻?秦梦瑶叫了声“失陪了”,身法由慢转快,倏忽间迫至吃了暗亏的苦别行身前,手撮成剑,往苦别行刺去。苦别行厉啸一声,无奈下双手一送,铁钵再从怀里旋飞出来,化作一连串光影,迎向秦梦瑶以手代剑的一击,同时往后疾退。其它三僧见状知道不妙,分由三方赶来。施以援手,容白正雅的距离最远。但他手中珠串扬起。五粒佛珠射了出来,分取秦梦瑶背上五处大穴,却是后发先至。秦梦瑶娇叱一声,左右掌尖发出“嗤嗤”气劲。不攻向苦别行,而向由左右两方攻来的哈赤知间和宁尔芝兰刺去,同时腾身而起,避过后面袭来的佛珠,右足点在铁钵的中心处。铁钵去势与高度竟无丝毫变,带着秦梦瑶斜飞往容白正雅头项的上空,直与云而去的仙子无异。三僧都以为她必是乘势追击苦别行,以攻破苦别行那一方的封锁,岂知她忽然藉飞钵改变了方向,一呆下秦梦瑶来到了容白正雅的后上方。容白正雅怒哼一声,手上珠串化作点点寒光,往秦梦瑶上去。秦梦瑶娇笑道:“还你托钵!”脚下微一用力,铁钵旋下,削往容白正雅的脸门,人却翔飞开去,没进暗点里。容白正雅最接近秦梦瑶,本欲追截,但铁钵削来,惟有一手接过,这时秦梦瑶早消失得影踪全无。其它二僧赶到他身旁,都是脸色阴沉。亦知闲沉声道:“此女一日不除,我们南北藏武林,休想再抬起头来做人。”里赤媚两手探出,一把捏着韩柏怒涛击岸般劈过来的关刀,手法之准。胆量之大,可令任何人瞪目结舌。韩柏却不慌不忙,趁里赤媚藉着关刀吐出内劲前,转着旋了开去,再回来时,手中拿了枝长达丈半的方天画戟,他就算闭上眼睛,也知道每件兵器放的位置,要那件兵器,便那件兵器。里赤媚用力一拗,“啪”一声,关刀的身立时折断,随手抛开。韩柏豪气狂涌,感到痛快之极,身上伤势像差不多全好了似的,两手一颤,戟影漫天涌出,刺挥劈戮,眨眼间将里赤媚困在戟影里。里赤媚吃亏在刚才见韩柏关刀使得大开大阖。以为对方运起重兵器来,走的亦必是这种路子,由于心有定见,加上这韩府终是八派之地,心切速投速决,所以一出手,便以硬制硬,以强攻强,岂知韩柏戟法一变,既凌厉无比,但又是细密如绵,将戟性发挥至极限,比之韩希武真有天坏之别。里赤媚挡了十七击后,才找到一线空隙,掌背扫在戟身处。“啪!”方天寿戟应声折断。里赤媚心想这次还不取你韩柏狗命,正要仗着魅变之术,抢入韩柏中门,于敌致命一击。韩柏脸上露出个神秘微笑,手一扬,十多个铁弹,由怀里掏出来,连里赤媚的眼力也不知他何时取得了暗器。里赤媚左右摇闪,十指屈弹。挡开把去路完全封锁的暗器时,韩柏横移往武库右侧,探手从墙上取下一盾一刀,狂喝一声,又再攻来,竟是愈战愈勇,毫无怯意。里赤媚心叫不好,高手争战之道,最紧要在于料敌机先,可是这韩柏上承赤尊信精通天下各类兵器的本领,每拿起一样兵器,便能将武器的特性发挥出来,而当他把握到对方的路子时,韩柏早换了另一种武器,这种打法。可能很有趣,但却绝不适合在这随时有八派的人到来干预的时刻。韩柏猛虎般攻至,盾牌底锋利的边缘横削下阴,劲风狂扑而来。里赤媚哈哈一笑,用脚挑起身旁一个放满了兵器的兵器架,十多件兵器连着铁架泰山盖顶般往韩柏压去。韩柏怒叱一声。横移一旁,将另一个兵器架撞跌地上。里赤媚又挑起另一个兵器架往韩柏压去,两手更左右开弓,不断拔出各种不同兵器,往韩柏掷去,每一掷都贯满真劲。一时间武库内混乱至极点,韩柏运盾挥刀、一边将掷来的兵器挡格挑飞,一边又要避开压来的兵器架。金属撞击声和兵器铁架掉在地上的声音,不绝于耳,有如将漫天雷暴。搬到了这武库之内。韩柏心中叫苦,也不知挡了对方多少“明器”,“当”一声大震。精铁打造的盾牌终片片碎裂,正要运刀挑开对方挪来的一柄大斧,才发觉大刀亦只剩下了半截。这时武库内没有一个兵器架仍是竖立着的,兵器倒满一地,现出武库那庞大的空间来。韩柏抛开断刀,一手接着大斧,旋了一个转,化去斧身带着的狂猛劲道,再转回来,还对着里赤媚。里赤媚并非要给韩柏喘息的机会,而是刚才那种打法,最损耗真元,故不得不用点时间凝聚真气,才能再出手。韩柏眼耳口鼻全渗出了鲜血,形状可怖之极,但眼神仍然坚定,完全是一副拚死力战的气概。两人交手至今,全是以快打快,别人要长时间才能完成的连串动作,他们却是在刹那间完成,所以由武库内交手开始,到了这刻,绝不会超过一盏热茶的工夫,由此亦可知战况的惨烈凶险。韩柏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不能再撑多人,脑筋一转,提着兵器退往后墙。气机感应下,里赤媚怒鹰扰免般飞掠过来,双掌全力猛击韩柏。劲风满库。韩柏在对方惊人的气动下,连呼吸也有困难,抛开大斧,往前滚去,顺手执着地上一枝长枪,往上挑去。里赤媚一声长笑,空中一个翻滚,踢在枪尖上,一指隔空往韩柏右眼戳去,劲气破空,发出嗤嗤嘶叫。长枪荡开,韩柏滚往一侧,避还过指风。跳起来时,手上多了个流星,一扬手。向着扑来的里赤媚迎头撞去。里赤媚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敢放光。”竟侧身以肩头撞在流星上,同时欺入韩柏空门大开的中路,一掌拍出,心想今次若让你有机会再拿起另一件武器,我里赤媚三个字真要倒转来为才成。韩柏大叫道:“来得好!”觑准来势。猛一转身,弓起背脊。里赤媚心叫不妥,掌巳印实韩柏背上,触掌处软软柔柔,原来竟是印在韩柏用手掌贴在背都的护体软甲上。软甲碎裂。韩柏喷出今晚的第三口血。但后脚一伸,正击在里赤媚小肮处。里赤媚跄踉后退,嘴角溢出血丝,交手至今,他还是首次中招。韩柏乘着掌势,借力往武库的后门飞掠过去。里赤媚眼中闪过骇人的杀机,抹去嘴角血清,双足一屈一弹,箭矢离弦般往韩柏射去,此人城府极深,直到这刻,才动了真怒。离开后门,是韩家的后花园,也是货仓和马庳的所在处。里赤媚那全力一掌,虽说被软甲化去了大半力道,仍是非同小可,韩柏伤上加伤,知道自己若再如此舍命狂奔,不出百步必吐血倒地。人声这时由武库另一方传来,可惜却是远水难救近火。天色微明下,后花园的景像是如此地亲切和熟悉。身后衣袂破风声紧迫而来。韩柏心中早有定计,嘬唇尖啸。一声马嘶,接着是木栏折断的声音,一道灰影,由马庳飞窜出来。韩柏大喜,赶上连浪翻云也要称赞的良驹灰儿,跃上马背,大叫道:“灰儿呀:救我!”里赤媚扑至,一掌往灰儿凌空声去。韩柏大惊下一抽马鞭叫道:“快跳!”灰儿像有灵性般原地跃起。落到地上时,放开四蹄。朝后花园的大后门箭般射去,倏地将与里赤媚的距离拉远了二十多步。里赤媚想不到这灰马如此神骏,竟能突然发力,虽是这样。但以他的魅变身法。绝对有把握在百丈之内追上这负着韩柏的健马。“砰!”韩柏发出一道劈空掌力,撞木栏门闩,再吐出一小口血。伏在灰儿背上破门而出。转入长街。灰儿仰天一阵嘶叫,兴奋万状,放开四蹄,往长街另一端窜去。里赤媚亦将身法展至极尽,追了出来,速度果胜过灰儿少许,逐渐追上。韩柏回头望去,骇然发觉里赤媚追至十丈之内,连忙叫道:“灰儿:快点呀!”灰儿直喷白气,但已无法再加速。里赤媚又赶近了两丈,鬼魅般往韩柏和灰儿掠去。日出黄昏暗寂静的长街,充塞着急剧的马蹄声。里赤媚右手暗聚功力,准备再迫前一丈。立施辣手,只要击毙这灰马,韩柏除了束手待毙外。还能斡什么?就在这千钩一发的时刻,一道惊人剑气发自街旁左方的屋顶上,破空而下,笼罩着里赤媚上方所有空间。即管以里赤媚之能,也不得不煞止前冲之势,提掌迎去。蹄声远去,只是这一瞬间,灰儿早背着韩柏,切入另一条长街,消失在转角处。“蓬!”掌剑交击。里赤媚全身一震。对方又飘飞而起,落在街心,挡着了去路,姿态美妙非凡。原来是刚脱出重围的秦梦瑶。里赤媚知道暂时难以再追赶韩柏,不过却并不担心,因为他们早出动了所有人手,封锁了往城外去的所有要道和出口,只要韩柏还留在城里,休想逃过他们的手底下。他乃提得起放得下的人,抛开韩柏的事不去想。眼光落到秦梦瑶手持的古剑上。知道秦梦瑶到过何旗扬处,取回古剑,当然也见到了何旗扬的身。里亦媚微微一笑道:“梦瑶小姐,今晚与青藏四密之战,当使小姐扬威中外,留下美名。”秦梦瑶回剑鞘内,亭亭而立,淡淡道:“尝间魅变之术,威慑域外,今日一见,果是名不虚传。”里赤媚柔声道:“看到梦瑶小姐还剑鞘内,里某也不由松了一口气,只不知里某现在若要离去,梦瑶小姐是否会剑再出鞘?”秦梦瑶留心打量这充满邪异魅力,同时具备了吸引男性和女性条件的蒙古高手,点头道:“你既能指使青藏四密把我留住一炷香的时间,梦瑶怎可不作回报?”里赤媚暗察韩柏那一脚造成的伤势,知道现在实不宜与秦梦瑶这类深不可测的高手硬来,当机立断道:“好:那我便答应梦瑶小姐在一个时辰内,完全不理会韩柏,如此里某便不须与小姐兵刀相见了。”秦梦瑶心中一懔,在某一个角度看,里赤媚实在比庞斑更可怕。因为里赤媚正是那种为求目的,不择手段的枭雄性格,像现在当他计算过不宜动手,便什么也可以抛在一旁。秦梦瑶轻叹道:“里老师请吧!”里赤媚拱手为礼。腾身而起,疾掠而去。一道人影落在秦梦瑶身旁,原来是白衣如云的不舍。秦梦瑶道:“他发觉了大师在旁窥视。”不舍脸色凝重道:“只看他走时所挑的方向,刚好是和我的位置成一直线的反方向,便可知瞒不过他,可恨我们不能不顾师门令,联手对付他,否则可断去方夜羽右臂。”秦梦瑶摇头道:“凭他的魅变身法,他若打定主意要逃走,我们恐亦拦他不住。”不舍抬头仰望天色,道:“天亮了:他们也该快来了。”风行烈和谷倩莲两人来到岸边的房舍顶上,躲在暗处,往外观看。码头处灯火通明,除刁项等一众魅影剑派高手外。还有十多名陌生男子其中一个赫然是脸色苍白,包扎着伤口的“白发”柳摇技。谷倩莲在风行烈耳旁道:“看:刁辟情那死鬼果真给白发鬼治好了。”风行烈不知谁才是刁辟情,经谷倩莲括点后,才把站在刁项旁的青脸男子认出来,火光里刁辟情脸色阴沉之极,两眼凶光闪闪。刁家的大船泊在岸旁,黑沉沉的只有主舱和船首亮着了照明的风灯。谷倩莲又道:“他们呆在那里干什么,为何还不来捉我们?”风行烈给她如兰之气喷得耳朵痒痒的,但又有另一番亲切舒服的滋味。也将嘴巴凑到她耳旁道:“为何不见那刁夫人和南婆?难道仍在船上?”谷倩莲娇厅一颤,在风行烈耳旁道:“原来耳朵会这么痒的,真好玩。”如此亲热话儿,出自这娇灵俏皮的美女之口。风行烈心中一荡,差点便想亲她一口,但想到大敌当前,连忙压下绮念,低呼道:“看:”谷倩莲的心神集中在风行烈身上,茫然道:“看什么?”风行烈道:“有五艘大船正在驶来。”谷倩莲运足目力,往江上望去,暗沉沉的江上果有数十点灯火在远方移动着,却分辨不出是多少艘船。风行烈的手又按在她背上,输入功力。谷倩莲舒服得“依唔”一声,才往江上再望去,这次果然看到驶来的是五艘三桅的大风帆,一震道:“雏怪他们点亮了这么多火把,原来是等船到,噢:不好:难道是用来进攻双修府的船队?”风行烈并不答她,轻呼道:“看:那刁夫人和南婆下船了。”不用风行烈提醒,谷倩莲也看到她们正从踏板由船上缓缓走下码头,直到这刻,她仍很难相信这刁夫人是个比刁项更厉害的高手。风行烈道:“谷小姐:有没有兴趣趁天亮前,到江里玩耍一番?”谷倩莲一呆道:“你……你难道想……”风行烈点头道:“不管对方来的是什么人,总不会是善男信女,一到天亮便会开始搜捕我们,你欢喜做猫还是做耗子?”谷倩莲轻轻应道:“希望江水不是太冷就好了。”韩柏策着灰儿,在大街狂奔着,迷糊间也不知走了多远。马后风声再起。韩柏心叫完了,一个飞身翻落马背,厉叫道:“灰儿快逃命!”双脚一软,便倒地上。灰儿一声悲啸,双蹄扬起,吐着白沫,又跑了回来。韩柏坐了起来,一个人影闪到眼前,喝道:“没有我的逃走本领,便不要学人家偷东西,弄成这一副样子。”韩柏大喜抬头,原来是范良极。范良极看到他满脸血污的样子,吓了一跳,怒道:“谁把你弄成那样子,告诉我,待我为你讨回公道。”这时灰“走到韩柏身旁,将头亲热地塞在韩柏怀里,不住低嘶。韩柏按着灰儿马显,借力站了起来,爱地拍着灰儿,喘息着道:“是里赤媚。你将就点看看要怎样教训教训他!”范良极脸色一变,咕哝数声,将要为韩柏讨回公道一事强塞了回去,回头看看清晨前的长街一眼,道:“快随我来!”韩柏牵着灰儿跟着他转入横巷,依他之言左转右走,范良极还不时窜高跃低,看看有没有人跟踪,走了好一会后,到了一处林木婆娑的地方,里面原来有一座精致的房舍。“呀!”门推了开来,柔柔一脸惊喜,冲了出来,见到韩柏不似人形的样子,眼夺眶而出,正要扑入韩柏怀内,给范良极一把扯着,道:“小妹你若撞多他一下,保让他会四分五裂,变作十多块臭肉。”韩柏愕然道:“你叫她作什么?”柔柔含羞道:“范大哥认了我作他的义妹,我本想待你回来先问过你,但范大哥说……范大哥说……”范良极道:“我说你死了出去,不知是否还有命死回来,怎么样:怕什么说给他听!”一副寻故闹事的恶样儿。韩柏道:“我不是反对这个,只是认为你应认她作义孙女。又或义曾孙女才较适合,哈……呀!”才笑了两声,胸腹处像给什么硬物重重捣了一下,痛得冷汗也冒了出来,脸上连一点血色亦没有了。柔柔惶急万分,扶着他泪水直流道:“谁把你伤成那样子,范大哥?怎么办才好呢?”范良极由怀里掏出那瓶仍有大半剩下的复禅膏,无限惋惜地道:“唉!又要糟塌这救命的灵药,快张开口来。”韩柏张开了口。范良极手按在瓶盖上。却不披开来,冷冷道:“又不知自己道行未够,明知方夜羽不会放过你,还四处乱闯……”柔柔知他骂起人来,休想在短时间内停止,哀求道:“范大哥!”范良极怒哼一声,拔开瓶盖,将剩下的复宵一股脑儿全倒进韩柏张开待哺的大口里,清香盈室。韩柏感到一股冰寒,未到腹里,在咽喉化开,变作无数寒气,透入奇经八脉之内,舒服之极,打了个呵欠,道:“我想睡上一觉!”范良极喝道:“你想死便睡吧: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站在这里运气疗伤,一是倒塞在茅厕内睡觉,你选那样?”韩柏知他馀怒未消,乖乖闭上眼睛。凝神运气,不一会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范良极眼中闪过惊异的神色,愕然道:“看来这小子的功力又增进了不少。”转向柔柔道:“小妹进去拣件较醒神的高丽戏服,好让这小子待会演一台好戏给我们看,还要一盘热水给他梳洗。我不想堂堂武昌府的府台大人,要被迫嗅他发出来的臭气。”柔柔走了两步,停了下来,低问道:“这办法真行得通吗?”范良极走到柔柔身旁,轻轻拍了她香肩两下,爱怜地道:“不用怕,万事有你范大哥顶着,文的不成,便来武的。这家伙今趟能从里赤媚的手底下逃了出来,也不知行了多么大的好运,下次是否还有这种运道,我实在非常怀疑,所以我们不能不押他一注,只有我这没有人能想出来的方法,才有希望使我们安然逃出武昌城去。”卯时末。谢峰坐在醉仙楼楼上临街的一桌,默默喝着间茶,陪着他的还有长白的另两名种子高手“十字斧”鸿达才和“铁柔拂”郑卿娇。他们是第一批进来喝早茶的客人,十多张台子,到现在仍只有疏疏落落约五、六个茶客,每个人都是悠闲自在,好象好几年也没有干过任何正事的样子。一名伙记捧着糕点。过来叫卖,给谢峰寒光闪闪的锐目一瞪,吓得立时走了开去,连叫卖的声音也低弱了下来。鸿达才在旁低声道:“师兄:假设不舍不肯将马小贼交出来,我们是否真要翻脸动手?”谢峰知道那晚庞斑点在鸿达才头上那一脚,把这师弟的想法改变了很多,不禁更痛恨不舍的攻于心计,巧妙地旧造出大敌当前的气氛,使八派大多数人都禁不住希望团结,而不是分裂。难道自已的儿子便要如此枉死不成?不!绝不!郑卿娇接口道:“翻脸动手并不是办法,若不舍决意护短。我们就将整件事摆上十二元老会的桌上,由他们评个公道。”谢峰冷哼道:“十二元老会少林占了三席,我们只有两席,若这事拿到元老会去决定,我们岂非要任人宰割吗?”心想,看来这师弟师妹早私下商量过了,否则怎会如此口径一致。鸿达才和郑卿娇还想说话,一名长白的弟子来到桌旁,施礼后坐下低声道:“昨晚武昌城发生了两件大事,不但有人硬闯韩府。连何旗扬也在家中给人宰掉了。”鸿郑两人失声道:“什么?”谢峰最是冷静,双目精芒闪过。沉声道:“详细道来!”那弟子道:“据我们在官府的人放出来的消息说,打斗发生在下半夜,住在那里的人都不敢走出来看,到天亮时,才发觉何旗扬伏后园里。围墙还破了个人形大洞。”接着把声音压得更低道:“何旗扬身全无伤痕,看来是给一阴柔之极的掌力所伤,且是一击致命,连挣扎的痕迹也没有。。”谢峰听得脸色戏变,沉吟一会后,问道:“韩府那边又发生了什么事?有不舍在,谁敢到那里去撒野?”弟子道:“据我们收买了的韩府下人说,事情更是奇怪吓人。”顿了顿才续道:“不舍似乎并不在韩府,剩下其它人在大厅守候天明,到黎明前,有个自称韩柏的怪人破门闯入韩府,将睡了的人都惊醒了过来。”鸿达才和郑卿娇固是目瞪口呆,连谢峰也骇然道:“什么?韩柏?他不是连坟也给人掘了吗:”那弟子亦见惴惴然道:“正是那韩柏,不过声音样貌却全变了,但叫起老爷小姐的那种语气,据说却神似非常。”谢峰神情一动道:“这人现在是否还在韩府?”弟子摇头道:“我们的人也说得不大清楚,好象是耶韩柏给人追杀下逃到那里去,还发生了一轮激烈的打斗,武库内的东西全给打倒地上,韩天德、云清和马峻声都负了伤,不过看来并不大严重。”三人再次色变。这时另一名弟子到来道:“谢师叔:西宁的简爷和沙爷来了!”谢峰首次露出欢容,喜道:“快请他们上来!”不舍立在近厅门处,迎接刚到来的小半道人和由冷铁心率领的古剑池一众年青高手。当日在酒楼兴韩柏等争斗的几名后起之秀骆武修、查震行等全来了。池主冷别情的爱女,曾好心肠地赠何旗扬一粒回天丹的冷凤当然也在其中。风行烈双掌上推,托在跃离江水的谷倩莲纤足之底,谷倩莲借力贴着船身,升上了甲板。半晌之后。谷倩莲的俏脸在甲板上伸了出来,向他装了个可爱的鬼脸,秀发上的水珠往脸流下来。风行烈哑然失笑。双掌按在船身运劲一吸,借力腾身而起,来到了谷倩莲身旁。两人都是湿淋淋的,水珠不断下滴。甲板这边是背对着岸的那边,现正空无一人。谷倩莲低呼道:“现在干什么好?”看了看自己的一身湿衣。紧贴身上,曼妙的曲线显露无遗,极是动人。风行烈却视若无睹,只是望着落了下来的风帆,吩咐道:“你负责监视岸旁的动静,若见到有任何人想返回船上,立即示警。”转身欲去。谷倩莲见他无动于中,暗自恼恨,又莫奈伊何,一把扯着他,叹道:“你要去干甚么?”风行烈微笑道:“我要去服侍仍留守船上的人。”谷倩莲放开了他,待他消失在前舱处后,跺了跺脚,才闪到了船尾一个隐蔽的地方,往江上和岸上望去。在熹微的晨光里,五艘大船陆续移靠江边,风帆都没有落下,看情形是准备可随时起航。谷倩莲眉头大皱,纵使他们劫船成功,在对方人手充足下,当会很快追上他们。那时在茫茫大江之上。逃走更是困难了。风行烈这计划大胆是够大胆了,看来却不是太行得通。更何况扬帆开航,是需要一段时间。极可能船未离岸,便给敌人攻上来了。会想下去,芳心愈乱,差点想转头去找风行烈,硬架着这没商没量的人立即逃走。“隆隆”声中,带头的三桅大船首先泊在岸旁,伸下了一道长长的踏板,十多名高矮不一的汉子,从船上走下来。早候在一旁的刁项和柳摇枝等人,迎了上去。谷倩莲强压着忐忑乱跳的芳心,凝神往落船的人望去。十多人中她只认出了三人,一个是藉方夜羽之力登上尊信门门主之位的“人狼”卜敌。另两人是背叛了赤尊信跟随卜敌的“大力神”褚期和“沙”崔毒,其它人大都是脸目狰狞之辈,一看便知非是善类。其中一人特别瘦削,长发披肩,眼眶深陷了下去,活像个会走动的骷髅的架子,模样可怕。谷倩莲差点叫了出来,原来她想起此人叫“活骷髅”尤达,乃是黑道里凶名颇着的职业杀手,专门受雇杀人,他行踪诡秘,兼又武技强横,所以想杀他的人虽多,但从没有人能成功,想不到也加入了方夜羽的阵营里。如此类推,假若这十多人都是和尤达同级的高手,再加上刁项、柳摇枝,又或刁夫人这类特级高手,便有足够挑战双修府的能力,真是会想愈心惊,冷汗直冒。肩头忽地给人拍了一下。谷倩莲一颗心吓得差点跳了出来,回头看到是风行烈,才松了一口气。风行烈手上孥着一枝大弓。另一双手拿着一大束劲箭,肩上挂着大包的长衫衣物,模样怪异之极。谷倩莲看得目瞪口呆。风行烈将手上的弓和箭轻轻放在甲板上,又将肩上的衣物一股脑儿侧肩卸了下来,移到她身旁,一齐往岸旁望去。刁项等正跟刚下舶来的卜敌等人寒喧,因人多的关系,只是介绍双方面的人互相认识,便须费上一段时间。风行烈皱眉道:“这真是奇怪,方夜羽若要攻打双修府,自应偷偷摸摸,以收奇兵之效,为何现在却唯恐人不知,那些红巾贼连头上的红巾也不除下来,这算是那一门子的道理?”谷倩莲早想到这点,不过却没有闲暇去思揣,问道:“解决了船上的人了吗?”风行烈道:“船上只有四个女婢和八名水手,武功普通,要制服他们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噢:你将这些箭都包上衣布,我要去拿火油来。”谷倩莲还想说话。风行烈早又钻了入舱内去,无奈下唯有依他之言,撕破衣物,扎紧在箭头上,一边眼去窥视码头上敌人的动静。扎到第四枝箭时,刁项等人缓缓移动,往她和风行烈那艘大船走过来。谷倩莲心叫“我的娘呀”,正要往找风行烈一齐逃命,风行烈不知从那里捧了一罐火油,从舱里转了出来。谷倩莲焦灼娇呼:“不得了!”风行烈放下火油,来到她身旁往外望去。谷倩莲也随他往刁项等人看去。那群人又停了下来,正和几个官差交涉着,双方神情看来都不大愉快。风行烈笑道:“这些差大哥来得正好,快扎多两枝火箭。”谷倩莲继续扎箭。同时想起风行烈刚才提出的疑问。要知像尊信门、怒蛟帮这类大帮会,虽是官府眼中的非法组织,但除非这些帮会公然作反。攻掠地方,否则地方官府都采取放任政策,只求相安无事。而帮会组织亦会一方面自我约束,另一方面对官府上下疏通,与官府建立一种非正式的互利关系。其实官府里亦不乏帮会中人,否则也很难吃得开。故很多问题在一般情况下几句话就可以解决。而每个帮会都有其生财之道,像怒蛟帮便以贩卖私盐为主要收入来源,各有各的生财手法。帮会的活动都以低调为主,像卜敌今次公然调动大批人手。浩浩荡荡在大清早泊船登岸,乃是最犯忌的事,难怪受到官差盘问。若论武功,卜敌方面随便走个人出来。料可将区区几名官差打个落花流水,但如此一来,官府将不得不被迫全力对付尊信门,就算一时奈何他们不得。尊信门亦不会有好日子过。基于这些原因,谷倩莲就更想不通方夜羽为何容许卜敌如此招摇。“锵锵!”风行烈装接好丈二红枪,微笑道:“不知你会否相信,方夜羽是故意要惹起官府注意,使消息能迅速传遍江湖。”谷倩莲惊叫道:“他们回船去了!”风行烈道:“目的已达,难道还要和官府对着干吗?”谷倩莲喜叫道:“刁项夫妇和刁辟情小贼等人全往卜敌的船走去,只有十多个小脚色往我们的船走来,我们有救了。”风行烈拿起大弓,搭上劲箭。将布扎的箭头浸进火油里,从容道:“谷小姐,请为我点火。”谷倩莲取出火种,犹豫地道:“真的行吗!”风行烈瞥了一眼岸边的情况,刁项和卜敌等鱼贯登上船去,魅影剑派刁项的师弟李守、新一代的年青高手白将、陈仲山、卫青等二十来人,则正往他们的船走过来,只剩下那几名官差紧崩着脸,监视着他们离去。风行烈断然道:“点火!”谷倩莲擦着火熠,拿到箭头下,没了火油的布条立时熊熊燃烧起来,送出一团浓烟。风行烈右手一拉,大弓张满。“飕!”火箭画过江上,插在最近的那艘船最大的主帆上。风行烈行动迅快之极,火箭一技接一枝射出去。五艘大船上的帆都着了火,上面的人立时混乱起来,喝骂叫嚷,一时间仍未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岸上喝叫震天,李守等人狂奔过来。风行烈没有时间射出第六枝箭,提起丈二红枪,扑往近岸那边的甲板,向谷倩莲喝道:“快斩缆起帆。”谷倩莲不待他吩咐,早扑了过去另一边。这时李守和那“剑庞”石中天的徒儿卫青扑上了踏板,眼看要冲上船来。风行烈一声长笑,丈二红枪标出。挑在踏板底下,运力一挑,整条踏板被震得抛飞开去。走在最前的李守怒喝一声,去了重心,跌回岸上去。那卫青武功高明多了,踏板刚被挑起时,单掌一按板缘,竟凌空一个旋身,仍往船上扑来。风行烈哈哈再笑,丈二红枪化作千百道光影,迎往卫青攻来的一剑。卫青舞起一片剑影。硬撞过来,终吃亏在半空难以用力,被风行烈一枪接一枪挑在长剑上,断线风筝般翻跌回岸上去。一时间众人都患了风行烈,僵在那里只是虚张声势。五艘敌船无一幸免,全中了风行烈射出的火箭,这时吃着江上吹来的长风,火势一发不可收洽,顺着风向蔓延,要救火也无从入手。此时谷倩莲成功地用匕首割断了最后一根船纤,大船顺着江水,往下流移去。这些事发生在眨眼之间,当刁项等十多人从着了火的大船赶下来时,风行烈两人的船早顺流移去了十多丈。那刁夫人万红菊厉叫道:“老爷助我!”纵身而起。刁项像和她演习了千百次般。双掌在她脚下一托,刁夫人冲天而起,劲箭般刺破上空,横越十多丈的遥远距离,竟飞到大船上,手一扬,一条长索由怀里飞出,往船桅顶端缠去。风行烈果然没有看错,魅影剑派这次由南方来的人中。以这刁夫人最是高明,只是这行云流水的身法,可挤身入一流高手之林。柳摇枝卜敌等纷纷跳下江边停泊着的渔舟,强夺了解缆追来。风行烈大喝道:“倩莲:由我来应付她,快起帆。”话未完腾身而起,丈二红枪往那刁夫人万红菊迎上去。纵使在这样凶恶的形势下。听得风行烈叫自己的名字,谷倩莲仍是心中一甜。勇气倍增,应了一声“知道”后,走到船头的高桅下,运劲扯起风。“叮叮当当!”刁夫人掣出两尺长的短剑,连挡风行烈疾若闪电,猛如雷霆的四枪。风行烈一口气已尽,眼看要落下去。刁夫人藉着缠在船桅的长索,借力一拉,再往前冲,看来是要落到船桅之上。那时俯视全船,进攻退守均最有利。风行烈下降了尺许,大喝一声。一挥手上红枪,就借了那点力道,一个倒翻,后发先至,一脚点在船桅上,立时踏了个凹位出来,可见其用力之猛,“飕”一声往上升去。丈二红枪化作千百道光影,像朵盛放鲜花般张开往刁夫人罩过去。谷倩莲此时扯起了风帆,大船立时加速,将快追上来的小舟抛远了少许。刁夫人想不到风行烈应变得这么灵巧,猝不及防下长索素首先被枪尖发出的气劲绞碎,无可借力下,迫得沉气往下堕去。风行烈刚才和她交手,给他连挡四枪,知她厉害,若让她落在甲板上,当有一番恶斗,那时鹿死谁手,向是未知之数,若让卜敌柳摇枝等有一人走上船来相助,更是凶多言少,一声长啸,跃离高桅,施出厉若海“燎原枪法”三十击中最凌厉的杀着“威凌天下”。一时间风行烈前后左右,枪影翻腾滚动,枪尖吞吐发出的嗤嗤气劲。填满了三丈内的空间。风行烈像藏身在一个枪浪里,打横移向正往下落的刁夫人处。盛名之下无虚士。风行烈虽出身黑道,仍被黑白两道中人视为白道新一代第一高手,连庞斑采选炉鼎,也要挑他出来,岂是幸至。而以厉若海的眼光,亦认定他是有潜力挑战庞斑的人材,这一下枪势全力展开,除非是庞斑浪翻云之辈,谁敢撄其锋芒。包何况刁夫人气浊下沉,风行烈却是蓄势扑来,此消彼长下。纵以刁夫人的武功,也为之色变。丈二红枪攻至。刁夫人长发披散,有若厉鬼,娇叱一声,手中短剑幻化为无数光影,起一道护身剑网。“铿!”一声清晌。刁夫人被震得横飞开去。离船往江里落下去。风行烈枪收背后,昴然落在船尾处,有若天神。心中对刁夫人能使挡自己无坚不摧的一击,亦是心中懔然。刁夫人眼看要落在水里,挥掌一按,发出掌风拍在水面。水浪激严里,借力跃起,落在最接近追上来的一条船中,免了跌入江水的丑态。这时谷倩莲刚扯起中桅的巨帆,大船去势更速,敌舟远远落在后方。比情莲喜叫道:“我们成功了!”韩柏得复禅膏之助,站在那里凝神行气,浑身舒泰,体内本是散弱不堪的真气,渐次凝聚,忽然口鼻半丝外气也吸不到,外缘顿息,神气更融合无间,所有人事均给抛于脑外。丹田融暖。只觉体内真气。在奇经八脉里周而复始,往来不穷,因被里赤媚震伤而闭塞的经脉,一一冲开,如此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大叫一声,回醒过来。罢睁开眼,接触到是范良极闪着惊异的灼灼目光。灰儿则在一旁安静地吃着青翠的嫩草。晨光射下,这世界是如此地美好安祥。昨夜只是个遥远的噩梦。范良极嘿然道:“小子别的不行,捱打却是一等一的高手,不过你三天之内,别想再和人动手劲脚。”韩柏心中一动,隐隐中像捕捉到一丝仍未实在的灵感,若能再清晰一点,自己成真可以在“捱打功”上更进一层楼。韩柏忽地跳了起来,叹道:“不好:我要回去救梦瑶。”想起秦梦瑶,什么“三日内不能动手”的警告也抛语脑后。、范良极一手将他抓个正着,怒道:“你鬼叫什么?自身难保,还想去救人,而且……噢:你刚才唤秦梦瑶作什么?”。韩柏心中叫糟,硬着头皮道:“你可以唤云清那婆娘作清妹,我叫她作梦瑶也算平常吧!”范良极一边上下打量他,一边摇着头叹道:“看来你这小子是泥足深陷,难以自拔了。”韩柏苦着脸哀求道:“不要拉着我!”范良极哂道:“不拉着你让你去送死吗?不要以为我在乎你,我只是为了朝霞和柔柔,才关心你那巳踩了半只脚进鬼门关的小命。秦梦瑶若要你去保护她,言静庵也不会放她出来去学韩大侠那般丢人现眼了。”韩柏看看天色,一震道:“不好:我要立即赶到韩府去,我身上还有马峻声作恶的证据。”范良极咪着眼道:“那是什么证据?”韩柏理直气壮道:“是马峻声手抄的无……无什么十式……”范良极冷冷道:“那能证明些什么?”韩柏呆了一呆,为之语塞。现在何旗扬已死,只是这手抄的“无想十式”确是证明不了什么,一时无辞以对,可是那因想念秦梦瑶而起的心潮,却患发翻腾。柔柔听得韩柏的声音,奔了出来,喜叫道:“公子:你好了!”范良极挥手道:“柔柔你待会再出来,让我先和你这公子大侠解决掉一些私人恩怨。”柔柔犹豫半刻,才不情愿地回到屋里去。范良极两手改为扯提着韩柏衣襟,狠狠道:“好小子你听着,你欢喜秦梦瑶是一回事,却不能对朝霞和我的义始乱终弃,你若要去见秦梦瑶,我立时宰了你,也好过便宜了里赤媚。”韩柏苦笑道:“我何时”乱“过她们。更没有说要‘弃’她们,死老鬼你静心想想,我架过了方夜羽一伦袭击,正好迫方夜羽斗上一场,若是干掉了他,不是整个天也全光亮了。”范良极双手收得更紧,害得韩柏差点要用脚尖来站着,他两眼凶光闪闪道:“你靠着沾了我口水沫的复禅膏,勉强打通了经脉,妄想再动真气的话。不出十招定要吐血而亡,何况你一定胜得过方夜羽吗?别忘了谁人是他的师傅。”韩柏呼吸困难地道:“不要对我那么没有信心,我待三天之后,才和方夜羽动手,不一定会输吧!”范良极用力一推,将韩柏推得跌退数步。戳指骂了一连串粗话。才道:“你还说不是始乱终弃,朝霞现在恐已被陈令方带往京师途上。你还要在这里左等右等,这算什么一诺千金。行侠仗义的大侠?”韩柏想不到自己的大侠身分仍未给剥夺,但对范良横的指责亦无法反驳,摊手叹道:“起码你也要让我见见秦梦瑶,看到她安然无恙,我方可以放心离去。”范良极听得他肯逃走,脸容稍缓,挥手道:“不用看了,我昨夜找你时,隔远看到了她。听到韩宅后蹄声晌起,才追过去,后来见到是你,才没有缠续追她。”韩柏脸色一变道:“那更糟了,难怪里赤媚没有追来,定是梦瑶截下了他。”想起里赤媚鬼魅般的身法,惊人的手段,他到现在仍是犹有馀悸。范良极道:“这个你放心,言静庵和庞斑的关系非同小可,给个天里赤媚作胆,他也不敢动秦梦瑶半根秀变,何况他未必可以胜过秦梦瑶,请勿忘记秦梦瑶乃慈航静斋三百年来最出类拔萃的高手。好了!没有话说了吧!”韩柏仰天一叹道:“就算有话说,你也不会听的了。好吧:死老鬼,我们怎样逃走?”范良极大叫道:“柔柔:出来带这高丽来的朴文正专使进去沐浴包衣,好去拜会武昌府台兰致远大人。”韩柏吓得跳了起来,叹道:“什么?”范良极两眼一翻。哂道:“有什么什么的?难道你是倭寇派来的间谍,又或天竺来宣扬佛法的僧王吗?”谢峰缓步走进厅内,左右伴在他身旁是西宁派的简正明和沙千里,后面跟着的才是同属十八种子高手的同门鸿达才和郑卿娇,教人一看感到西宁派在这事上。与长白派成了一气。身为主人的韩天德满脸变色地站了起来,拱手迎接道:“韩天德恭迎大驾光临。”谢峰脸色阴沉,仰天一叹道:“这样的事发生在天德兄府上,全贵府上下困扰不休,谢某深感疚歉,只望今天能将整件事弄个水落石出我们八派也不用为此再扰扰攘攘。徒惹外人窃笑。”谢峰对韩天德如此说话客气,令众人颇感意外,因为说到底拮争总是发生在韩府,而且五小姐宁芷和马峻声关系特殊,是人所共知之事,而韩府不无包庇马峻声之嫌。艮白仇视韩天德才是正理。亦有人想到谢峰这样说是缩小打击面,集中力量对付少林派,因为韩天德武功虽不怎样,可是和韩清风两兄弟在白道里都是德高望重,人缘极好,谢峰若对韩天德不客气。很多人会看不过眼,生出反感。韩希文走了出来,招呼各人在分列四方的椅子坐下,又唤下人来奉上名茶美点,绷紧的气氛才稍为缓和了点下来。镑派的代表人物纷纷入座,地位较次的弟子小辈则立于他们尊长椅后,不敢坐下,腾出了七、八张空椅子来。韩府的人不论,除了秦梦瑶、杨奉、夏厚行三人外,其它的都是八派中人。计有长白的谢峰、鸿达才、郑卿娇:西宁的沙千里和简正明;少林的不舍:出云道观的云清:书香世家的向清秋夫妇;武当小半道人;古剑池的冷心和一众弟子。八派中除了菩提园外,倒有七派来了,于此亦可看出八派对这事件的重视。马峻声脸无表情,静坐在不舍和云清之间,垂着头,避免和对面目光灼灼的谢峰两眼相触。也不知是否问心有愧,还是另有对策,不想给人提早看透。秦梦瑶静坐一角,脸容静若止水,虽在这么多人的场合里,仍给人一种超然独处的明显感受。反是其它人,特别是年青一辈的男女弟子,受她秀色和特殊的身份吸引,不时偷眼去看她。谢峰呷了一口茶,将茶盅放在身旁的几上,心中冷笑一声。暗忖不舍你扮哑巴便可以了吗?我偏要迫得你丑态百出,向不舍微微一笑道:“不舍大师。据我所知,少林对小儿惨死于奸人之手一事,费了很大心力,只不知调查可有任何结果?”谢峰和不舍两人。同为十八种子高手里。有资格可列席八派联盟十二元老会的两个人,论身份武功都极为接近,隐为较年青一辈中的领袖人物,所以野心勃勃的谢辈,一向都视不舍为唯一的竞争对手,若能扳倒不舍,谢峰自问迟早也可以成为八派的第一人。而不舍在与庞斑对阵时的特出表现,便两人间的争斗更为白热化。不舍暗叹一口气,放下茶盅,从容道:“当日我们在嵩山接到令郎不幸的消息后,立即在敝派掌门主持下。举行了长老会议。席间决定只要有人能提出确凿证据,证明门人马峻声确是杀死贵门谢青联的凶手,小僧立即就地清理门户。”手一扬,那方昨天制得马峻声双膝下跪,代表了少林最高规法的门法令,脱手疾起,化作一道黑影,插入厅顶正中横梁之上,入木却只有寸许,整整齐齐地直嵌入梁内。谢峰心中暗懔,不舍看似随便一掷,其中却大有学问。因为这法令本身乃精铁打制。重量非轻,加上不舍像是以全力掷出,速度惊人,理应深陷进横梁之内,但偏偏只是入木寸馀,看来庞斑指出不舍已成功达致了“两极归一”这武学无上心法之语,非是虚诳。反之马峻声却私心窃喜,不舍若要人拿出证据,证明他与谢青联之伙一事有关,那他今天定难以幸免。但若要赞明他是凶手,真是谈何容易,难道不舍真的因为与父亲马任名的关系,暗暗维护着他?禁不住对不舍好感大增。秦梦瑶却是心中一叹,她刚才已将昨夜发生的事。全告诉了不舍,但不舍现在的这一番话,摆明了不会轻易清理门户,心中也想到不舍并非在护短。他要维护的只是少林的声誉,为了少林,他愿意做任何事。而他这一着亦极为厉害,万一真有人提出了无可辩驳的证据,他一掌送了马峻声归天,其它各派亦无人有话可再说。但若谢峰等提不出证据来,便难以硬迫不舍将马峻声交出来了。其它众人大都觉得不舍直接痛快,因为怀疑马峻声乃杀谢青联的凶手,只是心中存疑的事,从没有人公开提出来,现在由不舍亲口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长白的人若要在气势上压倒不舍,便须立即提出证据,否则会变成絮絮不休,尽缠在其它枝节之上。不舍仰首望向梁上的门法令,淡淡道:“这是敝门的执法令符,代表的是严正不偏的少林令法和声誉,不舍绝不会污了它的清名。”一声长笑,出自“赤脚仙”杨奉的大口,跟着喝道:“好:宗道兄立场清楚分明,痛快淋漓,好!”这昔日出生入死的战友在他来说,无论做了和尚或皇帝,始终仍是许宗道,就像朱元璋永远是朱元璋那样。众人这时更清楚感觉到杨奉是冲着显然站在长白那边的西宁剑派而来,禁不住都暗暗皱起眉头,知道今次的公议会将很难善了。“鬼王”虚若无虽非八派之人,但在江湖上和在八派里却是具有庞大的影晌力,像不舍等很多八派里的中坚精英,都曾是他帐下的猛将,只是这点,足使八派不敢不重视他的看法和意见。谢峰的脸色更阴沉,只是杀死一个马峻声,并不足以消除丧儿的愤慨,只有将少林的令誉践踏于脚下,才能掉他对长白长期被少林压于其下的积怨。少林无想僧曾两次和庞斑交手,虽均以败北作结,却无人敢看轻少林。反觉得少林有种,于绝戒大师死在庞斑手下后,仍敢昂然向这天下第一魔君挑战。反而对一直避免与庞斑交手的长白不老神仙,生出微言,只是这点,已使长白和少林难相融处。当日谢青联以此讥嘲马峻声,自有其前因后果。现在不舍明确表明了立场,进可攻退可守,大不了牺牲一个马峻声,更使一向感到被不舍压居第二位的谢峰怒火中烧,可恨这又不是可变脸发怒的场合和时刻。坐在谢峰旁的简正明先向杨奉微笑点头,不愠不火地道:“说话可以痛快淋漓,但若想将青联小弟的惨死弄个水落石出,却不得不先理清楚所有细节,才可作出结论。”沙千里接口道:“事实上没有人硬派马贵侄是凶手,只不过他适逢其会,又密切参与了擒拿凶嫌韩柏的事情,现在何旗扬已死,负责在狱中审问小仆韩柏的所有人等,均不知所踪,所以我们不得不向马贵侄问上几句话,未悉不舍大师以为然否?”两人一唱一和,话里暗藏机锋,不但化解了不舍速战速决的策略,还隐隐指出不舍在为马峻声隐真相,确是连消带打,非常厉害。坐在马峻声旁的云清看了看马峻声本是神飞扬,现在却是黯淡深沉的俊脸,心中不禁勾起了难舍的亲情,幽幽一叹道:“这也是合情合理!峻声你将整件事再详述一遍,好解开各叔伯前辈心中的疑问。”马峻声先转头望向不舍,征询他的意见。不舍对西宁剑派简正明和沙千里似守实攻的说话没有丝毫不悦的反应,从容一笑道:“既是如此,峻声又何碍将整件事重述一次。”马峻声待要说话,谢峰冷然挥手打断道:“马世侄所要说的事件过程,天下皆知,不劳重述一次,谢某只有几个疑问,便在心中,望世侄有以教我。”迸剑池的“蕉雨剑”冷铁心截入道:“这对峻声太不公平了,事实当时在韩府有资格暗算青联贵侄的人。绝不止峻声一人,要问话,便应每一个人也不放过。”言罢,眼睛射出严厉的神色,望向静坐一旁的秦梦瑶。这样一来,只要不是患了眼盲症的都知道他把矛头指向了秦梦瑶。当日有份参与围攻庞斑的种子高手,亦想到冷铁心仍记恨秦梦瑶替庞斑挡住了不舍的挑战。“书香世家”的向清秋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冷冷道:“梦瑶小姐身分超然,谁有向她问话的资格?”沙千里一声长笑道:“向兄这话,沙某不敢苟同,何况为了弄清楚整件事,梦瑶小姐亦不会吝于开金口吧?”武当的小平道人嘻嘻一笑道:“梦瑶小姐今天坐在这里,当然是想把事情弄个清楚,沙兄语气中为何火药味会这么重呢,小心会变成意气之争,那时高兴的不会是八派里的任何人,而只会是我们的敌人。”他说来轻松之极,若好友闲在谈谈笑笑,一点也不会教沙千里感到被指责。众人说到这处,仍未转入正题,亦可见事情的复离本质。“叮!”杨奉将盅盖重重复在茶盅之上,发出一下清晌,将所有人的目光全扯往他身上。这豪汉闷哼道:“若是照现在般说来说去,尽在枝节问题上纠缠不休。我们再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看还是依宗道兄先前所说的,干脆利落地指出谁人的嫌疑最大,再提出实在的人证物证,穷追猛打。要知就算送到官府里去。没有证据也不能定人以死罪,因为若是冤死的话,谁可负起那责任,谁人认为不该这样做。我杨奉倒想听听他的解释。”一直没有说语,韩三公子希武的师傅“戟怪”夏厚行大笑道:“杨兄说得好极了,江湖上仇杀无日无之,若每件凶案我们也要找个人来背黑锅,武林里将永无宁日,所以若没有人能提出确凿证据,这件事理应作罢。夏某这番话,各位认为如何?”此人一向自高自大,否则也不会教出韩希武这样的徒弟来,一开腔,登时把长白和西宁的人全开罪了。气氛一时便硬至极点。雍容贵气的云裳柔声道:“大家定必同意今天的公议会,目的是要把真凶找出来,我们虽不一定会成功,总不能不尝试,若各位没有其它意见,便由我开始提出疑问,好吗?”她的话条理分明。语气温柔,教各方面的人均感到难以拒绝。众人纷纷点头。谢峰心想,看看你怎么说,就算你偏帮少林,我也不会怕。点头道:“向夫人请说!”云裳美目扫过众人,缓缓道:“假若我是那凶手,杀了人后溜之大吉,不是一干二净,何需事后力图掩饰,以至沾上嫌疑?”她的话虽像是为马峻声开脱。但众人都知道她真正的用意,是在引导各人去深入思索整件案情。丙然鸿达才道:“道理很简单,凶手杀人时,刚好给负责打理武库的小仆韩柏撞破了,一时慌乱下,忘记了别人是否相信这小仆有没有杀人的能力,将小仆打昏,移刀嫁祸,嘿:就是这样。”郑卿娇接着道:“谁人在事后设法掩饰,谁人将那小仆苦打成招后灭口,那人就是凶手,还有比这更有力的证据吗?”他两人一句话也没有提马峻声。但却没一句话不明指他是凶手。马峻声默然不语,虽受到这般凌厉的指控。却似完全无动于中,一丁点儿表情的变化也没有。冷铁心嘿笑道:“若冷某是那人,杀一个是凶手,杀一双也是凶手,何不干脆干掉那韩柏,岂非也可像向夫人所说的,完全置身事外吗?”鸿郑两人愕了一愕,一时语塞。一直默坐一旁的秦梦瑶首次发言,淡淡道:“因为看到凶案发生的人并不是韩柏。而是七省总捕头何旗扬。”当她提到韩柏时,心中不由重温昨夜和他那无忧无处、瞎缠不清的情况。众人一齐色动。连谢峰也一震道:“梦瑶小姐可否解释清楚一点。”不舍仰天一叹道:“少林不幸,出了何旗扬这个败类,梦瑶小姐请直言,少林绝不推卸责任。”秦梦瑶暗赞不舍提得起放得下,亦知他有恃无恐,因为何旗扬已死,不舍若蓄意要护着马峻声,大可将所有责任推到何旗扬身上,甚至那“无想十式”,也可当是方夜羽陷害马峻声的假证据,暗中叹了一口气,缓缓道:“这事说来话长,让我先由韩柏说起。” | 韩柏在逃避里赤媚的追杀中,蹒跚地逃至韩家大宅,希望得到范良极的帮助。韩家大宅内,众人担忧长白的人即将到来。韩宁芷与马峻声坐在一起,马峻声想让她休息,但韩宁芷仍深情地望着他。韩希文询问不舍大师是否能在天亮前回来,韩天德对此不置可否。突然,韩家大宅的正门被打破,韩柏冲入,引起众人的惊愕。韩希武对韩柏发起攻击,但被韩柏轻松制服。云清认出韩柏,很亲切。韩柏请求韩天德召集八派的人来援助,里赤媚追了过来。云清试图救韩希武,但里赤媚轻松化解。韩柏逃至武库,与里赤媚交战。韩柏凭借对兵器的精通,不断更换武器,但里赤媚技艺高超,逐渐占据上风。两人的战斗达到白热化。最终,韩柏借助马儿灰儿逃脱。秦梦瑶在另一场战斗中,以惊人的剑法和身法对抗苦别行等僧人,最终成功脱困。风行烈和谷倩莲在岸边观察到魅影剑派的动向,打算在天亮前潜入江中逃避追捕。他们注意到刁项等人在等船只,怀疑这些船只可能用于进攻双修府。韩柏在范良极的帮助下疗伤。范良极计划让韩柏以武昌府台大人的身份出现,以迷惑敌人。谢峰和其他八派高手聚集在韩府,讨论如何处理谢青联被杀一事,怀疑马峻声与此案有关。秦梦瑶认为何旗扬可能是真凶,而不舍大师愿意捉拿真凶。 |
二〇〇〇年五月十一日。伊斯凡路。哈利驾车刚转上伊斯凡路,就看见尤尔家门口停着一辆警车。这条安静的街道两旁矗立着木造房屋,地上可见冰雪融化形成的水洼,警车的蓝色灯光缓缓转动,两个小孩骑着自行车好奇地观望——简直就是斯韦勒屋外场景的翻版。哈利在心中祈祷同样的事不会再度发生。他停下那辆雅士,下了车,缓缓走向屋子。刚把正门从身后关上,就听见一个人走下楼梯。“韦伯,”哈利惊讶地说,“又碰见你了。”“真巧啊。”“我不知道你有巡逻勤务。”“我没有巡逻勤务。布兰豪格家就在附近,我们一上车就听见无线电呼叫。”“发生了什么事?”“我跟你一样找不到头绪。家里没人,可门是开着的。”“屋子里你都查过了吗?”“地下室到阁楼都查过了。”“奇怪了。狗也不在,没看见那只狗。”“没看见人也没看见狗。不过好像有人进过地下室,门上的窗户被打破了。”“了解。”哈利往伊斯凡路上看去,只见两栋屋子之间设有一座网球场。“她可能到邻居家了,”哈利说,“是我叫她去邻居家的。”韦伯跟在哈利后头来到门口,却见一名年轻警员站在那里,看着电话桌上方的一面镜子。“嘿,莫恩,你有没有看见任何有智慧的东西啊?”韦伯语带嘲讽问道。莫恩转过身来,对哈利微微点了个头。“呃,”莫恩说,“我不知道这是智慧还是诡异。”莫恩朝镜子指了指。哈利和韦伯走上前去。“该死。”韦伯说。那几个红字似乎是用口红写上去的:神是我的审判者。哈利嘴里一阵酸苦。这时前门的玻璃发出咔咔声,像是要被拆下来似的。“你们在这里干吗?”一个声音传来,他们一转头看见一个身影逆光站在前方,“布雷呢?”是尤尔回来了。哈利和尤尔坐在厨房餐桌前,尤尔显然忧心如焚。莫恩去附近巡查,寻找辛娜,同时询问是否有人看见她。韦伯赶着去处理布兰豪格命案,已驾驶巡逻车离去。哈利则答应莫恩会载他一程。“以往她要出门总会跟我说,”尤尔说,“现在也是。”“门口镜子上那几个字是她的笔迹吗?”“不是,”他说,“我觉得不是。”“那是她的口红吗?”尤尔看着哈利,并不答话。“她打电话给我的时候非常害怕,”哈利说,“一直说有人要杀她。你知道有什么人想杀她吗?”“杀她?”“她是这么说的。”“可是没有人想杀辛娜。”“没有吗?”“老兄,你是不是疯了?”“这样的话,你应该可以谅解我接下来的问题。请问你太太的精神状态是否稳定?会不会歇斯底里?”尤尔摇摇头,哈利不确定尤尔有没有听清楚他的问题。“好吧。”哈利站起来,“你得用力想一想有什么线索可以帮上我们,还有,你得打电话给你所有的亲朋好友,问问看辛娜是不是躲到谁家去了。我已经叫莫恩去搜查了,我跟他会去搜查附近这一带。现在我们暂时没有其他办法。”哈利在身后把正门关上,看见莫恩走来,对他摇摇头。“没有人看见有车子开来?”哈利问。“这种时间会在家的只有领养老金的老人和带小孩的母亲。”“老人会注意一些事情的。”“显然这次没有,可能没什么好注意的。”没什么好注意的。不知道为什么,莫恩这句话在哈利的脑子里回荡。骑自行车的小孩已不见踪影。哈利叹了口气。“我们走吧。”二〇〇〇年五月十一日。警察总署。哈利走进办公室时,哈福森正在打电话。哈福森把食指放在嘴唇上,表示他正在跟人打电话。哈利猜想哈福森可能还在追查洲际饭店那个女人,这意味着他在外交部没有斩获。办公室里除了哈福森桌上那一沓命案笔记之外不见任何纸张。除了马克林步枪走私案,其他数据都被清走了。“不用了,”哈福森说,“如果你听说了什么事,再跟我说,好吗?”他挂上电话。“你有没有联络奥纳医生?”哈利重重地坐在椅子上。哈福森点点头,举起两根手指。两点。哈利看了看表。再过二十分钟奥纳医生就到了。“找一张爱德华·莫斯肯的照片给我。”哈利说,拿起电话,拨打辛德的号码。两人约好三点碰面。接着哈利向哈福森讲述了辛娜失踪的事。“你觉得这件事跟布兰豪格命案有关系吗?”哈福森问。“我不知道,不过我们更需要跟奥纳医生谈一谈了。”“为什么?”“因为这越来越像是个精神失常的人干的,所以我们需要专家。”奥纳医生从许多方面来说都是巨人。他体重超重,身高将近两米,而且是公认的业内最优秀的心理医师。奥纳的专业领域不是变态心理学,但他很聪明,曾协助哈利侦办其他案件。奥纳有一张和善坦率的脸,哈利总觉得他太有人性、太脆弱、太健康,他在人类心理的战场上执业,竟然没有受到伤害。哈利拿这个问题问他时,他说自己当然会受到影响,不过话又说回来,有谁不会受到影响呢?奥纳正仔细聆听哈利讲述侯格林割喉案、爱伦命案和布兰豪格枪杀案。哈利告诉奥纳,尤尔认为他们的目标应该是一个上过苏德前线的老兵,而这个推测现在可能更加可靠,因为布兰豪格是在《每日新闻报》刊登那篇报道之后被杀害的。哈利也把辛娜的失踪告诉了奥纳。奥纳听完,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时而点头,时而摇头,中间还不时发出嘀咕声。“很遗憾,我可能没办法帮上太多忙,”奥纳医生良久才说,“不过我可以说说镜子上的那句话。那句话有点像连环杀手常用的名片,通常连环杀手杀过几个人、越来越有安全感之后,就想提高赌注,给警方留下名片,作为挑衅。”“凶手是不是个心理有病的人?”“有病是个相对的概念。我们每个人都有病。问题在于我们还剩下多少机能,能不能做出符合社会规范和期待的举止。没有什么行为本身是疾病的症状,必须审视这些行为发生的背景才能判定。比方说,我们的中脑具有一种控制冲动的机能,能防止我们杀害同类。这只是一种进化而来的机能,让我们具备保护同类的本能。但如果你长期受训战胜这种本能,这种抑制力就会变弱,军人就是这样。如果你我突然开始杀人,我们很可能就会生病。可是对于职业杀手或……警察来说,就未必了。”“所以说,如果我们现在说的是一个军人,他曾经上过战场,而且心智健全,那么他杀人的压力就比其他心智健全的人低得多,是这样吗?”“是,也不是。军人经过训练,可以在战争状态下杀人,而为了阻止抑制杀人的机能,他必须在同样的背景下才能杀人。”“所以他必须觉得自己是在打仗?”“简单来说是这样。不过如果真的是这样,他的确可以继续杀人,而且从医学的角度来看也不会认为他有病,至少不会比一般军人更有病。接下来就要说到对现实的观感的差异了,一说到这里,就像在薄冰上溜冰一样。”“怎么说?”哈福森问。“谁有资格断定什么是真的或真实存在的?什么是道德的或不道德的?心理学家吗?法院吗?政客吗?”“对,”哈利说,“可是有人会认为自己可以断定。”“一点也没错,”奥纳医生说,“如果你觉得那些握有权力的人以高压手段或不公平的方式审判你,那么在你眼中,这些人就失去了道德权威。举例来说,如果你因为加入一个完全合法的政党而被判刑,你会去找另一个法官,向所谓更高的权威提出上诉。”“‘神是我的审判者。’”哈利说。奥纳医生点点头。“奥纳,你认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句话可能代表他想解释自己的行为。无论如何,他都觉得需要被了解。你知道,绝大多数的人都希望自己能被了解。”去见辛德的路上,哈利顺道去了趟施罗德酒吧。今天早上客人不多,玛雅坐在电视机下方的一张桌子前,嘴里叼着烟,正在看报。哈利拿出一张爱德华的照片给玛雅看。这张照片是哈福森在极短的时间内设法弄到的,可能是从爱德华两年前申请核发的国际驾照上拿下来的。“嗯,我想我应该见过这张丑脸,”玛雅说,“不过我怎么可能记得时间和地点?他应该来过几次,所以我才见过他,他不是常客。”“会不会有别人跟他说过话?”“你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哈利。”“星期一中午十二点半,有人在这里打过公共电话,我不奢望你会记得,不过有没有可能是这个人?”玛雅耸耸肩:“当然有可能。不过也可能是圣诞老人打的。就是这样,哈利。”前往威博街的路上,哈利打电话给哈福森,请他去找爱德华。“我要逮捕他吗?”“不用不用,跟他要布兰豪格命案和今天辛娜失踪案的不在场证明就好。”辛德开门迎接哈利,只见他面如死灰。“昨天有个朋友拿了一瓶威士忌来找我,”辛德做了个鬼脸解释说,“我的身体已经没办法负担这种东西了,要是能回到六十岁就好了……”辛德笑了几声,走进厨房从炉子上拿起发出汽笛声的咖啡壶。“我在报上看过外交部那个人的命案新闻了,”辛德在厨房里高声说,“报上说警方不排除这起命案跟他先前评论上过前线的挪威军人那番话有关。《世界之路报》说这起命案是新纳粹党在幕后操纵,你相信这种说法吗?”“《世界之路报》可能相信吧。我们什么都不相信,也不排除任何可能。你的书进展如何了?”“现在写得有点慢。不过我会把它完成,这本书会让一些盲目的人清醒过来。反正我这么告诉自己,用来激励自己,尤其像今天这种状态的时候。”辛德把咖啡壶放在两人中间的桌子上,在扶手椅上瘫坐下来。他在咖啡壶上绑了冷布条,说是在前线学来的小技巧,并露出狡黠的微笑,显然希望哈利问他这个小技巧的作用,但哈利没有时间。“尤尔的老婆不见了。”他说。“我的天,离家出走吗?”“我想应该不是。你认识她吗?”“我从来没见过她,可是我知道尤尔娶她的时候引起了轩然大波,好像因为她是前线的护士。发生了什么事?”哈利讲述了辛娜的那通电话和她失踪的始末。“我们现在也只知道这么多。本来我希望你认识她,可以给我们一点线索。”“抱歉,不过……”辛德顿了顿,啜饮一口咖啡,似乎在思索些什么,“你说镜子上写了什么?”“‘神是我的审判者。’”哈利说。“嗯。”“你在想什么?”“老实说我自己也不确定。”辛德揉了揉没刮胡子的下巴。“说说看吧。”“你说这个人想解释自己的行为,想被了解。”“对啊。”辛德走到书架前,拿下一本厚书,翻了起来。“果然没错,”他说,“跟我想的一样。”他把那本书递给哈利。哈利接过书,是一本《圣经》辞典。“你看丹尼尔那一项。”哈利的目光在书页上浏览,找到丹尼尔的名字,上面写道:“丹尼尔,希伯来文,意为‘神是我的审判者’。”哈利抬眼望向辛德,辛德拿起咖啡壶倒了些咖啡。“看来你在追查的是鬼魂,霍勒警监。”二〇〇〇年五月十一日。乌朗宁堡区,公园路。尤汉·孔恩在办公室会见哈利。孔恩身后的书架摆满褐色书皮装订的厚厚的法律书籍,跟他的娃娃脸形成奇怪的反差。“又见面了。”孔恩做了个手势请哈利坐下。“你记性真好。”哈利说。“我记性一向很好。斯韦勒·奥尔森那件案子你赢的可能性很大,可惜法院没把规则手册写清楚。”“我来不是为了这件事,”哈利说,“我想问你几个问题。”“问问又不花钱。”孔恩五指指尖相触。他让哈利联想到一个扮演大人的童星。“目前我正在追查一把非法走私的步枪,我有理由相信斯韦勒可能涉及这起走私案。既然你的当事人已经死了,你就不用再受客户保密条款的约束,可以提供资料帮助我们厘清布兰豪格命案了。我们确定布兰豪格就是被这把步枪射杀的。”孔恩没好气地笑了笑。“警察先生,我更想自己决定客户保密条款的界限在哪里,你不能自作主张说当事人死了客户保密条款就自动失效。而且你显然没考虑到,我可能会把你来这里跟我要数据视为厚颜无耻的行为,别忘了射杀我的客户的就是你们警察。”“我只是试着把情绪放在一边,拿出专业态度而已。”哈利说。“那就请你试得再用力一点,警察先生!”孔恩拉高嗓音,声音变得尖细刺耳,“你这样很不专业,就像在一个人家里杀他一样不专业。”“那是自卫行为。”哈利说。“那是钻技术漏洞。”孔恩说,“他是老警察,应该知道斯韦勒情绪不稳定,不应该那样冲进他家。那个警察应该被起诉。”哈利无法放过这个回嘴的机会:“我同意你的说法,罪犯因为有人钻技术漏洞而无罪释放,总是一件悲哀的事情。”孔恩的眼睛眨了两下,才明白哈利话中有话。“法律技术是另一码事,警察先生。”他说,“在法院宣誓看起来是小事,可是如果没有法律保障……”“我的警阶是警监。”哈利集中精神,缓慢柔和地说道,“你口中的法律保障害我的同事爱伦·盖登丢了性命,既然你对自己的表现这么引以为傲,那你要不要想想你引以为傲的表现害死了爱伦。她才二十八岁,是奥斯陆警方最具调查能力的人才。她的头骨被打碎,全身是血,死状非常凄惨。”哈利站起来,朝孔恩的办公桌俯下身子,一米九的身高越过整个办公桌。哈利可以看见孔恩的喉结在有如秃鹰般细长的脖子中上下抖动。他停顿了漫长的两秒钟,让自己好好品尝这位年轻律师惊恐的眼神,然后丢了一张名片在桌上。“等你决定了客户保密条款的界限在哪里,打电话给我。”他说。哈利刚要走出门,孔恩开口说话。哈利停下脚步。“他死前给我打过电话。”哈利转过身来。孔恩叹了口气。“斯韦勒很怕一个人。他老是在害怕什么,他很寂寞,而且充满恐惧。”“谁不是呢?”哈利咕哝一句,然后说,“他有没有说他怕谁?”“王子。斯韦勒这样称呼那个人,他叫他王子。”“斯韦勒有没有说他为什么害怕?”“没有,斯韦勒只说这个王子是某种上级,命令他犯案,所以他想知道遵守命令会面临什么样的判罚。可怜的白痴。”“什么样的命令?”“他没说。”“他还说了什么?”孔恩摇摇头。“如果你想到其他的事,随时打电话给我。”“还有一件事,警监先生,如果你认为我让一个人无罪释放,而这个人又杀了你的同事,仅仅这样就会让我失眠的话,你就错了。”哈利已经离去。二〇〇〇年五月十一日。赫伯特比萨屋。哈利打电话给哈福森,请哈福森前往赫伯特比萨屋跟他会合。赫伯特比萨屋几乎没什么客人,他们选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店内角落坐着一名男子,身穿军用长雨衣,唇上留着一撮小胡须,小胡须的样式早已随希特勒死去而不再引领潮流。他脚上穿一双靴子,双脚搁在椅子上。他的神态看起来像是在刷新无聊到死的世界纪录。哈福森找到了爱德华,但不是在德拉门市找到的。“我去按他家门铃,没人应门,我就去翻电话簿,查他的手机号码,结果他人在奥斯陆。他在罗德拉卡区特罗姆瑟街有一所房子。他去毕雅卡的时候都会住那里。”“毕雅卡?”“毕雅卡赛马场。他每周五和周六都会去那里。他说他会去下几个注,玩一玩。他还拥有四分之一匹马,我就是在跑道后面的马厩跟他见面的。”“他还说了什么?”“他说他在奥斯陆的时候,早上有时候会去施罗德酒吧。他不知道布兰豪格是谁,也绝对没有打电话到布兰豪格家。他知道谁是辛娜·尤尔,他在东线时就知道辛娜这个人了。”“不在场证明呢?”哈福森点了夏威夷热带比萨,馅料是意大利香肠和菠萝。“爱德华说他除了去毕雅卡赛马场,整整一周都一个人待在特罗姆瑟街的房子里,布兰豪格被杀的那天早上和今天早上,他都在特罗姆瑟街。”“知道了。你觉得他回答问题时表现怎样?”“什么意思?”“你听他说话的时候,相信他吗?”“相信,不,这个嘛,相信,嗯……”“信任你的直觉,哈福森,别担心。说出你的感觉,我不会用你说过的话来为难你。”哈福森垂眼望着桌面,手里玩着菜单。“如果爱德华在说谎,那他一定是个非常冷酷的人,我只能这样说。”哈利叹了口气。“你能不能找人去监视爱德华?我要两个人不分日夜地在他那所房子外面盯梢。”哈福森点点头,用手机拨打电话。哈利听见手机里传来莫勒的声音,同时偷偷朝角落里那个新纳粹分子望去。管他们是叫新纳粹党、民族社会主义者,还是国家民主主义者。哈利刚刚收到大学寄来的一篇社会学论文,文中称挪威共有五十七名新纳粹分子。比萨送上桌。哈福森以询问的眼光看着哈利。“你吃,”哈利说,“我不是很爱吃比萨。”一个穿绿色战训服的矮小男子走进店里,走近角落那个穿长雨衣的男子,两人几乎头碰头,伸长脖子看着哈利和哈福森。“还有一件事,”哈利说,“密勤局的琳达跟我说科隆市有一个党卫队数据库,里面虽然有一部分数据在七十年代被火烧毁,但有些加入德军的挪威军人的数据被保存了下来,比如指挥命令、军事勋章、军阶之类的。我要你打电话去问他们有没有丹尼尔·盖德松和盖布兰·约翰森的资料。”“是,长官。”哈福森说,满嘴都是比萨,“等我吃完就去办。”“你吃,我去跟那两个小朋友聊聊天。”哈利站了起来。哈利在工作上尽量不利用自己的高大身材占便宜,但那小胡子虽伸长脖子盯着哈利,哈利仍在他冰冷的眼神中看见了跟孔恩一样的恐惧,只不过小胡子训练有素,懂得掩饰。哈利拽过小胡子搁脚的椅子,小胡子还来不及反应,双脚已砰的一声落到地面。“抱歉,”哈利说,“我以为这把椅子没人坐。”“去他妈的条子。”小胡子说。穿战训服的小光头转头朝周围看了看。“对,”哈利说,“或者叫狗,叫猪,或条子大爷。这样叫可能还是不够力,要不要叫?这样够不够国际化?”“我们惹到你了吗?”小胡子问。“对,你们惹到我了,”哈利说,“你们惹我很久了。代问王子好,告诉他哈利·霍勒要回敬他。哈利要向王子下战书,听见没有?”小光头眨眨眼,嘴巴微张,听得一愣一愣。接着小胡子张嘴露牙,捧腹大笑,笑到连口水都滴了出来。“你是在说现在的挪威王子哈肯·马格努斯吗?”小胡子问。小光头终于搞懂这个笑话,跟着小胡子一起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哈利说,“你们只是小角色,连王子是谁都不知道。把这些话传给你们上面的人吧。好好享受比萨,小朋友。”哈利走了回去,可以感觉到小胡子和小光头的目光从背后射来。“快吃,”哈利对哈福森说,哈福森正忙着啃食一片巨大的比萨,比萨从他口里满溢出来,“在我还没出更多丑时,我们赶快离开这里。”二〇〇〇年五月十一日。霍尔门科伦区。这是入春以来最温暖的一个晚上。哈利驾车行驶,车窗敞开,温柔的微风抚过他的脸庞和头发。来到霍尔门科伦区最高处,可以看见奥斯陆峡湾以及散布周围的有如棕绿色贝壳的小岛。游遍春光的帆船扬着白帆正往陆地移动,准备迎接夜晚。几个离校的学生站在路旁小便,旁边是一辆红色巴士,车顶架着喇叭,正发出隆隆的音乐声:“来做……我的……情人……”一个老妇人身穿运动裤和收腰防寒外套,脸上带着疲倦又幸福的神情,缓缓走在路上。哈利把车停在屋子下边,没有开上车道。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也许把车停在这里相对不具侵略性。实际上于事无补,因为他没事先预约,也没受到邀请。他走上车道,走到一半手机响了起来,是哈福森从叛国贼数据库打来的。“什么都没发现,”哈福森说,“如果丹尼尔真的还活着,那他战后一定没被判刑。”“辛娜呢?”“她被判刑两年。”“可是她没进监狱。还有什么有用的数据?”“什么都没有,他们已经准备把我撵走好下班了。”“回家睡觉吧,也许明天我们会有收获。”哈利走到台阶下,正要一口气跳上台阶,前门打开了。哈利站在原地不动。只见萝凯身穿套头羊毛衫和蓝色牛仔裤,头发凌乱,脸色极为苍白。他在萝凯的眼神中搜寻很高兴再见到自己的迹象,但并未找到。不过也没看见她表现得不冷不热、恭谦有礼,这才是哈利最害怕的。萝凯的眼神空洞,看不出那代表什么意思。“我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她说,“进来吧。”欧雷克穿着睡衣正在客厅看电视。“嘿,手下败将,”哈利说,“你不是应该在练习打俄罗斯方块吗?”欧雷克哼了一声,眼睛仍盯着电视。“我老是忘记小孩听不懂讽刺。”哈利对萝凯说。“你到哪里去了?”欧雷克问。“到哪里去?”哈利有点不明白欧雷克为何用质问的口气对自己说话,“什么意思?”欧雷克耸耸肩。“喝咖啡吗?”萝凯问。哈利点点头。欧雷克和哈利一起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观看非洲卡拉哈里沙漠的角马大迁徙。萝凯则在厨房里泡咖啡。泡咖啡和大迁徙同样需要时间。“五十六万分。”欧雷克终于开口。“你骗人。”哈利说。“我打破你的最高纪录了!”“拿给我看。”欧雷克跳下椅子,离开客厅,萝凯正好端咖啡进来,在哈利对面坐下。哈利找到遥控器,把角马的隆隆蹄声调低。萝凯先打破了沉默:“今年的独立纪念日你有什么计划?”“工作。不过如果你在暗示你想约我的话,那我就算偷天换日也要……”萝凯笑了几声,挥挥手表示不是这个意思。“抱歉,我只是找话说而已。我们聊聊别的事吧。”“你生病了吗?”哈利问。“说来话长。”“你有很多事都说来话长。”“你怎么从瑞典回来了?”她问道。“因为布兰豪格。真不可思议,因为他,我现在坐在这里。”“是啊,人生总会碰上许多奇怪的巧合。”萝凯说。“反正怪到连想都想不到。”“你想不到的还多着呢,哈利。”“什么意思?”她叹了口气,搅拌着她那杯咖啡。“怎么了?”哈利问,“你家今天晚上都说暗语啊?”她想笑,最后却吸了吸鼻涕。春天的风寒,哈利心想。“我……那个……”她试着起头,试了几次,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她的勺子在杯子里旋转着。哈利越过她的肩膀,看见一只角马被鳄鱼冷酷无情地慢慢拖入河中。“这段时间我过得很不好,”她说,“我一直在想你。”她转头望向哈利,哈利这才看见她在流泪。眼泪滑过她的面颊,在下巴聚合。她并未阻止眼泪落下。“呃……”哈利开口说话,只说了一个字,两人已在彼此怀中。他们彼此紧抱,仿佛对方是救命稻草。哈利全身颤抖。够了,哈利心想,这样就够了,能这样抱着她就足够了。“妈妈!”楼上传来大喊,“我的Game Boy在哪儿?”“在梳妆台的抽屉里,”萝凯喊道,声音颤抖,“从最上面的抽屉开始找。”“吻我。”她轻声对哈利说。“可是欧雷克会……”“不在梳妆台。”欧雷克终于在玩具箱里找到Game Boy,拿着下楼,并未发现客厅气氛的改变,只是在看见哈利见了最新纪录“嗯”个不停之后,得意地哈哈大笑。正当哈利为了打破纪录开始奋战时,却听欧雷克问:“你们的脸怎么了?”哈利望向萝凯,萝凯只能尽量绷着脸,不露出任何表情。“那是因为我们太喜欢彼此了。”哈利说着把右边三排方块连成一排,“你的纪录快要不保了,手下败将。”欧雷克大笑,用手掌拍打哈利的肩膀。“不可能,你才是我的手下败将。”二〇〇〇年五月十二日。哈利家。哈利心中一点也没有手下败将的感觉。午夜过后不久,他打开家门,看见答录机上的小红灯正在闪烁。他已经抱欧雷克上床,也喝了咖啡。萝凯说等她没这么疲惫时,会给他讲一个很长的故事。哈利说她需要放个假,她也这么觉得。“我们可以一起去度假,三个人一起去,”他说,“等案子结束以后。”她轻抚他的头发。“这可不是随便的事,哈利·霍勒。”“谁随便了?”“我现在没办法谈这些。回家吧,哈利·霍勒。”两人在门口又吻了一会儿,现在哈利仍能感觉到她的唇。他没开灯,脚上只穿袜子蹑手蹑脚地走进客厅,按下答录机的“播放”键。忽然,辛德的声音充满整个黑暗的空间:“我是辛德。我一直在想,如果丹尼尔不是鬼魂,那么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解开谜团,那就是新年前一天丹尼尔被射杀时,跟丹尼尔一起执勤的盖布兰。你必须找到盖布兰,霍勒警监。”接着是挂上话筒的声音,然后是“哔”一声。哈利心想接下来应该是留言播毕的咔嗒声,却听见下一则留言响起:“我是哈福森。现在是十一点三十分。我刚刚接到一通电话,是负责监视爱德华住处的警员打来的,他说他们迟迟等不到爱德华回家,所以打电话去德拉门市,看爱德华会不会接电话,结果电话没人接。其中一个警员开车去毕雅卡赛马场查看,但大门深锁,灯也都关了。我请他们继续守在那里,还通过警用无线电请巡逻警察注意爱德华的车。只是跟你汇报一下。明天见。”接着又是“哔”一声。一则新留言。哈利的答录机里还有新的留言记录。“又是我,哈福森。我老年痴呆了,忘了跟你说另一件事,看来我们终于有点收获了。科隆市的党卫队数据库虽然没有丹尼尔和盖布兰的数据,但他们叫我打电话去柏林的国防军数据库问问。我打电话过去,结果碰上一个脾气暴躁的老头,那老头说很少有挪威军人被收编为正规德国国防军,所以我跟他解释了原因,他说他会查查看。过了不久,他回电话说,果然找不到丹尼尔·盖德松的资料,不过找到了另一个挪威人盖布兰·约翰森的文件。文件上说盖布兰在一九四四年从党卫队被调到国防军,还有一条记录说原始文件已经在一九四四年夏天寄到奥斯陆。柏林那老头说这表示盖布兰被派到了奥斯陆。那老头还找到一些信件,是签发盖布兰诊断证明书的医生写的,发信地址是维也纳。”哈利在房间里唯一一把椅子上坐下。“医生的名字叫克里斯多夫·布洛海德,在鲁道夫二世医院服务。我问过维也纳警方,他们说这家医院现在仍提供完整的医疗服务,还给了我二十多个人的姓名、电话,说这些人在‘二战’时期曾在这家医院工作,现在依然健在。”日耳曼人真是保存档案的高手,哈利心想。“所以我就开始打电话。我的德语烂得要命!”哈福森大笑,电话话筒发出噼啪声。“我打了八个人的电话,找到一个记得盖布兰的护士。这个护士现在已经是七十五岁的老太太了。她说,盖布兰这个人她记得很清楚。明天早上我会把她的电话和地址给你。对了,她姓迈尔,全名是海伦娜·迈尔。”接着便陷入夹杂着噼啪声的寂静,然后是“哔”一声,录音带发出咔嗒声,停止转动。哈利梦见了萝凯,梦见她的脸紧贴着他的脖子,梦见她强有力的双手,梦见俄罗斯方块掉落、掉落……但半夜唤醒哈利的却是辛德的声音。哈利睁开眼睛,看见黑暗中似乎浮现一个人的身影。“你必须找到盖布兰。”二〇〇〇年五月十二日。阿克什胡斯堡垒。凌晨两点三十分,老人把车停在一间低矮的仓库旁,仓库位于一条名为阿克什胡斯滩的街上。多年以前,这条街曾是奥斯陆的大街,但费里内隧道开通之后,街道的一端便被封闭,只有在码头工作的人会在白天到这里,还有嫖客会带妓女来这条不太会受到打扰的街上“走一走”。阿克什胡斯滩街和大海隔着几间仓库,路的另一侧是阿克什胡斯堡垒的西墙。任何人只要在阿克尔港随便找一个位置,举起一把质量优良的步枪,透过步枪瞄准镜观察,就能看见老人此时看到的景象:一个身穿灰外套的男子背影。他的臀部每向前冲撞一次,灰外套就抖动一次。一张浓妆艳抹、喝得烂醉的女子脸庞,女子倚着堡垒西墙,在大炮正下方承受着男子的撞击。阿克什胡斯堡垒是“二战”时期德国国防军的监狱。堡垒内部区域夜间对外关闭,即便他能进去,在刑场空地上被发现的概率依然很高。没有人知道究竟有多少人曾在这里被枪决,但刑场上立有一块纪念碑,纪念牺牲生命的挪威反抗军。老人知道在这里被枪决的人当中,至少有一个人是罪有应得的罪犯,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理应被枪决。这里就是吉斯林和其他因战争罪被判死刑之人被处决的地方。当年囚禁吉斯林的地方是火药塔,老人心想,不知道火药塔是否给了作家延斯·比约尔内博写作的灵感。比约尔内博曾在书中异常详细地描述了几个世纪以来的无数种死刑方式。他描写的行刑队的枪决方式,是否正是吉斯林这个叛国贼在一九四五年十月那天被带上刑场、身体被子弹钻入的场景?是否正如比约尔内博所写,行刑队把吉斯林的头罩了起来,在他心脏部位绑了一块正方形的布作为标记?行刑队是不是接到四次射击命令,最后把子弹全部射光?那些受过训练的行刑队员是不是枪法拙劣,使得手拿听诊器的医生不得不宣布吉斯林还活着,必须再次执行枪决?最后行刑队是不是开了四五轮枪,才让吉斯林因为身上多处中弹流血过多而死?老人把这段叙述从书上剪了下来。灰衣男子已办完事,正走下斜坡,往停车处走去。女子仍站在墙边,她把裙子拉回原位。她点燃一根烟,吸了一口,烟在黑暗中亮起红光。老人等待着。女子用鞋跟将烟踩灭,踏上堡垒周围的泥泞道路,返回她在挪威银行附近街道上的“公司”。老人转头往后座看去,只见一个嘴巴被塞住的女子正看着他。她被乙醚迷昏,醒来之后就一直用那种惊恐的眼神看着老人。老人看见她的嘴巴在布团后面抽动。“别害怕,辛娜。”老人说着把一样东西绑在她外套上。她低头想去看是什么,却被老人扳起头来。“我们去散散步,”老人说,“就像以前一样。”他下了车,打开后门,把辛娜拉出来,推到自己身前。辛娜绊了一跤,跌在碎石路旁的草地上。老人拉住绑着她双手的绳子,从后面拉起她,让她站起来,把她带到强光灯前站好,让强光刺入她的双眼。“站着别动。我忘了带酒,”老人说,“利培罗红酒。你还记得吧?不要动,不然我就……”辛娜被强光灯照得几乎失明,老人把刀子举到她面前,好让她看见。尽管强光刺眼,辛娜的瞳孔仍放得极大,使得她的眼睛几乎整个变成黑色。老人往下走到车子旁,查看四周。视线所及看不到人影。他竖耳聆听,只听见寻常都市里的嗡嗡噪声。接着他打开行李箱,把黑色垃圾袋推到一旁,感觉到袋里那具狗尸已开始变硬。马克林步枪的精钢材质在行李箱内闪着深沉的亮光。他拿出步枪,坐上驾驶座,把车窗开到一半,再把枪靠在车窗上。他抬起头,看见辛娜巨大的黑影在十六世纪黄褐色的墙面上舞动。黑影如此巨大,对岸的奈索登市沿岸地区肯定一览无遗。太美了。他用右手发动车子,踩了踩空挡油门,最后一次环视四周,然后从瞄准镜望出去。距离只有五十米,辛娜的外套填满瞄准镜的整个圆形区域。他稍微朝右瞄准,黑色十字线对准了他要找的东西——一张白纸。他呼出肺里的空气,食指扣上扳机。“欢迎归队。”他轻声说。第八部 启示录他转过身,来到门边正要离去,突然全身僵硬,呆立原地。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的照片时觉得似曾相识的原因。毫无疑问,照片中的女子跟他在比阿特丽丝的房间里见到的那张照片,是同一个人。二〇〇〇年五月十四日。维也纳。哈利坐上奥地利航空公司的飞机座椅,享受颈背和前臂接触冰凉皮面的触感,只享受了三秒,便继续苦苦思索。飞机下方的田园风光黄绿交杂,多瑙河在太阳照耀下闪闪发光,犹如渗出体液的褐色伤口。空姐播报飞机即将在施维萨市降落,哈利开始做降落的准备。他向来不怎么热衷于乘飞机,近几年更是极度恐惧。爱伦曾问他究竟害怕什么。“坠机啊,死亡啊,不然还有什么?”他答道。爱伦告诉他,乘飞机的死亡概率是三千万分之一。他感谢她提供这个信息,并说自己不再害怕。哈利深深地吸气和呼气,耳中听着引擎变换的声音。为什么人会越老越怕死?不是应该反过来才对吗?辛娜已活到七十九岁。据推测,她吓得魂都飞了。阿克什胡斯堡垒的一名警卫发现了她。他们接到阿克尔港一个失眠的百万富翁打来电话,通知他们说南侧墙面有一盏强光灯坏了,值班警卫便派了一名年轻警卫前去查看。两小时后,哈利讯问这位年轻警卫,年轻警卫跟哈利说他走近强光灯时,看见一个女人动也不动地倒在强光灯上,挡住了光线。起初他以为那女人是个毒虫,再走得更靠近些,看见白发和款式过时的服装,才知道原来是个老妇人。年轻警卫心想她可能生病了,接着便发现她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直到他走到老妇人身旁,才看见老妇人的外套上有个大洞。“我可以看见她的脊椎骨被打碎了,”年轻警卫对哈利说,“靠,我能看见她的脊椎骨。”然后,年轻警卫跟哈利说,他靠在岩石墙面上吐了起来。后来等警方移走尸体,强光再度打上墙面,他才知道自己手上那黏糊糊的液体是什么。他还把手摊开给哈利看,仿佛很重要似的。现场勘查组抵达现场。韦伯朝哈利走来,一边用惺忪的睡眼查看辛娜。韦伯说,神不是什么审判者,根本就是地上那家伙自己当起了审判者。唯一的目击证人是一名仓库夜间守卫。守卫在两点四十五分看见一辆车从阿克什胡斯滩街驶来,往东驶去,亮着大灯,十分刺眼,因此没能看清车型和颜色。机长似乎正在加速。哈利想象飞机突然拉高,只因机长赫然看见阿尔卑斯山出现在驾驶舱正前方。接着,这架奥地利航空的班机机翼下方的空气似乎突然消失了,哈利觉得自己的胃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他大声呻吟,这时飞机又像颗橡皮球般弹了起来。机长通过机上广播用德语说了一段话,再用英语说明飞机遇上了气流。奥纳医生曾指出,一个人若感觉不到恐惧,就无法活下去。哈利紧抓座椅扶手,试着在这句话里寻求安慰。事实上促使哈利尽快搭上下一班飞机飞往维也纳的人,就是奥纳医生。哈利刚把所有发生的案件摊上台面,奥纳医生立刻让他分秒必争。“如果我们面对的是一个连环杀手,那么他就快失去控制了。”奥纳医生说,“典型的连环杀手会在杀戮中寻求性发泄,但他每一次都遭遇挫折,这种挫折会提高他的杀人频率。可是这个凶手不同,他的杀人动机显然不是性。他可能有一个变态的计划必须完成,到目前为止他都非常谨慎,行为也很理性。这几起命案的发生时间非常接近,凶手又费尽心思表现他杀人行为的象征意义,就像阿克什胡斯堡垒发生的这起命案,这些都显示他如果不是觉得自己所向无敌,就是快要失去控制了,而且可能逐渐发展成精神病。”“不然就是一切仍在他的掌控之中。”哈福森说,“他还没失手过。我们仍然一点头绪也没有。”说得真对。哈福森说得对极了。他们一点头绪也没有。爱德华交代了他的行踪,他在德拉门市的家里接起了电话。负责监视的警员完全找不到爱德华,因此哈福森早上打电话去德拉门市询问。他们自然无法得知爱德华说的是真是假。爱德华说毕雅卡赛马场十点半关闭之后,他就开车返回德拉门市,十一点半抵达。又或者他是在凌晨两点半才抵达德拉门市,因此有时间射杀辛娜。哈利请哈福森打电话给爱德华的左邻右舍,问问看是否有人听见或看见爱德华开车回家,只不过哈利对能问到的情况也不抱多大希望。哈利请莫勒去问检察官,看能不能申请到搜查证,让他们搜查爱德华的两套房子。哈利心中很明白,他们的证据极为薄弱,果不其然,检察官回答说他至少得看见类似间接证据的东西,才能签发搜查证。毫无头绪可言。该是开始感到惊慌的时候了。哈利闭上双眼。连尤尔的面容都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烙印。灰暗,封闭。尤尔瘫坐在伊斯凡路那间屋子的扶手椅上,手中握着遛狗绳。轮胎触地。哈利确定自己是那个空难概率中的幸运儿之一。维也纳警察长官十分贴心,特别为哈利指派一名警员,充当哈利的司机、向导和翻译。这名警员站在候机大厅,一身黑色西装,脸上戴一副太阳镜,脖子粗得像公牛,手中拿一张A4白纸,上面用签字笔写着“霍勒先生”。牛脖子警员自我介绍说他叫弗里茨(总有人叫弗里茨,哈利心想),然后领着哈利坐上一辆深蓝色宝马。不久之后,那辆宝马已在高速公路上飞驰,朝西北方疾驰而去,经过冒着白烟的工厂烟囱,也超越了无数守法驾驶的车辆。那些车一见宝马加速,便纷纷避到右侧车道。“你住的饭店是间谍饭店。”弗里茨说。“间谍饭店?”“也就是古典的老帝国饭店。在冷战时期,很多俄罗斯和西方的特务都选在这家饭店投敌。你的老大一定有大把经费可以花。”车子来到坎纳环岛,弗里茨伸手一指。“越过右边的屋顶就可以看见圣斯蒂芬大教堂的尖塔,”他说,“很美,对不对?饭店到了,我在车上等你办完入住手续。”哈利望着帝国饭店的大厅,眼神中充满赞叹。前台接待员对他微笑:“我们花了四千万先令重新整修,让它恢复战前的旧貌。这家饭店在一九四四年几乎全被炸毁,之后重建,几年前又都损坏得差不多了。”哈利踏出二楼电梯,觉得脚下地毯又厚又软,仿佛走在富有弹性的泥炭土上。客房不算大,但有一张宽敞的四柱大床,看起来少说也有一百年历史。他打开窗户,便闻到对街蛋糕店飘来的烘焙香味。“海伦娜·迈尔住在拉萨列巷。”哈利回到车上后,弗里茨告诉他。一辆车变换车道未打转向灯,弗里茨按下喇叭。“她是个寡妇,两个小孩都已长大成人。战后她的职业是教师,一直教到退休。”“你跟她谈过吗?”“还没,我看过她的档案。”他们依照地址找到拉萨列巷的一栋房子,这栋房子一定优雅一时,如今宽敞楼梯旁的墙壁油漆已斑驳剥落,他们缓慢脚步的回声跟滴水声相互应和。她站在三楼的家门口,眨着一双灵活的褐色眼睛说,抱歉让他们爬这么多楼梯。她家有点装饰过度,摆满人生各阶段搜集来的小摆饰。“请坐,”她转头对哈利说,“我只会说德语,不过你可以说英语,我大概都听得懂。”她端出一个托盘,上面摆了咖啡和点心。“苹果派。”她指着点心说。“好吃。”弗里茨说,随即拿了一块。“所以你认识盖布兰·约翰森。”哈利说。“对,我认识。我们都叫他乌利亚,是他坚持要我们这样叫的。起初我们还以为他因为受伤而神志不清。”“他受了什么伤?”“他头部受伤,当然脚也有伤。布洛海德医生差点要给他截肢。”“但是他恢复了,一九四四年被送回奥斯陆,是不是?”“对,差不多是这样。”“差不多是什么意思?”“呃,他失踪了,不是吗?他不会又在奥斯陆出现了吧?”“据我所知没有。告诉我,你跟盖布兰这个人有多熟?”“挺熟的。他个性外向,是个讲故事的高手,所有的护士都一个接一个爱上了他。”“你也是吗?”她发出欢快如鸟儿鸣叫的笑声:“我也是。可是他不喜欢我。”“是吗?”“那时候我很漂亮,我可以跟你这么说,可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乌利亚喜欢的另有其人。”“真的?”“对,她的名字也叫海伦娜。”“哪个海伦娜?”这位也叫海伦娜的老妇人蹙起眉头。“海伦娜·蓝恩,应该没错。就是他们之间的爱情导致了那场悲剧。”“什么悲剧?”她惊讶地望着哈利,又望向弗里茨,再转过头来看着哈利。“你们不是因为那场悲剧才来的吗?”她说,“就是那起命案啊。”二〇〇〇年五月十四日。皇家庭园。这天是周日,人们走路的速度比平常慢,老人穿过皇家庭园时,脚步可以跟上其他人。他在警卫室旁停下脚步。每棵树都长出了嫩绿色的树叶,这是他最喜爱的颜色。只有一棵树除外。庭园中央的那棵高大橡树将不会再像现在这么绿,这时就已经可以看出不同了。那棵橡树已从冬季的蛰伏中醒来,输送生命力的树汁已开始循环,将毒素散布到每一根末梢纤维中。如今毒素已到达每一片树叶,带来丰沃的成长,但再过几天,毒素就会开始令叶子枯萎发黄,然后掉落,最后,整棵橡树将迈入死亡。但他们还不知道。他们显然一无所知。布兰豪格不在他原本的计划里,老人知道布兰豪格命案让警方困惑不已。《每日新闻报》登出布兰豪格那番话的报道纯粹是个诡异的巧合,他看见那则新闻时哈哈大笑。我的天,他甚至同意布兰豪格说的话。战败者都该被吊死,这是战争的法则。那么他留给警方的其他线索呢?警方还未能将大背叛跟阿克什胡斯堡垒的处决联系起来。也许要等到下次堡垒上的大炮发射,他们才能瞧出端倪。他环顾四周,寻找长椅。阵痛发作的间隔越来越短了。他不用去布维医生那里就知道癌细胞已扩散到全身,他清楚自己的身体。他的死期不远了。他倚在一棵树旁,那棵树是皇家白桦,“占领”的象征。政府和国王远赴英国。“德国轰炸机大军压境。”诺达尔·格里格的这句诗令他作呕。这句诗把国王的背叛描述成光荣的撤退,仿佛在人民最需要的时候逃离是一种道德的行为。国王在伦敦的安全环境中成为另一个流亡海外的贵族,他在娱乐众人的晚宴上对支持他的上流社会妇女发表动人的演说,这些妇女全都怀抱希望,希望有一天她们的小小王国会迎接她们回归。战争结束后,王储搭乘的船只停在码头外,船上举办欢迎会,那些尖叫到破了嗓子的人之所以那么卖力,只不过是为了掩盖他们自己和国王内心的羞愧。老人朝太阳抬起头,闭上眼睛。口令呼喊,军靴踏步,AG-3步枪枪托击打碎石路面。交接。警卫换班。二〇〇〇年五月十四日。维也纳。“你们不知道?”海伦娜·迈尔老太太问。她摇摇头。弗里茨已打电话请人去搜索归档的旧命案了。“档案我们一定找得到。”弗里茨轻声说。哈利心中没有一丝怀疑。“警方非常确定是盖布兰杀了他的医生?”哈利问,转头望向迈尔老太太。“对。克里斯多夫·布洛海德一个人住在医院房间里。警方说盖布兰打破外门的玻璃,布洛海德躺在床上,在睡梦中被杀死。”“怎么杀的?”迈尔老太太在喉咙前面夸张地画了一条横线。“后来我曾亲眼看见他的尸体,”她说,“你几乎会以为是布洛海德医生自己下的手,那一刀划得好整齐。”“嗯。警方为什么这么确定是盖布兰下的手?”她呵呵一笑:“这我可以告诉你,因为盖布兰问警卫,布洛海德住在哪一个房间。警卫看见他把车停在外面,从正门走进去。他出来的时候是跑着的,冲上车发动引擎,全速开往维也纳。第二天他就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只知道根据记录他应该去奥斯陆报到。挪威警方在奥斯陆等着他回去,但他再也没出现。”“除了警卫的证词之外,你记得警方还有其他证据吗?”“我当然记得,这件命案我们讨论了好几年呢!玻璃门上的血迹符合他的血型。警方在布洛海德医生的卧室里发现的指纹,跟乌利亚在医院的病床和床头柜上的指纹一样。再说,他有杀人动机……”“真的?”“对,盖布兰和海伦娜彼此相爱,但海伦娜必须嫁给布洛海德医生。”“他们订婚了?”“不是不是。布洛海德医生爱死海伦娜了,没有一个人不知道。海伦娜来自一个富裕的家庭,但后来她父亲入狱,家道中落,跟布洛海德医生结婚是她和她母亲重振家业的办法。你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女孩子对家里总是有点责任,至少那个时候她觉得自己有责任。”“你知道海伦娜·蓝恩住在哪里吗?”“苹果派你都还没碰呢,亲爱的。”迈尔老太太高声说。哈利咬了一口苹果派,嚼了几下,对迈尔老太太点头表示好吃。“这我就不知道了,”她说,“后来警方得知案发当晚海伦娜曾经跟盖布兰在一起,就去调查海伦娜,可是没有任何发现。后来她离开了鲁道夫二世医院,搬到了维也纳,在那里开始自己做生意。她是个坚强又有生意头脑的女人。我有时候会在这里的街上看见她,可是五十年代中期她把生意卖了,之后我就没再听说过她的消息。有人说她离开了奥地利。不过我知道你们可以去问谁,如果她还活着的话,这我得先提醒你们。你们可以去找比阿特丽丝·霍夫曼,她是蓝恩家的管家。命案发生之后,蓝恩家没办法再雇用她,所以她在鲁道夫二世医院工作过一段时间。”弗里茨又立刻拨打手机。一只苍蝇在窗边躁动地嗡嗡飞舞。它依据自己的微小视野向前飞行,却频频撞到窗户,不明所以。哈利站了起来。“苹果派……”“下次吧,迈尔太太,现在我们没时间吃。”“为什么?”她问道,“这已经是半个多世纪以前的事了,还能跑到哪里去?”“这个嘛……”哈利说,望着那只黑头苍蝇在阳光照耀下的雪纺窗帘内飞舞。前往警局的路上,弗里茨接了一通电话,突然来了个违规大转弯,使得后方车辆纷纷大鸣喇叭。“比阿特丽丝还活着,”他说,加速闯过黄灯,“她住在麦雷巴路的养老院,就在维也纳森林里。”那辆宝马的涡轮引擎欢快地发出尖细的运转声。车窗外的公寓逐渐变成半木质屋舍和葡萄园,最后化为蓊郁葱茏的森林。午后阳光在树叶上嬉戏,营造出梦幻般的氛围。车子开上林荫大道,两旁是一排又一排的山毛榉和栗树。一名护士领着他们走进一座大庭院。比阿特丽丝坐在一把长椅上,全身笼罩在一棵节瘤累累的橡树偌大的树荫下。她戴着一顶大草帽,帽子下是一张爬满皱纹的瘦小脸庞。弗里茨用德语跟她说明来意。比阿特丽丝歪着头,脸上带着微笑。“我已经九十岁了,”她用颤抖的声音说,“可是每次想到海伦娜小姐,还是忍不住掉眼泪。”“她还活着吗?”哈利用小学程度的德语问,“你知道她在哪里吗?”“他说什么?”比阿特丽丝把手放在耳后问道。弗里茨转述了一遍。“我知道,”她说,“我知道海伦娜在哪里,她就坐在那里。”比阿特丽丝伸手指向树梢。这下可好,哈利心想,痴呆了。但比阿特丽丝话还没说完:“她跟圣彼得在一起。蓝恩一家人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但海伦娜是他们家的天使。就像我刚刚说的,每次想到她,我都会掉眼泪。”“你还记得盖布兰·约翰森吗?”哈利问。“乌利亚,”比阿特丽丝说,“我只见过他一次,是个英俊潇洒的年轻人,可惜他病了。谁会相信这样一个有礼貌的好青年会杀人?他们的感情因为这件事而画下句点,海伦娜的爱情也跟着葬送了。她一直忘不了他,可怜哪。警察一直没找到乌利亚。海伦娜虽然没被起诉,可是安德烈·布洛海德指示医院把她扫地出门。后来她搬去维也纳,给大主教做义工,一直做到蓝恩家陷入严重的经济困境,逼得她不得不去找一份有收入的工作。于是她开始做起针线活,不到两年手底下已经有十四个全职女工为她干活。后来她父亲出狱,可是因为跟犹太银行家闹过丑闻,他一直找不到工作。蓝恩家没了钱也没了地位,蓝恩太太受到的打击最大,一病不起,终于在一九五三年去世,蓝恩先生也在那一年秋天出车祸去世。海伦娜在一九五五年卖掉生意,离开奥地利,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原因。我还记得那一天,那天是五月十五日,奥地利的解放日。”弗里茨见到哈利脸上不解的神情,便加以解释:“奥地利有点不一样,我们不庆祝希特勒投降的那一天,而是庆祝同盟军离开奥地利的那一天。”比阿特丽丝接着述说她是如何接到海伦娜的死讯的。“我们有二十多年都没她的消息,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一封她从巴黎寄来的信,信中写道她跟丈夫和女儿去巴黎度假,还说那是她人生的最后一趟旅行。她没说她在哪里落脚,嫁给了谁,也没说她得了什么病。她只说自己时日无多,希望我能在圣斯蒂芬大教堂为她点一根蜡烛。海伦娜是个很不寻常的人,她七岁的时候就跑到厨房,用认真的眼神望着我说:‘上帝创造人类,是希望人类去爱。’”比阿特丽丝老太太那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一滴眼泪。“我永远忘不了这句话。才七岁。我想她在那个时候就决定了如何经营她的生活。虽然后来她过得很不顺遂,磨难又多又艰难,但我认为她的内心深处一直都相信——上帝创造人类,是希望人类去爱。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那封信你还留着吗?”哈利问道。比阿特丽丝拭去眼泪,点了点头。“我放在房间里。不过先让我在这里坐一会儿,追忆一下往事,我们再去拿好吗?对了,今天晚上是今年第一个炎热的夜晚。”三人沉默无语地坐着,聆听树枝窸窣、鸟儿鸣叫。太阳缓缓落在苏菲奈普山后方。三人皆在心中追思逝去的故人。昆虫在树下的光影中跳跃舞蹈。哈利心中想的是爱伦。忽然,他看见一只鸟,那一定是鹟鸟,他可以对天发誓,他在鸟类图鉴里看过这种鸟。“我们走吧。”比阿特丽丝说。她的房间很小,十分朴素,但是明亮舒适。一张床倚着后墙,墙上挂满大小不一的照片。比阿特丽丝正在翻看一个大衣柜的抽屉里的一沓纸。“我收东西有一套规则的,一定会找到。”她说。那是当然,哈利心想。就在这时,哈利的目光被一个银色相框里的照片吸引过去。“找到了。”比阿特丽丝说。哈利没有回答。他只是凝视着那张照片,并未回应,直到比阿特丽丝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这张照片是海伦娜在医院工作的时候拍的,很漂亮,对不对?”“对,很漂亮,”哈利说,“我只是觉得奇怪,她看起来似曾相识。”“没什么好奇怪的,”比阿特丽丝说,“两千多年来,人们一直把天使画在圣像上。”这天晚上确实炎热。又热又闷。哈利在四柱大床上辗转反侧,把毛毯丢到地上,又把床单从床上扯了起来,只为停止脑中的思绪,好好睡觉。他一度想喝点酒柜里的酒,接着才想起他已把酒柜的钥匙拔出来,交给前台接待员了。他听见外面走廊传来说话声。有人握住他房门的门把,他从床上弹了起来,但没有人进来。接着说话声在房内响起,他们的气息灼热地贴上他的肌肤,衣服噼噼啪啪地被扯开。他睁开双眼,看见的却是闪烁的亮光。他知道打雷了。隆隆雷声听起来仿佛远方的爆炸声,一会儿从这头传来,一会儿从那头传来。他倒头继续睡,并吻了吻她,脱去她的白色睡衣。她的肌肤白皙冰冷,因为冒汗和恐惧摸起来不算平滑。他把她抱在怀里很久很久,直到她温暖起来,直到她在他怀里活过来,犹如高速播放的春季影片,一朵花瞬间绽放。他继续吻她,吻她的颈,吻她的臂弯,吻她的腹。他吻得并不粗暴,甚至不带挑逗,半是安慰她,半是因为昏睡,仿佛他随时可能消失。她犹豫地跟上来,只因她认为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安全的。他继续带领她,直到他们来到一个连他自己都不认识的地方。他转过身,已然太迟,她投入他怀中,咒骂他,央求他,用她强有力的双手撕扯他,直到他的肌肤渗出鲜血。他在自己的喘息声中醒来,翻了个身,确定床上只有自己。后来一切都融为一个大旋涡,里面有雷电,有睡梦。午夜时分,他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醒来。他走到窗边往下望,只见雨水在人行道旁形成湍急的小溪,一顶无主的帽子从小溪上漂过。哈利被清晨的电话唤醒时,外面天已大亮,街道也干了。他看了看摆在床头柜上的表。飞往奥斯陆的航班两小时后起飞。二〇〇〇年五月十五日。特雷塞街。奥纳医生的办公室是黄色调的,墙边摆满书架,书架上塞满专业书籍和挪威画家谢尔·艾于克鲁斯特的卡通人物图。“哈利,请坐。”奥纳医生说,“坐椅子还是沙发?”这是奥纳医生的标准开场白。哈利微微扬起左唇角,回以“真好笑,可是以前听过”的标准微笑。哈利在加勒穆恩机场打电话给奥纳医生,奥纳医生表示哈利可以过来,只是他没有太多时间,他得去哈马尔镇参加一场研讨会,而且负责致开幕词。“研讨会的主题是‘酗酒诊断的相关问题’,”奥纳医生说,“你放心,我不会把你的名字说出去。”“所以你才盛装打扮?”哈利问。“衣服是人类传达的一种强烈信息,”奥纳医生说,摸摸西装翻领,“粗呢面料象征着刚毅和自信。”“那领结呢?”哈利问,拿出笔记本和笔。“知识分子的轻浮和自大,也可以说是庄重中带有一点自嘲,应该足以让我那些平庸的同行留下好印象。”奥纳医生得意扬扬地靠上椅背,双手交叠在鼓起的肚子上。“告诉我一些关于人格分裂的事,”哈利说,“或者精神分裂。”“要五分钟之内说完?”奥纳医生呻吟一声。“大概说一下就好。”“首先,你把人格分裂和精神分裂摆在一起,这就是一种误解。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误解经常激起大家的想象。精神分裂这个名称代表的是一大群迥然不同的精神障碍者,跟人格分裂一点关系也没有。精神分裂(Schizophrenia)中的Schizo在希腊语中是分裂的意思,但创造这个名词的尤金·布鲁勒医生指的是精神分裂患者脑中的心理机能是分裂的。如果……”哈利指指手表。“对了,”奥纳医生说,“你说的人格分裂简称MPD,也就是多重人格障碍,它指一个人同时存在两个或多个人格,这些人格轮流出现,控制患者的行为,就像《化身博士》里的杰克医生和海德先生。”“所以这种病真的存在?”“当然存在,可是很罕见,不像好莱坞电影动不动就拿这个当题材。我做心理医生二十五年了,都无缘遇见一个多重人格障碍患者,但我还是对这种精神障碍有些了解。”“比如说?”“比如说,多重人格障碍总是跟丧失记忆有关系。换句话说,多重人格障碍患者可能一觉醒来却宿醉得莫名其妙,因为不知道他的另一个人格是酒鬼。呃,事实上有可能一个人格是酒鬼,另一个却滴酒不沾。”“你不是说真的吧?”“当然是真的。”“可是酗酒也是一种生理疾病。”“没错,这就是多重人格障碍如此引人注意的原因。我手上有一个多重人格障碍患者的报告,这名患者的一个人格是大烟鬼,另一个却从来不抽烟,他们去给那个大烟鬼人格量血压,结果发现比另一个人格的血压高百分之二十。根据报告,女性多重人格障碍患者可能一个月来多次月经,因为每个人格都有自己的月经周期。”“所以这种人可以改变自己的身体?”“在某种程度上是的。《化身博士》的故事其实就跟多重人格障碍相去不远。欧瑟森医生发表过一个著名的案例,这个多重人格障碍患者的一个人格是异性恋,另一个人格是同性恋。”“那不同的人格会不会有不同的声音?”“会,事实上声音是人格变换时最容易察觉的地方。”“那声音有没有可能变得极为不同,即使跟患者非常熟的人也听不出来吗?比如说在电话里?”“如果这个人对患者的另一个人格一无所知的话,就有可能。一些跟多重人格障碍患者只是点头之交的人,一旦患者改变了行为举止和肢体语言,他们就算跟患者坐在同一个房间也认不出来。”“罹患多重人格障碍的患者能不能隐藏这件事,不让他们最亲近的人知道?”“可以。各个人格的出现频率依患者而定,有些患者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控制人格的变换。”“那这些人格必须知道彼此的存在喽?”“对,是这样,不过这也很罕见。就像《化身博士》里描述的那样,不同的人格之间会产生激烈的冲突,因为他们有不同的目标、不同的道德认知、不同的同情心,对周围人的接受度也不同,诸如此类。”“那笔迹呢?他们也可以把笔迹乱搞一通?”“不是乱搞一通,哈利。你自己不也经常变来变去?你累了一天下班回家,身上就已经产生很多细微的变化:你的声音、肢体语言等都改变了。还真巧,你提到笔迹,我这里刚好有一本书,里面有一个多重人格障碍患者的信件照片,这个患者有十七种完全不一样的笔迹。哪天时间充裕,我再把这本书找出来。”哈利在笔记本上写下重点。“不同的月经周期,不同的笔迹,简直疯了。”他咕哝着说。“哈利,注意你的用词。好了,希望对你有帮助,我得走了。”奥纳医生打电话叫了辆出租车。两人一起走上街,站在人行道上,奥纳医生问哈利五月十七日独立纪念日那天有没有事。“我老婆跟我想请几个朋友来家里吃饭,欢迎你来。”“谢谢你的邀请,可是那天新纳粹党打算把庆祝圣日的穆斯林‘干掉’,上面命令我去格兰区的清真寺指挥监视任务。”哈利说,心中对这意外的邀请感到十分高兴,同时又觉得害羞,“你知道,上面老是要我们这些单身汉在家庭聚会日去做这些工作。”“可以来一下啊,那天来的朋友大部分也都有别的事。”“谢啦,我看情况再打电话给你。对了,你的朋友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奥纳医生检查自己的领结,看有没有歪。“他们都跟你差不多啊,”他说,“不过我老婆认识了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时,出租车靠在人行道旁停下。哈利替奥纳医生开门,好让他挤进去。正要关门时,哈利突然想到一件事。“多重人格障碍的病因是什么?”奥纳医生在座椅上坐下,抬头望着哈利:“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哈利?”“我也不太确定,不过可能很重要。”“好吧。多重人格障碍患者在童年时期通常受过虐待,但也可能是长大成人后经历过巨大创伤,因此创造出另一个人格来逃避问题。”“如果是成年男性,什么样的创伤会导致多重人格障碍?”“这你就得发挥想象力了。他可能经历天灾、痛失挚爱、成为暴力的受害者,或者长时间活在恐惧中。”“比如说在战场上作战?”“对,战争当然有可能触发多重人格障碍。”“或者游击战。”最后这句话是哈利自言自语,这时出租车已载着奥纳医生驶上特雷塞街。“苏格兰人。”哈福森说。“你要在‘苏格兰人’酒吧过独立纪念日?”哈利做了个鬼脸,把包放在衣帽架后方。哈福森耸耸肩:“不然你有更好的建议吗?”“如果一定要去酒吧的话,找一家比苏格兰人酒吧更有格调的吧。有一个更好的选择,你可以跟那些当爸爸的警员换班,为儿童游行做保护工作。薪资双倍,又不会宿醉。”“我再考虑考虑。”哈利在办公椅上重重坐下。“你不早点把它拿去修一修吗?那声音听起来肯定是坏了。”“修不好的。”哈利生气地说。“抱歉。你在维也纳有什么发现?”“我等一下说,你先说。”“我查过辛娜失踪那段时间尤尔的不在场证明,他说他去市中心散步,还去了伍立弗路的布兰里咖啡馆,可是他在咖啡馆里没遇到认识的人,无法证实他的说法。布兰里咖啡馆的店员说他们太忙,无法证明或反驳什么。”“布兰里咖啡馆就在施罗德酒吧对面。”哈利说。“所以呢?”“我只是说明这个事实而已。韦伯怎么说?”“他们什么都没发现。韦伯说如果辛娜是被仓库守卫看见的那辆车载到堡垒的,那他们应该能在她衣服上发现后座的纤维,靴子上应该会发现土壤或油渍之类的。”“他在车里铺了垃圾袋。”哈利说。“韦伯也这样说。”“你们查过她外套上发现的干草了吗?”“查过了,有可能来自爱德华的马厩,也可能来自其他一百万个地方。”“是干草,又不是麦秆。”“干草又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哈利,它只是……干草。”“可恶。”哈利暴躁地朝四周看了看。“维也纳有什么发现?”“比干草多得多了。你懂咖啡吗,哈福森?”“嗯?”“爱伦以前都会泡很好喝的咖啡,她是在格兰区一家店里买的,说不定你……”“不要!”哈福森说,“我才不帮你泡咖啡。”“答应我你会试试看,”哈利说,站了起来,“我出去一两小时。”“维也纳就只有这些?干草?连风里的麦秆也没有?”哈利摇摇头:“抱歉,那也是条死胡同。你慢慢就会习惯了。”某些事发生了。哈利走在格兰斯莱达街上,试着确认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街上行人有些不一样。他去维也纳的这段时间发生了某件事。等到走上卡尔约翰街,他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来是夏天来了。这是多年来哈利头一次注意到柏油路的气味,注意到身边经过的行人,注意到葛森路的花店。他穿过皇家庭园时,新割青草的气味如此浓烈,使他露出微笑。一对身穿皇宫工作服的男女正瞧着一棵树的顶端,彼此交谈,还摇了摇头。女子解开连身工作服的上身纽扣,系在腰间。哈利注意到女子抬头往树上看、伸手往上指的时候,她的男同事偷眼朝她的紧身T恤瞄去。哈利来到黑德哈路,只见时尚的和不怎么时尚的流行服饰店都在大力促销,要人们打扮得漂漂亮亮,好庆祝独立纪念日,就连报摊也卖起了缎带和国旗。哈利听见远处有乐队正加紧练习传统进行曲,乐音回荡不已。天气预报说会下雨,但天气温暖晴朗。哈利按下辛德的门铃,身上冒着汗。辛德身上似乎看不到一点庆祝这个法定假日的气氛。“太烦了,国旗太多了,怪不得希特勒觉得跟挪威人比较亲近。挪威人都是民族主义者,我们只是不敢承认而已。”他斟上咖啡。“盖布兰后来被送到维也纳的军医院,”哈利说,“他要回挪威的前一天晚上杀了一个医生,之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他。”“真没想到,”辛德说,大声啜饮滚烫的咖啡,“不过我一直觉得那家伙哪里怪怪的。”“你能跟我说说有关尤尔的事吗?”“一定要说的话可多着呢。”“嗯,你一定要说。”辛德扬起浓密的眉毛:“你确定你没有找错对象吧,哈利?”“现在我什么都不确定。”辛德小心翼翼地把咖啡吹凉:“好吧。既然一定要说,我就说了。尤尔跟我的关系在很多方面就跟盖布兰和丹尼尔一样。我是尤尔的代理父亲,可能是因为他没有父母的关系吧。”哈利的咖啡杯正要凑到嘴边,顿时停在半空中。“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因为尤尔这一路走来已经习惯编造很多故事。他编出的童年里有很多人物、细节、地点和日期,比一般人记得的童年都详细。正式版本是他从小生长在尤尔家族位于格里尼区的农庄里,但事实上他在挪威各地换过好几对养父母,住过很多中途之家,到了十二岁才落脚在膝下无子的尤尔家族里。”“你怎么知道这不是谎言?”“这件事说起来也有点奇怪,有天晚上尤尔跟我在赫尔斯都华镇北边一座森林的营地外面站岗,那天他很怪。当时尤尔跟我不是特别亲近,他却突然跟我说起他小时候如何遭受虐待,都没有人要他,让我感到非常惊讶。他跟我说了一些身世,有些光是听着都让人觉得痛苦。那些照顾他的大人本来应该……”辛德耸耸肩,“我们去散散步吧,”他说,“听说外面天气很好。”两人踏上威博街,走进史登斯公园,只见有人穿上了夏天第一件比基尼,另外有个像毒虫的人晃出他的窝,爬上山顶,脸上的表情仿佛刚刚发现了地球。“我不知道是什么促使他讲出这些话的,不过那天晚上他好像变了个人,”辛德说,“非常奇怪,但最怪的莫过于第二天他却表现得像是从来没跟我讲过那些话一样。”“你说你们不是很亲近,可是你却跟他说了你在东线的一些经历?”“对啊,因为在森林里也没什么事好做,我们多半都只是走来走去,监视德军而已。在那些等待的日子里,我们可讲了不少长长的故事。”“你说过丹尼尔的故事吗?”辛德望着哈利:“你发现尤尔对丹尼尔着迷了?”“现阶段我都只是猜想而已。”哈利说。“对,我经常提到丹尼尔,”辛德说,“他就像一个传奇,很少能遇见一个人拥有那么自由、强壮、快乐的灵魂。尤尔非常喜欢听丹尼尔的故事,同一个故事我得讲好几遍给他听,尤其是丹尼尔单枪匹马进入无人地带埋葬苏联狙击手的故事。”“他知道丹尼尔在‘二战’期间去过森汉姆吗?”“当然知道,他记得关于丹尼尔的所有细节,有些我都忘了,还要他来提醒。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完全认同丹尼尔,只不过他们两个根本就不是一类人。有一次尤尔喝醉了,还要我叫他乌利亚,就跟丹尼尔一样。如果你问我,我会说,战争结束后他看上年轻的辛娜·奥萨克绝对不是巧合。”“哦?”“他一发现丹尼尔的未婚妻要受审,就跑去法院坐了一整天,只为了看她,好像他早已经决定了要娶她一样。”“因为她曾经是丹尼尔的女人?”“你确定这很重要吗?”辛德问,快步走在通往山坡的小径上,哈利得加快脚步才能跟上。“非常重要。”“这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不过我个人觉得尤尔爱‘丹尼尔神话’胜过爱辛娜。我确定他对丹尼尔的钦佩是他战后不继续学医而去研究历史的主要原因。所以他自然专注于研究德军占领时期的挪威以及东部战线挪威军团的历史。”两人来到山顶。哈利擦去汗水,辛德却脸不红气不喘。“尤尔能快速成为历史学家的一个原因,是他参加过反抗军,政府当局认为他是为战后挪威撰写历史的完美工具,希望他不去提及挪威和德军的广泛合作,而大肆强调少得可怜的反抗行动。比如说,尤尔在他的历史书里光是‘布吕歇尔’号重型巡洋舰在四月九日被击沉的这一段就写了五页,却绝口不提战后遭到起诉的挪威人有将近十万。这个策略奏效了,挪威国民并肩对抗纳粹主义的神话到今天仍广为流传。”“你的书会不会提到这件事,樊科先生?”“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尤尔知道他在写什么,可是他写的就算不是谎言,也是对事实的歪曲。我曾经跟他讨论过这件事,他给的理由是这样做能让人民团结起来。他唯一无法做到的,是把国王逃离挪威投奔自由这件事描述成英雄事迹。他不是唯一一个在一九四〇年觉得被遗弃的反抗军成员,可是我从来没碰到过一个人像他那样言论偏颇,连上过前线的老兵都没有他那么偏颇。还记得他一辈子都被他所爱和所信任的人抛弃吗?我想他极度痛恨逃到伦敦的每一个人,真的。”两人在长椅上坐下,俯瞰法格博教堂,只见彼斯德拉街的屋顶往城里延伸,奥斯陆峡湾在远处闪闪发亮。“真美,”辛德说,“美到有时会让人觉得值得为它去死。”哈利试着将这些信息全部吸收,理出头绪,但仍缺少一个小细节。“‘二战’爆发前,尤尔在德国学医,你知道他在哪里念书吗?”“不知道。”辛德说。“你知道他专攻哪一方面吗?”“知道,他说他梦想追随养父和祖父的脚步,他们都非常有名。”“他们是……?”“你没听说过尤尔顾问医生?他们是外科医生。” | 2000年5月11日,警察哈利看到尤尔家门口停着警车,尤尔家中无人,地下室门被破坏。韦伯警员表示尤尔的妻子辛娜失踪了,哈利通知尤尔后与莫恩警官一起搜查附近地区。他们怀疑有人想杀辛娜。哈利去找了尤尔的代理父亲辛德,辛德则暗示哈利他追查的人是鬼魂。5月11日,哈利与律师孔恩会面,询问斯韦勒走私步枪案的资料。孔恩透露斯韦勒害怕一个叫“王子”的上级。哈利和哈福森会面,哈福森报告爱德华的行踪和不在场证明。哈利要求监视爱德华,并让哈福森查询科隆市的党卫队数据库。哈利还与两名新纳粹分子对话,要求他们传话给“王子”。5月12日,哈利回家,听到了录音机上的留言,辛德建议找党卫队员盖布兰,哈福森报告监视爱德华的情况。晚上,一个老人将失踪的辛娜带到阿克什胡斯堡垒并用步枪射杀了她。5月14日,哈利抵达维也纳探访海伦娜·迈尔,得知盖布兰杀了医生布洛海德后失踪,海伦娜后来成为商人,最终去世。5月15日,辛德向哈利讲述了尤尔的过去。 |
既然有了车,吴茵就提议不妨先到翠湖去看日落,再去餐馆吃饭。下了车,倪英竹和罗娟走在前面,吴茵和倪裳肩并肩走在一起,江之寒提着他的德国相机,懒懒的掉在最后面。因为不是周末,翠湖边上的人并不算多。一行人踩着绿茵茵的草地,沿着湖边慢慢的走,听那浪轻轻的打在岸边的礁石,任那风轻轻的吹拂在脸上。走的乏了,在岸边找块石头坐下来。举目看去,太阳已经在山顶上,再一会儿就要落到山的后边。阳光一点也不刺眼,圆圆的太阳红彤彤的,煞是可爱。湖面很平静,有一片被阳光镀上了粼粼的金色。吴茵从兜里拿出一根橡皮筋,把脑后披散的长发束起来。坐在她身边的倪裳,却留了一头齐耳的短发,俯仰之间,那黑发也像波浪般上下起伏。倪裳侧过身,说了句什么。忽然间,两个女孩儿一起笑了起来,拿着相机好像百无聊赖的江之寒,忽然举起手里的相机,咔嚓一声,定格下一副美丽的画面:绿草,碧湖,夕阳,和夕照下两张无瑕的青春笑脸。走出餐馆,天还有最后一点霞光。吴茵走前几步,一手拉着罗娟,同罗娟和倪英竹两人讲着什么。倪英竹回头看了一眼,转回头去,有点惊讶于身边这个漂亮女子的平易近人。倪裳和江之寒走在后面。从餐馆到停车场,还有好一段路。倪裳低着头,眼睛看着路面,沉默的不说话。江之寒看看她的侧面,终忍不住说:“今天不遇到,就不会来找我吧……”倪裳抬头看了他一眼,解释道:“你又不住在学校……我都不知道怎么才找得到你。”江之寒深深看她一眼,“最近可好?”倪裳嗯了一声,低下头继续看自己的地面。江之寒柔声说:“校学生会……里面很复杂吧?”倪裳又嗯了一声,“是呀,各种各样的人都很多。”江之寒冲口而出,“别傻傻的……”看见倪裳身子抖了一下,他补充说:“别傻傻的只想着为人民服务,别太累了。”倪裳忽然抬起头,说道:“之寒,放假的时候,你……你为什么那么肯定?”江之寒扬了扬眉毛,“肯定什么?”倪裳说:“关于霍天雄的事……”江之寒很自然的惊讶道:“霍天雄啊?后来怎样了?”倪裳眸光流动,在他脸上打了几个转,看的江之寒心里有些发毛。他很憨厚的笑笑,“怎么了?你没头没尾的,说的我云里雾里呢。”倪裳后来回想,总觉得江之寒在父母会支持霍天雄的事情上如此自信,很有几分古怪。但她左思右想,总觉得父母不太可能会和他有什么交道,倒是越想越是糊涂,只好把它放下了。倪裳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了几下,忽然抿嘴笑起来。江之寒问:“你笑什么?”倪裳轻轻的说:“Liar。”心里越发肯定这家伙一定做了什么,很奇怪的有些高兴。江之寒很是吃惊女孩儿的直觉或者是观察力,看见前面走着的倪英竹不时回过头来扫一眼他们俩,忍不住冲口而出道:“嗯……一个霍天雄倒下了,千千万万个霍天雄又站出来了。”倪裳白了他一眼,说:“我听吴茵说,橙子退学了。”江之寒点点头。倪裳抬起头,柔声说:“别太难过了……之寒,如果你真的相信他回去更可以干出一番事业,就祝福他,好好帮帮他……对他未尝不是件好事。”江之寒迎着女孩儿的目光,认真的点点头。倪裳嫣然一笑,“有机会介绍橙子给我认识一下……这样的男孩子,很不简单……真是好。”吴茵躺在江之寒的怀里,拿手指在他胸膛上画着圆圈,一个套着一个,一个连着一个。她说:“明天下午,要陪倪裳去丝绸市场。”江之寒半闭着眼,正享受着,他轻轻的哦了一声。吴茵又问:“你去不去?”江之寒说:“我吗……我有个会,下午三点到六点。”吴茵说:“那个会,你不是经常不去么?”江之寒睁开眼,“冯大经理已经打电话说过我好些次了,要我上心些。”吴茵噗哧一笑,“冯姐倒真是女中强人。”撒娇说:“你不去,那谁给我们当司机呀?”江之寒说:“叫老宋啊。”吴茵瘪瘪嘴,“算了,我们打车去就好。”江之寒看着她,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你们女孩子,真的可以一见如故?”吴茵吃吃笑了两声,“倪裳么?她性子好啊,真是我见犹怜。我可不是对谁都一见如故的。”停了片刻,又说道:“在中州初见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是那种很厉害的女生。今天看起来,倒像是外刚内柔的女孩儿。”江之寒轻轻抚着她丝缎般的黑发,把它们散开来,洒在白皙的肌肤上。吴茵说:“倪裳说她妈快过生日了,想在丝绸市场给她买件上等质料的裙子。她一定是个很孝顺的女儿。”不知道想起什么,长长的叹了口气。江之寒的手指正玩着她的头发,听到这话,停了下来,轻轻的哼了一声,“是啊,她是个很孝顺的女儿。”迎着吴茵探询的目光,江之寒说:“如果你认识她再深一些,也许……你会说,她也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孩儿。”这句看似矛盾的话,让吴茵愣了愣,但在江之寒的心里,那就是小白兔的写照。在不熟识的人眼里,倪裳是精明能干的代名词。如果你做了她的朋友,你会发现她是个善良温柔的女孩儿。但在内心的最里层,这个女孩儿有她执拗的坚持和原则,是世上很多东西都不能改变的坚持和原则。也许,只有江之寒曾经走的那么深,触碰到她最里面那层刚硬的东西。吴茵轻轻咬了咬下唇,终于还是问道:“你们?……”江之寒看了她一眼,很坦然的说:“在伍思宜之前,倪裳是我的女朋友……也是我第一个女朋友。”吴茵看着他,追问道:“高中的时候?为什么会分手呢?”江之寒淡淡的说:“她父母不同意。”吴茵心里一阵激荡,忍不住心里想,果然如此……那为什么分手后又会和她的好朋友在一起了呢?后来怎么又会和伍思宜分手呢?她父母为什么会不同意呢?你是如此的出色。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一股脑的都冒出来,充斥在心中。但今晚是江之寒第一次讲起以前的事情,她不愿意给男生留下一个逼问的印象。把头枕在他胸膛上,把自己往他怀里挤了挤,吴茵能感到两人肌肤相触的感觉,希望那能带给男子一点点温暖的慰籍,或者是给自己多一点真实的正拥有他的感觉。江之寒坐在长的会议桌的一端,听汉港青州分公司的经理们汇报工作。他手上转着支钢笔,脸上没什么表情,有些莫测高深的样子。其实,他不过是心不在焉的坐在那里,心里奇奇怪怪的转着很多不相干的念头,但好像每一个都没有成形,又消失不见了。终于熬到会议结束,江之寒站起来,点点头,温言说:“大家辛苦了。”转身出了会议室,旁边的蓝经理和他寒暄着,手机的铃声响了。江之寒向他抱歉的笑笑,拿起手机,嗯嗯了几声。今天这个会议,江之寒本来完全不用参加的,什么冯一眉催他来开会不过是敷衍吴茵的说法。不过他不想陪两个女孩子去逛丝绸市场,随口找了这个缘由,想了想,还是跑过来消磨了半个下午的时间。暑假的时候,林墨劝他要坚决些,如果把倪裳当作朋友,就光明正大的去做那个朋友,关心她爱护她。有感于林墨的一番话,江之寒下定决心主动找了白冰燕,承诺要解决倪建国的升迁问题。作为交换条件,希望他们能绝对的尊重倪裳在爱情上的选择【除了选择自己之外】。昨天下午,江之寒接到一个电话,告诉他科长的名额已经空出来了,最迟年底倪建国的升职就会正式生效。无巧不巧,倪裳在这个时候到访青大,在科学馆前路遇刚打完网球的吴茵和江之寒。拿着相机,在后面看着二姝携手游翠湖的时候,不知道怎的,江之寒条件反射般的想起当年倪裳和伍思宜一起逛商场的情形,心里总觉得怪怪的。老同学来访,和现在的女友陪着逛逛青州,好像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但终究,这个老同学毕竟不同于别人,在他心里有着很特别很特别的地位。江之寒谢绝了蓝经理的晚宴邀请,说自己已经和人约好了。一个小时后,他坐在承德山庄的大厅里,等刚才打电话约他的人,欧阳的梦中情人,他的班主任文楚文老师。坐了七八分钟,江之寒看见文楚一身灰色的套装,出现在门口。他坐在座位上,举起右手挥了挥,示意自己的位置。文楚的右手边那位,戴着眼镜,皮肤白皙,气质文静,仔细一看,正是橙子的班主任黄悦。她的左手被另一个女子挽着,那人比文楚高了小半个头,身姿婀娜,巧笑嫣然,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个大美女。走的近了,江之寒仔细端详了一番,不由微微点了点头。他如今也算见惯美女,吴茵是号称校花级别的女生,但这女子的姿色与吴茵比起来丝毫不逊,还多了几分张扬的魅力。这女孩子五官的轮廓比一般的东方女子来得更立体一些,眼眶略有些内陷,鼻子高挺,下巴仿佛刀削一般。乍一看,似乎线条有几分硬朗,但细细品来,自有一番风流妩媚。她很亲热的挽着文楚的手,低头在她耳边叽叽咕咕的说个不停。三人都了跟前,江之寒很有礼貌的站起来,招呼道:“文老师,黄老师……”眼光掠过那个美丽女子,点头说:“请坐。”文楚坐下来,柔柔的微笑,“没有等很久吧?”接触多了,江之寒慢慢能体会欧阳为什么喜欢文楚,这个女子相貌也许不是最出众的,但有种春水般的柔和,和空山般的宁静,让人感到非常的舒心。江之寒说:“还不到十分钟呢。”顿了顿,他又说:“欧阳下周要到青州来出差,到时候一起吃个饭?”文楚点头,说:“到时候给我打电话吧……我听说,你们俩最近一起在开公司,情况还好吗?”江之寒说:“我们在开发一套程序,现在正处于研发阶段。不急,相信以后会有好的回报的。”文楚说:“我也没有电脑,但看他给我发的电子邮件,好像时间常常在半夜。”江之寒叹口气,说:“虽然你们学计算机的,很多人都有这习惯。但熬夜多了,对身体总归不好。见了面,得好好说说他。”扑哧一声,文楚身边坐着的那位大美女笑了起来。江之寒不解的看着她,有什么好笑的地方?那女子开口说:“请问贵庚啊?”江之寒愣了愣,忽然咧嘴笑了笑,回道:“年方二九。”那女子看着文楚,咯咯的笑了两声,“楚楚,我真是Out了。现在的年轻人讲话原来流行这个味儿……活像五十岁的老头子。”江之寒还有几个月才满二十,但已经有很久很久,他以及他身边的人都习惯了他像一个成熟的成年人一样说话行事,好像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江之寒看着女子笑的花枝招展的样儿,却没有任何恼怒或尴尬的表情。他反问道:“请问贵庚啊?”那女子眨眨眼,“我么?姐姐我比你多一个九,你二九,我三九。”江之寒揶揄的笑笑,说:“挺好,看起来不显老。”撇下她,转头问文楚:“是为了橙子的事?”文楚点头,“你怎么猜到的?”江之寒笑说:“黄老师也在啊。”文楚瞟了眼身边的女子,眼里带着丝笑意。她介绍说:“袁媛,我们大学同学。今天恰好在这边出差,就约在这里了,离学校有些远,不好意思啊。”袁媛皱着鼻子,正打量着江之寒,一副要看穿你的模样。江之寒说:“你太客气了,我今天恰好在附近,所以比你们来的还早。”文楚说:“悦悦,还是你来说吧。”黄悦推辞说:“你说就好了。”文楚说:“是这样的。橙子退学那件事,其实呢,他现在档案和户口什么的,据我们了解,都还没有取走,只是人走了。悦悦和我以前认识的一个老师是个热心人,我们聊天的时候和他说起这事儿,他说,只要人回来,下学期可以继续上课,一切他都可以安排妥当。”江之寒看着文楚和黄悦,不由得有几分感佩。这个时代的大学班主任和学生,通常没有很深的交情。这两位和橙子之间,之多也就是见面点头招呼的情分,没想到却是两个热心人。江之寒很真诚的说:“两位老师费心了。这样吧,我一定帮你们把口信带到,看橙子他怎么说吧。”黄悦插话道:“江之寒,你让他好好想想,千万别意气用事。十年寒窗,才得到这个机会。如果这次不回来的话,以后后悔了,还要再去参加一次高考,从头再来。”江之寒点头说:“黄老师,你的话我一定带到。老实讲,他走之前,我劝过他,那时候我觉得他太冲动了。但上两个星期,我在电话里和他长谈了一次。我的感觉是,他已经冷静下来仔细想好了,对自己的将来也有了一个仔细的规划。现在,他在他父亲的厂里,抓财务和销售,情况看起来还不错。”文楚问:“那个叫舒兰的女孩子,最近压力一定也很大吧?有时间的话,江之寒,你应该多关心一下。”江之寒由衷的感慨道:“有时候虽然觉得势力浅薄的人很多,但两位老师的热心,还是让人感到……感觉很好。我想,橙子知道了,一定也会开心的。”黄悦说:“本来我是准备给他打电话的。但想来想去,你和他是好朋友,我们的意思,你来说也许更有效。”江之寒说:“嗯,我尽力吧……我会叫橙子给你去个电话的,黄老师。他最近好像在岭南出差,公司有个大客户在那边。等他回家,我就联系他。”文楚说:“说起公司,今天找你来还有一件事想麻烦你。我们几个老同学想开一个小公司。欧阳告诉我,你在这方面很有经验,各方面的程序都很熟悉。所以,找你来咨询咨询。”江之寒笑道:“开公司?那感情好……我其实对程序也不算熟悉,不过我们公司现在正好有一个法律顾问,是处理所有这些事情的。我把他的电话给你们,你们和他约个时间,有什么问题,他应该都可以解答。如果还有什么困难,打我电话就好。”黄悦笑了起来,转头对文楚说:“呵呵,是有点老板的派头。”江之寒笑了笑,问道:“你们的公司是哪个领域的?可以问一下么?”文楚笑道:“这有什么不可以说的。黄悦和我,还有几个师兄师姐一起开发了一个通讯软件,是关于通讯定位方面的。我们还有几个朋友,也有这方面的一些想法,再加上媛媛这次回来,她在市场营销方面很有些经验。所以,我们就想着成立个小公司,算是自己有个渠道卖自己开发的产品。”江之寒点头说:“高科技产品……”文楚摇头道:“也说不上什么高科技了。不过我们自己看来,应该会有些市场。现在市场上有类似的功能还不如我们的东西,法国造的,价格很高。而真正的成本方面,主要就是人力,就是我们自己了。所以……”江之寒说:“听起来很不错……需不需要投资?我先报个名。”那叫袁媛的女孩儿插口问:“你连做什么都不知道,就准备投资?”眼神里带着些笑意,笑意里有一丝揶揄。江之寒看了她一眼,转头对着文楚说:“做生意嘛,有时候靠两个东西,一是直觉,二是人才。从欧阳那里,我就知道文老师你的才能。而且你不是关在象牙塔里的,是出去做个很多项目的人。所以呢,我对你有信心。很认真的说,如果有合作的意愿,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正说着话,兜里的手机响起来。江之寒拿出来听了听,欠身说,“不好意思,接个电话。”站起身来,往餐厅外走。目光跟随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的功夫,袁媛转回头,对自己的两个好朋友评论道:“这个小家伙,装腔作势的功夫……挺厉害!”文楚笑了笑,“我才认识他的时候,和你感觉差不多。后来接触多了,再加上听到欧阳讲起他的事……”转头对黄悦说,“再加上这次你那个学生的事,我觉得,他人很不错。”黄悦点头同意说:“这个男孩子,有本事,又仗义。有时候说话是老成了些,不过人家好像管着不小的公司,这也挺正常的。”袁媛斜了文楚一眼,“真的要和他合作?”文楚说:“不是说了么?我只管研发,其它的,都交给你全权决定。”袁媛眯了眯眼睛,皱皱鼻子,“嗯,我要去摸摸他的底。怎么觉得这家伙有点像拆白党?……哪有人一开口就说,要开公司啊,要不要我投钱给你?”文楚温柔的笑笑,“看来……他给留的第一印象不太好?”黄悦在一旁说:“嗯,我们袁大美女今天好像有些怨气。”袁媛说:“你们不觉得这个人有些假么?”黄悦笑道:“嗯,初见媛媛,居然没有心醉神迷,是够虚伪的。”袁媛扬了扬头,很骄傲的看着文楚,“那是……不觉得这里面有问题?”说完话,咯咯的自个儿先笑了起来。文楚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嗔道:“出去待了两年,你倒是脸皮越来越厚?”袁媛说:“上一个见到本小姐,完全无感的家伙是谁?……悦悦你猜。”黄悦说:“欧阳?”袁媛说:“对了,我记得第一次见欧阳的时候,他呆呆的,我还以为他眼镜度数没配够,看不清楚呢……嘻嘻”文楚苦笑着摇了摇头。袁媛说:“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的眼里只有她……”黄悦看了文楚一眼,“是呀,欧阳……是挺不错的。”文楚轻轻叹息一声,“你们俩……就别掺和了。欧阳他各方面都不错,但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我要是因为感激他,给他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兑现的承诺,才是对他最大的伤害呢……现在这样挺好,他在学校里呆的时间太久,见到的女孩子不多。如今,他和之寒出去开公司,接触的人多了,慢慢的就会明白,我没有他想的那么好,而适合他的人一定也不会少。”袁媛和黄悦交换了一下目光,在她们几个最要好的朋友中,一直希望欧阳能够走进文楚的生活,治愈她的创伤,但也许她是对的,感情这个事,终究是勉强不得的。袁媛见文楚有些伤感,便玩笑道:“所以说嘛,这个江之寒……对本小姐完全无视的,眼里只有楚楚的,只有两种可能。”黄悦笑着配合她:“哪两种可能呢?”袁媛说:“一,虚伪,心里越想看,表面上越装作不在意。二呢,就是像欧阳那样,一心倾慕我们楚楚。”黄悦凑趣说:“好哇,你这样讲,难道我们楚楚不吸引人么?”袁媛说:“楚楚当然吸引人,不过她的气质是那种,温润的,缓慢加温的,越看越美的,慢慢就爱不释手的……温水煮青蛙,不知不觉就跳不出来的……”话没说完,自己好像已经笑软了。文楚佯装恼怒的说,“你们两个妮子,别成天拿我打趣哦?我好欺负么?……还有啊,媛媛你现在脸皮也恁厚,什么话冲口就说……”偶然间一转头,却看见江之寒一脸笑意的正站在她们身后。文楚愣了一下,想到亲密朋友间的玩笑被听了去,脸上有些红。她们三人面对着餐厅的门,却没看见江之寒什么时候进来的。顺着她的眼光,黄悦和袁媛也看见了江之寒。不像其他两位有些窘迫,袁媛嘟嘟嘴,理直气壮的问:“你怎么会鬼鬼祟祟的站在后面?哪里进来的?”江之寒微笑,“旁边有个侧门,你不知道?”袁媛哼了一声,“偷听女士们讲私话,可不是绅士的行为。”江之寒坐下来,饶有趣味的打量着她。袁媛瞪瞪眼,毫无畏惧的和他对视着。江之寒眨了眨眼,说:“你是学通讯的么?”袁媛说:“怎么,不像?”江之寒说:“嗯,逻辑思维不够严整。”袁媛哦了一声,“有什么指教?”江之寒说:“如果用穷举法的话,第一次见你不被吸引,其实还有很多种别的可能的……”袁媛说:“说来听听。”江之寒说:“譬如说,那个男人,就不喜欢女人,只喜欢男人。”黄悦正在喝茶,扑哧一声吐在了桌子上。袁媛咯咯笑了两声,“你是这样的么?”江之寒很严肃的说:“我不是这样的,我只是理论上给你分析一下,这个世界的复杂性和多样性。”袁媛问:“哦,还有别的什么可能呢?”江之寒端着脸,“再譬如说,审美本来就是绝对主观的东西,没有什么可以美的所以人都认同的。也许……你这种漂亮,就不是他待见的。”袁媛扬起下巴,“哦,说了这么多,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吧。”江之寒摇头,“倒也不是。”转头对黄悦和文楚说,“今天我请客,一是感谢两位对橙子这么热心的帮助,二是希望我们以后有合作的机会。”菜上来,是江之寒点的,承德山庄才开发的一套鲁菜。吃饭的功夫,江之寒很是问了些通讯方面的问题,和她们开发的产品的应用前景,功能特点之类的东西,文楚和黄悦都耐心的给他讲解。吃完饭,四个人在餐厅的门口分手道别。轮到袁媛的时候,她说:“嗨,说实话,和楚楚以前在学校认识那些人比,你算是有趣的。难得她还觉得你不错……”不理文楚抗议的眼神,又说:“能告诉我不为所动的原因吗?”江之寒笑了笑,对这个漂亮女生倒有了些好感。她的骄傲和自信直直的摆在外面,很有些可爱的味道。他很严肃的说:“我只是免疫力强些而已。”袁媛笑出两个酒窝,“为什么免疫力强呢?”江之寒不由笑起来,他还从来没有遇到一个女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追问自己,为什么没有被我迷倒,为什么????他说:“因为……美女见的多,性生活开始的早罢了。”丢下目瞪口呆的三个女子,江之寒摆摆手,转身走进黄昏的林荫道上。江之寒周二的时候去了十封,在那里呆了两天,和两个供货商谈合同的事情。下一站又去祁莱的民营玩具公司巅峰集团做了三天调研,这是沈桦倩交代下来的任务。从祁莱回青州,大概要五个小时的火车。江之寒告诉吴茵,大概傍晚的时候会到。一大早,他就离了在祁莱的宾馆,搭上一列从祁莱到苏城的火车。中午十二点不到,江之寒出了苏城火车站。车站前的广场上,有很多拉客的大妈小姑娘。江之寒摆脱了几个人的纠缠,往前走,眼睛搜寻着行李寄存处的标牌。一会儿的功夫,他看见了那标牌,径直走过去。到了近前,他停住脚步,四处看了看,忽然有人拍他的肩。江之寒扭头一看,笑道:“老周,你从哪里钻出来的?”周龙山留了胡子,乍一看和几个月前相貌似乎变化很大。他笑了笑,简短的说:“走吧。”二人在广场的西南角上了一辆出租车,周龙山说去陈家寺。苏城是个很小的城,不过十几分钟的功夫,便到了目的地。周龙山付了车费,和江之寒走下来。站在街边,在一群民居和六七层的单元房之间,可以看见陈家寺尖尖的顶和飞起的檐。江之寒观望了一会儿,评论说:“这是我最喜欢苏城的地方,古迹就在闹市之间,静静的立在那里,就像摊开的历史书。”周龙山说:“现在苏城正在规划新城的建设。我听说,新城的面积比旧城会大上足足三倍。”二人沿着流过旧城市区的一条小河,蜿蜒前行,过了一座桥,到了小河的另一侧,再七拐八拐,穿过一片旧的弄堂,到了陈家寺的另一侧。从这边,能看到六层的寺庙的全景,在四棵高大的百年柏杨的环卫之中。周龙山建议道:“找个地儿吃饭?”江之寒点头,“去尝尝你最喜欢的。”周龙山也不多言,带他又转了几条街,找了个小店坐下来,说:“这里的牛肉面是我最喜欢的。”于是,点了两碗四两的牛肉面,浓浓的汤,几根香菜,薄薄的牛肉片,劲道十足的手擀面,和中州的口味不一样,不辣,但同样的味道浓厚醇正。饱餐了一顿,擦擦嘴,两人离了小店。江之寒跟在周龙山的身后,在迷宫般的小街上又打了几个转,眼前豁然开朗起来,能看见宽阔的街道和高层的建筑。站在街边,周龙山指指远处一栋青色的建筑,说:“那栋楼就是苏大的图书馆……而你看到的那一大片,都是苏大的校园。”江之寒点点头,“环境很不错。”周龙山回头,指着背后小河边一栋红色的建筑,“你看见那红房子了么?那里,就是苏大给一些外教租下来的住处。”他说:“苏大的校园,远没有青大那么大。而很多外教来苏大,不完全是因为它的名声,很大一部分是久仰苏城的历史和古迹。所以,他们偏爱住在这片老城区里,能感受文化和历史的气息,生活也很方便,到处都是餐馆。”江之寒点头。周龙山说:“斯科特分到的地方,就在那栋楼的底层。”看了看江之寒,他问:“你准备去哪里看看?”江之寒远远的眺望了一会儿那座小红楼,沉声说:“我们就走走他上学和回家的路吧……”周龙山微微点头,说道:“这条路,我已经走过十几遍了……大概有几个点,是我看好的,你不妨一一看看……”边说着话,两人边往前走。江之寒问:“他初来乍到,应该还老实吧?”周龙山不屑的笑笑,“狗是改不了吃屎了,尤其是他以为自己是很了不起的一条狗……据我了解,他来的第一个月,就和学校的一个女老师有些勾搭……而且,还是有夫之妇。”两人穿过一条大街,沿着林荫路往前走了百来米,往右拐,上了一条支路,窄窄的只有两车道。江之寒问:“他平时都骑车上班?”周龙山说:“偶尔搭公车,但骑车的时候十有八九。从住处骑车去学校,不过二十分钟左右的路程。”顿了顿,他补充道:“跨过刚才那座桥,这边算是新区。街道相对比较宽敞,照明条件比较好,但晚上行人很少,”指了指后面,“老城区那边,人来人往比较多,很晚的时候可能都很热闹,但有些死角……很阴暗,也很偏僻。总之,各有利弊吧!”指了指前方,周龙山说:“喏,那里……就是我看好的一个地方……”推开沧海居包间的门,江之寒走进去,从背后环住吴茵,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了一个吻,抱歉说:“今天坐的汽车,稍微晚点了一些。”吴茵温柔的打量着他,好像很久没有看到一样。她问:“都还顺利?”江之寒说:“祁莱那边有些小问题。他们最近大概忙生产,对调研这个事儿不太放在心上,想要见的几个人都没有见到。不过,应该可以交差了吧。”吴茵说:“你今天手机没有开机?”江之寒说:“是啊,忘了充电了。”吴茵说:“今晚还有个客人。”江之寒丢给她一个疑问的眼色。吴茵笑道:“我闻名已久的顾大公子大驾光临,下午打电话到家里,说找不到你的人。我便自作主张,约了他晚上过来一起吃饭。你昨晚打电话说,最迟晚上一定是能到的。”江之寒哦了一声,“小顾到青州来了?”吴茵点笑道头,“我很期待呢,想看看凝翠的心上人到底是什么一个模样?”江之寒听到门口附近有脚步声,轻笑道:“生的那是一副好皮囊……里面嘛,呵呵……”门被推开,顾望山走进来,冷笑说:“背后嚼舌头,那是女人的专利。”江之寒笑道:“老子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就推门进来了。站在外面,再多听一会儿嘛。”顾望山大马金刀的自己找个座位坐下来,对吴茵一点头,叹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呢!”江之寒大笑,“小顾,你什么时候改走甜言蜜语路线了?我看,还是摆酷比较适合你。”顾望山喝了口茶水,说:“开学一个多月,新鲜感没有了,大学也没什么意思。”江之寒撇撇嘴,“没意思就别读了呗。”顾望山叹道:“如果能过得了我妈那一关……”又问江之寒,“你觉得挺有意思?”江之寒点头,“那是……林荫道,情人路,月下读书,红袖添香,简直就是我理想中的生活。”顾望山笑说:“点根香也好,可以稍许掩盖一下身上的铜臭味。”江之寒摇头,“含着金勺子出身的家伙啊,不懂挣钱养家的辛苦……”吴茵坐在一边,微笑着看两人斗嘴。老板娘推门端进来两盘冷菜,顾望山问道:“有什么白酒啊?”老板娘说:“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里只有青州老窖。”顾望山看看江之寒,“能喝吗?”江之寒瘪嘴。吴茵站起来,说:“春熙路上有个烟酒专卖店,隔着不远,我去买一瓶好了。”问老板娘,“没问题吧,老板娘?”老板娘笑道:“你们都是老主顾了,没问题没问题。”顾望山说:“叫店里帮着去拿一瓶好了。”吴茵笑说:“他们这里是夫妻店,加上一个师傅就三个人,哪里空的出人手?没关系的,一会儿功夫就到了,你们先吃点儿菜垫肚子,免得一会儿喝醉了。”嫣然一笑,推门出去了。顾望山喝了口茶,“别的不说……你这家伙,调教女朋友,真是有一套,不服不行啊!”江之寒横他一眼,“凝翠还不够好么?我看,再调教也难超过她了……”顾望山夹起一块小鱼干,咀嚼着,不回他的话。江之寒看着顾望山,有些疑惑的问:“你这家伙,不会真是无聊了,才跑到青州来的吧?”顾望山说:“我说,你现在怎么像曹孟德一样,多疑的很?”江之寒皱着眉头,“就是无聊?”顾望山说:“在宁州新认识了一个朋友,邀请我过来玩一玩。”江之寒顺口问道:“你父亲新到江南,一切都还好吧?”顾望山说:“嗯,我爷爷还有我外公在江南这边颇有些老部下。”江之寒点点头。顾望山说:“嗯,这次来,顺便也来考察一下青大的女孩儿质量如何。”江之寒冷笑,“又有女孩子要倒霉了。”顾望山反唇相讥说:“得,你在这里,姑娘们已经倒过霉了……我说,吴茵真是漂亮哦!果然一个胜过一个。”江之寒咳嗽了一声,“拜托,别成天故意作出一副色迷迷的样子,恶心死了。”顾望山到青州的第二天,拉上江之寒去拜见了几个父亲和爷爷以前的老部下老关系,现任青州政法委书记的张乔生,青州医学院的院长万枞阳,和武警总队的政委商应良。第三天,两人说好了骑车环湖。翠湖并不大,半日的功夫,就绕着骑了一圈。在渔村人家吃过中饭,二人骑上车,去挑战静山北麓那陡峭的山路。若论骑车,江之寒练习的时间远不如小顾。但说到体力,顾望山便是拍马也赶不上。两人骑了几个小时,才堪堪过了三分之二的路程。停下来歇息一会儿,江之寒接到吴茵的电话,告诉她晚上不用等自己和顾望山吃晚饭,等到他们下山,估计已经是日落西山,饥肠辘辘的时候。刚放下电话,顾望山的手机响起来。他说了两句,脸色顿时沉了下去。放下电话,顾望山简短的说,“我妈身体有些问题,我要连夜赶回中州去。”顾司令左迁至江南军区任职以后,不知道是何原因,顾望山的母亲这段日子还一直住在中州。她从以前的军区别墅搬出来,现在住的地方距离西山很近。江之寒也不多话,拿出手机,打了两个电话,对顾望山说:“五点四十五有最后一班飞机,还有预留的位置,应该还来得及。”两人调转车头,放开刹车,风一般的往山下冲。到了山底,江之寒叫来的小车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三点十五的时候,两人来到候机厅的门口,江之寒从汉港开发的一个经理手中拿过机票,点了点头,表示感谢,便跟着顾望山往里冲。到了安检口,江之寒看看表,还有十五分钟的时间。顾望山一挥手,转头就走。走了几步,江之寒叫住他。看见顾望山回头,江之寒说:“小顾……别着急,阿姨不会有事的。”顾望山略一点头,转身进了安检的地方。过了关卡,他便小跑起来。一会儿的功夫,便消失在视野里。江之寒坐在小车里,心情也有些许沉重。如果顾望山他妈是癌症复发的话,绝对是一个很糟糕的事情。江之寒记得,上次听顾望山说,切除以后,一直没有发现任何复发或者扩张的迹象。但江之寒看一些杂志,癌症病人很多都讲所谓的五年十年三十年存活率,复发的可能性并不是那么的低。据江之寒观察,小顾虽然有时候颇有些放荡不羁,但和他妈的感情却是很好,要不高中的时候也不会请长假去陪她手术。正因为这个原因,顾望山对许箐一直持有强烈的敌意。也许是潜意识的受他影响,久而久之,江之寒对许箐的观感也越来越差。不可否认的是,许箐好几次都想从江之寒这里空手套白狼。但如果从纯商业的角度出发,许箐不过是江之寒联络顾司令和他背后庞大势力的一座桥,有些讨价还价,都可以算是商业行为。但也许部分受了小顾的影响,江之寒慢慢的对她有了些厌恶的感觉,心里一直琢磨着,一旦有了机会,要让她好好的吃一次亏。江之寒想起说好和研究所的两个研究生讨论课题,却一直没有时间。趁着傍晚平白空出来的一会儿功夫,便让司机载着他往青大去。车从断桥门进了青大,江之寒忽然想起给吴茵打个电话。才摸出手机,透过镀了膜的车窗,却看见吴茵站在一棵大树的后面,眼睛正朝着门口的方向张望。江之寒的手指放在手机的键盘上,停留了几秒钟,终究还是把它放回口袋,对前面的司机说:“前面那条支路,右拐,停路边。”坐在车里,江之寒静静的看着七八十米外好像有几分焦虑的吴茵,脑子里空空的,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者在期待什么。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身边,好像是想拿出瓶酒来,喝上两口。时间嘀嗒嘀嗒的往前走,江之寒坐在车里,心里涌上好久都没有的一种感觉,患得患失的感觉。认识吴茵以后的一幕幕,仿佛自动的弹射出来,显示在大脑正中央的显示屏上。江之寒总是对自己说,他要改变一种方式,不再追逐爱情,而是要选择一个伴儿,寻找些相互的慰籍。慢慢的,这个伴儿很自然的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她好像一直在那里,认真的处理文件,安排诸多繁杂的事情,牵着他的手在校园里游荡,依偎在他怀里坐在大操场的石阶上。就像一个戴眼镜戴了十年八年的人,有时候你根本感觉不到有个东西架在你的鼻梁上,但它确实,一直一直的都在那里,似乎慢慢成为了你有机的一部分。江之寒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发生。关于过去,关于隐私,他和吴茵分享过一些,但没有谈过的更多。他蜻蜓点水的告诉过她,自己的上一任女友叫伍思宜,在她以前,自己的第一个女友叫倪裳,就是不久以前在校园的路上偶遇的那位。而她呢?她可有初恋的男友,或者亲密的异性朋友?江之寒从没有见过,也从未曾问起。二十分钟左右的功夫,像是被引力的空间拉长了,流淌的非常非常的缓慢。天色已经黑了,路边的路灯亮了起来,在地上映出一个长长的等待的身影,带着些昏黄的孤寂的味道。终于,有一个高大的男孩子走进视线,他穿着身灰扑扑的衣服,背着个硕大的背包。但江之寒一眼看去,远远看到的却是他的笑容。那男生咧着嘴,笑的很阳光很真切。朝着吴茵走过去,他一直那么笑着,直到最后,仿佛整个眼睛都眯了起来,里面盛着的是要溢出来的快乐。他一直那么走着,步伐很快也很大,一直走进那灯火阑珊的地方。江之寒听到自己的喉结处吞咽口水的声音。半晌,他本能的说:“去……嗯,回家!”声音有几分沙哑。吴茵走进这栋熟悉的二层楼建筑,看见一楼的办公室门缝里露出一线光。她掠了掠耳边的一缕头发,走过去,轻轻敲了两下门。伸手一推,一大片光洒了过来。在那灯光的源头,江之寒坐在那里,从一大堆文件上抬起头来。他头发有些蓬乱,眼角有些红丝,像是睡眠不足的样子。吴茵抿嘴一笑,走近了,看见硕大的办公桌的一角放着一个方便面的盒子。她皱皱眉,关心的问:“怎么会吃方便面?小顾呢?”江之寒有些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儿,好像神经系统还停留在商务上,没来得及转换模式。吴茵常常看见江之寒这个样子,偶尔的还取笑他说,过于专注通常是天才的特征。吴茵伸出右手,像召唤小狗一样,在他面前挥了挥,嘴里说:“喂,醒醒!……醒醒!”江之寒仿佛真的被唤醒了一样,哦了一声,“你回来啦?”吴茵拉过一个椅子,坐在他身边,说:“我刚才问你呢,怎么会一个人跑回来吃方便面?不是说在吴楼请小顾吃完饭么?”江之寒说:“他家里有急事,赶下午的飞机回中州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小顾的妈妈身体不好,以前做过手术,一直都害怕癌症会复发……”吴茵问道:“不会有事吧?”江之寒叹口气,“希望吧……世事无常,谁又知道呢?按理说,这家伙出身豪门,从小衣食无忧,偏偏有碰到这样的事情。”吴茵嗯了一声,皱皱眉头,“一个屋子都是方便面的味道……”站起来,走过去把窗户推开一半,让晚上清冷的空气涌进来。江之寒看了眼她的背影,犹豫了片刻,还是问:“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去图书馆自修,还是去研究所了?”吴茵一边摆弄着窗户,一边说:“今天既没有去图书馆,也没去研究所。有个中学同学到青州来,和他约好一起吃了晚饭,后来又带他到中兴路的夜市去逛了逛。”江之寒不经意的说:“很好的朋友?……明天约个时间一起吃饭好了。”吴茵转过身,看见的是江之寒的背影。她说:“嗯……算是比较熟悉吧,我们那里地方小,中学同学家也住在一处,父母都相互认识,所以通常还挺熟的。”江之寒问:“他还在读书?”在他身后,吴茵深深的看了他一阵,脸上慢慢浮出个开心的笑容。半晌,她说:“他是来出差的,明天就要去十封了。早知道你今天没有饭局,晚上可以叫上你的。”江之寒问:“他晚上住哪里?”吴茵说:“学校招待所。”江之寒说:“招待所?”吴茵说:“嗯,他要订个便宜的。拿我的学生证,订一个通铺的房间,只要八块钱一晚上呢。”江之寒转过头,说:“那个……条件不太好吧。怎么不邀请到我们这里来住呢?反正有空的房间的。”吴茵说:“他说没关系的,他出差都是住类似的地方。”江之寒问:“他自己开公司,还是替人工作?”吴茵说:“他才出来自己开个小公司,所以各方面都比较吃紧吧。”江之寒问:“他的公司是干什么的呢?”吴茵说:“哦,我忘了仔细问了。”江之寒说:“这样啊……”,揉了揉有些蓬乱的头发,忽然转了话题,“我们在京城和沪宁的宫廷菜馆的投入不小。羊城那边,思宜她妈的公司需要现今注入。虽然私下里罗行长答应给我一批贷款。仔细算下来,现在的现金流动还是有些紧张。对了,你明天记得打电话给杜姐,让他们一周内再给我交一个下季度和明年上半年预测性的财务分析上来。”吴茵答应了一声,说:“后天晚上所里有个聚会,张盛王宁他们都让我带话,要你去凑个热闹。”江之寒说:“有啥特别要庆祝的么?”吴茵说:“感恩节呀!”江之寒失笑道:“感恩节他们也庆祝?关卿何事?”吴茵笑道:“不过是找个由头聚一聚嘛,干嘛这么认真?”江之寒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了眼吴茵,“你说,是认真好?……还是不认真好?”吴茵眼珠子转了转,说道:“我嘛,是喜欢认真的。”眼里含着丝笑意,像一根长长的线,不知连在何处,延伸去了何方。江之寒在尼姑山上早练完了,一路小跑,到了学校田径场。进了门,只见跑道上熙熙攘攘的早练的人还不少,那一队穿着整齐的服装的应该是校田径队的半专业人士。他四处看看,却不见吴茵的踪影。正在此时,听见有人在头顶上叫他,一抬头,只见吴茵正坐在上面的台阶上。江之寒走过去,笑道:“哼哼,你今天偷懒了吧?”这学期开始,吴茵也常常早上出来跑步。因为江之寒练习的强度是她没法比的,所以两人通常是各去各的地方,约好了时间在田径场碰头。吴茵穿一身黑色的耐克运动套装,因为休息的缘故,外套也披上了。头发在后面梳成马尾,颇有些英姿飒爽的风度。她牵上江之寒的手,嗯了一声,说:“我们回吧。”江之寒看看她的脸色,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了么?”吴茵嫣然一笑,“什么也没发生,回家啦。”江之寒停下脚步,说:“我可是智能测谎仪。”吴茵使劲拉了他一把,边走边说,“没什么了……跑步的时候,有两个家伙老是跑在附近,还很讨厌的吹口哨,就不想跑了。”江之寒轻轻的哼了一声,就要扭头往回走。吴茵嗔道:“你干嘛?人都走了。你多大了,还因为他吹几声口哨就打一架不成?”江之寒皱眉道:“调戏妇女不应该被打么?”吴茵噗嗤笑出声来,“好久没有听到调戏妇女这种古老的词汇了……咯咯,你还真老土。”江之寒白她一眼,“喂!我是想替你出头呢,你干嘛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吴茵挽着他的胳膊,把身子紧紧的靠过来,柔声说:“你想替我出头,我才开心呀……不过别忘了哦,你师父嘱咐你的,要少争强斗狠。否则的话,重回师门更是遥遥无期了。”江之寒听她提起这个,不由得叹了口气。吴茵又说:“对了,明天下午去京城的机票我给你订好了。今晚和王宁他们喝酒,不要喝的太多太晚,明天还要上路呢。”江之寒说:“到时候你叫走,我就走啊。”吴茵说:“晚上我来打一头就走,你陪他们多呆一阵。”江之寒皱眉道:“你又有事?”吴茵说:“是啊,你不是要宫廷菜馆京城点开业以来的财务报告,和以前的营销文件么?有的东西在中州,有的在京城,我现在手里的材料还不全。下午或者傍晚的时候,他们会传真其余的给我。我晚上需要整理汇总一下,你明天可以在飞机上看,或者到了旅馆再看看。Autumn那边,我今天和她打电话确认过了,没有问题。还有,你要交给Autumn她爸的材料,最新的版本我还没有校对过。所以,我需要再看一遍,然后打印出来。”江之寒说:“这样啊……我和你一起走就成了。这几个家伙,今天约的是一帮女生,我们在那里反而碍事儿。”吴茵眨眨眼,揶揄道:“听说青州医学院的女孩儿很漂亮的。”江之寒凑近她的耳朵,小声说:“在我们小茵面前说漂亮,那不是班门弄斧么?”吴茵赏给他一个卫生球,道:“说正经的,王宁他们挺肯帮忙的。大师姐的项目,他们出了很多力。尤其是整理数据和写论文上,帮了我很多忙。上个星期张盛问我哪家饭馆环境比较好,价格又不是太贵,我告诉他金兰不错,你有贵宾卡可以打折。今晚上,你记得买单好了。吃了饭,他们应该还回去唱歌吧。金兰旁边那个辉煌娱乐城音响挺好的,装修也很好,包间很大,就是价格贵一点。我明天提前打电话订一个,就用你的名字了。王宁他们收入都不高,你跟着去,可以替他们付账啊。”江之寒笑道:“原来我的作用就是去当冤大头的。”吴茵说:“你的作用岂止这个呀?要说和小姑娘活跃气氛,王宁他们比你大几岁,却是水平远远不如啊。”江之寒深深的看了吴茵一眼,说道:“小茵……”吴茵说:“怎么了?”江之寒说:“你以前可是不开这种玩笑的。”吴茵迎着他的目光,轻轻的说:“我会变呀……做女朋友的,都会吃醋的,你知道么?”王宁是硕博连读的研究生,今年是他的第四年。他个子不高,五官长的挺清秀,戴一副眼镜,说话轻声轻气,性子却是颇为豪爽。王宁是偃城人,说起来也算江之寒半个老乡。这一个半学期以来,江之寒在课题组和他的接触颇多,感觉和他脾气很是投合,慢慢的交往就多起来。五点半的时候,江之寒敲开王宁寝室的门。这还是他第一次造访博士生宿舍,心里颇有些好奇。走进门一看,和自己的宿舍却是没什么区别,不过是只摆了两张床,空间宽敞了许多,所以靠窗的地方摆了两个大的书桌,床边还放了一个床头柜。看的出来,王宁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寝室里收拾的很清爽,地面也是一尘不染,和很多本科生男生的寝室在这上面倒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王宁招呼江之寒坐下,又递过来一瓶佳得乐。看了看表,说:“约好了和张盛他们六点钟在校门口见。我们过十分钟下去应该正好。”江之寒喝了口佳得乐,笑道:“王哥,你这寝室,大概是我见过的最干净最整洁的男生寝室了。”王宁指了指江之寒坐的那边,“和我一起这哥们儿,家在青州,基本不来住的,所以就是我一个人。我这个人是比较爱整洁,张盛这家伙经常笑我说像女人一样。”江之寒说:“得,总比他臭烘烘的好。”王宁哈哈大笑道:“是啊,这家伙每次踢完球,回来把球鞋往门口那么一放,那味道叫一个大。我以前说,走到我们过道口就能闻到。隔壁的人说,妈的在楼底就能闻到,哈哈哈哈……上次那边小朱带了个女孩儿回来,正好遇到他晒球鞋最臭的时候,结果还没进门就跑了。后来,这家伙被逼着请了大家一次客。”江之寒笑道:“这简直就是化学武器嘛。”王宁说:“是啊,要是空投几双去伊拉克,说不定美国大兵早就给熏回去了。”两人正乐着,砰的一声,门被撞开,走进来一位戴着眼镜,头发有些凌乱的瘦瘦的家伙。他好像喝了酒,斜眼看了一眼江之寒,口齿有些不清的说:“王宁,这谁呀?”王宁说:“我朋友,一个课题组的。老李,找我有事儿?”老李说:“晚上有安排没?”王宁说:“不巧了,今天约了几个朋友吃饭唱歌。”老李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挥了挥手,似乎想说点儿什么。终究还是转过身,嘟囔道:“那改天吧,改天再说……”弓着背,一步一步的踱出去。王宁站起来,送他出门,嘱咐道:“少喝点儿……”在门口站了半晌,把门关了,走回来,长长的叹了口气。江之寒问:“怎么了,失恋了么?”王宁摇摇头,“比失恋可糟糕多了。老李今年是第六年了,读博士,计算机系的。他那个导师不是个东西,平常老让他帮着在外面做项目,数据库啊,CAD啊,什么来钱做什么,也没什么技术含量,却迟迟拖着不给开题。去年好不容易开题了吧,却一点进展都没有,说毕业那是遥遥无期。上次我劝过他,要去找导师多谈谈。老李这人就是老实,你知道吗?他去说了,大概语气太强硬,和他导师吵起来。他导师翻旧帐说,知道他平时在底下干私活儿,还没找他算账呢……我听人说,他导师有次喝醉了酒,给他们系里的老师说,他外面开的公司,出去雇人,水平好的,三千块都拿不下来。回头来让学生做,一个月开三五百块,何乐不为?人老实,水平也好,还知根知底,有东西握在自己手里,想跑也跑不了……我上次劝老李去和他导师谈,也是一番好意,这事儿总不能一直拖下去吧,在这里呆个八年十年,人都呆臭了,就为了为他挣钱?不过现在看效果不好,他倒是更郁闷了,我心里也挺不安的,所以最近常陪他出去喝酒聊天。”江之寒沉吟道:“这样啊……那他总不能总拖着呀?”王宁说:“他导师后来招的几个人水平都不行,干不了活儿。什么时候找到替补的,兴许就会放他一条生路了吧。”江之寒说:“这也太黑了一点吧。”王宁叹道:“谁说不是呢!我在这里呆了四年,都觉得自己越呆越傻。想想看,八年是什么概念,一个抗战都打完了。”摇了摇头,神色有几分落寞。江之寒看他如此,便转移了话题,问道:“今天你们找的医学院的女生是怎么认识的呀?”王宁笑了笑说,“这是张盛这家伙去找的友好寝室。”江之寒啊了一声,吃惊的笑道:“不会吧?友好寝室这东西,可是大一的新生玩的游戏。我们进了大二,玩的都少了。”王宁呵呵一笑,“社会进步了嘛。以前的女孩子找友好寝室,只知道找同龄的,现在知道找比她们大的,也算是我们的福利啊。”江之寒笑道:“这简直是羊入虎口嘛。”王宁自嘲说:“什么呀?我们都是些没经验的。”挠了挠头,说:“不怕你笑话,之寒,我痴长你七岁,可连一个女朋友都没谈过,人生很是失败的说。”江之寒安慰他说:“那是王哥你眼光太高。”王宁说:“拉倒吧。我眼光一点也不高。才貌双全的咱就不想了,稍微有点姿色的,那一个傲劲儿。你说长的不那么好看的吧,咱又太肤浅,看不上人家。以貌取人害死人啊!”江之寒哈哈大笑,站起来说:“今晚说不定能有收获,走吧,时间也差不多了。”在金兰吃过饭,大部队移师到辉煌娱乐城唱卡拉Ok。吴茵下午打电话预订了一个最大的包间,里面装修音响都是上乘的,当然收费也是上乘。这次聚会,发起人和组织者都是张盛,而医学院那边联系的女孩儿叫范琪,是一个戴着无边眼镜,皮肤很白皙,微微有些雀斑,但笑起来很温柔好看的大二小女孩儿。据王宁说,范琪就是张盛看上的女孩儿。张盛今年才进入硕博连读的第二年,算是几个人中里面年纪小又油嘴滑舌的一个。吃饭的时候,吴茵出现了大概半个小时,就告辞走了。张盛一顿饭都在撺掇女孩子们和他喝酒,除了吴茵和他喝了一杯,其他女生都坚持用可乐对上他的酒,所以一顿喝下来他是唯一醉了的那位。一行人进了包间,几个女生眼里都有些惊讶的神色。卡拉Ok去的不少,这么豪华的包间倒是第一次来。江之寒摇了摇头,心想吴茵算是好心办错事了。开始把规格设定的那么高,以后这几个家伙要约会可得大大的出血了。看到大家都有些拘谨,今天领头的张盛斜靠在沙发上,半醉半醒的不知道去了哪里神游,江之寒便拿起麦克风,点了一首《吻别》。一曲唱完,王宁等捧场的鼓起掌来,混着几个女生善意的笑声。江之寒笑道:“快来点歌吧……一般说,出去唱歌,我都是唱第一个的。因为我一唱完,所有人的自信心立马提高一倍。”这首吻别被他唱的百转千回,荡气回肠,深情款款,只可惜高音的地方都唱的走调了。看到气氛慢慢活跃起来,付成充已经在和一个妹妹合唱你怎么选择了我,江之寒笑笑,悄悄的推开门,去前台点了一个八十元的果盘零食,预付了五个小时的包间费,走回来,看见王宁一个人坐在沙发的一角,便走到他身边坐下,凑到他耳边问道:“今天一个都没看上?”王宁笑了笑,“言之过早吧。”江之寒笑笑,“王哥,你呀,还是眼光太高。不过没关系,那一个一定在前面某处等着你的。”王宁呵呵笑了笑,也不说话。江之寒说:“我明天要飞京城,就先走了。前台我预付了五个小时的房费,要是时间不到,找他们把多的要回来。”王宁拍拍他的肩,“破费了。”江之寒笑道:“说钱就俗了。咱们谁跟谁呀?我找你帮忙的时候,也什么都没说。”王宁揽着他的肩说:“理解。”江之寒站起身来,和大家告辞,说接了个电话,临时有事要先走了。嘴里说着抱歉,合掌拜了拜,便走出了包间。王宁送他出来。到了外面,一阵夜风吹过,两人都打了个寒颤,把领子竖了起来。江之寒说:“干嘛这么客气?”王宁摇头说:“我正无聊呢,在里面坐久了,正好出来吹吹风。”江之寒说:“周五还有一次会吧,我从京城回来,应该能赶得上。对了,吴茵她,可能兴趣最终不是在学术上,所以我以后想让她在课题里面做的事情少一点,给她减一减负担。你要是觉得哪个硕士生干活比较踏实的,再帮我招一个进课题组。”王宁说:“没问题。”江之寒说:“那好,周五见。王哥,感恩节快乐!”王宁苦笑,“鬼个感恩节,不过是找个借口打发打发时间。”正说着话,便听到暴雷般的一声吼,“之寒,你龟儿子的不够义气哈,怎么说走就走了哈!”正是喝的醉醺醺的张盛走了出来。江之寒和王宁对视苦笑,转过头来说:“范姑娘秀外慧中,很是不错,你要加油啊。”张盛抓过江之寒的肩头,大声说:“干嘛开溜啊!晚上才开始呢。”江之寒苦笑道:“真的有事啊,大哥。”张盛说:“拜托,媳妇儿再可人,也不用天天疼嘛。”王宁在一边没好气的说:“之寒是怕他在这里,你的小范移情别恋了。”张盛不屑道:“拜托,就算她看上了,也是一头热一头热,和小吴没法比嘛。”江之寒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感情这家伙一直惦记着自己的女朋友来着。张盛大概真的喝醉了,揽住江之寒的肩头唠叨道:“真的,我给你说啊,吴茵那个漂亮倒是其次的,那脾气那真是叫一个好啊,没见过比她更温柔懂事的了。”这一次,连王宁也忍不住咳嗽起来。张盛怒道:“你咳什么咳,我说正经的。我今天内心深处其实就是希望吴茵来一下的,但又不希望她呆太久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我也是自私来着。她能来坐一坐,震一震那几个小姑娘,看看,哥几个什么国色天香的没见过?别在咱面前摆谱,对不对?可是她要是一直在这里呢,小姑娘们就拘谨了,就自惭形秽了不是?……你看看,你看看,我没有和吴茵说过这个意思,可是她完美的理解了我的意图,来了一小会儿就走了,真是够意思!”江之寒眼里含着笑,“看来你们是知己了。”张盛拍拍他的肩头,长叹一声道:“之寒,不得不说,好福气呀好福气。”在这座二层的独院小楼的二楼靠西的房间,江之寒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偏偏头,能看到窗外朱红色的皇家城墙露出的一角。城墙后面那巍峨的宫殿有些遥远,但那挑出的檐角下的雕饰在晴朗的天空下似乎清晰可见。为了这独特的接近老皇城城墙的黄金位置,为了这一偏头能在夕阳下看见朱红色城墙的景观,和那里面蕴含的千年历史,沧海桑田,江之寒是下了血本买下这座小楼,并重新装修的。若论面积或者里面的园林,宫廷菜馆在京城的这家分店都远不如它的中州同行。但若论位置,论里面的装修布置,却不是中州店可以望之项背的。江之寒对中州店的规划非常满意,所以这次请了那位法国回来的设计师来担纲京城店的设计。不得不说,这个家伙确实是一个人才。他告诉江之寒,他预想的内部效果就是简介的,带点历史韵味的低调的奢华,因为再豪华的内部装修也比不上这窗外那一抹古代王宫的风景。由于空间的限制,进门以后并没有长长的甬道。但这个店所在的位置,本来就在一个古老的胡同的尽头,和闹市喧嚣已经很好的隔离开来。这里原本大概是一个普通的四合院设计,但以前的主人在正屋的位置建起一座两层的小楼,左右则是各有一个小厢房拱卫着。进了院门,天井里却能看见一座古井。设计师不仅把它保留下来,还在旁边安置了古代打水的器具。推门进入小楼,转进这靠西的房间,一抬头,墙上挂的不是古玩或者字画,只是几幅发黄的照片,据说是这个城市最后一个王朝的主人和方家前辈的影像。所有的家具摆设,从桌椅到碗筷,据说都有着几百年的历史。房间的主色调似乎是暗暗的朱红和黄色的混合,和房间外的城墙古楼融为一体。宫廷菜馆的主厨,方老爷子的大儿子方维新刚结束自己的发言,向大家点点头,看了一眼江之寒。江之寒端起茶杯浅浅的喝了一口,总结道:“我们店正式开业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总的来说,我对这几个月的成绩还是满意的。相比中州店开业时的火爆,大家大概会有一些失落。有这样的情绪,说明大家确实把这个店当作了自己的店,努力把它做到最好,我感到非常的高兴。”江之寒指了指方维新,说:“老方,我对你的工作非常的满意。你的工作呢,以后还是把精力集中在厨房上面。市场推广方面的事,公司会再派一两个人过来配合你的工作。有句老话,说酒香也怕巷子深。任何一个餐馆,才开始的时候,都需要一段时间来提高它的知名度,来建立它的顾客群。京城和中州不一样。不一样在哪里呢?大家可能主要看到的是一方面,那就是京城的消费力应该比中州要大,大很多,也许是五倍,十倍,甚至更高。那也是为什么我们会投入很大的成本在这里开一家店的原因。但是……大家可能忽略了另一方面,那就是京城的水很深,非常非常的深。在中州,我们有很好的网络,有很好的渠道,和所谓上层社会的顾客群有很紧密的接触。在这里呢,我们是初来者,是一个大池塘里的小鱼小虾。所以说,市场的培养,顾客群的建立更加的艰辛,大家对这个困难要有充分的心理准备。”江之寒环视了一下与会的人,接着说:“我这次来呢,一来是来和大家见见面,听一听你们的反馈和建议。二来是来给大家鼓鼓劲,也了解一下初期的运营情况。这三来呢,也是来帮帮忙的。在市场推广方面,公司会给大家更有力的支持。大家只要把手头的事情做好,我们终究会有名扬京城的时候。”散会以后,江之寒留下方维新,和负责宫廷菜馆推广接待的经理左振声,详细的和他们谈自己的想法。江之寒说:“刚才左经理说道,我们现在很有一部分客源是通过关系介绍来的港商,但港商对这个调调好像普遍的不是太感兴趣。我这次来呢,是有一个大致的方向的设想的,先和你们通通气。状元楼和宫廷菜馆在中州开业的时候,我们或者是搞了比较轰动的开业仪式,或者是通过关系组织了大规模的顾客群。在这边呢,虽然我们也做了一些工作,但开业的影响力在京城这个大圈子里实在是太小了。我反复思考以后,决定下一步的市场推广,我们选择一个新的方向……”看了两人一眼,江之寒说:“我把它叫出口转内销。”左振声试探着问:“吸引外国客人么?”江之寒肯定的点点头,“对……你们想想,如果我们要卖的是这个菜系的千年历史,要卖的是这窗外千年古城的景观,谁是最可能最愿意买的呢?谁是对这五千年历史最好奇又最缺乏的呢?”打了个响指,江之寒下结论说:“就是老外。”左振声说:“可是,我们这个定价对于普通的外国游客一点儿也不便宜。如果要吸引他们,是否应该和国际旅行社建立某种战略合作呢?”江之寒摇头道:“不,我的目标不是普通的外国游客,或者说,最开始不在普通的外国游客身上。我的目标在外国政府和大企业常驻京城人员的身上。”左振声道:“大使馆?……我怎么没想到这个。”江之寒说:“大使馆,驻京办,诸如此类。我这个选择,有几个选择。一,这帮人有消费能力。我们这里有公费吃喝,老外也是有的。他们有丰厚的饮食补贴,有大量的招待宴会,很多也是公费吃喝,对不对?消费能力很强。这第二呢,他们的流动性没有那么强,在京城又有一个固定的圈子,所有口碑更容易传播,也有潜力称为回头客。第三,他们的社会地位很高,这样才能起到出口转内销的作用,对吧?我们需要他们来引导舆论,带动起这个消费的趋势。”江之寒顿了顿,说道:“当然,最后一点是,我现在手里恰好有一个入手点,想要去尽力试一试。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就像打开了城门的一条缝,攻进城去就变得容易了很多。即使是这次不行,我也会继续往这个方向去努力。”向左振声点点头,江之寒说:“针对这个目标,我需要你新招聘几位精通英文的服务员,全职兼职都可以,要形态优雅的,要进行相关的培训。这个事情,以及其它的配套措施,你拟一个具体的执行方案给我。”方维新接口道:“如果是外国顾客的话,口味调整可能是一个问题。”江之寒说:“没错,老左,这就是你要好好做的功课了。我给你提三点建议:一呢,还是要保留宫廷菜的原汁原味,不要丢了我们的特色,把味道搞的不中不西,到时候成了邯郸学步就不好了。二呢,在菜系中我们是不是可以做一些选择,包括食材方面,包括口味方面,能否筛选出一些能兼顾西方人要求的东西。这第三呢,在套菜的搭配上,介绍上,我们可能也需要再做一些改进。”笑了笑,江之寒最后说:“我明天下午走,希望走之前能给你们带来些好消息。”江之寒想要打开的那个缺口,叫做格努尼先生,澳大利亚驻京的文化参赞,吴茵的英文老师加朋友Autumn的父亲。约好了上午十点半在使馆区的一个小咖啡店见面。江之寒十点二十走进小店的时候,一眼就认出坐在窗边那位有银灰色头发的中年人正是格努尼。就像在照片上一样,他的银灰色头发和鹰钩鼻异常的显眼。江之寒走到他的桌子前,俯下身,微笑道:“格努尼先生?”格努尼站起来,伸出手,“江先生?”两人握了握手,坐下来。江之寒说:“格努尼先生,感谢您百忙之中能抽空来和我见面。”格努尼微笑道:“不用这么客气,你可以叫我大卫。”江之寒说:“你可以叫我Vincent,这个英文名字还是Autumn给我取的,她说我的姓和名在英文里都很难发音。或者按照我们的习惯,叫我小江就好。”两人寒暄了几句,格努尼感谢了江之寒在青州对Autumn诸多照顾,又对上次江之寒给他提供的中国高校教育的一些资料表示谢意。一番客气以后,格努尼切入正题,“小江,你今天找我来,应该还有什么正事儿吧?”问一个西方人,中国有什么?你得到的答案可能大大出乎很多中国人的意料。我们为之自豪的四大发明,绝大多数外国人并没有这个概念。四大发明?听起来很有趣,都是什么来着?他们通常会这么问。我们五千年的历史,渊博的文化,秀美的山川,知道的人也许越来越多,但相对的比例还是很小。从这方面说,斯科特不愧是一个中国通,虽然他能说的汉语非常的有限。但中国的历史,文化,风俗,山川河流,他所知道的比任何一个他认识的外国人大概都要多上很多。斯科特小时候受一个舅舅的影响,对东方文化很感兴趣。高中毕业的时候,他报考了蒙特利尔大学的东方文化研究。四年大学结束,他拿到的工作Offer并不多,有一个图书馆的职位,还有一个是一个教育基金下的研究职位。斯科特选择了那个研究职位。合同是两年一签的,他做完第一个周期,因为成绩不算理想,对方不愿意和他续约,而他本人也觉得研究工作不对自己的胃口,不想在这个领域继续干下去。在他职业生涯的十字路口,一个偶然的事件改变了他整个人生的方向。一个大学里不太熟识的教授,应邀带一个学术代表团到沪宁进行访问。那时候,东方巨龙才刚刚跨出开放的步子,和外面的学术交流很有限,那个访问更多的是象征的性质,为以后更多的双向往来搭桥铺路。那位叫多尔的教授在城里偶遇当年的学生斯科特,记得他是搞东方文化研究的,而代表团里正好有两个空缺,便问他有没有兴趣。斯科特一口答应下来,他不过是因为做了这么多年的东方研究,也短暂去香港和日本呆过,但从来没有跨上大陆那片神秘的土地,出于好奇,想要亲自去看看。没想到,这一次访问彻底的扭转了他今后的人生方向。虽然挂着东方文化研究者的头衔,斯科特第一次踏上大陆的土地之前,对它其实没有什么真正的了解。他临时抱佛脚的阅览了几本最主流的西方人写的描写当代中国的书籍,里面的很多和他后来亲眼看到的有很大的差别。给斯科特留下印象最深的,是那次行程中受到的关注和尊敬。在和当地官员的会面中,和高校学生的座谈中,甚至在青州宁州沪宁这些城市的观光中,他看到了很多的笑脸,热情的主人,好奇和关注似乎写在每个人的脸上。在这之前,斯科特不过是一个拿着不太高工资的上班族,或者校园里不那么耀眼的大学生,每天在地铁上,图书馆里,咖啡馆前,和公寓处重复着自己的人生。当他踏上大陆这片神秘的土地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一些特别的东西。抑或说,他感觉到自己也是很特别的一个人。同代表团里一些对大陆有极深成见,或者行事说话一板一眼,生恐在这里留下什么把柄的老家伙们相比,斯科特从一开始就和这片土地谈上了恋爱。十天的行程中,他一直是最愿意和当地的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的那一位,脸上笑容最多最真诚的那一位,对一切的一切都好奇又称赞的那一位。总之,这是一场一见钟情的爱情故事。结束第一次大陆之旅以后,斯科特对那片土地的好感一直在那里。但他不是有野心或者行动力特别强的那种人,大半年的时间里,一切不过是停留在好感的阶段,没有表白,也没有行动,直到他意外的接到一份来自罗湖大学的邀请函。一位在学术交流行程中有一面之缘的教授来信询问他是否有意愿去他们大学教授英文。斯科特考虑了一周左右的时间,便应允了。从那以后,他呆在中国的时间远远超过了他呆在故国的时间。很多年以后,斯科特已经不太记得当年的情形。他拖着两个带滚轴的大箱子,在灰蒙蒙的沪宁天空下,走出飞机,把一次偶遇的好感正式发展成一段试探性的接触。那时候,他单身,银行账户里只有三位数的存款,独自踏上在很多人西方人心目里在铁幕的另一边神秘的王国,心里难免有几分惶恐,和更多的兴奋和刺激。很快的,斯科特在课堂上幽默的语言和崇尚互动的教学模式就赢得了学生的好感。教授母语,对于他来说并不是那么难的一件事。如他预料的那样,他继续被尊敬和关注包围着,即使他只是一个相当普通的大学英文老师。当最初的好奇和兴奋慢慢散去以后,一些不那么如意的东西也显现出来。斯科特不是一个中国食物的爱好者。即使在很多年以后,他虽然慢慢的能更加忍受,却从来不是它的爱好者。罗湖所在的城市是一个很小的地方,在他初去的那一年,城市还很不发达,没什么娱乐,也缺乏夜生活。斯科特一度想要学习汉语,但很快的他发现这门语言的难度超越他的想象,不到两个月便放弃了。他一度加入了青年大学生的几个社团,在那个年代,罗湖大学的精英们正是对哲学,西方社会发展历史,和中华民族崛起的远景热血澎湃的年代,他们指点江山,高谈阔论,他们心怀祖国,放眼世界。渐渐的,斯科特发现他没法融入那样的氛围,没法理解他们的热情,最初的兴趣也慢慢淡了。对罗湖厌倦以后,斯科特通过他认识的朋友,很快在青州大学找到了一个职位。青州是一个更大的城市,风景优美,开放度更高。作为一个旅游城市,娱乐设施也远远多于罗湖。更重要的是,在青州大学,斯科特终于发现了让他长久沉迷的东西。斯科特已经不太记得他在青大的第一个“女朋友”是什么样子,她早已毕业,兴许早就嫁人生子。留在斯科特记忆里的,是一些别的东西,譬如第一次牵她的手时,他有些惴惴不安。在他的所闻所见里,这里的年轻女孩不像西方,是矜持而羞涩的。但那个女孩儿只是红了脸,却没有拒绝。接下来,在宾馆的房间里的大胆尝试,居然也没受到想象中那么多的抵抗。那个女孩儿怎么离开的,斯科特已经完全没有记忆。也许有些泪水,有些控诉,但时光流过,一个又一个的女孩儿重叠起来,清除了前面的堆栈中的记忆。这些年来,虽然说了无数的“I love you”和“You are the most pretty girl I have ever met”,斯科特从不认为自己谈过一场恋爱,他不过追逐着欲望,慢慢的上了瘾。庆幸的是,青大的校园里还有源源不断的毒品来源。斯科特不是没有惶恐的时候。好几年前,一个大三的女生告诉他她怀孕了,让他的心有那么几秒钟快停止了跳动。再以后,虽然怀孕是一个假的警报,那女孩儿哭哭啼啼的把事情捅到了系里面,出于什么动机并没人知道,也许不过是一时犯傻而已。斯科特被叫到系里办公室的时候,心里不是没有几分忐忑的。毕竟这里不是西方,男女关系不完全是自己的事。即使在西方,和学生发生关系也是违反职业道德,可能会面临开除处分的。他没有想到的是,迎接他的是一次相当温和的谈话。领导们殷切的“希望”以后这样的事情不要再发生,甚至还对他最近受到的困扰表示了关心。走出灰色的大楼,斯科特仰头看了看天,有种怪怪的感觉。那天以后,那个女孩子也没有再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没有人告诉他关于她的结局,他也没有兴趣去追问。这片大陆的开放就如同婴儿学步,开始在爬,然后站起来,再然后就小步的跑起来。斯科特身处其中,也是深有体会。有那么几次,他也兴起过写两本关于当代中国的书,介绍到西方去,或者做一个贸易公司,在大潮里捞些钱的想法。但所有这些想法,都像点燃的火柴,燃了一下光,很快就熄灭了。而他做的越来越好,像患有强迫症一样不停的在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在校园里搭讪一个又一个青春朝气的大学女生,开始一段谈话,开启一段联系,最后在床上完成他征服的历程。斯科特并不算野心勃勃的人,但这个特别的征服事业却推着他一直向前。他的技巧越来越娴熟,自认凭借察言观色,几分钟的谈话,三五天的接触,便能对女孩子的性格爱好,弱点,还有想要的东西了如指掌。当然,并不是他遇到的所有女孩儿都对他的搭讪很感兴趣。斯科特通常并不愿花费太多的精力,去追逐那些看起来希望不大的东西。因为在他看来,围绕在他身边的女孩儿已经绰绰有余了。 | 吴茵提议去翠湖看日落。江之寒和倪裳谈论了学生会的事情。为了避免陪女孩子逛丝绸市场,江之寒找借口参加了会议。江之寒决定帮助倪建国解决升迁问题,以换取倪裳在爱情上的尊重。江之寒与文楚、黄悦和袁媛讨论了橙子的退学问题,得知橙子有重新开始上学的机会。江之寒出差去十封和巅峰集团处理合同和调研任务。在返回青州的途中,他遇到了周龙山,一同参观了苏城的古迹和苏大校园。江之寒和顾望山在青州走访、骑行。顾望山因母亲身体问题紧急返回中州。江之寒有些担心顾望山母亲的健康状况。江之寒和吴茵提到顾望山母亲的情况,吴茵也很担忧。王宁个性豪爽,是江之寒的研究生朋友,两人关系融洽。王宁关心同实验室的老李,老李因论文进展不顺而苦恼。江之寒在京城的宫廷菜馆开会,讨论了餐馆的运营情况,提出餐馆发展的新方向。他计划通过吸引外国政府和企业人员来提升餐馆知名度。江之寒与澳大利亚文化参赞格努尼会面,希望通过他来推广宫廷菜馆。斯科特是一位对中国文化感兴趣的外国人。斯科特在中国生活多年,对当地文化和风俗有深入的了解。他在青州大学任教,在校园里常与女生搭讪。 |
薛陵长叹一声,道:“琼姊你对我们屡屡帮助,真比我们的亲姊姊还好,教我们以后如何能够报答你呢?”纪香琼笑道:“别这么说,这世上有些事情可以很公平地处理,唯有感情,很难得到平衡。我们俱是性情中人,一切顺其自然就是了,岂能斤斤计较。”她心中也充满了温暖,因为薛、齐二人都拿她当作骨肉之亲,在她凄凉的一生之中,这真是罕有的遭遇。自然还有一个人是她所不能忘怀的,那就是齐南山。在济南潜匿的两三年间,齐南山对待她简直有如亲生女儿,体贴关怀,无微不至。因此,她对齐茵当真有亲姊妹般的感情。此刻她像长姊般抚慰薛、齐二人,不过也不时想起了金明池,这个骄傲任性的当代高手,竟是那么固执地忆念着齐茵,造成一个近乎无法解决的难题。因此,她最近心情实在很坏。幸而她曾经受过严格的训练,最能收藏起自己的情绪。因此薛、齐二人全都瞧不出她的心情,齐茵正要说出那封遗书,纪香琼摆手阻止了她道:“我不但通通晓得,而且这一切都是我一手布置的。金浮图之钥我已经收藏在别处,目前还不能露给你们晓得,因为如若被你们知道,徒然有害无益。等到时机适当之时,自有分晓。你们谅必也信得过我。”薛、齐二人同声道:“当然信得过琼姊啦!”齐茵接着问道:“这么说来,我娘竟不是有那等遭遇了?”纪香琼沉重地道:“这件事却是千真万确,只不过义父从不敢告诉你,亦不敢向外漏风声。我安排了这个局面,为的是好让义父能够重新出头露面,返回齐家庄,恢复以往的生活。”齐茵高兴的眼泪都掉下来,道:“这太好了,可怜爹爹遭遇奇冤大恨,还不敢出头露面……”她霎时间记起了自幼以来父亲的无限慈爱,一幕幕的往事掠过她心头,使得她禁不住连连掉泪。纪香琼见她如此哀伤,只好设法使她转移思路,当下说道:“义父目下若是返回齐家庄,你们即须举行婚礼,以便藉此机会邀请宇内武林高手见面,达成重大的决定。等到你诛杀了朱公明和梁奉他们,而又与一众高手开启了金浮图之后,齐家庄方可太平。”薛陵初时点点头,但旋即记起了昆仑派高手方锡,便说出要陪方锡去探洪炉区之事。这么一来,自然不能依照纪香琼的计划先举行婚礼了。换言之,薛、齐二人的婚事仍然大有危机。因为这当中还有一个李三郎,假如薛陵知道内情的话,整个局面即将改观。纪香琼可不敢透露出丝毫痕迹,微笑道:“既然你已答应过方锡同赴洪炉区,此事关系到天下劫运,十分重大,当然列为最要紧的任务。”薛陵大感安慰,忖道:“琼姊姊到底是个明理的巾帼奇人,碰上这等情义不能两全之时,立时毅然有所抉择。她知不知道我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万孽法师乃是天下第一大恶人,神通广大,假如我丧生于他手中,则阿茵岂不是变成寡妇了?既有这等危险,何必先举行婚礼以致作茧自缚?再说那李三郎之事也须查个水落石出才行。”地下室内已点上灯火。所以不知时间消逝。纪香琼道:“我想先与方锡见面谈谈,始行决定这个计到如何进行。”薛、齐二人赶快起身,齐茵把四下收拾好,三人一道出去。厅中一片黑暗,薛陵点上灯火,道:“不知不觉竟已天黑了,时间过得真快。”纪香琼听了,顿时触悟,道:“咱们快走,明池、阿平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故。”薛陵、齐茵二人素知她料事如神,闻言不禁大吃一惊,齐茵道:“难道有金明池在一起,也会发生什么事故不成?天下间除了两三个人之外,谁还能奈何得他?”纪香琼道:“话虽如此,但世上之事变幻多端,难以尽测。总之,他们如若不是发生了事故,决计不会直到这刻还不回到此地的。”她一面说着,一面奔出厅外。这齐家庄以往声威赫赫,富饶兴盛,全庄有数十户之多,皆是齐南山的亲人及手下,是以这一片庄舍占地甚广。纪香琼前此曾到此庄查看过,是以熟谙全庄形势。她道:“阿陵你负责后半截,我和茵妹到前面查看,查究无事可返此处会合。如不见另一方之人回来,便可过去寻觅。”薛陵雄壮地应一声,飒地纵上屋顶,迅快去了。纪香琼带着齐茵也向前面奔去。她们经行之处,尽是一片荒凉黑暗,齐茵当然泛起无限感触。她当真宁可牺牲自己的一切,换回本庄往日的兴盛安乐。但她真的不晓得该怎样做才能达到这个愿望。她们到了一座院落,纪香琼便道:“我们在此处分开,你负责左边,我往右走,先在此处会合,才一同折返与阿陵会合。”齐茵点点头,便向左边奔去。所有的旁舍她都是如此熟悉,简直可以闭起眼睛就能飞奔无阻。晃眼间,她奔出户外,那是一片园林,布置得十分幽雅,疏林花草,当然处处皆是,尚有假山流水,小桥亭阁之类,错落地分布在园中。她奔上一座八角亭子,蓦地停下脚步。因为此处视界广阔,亭前就是一片如茵草地,有好些古木矗立,在夏天投下巨幅的荫影。草地过去就是一道清溪,绕行于园内各处,溪上往往有拱形石桥,可以跨越溪水。这些景致,在她真是熟得不能再熟,因为齐南山很喜欢在此处憩息,或是与庄中子弟对弈,或是与亲友谈笑。她总是跟随着父亲,因此这座亭子她已来过不知多少千百次了。此刻虽是入黑之际,景色无法欣赏。但齐茵却仍然好像瞧见昔日的情景,那种亲切的可爱的气氛,涌集在心头,使她不禁停下脚步,泪水夺眶而出。她当真情愿用任何代价换回往日快乐的生活。但她却又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已经逝去的日子,不论是美丽抑或丑恶,都永不能回转重现,只留下无限的回忆,令人不胜伤情。即使是齐南山复出,返回此庄,所有人也都回到此地,恢复昔日规模。可是她业已长成,也有了心上人。她已不是她父亲膝下的娇痴女儿,而是要嫁作人妇,自己亦要成家立室,不能承欢父亲色笑了。这个觉醒,使她感到异常的悲哀,她深知父亲心中只有她这个女儿,但她却终要离开了老父,让他独自渡过余生,非常寂寞地等待着死亡。这是何等悲惨之事?一切的应酬,一切的工作,都不能填补这个空虚。她已忘了自己的任务,一味流泪沉思。假如她不是被这种深沉的悲哀所淹没的话,她一定能够听到不远处的杀之声。那是在八角亭右那一排树木后面的一片平坦草地上,四条人影,正兔起鹘落地激斗着。在战圈之外,尚有一个三旬左右的长衫男子,屹立观战,他手中提着一口长剑,蓄势待变。此人正是昆仑派高手方锡。正在搏斗中的四人是金明池独力对抗白蛛女和她的两个黑衣手下。这两个黑衣人大半时候是绕圈奔跑,金明池则必须在他们圈子当中时时纵腾,以致他一身武功发挥不出三四成。在方锡左侧有个人躺在草地上,动也不动,竟是那个不畏刀枪拳掌袭击的许平。他们动手的时间还不长,开始时的情形是方锡和白蛛女以及两名手下一道赶到齐家庄来。他们本来不须经过这片园林,但当他们在园外走过之时,白蛛女忽然拉住方锡,碧眼中闪出警戒的光芒,低低道:“那里面有人,要进去瞧瞧么?”方锡大感讶异,忖道:“我耳目之聪,已经很不错的了,却不曾听到任何响动,她难道如此的聪敏么?”当下轻轻回答道:“好,咱们且去瞧瞧。”于是一行四人,悄无声息地掩入园中,从一座假山后绕出去,赫然见到草地上有两个人。他们刚刚瞧见,还未看清楚是什么人,只见其中一个人伸手在另一人背后一戳,那人便大叫一声,跌倒在地上。这一声大叫,不但方锡认出正是许平口音,连白蛛女也认得,当即一齐奔出去。方锡大喝道:“什么人竟敢暗算薛兄的爱徒?”那人正是金明池,他和许平一路散步,一路听许平谈起他的奇遇,又得知他炼的是“金龙绕柱”的神功,金明池博学渊闻,于武学无有不知,当下甚表惊诧。因为他深知这一门神功练到最高境界之后,只有无情烈火可以伤得了他。即使是放在烈焰之中,他也能比旁人熬受得久,假如只是绕个一时三刻,他仍然毫发不损,端的神奇无比,古往今来,能够炼成这一门神功之人,似乎尚未听说过。金明池动了好奇之心,便运功测验他的造诣,最后说道:“你的护体神功,尚欠缺一点火候,假如碰上大行家,你仍然不免被杀。现在我点你一处穴道,能使你立时昏卧许久。而且穴道被闭之时,痛苦极大。不过此举于你有两点好处。一是你从此之后,深悉该穴部位,加意防卫,可以减免被杀的危机。二是经过这一回剧痛之后,假使下次被人再点中此穴,除非那人功力比我强,方能得手,否则即使点中了,你还是受得住。只不知你愿不愿意吃一次苦?”许平不是傻瓜,他听齐茵说过金明池功力更在薛陵之上,目下号称为武林第一高手。因此,若然将来要找一个比他更强之人方能伤得自己,岂不是等如已没有人办得到?这个苦头当然须得吃下。当下他喜欢的答应了,金明池命他背转身子,运足神功护体,这才出手点去。许平果然感到剧痛难当,大叫一声,跌倒在地上,业已昏死过去。这个情形恰被方、白他们瞧见,自然误以为金明池向许平施展毒手。假如把金明池换了别人,也可以说个清楚,不致于酿成战祸。金明池为人本已自负骄傲之极,又听对方提起薛陵,顿时怒从心起,恶向胆生。纵声一笑,道:“他如若不是薛陵的徒弟,我也不会下手杀死他了,你们有什么打算么?”方锡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掣出长剑。但他乃是修习上乘剑法之人,深知自己浮躁不得,当下煞住脚步,努力收摄心神,调运功力,准备出手狠狠一击。白蛛女可不必收摄心神,她一边骂着,一边冲上去,挥刀便砍。她这一扑上,两名手下也取出长刀,放出黑神蛛丝,各持一头,宛如绊马索一般,向金明池两头奔去。金明池心想薛陵几时结交了这种妖女怪人?他眼见对方身法奇快,刀法高明,可也不敢大意,出掌一劈,把白蛛女震退两步。但见她上半身向下一俯,好像躲过什么物事一般,正好是两个黑衣人在她左右两方冲过之时。金明池心中方自一动,但见那两个黑衣人竟不袭击自己,迳自直奔。他何等精狡,立刻提气纵起,快如闪电。在夜色之中,以金明池耳目之聪,亦查看不出有什么物事在脚下掠过没有。然而他这么腾空一跃,那两个业已冲过了几步的黑衣人,蓦地翻身住回跑,此举证明了他们果然有一种奇异的阴谋诡计,有如牵着一条绊马索一般,只不知那是什么物事?会有什么威力?当他起落之时,白蛛女的刀光已迫到。金明池惊讶地出手封拆,因为此女刀法高明之至,刀法奇奥,比起他所曾见过的武林名家高手,都强出不少。假如换了别人,莫说是还右那两个黑人在捣乱,单单是她一个人就对付不了。他们兔起鹘落地激斗了二十余招,在这二十多招中,两人都须得或跃或伏,躲避那两个黑衣人中间的黑神蛛丝。这种打法,对金明池而言,真是既陌生又苦恼。有时明明下一招就可以施展煞手,击毙对方,却不得不跃避那根蛛丝,坐失了良机。他直到此时,尚不知道那两个黑衣人在捣什么鬼。不过他向来狡诈多谋,心想,那一定不是等闲之物。否则以自己这等身手,对方又是如此高明之辈,如若全无作用,何必不断地施展。双方又斗了六七招之后,金明池可就感到不耐烦起来。他冷笑一声,道:“万恶派果然真有两手,不过若然凭你们几个人就想拦阻住我,岂不是笑话。”这话说到末后,声音之中已透出森冷杀机。方锡迫近数步,道:“尊驾可是号称为天下第一高手的金明池么?”金明池长笑一声,道:“不错,你何不一道上来送死?我瞧你似是修习上乘剑术之士,或者还值得本人出手。”方锡不由得暗暗佩服对方眼力之高,尤其是当他应付着强敌之时,尚能观测到一旁的自己,可见得他能够博得第一高手的声名,当真不是侥幸获致的。他向来沉稳忍耐,当下并不立刻出手,只暗暗运聚功力,准备出手。正在此时,齐茵恰恰赶到,在树丛后遥遥观看着。她晓得方锡剑术深得昆仑心法,高明无比。料想那金明池一定想不到,加上白蛛女的毒物,实在不容易抵挡。因此,她抑制住自己奔出去探视许平之心,暗暗希望方锡赶快出手,或者能够把金明池杀死。齐茵想假手别人杀死金明池之故,除了与薛陵有关之外,亦与纪香琼有关。她总觉得纪香琼跟金明池要好不是美满之事。假如金明池死了,纪香琼虽然会伤心,但总比当真嫁给他的好。况且,她和纪香琼感情极好,假如纪香琼愿意的话,她们姊妹一同嫁给薛陵,亦无不可。金明池当然不晓得齐茵躲在暗中,希望他被人杀死。他施展出神功,潜力如山,迫得白蛛女无法近身,他现下已决意先出手杀死那两个黑衣人,然后活擒这个妖女,调笑一番。别人对远在丈许外奔过的人,定必没有法子对付,但金明池却有这等本领。他一掌迫开白蛛女,接着骈指向右侧点去,指力迸射,发出“嗤”的一声,那个黑衣人应声跌倒,动也不动。白蛛女面色大变,恨声道:“你敢伤了我的手下?”一刀劈去。金明池猿臂一探,食、中两指恰到好处地夹住刀锋。方锡清啸一声,破空飞去,长剑幻化为一道光虹,人还未到,剑气已经卷去。这一下,迫得金明池不暇收拾白蛛女,挥掌迎击方锡。白蛛女趁势夺回长刀,再度进击。方锡使出昆仑派嫡传剑法,精妙无比。加上一个手法诡奇的白蛛女,竟迫得金明池全力招架,一时抽不出手反击。齐茵见了这等情况,心中大觉安慰。她乃是当代第一异人的传人,眼力高明之至。只有她瞧得出金明池的神妙武功,在施展时的来龙去脉,也因而推测得出三二十招之内的情况。以方锡这等高来高去的上乘剑术,加上一个万恶派以诡变见长的白蛛女,可真够金明池受的。在三二十招之内,他绝无取胜的机会。但换句话说,假如方、白二人不能在三二十招之内击杀金明池,也就永远没有这个机会了。但见方锡剑气如虹,宛如滔天波浪,不断地向金明池冲卷。白蛛女的长刀也恶毒地出没无常,招招都是极为歹毒的煞手。一会儿工夫,他们已激斗了十四五招之多,金明池万万想不到方锡如此高明,竟也超过时下的名家高手甚多,比起薛陵亦不遑多让。如此扎硬的强敌,实在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局势越发的对金明池不利,但他反而此任何时刻还要冷静,用尽他的智慧和武功,严密封拆。霎时间又斗了六七招,已经超过二十招以上。忽见金明池使个奇怪身法,从两人夹攻的圈子中闪了出去,方、白二人虽然立即跟踪猛攻,但金明池得此一线之机,已经取出他的金笛和摺扇。只见他笛扇齐施,居然都是凶毒反击的手法,方、白二人合围之势登时被他抓住,很显然的危机业已过去。齐茵暗暗叹息一声,发觉自己的心愿已经落了空。她迟疑着想举步出去,先查看过许平的情形,再件道理。但她忽然打消了此意,面上露出兴奋的神情。原来这刻战况突然改变,敢情金明池手中一把摺扇已经脱手落地。方锡使出昆仑派独步天下的剑术,在空中翔舞搏击,身形进退自如。地面上本来只有一个白蛛女,但这刻又多了一个人绕圈奔走,原来是那个黑衣人。当金明池扳回劣势之时,白蛛女顿时发觉不妙,急急发出命令,那个本来呆立不动的黑衣人,放步疾奔。他们本是以黑神蛛丝对付金明池,自然其一被金明池以指力隔空点倒之后,这另外的一个便呆如木鸡,但那根黑蛛丝一端仍在他手中。白蛛女正是利用这一点,发令要他奔跑,这么一来那根黑蛛丝仍可以发挥作用。果然这名黑衣人一动,黑神蛛丝恰好碰上了金明池的摺扇。金明池但觉扇上一紧,心中大为凛骇。虽然以他深厚无比的功力,仍然可以挥舞摺扇,把那个黑衣人拖得不由自主地进退。然而目下对方两人都是可列一流高手之士,他手法略有迟滞,定遭惨死无疑。况且摺扇忽然被什么物事黏住,说不定也能把人黏住。金明池反应极快,迅即放弃了摺扇,单以一支金笛对付那两人。这刻黑神蛛丝上有那么一把摺扇,金明池便能觉察蛛丝的移动,得以及时跃避。不过这么一来,他可就不容易对付方、白二人的攻势了。因此齐茵感到十分兴奋,睁大双眼。方锡和白蛛女战到此刻,竟然顺手得多,每一招都能取得默契,发挥出极强的威力。方锡斗然间俯冲下来,长剑幻出强烈的光华。金明池挥笛一架,铮的一声,剑笛黏在一起,方锡的身形迅即落地,各自发出内力拚斗。白蛛女的刀势仍然被金明池一只手就抵住了,而且金明池还不能移步。金明池虽是抵住这两人,在难以兼顾之下,亦无法全力击毙其中任何一个。但他能够达到如此境地,已经足以惊天动地。不过他可无法避开黑神蛛丝,猛觉小腿上一紧,晓得已被黑衣人那件奇异的法宝黏住了。好个金明池,在这等情势之下,心神全不慌乱。他两脚分开,屹立不动,感觉到敌人已在小腿上困了一匝。假如他没有法子挣断那宗物事,则他只能在这一点点范围之内移动。他的左手突然抓住了白蛛女的利刀。白蛛女运力一挣,竟没把长刀夺回,但她也舍不得丢弃兵刃,是以继续运力抢夺。这一来,形成了都相持不动的局势,假如金明池不是用了七成以上的功力对付方锡的话,早就可以要了白蛛女的性命。那个黑衣人眼中碧光暴射,倏然冲到金明池背后,挥刀向他背心刺去。躲在树丛后窥看的齐茵几乎要欢呼出声,她暗忖金明池倘使全无余力可以抵挡这一记背袭的话,今日就是他毕命之时,再也不能在世间称雄道霸了。但见那柄长刀迅即搠中他后背心,刀背一触,那黑衣人惨嗥一声,像皮球一般弹开七八尺,摔跌在地上。原来金明池武功深不可测,虽是在如此危殆的情形之下,依然能施展出最上乘的内家神功,左脚移动了半步,身子微向前方略倾。这一点点位置,再加上他背上肌肉的伸缩,已足够他利用以卸消敌刀刺戳之力了。他接着运功反击,一股内力从敌刀传过去,登时把黑衣人弹开七八尺,一只胳臂业已断折。当他运功反击黑衣人之际,方、白二人各有不同的反应,方锡认为不可乘人之危,所以没有加紧压力。白蛛女可不讲究这个,用足全力争夺长刀。金明池身躯晃摇一下,到底没有被白蛛女抢去长刀。他阵脚方稳,猛觉方锡内力源源涌到,迫得他不能不摄心运功抗拒,便无法趁这刻反击白蛛女。他心中甚是讶骇,暗忖:“昆仑派向来是武林中深不可测的家派,虽然昆仑派的神功绝艺远没有少林的多,可是昆仑派每一代总会有一两个能够承传该派武功真髓之士,保持威名于不坠。像这个方锡,在武林之中全然籍籍无名,其实却是一流高手。”金明池一向心胸狭窄,自负自大,没有容人之量。因此胸中已涌起森森杀机。还有就是这个白发碧眼的美女,造诣亦颇高,加上她练就了一些奇异手段,亦是不可忽视之人。别的人处易于他这等境地,能够不败退伤亡已经很不错了,岂遑伤敌?但金明池却有两三种方法可以杀死对方,现下只是考虑用那一种上算些,换言之,他虽能击毙对方。但自身多多少少也得吃亏,因此他正在估计用那一种手法,可以一定奏效而本身受损最少。正当他慎重考虑之际,一阵清脆圆润的笑声,传入他耳际。他心中叫一声苦也,转眼望去,先是一阵香风扑身,人影闪处,面前已多了一个美貌女郎。他自然认得出她是谁,莫说是个至今尚痴恋难忘,即使没有爱念,他也忘不了。因她便是当世之间唯一击败过他的人。这位美貌女郎自然就是齐茵,她玉手之中拿着那条乌风鞭,悠闲而有节奏地摆动着,美眸中却泛射出森冷光芒,隐隐含蕴着杀机。她的笑声虽然悦耳动听,金明池却早就觉察出大有不善之意,是以早就在心中叫一声苦。两人对望了片刻,金明池不敢发动恶毒手法反击,方、白二人亦没有增强力道。齐茵淡淡道:“我晓得你有本事施展大五行神功,趁着力道错综变化之时,先击毙白妹妹,然后全力对付我这位好友方锡,我说得对不对?”金明池尚未表示意见,她已挥鞭一击,鞭丝啪一声抽中长刀,白蛛女倏然退了两步,已把长刀夺回。齐茵这一鞭含蕴无穷妙用,假使金明池不放手的话,势必跟她斗上,非败不可。因此金明池迫不得已松开五指,让白蛛女夺回长刀。方锡还是第一次见她出手,但觉她这一鞭奇奥无比,心下大为佩服。齐茵道:“白妹妹,你绕到他背后,拿刀比划住他后背要穴,咱们才慢慢的跟他理论。”白蛛女道:“我放出神蛛就行啦!刚才我被他黏缠住,所以不敢放出来,怕只怕神蛛凶性一发,连附近的你们也遭了殃,现在却不要紧了。”金明池冷笑一声,道:“你即管放出来,看看有什么玩意儿能伤得了我金明池。”齐茵赶快答口道:“白妹妹别理他,照我的话做。”白蛛女果然绕到他背后,长刀欲发不发,使金明池感到莫大的威胁。不过这时金明池已不必分手对付白蛛女,所以金笛上内力突然增强,方锡顿感压力如山,拚命支撑,连面也挣红了。齐茵当然晓得目下只有方锡最是吃力难堪,她身为当代第一奇人广寒玉女邵玉华的传人,对天下武功,广知博闻,深知昆仑派武功之妙。因此,她乃是故意把整个担子加诸他身上,此中自有深意。金明池冷冷笑道:“你倒也有本事,连万孽法师手下的妖孽都听你的话了。”齐茵手中的鞭丝有节奏地摇荡着,淡淡道:“万孽法师虽是作恶多端,但他手下却也有好人,像白蛛女妹妹就是一个绝好例子,你自然梦想不到的。”金明池道:“你见到香琼没有?”齐茵摇摇头,道:“原来你们还在一块儿,我老是以为香琼姊会看穿你的为人而不理你呢!”金明池暗中增加内力潜迫方锡,耳听齐茵说起这些不痛不痒无关大局的话,心中暗喜,忖道:“我设法多拖延一会,那小子支持不住。定必受到无法疗治的内伤,这样我的敌手又少了一个。”当下说道:“我也可惜香琼没有像你那样想法。”齐茵手中鞭丝渐渐摇荡得高些,这一来随时随地都可以发出伤人。她道:“你把阿平怎样了?”金明池道:“你说的那个孩子么?我点了他的穴道,那是你传授给他的护身神功唯一弱点。事实上我纵然不攻袭他这一处弱点,他亦休想逃得过我的手底。”他乃是极骄傲自负之人,因此,他虽然是一番好意出手去点许平穴道,却不肯说出来。不过,他又知道齐茵不比旁人,这刻她一旦发怒出手,定可取他性命,是以其后又加上两句,说是纵然不点他穴道,亦能制住许平。齐茵果然先是怨恨,欲施毒手,后来却意有不信,暂时抑忍住出手之意。她目光一斜,已见到方锡的面色由红转白,迅即变得十分苍白,露出十分吃力的样子。以方锡这一身造诣,几乎不可能碰上如此惨澹可怕的凶险局面。齐茵深知他这刻已到达行将崩溃的边缘,假如意志不够强毅的话,这一霎那都可能当场倒毙惨死。自然他这刻所遭受的痛苦,还非局外人所能体会得到,大凡一个人到达行将崩溃的边缘时,精神上的痛苦要比肉体大上千百倍。所以他必须运用意志的力量苦苦支撑,那是一秒一秒地支撑,不知道有没有转机,只拚命支撑下去,如此渺茫的苦斗,但凡意志稍弱之人,都无法挣扎下去。事实上,方锡这刻已提聚起他全身的意志和气力对抗着敌人,他已没有时间去考虑到齐茵为何尚不出手助他的问题。甚至即使齐茵言明决不出手,使他因而惨死此地,他也不会怨尤于她。因为在他观念之中,从没有求助于人的想法。同时他即使在全然绝望的情形之下,他仍然要使出全力与敌人周旋,奋斗到底。这是方锡的哲学,决不屈服,一定要用尽最后一点力量。但事实上他很难碰上这等考验的机会,一来如此强的对手,世间难觅,二来纵然碰得上如此强的对手,未必就与他拚斗内力,做成这种意志支持的局势。只因对方如此拚法,将必损耗极多的真元。所以在方锡而言,实在极难碰上这种考验的机会。当然即使是齐茵好意成全他,让他得到这个机会,可是在这过程之中,方锡实是在生死关头之中徘徊,随时随地可以送了性命。假如换了薛陵或是别的人,考虑较为周详,一定不肯让好朋友冒如此巨大的风险。换言之,别人宁可让方锡错过了大好机会,也不会让他在生死关头挣扎。方锡实在觉得全无气力,双腿发软,胸膛中那颗心,几乎要爆裂了。他真想任得敌人内力袭上身,震断心脉,一了百了,不必再多受痛苦。然而他深心之中另有一个意念支持着他不可放弃。这个意念出自荣誉之心,他想道:“我身为昆仑派继承门户之人,本派上下将近百人之众,都期望我能在中原闯一番事业,大振本门声誉,然后安然归山,接掌大位。我今日纵是技有不逮,死于此地,也不能不尽力支持,直到当真无力抗争,方始甘心……”要知他越支持得久,就越发能使天下武林得知昆仑心法别有真传,韧力之强,不易击败。为了这一点荣誉,他忍熬着常人早就无法忍受的痛苦,死命支持下去。金明池久久未能击溃敌人,心中大为讶骇。这刻他已损耗了不少真元,心想:”假如我不是替许平点穴,加上其后与他们相拚,又减弱不少功行的话,这焉能支持至今呢?”这么一想,他可真后悔自己不该做好事,不该帮忙许平,以致发生了这许多的烦恼,又损耗了不少真元,事后还须一段时间方能恢复。他心中如此的想着,手中金笛传出的内力分毫未减。齐茵突然问道:“假如我现在使出一招『翠拂行人』,你如何是好?”金明池冷笑一声,道:“你想知道结果,那就使出来,一看便知,毋庸我哓舌。”齐茵哂道:“原来你无法破解,那么我换一招『玄燕衔花』,你可有法子?”这真是请将不如激将,她若是好言好语,金明池决不动脑筋寻想破解之法。但齐茵嘲笑他没有法子破解,他就非想出法子破解不可。本来金明池不难破解这一招,即使在比斗内力之时,不能使出大开大阖的招数手法,亦能抵御。可是眼下双足受制于黑神蛛丝,背后有白蛛女威胁着,加上方锡的强韧内力,当然感到吃不消。他沉吟了一阵,才道:“我用『乌龙抖甲』的手法,破去你这一招。”齐茵笑一下,心想:“动手之时,快如闪电,焉能让你想这么久?况且你用你这一招手法,仍然得被我抽中一鞭,只不过没有大碍而已。”但她也不说破,反而道:“破解得好,但我继续使出『含沙射影』的招数,你便如何?”金明池又想了许久,才道:“我用『巧解连环』的手法,加上劲道的阴阳变化,仍然可以抵挡得住。”齐茵吃一惊,情不自禁地喝一声采,道:“你这一招已达宗师境界了,当真高明绝顶。”这时她已当真引起兴趣,斜睨方锡一眼,但见他面色由苍白变为红润,大有恢复如常之概。当下大为放心,又道:“那么我只好改用『抽刃无声』的凶残手法了。”金明池沉思了一阵,才道:“我用金刚指的功夫,先抵住你抽刃之威,同时使出『金豹露爪』之式,以小天星掌力破解全招。”齐茵听了这等破解手法,不由又喝采一声,道:“纵然去请教徐伯伯,只怕也没有更高明的招数啦!”她又转头望了方锡一眼,然后道:“白妹妹可以退开了。”白蛛女道:“他还没有放过方锡,我一走开,他就可以对付他了。”齐茵道:“这儿有我呢,你放心退下,先去瞧瞧你的手下,不用担心。”她从白蛛女口气之中,听出了一个少女的密,晓得她对方锡的关心,已超过好朋友的界限了。白蛛女听了她刚才的武功招数,加上以前也跟她动过手,深知她比自己只强不弱,当然可以放心得下了,便依言退开,查看两名手下的情况。齐茵笑一下,没有做声,这时方锡神色中已显得甚是从容,痛苦熬忍的情况似是已成过去。原来早先当他苦苦支撑之时,本是全仗坚毅意志,才勉强暂时不曾倒下。到了实在感到真支持不住之时,也就是说,他身体内的潜力,已利用强大的意志力量完全发挥出来之际,业已无以为继了。突然间眼前一片光明,自然而然地使出一种奇异功夫,把敌人金笛上的盖世力道运送到地上,虽然只卸消了一部份,却已转危为安,即使敌人再增强压力,亦不要紧。这种借物传力的功夫乃是内家上乘不传之,没有途径诀窍可以修炼得成,须得陷在方锡刚才的困境之中,而又功力绝顶,方能水到渠成,自然贯通。但这是指昆仑派内功心法而言,若是换了别的家派,可就有专修诀窍途径可循。这是因为世上之事,总是不能两全。犹如缝衣之针,不能两头俱尖的道理相同。昆仑心法长于空中搏击,能得转变方向,别的家派万万办不到。正因此故,昆仑心法就无法炼成这种脚踏实地的奇功。方锡如不是碰上渊知博闻的齐茵,又冒失地给他这么一个机会,大概是一辈子亦休想练成这门功夫。目下他已贯通了此一艺途径,在他的修为方面,可抵他十载苦修之功,而且尚有种种妙用,一时说之不尽。方锡起初尚未运用纯熟,经过金、齐二人在探讨招数破解的一段长时间之后,方始得窥奥旨,探得骊珠。齐茵见金明池尚没有注意到方锡的成就,心中突然醒悟,忖道:“假如我此时出手取他性命,自然不必多说。但如若不出手,让他活下去。则这宗事最好别抖露,免得金明池含恨于心,说不定那一天会跑上昆仑大肆屠杀。以方锡一人之力,十年之内自然不足与他对抗,这岂不是反而替他招来灾祸大劫?”心念一转,立刻扬手一鞭飞出,卷搭在方锡长剑之上。两股力道一合,顿时胜过金明池一人之力。金明池剑眉一剔,眼中凶芒方现,齐茵已拉了方锡一下,同时退开数步。这一场拚斗至此总算结束了,金明池吸了一口真气,全身真元弥漫,任何人此刻向他攻击,定必反而吃亏无疑。他运好护身神功,这才低头瞧看。夜色之中,只见是一条极幼细的黑丝,缠绕双腿一匝。他试着双腿往外蹦,这等黑线只伸长了一点点、就不再伸长。金明池心中大骇,忖道:“这一条细线居然如此坚韧,实是咄咄怪事。”其实这应该是白蛛女骇异才对,因为她用这黑神蛛,已不知收拾过多少世间罕见的怪兽异禽,纵然是气力最大的犀牛,也不能使蛛丝伸长,而金明池居然办得到,可见得他内力何种雄浑强劲。一道人影迅快奔到,正是纪香琼。她瞧一瞧场中形势,接着便奔到金明池身边,问道:“你们发生什么误会?竟动起手来,咦!这是黑神蛛丝,称得上天下最强韧之物,虽是神兵利器,也奈何它不了。”她的目光转到白蛛女面上,冷冷道:“一定是你饲养这种毒物了,是也不是?”白蛛女从未见过纪香琼,一听她居然识得黑神蛛,又指出它是豢养黑神蛛的人,大为惊讶。纪香琼博学无比,她一直没有机会听薛、齐二人道及白蛛女之事,即使是许平向她述说吃了蝎王之事,也没有提及白蛛女。所以她乃是靠自己的学问辨识出来。她的目光迅快地扫瞥过齐茵、方锡等人,当然也见到许平僵卧地上,皱皱眉头,说道:“阿茵,你这是怎么搅的?这个女孩子是谁?她身上的毒物凶得紧呢!”白蛛女傲然哼一声,纪香琼心知此女与齐茵等人必有渊源,但她的出身一定大有问题,所以不妨找个机会挫折她的气焰。因此当她微哼一声之时,便立刻把目光转到她面上,冷冷道:“你用不着得意,那黑神蛛虽是剧毒无比,一旦出现施威之时,百里之内人畜无一幸免。可是碰上了我纪香琼,却又不怎么值钱了。”白蛛女性情率真,敢喜敢怒,闻言面色一寒,道:“那么你不妨试一试看。”齐茵忙叫道:“你们不要动手,都是自己人。”纪香琼笑一下,道:“原来是自己人,那就没有法子计较了。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位姑娘,我有一种物事,可以克制你的黑神蛛。”她探囊取出机支钢针,长约半尺左右。她摊开手掌让白蛛女瞧时,别人也都瞧见了,心想她这几支钢针上一定淬有什么克制毒蛛之药。白蛛女见了,果然面色一变,但旋即冷笑道:“未必有机会让你准备。”纪香琼轻哂一声,道:“你还是不相信么?我早就猜到了,好吧,你不妨伸手摸一摸。”金明池、方锡、齐茵等三人都觉得奇怪,心想触觉只能感知冷和热,难道也摸得出药性不成?白蛛女果然伸手去摸,一摸之下,面色又变,呐呐道:“果然没有骗我,现在除了我师父和我之外,又有一个人克制得住黑神蛛了。”她忽然间睁大双眼,猝然问道:“你可是隐湖屋这一派的人?”纪香琼点头道:“你师父提起过我这一派么?那么他一定是万孽法师了,对不对?”金明池如坠五里务中,心下迷糊得紧。暗想:“假如这个妖女的师父就是万孽法师,如何会变成齐茵的自己人?”他还在想着“假如”两字,白蛛女已经点头承认。纪香琼道:“本来我早已猜想你就是万恶门的人物,但直到你提及我的师门名称,我方敢肯定。”她指一指金明池,道:“他是我的好朋友,你先把黑神蛛丝收回吧?”白蛛女毫不迟疑的照做了,此举使得齐茵也很奇怪,问道:“白妹妹,你为什么听她的话?”白蛛女道:“我师父说过,碰见隐湖屋这一派的人,万万不可与她交手,须得赶快逃走。她既然是自己人,我可不能逃走,只好听她的话啦,我做得对不对?”齐茵忙道:“对,对极了?你的手下怎么了?”白蛛女道:“他们一个手臂骨断折了,一个好像穴道被点住,生死未知。”她这么一说,内行人顿时晓得金明池,武学高深莫测,以白蛛女的造诣,居然也不知道手下人是否穴道被制,也未卜生死。纪香琼刚向许平走去,许平已欠伸一下,骤然跳起来叫道:“金叔叔,这一下痛是痛极了,但也……”他忽然见到许多人,顿时咽住下面的话。纪香琼道:“说下去呀,还要从头说起才好。”许平道:“但我现在可舒服透了。金叔叔说这样可以帮忙我早点炼成护身神功,使别人无法杀死我……”他见到白蛛女,惊喜地向她打个招呼。方锡等人现在可就弄明白金明池根本没有加害许平之意,他同时又想到因此之故,自己居然炼成了一门绝艺,却使金明池耗损了极多的真元,心下歉然,赶快上前施礼道歉。金明池向来倨傲异常,当方锡说着道歉的话时,仰头向天,态度冷傲之极,使人甚觉难堪。即使以聪明智慧称绝于世的纪香琼,也一时不知所措。这自然因为她太关心金明池的情感,才难以处理。但方锡仍然以十分真挚的声音和态度,把道歉的话说完,并不曾因为对方倨傲的态度而略有改变。他把道歉的话说完,退开一旁,场中一片沉默。齐茵眉头一皱,正要开口,却被纪香琼的手势阻止了。纪香琼乃是察觉金明池神情已经大有改变,才阻止齐茵开口,免得她弄巧反拙。又过了一阵,金明池举步走到一个黑衣人身边,轻踢一下,那个黑衣人顿时能够活动,迅快跳起身。他此举乃是在无言中表示不怪方、白二人的冒失,不过,他倔强的脾气却使他说不出什么话,解开那黑衣人穴道之后,便走到许平身边,跟他低声交谈,表面上全然不理会别的人。齐茵把纪香琼拉过来,介绍方、白二人与她认识。纪香琼听完有关白蛛女之事,心中泛起无限同情和怜悯。因为她一听而知万孽法师实在是利用她的无知,骗得她拚命去宇内至险的地方,采取各种珍贵无比的灵药。她当即决意把她拯救出魔掌,让她得以过一过正常人的生活。于是伸手摸摸她的白发,审视了好一会。方锡道:“闻得纪姑娘是宇内第一博学睿智之人,只不知这位白姑娘的头发是否天生如此?”纪香琼笑一下,道:“我正在研究呢!但你那句宇内第一博学睿智的夸奖,却不敢当得。”齐茵道:“姊姊别客气了,只有你当得上这种赞语,我已难得碰见你,所以现在正在拚命动脑筋,想多问你一些问题。”纪香琼道:“任何人都会有依赖之心,假如我不在你身边,你一样能把各种事情应付得很好。”纪香琼扯下白蛛女一根白发,试过韧度,然后才向方锡道:“依方兄的看法,她是不是天生如此?”方锡大为佩服,心想:她居然猜出我业已有了独特的看法,所以先行询问,单凭她这一点反应,已足以令人佩服之极。当下道:“在下认为是天生如此的。”白蛛女娇躯一震,惊道:“什么?我的头发天生是白的,那么一定不可以改变了?是不是?”方锡瞠目道:“这个在下真的不晓得。”纪香琼道:“白姑娘别着急,我先请问方兄,何以认为她的头发乃是天生如此?有何根据?”方锡道:“在下往来西域各国多次,亲眼见过不少各种颜色头发之人,眼珠颜色亦有碧绿,蔚蓝、灰、棕等不同颜色,皮肤特别白皙,此是异国之人,种族不同,是以有此奇异的色泽,其实毫不奇怪。”齐茵重重地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假如白妹妹不是中国人,那就一点也不奇怪了。”方锡又道:“其卖白姑娘根本毋须改变什么,这样子就很好看了,只不过她自我不知道,但觉与别人不同,心中不免大感扭。假如白姑娘到西域走上一趟,或者索性在那儿住下,准保不愿改变头发的颜色啦!”白蛛女呆呆地睁大眼睛,纪香琼道:“不过以我看来,她的头发本来不是白色。所以会变成如此之故,都是药物的力量。”方、齐二人都吃惊地望住她,纪香琼又道:“万孽法师用什么配方使她变成如此,我一时说不出,但慢慢研究,定可找出他的方。不过,有一点须得声明,那就是白姑娘本来是不是中国人?头发本是什么颜色?这些问题都得等到破了万孽法师的药力之后,才能揭晓。现在却有一个十分重要的疑问,只不知白姑娘愿不愿听?”白蛛女忙道:“当然愿听,姊姊快说吧!”纪香琼道:“你有没有想到万孽法师,也就是你的师父,何以要使你的头发变白?又假如你是异国之人,他何以设法收养了你?又黑神蛛这等毒物给你豢养?这等毒物,随时随地会凶性发作,反噬主人的,这不是很可怕的事么?他为何要如此做法?”白蛛女瞠目道:“我从来没有想到过。”纪香琼道:“万孽法师不会有恻隐慈悲之心,这一点谅必你也深知,所以他收养你的动机,大有疑问。假如你是异国之人,很可能有一个十分温暖和睦的家庭,你的父母兄弟姊妹一定曾经为了你的失踪而十分伤心,尤其是你的母亲,至今也会伤心难过,永远不会忘记她的女儿。”白蛛女那对澄澈碧绿色的美眸中,涌出了泪珠。别的人听了,也很感动而频频长嗟叹息。纪香琼接着说下去,道:“万孽法师本人对医药一门,极有兴趣。所以他千方百计搜罗天下各种灵药,供他使用。像白姑娘这种人,正是他采药工具之一。他利用每个人都想合群过正常生活的心理,使她甘冒各种危险,日日奔波,到宇内各处搜寻灵药,表面上说是为她炼药,使白发变黑,其实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白姑娘你仔细回想一下,就会明白我的话不是故意歪曲事实,使你怨恨万孽法师。”白蛛女垂头陷入沉思之中,大家都不出声,免得扰乱了她的思路。直到如今,方、齐二人才知道纪香琼乃是揭发万孽法师的阴谋,使白蛛女不再受他欺骗利用。这正是万孽法师何以嘱咐白蛛女,不可与隐湖屋这一派之人作对的缘故了,敢情他早就晓得自己的用心必会被隐湖屋之人揭破。白蛛女本是相当聪明之人,一旦有人揭开万孽法师的阴谋骗局,她可就想出许多不合理的事情。亦想到万孽法师嘱她避开隐湖屋这一派人物的用心,顿时从心头涌起一股仇恨。方锡激起了侠义之心,问道:“纪姑娘如何才能破去万孽法师的药力,查究出她原本的发色,好让她知道何去何从。例如她若不是中国人民,便可以到西域定居,不必留在中原。”纪香琼道:“我一定尽我的力量,但你当必知当万恶门手段厉害之极,万孽法师一旦发觉此事,必定派出许多高手,加害于她。”她忽然如有所悟地皱眉寻思一下,转眼向数丈外的黑衣人望去,寻思片刻,又道:“例如她那些手下,说不定就有监视作用在内。”白蛛女道:“不会吧,他们都不会思想,别人说的话他们全都不会听,只有我方可以指挥他们。”纪香琼道:“我只是举例而已,并非认定他们负有监视你的任务。不过这也不可以不弄清楚,要知万孽法师精通医药之道,有神鬼莫测的手段,他或者利用心灵的力量来处理这件事。我且问你,你发布命令之时,可有特别的方法么?”白蛛女惊道:“有,有特别的方法,我必须用心灵的力量蕴含在言语中,使他们感到好像是我师父在命令他们。”纪香琼颔首道:“这就对了,假如你心中对万孽法师存了疑心,便足以破坏这种心灵力量。这时候他们不但不听你的命令,甚至含在某种时机之下谋害你。他们的行动被万孽法师遥遥控制,至死不悔。我猜他们一定会设法破坏你对黑神蛛的控制力量,使你惨死于黑神蛛毒爪之下,这真是十分可怕的一着。”方、齐二人听了,登时想到“百里之内,人畜无一幸免”的话,不觉面色大变。白蛛女却笑一下,道:“那么他们一定不能成功,因为我控制黑神蛛的方法,已经不是师父教我的那一套,连师父也不知道,因为我怕他不高兴,所以从来没有告诉过他。”纪香琼眼中闪现出惊喜交集的神情,道:“那太好了,不过据我的猜想,这等绝世无双的毒物,一定不易控制,万一受到惊扰,发出的凶性出乎你意料之外,那就糟了。”白蛛女道:“姊姊这话是什么意思?”纪香琼道:“我想让你测验一下,假如你师父是个好人,也很疼爱你,他一定不会算计着如何对付你。大凡是好人,一定不肯把徒弟当作坏人看待。既然不是坏人,则他何必防范?又假如他认为你是坏人,必须防范你有一天会反叛他,则他干脆不必传你武功绝艺,免得伤脑筋,对也不对?”白蛛女道:“是呀!”纪香琼道:“假如你师父是个坏人,他收养你的缘故,只不过想利用你替他做一些别人办不到的事,并不是疼爱你,也不是认为你是个好孩子而收于门下。这种人一定时时刻刻提防着别人。因为他自己心坏,所以以为别人也是这样。”白蛛女道:“照姊姊这么说,假使我师父布置下提防我的手段,便可以证明两件事,一是他自己是个坏人,二是他并不疼爱我。对不对?”许平忍不住道:“对极了,我也是这么想。”纪香琼道:“你觉得可有道理?”白蛛女道:“不错,很有道理。”纪香琼道:“凡事若有道理,即可相信。假如我刀抵住你胸口,迫你说糖是咸的,盐是甜的。你眼见刀子抵住心口,只好照说,其实有没有道理,心里知道。所以凡是使人心中觉得对的道理,便是真的道理,可以相信或者实行。凡是使人心里觉得不对的,就不是真的道理,决计不能相信。”白蛛女道:“姊姊说得不错。”别人都觉得纪香琼迹近罗嗦,像这些话,只要稍为懂事的人,全都知道,何必多费唇舌?不过这刻没有人敢出言指责她,因为大家都晓得她智慧绝世,言不轻发。这么罗嗦,必有用意。许平咕哝一声,却也没有说什么。纪香琼又道:“你的师父我们都晓得他是坏人,例如他喜欢用各种药物,把别人变成奇形怪状。别人的事且不去说它,以你来说,他利用你渴望过正常生活之心,骗你拚命去找各种毒药,根本不管你须得冒多大危险。这种坏人,你知道了之后,只有恨他而不会感激他,对不对?”白蛛女道:“对呀!现在我恨死那老头子了,他害得我变成夜间生活的人,害得我不知自己的父母在什么地方,害得我……”她数落了许多悲惨之事,使得旁人都大感同情。许平大怒道:“这等坏人,我去打死他,阿姨你别生气。”纪香琼笑道:“你自己先别生气才是真的。”白蛛女也不禁笑起来,却感激地瞧了许平一眼。纪香琼道:“你先把黑神蛛放在妥当安全的地方,然后试验一下,瞧瞧这两个手下,会不会因为你心中恨死了万孽法师,因而向你突施攻袭。”白蛛女道:“好的,我试试看。”她迅即奔出老远,过了一会才回转来,道:“行啦,黑神蛛已不在我身上。”纪香琼道:“你向他们下令之时,心中须得充满对万孽法师的恨意,即可试出。”白蛛女道:“我现在一想起那个老家伙,心中就恨得要死了。”说时,举步走到那个黑衣人面前,忽然回头向纪香琼道:“我叫他干一件什么事好呢?”纪香琼道:“这却是值得考虑的。”齐茵笑着插咀道:“琼姊你太过虑啦,这有什么值得考虑的呢?”纪香琼道:“妹子你有所不知,例如她下令要那自杀,在这种情况之下,他的反击可就使人分辨不出动机何在。是为了情急反噬?抑是万孽法师的手段?要知一个人必有自卫的本能,你要他死,他当然要反击了。”齐茵伸伸舌头,道:“算我错了,好姊姊你看着办吧!我瞧你到了年老之时,不常常头疼才怪哩!”纪香琼叹息一声,道:“用不着等到年老之时,现在已经很够瞧啦!”齐茵记起她前此大破夏侯空所设的“十三院”之时,曾经心力耗尽,险险不支。顿时一怔,随即惨然道:“琼姊你一定有法子补救吧?有没有法子?”纪香琼振起精神,道:“有,有,你不必担心。”她转过头向白蛛女道:“你叫他跑一圈,或者跳两跳,算是初步测验。”白蛛女如言发出命令,那个黑衣人的红眼睛中,闪动着光芒,却动也不动。白蛛女怒喝一声,那黑衣人突然间惨厉地嗥啸一声,挥刀向她砍去。众人都惊骇地瞧着,但见那黑衣人凶悍无比,刀出如风,全是奋不顾身的招数。白蛛女若不是武功比他高上许多倍,决计抵挡不住这黑衣人疯狂的攻势。许平捏紧拳头,冲近战圈。谁也没有拦阻他,不过这时白蛛女已经施展巧妙身法,从敌刀圈中脱身,狠狠的施以反击。霎时间血光崩现,原来她一刀刺入黑衣人胸膛。但见那黑衣人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这一口鲜血一离咀唇,便化作一股血雾,笼罩的范围极为广阔。许平相隔尚有丈许,竟也退之不及,皱起鼻子叫道:“好腥,好腥。”白蛛女呆如木鸡,望住那个黑衣人倒下去,面上泛起凛骇之色。过了一会,她才回头向纪香琼道:“哎呀!幸亏姊姊教我把黑神蛛放在别处,不然的话,他这一口血雾,就可以使黑神蛛凶性大发,连我也难逃一死。”众人都不觉大为震凛,感到这宗事非同小可。假如不是纪香琼智慧绝世,洞瞩机先的话,这一场大祸已经形成,谁也无法化解了。金明池已隐隐晓得纪香琼的用心,皱起眉头,招呼许平一声,两人又走开一旁,不管这儿的事。纪香琼若有所思地望住他的背影,齐茵问道:“他怎么啦?”纪香琼道:“不要紧,他有点不高兴就是了。”齐茵怎样地想不出金明池何事不欢,忍不住哼一声,道:“我们谁都没有得罪他,真是古怪得紧。”纪香琼向白蛛女道:“现在你心中想必再无疑问了,你有什么打算呢?”白蛛女惘然摇摇头,道:“我不知道。”纪香琼道:“你不用发愁,我们都是你的朋友,都愿意帮你的忙。第一件是你的头发和眼睛。原来的颜色到底怎样?我们帮你弄清楚。第二步,我们找一个人陪你到西域,设法查出你的故乡,说不定可以找到你的父母亲呢!”白蛛女泪水迸溅出来,叫道:“那太好了,啊!谢谢你,那太好了。”方锡感到她的声音宛如雏鸟哀鸣一般,大是恻然,不禁自告奋勇道:“西域我最熟了,我陪白姑娘走一趟。”纪香琼白他一眼,摇头道:“你不行,我会替她另外找一个人。”大家都觉得很奇怪,白蛛女除了讶异之外,还感到失望。因为她一听方锡自愿陪她,若心中充满了喜悦,兴奋得几乎要叫起来。但纪香琼竟说他不行,这句话宛如晴天霹雳一般,整个人好像掉在冰窖中,失望之至。她面上的表情剧烈变化中,已把她内心的密完全漏在纪香琼眼中。纪香琼微微一笑,想道:“原来她已爱上了方锡,不过以方锡这等出身于名门正派,又将是昆仑派未来掌门人的身份。而她则是万孽法师的徒弟,身世暧昧。这一段情只怕不易得到结果。不过……”她微笑一下,又想道:“不过她今日遇见了我,总算有缘,我得替她尽一点力量,让她有这么一个机会,至于将来成功与否,那就得看天意了。”众人见她微微而笑,都不明白她笑什么?白蛛女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他不可以陪我到西域去呢?”纪香琼道:“因为他须得去办一件重要的事,生死未卜,试问他如何能应承陪你同行呢?”白蛛女这才放心地松一口气,道:“那不要紧,他肯帮我的忙,我也可以先帮他,成功以后才办我的事。”纪香琼故意露出喜色,道:“好主意,其实你定须等他办成那件事,才能恢复自由,到西域去访查身世。”方锡肃然道:“纪姑娘的好意,恕在下不能接受。”纪香琼摆摆手,道:“你们听我讲完,才发表意见不迟。我猜白妹妹和万孽法师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络方法。而且定下期限,在期限之内,必须联络一次。因此,假如白妹妹一迳到西域去访查身世,过了期限而不与万孽法师联络,万孽法师心知有变,便将施展他预定的方法,把白妹妹杀死。”白蛛女吃了一惊道:“是啊!师父说过假如我半年内没有联络,就等如犯了叛师之罪,决不轻赦。”纪香琼这种判事如神的智慧,再度使方锡折服不已。她徐徐道:“我相信万孽法师一定是亲自出马,杀死白妹妹,他大概是使用一种极恶毒的手段,和用一些被他用药物改造的人去对付她。”她面上闪耀着智慧的光芒,使人不能不相信她的判断。白蛛女惊道:“他当真有这种手段,唉!姊姊你真行。他若是带了那批蜂婆子来,我可就非死不可了。”纪香琼道:“照你这么说,万孽法师乃是将一种毒蜂之性移注到一些老妪身上,恰好能克制住你以及黑神蛛,对不对?”白蛛女道:“是的!”她流露出畏怖之色,又道:“这些蜂婆子不但可以克制我,其实别的人也都得怕她,因为她们行动迅快如风,赋性凶残,身上有一支毒针,只要把人抱住、就能把敌人弄死。她们自己也陪敌人一同死掉,但她们不独不怕。反而很喜欢这么做。”纪香琼道:“那么这只毒针竟是长在她们体内,好像毒蜂一般了?”白蛛女道:“听说正是这样,不过她们必要时可以射出这把毒针,两丈以内,谁也休想躲得过。”齐茵摇摇头道:“对别的人也许可以这么说,但碰上一些武功高强之人,却未必就躲不过。”白蛛女还未开口,纪香琼已肃然道:“妹子你错了,万孽法师是何等人物?他创造这一批蜂婆子,你别以为他是专门用来对付普通人的。我敢说他特意是用来对付令师以及金明池、薛陵他们的师父。万孽法师深知这三位当世异人的武功造诣,自然另有奥妙存乎其中。”齐茵仍然不肯服气,辩道:“万孽法师难道真有通天澈地之能不成?我可不相信。”纪香琼没有立刻开口,沉思了许久,才缓缓道:“妹子你听我说,这宇宙之内,万物俱备。但却以『生命』最具奇妙不过。万孽法师一生苦修此道,想必已发现一部份生命的奥。他创造出蜂婆子这种人物,杀一个敌人自身使得死去,可是得必定厉害万分。尤其是她们射出毒针,乃是发射出她们的生命。这一下非同小可,假如万孽法师已经澈悟生命的奥妙,这一批蜂婆子当是世上无人能够抵御的武器。”齐茵和方锡俱是高手,一听之下,觉得大是有理。只因他们深知“武功”之道,其实不外是藉各种训练手段,把人体内从来不动用的潜力释放出来,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而已。当然每个人的先天秉赋不同,所以潜力亦有大小高下之分。但即使是武功极高之人,也无法动用全部潜力。因此,假如万孽法师澈悟了生命的奥,能够用特别的方法,释放人体内的潜能。再加上一些玄奇的装备,例如“毒针”,当真可以胜过任何武功最强之人。要知道武功之道,以强身为主,以御敌为次。所以释放潜力的方法,定必不能触“强身”的原则,所以也不能达到极限。但万孽法师对那批蜂婆子却不必顾虑这个原则。相反的,他却是设法把她们的生命潜力,一次全部发出,所以威力特别厉害,无人抵抗得住。根据这个道理,纪香琼一提到生命的奥,齐、方二人顿时大悟,晓得确实有此可能。纪香琼笑一笑,道:“不过万孽法师或在还未达到最高境界。如若已达大成之境,他大概就会出世,正式露面于人间了。”齐茵安慰地道:“幸亏这样,不然的话,虽也无法阻止他为非作恶了。不过,姊姊一定得想个法子,让我们好对付那些蜂婆子。”纪香琼道:“当然得想个法子,但仍然很危险,这一点我不必瞒着你们。”她将头望住白蛛女,又道:“你现在大概听出一点头绪了吧?在你来说,若然万孽法师一日不除,你就危险万分。”白蛛女叹息一声,道:“我知道,但有什么法子呢?我可不敢去杀死他。”纪香琼道:“方锡兄要去找万孽法师,因为他一位同门被万孽法师抓去,方锡此去非杀死万孽法师不可,不然的话,就得被万孽法师杀死。”白蛛女变色道:“他当真要去?”方锡老老实实的道:“纪姑娘说得不错,在下奉家师之命,非了结这宗公案不可。”白蛛女道:“你千万别去,你一定赢不了他的。”方锡微微一笑,却透露出坚决的意思。纪香琼道:“还有薛陵和齐茵妹子,他们都陪方锡兄同去,有他们同行,大概不成问题。”白蛛女仍然大摇其头,道:“不行,不行,你们一定要去么?为什么非去不可呢!他太厉害了,或者只有这位姊姊一同去才可以赢得他。”纪香琼笑一笑,道:“我有别的事情,不能陪他一齐去。”白蛛女咬牙闭目,想了一会,才道:“如果你不去,那么我只好陪他去了。”方锡早就知道纪香琼想法子迫她说出这句话,因此,早先他曾经想阻止纪香琼这么做法。只因在他的观念中,无论师父多么不对,做徒弟的也不能倒戈相向。这刻一听白蛛女说出陪去之言,不禁摇头道:“这怎么可以?”白蛛女道:“我虽然很害怕那个老家伙,但如果我陪你们去,你们方可以找到他。而且我晓得他许多恶毒手法,也有一些地方非我去不可的。”她向方锡笑一下,又道:“你对我很好,不想我去冒险,可是那个洪炉区地方辽阔,危险无比,如果没有我带路,你们一辈子也找不着老家伙。”方锡还是摇头,纪香琼道:“方锡兄毋须拘泥成见,要知你们此行,关系及整个天下的安危,做大事不拘小节,不可不知。再说假如你们此行发生意外,则白妹妹也是死路一条,万孽法师决不会放过她的。所以你们有一分力量,就要尽一分力量。假如顺顺利利的消灭了万恶门,你们可以陪她回返昆仑取药,我可以帮助她恢复天生的色泽,然后才谈到陪她访查身世之事呢。”她这么一说,果然关系重大,方锡默然忖想,不敢草莽地坚持己见。纪香琼走过去,一脚踢在另一个黑衣人身上,那名黑衣人顿时死了。她又吩咐白、方二人即速去杀掉那两个黑衣人,放掉蔡金娥。方、白二人匆匆去了,纪香琼拉住齐茵的手,道:“你们最好还是先完婚,然后对付朱公明,最后才对付万孽法师。”齐茵至今尚未曾知道纪香琼的用心,是恐怕薛陵发现李三郎的真相,以致大好姻缘,发生变化。只因薛陵为人最是重视朋友,假如他晓得齐茵以前就是李三郎的未婚妻,他一定会固执地逃避这件婚事。但纪香琼不能把内幕说出,一来齐茵的自尊心会受到伤害,二来齐茵可能因此而主动地离开薛陵。齐茵全然不知纪香琼的苦心,笑着应道:“阿陵的意思是要我先办好一些事情,包括金浮图之钥的问题在内,让爹爹得以恢复往昔的地位,才谈到婚姻之事。当时不过未遇到方锡,没有估计到要去找万孽法师的麻烦,现在既然答应了方锡,更加没有法子改变啦!”纪香琼心中叹口气,忖道:“我虽是千方百计想使他们结为夫妇,但天公偏偏不许,难道是命运注定了?”要知关于李三郎之事,目前只不过是一个暗礁而已,到时未必就阻挡得住他们的婚事。纪香琼虽是料事如神,但亦有这个冀望,所以才没有说下去。假如命运之神向她透露说,李三郎一定会拆散薛、齐二人的姻缘,则她一定会想出许多法子,迫使他们立刻成亲。远处有人叫道:“阿茵,你们在那边么?”金明池正与许平谈话,一听这声音认得是薛陵口音,立即向纪香琼打个招呼,迅即跃过围墙。他这种举动,无异是表示不愿与薛陵见面。纪香琼自个儿摇摇头,等薛陵走近,才道:“我得走啦!你们最好听我的话,早点完婚,才办别的事。假如你们要找我,可用老法子在开封龙亭留话。”薛陵愕然道:“你说什么?”纪香琼道:“让阿茵告诉你,反正你们最好是听我的话去做,包管不会吃亏。”她摇摇手,放步走去:齐茵不由得涌出眼泪,连连跺脚。薛陵如堕五里雾中,全然闹不清这是怎么回事?齐茵一直跺脚和流泪,骇得薛陵手足无措,也不敢开口问她,自个儿急得直搓手。好不容易才听齐茵迸出几个字:“我恨死他啦!”薛陵瞠目结舌,过了片刻,才想起问问她:“你说什么?恨死谁呢?”齐茵发急道:“你没有瞧见琼姊姊么?”薛陵大惊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当然见到琼姊,你恨的是她么?”齐茵叹口气,道:“唉!怎会是她,我恨的是金明池。”薛陵这才放心地呼口气,道:“原来你恨的是金明池。啊!我明白了,你是因为琼姊受了他的委屈,所以恼恨得不得了,对不对?但这等事好比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们又有什么法子呢?”齐茵道:“哼!我真不知道金明池有什么好处,琼姊竟被他吃定了。”她随即把刚才到此见到金明池与方、白二人激斗,以及其后的经过一一说出。最后说道:“可惜当时方锡他们不曾击毙金明池。我故意不出面,就是希望金明池死掉。”薛陵放软声音,和缓地说:“幸亏这等惨剧不曾发生,否则那多伤琼姊的心?你忍心让她丫角终老么?”齐茵倔强地道:“我的做法一点也没错,假如金明池死了,琼姊再也看不上别的男人,我就非迫着你娶她为妻不可。”薛陵差点叫起来,连连摆手,道:“别开玩笑,我和琼姊八拜结盟,乃是姊弟名份,如何能变为夫妻?”齐茵说出迫他娶纪香琼之言,虽然是真心话,但他的严正拒绝,却仍然使她觉得欣慰。她至此已澈底信任薛陵,一点也不为婚事担心,当下道:“好啦,我们谈谈下一步吧!现在有三件事都要做,头一件是前赴洪炉区,歼灭万恶派。第二件是找朱公明和梁奉,取他们首级。第三件是到济南拜见爹爹。”薛陵笑一笑,故意幽她一默,道:“拜见爹爹干什么呀?”齐茵不禁羞得低下头,她说到济南拜见爹爹,自然就是成亲之意。薛陵故意反问,她纵是面皮很厚的人,也会感到不好意思,何况她面皮本来就不厚。她颊上红晕未褪,便已了他一拳,道:“我也开始恨你啦!” | 纪香琼、薛陵和齐茵在一次调查中发现金明池与白蛛女及其手下发生冲突,几人由此展开斗争,最终金明池处于劣势,齐茵希望金明池被杀,以消除对纪香琼的威胁,但纪香琼的出现改变了局势。纪香琼透露自己来自隐湖屋派,能克制白蛛女的黑神蛛。她还提到万孽法师利用白蛛女寻找灵药,并警告白蛛女可能已被万孽法师控制。白蛛女同意了纪香琼的提议,一同对抗万孽法师。纪香琼告诉她行动结束后帮助白蛛女恢复天生的色泽,并寻找她的父母。薛陵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计划对抗朱公明和梁奉,以及拜访齐茵的父亲。但纪香琼始终建议薛陵和齐茵先成婚,然后再处理其他问题。 |
星期天,我沉睡得醒不过来,玛丽不得不叫我、摇晃我,才使我起了床。我俩没有吃早餐,急于早早去游泳。我感到腹中空空,头也有点晕。抽起烟来也觉得有一股苦味。玛丽取笑我,说我“愁眉苦脸”。她穿着一件白色麻布连衣裙,散披着头发。我对她说,她很漂亮,她听了高兴得笑了。在下楼的时候,我们敲了敲雷蒙的房门。他说他正要下去。到了街上,由于我感到疲倦,也由于在屋里时没有打开百叶窗,到了街上,光天化日之下强烈的阳光,照在我脸上,就像打了我一个耳光。玛丽兴高采烈,欢蹦乱跳,不停地说天气真好。我感觉好了一些,我发现我其实是肚子饿了。我把这话告诉玛丽,她打开她的漆布提包给我看,里面放了我俩的游泳衣和一条浴巾。我们只要等雷蒙了,我们听见他锁门下楼。他穿着蓝色的裤子,白色的短袖衬衫,但他戴的一顶扁扁的狭边草帽,引得玛丽笑了起来。他露在短袖外的胳臂很白,上面覆盖着浓黑的汗毛,我看了有点儿不舒服。他一边下楼一边吹口哨,看样子很高兴。他对我说:“你好,老兄,”而对玛丽,他则称“小姐”。前一天,我与雷蒙去了警察局,我证明那个女人的确“冒犯了”雷蒙。他只受到了一个警告就没事了。警局并没有对我的证词调查核实。在门口,我们与雷蒙谈了谈前一天的事,然后,我们决定去乘公共汽车。海滩并不很远,如果乘车去会到得更快。雷蒙认为,他那位朋友见我们早早就到了必定很高兴。我们正要动身,雷蒙突然做了个手势,要我看看对面的街上。我看见有一伙阿拉伯人正在烟铺橱窗前站着。他们冷冷地盯着我们,不过他们看人的方式总是这个样子,就像被看的是石头、是枯树。雷蒙告诉我,左起第二人就是他说起过的那个家伙。这时,他好像忧心忡忡。但他接着又说,过去的那件事,现在已经了结了。玛丽不大明白我们在谈什么,就问我们是怎么回事。我告诉她这伙阿拉伯人恨雷蒙。她要我们马上就离开。雷蒙挺了挺身子,笑着说是该赶紧离开了。我们朝汽车站走去,车站离我们有相当远一段距离。雷蒙告诉我,阿拉伯人并没有跟着我们,我回头看了看,果然他们还待在原地未动,仍然冷冷地瞧着我们刚刚离开的那个地方。我们乘上了汽车,雷蒙顿时放松下来,不断跟玛丽开玩笑。我感觉得出来,他喜欢玛丽,但玛丽几乎不搭理他。时不时,她笑笑瞧着他。我们在阿尔及尔郊区下了车。海滩离汽车站不远,但必须经过一片俯临大海、面积甚小的高地,由此沿坡而下,直达海滩。高地上满是发黄的石头与雪白的阿福花,衬托着蓝得耀眼的天空。玛丽抡着漆布提包,在空中划圈,自得其乐。我们穿过一幢幢小型的别墅,这些别墅的栅栏或者是绿色,或者是白色,有些幢连同自己的阳台,隐没在桎柳丛中,有些幢则光秃秃地兀立在一片片石头之间。快到高地边上时,就已经能望到平静的大海了,还有更远处的一岬角,它正似睡非睡地横躺在清亮的海水里。一阵轻微的马达声从寂静的空中传到我们的耳际,远远的,我们看见耀眼的海面上,有一艘小小的拖网渔船缓慢驶来,慢得像是一动也没有动。玛丽采了几朵鸢尾花。我们顺坡而下,到了海边,看见已经有几个人在游泳了。雷蒙的那位朋友住在海滩尽头的一座小木屋里。木屋背靠悬崖,前面支撑着屋子的桩柱则浸于海水之中。雷蒙将我们双方作了介绍。他那位朋友名叫马松,是个高高大大的汉子,腰粗膀壮,他的女人身材矮小,胖鼓鼓的,和善可亲,讲话巴黎口音。马松立刻要我们不必客气,说他这天早晨捕了一些鱼,已经油炸好了。我对他说,他的房屋真是漂亮得很。他告诉我,星期六、星期天,还有所有的假日,他都上这里来过,又说:“跟我的妻子,你们会合得来的。”确实不错,他妻子跟玛丽已经在说说笑笑了。这时,我萌生出要结婚的念头,这也许是我生平的第一次。马松想去游泳,但他妻子与雷蒙不想去。我们三人走下海滩,玛丽立即就跳进水里。马松与我,稍为耽搁了一会儿。他说起话来慢吞吞的,而且,不论说什么,都要在前面加一句“我甚至还要说”,其实,他并没有补充什么新意。谈到玛丽,他对我说:“她真了不起,我甚至还要说,真是可爱。”接下来,我就不去注意他那句口头语了,一心在享受阳光晒在身上的舒适感。沙子开始烫脚了。我真想下水去,却又继续将就了他一会儿,最后对他说“咱们下水吧”,就一头扎进了水里。他也慢慢地走进海水,直到站不住了,才钻了进去。他游的是蛙式,游得相当糟。我只好扔下他去追玛丽。海水清凉,游起来很舒服。我与玛丽双双游远了,我俩动作协调,心气合拍,共享着同一份酣畅。到了宽阔的海面,我们仰浮在水上,我的脸朝着天空,微波如轻纱拂面,使嘴里流进了海水,而袭袭面纱又一一被阳光撩开。我们看见马松游回海滩,躺下晒太阳。远远望去,他俨然一庞然大物。玛丽想和我搂在一起游,我就从她身后抱着她的腰,她在前面用胳臂使劲划水,我在后面用脚打水,鼎力相助,轻轻的水声不绝于耳,直到我觉得累了。于是,我放开玛丽,往回游去,姿势恢复了正常,呼吸也就自如了。在海滩上,我俯卧在马松旁边,把脸捂在沙里。我对他说:“真舒服。”他表示同意。不一会儿,玛丽也上岸了。我翻过身来,瞧着她走近。她浑身海水淋淋,长发甩在后面。她紧挨着我躺下,她的体温与阳光的热气,使得我昏昏入睡了。玛丽推醒我,告诉我马松已经回去,该是吃午饭的时候了。我立即站起来,因为我饿了,但玛丽提醒我,今天我还没有吻过她呢。这是实情,不过,我一直是想吻她的。“来,到水里去。”她对我说。我们朝海水跑去,迎着细浪就游了起来。我们蛙泳了几下子,她紧贴着我,我感到她的大腿蹭着我的大腿,这时我想占有她。当我们回木屋的时候,马松已经在喊我们了。我说我很饿。他立刻向他妻子表示,他喜欢我这么不讲客气。面包香脆可口,我狼吞虎咽,把自己的那份鱼也吃个精光。接着上桌的还有肉与炸土豆。我们一声不吭地吃着。马松不断地喝酒,还老倒给我喝。用咖啡的时候,我的头有点昏昏沉沉了,因此,我抽了好多烟。马松、雷蒙和我,合计八月份再来海边一起度假,费用由大家分担。玛丽忽然对我们说:“你们知道现在几点钟吗?才十一点半呢。”我们都有些诧异,但马松说,我们的午饭吃得太早了,不过,这也很自然,肚子饿的时候,也就是该吃饭的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玛丽听了这话竟笑了起来。现在想来,当时她是喝多了一点儿。马松这时问我是否愿意跟他一道去海边散散步。“我妻子每天午饭后都要睡午觉,而我,我不喜欢午觉,我得活动活动。我总跟她说,这对健康有好处。不过,要睡,是她的权利。”玛丽说她要留下来帮马松太太刷盘子。那个矮个子巴黎女人说,要刷盘子,就得把男人都赶出去。于是,我们三个爷们儿就走了。太阳几乎是直射在沙滩上,它照在海面上的强烈反光叫人睁不开眼睛。海滩上一个人也没有。散落在高地边缘、俯临着大海的那些木屋里,传出一阵阵刀叉盘碟的声音。石头的热气从地面冒起,叫人喘不过气来。开始,雷蒙与马松谈了一些我不认识的人与事。由此我才知道他们两人相识已经很久,而且,有一段时期还住在一起。我们朝水面走去,然后沿海边漫步。有时,层层海浪卷来,把我们的帆布鞋也打湿了。我什么也不想,因为我没有戴帽子,太阳晒得我昏昏欲睡。这时,雷蒙跟马松说了点儿什么,我没有听清楚,但就在此时,我看见海滩尽头,离我们远远的,有两个穿锅炉工蓝制服的阿拉伯人,正朝我们这边走来,我看了雷蒙一眼,他对我说:“就是他。”我们继续往前走。马松问道,他们怎么会跟踪到这里来的。我猜想他们大概是看见我们上了公共汽车,手里还拿着去海滩游泳用的提包,但我什么也没有说。阿拉伯人慢慢向前走来,他们已经大大逼近我们了。我们仍不动声色,但雷蒙发话了:“如果打起来,你,马松,你对付第二个家伙,我收拾我那个对头。如果再来一个家伙,默尔索,那由你包了。”我应了一声:“行。”马松则把双手插进衣袋里。这时我觉得滚烫的沙子就像是烧红了。我们步伐一致地朝阿拉伯人走去。双方的距离愈来愈近。当我们离对方只有几步的时候,阿拉伯人停下来,不再往前走。马松与我也放慢了脚步。雷蒙则直奔他的那个对头。我没有听清他朝那人说了句什么,但见那人摆出一副不买账的样子。于是,雷蒙先发制人,出手一拳,同时还招呼马松动手。马松也向派给他的那个对象扑上去,重重地给了那人两拳。那人被打进水里,头朝下栽,好几秒钟没有动静,只见脑袋周围有一些气泡冒出水面,又很快消失。这时,雷蒙也把他那个对象打得满脸是血。他转身对我说了一句:“你盯住他的手会掏什么家伙,”我朝他喊道:“小心,他有刀!”说时迟,那时快,雷蒙的胳臂已给划开了口,嘴巴上也挨了一刀。马松向前一跳。被他打的那个阿拉伯人已经站立起来,退在手里拿刀的家伙身后。我们不敢动了。对方慢慢后撤,仍然紧盯着我们,靠那把刀造成威慑。当他们看到自己已经退得相当远了,扭头飞快就逃,而我们则仍在太阳下原地未动,雷蒙用手按着他流血不止的胳臂。见此,马松说,正好有一个来这儿过星期天的大夫,就住在高坡上。雷蒙想立即就去找那大夫。但他一张口说话,嘴上的伤口就冒出血泡。我们搀扶着他,很快地回到了木屋。雷蒙说,他只伤着了皮肉,能够走去找医生。在马松的陪同下,他走了。我留下来把打架的经过讲给两位妇女听。马松太太听后吓哭了,玛丽也脸色煞白。给她们讲这桩事真叫我烦,讲着讲着,我就不吭声了,望着大海,抽起烟来。将近一点半钟,雷蒙与马松回来了。他胳臂上缠着绷带,嘴角贴着橡皮膏。大夫说小伤算不了什么,但雷蒙的脸色很阴沉。马松试着逗他笑,他仍然一声不吭。后来,他说要到海滩上去,我就问他要去海滩什么地方。他说只想去透透空气。马松与我都说要陪他去,他听了就发起火来,把我们骂了一通。马松说还是别惹他生气吧。即便如此,我仍陪着他出去了。我和他在海滩上走了很久。阳光炙热难耐,它照射在沙砾与海面上,金光闪烁。我隐约感到雷蒙知道要奔哪儿去,但这肯定是我的错觉。在海滩远远的尽头,看见有一眼泉水在一块大岩石后面的沙地上流淌。正是在那儿,我们又碰见交过手的那两个阿拉伯人。他们穿着油污的蓝色工装躺在地上。他们的样子看来很平静,甚至很高兴。我们的出现并未惊动他们,那个伤了雷蒙的家伙只是一声不吭地盯着他。另一个家伙则一边用眼角瞟着我们,一边不停地吹一小截芦苇管,那玩意只能发出三个单音,重复来重复去的。此时此刻此地,只有阳光与寂静,伴随着泉水的淙淙声与芦苇管的三个单音。雷蒙的手伸进口袋去摸枪,但他那个对头并没有动,他俩一直对视着。我则注意到吹芦苇的那小子的脚趾大大地叉开着。雷蒙紧盯着对手的眼睛,问我:“我要不要把他崩了?”我想如果我说不,他反而会心里恼火,非开枪不可。我只是说,“他还没有向你表示什么,这时向他开枪不妥。”在周围一片静寂与酷热之中,还听得见泉水声与芦苇声。雷蒙说,“那么,我先骂他,他一还口,我就把他崩了。”我说:“就这么办吧,但只要他不掏出刀子,你就不能开枪。”雷蒙开始有点儿发火了。一个阿拉伯人仍在吹芦苇管,他们两人都紧盯着雷蒙的一举一动。我对雷蒙说:“不行,还是一个对一个,空手对空手,你先把手枪给我,如果他们两个打你一下,或者那个家伙把刀掏出来,我就替你把他崩掉。”雷蒙把他的枪递给了我。阳光在枪上一闪。不过,双方都原地不动地站着,似乎周围的一切已把人严封密扎了起来。每一方都眼皮不眨,紧盯对手,在这里,大海、沙岸、阳光之间的一切仿佛都凝固不动,泉水声与芦苇声似乎也听不见了。这时,我思忖着,我既可以开枪,也可以不开枪。但是,突然间,两个阿拉伯人往后倒退,很快就溜到大岩石后面去了。于是,雷蒙和我也掉头往回撤。他显得高兴了些,还谈起回城去的公共汽车。我一直陪伴着他回到木屋,他登上木台阶的时候,我却在最低一级的前面站住了。我脑袋已被太阳晒得嗡嗡作响,一想到还要费劲地爬上台阶,然后又要去跟两位妇女周旋,心里就泄气了。但是天气酷热,刺眼的阳光像大雨一样从空中洒落而下,即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也感到很难受。待在原地或者到别处走走,反正都是一样。稍过了一会儿,我转身向海滩走去。海滩上也是火热的阳光。大海在急速而憋闷地喘息着,层层细浪拍击着沙岸。我漫步走向那片岩石,感到脑袋在太阳照射下膨胀起来了。周围的酷热都聚焦在我的身上,叫我举步维艰。每一阵热风扑面而来,我就要咬紧牙关,攥紧裤口袋里的拳头,全身绷紧,为的是能战胜太阳与它倾泻给我的那种昏昏然的迷幻感。从沙砾上、从白色贝壳上、从玻璃碎片上,投射出来的反光像一道道利剑,刺得我睁不开眼,不得不牙关紧缩。就这样我走了好久。我从远处看见那一小堆黑色的岩石,阳光与海上的尘雾在它周围笼罩着一层耀眼的光晕。我一心想着岩石后那清冽的泉水。我挺想再听听泉水的潺潺声,挺想逃避太阳的炙烤与步行的劳顿,离木屋里妇女的哭泣远远的,得到一片阴凉的地方,好好休息休息。但当我走近时,却发现雷蒙的那个对头又已经回到那里了。他只一个人。仰面躺着,双手枕在脑后,面孔隐在岩石的阴影中,身子露在太阳下。他蓝色的工人装被晒得直冒热气。我颇感意外。对于我来说,刚才打架的事已经了结,我后来就没有把它再放在心上。他一看见我,稍稍欠起身来,把手伸进口袋。我呢,自然而然就紧握着衣兜里雷蒙的那把手枪。这时,那人又恢复原状躺下去,但仍把手放在口袋里。我离他还相当远,约有十来米。我隐约看见他的目光不时在细眯的眼皮底下一闪一闪。但更多的时候,我感到他的面孔在眼前一片燃烧的热气中跳动。海浪的声音更加有气无力,比中午的时候更为沉稳。太阳依旧,光焰依旧,一直延伸到跟前的沙滩依旧。已经有两个钟头了,白昼纹丝未动,已经有两个钟头了,白昼在沸腾着的金属海洋中抛下了锚。在天边,有一艘小轮船驶过,在我视野的边缘,我觉得它像是一个黑点,因为我一直正眼紧盯着那个阿拉伯人。我想,我只要转身一走,就会万事大吉了。但整个海滩因阳光的暴晒而颤动,在我身后进行挤压。我朝水泉迈了几步,那个阿拉伯人没有反应。不管怎么说,我离他还相当远。也许是因为他脸上罩有阴影,看起来他是在笑。我等他作进一步反应。太阳晒得我脸颊发烫,我觉得眉头上已聚满了汗珠。这太阳和我安葬妈妈那天的太阳一样,我的头也像那天一样难受,皮肤底下的血管都在一齐跳动。这种灼热实在叫我受不了,我又往前走了一步。我意识到这样做很蠢,挪这么一步无助于避开太阳。但我偏偏又向前迈出一步。这一下,那阿拉伯人并未起身,却抽出了刀子,在阳光下对准了我。刀刃闪闪发光,我觉得就像有一把耀眼的长剑直逼脑门。这时聚集在眉头的汗珠,一股脑儿流到眼皮上,给眼睛蒙上了一层温热、稠厚的水幕。在汗水的遮挡下,我的视线一片模糊。我只觉得太阳像铙钹一样压在我头上,那把刀闪亮的锋芒总是隐隐约约威逼着我。灼热的刀尖刺穿我的睫毛,戳得我的两眼发痛。此时此刻,天旋地转。大海吐出了一大口气,沉重而炽热。我觉得天门大开,天火倾泻而下。我全身紧绷,手里紧握着那把枪。扳机扣动了,我手触光滑的枪托,那一瞬间,猛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一切从这时开始了。我把汗水与阳光全都抖掉了。我意识到我打破了这一天的平衡,打破了海滩上不寻常的寂静,在这种平衡与寂静中,我原本是幸福自在的。接着,我又对准那具尸体开了四枪,子弹打进去,没有显露出什么,这就像我在苦难之门上急促地叩了四下。我被捕之后,立即就被审讯了好几次。但都是关于身份问题之类的讯问,时间都不长。头一次是在警察局,我的案子似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兴趣。过了八天,预审法官来了,他倒是好奇地打量了我一番。但作为开场白,他只询问了我的姓名、住址、职业、出生年月与出生地点。然后,他问我是否找了律师。我说没有,我问他是否一定要找一个才行。“您为什么这么问?”他说。我回答说,我觉得我的案子很简单。他微笑着说:“您这是一种看法,但是,法律是另一回事。如果您自己不找律师,我们就指派一位给您。”我觉得司法部门还管这类细枝末节的事,真叫人感到再方便不过。我把自己的这个看法告诉了这位法官,他表示赞同,并认为法律的确制定得很完善。开始,我并没有认真对待他。他是在一间挂着窗帘的房间里接待我的,他的桌子上只有一盏灯,照亮了他让我坐下的那把椅子,而他自己却坐在阴影中。我过去在一些书里读到过类似的描写,在我看来,这些司法程序都是一场游戏。在我们进行谈话后,我端详了他一番,我看清楚他是一个面目清秀的人,蓝色的眼睛深陷在鼻梁旁,身材高大,蓄着长长的灰色唇髭,头发浓密,几乎全都白了。我觉得他很通情达理,和蔼可亲,虽然脸上不时有神经性的抽搐扯动他的嘴巴。走出房间的时候,我甚至想去跟他握手,但我马上想起了我是杀过人的罪犯。第二天,有位律师来狱中探视我。他矮矮胖胖,相当年轻,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天气很热,我没有穿外衣,他却穿着深色的套装,衬衣的领子硬硬的,系着一根怪怪的领带,上面有黑白两色的粗条纹。他把夹在胳臂下的公文包放在我的床上,作了自我介绍,说他已经研究了我的案卷。我的案子很棘手,但如果我信任他的话,他有胜诉的把握。我向他表示感谢,他说:“现在咱们言归正传吧。”他在我的床上坐下,对我说,他们已经调查了我的个人生活,知道我妈妈前不久死在养老院。他们专程到马朗戈做过调查,预审推事们了解到我在妈妈下葬的那天“表现得无动于衷”。这位律师对我说:“请您理解,我实在不便启齿询问此事,但事关重要。如果我做不出什么解释的话,这将成为起诉您的一条重要依据。”他要我帮他了解当天的情况。他问我,当时我心里是否难过。他这个问题使我感到很惊讶,我觉得假若是我在问对方这个问题的话,我会感到很尴尬的。但是,我却回答说,我已经不习惯对过去进行回想了,因此很难向他提供情况。毫无疑问,我很爱妈妈,但这并不说明什么。所有身心健康的人,都或多或少设想期待过自己所爱的人的死亡。我说到这里,律师打断我的话,并显得很焦躁不安。他要我保证不在法庭上说这句话,也不在预审法官那里说。我却向他解释说,我有一个天性,就是我生理上的需要常常干扰我的感情。安葬妈妈的那天,我又疲劳又发困,因此,我没有体会到当时所发生的事情的意义。我可以绝对肯定地说,我是不愿意妈妈死去的。但我的律师听了此话并不显得高兴。他对我说:“仅这么说是不够的。”他考虑了一下。他问我他是否可以说那天我是控制住了自己悲痛的心情。我对他说:“不,因为这是假话。”他以一种古怪的方式看了我一眼,好像是我有点儿使他感到厌恶了。他几乎是不怀好意地对我说,无论如何,养老院的院长与有关人员,将作为证人陈述当时情况,那将会使我“极为难堪”。我提醒他注意,安葬那天的事与我的犯案毫无关系。但他只回答说,显而易见的是我从未与司法打过交道。他很生气地走了。我真想叫他别走,向他解释我希望得到他的同情,而并非他的强硬辩护,如果我可以说的话,也就是自然而然、通情达理的辩护。特别是,我看出了我已经使他感到很不自在。他没有理解我,他对我有点反感。我挺想向他说明,我和大家一样,绝对和大家一样。但是,说这些话,实际上没有多大用处,而且,我也懒得去费口舌。过了不久,我又被带到预审法官面前。当时是下午两点钟,这一次,他的办公室亮亮堂堂的,只有一层纱帘挂在窗口。天气很热。他要我坐下,很彬彬有礼地告诉我,我的律师因为“临时不凑巧”而不能来,但我有权对他提出的问题保持沉默,等我的律师将来在场时再回答。我对他说,我可以单独回答。他用手指按了按桌子的一个电钮。一个年轻的书记员进来了,几乎就在我的背后坐下。我与预审法官都端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讯问开始了。他首先说人家把我描绘成一个性格孤僻、沉默寡言的人,他想知道我对此有何看法。我回答说:“这是因为我从来没有什么值得一说的,于是我就不说。”他像上次那样笑了笑,承认这是最好的理由,马上,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事无关紧要。”他沉默了一下,看了看我,然后,有点突如其来,把身子一挺,快速地说了一句:“我感兴趣的,是您本人。”我不太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就没有回答。他又接着说:“在您的行为中,有些事情叫我搞不明白。我相信您会帮助我来理解。”我说其实所有的事情都很简单。他要我把那天枪杀的事情再复述复述。我就把上次曾经给他讲过的过程又讲了一遍:雷蒙,海滩,游泳,打架,又是海滩,小水泉,太阳以及开了五枪。我每讲一句,他都说:“好,好。”当我说到躺在地上的尸体时,他表示确认说:“很好。”而我呢,这么一个老故事又重复来重复去,真叫我烦透了,我觉得我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他沉默了一会儿,站起来对我说,他愿意帮助我,说他对我感兴趣,如果上帝开恩的话,他一定能为我做点什么。不过,在这样做之前,他还想向我提几个问题。没有绕弯子,他直截了当问我爱不爱妈妈。我说:“爱,跟常人一样。”书记员一直很有节奏地在打字,这时大概是按错键盘,因而有点慌乱,不得不退回去重来。预审法官的提问看起来并无逻辑联系,他又问我,我那五枪是否是连续射出的,我想了想,断定先是开了一枪,几秒后,又开了四枪。对此,他问道:“您为什么在第一枪之后,停了一停才开第二枪?”这时,那一天火红的海滩又一次显现在我眼前,我似乎又感到自己的额头正被太阳炙烤着。但这一次我什么也没有回答。接下来是一阵沉寂,预审法官显得烦躁不安,他坐下去,搔了搔头发,把胳臂支在桌子上,微微向我俯身过来,神情古怪地问:“为什么,为什么您还向一个死人身上开枪呢?”对这个问题,我不知如何回答。预审法官双手放在额头上,又重复了他的问题,声音有点儿异样了:“为什么,您得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我一直沉默不语。突然,他站起来,大步走到办公室的尽头,拉开档案柜的一个抽屉,取出一个银十字架,一边朝我走,一边晃动着十字架。他的声音完全变了,几乎在颤抖了,他大声嚷道:“您认得这个吗?我手里的这个。”“认得,当然认得。”于是,他急促而充满了激情地说他是相信上帝的,他的信念是,任何人的罪孽再深重,也不至于得不到上帝的宽恕。但是,为了得到上帝的宽恕,他就得悔过,变得像孩子那样心灵纯净,无保留地接受神意。他整个身子都俯在桌上,几乎就在我的头上晃动着十字架。说老实话,他的这番论证,我真难以跟上,首先是因为我感到很热,又因为他这间房子里有几只大苍蝇正落在我脸上,还因为他使我感到有点可怕。与此同时,我觉得他的论证也是可笑的,因为不论怎么说,罪犯毕竟是我。但他仍在滔滔不绝。终于我差不多听明白了,那就是,在他看来,我的供词中只有一点不清楚:为什么我等了一下才开第二枪。其实一切都很明白,只有这一点,他一直没有……没有搞懂。我正要对他说,他讲的这点并不那么重要,他如此钻牛角尖实在没有道理。但他打断了我,挺直了身子,又一次对我进行说教,问我是否信仰上帝。我回答说不相信,他愤怒地坐下。他反驳我说这是不可能的,所有的人都信仰上帝,甚至那些背叛了上帝的人也信仰。这就是他的信念,如果他对此也持怀疑态度的话,那么他的生活也就失去意义了。他嚷道:“您难道要使我的生活失去意义吗?”在我看来,这是他自己的事,与我无关。我把这话对他说了。但他已经越过桌子把刻着基督受难像的十字架杵到我眼皮底下,疯狂地叫喊道:“我,我是基督徒,我祈求基督宽恕你的过错,你怎么能不相信他是为你而上十字架的?”我清楚地注意到他已经称呼我为“你”,而不是“您”了,但我对他的一套已经腻烦了。房间里愈来愈热。像往常那样,当我听某个人说话听烦了,想要摆脱他时,就装出欣然同意的样子。出乎我的意料,他竟以为自己大获全胜,得意扬扬起来:“你瞧,你瞧,你现在不是也信上帝了?你是不是要把真话告诉他啦?”我又一次说了声“不”。他颓然往椅子上一倒。他显得很疲倦,待了好一会儿没有吭声。打字机一直紧追我们的对话,这时还在打那最后的几句。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我,带点儿伤心的神情,低声说:“我从没有见过像您这样冥顽不化的灵魂,所有来到我面前的犯人,见了这个十字架,都会痛哭流涕。”我正想回答说,这正是因为他们都是罪犯,但我立刻想到我也跟他们一样。罪犯这个念头,我一直还习惯不了。法官站起身来,好像是告诉我审讯已经结束。他的样子显得有点儿厌倦,只是问我是否对自己的犯案感到悔恨,我沉思了一下,回答说与其说是真正的悔恨,不如说我感到某种厌烦。当时我觉得他并没有听懂我这句话。不过,谈话没有再继续下去,这天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在此之后,我经常见到预审法官,只不过,每次都由我的律师陪同。他们限于要我对过去重述过的内容的某些地方再加以确认,或者是预审法官与我的律师讨论对我的控告罪名。但在这些时候,他们实际上根本就不管我了。反正是,渐渐地,这类审讯的调子改变了。预审法官似乎不再对我感兴趣,已经以某些方式把我的案子归类入档了。他不再跟我谈上帝,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像第一天那么激动过。结果,我们的交谈变得较为亲切诚挚了。提几个问题,稍微与我的律师谈谈,一次次审讯就这么了事。照预审法官的说法,我的案子一直在正常进行。有几次,当他们谈一般性问题的时候,还让我也参加议论。我开始松了一口气。在这些时候,没有人对我不好。一切都进行得很自然,有条不紊,恰如其分,甚至使我产生了“亲如一家”这种滑稽的感觉。预审持续了十一个月,我可以说,使我颇感惊奇的是,有那么不多的几次竟是我生平以来最叫我高兴的事:每次,预审法官都把我送到他的办公室门口,拍拍我的肩膀,亲切地说:“今天就进行到这里吧,反基督先生。”然后让法警把我带走。二有一些事情我从来是不喜欢谈的。自从我进了监狱,没过几天我就知道将来我不会喜欢谈及我这一段生活。过了些时候,我觉得对此段生活有无反感并不重要。实际上,在开始的几天,我并不像是真正在坐牢,倒像是在模模糊糊等待生活中某个新的事件。直到玛丽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探视我之后,监狱生活的一切才正式开始。那时我收到她一封信,她在信里告诉我,当局不允许她再来探视我,因为她不是我的妻子。从这天起,我才感受到我是关在监狱里,我的正常生活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我被捕的那天,先被关在一个已经有几个囚犯的牢房里,他们多数是阿拉伯人,看见我进来都笑了,接着就问我犯了什么事。我说我杀了一个阿拉伯人,他们一听就不再吭声了。但过了一会儿,天黑了,他们又向我说明如何铺睡觉用的席子,把一头卷起来,就可以当作一个长枕头。整整一夜,臭虫在我脸上爬来爬去。过了几天,我被隔离在一间单身牢房里,有一张木板床,还有一个木制马桶与一个铁质脸盆。这座监狱建在本城的高地上,通过一扇小窗,可以望见大海。有一天,我正抓住铁栅栏,脸朝着有光亮的地方,一个看守走进来,对我说有一位女士来探视我。我猜是玛丽,果然就是她。要到探视室去,得穿过一条长长的通道,上一段阶梯,再穿过一条通道。我走进一个明亮的大厅,充足的光线从一扇宽大的窗口投射进来。两道大铁栏杆横着把大厅截成了三段,两道铁栏杆之间有八到十米的距离,将探监者与囚犯隔开。我看见玛丽就在我的对面,穿着带条纹的连衣裙,脸晒成了棕褐色。跟我站在一排的,有十来个囚徒,大多是阿拉伯人。玛丽的旁边全是摩尔人,紧靠着的两人,一个是身材矮小的老太太,她身穿黑衣,嘴唇紧闭,另一个是没戴帽子的胖女人,她说起话来指手画脚,嗓门儿很大。因为铁栏杆之间隔着一大段距离,探监者与囚徒都不得不提高嗓音对话。我一走进大厅,就听见一大片嗡鸣声在高大光秃的四壁之间回荡,强烈的阳光从天空倾泻到玻璃窗上,再反射到大厅里,这一切都使我感到头昏眼花。我的单身牢房又寂静又阴暗,来到大厅里,得有好一会儿才能适应。最后,我终于看清了显现在光亮中的每一张脸孔。我注意到有一个看守坐在两道铁栏杆之间隔离带的尽头。大部分阿拉伯囚徒与他们的家人,都面对面地蹲着。这些人都不大叫大嚷。虽然大厅里一片嘈杂声,他们仍然低声对话而能彼此听见。他们沉闷的低语声从底下往上升起,汇入在他们的头上回荡的对话声浪,构成了一个延绵不断的低音部。所有这一切,都是我朝玛丽走去时敏锐注意到的。这时,她已经紧贴在铁栏杆上,努力朝我微笑。我觉得她很美,但我不知道如何向她表达出这个心意。“怎么样?”她大声问我。“就这个样子。”“身体好吗?需要的东西都有吗?”“好,都有。”我俩一时无语,玛丽始终在微笑着。那个胖女人一直对着我旁边的一个人高声大叫,那人肯定是她的丈夫,他个子高大,头发金黄色,目光坦诚。他们的对话早已开始,我听到的只是一个片段:“让娜不愿意要他!”那女人扯开嗓子嚷嚷。“我知道,我知道!”那男人说。“我对她说你出来后会再雇他的,她还是不愿意要他。”玛丽也高声告诉我雷蒙向我问好,我答了声:“谢谢。”但我的声音被我旁边那个男人盖过了,他在大声问道:“他近来可好?”他的女人笑着回答说:“他的身体从来没有现在这么好过。”我左边的是一个小个子的年轻人,他有一双纤细的手,他一直沉默不语。我注意到他的对面是一个小个子老太太,他们两人非常专注地相视着。但这时,我没有工夫再去观察他们了,因为玛丽在高声对我喊,要我抱有希望。我说了声“对”,同时,我定睛望着她,真想隔着裙子搂住她的肩膀,真想抚摩她身上细软的衣料,我没有明确意识到,除此之外我还该抱有什么其他的希望。但这一点肯定也是玛丽刚才所要表达的意思,因为她一直在向我微笑。我只看着她发亮的牙齿与她笑眯眯的眼睛,她又喊道:“你会出来的,你一出来,我们就结婚。”我回答说:“你相信吗?”我这不过是没话找话而已。她于是急促而高声地说她相信,她相信我将被释放,我们还将一同去游泳。旁边那个女人又吼叫起来,说她有个篮子遗放在法院的书记室里,说篮子里放了哪些哪些东西,她得去清点查对一下,因为那些东西都很贵。另一旁的那个青年和他母亲两人仍相视无语。阿拉伯人仍蹲在地上继续低声交谈。大厅外的阳光似乎愈来愈强,照射在窗户上闪闪发亮。我一直感到有点儿不舒服,真想离开大厅。噪声使人难受。但另一方面,我又挺想和玛丽多待一阵子。我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玛丽对我讲她的工作,她一直不断地微笑着。低语声、喊叫声、谈话声混成一片。只有我身旁的小个子青年与他母亲之间,仍是无声无息,就像孤立于喧嚣海洋中的一个寂静的小岛。渐渐地,阿拉伯人都被带走了。第一个人一带走,其他的人就都不作声了。那小个子老太太靠近铁栏杆,这时,一个看守向她儿子做了个手势,他说了声:“再见,妈妈!”那老太太把手伸进两道栏杆之间,向儿子轻轻摆了摆手,动作缓慢。老太太一出大厅,立刻就进来了一个手里拿着帽子的男人,补替她留下来的空位,看守则又带进另一个囚犯。这两人开始热烈交谈,但压低了声音,因为大厅已经安静下来了。看守又过来领走我右边的那个男人,他的老婆仍然扯着嗓子对他说话,全然没有注意到此时已经用不着提高嗓门儿了,她叫道:“好好照顾你自己,小心!”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了,玛丽做出吻我的姿势。我在走出大厅之前又回过头去看她,她站着未动,脸孔紧紧贴在铁栏杆上,仍然带着那个强颜的微笑。就在这次见面之后不久,她给我写了那封信。从收到这封信起,那些我从来也不喜欢谈及的事情也就开始了。不论怎么说,谈这些事不该有任何夸大,我要做到这一点倒要比做别的事容易。在入狱之初,最叫我痛苦难受的是我还有自由人意识。例如,我想到海滩上去,想朝大海走去,想象最先冲到我脚下的海浪的声响,想象身体跳进海水时的解脱感,这时,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禁闭在牢房的四壁之中。但这种不适应感只持续了几个月,然后,我就只有囚犯意识了。我期待着每天在院子里放风或者律师来和我晤谈。其余的时间,我也安排得很好。我常想,如果要我住在一棵枯树的树干里,什么事都不能做,只能抬头望望天空的流云,日复一日,我逐渐也会习惯的,我会等待着鸟儿阵阵飞起,云彩聚散飘忽,就像我在牢房里等着我的律师戴着奇特的领带出现,或者就像我在自由的日子里耐心地等到星期六而去拥抱玛丽的肉体。更何况,认真一想,我并没有落到在枯树干里度日的地步。比我更不幸的人还多着呢,不过,这是妈妈的思维方式,她常这么自宽自解,说到头来人什么都能习惯。而且,一般来说,我还没有到此程度。头几个月的确很艰难,但我所做出的努力使我渡过了难关。例如,我老想女人,想得很苦。这很自然,我还年轻嘛。我从来都不特别想玛丽,但我想某一个女人、想某一些女人、想我曾经认识的女人、想我爱过她们的种种情况,想得那么厉害,以至我的牢房里都充满了她们的形象,到处都萌动着我的性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使得我精神骚动不安,从另一种意义上说,却又帮我消磨了时间。我终于赢得了看守长的同情,每天开饭的时候,他都与厨房的工友一道进来,正是他首先跟我谈起了女人。他对我说,这是其他囚犯也经常抱怨的头一件大事。我对他说我也如此,并认为这种待遇是不公正的。他却说:“但正是为了这个,才把你们投进了监狱。”“怎么,就为了这个?”“是的,什么是自由,女人就是自由呀!你们被剥夺了这种自由。”我从没有想到这一层。我对他表示同意,我说:“的确如此,要不然惩罚从何谈起?”“您说得对,您懂这个理,那些囚犯都不懂,不过,他们最终还是自行解决了他们的性欲问题。”看守长说完这话就走了。还有,没有烟抽也是一个问题。我入狱的那天,看守就剥走了我的腰带、我的鞋带、我的领带,搜空了我的口袋,特别是其中的香烟。进了单人牢房,我要求他们还给我。但他们对我说,监狱里禁止抽烟。头些天,我真难熬,这简直就叫我一蹶不振。我只好从床板撕下几块木片来吮咂。整个那天,我都想呕吐。我不理解为什么监狱里不许抽烟,抽烟对谁都没有危害呀。过了些日子,我明白了这就是惩罚的一部分。但这时我已经习惯于不抽烟了,因此,这种惩罚对我也就不再成其为一种惩罚啦。除了这些烦恼,我还不算太不幸。最根本的问题,我再说一遍,仍是如何消磨时间。自从我学会了进行回忆,我终于就不再感到烦闷了。有时,我回想我从前住过的房子,我想象自己从一个角落出发,在房间里走一圈又回到原处,心里历数在每一个角落里见到的物件。开始,很快就数完一遍。但我每来一遍,时间就愈来愈长。因为我回想起了每一件家具,每一件家具上陈设的每一件物品,每一件物品上所有的局部细节,如上面镶嵌着什么呀,有什么裂痕呀,边缘有什么缺损呀,还有涂的是什么颜色、木头的纹理如何呀,等等。同时,我还试着让我的清单不要失去其连贯性,试着不遗漏每一件物品。几个星期之后,单单是数过去房间里的东西,我一数就能消磨好几个钟头。这样,我愈是进行回想,愈是从记忆中挖掘出了更多的已被遗忘或当时就缺乏认识的东西。于是我悟出了,一个人即使只生活过一天,他也可以在监狱里待上一百年而不至于难以度日,他有足够的东西可供回忆,决不会感到烦闷无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种愉快。还有睡觉问题。开始,我夜里睡不好,白天根本睡不着。渐渐地,我夜里睡得好了,白天也能睡得着。我可以说,在最后的几个月里,我每天能睡上十六到十八个钟头。这样,我就只剩下六个钟头要打发了,除了吃、喝、拉、撒,我就用回忆与捷克斯洛伐克人的故事来消磨时间。有一天,我在床板与草褥子之间,发现了一块旧报纸,它几乎与褥垫粘在一起,颜色发黄,薄得透明。那上面报道了一桩社会新闻,缺了开头,但看得出来事情是发生在捷克斯洛伐克。有个人早年离开自己的村子,外出谋生。过了二十五年,他发了财,带着妻儿回家乡。他母亲与他妹妹在村里开了家旅店。为了要让她们得到意外的惊喜,他把自己的妻子与儿子留在另一个地方,自己则住进他母亲的旅馆。进去时,母亲没有认出他。他想开个大玩笑,就特意租了一个房间,并亮出自己的钱财。夜里,他的母亲与妹妹为了谋财,用大锤砸死了他,把尸体扔进了河里。第二天早晨,他的妻子来了,懵然不知真情,通报了这位店客的姓名。母亲上吊自尽,妹妹投井而死。这则报道,我天天反复阅读,足足读了几千遍。一方面,这桩事不像是真的,另一方面,却又自然而然。不论怎样,我觉得这个店客有点咎由自取,人生在世,永远也不该演戏作假。就这样,我睡大觉、进行回忆、读那则新闻报道,昼夜轮回,日复一日,时间也就过去了。我过去在书里读到过,说人在监狱里久而久之,最后就会失去时间观念。但是,这对我来说,并没有多大意义。我一直不理解,在何种程度上,既可说日子漫漫难挨,又可说苦短无多。日子,过起来当然就长,但是拖拖拉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最后就混淆成了一片。每个日子都丧失了自己的名字。对我来说,只有“昨天”与“明天”这样的字,才具有一定的意义。有一天,看守对我说我入狱已经有五个月了,我相信他说得很准确,但对此我颇不理解。在我看来,这五个月在牢房里,我总是过着一模一样的一天,总是做一模一样的事情。那天,看守走了后,我对着我的铁饭盒照了照自己,我觉得,我的样子显得很严肃,即使是在我试图微笑的时候也是如此。我晃了晃那饭盒,又微笑了一下,但照出来的仍是那副严肃而忧愁的神情。天黑了,这是我不愿意谈到的时间,是无以名状的时间,这时,夜晚的嘈杂声从监狱各层升起,而后又复归于一片寂静。我走近天窗,借着最后的亮光,又照了照自己的脸。神情老是那么严肃。这有什么奇怪呢?既然那个时刻我一直就很严肃。但这时,我几个月来第一次清晰地听见我自己说话的声音。我辨识出这就是好久以来一直在我耳边回响的声音,我这才明白,在这一段日子里,我一直在自言自语。于是,我回想起妈妈葬礼那天女护士说过的话。不,出路是没有的,没有人能想象出监狱里的夜晚是怎么样的。三我可以说,一个夏天接着一个夏天,其实过得也很快。我知道,天气开始愈来愈热时,我就会碰到若干新的情况。我的案子定在重罪法庭最后一轮中审理,这一轮将于六月底结束。开庭进行公开辩论时,外面的太阳正如火如荼。我的律师向我保证,审讯不会超过两三天。他补充说:“再说,到那时,法庭会忙得不可开交,因为您的案子并不是那一轮中最要紧的一桩。在您之后,紧接着就要审一桩弑父案。”早晨七点半钟,执法人员来提我,囚车把我送到法院。两名法警把我带进一间阴凉的小房间,我们坐在一扇门旁候着,隔着门,可以听到一片谈话声、叫唤声、挪动椅子声,吵吵嚷嚷的,使我觉得像本区那些节日群众聚会、音乐演奏完之后,人们就一哄而上,清理场地,准备跳舞。法警告诉我得等一会儿才开庭,其中的一人递给我一支烟,我谢绝了。不一会儿,他问我是不是“心里害怕”。我回答说不。我甚至说,在某种意义上,我倒挺有兴趣见识见识如何打官司,我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见过打官司呢。另一个法警接我的话茬说:“这倒也是。不过,见多了就累得慌。”过了一会儿,房间里一个小电铃响了。他们给我摘下手铐,打开大门,带我走到被告席上。整个大厅,人群爆满。尽管窗口挂着遮帘,阳光仍从一些缝隙透射进来,大厅里的空气已经很闷热了。窗户仍然都关着。我坐下来,两名法警一左一右看守着我。这时,我才看清我面前有一排面孔,他们都盯着我,我明白了,这些人都是陪审员,但我说不清这些面孔彼此之间有何区别。我只是觉得自己似乎是在电车上,对面座位上有一排不认识的乘客,他们审视着新上车的人,想在他们身上发现有什么可笑之处。我马上意识到我这种联想很荒唐,因为我面前这些人不是在找可笑之处,而是在找罪行。不过,两者的区别也并不大,反正我就是这么想的。在这个门窗紧闭的大厅里拥挤着这么多人,这真有点使我头昏脑涨。我朝法庭上望了望,没有看清楚任何一张面孔。我现在认为,这首先是因为我没有料想到,整个大厅的人挤来挤去,全是为了来瞧瞧我这个人的。平时,世人都没有注意到我。来到法庭上,我总算明白了,我就是眼前这一片骚动的起因。我对法警表示惊讶说:“这么多人!”他回答我说这是报纸炒作的结果。他给我指出坐在陪审员席位下一张桌子旁边的一伙人,说:“他们就在那儿。”我问:“谁?”他说:“报社的人呀!”他认识其中的一个记者,那人也瞧见了他,并向我们走来。此人年纪不轻,样子和善,长着一副滑稽的面孔。他很热情地跟法警握了握手。这时,我注意到大家都在见面问好,打招呼,进行交谈,就像在俱乐部有幸碰见同一个圈子里的熟人那样兴高采烈。我也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产生了一种奇特的感受,觉得我这个人纯系多余,有点像个冒失闯入的家伙。但是,那个记者却笑眯眯跟我说话了,他希望我一切顺利。我向他道了声谢谢,他又说:“您知道,我们把您的案子渲染得有点儿过头了。夏天,这是报纸的淡季。只有您的案子与那桩弑父案还有点儿可说的。”接着,他指给我看,在他刚离开的那一堆人中,有一个矮个子,那人像一只肥胖的银鼠,戴着一副黑边的大眼镜。他告诉我,此人是巴黎一家报社的特派记者,他说:“不过,他不是专为您而来的,因为他来报道那桩弑父案,报社也就要他把您的案子也一起捎带上。”说到这里,我又差点儿要向他道谢了。但一想,这不免会显得很可笑。他亲切地向我摆了摆手,就离去了。接着,我们又等候了几分钟。我的律师到场了,他穿着法院的袍子,由好几个同事簇拥着。他向那些记者走去,跟他们握手,互相打趣说笑,都显得如鱼得水,轻松自在,直到法庭上响起铃声为止。于是,大家各就各位。我的律师走到我跟前,握了握我的手,嘱咐我回答问题要简短,不要主动发言,剩下的事则由他来代劳。在左边,我听见椅子往后挪动的声音,我看见一个细高身材的男人,身披红色的法袍,戴着夹鼻眼镜,仔细地理了理法袍坐了下来。此人就是检察官。执达员宣布开庭。与此同时,两个大电扇开动起来,发出嗡嗡的声响。三个审判员,两个穿黑衣,一个穿红衣,夹着卷宗进了大厅,快步向俯视着全场的审判台走去。穿红衣的庭长坐在居中的高椅上,把他那顶直筒无边的高帽放在面前,用手帕拭了拭自己小小的秃头,宣布审讯开始。记者们已经手中握笔,他们的表情都冷漠超然,还带点嘲讽的样子。但是,他们之中有一个特别年轻的,穿一身灰色法兰绒衣服,系一根蓝色领带,把笔放在自己面前,眼睛一直盯着我。在他那张有点不匀称的脸上,我只注意到那双清澈明净的眼睛,它专注地审视着我,神情难以捉摸。而我也有了一种奇特的感觉,好像是我自己在观察我自己。也许是因为这一点,也因为我不懂法庭上的程序,我对后来进行的一切都没有怎么搞清楚,例如,陪审员抽签,庭长向律师提问,向检察官、向陪审团提问,(每次提问的时候,陪审员的脑袋都同时转向法官席)然后是很快地念起诉书,我只听清楚了其中的地名与人名,然后,又是向律师提问。这时,庭长宣布传讯证人。执达员念了一些引起我注意的名字,从那一大片混混沌沌的人群中,我看见证人们一个个站起来,从旁门走出去,他们是养老院的院长与门房、多玛·贝雷兹老头、雷蒙、马松、沙拉玛诺,还有玛丽。玛丽向我轻轻做了一个表示焦虑的手势。我还在纳闷儿怎么没有早些看见他们。最后,念到塞莱斯特的名字,他也跟着站起来了。在他身边,我认出了在饭店见过的那个身材矮小的女人,她仍穿着那件夹克衫,一副一丝不苟、坚决果敢的神气。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但我来不及考虑什么,因为庭长开始发言了。他说双方的辩论就要开始了,他相信用不着再要求听众保持安静。他声称,他的职责是引导辩论进行得公平合理,以客观的精神来审视这个案件,陪审团的判决亦将根据公正的精神做出,不论发生什么情况,他将坚决排除对法庭秩序的任何干扰,即使是最微不足道的干扰。大厅里越来越闷热,我看见好些在场者都在用报纸给自己扇风。这样,就造成了一阵持续不断的纸张哗啦哗啦声。庭长做了一个手势,执达员很快就拿来三把稻草编织的扇子,三位法官立刻就扇将起来了。对我的审问开始了。庭长语气平和地向我发问,甚至我觉得他带有一丝亲切感。虽然我不厌其烦,他还是先要我自报身份、籍贯、年龄。我自己一想,这也是自然而然、合情合理的,万一把某甲当作某乙来审一通,岂不是一件极为严重的事情?接着,庭长又开始复述了我所犯下的事情,每念三句就问我一声:“是这样的吗?”对此,我总是根据律师的嘱咐回答说:“是的,庭长先生。”这一个程序拖了很长的时间,因为庭长复述得很详细。在此过程中,记者们都在作笔录。我感到那个最年轻的记者与那个自动机器般的小个子女人,一直用眼光盯着我。像坐在电车板凳上的一排陪审员全都转身向着庭长,专心倾听。庭长咳嗽了一声,翻阅了一下卷宗,一边扇着扇子,一边转向我。他说他现在要涉及几个表面上跟案子无关、但实际上是关系颇大的问题。我知道他也要谈妈妈的问题了,这时,我感到自己对此是厌烦透了。他问我,为什么要把妈妈送进养老院,我回答说,因为没有钱雇人照料她的生活起居。他又问我,就我个人而言,这样做是否使我心里难过,我回答说,不论是我妈妈还是我自己,并不期望从对方那里得到什么,而且也不期望从任何人那里得到什么,我们两人都已经习惯我们这种新式的生活。于是,庭长说他并不想强调这个问题,接着,他问检察官是否有其他的问题要向我提出。检察官半转过身来,没有正眼瞧我,说如果庭长准许的话,他想知道我当时独自回到泉水那里,是否怀有杀死阿拉伯人的意图。我说:“没有。”他又说:“既然如此,那当事人为什么要带着武器,而且偏偏直奔这个地方呢?”我说纯属偶然。检察官着重强调了一句,语气阴坏阴坏的:“暂时就说这些。”接着,事情进行得有点凌乱,至少我有这种印象。经过一番私下磋商之后,庭长宣布休庭,听取证词则推迟到下午进行。我没有时间做过多考虑,他们就把我带走,装进囚车,送回监狱吃午饭。这一切进行得匆匆忙忙,没有花什么时间,待我刚来得及感到很累的时候,他们又来提我上庭了。一切都又重来一遍,我被带进同样的大厅,面对着同样那些面孔。不同的只是大厅里更加闷热了,就像发生了奇迹一样,每个法官、检察官、我的律师与一些记者,都手执一把草扇。那个年轻的记者与那个瘦小的女士也已在座,但这两人却不扇扇子,而是仍然一言不发地紧盯着我。我擦了擦脸上的汗,直到我听见传唤养老院院长上庭作证时,我才稍微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场合与处境。检察官问他我的妈妈对我是否常有怨言,他说是的,但又补充说,经常埋怨自己的亲人,这差不多是养老院的老人普遍都有的怪癖。庭长要他明确指出妈妈是否对我把她送进养老院一事有怨言,院长也回答说是。但对这个问题,他没有作补充说明。接着,庭长又向他提出另一个问题,对此,他回答说,他对我在下葬那天的平静深感惊讶。然后,他又被问及他所说的平静是指什么,他看了看自己的鞋尖,说是指我不愿意看妈妈的遗容,我没有哭过一次,下葬之后立刻就走,没有在坟前默哀。他说,还有一件事使他感到惊讶,那就是殡仪馆的人告诉他,我不知道妈妈的具体岁数。说到这里,大厅里一时寂静无声,庭长要养老院院长确认所讲的就是我,院长没有听清楚这个问题,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说:“这就是法律。”接着,庭长又问检察官还有没有问题要问证人,检察官大声嚷道:“噢!没有了,这已经足够了。”他的声音如此响亮,他的目光如此扬扬得意,朝我一扫,使得我多年以来第一次产生了愚蠢的想哭的念头,因为我感到所有这些人是多么厌恶我。庭长又问了陪审团与我的律师有没有问题要问,然后要养老院的门房上庭作证。门房也像其他人那样,履行了同样的程序。走过我面前时,他瞧了我一眼,就把目光移开了。他回答了向他提出的问题。他说我不想见妈妈的遗容,说我抽了烟、睡了觉、喝了牛奶咖啡。这时,我感到有某种东西激起了全大厅的愤怒,我第一次觉得我真正有罪。庭长要门房把喝牛奶咖啡与抽烟的经过再复述了一遍。检察官看了看我,眼睛里闪烁着嘲讽的目光。这时,我的律师问门房当时是否跟我一道抽烟来着。但检察官猛然站起来,激烈反对这个问题说:“在这里,究竟谁是罪犯?这种为了削弱证词的力量而不惜给证人抹黑的做法,究竟是什么做法,但这份证词是无可辩驳的,并不因抹黑伎俩而减色!”尽管如此,庭长仍然要门房回答上述问题。那老头儿难为情地说:“我知道当时我也不应该抽烟,但先生递给我一支,我不敢拒绝。”最后,他们问我有没有要补充的。我回答说:“没有,我只想说,证人没犯错,当时我的确递了一支烟给他。”这时,门房有点惊奇地看了看我,还带有一种感激的神情。他迟疑了一下,说牛奶咖啡是他请我喝的。对此,我的律师得意扬扬地叫了起来,说陪审团一定会重视这一点的。而检察官却在我们头上像雷鸣一样大声吼道:“是的,陪审员先生们会注意这一点,不过他们会认定,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完全可以送上一杯咖啡,但一个儿子面对着生他育他的那个人的遗体,就应该加以拒绝。”这时,门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轮到多玛·贝雷兹作证了,执法员一直把他扶到证人席上。贝雷兹说,他主要是认识我妈妈,跟我只见过一次面,就是下葬的那天。法官问他那天我有些什么表现,他回答说:“诸位都明白,我自己当时太难过了,所以,我什么都没有看见,难过的感情使我没有去注意。因为对我来说,那是天大的悲痛,我甚至都晕倒了。因此,我不可能去注意这位先生。”检察官问他,是不是至少看见了我哭。贝雷兹说没有看见。检察官于是说:“陪审团的诸位会重视这一点的。”但我的律师恼火了,他以一种我觉得是颇为夸张的语气问贝雷兹,他是否看见了我没有哭?贝雷兹回答说没有看见。这一问一答引起了哄堂大笑。我的律师一边挽起自己的一只衣袖,一边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这就是这场审讯的形象,所有一切都是真的,但又没有任何东西是真的!”检察官板着脸,用铅笔在他的文件上戳戳点点那些标题。审讯暂停了五分钟,这时,我的律师对我说,事情进行得再好不过。接着,法庭传唤塞莱斯特作证,他是由被告方提名出庭的,而被告方,就是我。塞莱斯特不时把目光投向我这一边,手里不停地摆弄着一顶巴拿马草帽。他穿着一身新衣服,那是他好几个星期天跟我一道去看赛马时穿的。但我现在记得他当时没有戴硬领,因为只有一只铜纽扣扣住了他衬衫的领口。庭长问他我是不是他的顾客,他说:“是的,但也是一个朋友。”问及他对我的看法时,他回答说我是个男子汉;问及他此话是什么意思时,他回答说谁都知道此话的意思;问及他是否注意到我是一个封闭孤僻的人时,他只回答说我是个从不说废话的人。检察官问他我到他饭店吃饭,是否按时付款。塞莱斯特笑了,他说:“这是我与他之间的私事。”又问及他对我的罪行有什么看法时,他把两手放在栏杆上,可以看得出来,他事先对此是有所准备的,他这样答道:“在我看来,这是一桩不幸事故。不幸事故,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它叫你无法预防。嗨!所以在我看来,这是一桩不幸事故。”他还要继续讲下去,但庭长对他说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谢谢他。这时,塞莱斯特待在那里,不知所措。他大声表示,他还要继续发言。庭长要求他讲得简短一些。他又重复了一遍,说这是个不幸事故。庭长打断他说:“是的,当然是不幸事故,但我们在这里就是为了审理这类不幸事故。我们向您表示感谢。”似乎他已竭尽了自己的心力,充分表现出了作为朋友的善意。塞莱斯特朝我转过身来,我觉得他眼里闪出泪光,嘴唇颤抖哆嗦,那样子好像在问我他还能尽些什么力。我呢,我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做任何表示,但我生平第一次产生了想要去拥抱一个男人的想法。庭长又一次请他离开作证席。塞莱斯特这才回到了旁听席上。在以下的审讯过程中,他就坐在那里,身子稍微前倾,两肘支在膝上,手里拿着巴拿马草帽,听着旁人作证。玛丽被带进来了。她戴着帽子,仍然是那么美,但我更喜欢她长发披肩。从我的位置上,我可以感觉得到她乳房轻轻地颤动,我又回想起了她那微微鼓出的下嘴唇。这时她好像很紧张。刚一上来,庭长就问她是从什么时候认识我的。她说是我们在一家公司里做事的时候认识的。庭长又问她跟我是什么关系,她说她是我的女友,对与此相关的一个问题,她说她的确要和我结婚。正在翻阅卷宗的检察官这时突然问她何时与我发生肉体关系的,她说了那个日期。检察官以一种不动声色的神态指出,那似乎就是我妈妈下葬的第二天。接着,他带着明显的嘲讽意味说,他并不想在一个微妙的问题上大做文章,他也很理解玛丽不便启齿,但是,(说到这里,他的声调大为严厉起来)他认为自己的职责使他不得不超脱某些通常的礼节。于是,他要求玛丽把我们发生关系那天的经过讲述一遍。玛丽不愿意讲,但在检察官的坚持下,她讲了那天我们游泳、看电影与回到我住处的经过。检察官说,根据玛丽在预审中所提供的证词,他调查了那一天电影院放映的节目,他要玛丽自己来说说那天我们看的是什么片子。玛丽的声音都变了,说那是费尔南德的一部片子。她话音一落,全场鸦雀无声。这时,检察官霍地站了起来,神态庄严,用手指着我,以一种我觉得很是激动的声调,咬着一个字一个字地、慢吞吞地叫道:“陪审团的先生们,此人在自己母亲下葬的第二天,就去游泳,就去开始搞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就去看滑稽电影、放声大笑,我用不着再向诸位说什么了。”他坐下,大厅里仍是鸦雀无声。但是,玛丽突然大哭起来,她说情况并不是这样,还有其他的情况,她刚才的话并不是她心里想的,而是人家逼她说的,她一直很了解我,我没有做过任何坏事,但是,执达员在庭长的示意下,立刻把她架了出去,审讯又继续进行。接下去是听马松的证词。他宣称我是一个正直的人,“甚至要说,是个老实人。”但这时大厅里的人都不怎么听他的了。轮到沙拉玛诺作证,更没有多少人听了。他说我对他的狗很好,关于我妈妈与我的问题,他回答说,我跟妈妈没有什么话可说,因为这一点,我把她送进了养老院。“应该理解呀,应该理解呀!”他这样说。但没有人表示理解。他也被带走了。再就是轮到雷蒙了,他是最后一个作证的。雷蒙向我轻轻做了个手势,一上来就说我是无辜的。但庭长立即宣称,法庭不要他下判断,而是要他提供事实,吩咐他先等法庭提问,然后再作回答。接着,首先要他讲清楚他与被杀者的关系。雷蒙趁这个机会说被杀者恨的是他,因为他羞辱了他的姐姐。庭长问他,被杀者是否没有原因对我有什么仇恨,雷蒙说我到海滩去完全是出于偶然。检察官问他,为什么最初酿成了这个事件的那封信是出自我手。雷蒙回答说,这也是出于偶然。检察官反驳说,在这个事件中,偶然性对人类良知的毁坏已经很多了。他想知道,当雷蒙羞辱他的情妇的时候,我没有去劝阻,这是否出于偶然,我为他到警察局去作证,这是否出于偶然,我在作证时所说的话完全是为了讨好人,这是否也出于偶然。最后,他问雷蒙靠什么生活,雷蒙回答说“当仓库管理员”。检察官朝着陪审团大声说,众所周知,此人所干的行当是给妓女拉皮条,而我则是他的同谋,他的朋友。这是一个最下流无耻的事件,由于有道德上的魔鬼在其中掺和而更加严重。这时,雷蒙要进行声辩,我的律师也表示抗议,但庭长要他们让检察官把话讲完。检察官说:“我要讲的话不多了,他是您的朋友吗?”他这样问雷蒙,雷蒙回答说:“是的,他是我的哥们儿。”检察官又向我提出同样的问题,我看了看雷蒙,他仍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回答:“是的。”检察官于是转身向着陪审团,大声说:“还是这个人,他母亲死后的第二天,就去干最放荡无耻的勾当,为了了结一桩伤风败俗、卑鄙龌龊的纠纷,就随随便便去杀人。”检察官坐下了。我的律师已经按捺不住,他举起胳臂,法袍的袖子因此滑落下来,露出里面上了浆的衬衣的褶痕,他大声嚷道:“说到底,究竟是在控告他埋了母亲,还是在控告他杀了一个人?”听众哄堂大笑。但检察官又站了起来,披了披自己的法袍,高声宣称,只有您这位可敬的辩护律师如此天真无邪,才能对这两件事之间深层次的、震撼人心的、本质的关系视而不见,无动于衷。他声嘶力竭地喊道:“是的,我控告这人怀着一颗杀人犯的心埋葬了一位母亲。”这一声宣判,显然对全体听众起了很大的影响。我的律师耸了耸肩,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来他本人也颇受震撼,这时我感到我的事情不妙了。审讯完毕。出了法庭上囚车的一刹那间,我又闻到了夏季傍晚的气息,见到了这个时分的色彩。我在向前滚动的昏暗的囚车里,好像是在疲倦的深渊里一样,一一听出了这座我所热爱的城市、这个我曾心情愉悦的时分的所有那些熟悉的声音:傍晚休闲气氛中卖报者的吆喝声,街心公园里迟归小鸟的啁啾声,三明治小贩的叫卖声,电车在城市高处转弯时的呻吟声,夜幕降临在港口之前空中的嘈杂声,这些声音又在我脑海里勾画出我入狱前非常熟悉的在城里漫步的路线。是的,过去在这个时分,我都心满意足,精神愉悦,但这距今已经很遥远了。那时,等待我的总是毫无牵挂的、连梦也不做的酣睡。但是,今非昔比,我却回到自己的牢房,等待着第二天的到来,就像划在夏季天空中熟悉的轨迹,既能通向监狱,也能通向酣睡安眠。 | 周日早上,默尔索和女友玛丽以及雷蒙打算去海滩游泳。在海滩上,雷蒙介绍了他的朋友马松及其妻子。午餐后,马松和默尔索去散步,他们遇到了两个阿拉伯人,其中一个是雷蒙之前提到的死对头。双方发生了冲突,雷蒙被刀伤,默尔索他们紧急逃离。雷蒙决定再次去找那两个阿拉伯人,默尔索也跟着一起。在海滩的泉水旁,他们再次遇到那两个人,雷蒙和其中一个阿拉伯人对抗,默尔索在雷蒙要求下拿出了手枪,最后两个阿拉伯人逃离了。雷蒙和默尔索回到了木屋,雷蒙的伤势不重,但大家情绪有些低沉。默尔索因为枪击那两个阿拉伯人被捕。预审法官询问了他的个人生活和案件细节,法官对默尔索在母亲葬礼上的行为表示好奇,默尔索说是因为他不习惯回想过去。在监狱中,默尔索逐渐适应了监狱生活,通过回忆、睡觉和阅读报纸上的故事来消磨时间。他发现人好像可以习惯任何事,包括失去自由。尽管有时感到厌烦,但他学会了如何在监狱中找到平静。默尔索的案件在法庭上审理。庭长、检察官和律师都参与了审讯,并且吸引了许多记者和公众的关注,但默尔索自己仿佛是个局外人,对整个审判过程漠不关心。 |
在马拉德,德西蕾走到哪儿都能看见史黛拉。她穿着淡紫色连衣裙,坐在水泵边,她褪下袜子,挠她的脚踝。她深入树林,玩捉迷藏。她走出肉店,拿着白纸包的鸡肝,她紧紧抓着包裹,像抓着一个珍贵的秘密。史黛拉,用缎带把鬈发扎成马尾,衣服永远板板正正,鞋子永远闪闪发亮。一个如静物般的女孩,因为这是德西蕾认识她的唯一方式。但这个史黛拉总在她的视线里飞进飞出。她要么倚在栏杆上,要么推着推车走过方特诺特家旁边的小巷,或者歇坐在圣凯瑟琳石阶上,吹着蒲公英。德西蕾第一天带女儿去上学的路上,史黛拉就跟在她们身后,对袜子上的灰尘大惊小怪。德西蕾紧握裘德的手,努力无视她。“你今天要跟人说话。”她说。“我会跟喜欢的人说话。”裘德说。“但你还不知道你会喜欢谁,所以要友善对待每一个人,再看会喜欢谁。”她拉了拉女儿衣领的荷叶边。她一整晚都在院子里洗裘德的衣服。她俩的衣服都没带够,她把手伸进轻薄透明的水中,设想着女儿如何轮换穿这四套衣服,直到穿不下为止。她为什么不事先计划好呢?史黛拉一定会的。她一定会在逃离前的几个月就开始制订计划,然后慢慢收走衣物,一次收走一只袜子。她会慢慢存钱,想好要去哪里,买好火车票。德西蕾知道史黛拉会这样,因为她在新奥尔良就是这么做的。从一种生活滑入另一种生活,就像滑入另一个房间一样轻而易举。在学校附近,米色皮肤的孩子们抓着栅栏,望向这边,德西蕾再次握紧女儿的手。她为裘德精心打扮了一番,白色裙子,粉色围兜,蕾丝边袜子,玛丽珍女鞋。“没有棕色衣服吗?”徘徊在门口的母亲问,德西蕾置之不理,为裘德的发辫系上粉色丝带。所有人都说鲜艳的色彩搭配深色皮肤显得俗气,但她拒绝把女儿藏在沉闷的橄榄绿或灰色里。现在,她们像游行一样经过其他孩子时,她悔之不及。也许粉色太招摇了,也许她把女儿打扮得像个百货商店里的娃娃,毁了女儿融入学校的机会。“他们怎么都看着我?”裘德问。“你是新来的嘛。”德西蕾说,“他们只是对你好奇罢了。”她笑着说,尽量表现得轻描淡写,但女儿还是警惕地瞥了一眼学校。“我们在这里住多久?”她问。德西蕾在她面前蹲下,说:“我知道这里不一样,但都是临时的。等妈妈搞清楚一些事就走,好吗?”“临时是多久?”“不知道,宝贝,”德西蕾终于开口道,“我不知道。”坏脾气山羊酒吧懒洋洋地架在柱桩上,大树长满青苔,枝杈垂在变红的屋顶上。德西蕾小心摸索过泥泞的小径,只为找到破败的第一级台阶。作为一座与炼油厂相伴的小镇,附近没有电影院,没有夜总会,也没有棒球场,这意味着镇上有大量百无聊赖的糙汉。玛丽·维涅是马拉德唯一不觉得这是问题的人。相反,她把父母留下的农舍改成酒吧,让她的四个儿子洗酒杯、拖酒桶,偶尔负责拉架。她打算有一天把酒吧留给其中一个儿子,但她死的时候,他们四个都已不在人世。父亲葬礼过后,双胞胎很少见到玛丽。她们的母亲从不想与那家非法酒吧或经营酒吧的粗俗女人有任何往来。莱昂在世时,两个女人还相敬如宾,现在他不在了,她们和她们的悲痛都不再有交集。因此,双胞胎只是听说了很多故事,关于玛丽·维涅如何为马拉德最粗野的男人倒酒,关于她如何放了把猎枪在吧台下面,她称之为耐特·金·科尔[1],每当糙汉们因为打牌推来搡去,或因为某个女人大打出手时,她总会亮出那把老耐特。那些男人原本面对穿着居家便服的妇女是不为所动的,但每当她提着枪出来,他们都会收起怒气,变得像辅祭的男童一样温顺。可是,当德西蕾第一次走进坏脾气山羊酒吧,她几乎大失所望。她一直把那家酒吧幻想成某种神奇的存在,一定能唤起她对父亲的回忆。然而,那里只是一家平淡无奇的乡村酒吧而已。之所以大白天跑到酒吧,是因为无处可去。她在威利·李的卡车前座颠簸了一上午,她跟他去了奥珀卢瑟斯。她想找一份工作,她在威利·李的店铺外看见他,他正在装车,准备送货。她问他能捎她去镇上吗。当这辆拉肉的车渐渐远离马拉德,她心里想着女儿,想着她转头看见女儿消失在校舍的样子。她消瘦的肩膀,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握得紧紧的。“在哪儿放下你?”威利·李问她。“警察局就可以。”“警察局?”他转身看向她,“你去那儿干吗?”“跟你说了,找工作。”他咕哝了一声。“你可以在马拉德附近找到打扫卫生的工作。”“不是去打扫卫生。”“那你去警察局做什么?”“申请做指纹识别员。”她说。威利·李被逗笑了。“你打算就那么走进去,然后说什么?”“说我想申请一份工作。我不知道你笑什么,威利·李。我做指纹识别员已经十多年,既然我能为联邦调查局工作,为何不能在这里工作?”“那可难说。”威利·李对她说。难道她离开后,世界还是一潭死水吗?难道她走进圣朗德里教区警察局时,不是信心满满的吗?她径直走入那栋围着铁丝栅栏的肮脏的棕色建筑,副警长是一位有沙褐色头发的矮胖男人,她对他说她想申请一份工作。“你说联邦调查局吗?”他挑高了眉毛问,她看到了希望。她坐在等候室一角,快速参加了潜在指纹识别员测试,她此时很感激可以做这样的思维训练,这不同于她最近的思维练习(后勤思维,比如手里的钱还能撑多久),这是真正的分析思维。她很快完成了测试,副警长赞叹不已,用时恐怕创了纪录。他从牛皮纸文件夹中取出答案,准备批改考卷。但他首先端详起她的完整申请表,看到地址一栏写着马拉德,他瞬间变了脸。他把答案收回文件夹,靠回椅背。“就这样吧,姑娘,”他说,“别浪费我的时间了。”现在,她走进了坏脾气山羊酒吧,走过那道欢迎标语:冷女人!热啤酒!又走过一排穿着油腻工作服的男人,钻进一个空卡座。“哟,稀客稀客。”老侍女洛娜·赫伯特说。德西蕾还没点单,她就放下了一杯威士忌。“你看上去不怎么惊讶。”德西蕾说。她已经回来两天,镇上当然已尽人皆知。“人总要回家的嘛,”洛娜说,“让我好好看看你。”在昏暗的酒吧,她还系着那条蓝色围巾。不知洛娜注意到没有,但她什么也没说。她消失在吧台后面,德西蕾干掉杯中酒,烧灼感抚慰了她。大白天一个人喝酒,她觉得有点可悲,但她还能做什么?她需要工作,需要钱,需要计划。但那些孩子盯着女儿看,副警长打发了她,萨姆扼住了她的喉咙。她又冲洛娜招了招手,她想忘掉一切。一杯又一杯酒下肚,见到他时,她已略有醉意。他坐在酒吧尽头,穿一件旧旧的棕色皮夹克,一双脏靴子踩在吧凳上。一旁的人说了句什么,他笑着端起威士忌酒杯。他高高的颧骨刺穿了她。即使时隔多年,她仍能一下子认出厄尔利·琼斯。在马拉德的最后一个夏天,德西蕾·维涅遇到了这个不合适的男孩。在那之前,她一生遇到的都是合适的人:马拉德男孩,肤色浅,野心大,他们拽她的马尾辫,他们在教理问答时贴着她,喃喃念诵《使徒信经》,他们在校园舞会外向她索吻。她本该嫁给这些男孩中的一个,当约翰尼·希罗克斯在她的历史书里留下心形纸条,当吉尔·达尔库尔特邀请她参加开学活动时,她几乎能切实感到母亲在她背后推波助澜。选一个,快选一个。这只会让她更固执己见。没有什么比理应喜欢一个人更让她扫兴的了。马拉德男孩就像表兄弟一样熟悉而安全,但她也遇不到其他男孩了,除了某人来探亲的侄子,或一些搬来小镇外围的佃农。她从未和佃农男孩说过话,只有他们走过小镇时,她才能看见他们,又高又壮,褐色的皮肤。这些男孩看起来就像大人一样,你能跟他们说什么呢?况且,你本不该和深色皮肤的男孩说话。有一次,一个男孩对她行了脱帽礼,母亲立刻抓紧她的胳膊,发出轻蔑的“啧啧”声。“别看那边,”母亲说,“那种男孩坏得很。”母亲总说,出现在马拉德的深肤色男孩只想到处泡妞。他们想泡白人女孩而不得,就退而求其次,追求浅肤色的女孩。但过去,德西蕾从不认识深肤色的男孩,直到六月的一个晚上,她在擦客厅的窗户,透过朦胧的窗户,她看见一个男孩站在门廊。个子高高的,穿着吊带工作服,没穿上衣,皮肤是焦糖一般的深棕色。他抓着一个纸袋,咬了口紫色水果,用手背擦了把嘴。“不让进吗?”他说。他直勾勾盯着她,她脸红了。“不让。”她说,“你是哪位?”“你觉得呢?”他说。一边把纸袋转向她,给她看方特诺特的标志。“开门。”“我不认识你,”她说,“你可能是个斧头杀人犯。”“我身上有斧头吗?”“也许藏起来了。”他本可以把纸袋放在门廊上,但他没有,她意识到他们在调情。她把抹布扔在窗台上,看着他吃东西。“你吃的什么?”她问。“你过来看。”她终于打开纱门,光脚走上门廊。厄尔利也放下戒备。他身上散发着檀香味和汗味,他走近她,有那么一刻她几乎屏住呼吸,以为他会吻她,但他没有。他把无花果举到她嘴边,她在他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口。后来,她知道了他的名字,虽然算不上什么名字,但每次念出来总让她情不自禁地发笑。厄尔利、厄尔利,就像在打发时间。一整个月,他会送来各种水果,像送来花一样。每天晚上,当双胞胎从杜邦家回来,她都能在门廊栏杆上发现一个李子、一个桃子,或一包用餐巾包着的黑莓。油桃、梨和大黄,多到吃不完,她会藏在围裙里,之后再吃,或烤成派。有时,他送货的晚上途经这里,会在她的门廊台阶前徘徊。他说他是兼职送货,剩下的时间在镇子外围的农场给姨妈姨父帮忙。但等收获季结束,他打算溜走,去一座真正的城市,比如新奥尔良。“你不觉得他们会想你吗?”德西蕾说,“你走的话?”他讥笑道:“钱才是他们会想念的,他们只会想钱。”“可人总得想钱,”德西蕾说,“大人都这样。”如果母亲不是一直在担心钱,她会变成什么样呢?难道像杜邦太太一样,在房子里恍恍惚惚、游来荡去吗?但厄尔利摇了摇头。“不一样的,”他说,“你妈妈有房子,有这座隐秘的小镇。我们什么都没有。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把水果送人,它们反正也不属于我。”她伸手拿餐巾里的蓝莓。她已经吃了太多,指尖染成了紫色。“如果它们属于你,”她说,“你就不送我了吗?”“如果属于我,”他说,“我会把全部都给你。”然后,他亲吻她的手腕内侧,亲吻她的掌心,又把她的小指滑入嘴中,品尝她指尖的果汁。一个深肤色的男孩穿过后院的草地,为她送来水果。她不知厄尔利何时会来,也不知他会不会来,她总在太阳落山前坐在门廊的栏杆边等他。史黛拉警告她当心。史黛拉总是很当心。“我知道你不想听,”她说,“但你几乎不认识他,而且他这个人似乎很无礼。”但德西蕾不在乎。他是她认识的第一个有趣的男生,也是唯一哪怕只是幻想马拉德以外生活的男生。也许史黛拉对他的不信任反而让她开心,她从没打算让两人见面。他一定会傻乎乎地打量双胞胎,从她们的相同之中寻找不同。她讨厌这种无声的打量,讨厌别人将她与她本可以成为的另一个版本(甚至是更好的版本)进行对比。如果他在史黛拉身上看到更喜欢的东西怎么办?那一定是无关外表的什么,而不知为何,这会让她更不开心。她永远不会和他交往。他对此心知肚明,哪怕两人从未开口聊过。只有她母亲去上班时,他才会潜入门廊,而且总会在天黑后立刻离开。尽管如此,有一天母亲下班回家时,还是发现了她在和厄尔利聊天。他跳下栏杆,膝上的黑莓像铅弹一样散落在地板上。“给我走开,”她母亲说,“别来我这儿泡妞。”他举手投降,好像也自认做了亏心事。“对不起,夫人。”他说完就踏着凌乱的脚步走进树林,没有回头看德西蕾一眼。她幽怨地看着他消失在树林里。“妈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说。母亲把她领进屋。“以后你会感谢我的,”她说,“你以为你无所不知?姑娘,你根本不懂这个世界。”也许母亲说得没错,这世上充满无边无际的残酷。母亲已经在面对她那一份。或许在她眼中,德西蕾也即将迎来自己的那一份,但她不想让一个深肤色的男孩加快命运的脚步。或许她和所有人一样,认为深肤色的人很丑,唯恐避之不及。不论如何,厄尔利·琼斯之后再未现身。德西蕾在杜邦家打扫卫生时总会想起他。周六下午,哪怕没东西可买,她也会徘徊在方特诺特店里,希望捕捉到他送货的身影。当她终于开口询问时,方特诺特先生告诉她,男孩一家已搬去另一座农场。就算知道怎么联系他,她又能说些什么呢?为母亲的话道歉?还是为她没开口为他辩解而愧疚?说她不喜欢自己的乡亲吗?但此时此刻,她已经不确定这是不是真的。你没法将被抓到做某事的羞耻感,与做某事本身的羞耻感分开。如果她一点也不相信与厄尔利交往是错的,她为什么从没提议跟他去卢氏蛋屋喝一杯?或去河岸走走坐坐呢?或许在厄尔利眼中,她和她母亲没什么两样。正因为此,他才不告而别。现在,厄尔利·琼斯回到了马拉德,他不再是那个穿着破衣烂衫、给她送水果的瘦瘦高高的男孩。不及多想,她已经迈开有些慌乱的脚步,朝他走去。他转身望过来,棕色的皮肤在暗淡的灯光下熠熠生辉。他似乎并不吃惊,有那么一瞬间,他对她微微一笑。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又回到小时候,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我想可能是你。”她终于说。“当然是我,”他说,“还能是谁?”从某种角度看,他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高高的,肌肉紧实,像一只干练的野猫。但即使在朦胧的酒吧里,她仍能从他眼神中看出多年的艰苦磨砺,他眼里的疲惫感令她错愕。他挠了挠下巴,朝洛娜招手,慵懒地指了指德西蕾的酒杯。“你怎么在这儿?”她说。她以为马拉德是她最不可能遇见他的地方。“刚好过来几天,”他说,“有点事。”“什么事?”“各种事。”他又笑了笑,但其中透着些令人不安的东西。他低头瞥了一眼她的左手。“哪位是你丈夫?”他说,同时冲着满屋子男人抬了抬下巴。她忘了自己还戴着婚戒,马上握起了手。“他不在这儿。”她说。“他不介意你一个人来这种地方?”“我的事不用他管。”她说。“那不错。”“我来看看妈妈,仅此而已。他来不了。”“看来是个心大的男人,竟敢让你离开他的视线。”他只是在说恭维话,她知道只是为了过去的交情,但她还是感觉红了脸。她心不在焉地摆弄着蓝色围巾。“你呢?”她说,“我没看到你戴戒指。”“当然没有,”他说,“我对那个没兴趣。”“你的女人不介意吗?”“谁说我有女人了?”“不止一个吧?”她说,“我不了解你的近况。”他笑着干掉了杯中酒。她有许多年没和一个陌生男人调情了,虽然萨姆经常污蔑她,说她向电梯操作员暗送秋波,说她对迎宾员笑靥如花,说她听完出租车司机的笑话笑得花枝乱颤。有男人在公共场合关注她时,他似乎与有荣焉。但私底下,他会因他们的关注而惩罚她。此时此刻,如果萨姆看见她身在这种地方,跟厄尔利靠得这么近,伸手就能碰到衬衫纽扣,他又会作何感想呢?“你什么时候回去?”他问。“不知道。”“没买回程票吗?”“你问题还真多,”她说,“你还没说你在做什么呢。”“打猎。”他说。“猎什么?”她问。他半天没吱声,低头看着她,随即,她感觉他的手放在了她脖子后面。温柔的手,几乎像在抚慰一个哭泣的孩子。突如其来的温柔,与刚才无礼的调情如此不同,她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接着,他松开她的围巾。伤痕已开始消退,但即使在酒吧的昏暗光线下,脖子上的瘀青仍清晰可见。小时候,当人们谈论她美丽的浅肤色时,没人警告过她,这种肤色多么容易留下一个愤怒男人的痕迹。厄尔利眉头皱起,她觉得自己仿佛被掀起裙子,裸露在人前。她一把推开他,他吃了一惊,差点摔倒。她急忙缠上围巾,冲出了酒吧。马拉德是弯曲的。一个地方不会是铁板一块,厄尔利已经明白了这一点。一座小镇就像一块果冻,永远围绕你的记忆变换形状。德西蕾·维涅在酒吧推开他的次日早晨,厄尔利躺在旅馆床上端详塞尔给他的照片。他待在坏脾气山羊酒吧的时间比他预想的长,但话说回来,他从没想过能碰到德西蕾。他只想打发打发时间,或许顺便打听一二。他在新奥尔良逗留了两天,四处嗅探,但他知道德西蕾不会在那里。“她回去了,我知道,”她丈夫在电话里对他说,“她所有朋友都在那儿。她还能去哪里?妹妹走了,她和她妈不说话。”厄尔利抓起电话,光脚踩在木头上。“她妹妹去哪儿了?”他说。“妈的,我怎么知道。听着,我给你汇了第一笔钱。你到底去不去找她?”这就是厄尔利一直选择追捕罪犯的原因:罪犯和保释担保人之间绝无私事,永远只有钱多钱少的问题。但找妻子的男人不同,他们急不可待。他几乎能感到萨姆·温斯顿就在他身后踱来踱去。也许德西蕾自己会回来的。被愤怒的女人抛下这种事,厄尔利经历过无数次。但萨姆坚信她铁了心不回头。“她就那么走了,”他说,“带了个包,带着我的孩子,兄弟。大半夜一走了之,我能怎么办?”“你觉得她干吗要这么做?”厄尔利说。“不知道,”萨姆说。“我们起了点争执,但你知道的,结了婚都这样。”厄尔利不知道,但他未置一词。他不想萨姆知道他的任何事。所以决定去马拉德时,他也没告诉萨姆。受伤的鸟会归巢,受伤的女人也一样。她一定会回家,他确信无疑,哪怕他对她的生活一无所知。在I-10旅馆,他不停摆弄塞尔给他的照片。他对自己说在研究线索,但他知道自己只是在欣赏她。过去在门廊打情骂俏的漂亮女孩,已出落成一个成熟佳人,照片里的她蹲在圣诞树前,灯光在她周围闪烁。她看上去很幸福,不像会收拾行李离家出走的人。是什么驱使她这么做?胡思乱想毫无意义,反正跟他无关。他会找到她,并拍照为证。照片到位,报酬到位,他跟德西蕾·维涅的事也就到此为止了。他没料到这么快就在一家充斥炼油工人的酒吧里找到她。他当然没料到她脖子上的瘀青。拉开围巾时,他无意冒犯,只是惊讶,仅此而已。但她退缩的样子,仿佛他就是那个扼住她喉咙的人,她用力推他,他撞上身后的人,还碰洒了酒杯。他应该跟上她,但他着实吃了一惊,说实话,场面有些尴尬,酒吧里爆出哄堂大笑。“她干吗呢?”那位老侍者问。“不知道。”厄尔利拿起纸巾,擦了擦外套,“我们好多年没见了。”“你们过去在一起吗?”头戴斯泰森毡帽的一个瘦瘦的男人问。“过去!”一个老人笑了起来,拍了拍厄尔利的背,“没错,过去,说得没错!”“她过去没这么大脾气。”厄尔利说。“是啊,我要是你就不管她了,”戴斯泰森毡帽的男人说,“一家人都有问题。”“什么问题?”“你知道她妹妹跑了,以为自己是白人。”“哦,没错,”老人说,“在外面像个白人女士一样,过得滋润极了。”“德西蕾还生了个孩子。”“孩子怎么了?”厄尔利问。“没怎么,”戴斯泰森毡帽的男人缓缓说道,“就是黑得够呛。德西蕾跑出去嫁了个世上最黑的男孩,还以为大家不知道他打了她。”“带着一大块瘀青回来。”老人笑道,“可能是在训练她,把她练成了拳王乔·弗雷泽,所以她才给你来了那么一下子!”厄尔利不会打女人,打架应该光明正大,如果是跟一个势均力敌的女人,那另当别论,否则,他绝不会对女人拳脚相向。但话说回来,工作就是工作。他不是她的牧师,甚至不是她的朋友。他对她几乎一无所知,她只是一个曾和他在门廊上调情的女孩。她和她丈夫的事跟他毫不相干。次日早上,他给了一个男孩一枚硬币,请他指出去阿黛尔·维涅家的路。他背着相机,踩在粗壮的树根上,记忆慢慢苏醒。他仿佛回到了十七岁,伤心地在树林里游荡。阿黛尔·维涅一脸不屑,伸手让他出去。德西蕾在旁边一言不发,甚至不敢看他。他跌跌撞撞回到家,满心屈辱,但当他告诉姨父时,只换来一番嘲笑。“你指望什么呢,孩子?”他说,“你不知道周围都是些什么人吗?你可是黑鬼生的黑鬼。”从那以后,他再没和德西蕾说过话。有什么可说的呢?不论是不是铁板一块,一个地方总是有规矩的。厄尔利居然以为德西蕾会为了他而不顾众人眼光,他觉得自己真傻。此时此刻,他躲在树后,相机对准了白色房子。他好像失去了时间观念,只听到燕子在头顶呼啸,大概过了十分钟,德西蕾终于走上门廊,她点起一支烟。昨天,她在昏暗的酒吧里吓了他一跳。他还没顾得上把握她的现状。日光下,他回想起那个曾经相识的女孩。身材纤细,纷乱的黑发垂在肩上。她光着脚踱步,浑身洋溢着一种神经质的能量,似乎连她指间的香烟都被感染。他终于举起相机,按下快门。德西蕾走到门廊一端,咔嚓,转身,咔嚓。一旦狭小的镜头锁定她,他的眼睛就挪不开了,她走路时蓝色裙子的摆动方式把他的眼睛引到她细长的脚踝。然后纱门打开,一个黑漆漆的女孩走上门廊。德西蕾转过身,微笑着,弯腰将女孩揽入怀中。厄尔利放下相机,看着德西蕾抱着女儿进屋。“有什么消息?”那晚他给萨姆打电话时,萨姆问道,“找到她了?”厄尔利靠在壁橱上,回想门廊上的德西蕾和她抱女儿的画面。当他拉下围巾,她伸手摸向瘀青,手指滑过皮肤,仿佛在调整项链的位置。他也想去触碰它。“还要一点时间。”他说。[1] 耐特·金·科尔(Nat King Cole,1919—1965),美国黑人歌手、爵士钢琴家。寻人离开马拉德是德西蕾的主意,但留在新奥尔良是史黛拉的想法。多年以来,德西蕾一直不明就里。双胞胎初次来到这座城市后,一起在迪克茜洗衣房工作,负责叠床单和枕套,日薪两美元。起初,干净衣物的气味让德西蕾分外想家,几乎想落泪。城市肮脏不堪,卵石路上遍布尿渍,垃圾桶满溢出来,饮用水有一股金属味道。她们的领班梅说是密西西比河的原因,天知道他们往河里倾倒了什么?梅在离市区不远的肯纳出生和长大,双胞胎初来乍到的不适应让她觉得乐趣十足。她们一天早上出现在迪克茜洗衣房前,满腹牢骚的电车司机放下她们,两人气喘吁吁,在街边摸索零钱。梅很同情这些乡下的穷姑娘,她当场雇用了她们,尽管她们还没到法定的工作年龄。“你后面,不是我后面。”她说。当检查员不请自来时,她敲响了四次午餐钟,两人冲进厕所,其他女孩哄堂大笑。后来,每次想起迪克茜洗衣店,德西蕾只会想到她在马桶盖上压着史黛拉的背、努力保持平衡的样子。她讨厌这样工作,永远要回头张望,但她还能做什么呢?“不管要跑多少次厕所,”她说,“我绝不回马拉德。”任性的她喜欢发表这样的宣言。但她其实并没有很笃定,离开母亲的愧疚感仍萦绕在她心头。史黛拉对德西蕾说,妈妈不会一直生她们的气,只要她们找到好工作,开始给家里寄钱,妈妈就会知道,她们离开是最好的选择。有一段时间,这个想法减轻了德西蕾的负罪感,让她感到释然。德西蕾甚至没觉得奇怪,为何被她拖到新奥尔良的史黛拉会打算留下来。史黛拉变了吗?暂时还没有。她们刚刚出逃,史黛拉还是从前的史黛拉——工作一丝不苟,安静沉稳,枕套叠得整整齐齐,德西蕾则总会被计划晚上出门的女孩们的闲言碎语吸引。史黛拉追踪着两人赚的每一分钱,史黛拉睡在她身边,偶尔仍会做噩梦,德西蕾会轻抚她醒来。随着时间从数周变为数月,初来乍到的感觉消失了,她们好像会永远留下。这个想法既让人兴奋,又让人恐惧。她们可以做到这件蠢事,然后呢?还有什么是她们不能做的?“第一年是最难的,”法拉·蒂博多对她们说,“熬过一年就没事了。”第一个月,双胞胎睡在法拉家的地板上,躺在一堆毯子上面。她们是在电话簿中找到法拉的。刚来时,两人睡眼惺忪、衣衫凌乱、饥肠辘辘。法拉倚在门口笑了起来。她经常嘲笑她们,比如当她们盯着俱乐部窗户上的滑稽舞者海报时,或被人行道上的醉汉吓跑时,或表现得像没出过门的乡下姑娘时。“这是我的双胞胎。”法拉把她们介绍给朋友时总这么说,德西蕾只觉得尴尬——她自己的尴尬叠加妹妹的尴尬。法拉在一家名为“装饰音符”的小型爵士俱乐部里做服务员。每当她负责关门的夜晚,会把双胞胎从后巷接进去,偷拿东西给她们吃。她的多米尼加男友演奏萨克斯,穿一件闪亮的银色衬衫,扣子一直解到肚脐。歌曲之间,他会靠在舞台边,问双胞胎想听什么。两人会在舞池度过一夜,头昏眼花,大耳朵的男孩徘徊在她们身边。她们开始结识一些常客:一个擦皮鞋的男孩,总和德西蕾跳舞,跳到她脚疼;一个不断乞求为史黛拉买酒的士兵;一个蒙特莱昂酒店的服务生,总让德西蕾吹他的哨子叫出租车。“我打赌你现在不想马拉德了。”一天晚上,双胞胎欢闹过后,疲惫地坐在后座时,法拉说。德西蕾笑了。“从来不想。”她说。她善于假装勇敢。她绝不会向法拉承认她很想家,永远在为钱担心。很快,法拉就会厌倦双胞胎一直霸占她的地板和卫生间,吃她的食物,在她身边晃荡。一个不速之客乘以二。现在怎么办呢?她们能去哪儿?也许她们只是两个头脑发热的傻乎乎的乡下女孩。也许德西蕾被冲昏了头,才认为自己能闯出一片天地。也许她们应该收拾行李打道回府。“但这么多年你一直说要出来,”史黛拉说,“现在就想回去吗?图什么?让所有人笑话吗?”后来德西蕾才意识到,每当她动摇时,史黛拉都能一语中的,打消她回家的念头。但如果史黛拉本人想留下,为什么不直说呢?德西蕾又为什么从没开口问过?她当时十六岁,满脑子都是自己,害怕她的冲动让自己和妹妹流落街头。“我不该带你来,”她说,“我应该自己走。”史黛拉一脸震惊,仿佛被德西蕾打了一下。“你不会的。”她说,但似乎突然有了那种可能。“不会,”德西蕾说,“但我应该自己走,我不该把你卷进来。”当时,德西蕾就是这么自以为是,她觉得她是史黛拉生命中的唯一动力,她就像一阵强风,足以扯断史黛拉的根基。这是德西蕾需要讲给自己的故事,史黛拉也听之任之。在这个故事里,两人都觉得很安全。德西蕾·维涅返回马拉德的第七天,“推搡事件”已家喻户晓,在有些人口中,推搡变成了耳光、拳头,甚至拳脚交加。维涅家的女孩一路拖着、踢着、尖叫着出了酒吧。有些不太虔诚的人承认自己当天就在现场,他们说她袭击了一个深肤色的人后,自行离开了酒吧。那人是谁,他说了什么激怒了她?有人说可能是来接她的丈夫。有人说是个无礼的陌生人,她只是正当防卫。德西蕾一直是双胞胎中骄傲的那个,有人招惹她,她一定迎头反击,不像史黛拉,死也不愿做出引人注目的事。在理发店,珀西·威尔金斯慢慢在皮带上磨着剃刀,听人们谈论双胞胎中哪个更漂亮。事后看来,史黛拉变得更有异国情调,她的消失也为她平添了光环,但德西蕾回家后声势见涨。显然,她还是那个暴躁女孩。至少有三个男人开玩笑说,他们不是她的对手。“她们一向都不对劲,”理发师说,“跟她们的老爸一样。”小女孩本不该目睹维涅双胞胎看到的场景。在葬礼上,珀西曾望着双胞胎,企图在她们身上搜寻变化的迹象。但他看到的只是两个普通女孩,和过去牵着莱昂的手在镇上蹦蹦跳跳的女孩没什么两样。这样的孩子不可能突然变成怪人。但至少在他看来,两人现在都有点疯,德西蕾大概是更疯的那个。假装白人力争上游,这还说得过去。怎么会跑去嫁给一个黑不溜秋的男人?还带着他黑不溜秋的孩子回来?德西蕾·维涅惹的麻烦会让她永无宁日。在卢氏蛋屋,德西蕾·维涅学会了如何平衡装着炒蛋、培根和吐司的盘子。粗玉米粉要拌黄油,厚煎饼要蘸糖浆。她学会了在小桌子间周旋,端着咖啡平稳地转身,也学会了怎么记住客人点的东西。她学得很快,因为申请工作时,她对卢说她做过三年服务员。“你说做过三年?”她第一天上班还不太会点单,卢开口问道。“没错,但太久了,”她笑道,“还是在新奥尔良的时候。”有时她会说是在华盛顿的时候。她撒的谎前后不一,卢或许注意到了,但从未拆穿。他不会拆穿女士的谎言,而且他知道德西蕾需要工作,尽管她太骄傲,不愿承认。毕竟,创始人的重重重孙女做了服务员,还不是服务白人,还就在马拉德。谁想得到有这么一天?德屈尔家族世世代代活得自由自在,有一天,阿黛尔嫁了个维涅家的男孩。现在她的女儿为炼油厂工人端咖啡,为农场男孩上核桃派。一旦混入寻常血脉,便永无翻身之日。“她不算个好服务员,”卢告诉厨师,“但无伤大雅。”如果他是个老实人,他会承认请德西蕾其实能帮到他的生意。好奇的老同学坐在吧台喝着本不爱喝的咖啡,连不可能对她有记忆的青少年也挤在后排卡座议论纷纷,仿佛见到了某位小名流。她当然注意到了,但她仍会每天早晨深吸一口气,系好围裙,脸上挂上不变的笑容。为了女儿,她吞下了这些屈辱。然而上班第一周,她还是差点功亏一篑。那天走出厨房,她发现厄尔利·琼斯坐在吧台边。一时间,她有些踌躇,手指拨弄着围裙,但不上前打招呼又会引起更多注意。她硬着头皮走了过去。他还是穿那件皮夹克,摸着胡子,德西蕾滑过一只咖啡杯。旁边的空凳子上放着一只旧包。她举起咖啡壶,他遮住杯子不让它倒。“打你的那个家伙,”他说,“知道你母亲住在哪儿吗?”瘀伤已褪成病恹恹的黄色,她还是小心地摸了摸。“不知道。”她说。“你母亲给你寄过信什么的吗?”“我们那时候没有联系。”“行吧。”他的手指滑进空杯子的光滑手柄,“你妹妹呢?”“她怎么了?”“你最后一次听到她的消息是什么时候?”她冷笑一声。“十三年前了。”“她到底怎么了?”他说。“她找了份工作。”她说。说出来好像一切都很简单,最初也的确如此。史黛拉需要一份新工作,她在报纸上看到布兰切大厦里的一家公司在招秘书。那种地方从不会请黑人女孩,但她们需要钱,住在城市里有各种花销,总不能挨饿吧。史黛拉明明很擅长打字,难道因为她是黑人,她就不适合了吗?德西蕾对史黛拉说这不是撒谎。他们请她时以为她是白人,这不是她的错。现在又何必纠正他们呢?先给史黛拉找一份好工作,再给自己找一份好工作,这是德西蕾的计划。史黛拉需要做一点伪装,但一点点伪装就能让她们免于流落街头,何乐而不为呢?一年后的一个晚上,当德西蕾从迪克茜洗衣房回到家,发现公寓里空空如也。史黛拉的衣服和所有物品都不翼而飞,仿佛她从没在那里生活过。史黛拉用认真的笔迹留下了一张字条:对不起,亲爱的,我得走自己的路了。此后的几个星期,德西蕾一直带着这张字条,直到一天晚上,她在怒气中将其撕碎,扔出窗外。她现在后悔了,至少该保留一点史黛拉的东西,哪怕是一张有她字迹的小纸片。厄尔利沉默片刻,终于把空杯子推向她。“你想不想我帮你找她?”他说。她皱起眉头,慢慢倒咖啡。“什么意思?”她说。“我在得克萨斯有份新工作,之后我会原路返回,”他说,“我们可以开车去新奥尔良,四处打听打听。”“你为什么要帮我?”她说。“因为我擅长这种事。”他说。“什么事?”他拿出一只旧旧的牛皮纸信封,放在柜台上。信封是寄给一个叫塞尔·刘易斯的人的,但她认出了萨姆的笔迹。“打猎。”他说。厄尔利在得克萨斯阿比林城外的一座小镇上梦见了德西蕾·维涅。日暮时分,他躺在埃尔卡米诺牌汽车的后座,摆弄着德西蕾的照片。他把塞尔给的所有照片都还给了她,只留下一张,放在皮夹克的内口袋,感觉照片的边角在戳他的胸膛。他不确定为什么要留下这张照片。或许他觉得如果她和他绝交,他还能留个念想。当德西蕾得知他找她的真正目的时,她很震惊,这一反应无可厚非。他没有留下来等她原谅他。他去得克萨斯追捕一名被控殴打和谋杀未遂的技工,谋杀对象是他的妻子和她的情人,凶器是一把扭矩扳手。满是血迹的车库照片登上了《皮卡尤恩时报》头版。向西行驶的路上,厄尔利想象着那名技工被自己的正义和妻子的背叛蒙蔽了双眼,像挥舞驴子下颌的参孙[1]一样挥舞扳手。过去,追捕这样一个犯下耸人听闻罪行的人,他会很兴奋。但现在他的心思已不在这上面。只要闭上眼,他满脑子都是德西蕾。在卡车停靠站,他买了瓶可乐,走进电话亭,告诉萨姆·温斯顿他的妻子不在新奥尔良。“可能去东边了,”他说。“纽约、新泽西之类的。”“她去那边干吗,老兄?”萨姆说,“不会。听我的,她肯定回了新奥尔良。你找得还不够仔细。”“你问问塞尔,我找得有多仔细。她如果在这儿,我早找到了。”“要不我多给你点钱?”“那我也会告诉你一样的话,”厄尔利说,“她不在这儿。试试其他地方吧。”他挂了电话,倚在电话亭里。他开始反向思考。他知道怎么找到一个藏身的男人,但要怎么隐藏一个女人,让她永远不被发现呢?植入错误信息,散布线索,不论萨姆雇用谁,都让他无从下手。他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双手颤抖。他从未半途放弃过工作。他把胶卷摊在阳光下,德西蕾在门廊的画面逐渐变黑。到手的钱就这么没了。当他告诉塞尔他一无所获,需要另一份工作时,塞尔耸了耸肩,给了他技工的照片。“想不到那个小女人居然把你难倒了。”他离开酒吧时,塞尔笑着说。她的确难倒了他,厄尔利开始承认这一点。他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就像毛刺一样粘在他身上,让他摆脱不了,也不想摆脱。在电话亭,他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收据,拨通了卢氏蛋屋的电话。他听到她的声音,心里七上八下,有一瞬间几乎想挂断电话。最后,他清了清嗓子,问她过得如何。“哦,还好,”她说,“你知道的。你去哪儿了?”“得克萨斯州的尤拉,”他说,“你到过尤拉吗?”“没。”她说,“那里怎么样?”“干燥,”他说,“多尘,寂寞。我觉得自己是全城唯一的活人,好像从大地边缘坠落。你懂这种感觉吗?”他想象着电话另一端的她,抓着电话,靠在厨房门口。已临近关店时间,小餐馆里应该没什么人了。也许她一直都是一个人,希望时间快点过去。也许她在想妹妹,甚至在想他。“我特别懂。”她说。当时恐怕没人相信德西蕾·维涅会留在马拉德。镇上的人都赌她坚持不了一个月。每当她和女儿走在镇上,周围总会浮现不礼貌的窃窃私语,就算她听不到,也一定感觉到了。看着德西蕾牵着个深色皮肤的小女孩,总有人希望她们早早离开。人们不习惯他们中间出现一个深色皮肤的孩子,他们很不高兴,这种不高兴甚至让他们自己也颇为惊讶。女孩经过时,人们不会行脱帽礼,不会打招呼,他们心中五味杂陈,就像当年托马斯·理查德打仗回来时一样,后者失去了半条腿,还会把那条裤腿绑起来,让所有人看清他失去了什么。就算对丑陋无能为力,你至少也不该这么招摇吧。然而,一个月过去了,大家都吃了一惊。即使德西蕾不愿为了女儿离开,但就算为了躲开各种麻烦事,她也早该走了。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城市冒险,她怎么忍受得了小镇生活?没完没了的教堂烘焙义卖、集市、才艺演出、生日派对、婚礼和葬礼。她离开前就不太在乎这些事,双胞胎中的另一个会为圣凯瑟琳教堂的义卖活动烤山核桃派,在学校合唱团尽责地唱歌,或浪费两小时庆祝特里尼蒂·蒂埃里的七十岁生日。德西蕾则不同,她只会被史黛拉拖去参加派对,满脸挂着无聊,主人宁愿从未邀请她。切蛋糕时,她早已溜之大吉。不知何故,那个德西蕾回来了,在礼拜天的弥撒中跪在母亲和女儿之间。一天早晨,人们发觉她已经回来了一整个月,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包括她自己。她开始过上按部就班的生活,每天走路送裘德上学,然后打扫屋子,晚餐时间在卢氏蛋屋工作,为不慌不忙的用餐者服务。此时,裘德就在柜台里看书。每天晚上,她都会等厄尔利·琼斯的电话。她不知他会从哪里打来,甚至不知他会不会打来,但当卢氏蛋屋快打烊时,电话铃响起,她总会及时接听。而电话铃响起时,她通常都在漫不经心地装糖罐或擦桌子,尖锐的铃声总会让她心头一颤。“就问候一下。”厄尔利总这么说。她一天过得怎么样?她妈妈怎么样?她女儿怎么样?很好,很好,很好。有时他问起她的工作,她会告诉他自己不得不为客人退掉三个蛋,因为厨师忙中出错,把煎蛋做成了炒蛋。或者她会问他开车的事,他告诉她自己在俄克拉何马州遇到了沙尘暴,伸手不见五指,他只好龟速前进,以免撞车。他的故事总让她心潮澎湃,哪怕是很沉闷的故事。两人的生活似乎有天壤之别。时间久了,他也开始说起过去,说起他如何在一天夜里被父母送走,如何被姨妈和姨父养大。她听说过这样的事。父亲去世后,母亲的姐姐曾提出抚养她们姐妹中的一个。“你太辛苦了,”索菲姨妈握着母亲的手说,“让我们分担一下吧。”双胞胎紧贴卧室门,屏息聆听,两人都想知道自己会不会被送走。索菲姨妈自己选一个吗,像从篮子里挑小狗那样?还是由母亲决定割舍哪个?终于,母亲对苏菲姨妈说,她不能让两个孩子分开。后来,德西蕾得知姨妈曾点名带走她。苏菲姨妈住在休斯敦,德西蕾曾想象她在休斯敦的生活,想象自己变成城市女孩,穿着浆过的裙子和闪亮的皮鞋,而非母亲从教堂箱子里捡来的褪色的印花布鞋。厄尔利说,他离开马拉德后厌倦了为他人干农活,他决定去巴吞鲁日碰碰运气。但碰到的只有坏运气。他在那儿待了一年,靠偷汽车零件糊口,后来被抓,进了安哥拉州立监狱。当时他已经二十岁,从法律和现实的角度看都是个大人了。但对他而言,早从父母不告而别的那晚起,他就已经告别了童年。世界的运作方式与他想象的不同。你爱的人会离开你,而你束手无策。当他明白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时,他在自己眼中就更老了一点。他坐过四年牢,如今,他已将那段生活抛在脑后,不愿多提。“这会改变什么吗?”他问她。她想象着他在某个地方的电话亭里,靴子踢在玻璃上。“改变什么?”她说。他沉默片刻,说:“哦,不知道。”她其实明白他的意思:她对他的看法会不一样吗?但她还不确定自己对他有什么看法。她很久以前喜欢过他,但她不了解长大后的这个人。他对她有什么想法,她也了无头绪。几周前,他提出帮她找史黛拉,她说她没法马上付钱,他说“没关系”。“什么叫没关系?”她说。“意思是我不急着用钱。以后再说吧。”她从没遇到过对钱这么漫不经心的打工人,可话说回来,她也没遇到过以此谋生的人。厄尔利追捕保释逃犯,那些人逃得无影无踪,一心想找个新地方从头开始。但只要你搜索得够仔细,他们总会留下蛛丝马迹,没人能彻底无影无踪。她又想起他给她的那袋照片。在小餐馆,她拿起那袋材料,心怦怦直跳。“别担心,”他说,“我会让那个王八蛋离这里远远的。”她一定显得很不放心,于是他说:“相信我,我不会放弃你。”但他图什么呢?他几乎不认识她,而萨姆会给他很多钱。他出于什么原因效忠于她呢?接下来的几周,她一直不确定她和裘德是不是该换个地方。如果萨姆在找她们,迟早会找到吧?他不会亲自来马拉德吗?但此时此刻,或许马拉德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萨姆雇的人告诉他她不在路易斯安那,他有什么理由怀疑呢?也许她可以信任厄尔利,如果他想伤害她,萨姆早找到她了。但仅仅因为她可以信任他,并不表示他一无所图。“他只说你想听的,”母亲一天晚上一边对她说,一边递给她一只湿盘子,“那人对史黛拉下落的了解不会比你更多。”德西蕾叹了口气,伸手拿擦盘子的布。“但他知道怎么找。”她说,“难道我们不应该试试吗?”“她不想被找到。放了她吧,让她过她的人生。”“那不是她的人生!”德西蕾说,“要不是我让她接下那份工作,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要不是我把她拖到新奥尔良!那座城市对史黛拉百害无益。你一直都是对的。”她妈妈撇了撇嘴,说:“那不是她的第一次。”“什么?”“假装白人,”她母亲说,“新奥尔良只是让她有了机会真正付诸行动。”这是她母亲一直未说出的故事:史黛拉离家前往城市一周后,威利·李垂头丧气地来到这所纵排屋。他说他有话对阿黛尔说,早在创始人节前的几周,他就该告诉她了。有一天下午,他开车带史黛拉去奥珀卢瑟斯。因为史黛拉能快速估量出重量,她周末会在他的肉店里帮忙。她能比威利·李更准确地估量出一磅肉馅,每次他称她估量的肉,都分毫不差。她是个聪明细心的女孩,但那个夏天,他注意到她有些不一样。她似乎更多愁善感了,似乎把自己封闭了起来。他想可能是辍学的缘故,虽然他不太懂,他自己也是在九年级告别了学校。不管上不上大学,一个有本事估量出一磅肉馅的女孩一定能过得不错。但不是人人都像他这么务实,当史黛拉闷闷不乐地站在收银机后面,他想她应该还在为无法如愿去斯佩尔曼深造而耿耿于怀。所以,他有一天下午邀请她去奥珀卢瑟斯。他要去送货,心想说不定她也想出去散散心。他给了她一枚镍币,让她买可乐喝。卸完货后,他发现她站在卡车旁边,脸红气喘。她去了一家名叫达莱娜魅力的店铺,售货员把她当成了白人。“太滑稽了吧?”她说,“这些白人这么容易糊弄!和大家说的一模一样。”“这可不是好玩的,”他告诉她,“被识破了可不得了。”“白人哪里分得出来,”她说,“看看你,和卡瓦诺神父一样一头红发。凭什么他能当白人,你就不能?”“因为他是白人。”他说,“我又不想当白人。”“我也不想,”她说,“我只是想逛一下那家店。你不会告诉我妈妈吧?”在马拉德,成长过程中难免听到各种假装白人的故事。沃伦·方特诺特乘火车时曾坐在白人区,多疑的行李员问他话时,因为他会讲足够多的法语,对方相信了他只是个肤色稍黑的欧洲人。马莱娜·古多假装白人获得了教师资格证;路德·蒂博多的领班将他标记为白人,给了他更高的薪水。偶尔假装一下不无乐趣,甚至显得很英勇。谁不想改变一下,当一会儿白人呢?但彻底变成白人则始终是个谜。你永远不会认识一个从未被识破的人,就像你永远无法成功伪装死亡一样;只有永远不暴露,这种表演才称得上成功。德西蕾知道许多失败案例:因为想家,因为被识破,因为厌倦了伪装。但就德西蕾所知,史黛拉已经过了半辈子白人的生活,或许演了这么久的戏,一切早已浑然天成。或许长年假装白人,最后也就变成了白人。“搞定了,”两天后,厄尔利从什里夫波特城外打来电话时说,“我往回走了,你还想找妹妹吗?”她从没想过史黛拉会有什么大秘密瞒着她。那不是史黛拉,不是那个睡在她旁边,思绪如流水般流淌在她们中间,声音回荡在她自己脑海的史黛拉。她和史黛拉共度了整个夏天,怎么会对她打定主意成为别人浑然不觉呢?她已经搞不懂史黛拉了,或许她从来就没搞懂过她。电话线在她手指上缠得更紧了。小餐馆空荡荡的,裘德在柜台里看书——她永远在看书,永远一个人。“想,”德西蕾说,“应该想。”厄尔利·琼斯抵达的那个早晨下着雨,天气闷热,浓云密布。德西蕾坐在沙发边上,听着春雷声,给裘德扎辫子,她回想起刚到新奥尔良的几周,每当突如其来的暴雨落下,她和史黛拉都会在屋檐下避雨。后来她习惯了无常的雨水,但那时,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都会让她大叫,她和史黛拉紧贴墙根,看着水溅到脚踝,笑个不停。裘德在她前面的地毯上扭了扭身子,指向门廊。“妈妈,有个人。”她说。厄尔利站在门廊外的台阶上,夹克领子向上竖起,胡须上缀着雨滴。德西蕾慌忙起身,有种奇怪的紧张感,打开门的一刻她才意识到,两人正好站在他们初次见面的地方,恍如隔世。“你可以进来。”她说。“确定吗?”他说,“我不想搞得鸡犬不宁。”他看上去和她一样紧张,这让她壮大了胆子。她招手让他进来,他在门廊上跺脚,甩掉靴子上的泥。他跟着她进屋,站在门口,一只手握在夹克口袋里。“这是裘德。”她说,“裘德,来跟厄尔利先生问个好。我要和他开车出去一下,记得吗?”“叫厄尔利就好,”他说,“我不是谁的先生。”他笑着伸出手。裘德也把手递过去,随即跑进卧室拿书包。后来在州际公路上,厄尔利问德西蕾,裘德是不是一直这么安静。德西蕾望着窗外,看着阳光照在庞恰特雷恩湖上。“一直都是,”她说,“一点也不像我。”“那像她爸爸?”她不喜欢跟厄尔利说萨姆的事,甚至不愿想象这两个男人出现在她生命的同一阶段。而且,裘德也不像萨姆。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更像史黛拉。她对此讳莫如深,仿佛她告诉你任何一件有关自己的事,都是交出了什么再也无法收回的东西。“不,”她说,“不像任何人,只像她自己。”“那很好。做自己的女孩。”“在马拉德不好,”她说,“没有一个女孩像裘德这样。”厄尔利碰了碰她的手,她吃了一惊,他也缓过神来,抽回了手。“肯定不容易。”他说,“我当时也不容易。你知道有个男人在教堂打了我吗?就打在后颈上。只因为我在他妻子前面把手伸进了圣水。好像我玷污了圣水似的。我以为姨父会给我撑腰。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当时就那么想的。结果他跟那个人道歉,好像我做了什么错事。”他发出一声苦笑。货运列车从州际公路的另一侧驶过,雨水从轨道上滑落。她扭头看他,眼睛也湿了。“我应该说话的,”她说,“我妈妈那样赶你走的时候。”他耸了耸肩。“过去的事了。”“你为什么要帮我?到底为什么?”“哦,不知道,”他说,“可能这件事让我有点难过,你和你妹妹的事。”他凝视前方,拒绝与她对视。“可能我只是喜欢和你说话。这辈子没和女人说过这么多话。”她笑了。“你都不怎么说话。”“够多了。”他说。她又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脖子,后来他对她说,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那种感觉。他开车穿过桥梁,一只温柔的手放在他后颈上。他们追逐往昔,在街头、楼梯间和小巷里寻找史黛拉的踪影。他们走上双胞胎住过的三层公寓的台阶,那里如今住着一对老年夫妇。德西蕾尽量礼貌地问他们收没收到寄给德西蕾·维涅或史黛拉·维涅的物品,但老夫妇刚搬来两年。在此之前,双胞胎的生活痕迹早已湮灭在公寓的墙缝里。两姐妹一起煮饭,一起听小型晶体管收音机,那是她们的第一件奢侈品。两姐妹熬夜到天亮,仿佛终于变成了她们向往的成年女性。两姐妹签下第一套公寓的租约,也许在那时,史黛拉已经知道这只是临时安排。也许她已经开始寻找出路。整个下午,他们去了各种老地方搜寻史黛拉的蛛丝马迹。他们去迪克茜洗衣房和装饰音符俱乐部打听她的下落。德西蕾问遍了电话簿中的老朋友,没人有史黛拉的消息。法拉·蒂博多嫁给了一名市政官,她在电话另一头笑了起来。“不敢相信史黛拉会跑掉,”她说,“现在说你,我应该想得到……”“那谢谢了。”德西蕾说,打算挂电话。“等等,”法拉说,“不知道你急个什么劲。我刚要说我见过你妹妹。”她心跳加速。“什么时候?”“哦,好久了。还是你离开前。她走在皇家大街上,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跟一个白人手挽着手。看见我,她马上把头扭向另一边。我发誓她一定看见我了。”“确定是她吗?”“肯定不是你,”法拉说,“她的眼神错不了,亲爱的。那个白人也很帅,不然她怎么会乐成那样。”史黛拉为一个男人抛弃了她,史黛拉秘而不宣地恋爱了。史黛拉从来不是痴情种子,德西蕾为厄尔利犯傻的时候,她总会翻起白眼,她甚至从没交过男朋友。男孩们都叫她双胞胎中的性冷淡。但厄尔利告诉她,最简单的解释往往就是正解。“感情会让人做出各种疯狂的事。”他说。“但我了解她。”她说,然后自己住了嘴,她已经拿不准史黛拉的任何事了。她不是早就明白了吗?当厄尔利提议去布兰切大厦试试时,她已经筋疲力尽。她只冒险进去过一次,是史黛拉消失的几天后。乘有轨电车途经运河时,她告诉自己,史黛拉不会一去不返。这是史黛拉,她只是陷入了某种不良情绪。史黛拉喜欢玩捉迷藏,喜欢躲在干床单后面。德西蕾想了太多自己都不信的安慰话。史黛拉会冒出来的,她会出现在她们的公寓台阶上,并做出解释。她不会放弃她拥有过的最好的工作,她不会丢掉姐姐不管。德西蕾进入百货公司,缓步走过香水过道,了无头绪。她知道史黛拉在最高的几个楼层工作,但不确定是哪一层。在大厅,她花了很长时间研究导览,一名粗鲁的保安员问她要做什么。她支支吾吾,害怕暴露史黛拉,终于被赶了出来。“太显眼了,”厄尔利说,“你得放轻松。你显得太急切,会让人生疑。平静下来。”他们坐在布兰切大厦对面的咖啡馆。她点的意式浓缩咖啡几乎一口没喝,她还在想法拉看见的那个和史黛拉一起的白人。她看上去多么幸福。她不想被找到。德西蕾到底要做什么,把史黛拉拖回她已经不想要的人生吗?“你走进去,要表现得像个他们愿意告诉你事情的人,”他说,“像个总能得偿所愿的人。”“你的意思是,像个白人?”他点了点头。“那样容易一点,”他说,“我没法和你一起去,会暴露你。你就走进去,说要找人,找一个老朋友。别说妹妹,会引起太多追问。就说你丢了朋友的联系方式之类的。放轻松,随便一点,像个无忧无虑的白人女士一样。”于是,她想象自己是史黛拉,不是过去认识的史黛拉,是现在的史黛拉。她推开装饰着巨大黄铜把手的门,走进百货商店。她信心满满地走过香水通道,仿佛只要她愿意,她可以买下其中任何一瓶。她停下闻了几瓶,做用心挑选状。她浏览了柜里的珠宝,扫过精致的手袋,女售货员走近时,她表示自己随便看看。她走进电梯,黑人电梯员盯着地板。她对他视而不见,就像史黛拉可能表现的样子。这一切简单得令她作呕,变成白人只需演得像个白人即可。当她进入第一个办公楼层后,一名白人保安赶来招呼她。她重复了厄尔利的话。轻松,随意,心无旁骛。她说她在找一个过去在市场营销部门工作的老朋友。当然,他未能在大厦名册中找到史黛拉·维涅,但他告诉了德西蕾营销部门的楼层。她乘电梯去了六楼,走进办公室后,她做好了被误认为是史黛拉的准备。但红发秘书只冲她微微一笑。“我在找一个老朋友,”德西蕾说,“她过去在这里当秘书。”“叫什么名字呢?”“史黛拉·维涅。”她环顾了一圈安静的办公室,仿佛说出名字,她就会被召唤出来一样。“史黛拉·维涅。”秘书重复着,转向身后的文件柜。她一边找一边轻念那个名字,除此之外,办公室里只有轻轻打字的声音。德西蕾试着想象史黛拉在这样的地方工作的样子,想象她和其他礼貌的白人女孩一起坐在办公桌前。秘书拿着一个文件夹回到座位上。“怕是没有最新地址,”她说,“最后几张圣诞卡都退回来了。”只能提供文件夹中给出的最近的地址,她很不好意思,连声抱歉。史黛拉留在一张卡片上的工整字迹将她指向了马萨诸塞州波士顿。“不是什么大发现,”当晚厄尔利说,“但算是个切入点。”两人坐在坏脾气山羊酒吧的昏暗卡座里,厄尔利慢慢喝着威士忌。他第二天又要去达勒姆执行新工作。此后,他会去波士顿的那个地址,看能不能挖掘出什么线索。她想不出史黛拉怎么会选那座城市,但这不重要。那张纸上的内容为她提供了一直以来无处可寻的新信息。她再次感到对厄尔利的帮助无以回报,不知该如何谢他。喝完酒,她送他回寄宿处。两人登上脏兮兮的台阶时,他把她的手夹在胳膊下面,她没有抽开,她从没进过他的房间。她没喝醉,但房间突然很热。她已经有很多年没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脱衣服了。然后,时间变得很慢。他靠在破旧的梳妆台上,等待着。她靠在他身上,手顺势滑过他的肚子。他在皮带处拦住她。“才刚刚开始,”他说,“离找到她还早呢。”他握住她的手,仿佛明白这是两人更进一步的条件。“没事。”她说。“也可能找不到,也可能她已经走了。你明白吧?她停顿片刻。“我明白。”“只要你想,我就一直找下去,”他说,“你说停,我就停。”她挣开手,伸入他的黑色T恤。手指拂过他腹部的疤痕。他在颤抖。“别停。”她说。[1] 参孙(Samson),《圣经士师记》中的犹太领袖,英国作家约翰·弥尔顿(IohnMilton)创作的《力士参孙》中的大力士。参孙不尊重民族传统和父母劝诫,娶了敌对的腓力斯丁女人为妻,并向其透露了自己的弱点,随后参孙被妻子背叛,被敌人俘获,双目失明。最终其复仇成功,与敌人同归于尽。——编者注突如其来的黑色女孩一九七八年秋天,一个深色皮肤的女孩突然从一座地图上不存在的小镇闯入了洛杉矶。她乘坐灰狗巴士[1],一路离开了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她的两只手提箱在车里吱嘎作响。一个没来历的女孩,无名小卒,其他乘客不会注意到她有任何特别之处,除了黑漆漆的肤色。然后就是很安静。她一直在翻一本破旧的侦探小说,那是妈妈的男友送她的十七岁生日礼物,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读了,她想找出所有错过的线索。司机靠站时,她把书夹在腋下,下车绕着巴士舒展腿脚。她肌肉很紧绷。那位意大利司机看着她,想起在笼中踱步的猎豹。如果知道她是一名跑步选手,他丝毫不会惊讶,男孩般的精瘦身材,一双大长腿。他抽着烟,看她又绕了一圈。多可惜,这双腿,这张脸,那肤色。上帝啊,他没见过这么黑的女人。她没留意到巴士司机在看她。她几乎从不留意任何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即使留意到,她也很清楚人们在看什么。没错,她太黑了,没人能视而不见,她又很高,手长脚长,像她已经十年杳无音信的爸爸。她又慢慢绕了一圈,试图把那本书页卷曲、书脊折断的书翻到刚看过的地方。她从小就喜欢侦探小说。妈妈的男友经常坐在门廊上,一边清理枪支,一边给她讲他的追捕故事。对于一个成年男子和一个小女孩,这似乎是种奇怪的互动方式,但她早知道厄尔利·琼斯是个怪人。他不是爸爸,却是她生命里最接近爸爸的人。她喜欢看他慢慢拆卸那把枪,并会准备好各种问题问他。他对她说,只要你善于说谎,就几乎能找到任何人。一半的追捕过程都是在假扮别人:扮成老朋友找寻好友的地址,扮成失散多年的侄子找寻叔叔的新号码,扮成父亲查问儿子的下落。总有什么人接近你的目标。即使不得其门而入,也永远有一扇窗为你打开。“没有太多让人兴奋的桥段。”他告诉她,嘴里嚼着根牙签,“多数时候只有电话里轻声细语的老太太。”他把寻找失踪者说得这么轻巧。有一次,她问他能不能找到她爸爸,他没看她,低头刷着枪管内部。“你不会想我找到他的。”他说。“为什么?”“因为,”他说,“他不是个好人。”他当然是对的,但她讨厌他这么笃定。他怎么知道?他都没见过她爸爸。她一直在幻想爸爸会开着他闪亮的别克车来营救她。总有一天,她放学时,爸爸会等在校门口。高高帅帅的爸爸,满脸笑容,冲她张开怀抱。其他孩子都看呆了。然后,他会带她回华盛顿,她会去一个和马拉德天壤之别的地方读书、交友、约会、跑步、上大学,届时,她将不再相信马拉德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地方,一切只是她的幻想。但十年过去了,没有电话,没有信件。最后还是她自己救了自己。她荣获了州锦标赛的400米冠军,又恰巧被大学招生人员看到,堪称奇迹中的奇迹。她拼了命跑啊跑,终于能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了。在巴士站,她站在金属台阶下面,看着厄尔利把她的行李搬上车。外婆取下自己的念珠,挂在外孙女脖子上,妈妈一把抱住她。“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要大老远跑去什么加利福尼亚,”妈妈说,“明明这里就有很好的学校。”妈妈微微一笑,仿佛只是在说笑,仿佛不是在劝裘德留下。她们都知道事情已成定局。裘德接受了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田径奖学金(好像她可能回绝似的),现在,长途车就在眼前,她已经要上车了。“我会打电话的,”裘德说,“还有写信。”“你最好说话算话。”“没事的,妈妈,我会回来看你的。”但两人都知道,她再也不会回马拉德了。她在巴士上摆弄念珠,想象着妈妈也曾像这样乘巴士离开。只是她不是一个人,身旁的史黛拉凝望着黑漆漆的窗外。裘德把破旧的平装书放在膝上,身体靠着单薄的窗户。她从未见过沙漠,它似乎绵延不绝。一英里又一英里,把她的人生越拉越远。他们叫她沥青宝贝。午夜。小黑。泥饼。他们说:笑一个,我们看不见你。他们说:你太黑了,站在黑板前面就看不见人。他们说:我打赌你参加葬礼不用穿衣服,我打赌萤火虫白天会围着你转,我打赌你游泳时像抹了一身油。他们发明了许多笑话,四十多岁时,她还在旧金山的一次宴会上如数家珍地分享了许多个。我打赌蟑螂管你叫老兄,我打赌你找不到自己的影子。她惊讶于自己居然记忆犹新。她在宴会上强颜欢笑,尽管她并不觉得有任何好笑之处。那些笑话说得没错。她确实黑,深黑色。不,甚至黑得发紫。黑得像咖啡,像沥青,像外太空,黑得像宇宙太初,像世界末日。起初,她外婆希望她远离阳光,给了她一顶大园艺帽,紧紧绑在下巴上,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没法戴着它跑步。但她喜欢跑步,而跑步不可能让她变白。阿黛尔苦口婆心:至少等太阳落山再去跑吧。整个夏天,她都在屋里看书,觉得自己快憋疯时,就在院子里追逐阴影,戴着那顶巨大的帽子,长长的袖子紧贴在汗湿的胳膊上。她不会更黑了,但似乎在马拉德住得更久一点,她就会更黑一点。她是班级照片里的一个黑点,她是礼拜日弥撒长椅上的一块黑斑,她是其他孩子游泳时,徘徊在河岸上的一个黑影。因为太黑,你看见她,就看不见别的什么。一只苍蝇弄脏了一锅牛奶。在教室里,她坐在校队投手朗尼·古多前面,整个学生时期,他都在用纸球砸她。他有一双灰色的眼睛,红褐色的头发盖过脖子,脸上散落着点点雀斑。一个漂亮男孩。每当她想到他在盯着她时,都感觉如芒在背。他撸起袖子,前臂的肤色很淡,棕色的汗毛历历可数。他伸展手臂,揉起纸团,然后,她感觉有东西打在脖子上,后面的男孩开始窃笑。她从不会转过头去。有一次,扬西先生抓了朗尼现行,罚他留堂。她出去时,他在擦黑板,他一边在灰尘中挥舞黑板擦,一边对着她傻笑。回家路上,她一直在回味那一刻。他的表情介于鬼脸和笑脸之间。朗尼·古多是第一个叫她沥青宝贝的人。在她搬到马拉德一个月后,他在教室垃圾桶里捡到一本《野兔大冒险》,他得意地拍了拍封面上闪亮的黑块。“看,裘德。”他说。她震惊于他居然知道她的名字,直到全班哄堂大笑,她才反应过来他在取笑她。他因为打扰班级默读而受惩,那本书很快被涨红了脸的老师拿走。但那天晚餐后,裘德问妈妈什么是沥青宝贝。德西蕾正把脏盘子浸入水槽,一时语塞。“只是个老故事,”她说,“怎么了?”“今天有个男生这么叫我。”她母亲慢慢用毛巾擦干手,在她面前蹲下。“他只是想惹你生气。”她说,“别理他。等他玩够了,就消停了。”但他玩不够。朗尼往她的袜子上甩泥点,把她的书扔进垃圾桶,考试时踢她的椅子腿,扯她的发带,她一来就唱“你的我的,黑的裘德”。五年级的最后一天,他在学校台阶上绊倒她,导致她刮伤了膝盖。在厨房桌子前,外婆把她的腿放在自己腿上,用棉球轻轻帮她擦拭血迹。“也许他喜欢你,”外婆说,“小男孩总爱捉弄喜欢的女孩。”她试着想象朗尼握她的手,放学帮她拿书,亲她,甚至用他长长的睫毛蹭她的脸颊。她想象两人去看电影,乘坐嘉年华摩天轮,朗尼伸手搂她。但她只能想象出朗尼在泥泞的水坑里往她身上溅脏水;朗尼在她头上粘口香糖,骂她蠢母狗;朗尼攻击她,直到她嘴巴裂开,眼睛肿胀得闭起来。然后,她爸爸总会在暴怒下冲出门去,妈妈在地板上抽泣,把脸埋进沙发垫。有一次爸爸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把妈妈的脸拉到他肚子上,轻抚她的头发。妈妈呜咽着,但没有抽身离开,仿佛他的抚摸安慰了她。不如想象朗尼打她吧。相反的事(柔软的部分)更让她恐惧。在侮辱和嘲笑之前,在嘲讽之前,在泥泞的袜子、被踢的椅子、空空的午餐凳等之前,首先到来的是各种各样的问题。她叫什么,她从哪里来,为什么来这里。上学第一天,路易莎·鲁比杜从桌子的另一边靠过来问,早上那位和她一起的女士是谁。“我妈妈。”裘德说。不是很明显吗?她送她上学,牵着她的手。还能有谁?“但不是你亲妈,对吧?”路易莎说,“你们看上去一点都不像。”裘德愣了一下,说:“我像我爸爸。”“那他在哪儿呢?”她耸了耸肩,虽然她知道答案。她们把他留在了华盛顿。她已经开始想念他,哪怕她还能看见妈妈脖子上的瘀伤,哪怕她还能记起长久以来在她身上见过的各种瘀伤,那些奇形怪状的黑斑。有一次在泳池,妈妈换衣服时突然停下,她盯着妈妈,发现她大腿上有一块褪色的瘀伤。妈妈默默穿回衣服,对裘德说,她决定今天就坐在泳池边看她游。回到家,爸爸用一个吻欢迎了妈妈,裘德意识到,只要努努力,她就可以假装瘀伤来自别处。她与其中一人的关系奇迹般地摆脱了与另一人关系的束缚。比如想起爸爸,她心中浮现的是一个四肢摊开,躺在地毯上翻漫画的人。而不是那个抓着妈妈头发,把她拖进卧室的人。不,那是另一个男人。当碎玻璃被清走,瓷砖上的血迹被擦去,妈妈躲进浴室,用冰袋敷脸,她真正的爸爸又回来了,微笑着,轻抚她的脸颊。“为什么我长得不像你?”那天晚上她问妈妈。她坐在沙发前的旧地毯上,妈妈在给她编辫子,她看不见妈妈的脸,但能感觉到她的手停下了。“我不知道。”她妈妈终于说道。“你长得像外婆。”“有时候就是这样,宝贝。”“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她问。“我不是说了嘛,”她妈妈说,“我们得在这儿待一阵子。好了,别扭来扭去,让我编完。”她开始意识到一件很快就确定无疑的事:妈妈没有回家或去别处的打算,每次妈妈假装有这样的打算时,都是在说谎。第二天,她独自吃午餐时,路易莎带了三个米色皮肤的女孩来质问她。“我们不信你的话,”路易莎说,“那个人不可能是你妈妈。她太漂亮了。”“她不是,”裘德说,“我亲妈不在这里。”“那她在哪儿?”“不知道。别的地方。我还没找到她。”她不知为何想起了史黛拉,那个女人虽然和她也没多少相似之处,但一定是个更好的妈妈。史黛拉不会惹爸爸大发雷霆,令他对她拳脚相向。她不会半夜叫醒裘德,带她上火车,去一座其他孩子都嘲笑她的小镇。史黛拉会信守诺言。她不会一次又一次答应离开,却始终哪儿也不去。“你得看好你妈妈,”她父亲有一次曾警告她,“她还是喜欢那些家伙。”“什么家伙?”她躺在他旁边的地毯上,看他玩抓石子,他的大手在她眼前变得模糊。“她老家的那些家伙,”他说,“你妈妈心里还是有那些东西。她还是觉得高我们一等。”她不太懂他的意思,但她喜欢被当作“我们”中的一员。人们以为被划入某个类别,代表你与众不同。不,这只会让你备感孤独。与众不同代表你不属于这里。上高中后,那些外号已经让她无感,但孤独感让她备受打击。你永远无法习惯孤独。每当她以为自己习惯了,她又会陷入更深的孤独之中。她一个人吃午餐,一个人翻看廉价的平装书。从没有人周末找她玩,从没有人邀请她去卢氏蛋屋吃午餐,从没有人打电话来问她的近况。放学后,她一个人跑步。她是田径队里跑得最快的女孩,换成另一座城镇的另一支田径队,她理应成为队长。但在这座镇上的这支田径队里,她一个人做准备活动,一个人坐田径队的队巴,获得州锦标赛冠军后,除了韦弗教练,没人对她表示祝贺。尽管如此,她依然坚持跑步。因为她喜欢跑步,因为她想让自己擅长一件事,因为她爸爸曾在俄亥俄州立大学跑步。每当系好鞋带,她都会想起爸爸。有时,当她在棒球球员休息区后面跑圈,她会感觉朗尼·古多在盯着自己。她的跑步姿势有种颠簸感,既不优雅也不协调,教练曾尝试纠正,但终于作罢。朗尼可能觉得她的姿势滑稽,或者单纯喜欢笑她:一身漆黑,却穿着白色上衣和白色短裤。跑步时,她觉得自己已经黑无可黑,与此同时,她也从不会觉得自己是不是白了一些,没那么像个黑人。她穿的金色跑鞋是她在某一个圣诞节求厄尔利送的。妈妈对这个选择不以为然。“你不想要一件漂亮裙子吗?”她问,“一对新耳环?”每年,她都把盒子踢过地毯,似乎连碰都不想碰。“又是运动鞋。”她闷闷不乐地说,看着裘德抽出鞋盒里的纸,“我这辈子也搞不懂,一个女孩子怎么会想要这么多运动鞋。”她十一岁那年,厄尔利送给她第一双跑鞋,是从芝加哥买来的白色新百伦运动鞋。第二年,他去堪萨斯州工作,圣诞节没回来。第三年他回来了,像从没离开过一样,又带回一双新鞋,那时她早已习惯他的来来去去,像季节变迁一样规律。“那个鬼鬼祟祟的人又来了。”外婆总这么说。她从没叫过厄尔利的名字,永远称呼他“那人”,或直接称呼“他”。她从不赞成女儿与人姘居,尽管厄尔利每次来访的时间太短,根本称不上姘居,只是不知这到底是好是坏。尽管如此,每个厄尔利季节(裘德开始这么看待他的来访)到来时,妈妈总会发生一些变化。首先是房子,妈妈会踩在椅子上扯下窗帘,她会拍打地毯的灰尘,把窗户擦得干干净净。然后是她的衣服:妈妈会拿出一双新丝袜,完成几个月前开始缝制的裙子,一丝不苟地擦鞋,擦到油光锃亮。最后也是最尴尬的部分:妈妈会像个虚荣的女学生一样在镜子前摆弄自己,把长发拨到一边,又拨到另一边,尝试一种新的草莓味洗发水。厄尔利喜欢她的头发,所以她特别注意头发护理。有一次,裘德看见他站在妈妈身后,把脸埋在妈妈的头发里。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成为谁,厄尔利还是妈妈,美人还是爱慕者,这种渴望让她难受,她转身走开了。妈妈从不承认厄尔利季节要来了,但外婆心知肚明。这也是厄尔利季节的特点之一:她和外婆这两个暂时的盟友培养出了明确的忠诚。“到处是男人,”外婆说,“镇上有这么多男人,她就非揪着他不放。”外婆抱怨眼干,布伦纳医生给她开了眼药水。每晚睡前,裘德会把外婆的头架在她大腿上,外婆的一头白发像扇子一样散开,然后,裘德会小心为她的每只眼睛滴上一滴眼药水。“你是不曾看见,”她外婆说,“喜欢她们的男孩乌泱乌泱的。”时至今日,外婆有时说起裘德的妈妈时还会用“她们”。裘德从未纠正过她。她慢慢滴下眼药水,外婆对着她眨了眨眼。 | 双胞胎姐妹德西蕾和史黛拉在马拉德镇长大,她们离开马拉德前往新奥尔良寻找更好的生活。在新奥尔良,她们在迪克茜洗衣房工作。法拉·蒂博多在一家爵士俱乐部工作,因同情她们的遭遇,为他们提供免费住宿。德西蕾邂逅了厄尔利·琼斯,两人互相产生了好感,但厄尔利是黑人而被德西蕾的母亲阻止。厄尔利离开后,德西蕾的生活变得更加艰难。史黛拉通过伪装成白人找到了一份秘书的工作,德西蕾认为这是生活所迫,但史黛拉无法承受长期伪装白人的压力,最终选择离开。裘德是德西蕾和萨姆的女儿,她们回到马拉德。德西蕾找了一份服务员工作。一次巧合,萨姆·温斯顿雇厄尔利去寻找德西蕾。厄尔利找到了德西蕾,并对她的经历感到好奇。德西蕾请求厄尔利一起寻找史黛拉的下落,厄尔利答应了。他们去新奥尔良寻找线索,最终在布兰切大厦发现史黛拉可能去了波士顿。厄尔利愿意继续寻找史黛拉,两人感情更加亲近。裘德经历了许多种族歧视和嘲笑,但她一直坚持跑步,赢得了州锦标赛的冠军,获得了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田径奖学金,最终前往加州开始新的生活。 |
“阿莱克丝塔萨,”卡雷苟斯轻声说道,“告诉我们,为什么克拉苏斯今天没有来参加会议。他肯定……我并不确定,但你的确曾要求他不要出席这次会议,对不对?”他的声音已经几乎像是在哀求了。阿莱克丝塔萨看着卡雷苟斯,回想起那段谈话,她的心只是更加狠狠地碎裂开来——那竟然是他们的永别。不要理会我的胡思乱想,也不必有我跟随,抱持你的信念去参加会议吧,我的心。你才是守护者。他们需要听到你的声音。和你相比,我实在是微不足道,不过是一块会让他们感到硌脚的石子。是考雷斯特拉兹自己要求留在圣殿中的。“不。”阿莱克丝塔萨喘息着说道。她在回答卡雷苟斯的问题,也在绝望地想要否认这个似乎无可争辩的事实——这全都是考雷斯特拉兹的计划。卡雷苟斯痛苦地看着红龙女王。“我……也许现在的情况看上去是这样,但我还是无法相信,克拉苏斯想要毁灭巨龙一族!我认识的克拉苏斯绝不是这样的!”“也许发疯的并非只有巨龙守护者。”阿瑞苟斯冷笑着说道。阿莱克丝塔萨的心中有一样东西断裂了。她仰起头,发出痛苦的尖啸。凄厉的吼声撕裂了空气,让冻土荒原也随之颤抖。她向上跃起,翅膀随着心脏跳动的节奏而扇动。她的双眼死死地盯住了那颗美丽的同心宝珠。红色巨龙向那颗宝珠直扑过去。阿莱克丝塔萨在最后一秒钟低下头,如同冲向敌人的长角公羊。巨大的龙角撞击在脆弱的宝珠上。在一阵响亮清脆的碎裂声中,同心宝珠变成了千片光点,如同星星雨点般落在下方的巨龙身上。她必须离开这里,离开这些巨龙。他们如此轻易就相信了他们之中最好的一个人却是一个罪大恶极的凶手。现在有这种想法的不仅是蓝龙、绿龙,甚至还有她自己的同族。他们本来应该更加清楚……她是更清楚的那一个吗?如果这是真的呢?不,不。她的心中不能容纳一丝一毫的这种猜疑。她绝不会有这种念头,否则她就背叛了一直以来都最值得她信任的人。托拉斯塔萨、伊瑟拉和卡雷苟斯飞到她身边,说了一些她听不明白的话。阿莱克丝塔萨在半空中转回身,向他们发动了攻击。他们大惊失色地逃走了。她没有追击。她并不希望再有人流血。她只想让他们给自己一点独处的空间,让她能够逃离这个地方。这个充满了无以言喻,甚至是无法想象的恐怖的地方。她只要再抬头看到龙眠神殿,都会回想起这个时刻。而这一切……是她完全无法承受的。这绝不是她能够承受的。在崩溃的心灵中,阿莱克丝塔萨只紧紧攥着一个想法:她希望如果自己飞得足够远、足够快,就能逃离出这段回忆。阿莱克丝塔萨的攻击只是因为她过度的愤怒和恐惧,其中并没有丝毫杀意。伊瑟拉、托拉斯塔萨和卡雷苟斯轻易就躲开了。伊瑟拉也同样心痛难忍——爆炸中被毁的许多龙卵都属于绿龙一族,甚至直接产自她的身体。但她知道,这与姐姐经历的劫难完全无法相比。阿莱克丝塔萨失去了配偶、孩子,以及希望。一切都在一声爆炸中烟消云散了。伊瑟拉哀伤地向神殿飞去,内心如铅块一般沉重。她的意识——似乎如同一直以来一样——充满了凌乱的现实与梦境交织成的谜团。巨龙在成群离开。他们都伤心欲绝,怨恨难平。看样子,没有人还想留在这里,尽管在片刻之前,这里还是他们无比珍视的圣地。龙眠联军破裂了,就像他们的标志同心宝珠一样。现在,龙眠神殿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但伊瑟拉并没有离开。她缓缓地围绕神殿飞翔,几乎是以绝对冷静的态度看着这片曾经的圣地。然后,她降落下来,变化成暗夜精灵的形态,用两条腿走过龙眠神殿的周围。到处都是尸体:红色、蓝色、绿色和暮光颜色的巨龙。考雷斯特拉兹用来摧毁五色圣殿的能量仍然以出人意料的活力源源不断地渗出地面。许多郁郁葱葱的植物正穿透白色的雪壳,破土而出。伊瑟拉哀伤地摇摇头。如此生机勃勃的力量,却制造了这样惨烈的灭亡。她弯下腰,手指轻抚过一片细长的绿叶,然后继续着自己漫无目的的行走。她睁着眼睛,却没有注意自己看到了什么。她曾经竭尽全力想要把自己见到的残缺景象告诉其他巨龙,但想要做到这一点几乎是不可能的:想要让其他巨龙明白她所见到的事情,他们也必须沉睡并在梦中渡过数万年的时间。实际上,就连她自己也才刚刚醒来,还无法完全理解自己在梦中所见到的一切。伊瑟拉知道,自己没有疯,并且知道其他巨龙应该也都清楚这一点。但她的确能够理解失去理智的感觉。暮光审判。她在会议中提出了这件事,想要警告巨龙们对这件事多加提防。但她的警告没有收到任何效果——一点闪光的碎片……某种伊瑟拉所不知道的东西被迅速地扫走了,就像是勤勉的仆人用扫帚清理掉了一块碎陶片。那是……伊瑟拉咬住了下唇,努力思考着。那是巨龙族群将会面对的最艰巨的一场挑战。但她却还不知道与他们作战的敌人到底是谁。敌人也许很快就会出现……或者可能还会继续潜藏许多个世代。这与死亡之翼的回归有关系吗?肯定有关系……或者没有关系?世界的崩碎本身就已经是艾泽拉斯发生的最可怕的事件之一了。她该怎样说服其他巨龙看清危急的现状?实际上,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危机藏在哪里。伊瑟拉不由得满怀气恼与沮丧地发出一声叹息。有一件事,她很清楚。这是一个有许多碎片依然不见踪影的拼图,但有一块核心碎片。必须先找到它,才能让其余的碎片逐次就位。这是一块非常奇异,绝对令人意想不到的碎片。她还不知道该如何找寻这块碎片。她只知道,他一定会是解开整个谜团的钥匙。伊瑟拉曾经见到他飘入又飘出自己的梦境。她本以为自己明白他在万事万物中所扮演的角色。但现在,某种感觉——某种伊瑟拉还无法完全理解,却又无比笃定的内心感觉正引领她渐渐相信,她并没有完全看到他对艾泽拉斯作出的贡献。他不是一头龙,但他打心底里对龙类充满了兴趣——这一点,甚至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他的双脚跨过了许多世界,却并不打算占有、统治或摧毁它们。他是独一无二的。伊瑟拉侧过头,任由寒风吹起她绿色的长发。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会成为全部拼图的核心。在这幅拼图中,就连能力无可取代的守护者们也不是独一的。从一开始,当泰坦们来到这里,构建出艾泽拉斯的时候,守护者就有五个。现在的守护者还有四个,但很快,第五位守护者又会出现——蓝龙会找到办法,选出能够统率他们的领袖。但他的存在绝对是独一无二的。世上只有一个萨尔。萨尔久久无法入睡。阿格娜正在他身边的毛皮上打着小呼噜,而他则一直无法让心思平静下来。他平躺着,眼前只有那片权作棚屋房顶的蒙皮。最后,他终于站起身,穿上衣服和斗篷,走出屋外。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抬头望向夜空。至少,在天空闪烁的星星还是平静的。还有那两颗月亮——白色女士和蓝色孩童。死亡之翼带给艾泽拉斯的狂暴灾难并没有能影响到它们。此时此刻,大漩涡周围的元素状态似乎并没有变得更加疯狂。他知道,这不是因为自己的努力。他不由得皱了皱眉。他开始迈开大步,心中却想不出哪里该是自己的目的地。他只想向前走,一个人在沉默中前行。也许这样能让他平静下来,让他最终得以安睡。在大地之环施法以及之后发生的事情——与兄弟姐妹的争吵,尤其是和阿格娜的争执——这些都在动摇他对自己的信心。他怀疑他们才是正确的。自己在这里真的有意义吗?他放弃了一切来到这里,但看起来他不但没能起到好的作用,反而对兄弟姐妹们造成了干扰。今天的施法他就没有参加。当其他人耗尽精力终日奋战的时候,他却只能“休息”。这让他感觉到耻辱和痛苦。他的喉头发出一阵低沉的咆哮,脚下的步子越迈越大。他不愿相信阿格娜是对的——他只是躲藏在酋长的面具后面,是一个部落的“萨尔”,责任就是他的主人。如果真是这样,他为什么不能全心全意地沉浸在当前的工作中?“我到底是怎么了?”他大声地自言自语道,将硕大的绿色拳头狠狠砸在手掌中。“关于这一点,”一个轻柔的女性声音传入萨尔的耳中,“我也不知道答案。不过也许我能给你一些提示。”萨尔惊讶地转过身。几步之外出现了一个身材高挑的人影。因为被斗篷包裹住了全身,萨尔只能看出她是一名女子,而她的面孔完全被兜帽的阴影遮盖住了。萨尔也不认得这个声音。他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毛,想知道这个陌生人到底是谁。“也许我应该听一听你的提示。”萨尔略一点头,表示问候,“我叫萨尔。”“我知道。我就是来找你的。”女子的声音如同乐韵一般优美动人,仿佛有催眠的魔力。萨尔眨眨眼。“来找我?为什么?你是谁?”“这一点……很难解释。”女子略歪过头,仿佛在倾听某种萨尔完全听不到的声音。“很难解释你的名字?”“哦,这个嘛……不。这大概可以算是另一个挑战。你要知道……我有一个小任务要你完成,萨尔。”萨尔发现自己心中的兴趣远比恼怒要多。“一个任务?要交予大地之环的任务吗?”“不,是关于那些村民的。”“那些村民?”“在菲拉斯。那里也许只能算一座营地。它被称为……”女子咯咯地轻笑一声,仿佛这是一个很私密的玩笑,“梦游者栖地。那里正在承受着苦难。土地在受难,见到过无数次日升月落的古老树林在受难,还有居住在树林附近的德鲁伊同样在受难。那里的元素失去了控制,就像在这个饱受创伤的可怜世界中其他许多地方一样。如果不马上采取措施,元素们势必将摧毁那个村庄。只有能够与元素交谈,抚慰它们重归和谐的萨满能够拯救那里。”萨尔的兴致消失了。他怀疑这个女人真的是在和他开玩笑,而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玩笑。“那么,就让那个村庄的萨满做这件事好了。”萨尔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那里没有萨满。那个村子太小了。那里只有德鲁伊。”陌生女子说到这里就住口了,仿佛已经解释完了一切。萨尔深吸了一口气。这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就算是萨满学徒也能处理好这种问题。为什么这名女子找到他,只为了这样一个任务。对此,萨尔不知道,也毫不关心。“这里还有其他萨满能做好这件事。”萨尔压抑着自己的怒气,竭力表现出礼貌的态度。如果这是大地之环某种奇怪的试炼,他可不想莽撞地陷入愤怒,无论这个可疑的女人是多么让他气恼。女子用力地摇摇头,迈步向萨尔走过来。“不,”她显得非常真诚,“其他人不行。没有人能像你一样。”事情变得越来越荒谬了。“你是谁,为什么要给我安排这样一个任务?”她的面孔依然被遮在阴影里,但烁烁放光的眼睛照亮了那副甜美却又神秘的微笑。她是一名暗夜精灵吗?“也许这样能让你明白。”还没等萨尔开口,女子已经升到半空中——任何真正的精灵都不可能飞到那么高的地方。她伸展双臂,抬头仰望天空,斗篷从身上落下。她的身体开始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发生变化,刚刚的暗夜精灵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辉煌优美的巨龙,俯视着萨尔。巨龙不急不缓地拍打着翅膀,稳稳地落回到地面上。“我是伊瑟拉……觉醒的伊瑟拉。”萨尔后退一步,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知道这个名字。伊瑟拉,翡翠梦境的守护者。万世以来,她都在睡梦之中。现在她却醒来了。看样子,这场大灾变改变了许多事情。“去做这件事吧,萨尔。”伊瑟拉说道。她的声音依然令人感到喜悦,同时却也更加深沉,在她的巨龙形态下产生了更多共鸣。萨尔几乎立刻就要回答:是的,当然。但不久前的失误依然是他内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伊瑟拉的要求似乎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任务,但翡翠梦境的守护者肯定不会为了这样的小事情来找他。萨尔相信他们现在谈论的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而现在,对于任何重要的任务,他都没有信心能够去完成。“伟大的伊瑟拉……是否能给我一些时间进行考虑?”伊瑟拉看上去很失望。“我本希望你会答应下来。”“那里……只是一座小营地,对不对?”守护者失望的表情变得更加明显了。“是的。那是一座小营地,这只是一个小任务。”羞愧让萨尔感到面颊一阵发热。“不管怎样,我只能对您说:请到天明时分再来,那时我会给您一个答复。”伊瑟拉叹了口气——那可真是一声洪亮的叹息,却又哀婉得让人想要潸然泪下。萨尔从她的气息中嗅到了青草和春日薄雾的清新味道。然后,觉醒者伊瑟拉点点头,向前方跃去,振动了几下翅膀,便消失无踪了。萨尔重重地坐在了地上。一位巨龙守护者刚刚向他提出了请求,他却要守护者明天再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还有……他将头放在手掌中,用力按着太阳穴。本来很容易的事情现在却变得这样困难,实在是太困难了。他的头脑很不清晰。看样子,他的心也完全乱了。他感觉到……失落和犹豫。自从昨晚与阿格娜吵过架之后,萨尔就几乎没有和别人说过什么话。但现在,当他一个人坐在地上,身边只有月亮和星星的时候,他知道自己需要她。阿格娜拥有他全不具备的睿智和眼光,虽然最近他发现自己常常不喜欢她的话。但要让他决定答应一位守护者的请求,他需要有人能支持他。如果刚才阿格娜在身边,他也许立刻就能向伟大的守护者说出“是”或者“不”。他慢慢站起身,回头向棚屋走去。“月亮有给你指引吗?”阿格娜在棚屋的阴影中轻声问道。萨尔不由得一阵自责——他应该知道,不管自己的动作有多么轻巧,肯定还是会吵醒阿格娜的。“没有。”他说道,“其实……这里有一个萨满想要问你一些事。”萨尔等待着阿格娜尖刻的回应,但他听到的只是毛皮摩擦的窸窣声。阿格娜坐了起来。“我在听。”萨尔坐到爱人身边的毛皮上,低声向她讲述了刚才自己的遭遇。阿格娜静静地听着,完全没有打断萨尔的讲述,只是偶尔有几次睁大了眼睛。“这感觉上……几乎可以算是一种侮辱。”萨尔最后说道,“这是一个很小的任务。我却要因此而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亟须我的帮助的地方。这样做只是为了拯救菲拉斯的一个小村子……”萨尔摇着头,“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试炼,还是一个陷阱,或者其他什么。我完全看不明白。”“你确信那真是伊瑟拉?”“那是一头巨大的绿龙。”萨尔不由得提高了嗓音。然后,他重新放低声音说道,“我……觉得那应该是她。”“无论是试炼还是陷阱,都不重要。是不是个无关紧要的任务也不重要。如果是伊瑟拉向你提出请求,你就应该去,萨尔。”“但我在这里……”阿格娜用自己的手掌按住了萨尔的手。“现在这里并不需要你。我们在这里的工作,你帮不上忙。你看到了昨天发生的事情,我们也全都看到了。这时你留在这里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无论是对大地之环,对部落,对我,还是对你自己。”萨尔的面色变得非常难看。但阿格娜的语气中没有轻蔑,也没有怒意。实际上,她的声音比萨尔记忆中的任何时候都更加温柔,就像她紧紧握住自己的手一样。“高尔,我的爱。”阿格娜继续说道,“去完成这个任务。服从守护者的意愿,不要在意这是一件大事还是小事。去吧,无论在那里遇到了什么,都记得要回来。”她露出一个揶揄的微笑,“难道你在启蒙中什么都没有学到吗?”萨尔回想起自己在加拉达尔的启蒙仪式。那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他清楚地记得自己那时穿上了朴素的长袍,被教导一名萨满的平衡与自豪正是来自于他的谦卑。拒绝守护者的要求,这绝不是谦卑的表现,他非常清楚这一点。萨尔深吸一口气,屏息静坐了一会儿,才将这口气缓缓地呼出。“我去。”暮光教父看到红龙、蓝龙和绿龙这么快就四散纷飞,却感到有一点失望。他本以为他们会集结在一起,准备再战。不过,这反而让他的任务更加容易了。自然,教徒们对他的崇拜也只会更甚于以往。他们已经对他唯命是从了。总之,这是一件好事,尽管缺少了通过艰苦奋斗之后取得胜利的那种甘美味道。他和那名少女一同看着这些巨龙飞走。有些龙只是孤身一个,有些成双结对,也有的组成小群。现在,除了直接听命于他的暮光龙以外,战场上只剩下了了无声息的尸体。他已经派遣自己的副官们去召唤他的追随者。现在,暮光教徒都聚集到了他所在的山峰脚下,在寒风中打着哆嗦。他的追随者来自于各个种族:兽人、巨魔、人类和暗夜精灵——艾泽拉斯的各种族几乎齐集于此。但所有这些不同的生灵却对他显示出完全一致的崇敬与迷恋。“我们漫长的征途早已开始,而我们还看不到它的尽头。但至少,我们现在需要一个地方,让我们能够暂时停下脚步、聚集力量,变得更加强大。龙眠神殿曾经是龙族团结的象征,是他们强大力量的体现。据说,它是由泰坦亲自建造的。巨龙一直将它视为不可侵犯的神圣之地。今天,我们亲眼看到龙族将它抛弃——为首的正是他们的两名守护者。现在,现在只要我们愿意,这里就会成为我们的家园。这个代表着无上权力的古老地方,以及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将成为我们的囊中之物!”欢呼声从千百个喉咙中爆发出来。暮光教父高举起双手,接受了信徒们的一波礼拜。“这里已经有一部分残破了,这很适合于我们。”当骚动逐渐平息下去之后,他继续说道,“我们带来的是一切的终结。即使在我们取得辉煌胜利的时候也是如此。现在……让我们接收这份胜利的果实,让它为我们所用吧。”一头一直在天空中盘旋的暮光巨龙这时驯顺地降落在地上,如同一只乖巧的宠物,在暮光教父面前伏低身子,将浅紫色的腹部贴到冰冷的岩石上,让暮光教父能够轻易爬上她的脊背。暮光教父迈步向前,那根锁住女孩的锁链被拽紧了。他转过身,神色显得有些惊讶。那个女孩并没有移动脚步,只是看着趴伏在眼前的巨龙,目光中混杂着憎恨与同情。“好了,好了,亲爱的。”暮光教父慈祥的声音中渗透着嘲讽。“不要磨磨蹭蹭的。不过……”他从兜帽下面露出一丝冷笑,“我猜,这不是你想象中回家的样子,对不对?”克莉苟萨,玛里苟斯的女儿,阿瑞苟斯的姐姐。她的视线从那头暮光巨龙转向暮光教父,一双蓝色的眼睛在轻蔑中眯起。自始至终,她都保持着冰冷的沉默。到达龙眠神殿之后,克莉苟萨发现来到这里的并非只有暮光教父一拨人马。在她的下方,一架足以容纳数十个人的庞大雪橇正穿过雪原,迅速向龙眠神殿靠近。拖曳雪橇的是一群白色的雪落麋鹿。它们的体力显然都已经接近极限了。就在克莉苟萨眼前,一头麋鹿颓然栽倒在地上。雪橇停了下来,四名暮光之锤的侍僧跳下雪橇,解开了那头可怜的牲畜,用另一头麋鹿替换下它。精疲力竭的麋鹿被拽着缰绳,半走半爬地离开了自己的同伴。当它再一次跌倒下去,哀求般扬起头时,一名侍僧挥了一下手,几个兽人也从他们高大的黑狼坐骑上跳下来。那些狼都顺从地等待着,眼睛紧盯着自己的主人们,直到他们下达了命令。群狼整齐划一地跳起来,以惊人的速度扑向那头无助的麋鹿。在拼命挣扎的麋鹿身下,光洁的白色雪地突然泛起了一片血红。麋鹿的哀鸣很快就被狂野的狼嗥淹没了。克莉苟萨向一旁转过头。毫无疑问,这样的处置方式要比将这头可怜的麋鹿抛弃在冻土荒原中,任由它被冻死仁慈得多。而且狼也需要食物。至少,它们都是服从自然规律的无辜生物,和他们的主人截然不同。她将注意力转回到雪橇上。一大块帆布覆盖着雪橇顶部,只能看出雪橇上装载的是一件巨大笨重的物体。克莉苟萨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东西。它的形状让她不由得感到……“好奇吗,亲爱的?”暮光教父提高了声音,好压过身下巨兽拍动翅膀鼓起的风声,“等时机一到,一切都将昭然于天下。这正是我们来到此处的目的。你应该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聪明人绝不会只设计一个方案。”他的声音让克莉苟萨感到不寒而栗。暮光巨龙载着她,稳稳地向高处的龙眠神殿飞去。克莉苟萨回过头,又看了一眼逐渐从她的视野中消失的那架雪橇。如果雪橇上的货物就是暮光之锤的“另一个方案”,她绝对不会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暮光教父下了龙背,在龙眠神殿的嵌花地面上站稳。现在,这片地面上到处都是猩红的龙血和同心宝珠的细小碎片。克莉苟萨则继续保持着岩石一般的沉默。暮光教父将克莉苟萨的锁链交给一名侍僧。他们全都知道如何控制这头巨龙:只要用某种简单的方式拽一下,施加一定的力量,就会造成深入骨髓的剧痛。这根锁链还能阻止她变化成自己的真正形态——那要比人类女性的形态难控制得多。“确保她安静地待着,但不要只为了有趣就伤害她。”他对那名巨魔吩咐道。巨魔看上去很是失望。如果克莉苟萨受到太多折磨,也许就会变得对疼痛不那么敏感。巨魔牵着克莉苟萨走到一根柱子旁,强迫她坐在地上,然后就站在那里,等待着暮光教父的下一步命令。暮光教父从斗篷下面拿出一颗小圆球,几乎是带着虔敬的神情将它放在满是血污的地面上。那颗圆球立刻开始脉动,闪耀起黑暗的光芒,仿佛里面有一团黑雾在沸腾。突然之间,小球仿佛再也承受不住内部强大的能量,碎裂开来。那团黑雾——不,不,不是黑雾,而是一股浓烟。它的气味辛辣,里面不断地闪动起橙红色的灰烬光亮。黑烟一直向上翻卷,变成一片比夜幕更黑,绝不属于自然存在的乌云。乌云依旧在剧烈地涌动着,直到最终显现出一个形体——两只凶恶的橙黄色眼睛瞪着暮光教父,里面流动着仿佛液体的火焰,射出的光芒又好像要将暮光教父刺穿。随后出现的是一副巨大的上下颚,看上去是用乌黑的金属铸就。黑色的下颚微微张开,就如同露出一个疯狂的、狡诈的微笑。克莉苟萨禁不住向后退了一步。死亡之翼!暮光教父跪倒在圆球面前。“我的主人。”他谦卑地说道。“你成功了?”死亡之翼直接问道。深厚的嗓音震撼着整座神殿,声波穿透了每一个人的身体,仿佛他真的来到了这里。“从……某种角度上讲,应该是。”暮光教父答道。他在竭力抑制着自己微弱的口吃。“我们将包括阿莱克丝塔萨和伊瑟拉在内的巨龙都赶出了龙眠神殿。我为暮光之锤教派攻占了这个地方。现在,这里已经是您的堡垒了,伟大的主人。”那双疯狂的大眼睛眯了起来。“这不是我的计划。”死亡之翼嘶声说道,“我的计划是摧毁那些龙,而不仅仅是占领神殿。你没能完成计划!”“这……这的确是事实,主人。计划遭遇了……挫折,因为出现了某种我们不可能预见到的因素。”他迅速地解释了刚才发生的一切。死亡之翼只是在沉默中倾听着,那种气势肯定要比他怒不可遏地大吼大叫要可怕得多。虽然形成他影像的黑烟还在不住翻涌,但现在他的面容已经变得非常清晰,甚至就连他残破的火焰翅膀的拍打声也隐约可辨。暮光教父的陈述完结之后,神殿上只剩下了漫长而令人不安的寂静。死亡之翼略歪过头,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这依然没有改变任何事,你失败了。”在寒风的吹袭中,暮光教父的脸上还是渗出了汗水。“我们的确未竟全功,伟大的主人,但也绝不是失败,只是一次暂时性的挫折。而且这一变故还有可能造成更好的结果。毕竟巨龙们因此而分崩离析,生命缚誓者——您最大的敌人显然已经心智失常了。”“这和你的失败都没有关系。”死亡之翼发出隆隆的吼声,“你要立刻另找办法,实现我的目标。否则我就再找一个将军替换你,一个不会在这种重大事件上辜负我的人。”“我……明白,伟大的主人。”暮光教父的眼神向克莉苟萨闪动了一下。然后,他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转回头看着死亡之翼。“把这件事交给我吧。条件已经成熟,我会立刻展开行动。”“不要想打断我,低等生物。”死亡之翼吼道。在那双凶狠的龙眼注视下,暮光教父感觉到自己的面色一定像死人一样苍白。“我绝不会做这样的事,伟大的主人。我只是渴望着能够侍奉您。”“当我让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侍奉我。但在那以前的任何时候,都不要轻举妄动。明白吗?”暮光教父只能点头。尽管死亡之翼在因为被打断而发怒,但他又停顿了很长时间,才继续说道:“也许……我又有了一个新的障碍。我本以为,只要你、暮光之锤教派和我们所寻求的那股力量联合在一起,就能一举粉碎龙族。我本来一直在期待着这样的胜利。你告诉我,伊瑟拉逃跑了。你不应该放她逃走。”“主人?”暮光教父禁不住吃力地咽了一口唾沫。“因为你,她还活着。”死亡之翼发出了咆哮,“因为她还活着,她才有机会和一个注定会与我为敌的人建立联系。这个人的介入有可能会倾覆我胜利的天平。”死亡之翼的话让暮光教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觉醒的伊瑟拉到底干了什么?她召唤来了什么人?还是什么力量?死亡之翼对此深感忧虑——这已经足以让暮光教父五内俱焚了。暮光教父蠕动着干哑的喉咙,努力说道:“和她结盟的会是谁?”“一个低等生物。”死亡之翼用苛烈沙哑的声音说道。暮光教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得真切。“什么?但一个……”“一个兽人!”双方都陷入了沉默。这四个字已经告诉了暮光教父他需要知道的一切。很久以前,死亡之翼就曾经警告过他这个兽人的存在。他本来是低等生物之中最低贱的,却会向死亡之翼发起挑战,甚至有可能击败死亡之翼。只是没有人曾经真正在意过这个警告,暮光教父更是不相信这种事真的会发生。而现在,暮光教父只想摆脱眼前这种尴尬的局面。“主人,众所周知,预言本就是神秘莫测的。您是强大的死亡之翼,这个世界都已在您的脚下四分五裂。我们的敌人是巨龙,不只是巨龙,而是这个世界的守护者们!只有那些足够强大的生物才有资格与我们为敌,而不是那些吃土的兽人。无论怎样强壮有力的兽人,都不能与您相比。”“这个是不一样的。他一直都与众不同。他有着极其丰富的经验,足以应对各种问题。他和龙有着不同的想法和视角……正因为如此,他很有可能会拯救他们。”暮光教父仍然对此表示怀疑,但他不敢让这种情绪显露出来。“请告诉我,这个短命的敌人具体的身份,我的主人。这样我就能将他毁灭。”“你要做的绝不仅仅是简单的毁灭。你必须彻底抹杀这个名叫萨尔的兽人。否则他就将毁灭我们,毁灭的干干净净!”“我发誓,一切将如您所愿。”“当然。”死亡之翼表示同意,“这件事必须做好。现在,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教父。”他露出一个可怕的、龙类的微笑——打开的下颚中显露出一簇簇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锋利长牙。“不过,不必感到绝望,我可以帮你一把。但要记住,也许我有着漫长的寿命,但我并没有无尽的耐心。等到有好消息的时候再和我联系。”形成死亡之翼影像的烟尘开始消散,再一次变成了盘旋的黑雾。慢慢地,它落回到地面上,重新凝聚成为一颗黑球。片刻之后,就连这颗球的黑色光泽也消失了。它又恢复成一颗小水晶球的样子。暮光教父紧皱眉头,将这颗水晶球收好,站起身。“你以为想让你的阴谋得逞很容易。”一个清澈的女性声音响起,“你以为你那个庞大臃肿、复杂过度的方案必定能取得成功。现在,你的主人说了,你已经没有时间来除掉这个萨尔了。现实是变幻莫测的,暮光教父,你只是在愚弄你自己。你的胡须已经尽数变成了灰色。你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继续侍奉他了。你不会赢的。”暮光教父转向那个锁链中的女孩,向她走过去。女孩带着挑衅的眼神看着他,而他也只是久久地盯着她。“愚蠢的小爬虫。”他最后说道,“对于我的计划,你知道得实在是太少了。萨尔只是一只跳蚤,很快就会被捏成你想都想不到的样子。来吧,”他伸手接过了锁链,“我有些东西要让你看。这样你就能知道,我是不是在愚弄自己……还是你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瓜。”他牵着克莉苟萨走到圆形小广场的边缘,向下一指。那架神秘的雪橇这时已经来到龙眠神殿脚下。完成任务的雪落麋鹿从雪橇上被解下来,成为狼群的食物。那些饥饿的食肉兽干净利索地完成了任务:除了骨头以外,麋鹿们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完全消失了。侍僧们全都仰着头,等待着他们崇敬的教父下达命令。暮光教父举起一只手,猛地挥下,身披黑袍的教徒们立刻拽下了覆盖雪橇的帆布。克莉苟萨倒吸了一口冷气,在恐惧中用手捂住了嘴。那架巨大的雪橇上装载的是一头巨龙的尸体。但他又和一般的龙类不同。他非常巨大,甚至比巨龙守护者还要大上许多。而且他的样子非常丑恶骇人。暗淡无光的鳞甲呈现出一种难看的紫色,就像苍白皮肤上的淤伤。最让克莉苟萨感到恶心和恐怖的是,他畸形的脖子上不只是有一颗头颅。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中,以人类的眼睛,克莉苟萨还是能分辨出这具龙尸一共有五颗头,颜色各不相同——红色、黑色、金色、绿色和蓝色。克莉苟萨很清楚那是什么。“一头多彩龙。”她用窒息般的声音说道。多彩龙是一种可憎的生物,一种违背了一切自然规律的邪恶造物。这种畸形的怪兽由死亡之翼的儿子奈法利安一手塑造而成。那是一头几乎像他的父亲一样邪恶的强大黑龙。他妄图创造一种全新的龙类,拥有其他全部五种龙族的力量,能够摧毁其他一切龙族。他的实验遭遇了惨败。许多幼龙在孵化之前就死了。大部分活着出壳的幼龙状况也都极不稳定,存在着各种畸形。只有极少数几头多彩龙在扭曲的魔法作用下,活到了成年。现在克莉苟萨眼前的这头龙肯定是一头成年多彩龙。只是他丝毫没有能动弹一下的可能。“我还以为他们根本活不了多久。不管怎样……这头龙也已经死了。为什么我要害怕一具尸体?”“哦,克洛玛图斯的确是死了。”暮光教父神情自若地说道,“现在从技术角度来说,的确是如此。但他会活过来的。他是奈法利安最终的实验成果。相信你也知道,奈法利安经历过很多失败,但努力和失败正是经验最重要的来源,不是么?”他的灰色胡须分开,露出了慈祥的微笑。克莉苟萨则只是用充满厌恶的目光盯着他。“克洛玛图斯的身上集中了奈法利安在无数次试验中积累的一切知识。”暮光教父继续说道,“但不幸的是,奈法利安还没有来得及在克洛玛图斯身上激发生命的火花,就被杀死了。”“没有什么事情能好过奈法利安被杀掉。那个怪物!”克莉苟萨喃喃地说道。暮光教父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听到这个消息你也许会感到惊讶——就像你面前这个即将品尝到生命滋味的造物一样,他的创造者已经先一步活转过来。是的,奈法利安回来了……至少从某种角度来说是这样。他现在是一个亡灵,但无疑相当活跃。而对于克洛玛图斯来说……我有另一个计划。”克莉苟萨无法让自己的视线离开暮光教父。“所以说……这个东西……就是你做这许多事情的原因?”她的声音开始变得嘶哑。“你要让一个根本不应该存在于世上的怪物得到生命?”“好了,克莉苟萨!”暮光教父带着嘲讽的意味责备道,“你应该表现出更多的敬意。也许,你在这个任务中将要充当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克莉苟萨睁大了眼睛。“不……不要再有什么实验了……”暮光教父俯下身,贴近她,将手中的锁链递给那名急忙站直了身子的巨魔侍僧。“你要明白,亲爱的。”他的声音显得格外温和,“唯一快没有时间的人……就是你。”从大漩涡前往菲拉斯的旅程漫长而艰辛。萨尔本打算像他承诺的那样,给伊瑟拉一个答复。但他再没有见到绿龙守护者的影子。一开始,他感觉到困惑和气愤,随后又为自己的反应感到惭愧。毫无疑问,伊瑟拉还有许多重要的事务需要处理,不可能一直等待一名普通萨满的回答。他被要求完成这个任务,而且他已经接受了,他就应该现在启程去完成它。不过他毕竟还是希望伊瑟拉能够想到留下一头绿色巨龙,让他可以尽快到达目的地。伊瑟拉并没有这样做,于是他只得利用双足飞龙、船只和座狼作为自己的脚力。伊瑟拉告诉过他,梦游者栖地就位于高大的双塔山一座主峰的脚下。他骑着自己忠诚的丛林狼雪歌,沿两旁草木丛生的道路一直向前疾驰。这里的气候潮湿闷热,与他成年后回到的洛丹伦那种温和的气候和奥格瑞玛的干热天气都不一样。他觉得自己的体力也被这种高温多水的空气融化掉了。他首先是嗅到,然后看见了远方升起的烟尘,便急忙催促座狼加快速度。那种刺鼻的臭气和菲拉斯浓密茂盛的绿荫显得格格不入。随着向目的地的迅速靠近,萨尔在得到这个任务时对伊瑟拉产生的愤恨和气恼也荡然无存了。这里的居民,以及这里的德鲁伊陷入了很大的麻烦,他们需要救助。无论绿龙守护者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她肯定希望萨尔能够成为这些人的救星。萨尔责无旁贷。他绕过一个转弯,营地突然出现在了面前。眼前的情景让萨尔急忙勒住了坐骑。猫头鹰的雕像……古老的废墟……一座月亮井……“暗夜精灵。”他高声地自言自语着。伊瑟拉只提到了“德鲁伊”,她显然忘记了一个小细节——居住在梦游者栖地中的不是牛头人德鲁伊,而很有可能是与兽人敌对的暗夜精灵德鲁伊。这是一个陷阱吗?萨尔曾经是联盟的囚徒,一个没有自由的“货物”,因为一个最意想不到的恩人,他才能够成为自由人。萨尔下了坐骑,抬手示意雪歌等在原地。然后他小心翼翼地缓步向那座营地靠近,想要探察一下营地中的情形。就像伊瑟拉对他说过的那样,梦游者栖地的确很小。而且看样子,营地中空无一人。也许这里的居民都赶去扑灭不远处的火灾了。先祖在上,现在萨尔离营地已经足够近了。他甚至能看到营地对面的几棵树。营地之中只有几座深紫色的旅行大帐篷。就像觉醒的伊瑟拉告诉他的那样,这里的那片小树林看上去一定已经非常古老了。萨尔能够真切地感觉到这里元素的愤怒与焦躁。这种剧烈的动荡几乎在冲击着萨尔的神经。他的眼睛更是被烟气熏出了泪水。如果不立刻采取行动……萨尔感觉到某种锋利尖硬的东西顶住了他的后颈,他的身子立刻僵住了。“慢慢说话,兽人。告诉我们,为什么你要来找猛禽德鲁伊的麻烦。”这是一个女性的声音,语气相当严厉,听上去没有任何容许辩解的余地。萨尔骂了自己一句。他的心思全部集中在元素的痛苦上,对周围的变化实在是太掉以轻心了。不过,至少这个精灵还能让他说话。“我被派到这里来帮助你们。”萨尔说道,“我是一名萨满。如果你愿意,尽可以搜查我的包裹,你会找到我的图腾。”背后的人冷哼一声。“一个兽人,来帮助暗夜精灵?”“一名萨满,来帮助你们安抚和治疗愤怒的大地。”萨尔说道,“我是大地之环的一员。现在部落和联盟都在竭力寻找拯救这个世界的方法。德鲁伊的塞纳里奥议会不也和大地之环一样吗?我的包裹里有一只装着图腾的口袋。如果你愿意,尽可以去找找看。我只请求你能让我帮助你们。”戳在他后颈的锋刃移开了。但萨尔并没有愚蠢到要发动反击。他身后肯定不止一个精灵。感觉到毁灭之锤从自己的背上被取走,他的肌肉再一次绷紧了,但他依旧没动一下。有两只手在摸索他的行囊,取走了他的图腾口袋。“的确是图腾。”一个男性声音说道,“他还带着祈祷念珠。转过身来,兽人。”萨尔依言慢慢地转过身,两名暗夜精灵紧紧地盯着他。其中一人显然是一名哨兵,有着绿色的头发和紫罗兰色的皮肤。另一个人是男性,剃光了胡须,绿色的头发在头顶上被结成发髻。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丰润的深紫色,一双眼睛闪烁着金色的光晕。两个精灵全都是满脸的汗水和泥垢,显然是刚刚救火回来。更多的暗夜精灵也正在向这里靠近。他们的脸上全都显露出谨慎却好奇的神情。那名女性精灵正在审视萨尔的面孔。然后,她似乎是认出了萨尔。“萨尔。”她难以置信地说道,看了一眼放在地上的毁灭之锤,又抬起头看着萨尔。“部落的酋长?”另一个精灵问道。“不,不再是了。至少传闻说他已经不是了。”女精灵回答道,“我们听说他消失不见了,离开了酋长的位置。他到底去了哪里,哨兵们一直都没能得到相关情报。我是艾琳娜·柳芽,暗夜精灵哨兵。这位是戴沙林·绿歌,猛禽德鲁伊。我曾经因为外交活动去过一次奥格瑞玛。”艾琳娜一直高举手中的长刀,做出防御的姿势,现在她终于把武器放低了。“没想到像你这样重要的人物竟然会来到我们这个小营地,是谁派你来的?”萨尔在心中叹了口气。他本希望能够不必对自己的任务多做解释。“你们听到的传闻是真的。我离开了酋长的位置,为的是治疗艾泽拉斯在这场大灾变中所遭受的伤害。在大漩涡,我曾与大地之环的其他成员一同施法,之后觉醒的伊瑟拉找到了我。她告诉我梦游者栖地所遭受的灾难。你们没有萨满能够与狂躁的元素进行沟通。所以,你们急需帮助。”“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种事?”艾琳娜问。“我相信。”戴沙林说道。艾琳娜转过头,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萨尔还是酋长的时候,就以持重稳健而著称。现在,他加入了大地之环。也许真的是觉醒者派遣他来到这里。”“一头巨龙。”艾琳娜语带讽刺地说道,“恕我直言,还不是一头普通的巨龙,而是翡翠梦境的伊瑟拉。而他的背上还扛着毁灭之锤。”“还有谁会比觉醒者更想要援助德鲁伊?”戴沙林说道,“而且毁灭之锤正是萨尔的随身武器,不是么?他可以带着它去任何地方。”哨兵没有回话,而是将目光转向另一个刚刚走过来的暗夜精灵。这个精灵的一头绿发松垂在背后,下巴上留着一部短须,饱经风霜的面孔上闪耀着智慧的光芒。他只是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萨尔。“这是你的营地,特拉隆。”艾琳娜满怀敬意地说道,“告诉我们,你打算怎样做。他是一个兽人,是我们的敌人。”“他也是一位萨满,所以,他是元素的朋友。”特拉隆回答道,“现在元素已经陷入狂乱,所以我们更不能拒绝它们的朋友。大地之环的萨尔,让我们看看你能做些什么,来吧。”萨尔跟随特拉隆走上靠近火场的山丘。营地周围的树木幸运地没有被火焰吞噬。萨尔能够看出来,这些树都浸透了水。地面上所有的小灌木都被剪除干净,只有古老的大树还存留着。眼前的景象让萨尔感到心痛。许多大树也被严重烧伤,显然是难以存活了;另外许多树刚刚被火燎过。愤怒而凶猛的大火蔓延得十分迅速,整片树林都危在旦夕。萨尔回想起那场遍及奥格瑞玛的大火,接着立刻从口袋中拽出火焰图腾,向前迈出一步,一双赤脚牢牢地插在肥沃的土壤中。他向天空举起双手,闭上眼睛,将自己的意识和心灵向远方伸展开去。火焰之灵,是什么让你们如此困扰?让我帮助你们。你们在伤害古老、罕见、不可取代的生灵。请让我帮助你们脱离这场灾难,让你们再度成为会呼吸的生灵获取温暖的源泉。元素的回应中带有一种怪异的冷酷。这与数个月亮轮回之前,差一点毁掉奥格瑞玛的那颗火星中所包含的黑色怒意非常相像。而这个元素的性情中还有着某种决心。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火焰有净化之责,这一点你很清楚,萨满。火焰会净化不洁之物,让污浊回归大地,新陈代谢,循环往复。这就是我的责任,萨满!萨尔依旧紧闭着眼睛猛然抽搐了一下,仿佛遭受了重重一击。你的责任?当然,你需要选择你的责任,火焰之灵。而这些大树又发生了什么,让你认为它们需要被净化?它们生病了么?在传染瘟疫?还是遭受了诅咒?我要净化的不是这些。火焰元素在萨尔的心中承认道。那又是为什么?告诉我,我会尽力去理解。火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突然变得更加炽热明亮。萨尔不得不转过脸,躲开迫人的热气。它们……很困惑。它们出了问题。它们所知道的,它们却不明白。必须摧毁它们!元素的反应让萨尔深感困惑。他很清楚,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灵。即使是石头,可能算不上真正的“生灵”;即使是火焰,只能在他的脑海和心中说话。但他不明白这个火焰元素所说的这段话到底指的是什么。它们知道什么?萨尔问火焰之灵。不对的事!“不对”指的是违背自然?还是不正确?不正确。萨尔拼命地思考着。它们能够学会怎样才是正确吗?随后是漫长的沉默。萨尔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与火焰之灵的联系。这种等待让萨尔感到气恼、混乱,甚至让他想要发狂。如果火焰之灵不再与他沟通……它们曾经知道正确的事。它们可以再次学会。那么,火焰之灵,不要摧毁它们。我请求你收回力量。如果你一定要燃烧,就请作为照亮黑暗的火炬,或者是指引迷途的心灵之火。你还可以烹饪食物,温暖寒冷的身体。请不要继续伤害这些树,否则你将让它们永远没有机会学会何为正确!萨尔等待着,全身的肌肉如同船缆一般紧绷。他迫切地希望自己的吁求没有偏差。而现在,他只能从火焰的反应中做出判断。又是一段漫长的等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火焰在燃烧中吡啵作响,热气在被吞噬的树木上方翻滚。一棵棵大树变成了黑色。然后:我同意。它们必须再次学会何为真实。必须有人教导它们。否则,我就要烧光它们。必须将它们烧光。随后,火焰慢慢地消失于无形。萨尔向前踉跄了一步。他睁开眼睛,感觉到充盈在体内的力量仿佛一下子被掏空了。两只强有力的手扶住了他。这时,欢呼声已经在他的耳边响起。“干得好,萨满。”特拉隆的脸上露出赞许的微笑,“干得好!你是我们的恩人。今晚……请留在我们这里。我们要好好招待你这位尊贵的客人。”长途旅行和过度集中精神之后的疲惫让萨尔接受了这些本应在白昼进入梦乡的精灵的邀请。那一晚,当他席地而坐,在雪歌的陪伴下与暗夜精灵德鲁伊和哨兵们一同享用饮食的时候,他一直在因为惊讶的心情而暗自摇着头。他回想起就在不久以前,十位德鲁伊——五名暗夜精灵,五名牛头人——还曾经就贸易线路问题进行和平的会谈,但他们却遇到伏击,惨遭杀害。牛头人大德鲁伊哈缪尔·符文图腾是唯一的幸存者。这一桩惨案同时激怒了联盟和部落。有传闻说,派出杀手的是加尔鲁什·地狱咆哮,但这种猜测一直没有得到证实。尽管加尔鲁什脾气暴躁,萨尔本人并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萨尔不由得哀伤地想到,如果那场会谈成功了,也许这样充满了歌声和故事的夜晚就会成为两个阵营之间常会发生的事情。也许会有更多的团结,双方能够凝聚起更大的力量来医治这个世界。萨尔打算去睡觉了,暗夜精灵们则会继续向繁星歌唱。关于原野的歌声不住地飘入他的耳中。萨尔则已经用毛皮毯子裹住了身体,他的枕头就是自己的手臂。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第一次睡了一个好觉。黎明时分,萨尔被一阵轻柔的晃动推醒。“萨尔,”一名卡多雷正用音乐般悦耳的声音呼唤他,“我是戴沙林。醒一醒,我有东西要让你看。”经过多年战争的磨炼。萨尔早已习惯于迅速从睡梦中醒来,立刻恢复到完全清醒和警觉的状态。他无声地站起身,跟随在这名精灵身后,小心地绕过正沉沉睡去的暗夜精灵们。他们走过月亮井和大帐篷,一直进入到老树林的深处。“站在这里,不要动。”戴沙林悄声说道,“仔细听。”那些躲过最严重火焚的树木正在晃动身体,枝干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树叶也在簌簌作响。萨尔继续等待了一段时间,向身边的同伴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听见。”戴沙林露出微笑,低声道:“萨尔,这里没有风。”突然之间,萨尔明白了这名卡多雷话中的含意。树林在摇动,仿佛有微风吹过,但空气是静止的。“看看它们。”戴沙林说,“仔细看。”萨尔照做了。他集中起自己全部的注意力,细心端详树干上的节瘤……然后是丫丫叉叉的树枝……他的眼睛越睁越大。他在不期然间懂得了自己所看的是什么东西——或者是什么人?当然,他以前就听到过他们的声音,却从没有注意过。“他们是古树。”萨尔的声音中略带着一丝喘息。戴沙林点点头。萨尔用敬畏的眼神望向那些大树,对自己之前的漠然无知感到惊诧。他缓缓地摇着头。“我本以为,来到这里的任务只是为了拯救一片树林。他们看上去……就像普通大树一样。”“他们在沉睡。是你唤醒了他们。”“我?怎么会!”萨尔的目光并没有离开那些古树。这些非常、非常古老的生灵往往保藏着无数个世代以前的知识。他们不断发出各种声音,看上去就像是在……交谈?萨尔努力地思考着。片刻之后,他意识到自己能够听懂这种深沉却又轻柔的话语。“我们一直在做梦。令人困惑的梦将我们困在不安定的状态中。所以,当火焰袭来的时候,我们没有能醒来。直到我们听见了那古老的祷文,以及萨满和元素的交谈,我们才脱离了沉睡的状态。是你让我们醒来,是你救了我们。”“火焰告诉我,它要将你们净化。它认为你们已……不再洁净。”萨尔回应道。他竭力回想着火焰对他说过的话。“它说你们陷入了困惑。你们知道,但你们不明白。而你们所知道的是不正确的。我问它,你们是否还能学会何为正确。火焰之灵认为你们还可以。所以它才同意不再烧毁你们。”萨尔明白,火焰已经不会再威胁这些古树了—— 一些古树上重新出现了小动物。看上去,它们就像是生有精致翅膀的小龙。那些翅膀就如同蝴蝶的翅膀一样色彩缤纷。在它们明亮的眼睛上方,还生有羽毛一般的宽大触须。一只这样的小动物从树枝上飞下来,绕着两个人转了几圈,落在戴沙林的肩头,亲昵地用鼻子拱着那位德鲁伊。“它们被称为小精龙。”戴沙林一边说话,一边爱抚着这只小动物。“它们并不是龙,但它们的确是翡翠梦境的魔法守卫者。”萨尔完全明白了。他看着这些古树,这些纤小的魔法卫士,还有戴沙林的一头绿发。“你是一头绿龙。”萨尔低声说道。他不是在提问,而是在陈述事实。戴沙林点点头。“我的任务就是观察你。”萨尔皱起了眉头,原先那种愤懑的情绪又回来了。“看着我?我是在受到测试吗?我是不是符合伊瑟拉的期待?”“并非如此。”戴沙林说,“我们不是要对你的技艺进行评估。我要观察的是,当你帮助我们的时候,你的心里到底有些什么,你会如何应对这个任务。你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萨尔,杜隆坦和德拉卡之子。我们需要知道,你是否已经准备好踏上这条道路。”古树又开始用他们那种奇怪的、充满森林感觉的语言说话了:“一直以来,我们都在为这个世界收藏记忆,照管早已被别人忘记的知识。但火焰之灵是对的。有些东西出了差错,我们所承载的记忆开始变得模糊、混乱……失落。有些与时间本身相关的东西出了偏差。”它们必须再次学会何为真实。必须有人教导它们。否则,我就要烧光它们。必须将它们烧光。“这正是火焰之灵想要说的。”萨尔说道,“它知道,古树的记忆出现了错误,但它相信古树能够再次得到正确的记忆。这意味着希望依然存在。”戴沙林点了点头,仔细思考着。“古树的记忆发生了错误。那些记忆和现实不符了。他们的记忆是不会改变的,除非是他们所记忆的现实本身发生了改变。这意味着,时间遭到了干扰。”他转向萨尔,表情中同时带着肃穆和激动。“这就是你将要踏上的征程。你必须前往时光之穴,查清楚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并在那里纠正时光之路。”萨尔惊愕地看着他。“时光之路……它们真的是存在的?我一直都以为……”“它们的确存在。诺兹多姆和他的青铜龙族在管理着它们。你必须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他。”“我?他为什么会愿意和我交谈?难道让一头巨龙去告诉他不会更好吗?”萨尔几乎无法去思考这样的事情:在时间中回溯,改变或纠正历史。本来是一个看似平淡无奇的小任务,现在却变得如此关系重大。萨尔不由得扪心自问,是否能接下这样的重担。“如果你愿意,我会陪你一起去。”戴沙林说,“但守护者坚持认为,你才是真正重要的因素。请恕我冒犯,但我的确也像你一样,很奇怪为什么她会这样想。”忽然间,他展露出笑容,这让他显得年轻了许多。不过萨尔知道,面前这个生物的年龄很可能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至少,你的皮肤是绿色的。”萨尔在惊讶之中有些想要生气,却发觉自己也笑了起来。“我很欢迎你能给我的一切帮助和指引。伊瑟拉竟然如此器重我,让我感到无比光荣。我会竭尽全力去完成这个任务。”他又转向那些古树,说道:“如果我能做到,我一定会帮助你们摆脱困境。”古树窸窣作响。萨尔听到有什么东西轻轻地落在了地上。那东西翻滚过有些倾斜的地面,停在萨尔脚边。“这是给你的礼物。”戴沙林说。萨尔弯下腰,捡起那样东西。这是一颗橡果。在萨尔看来,它和别的橡果没有什么不同。但他知道,这颗种子的价值绝对非同寻常。他合拢手掌,将橡果握在手心中,全身不由得微微颤抖。然后,他才小心地把橡果放进口袋里。“仔细照顾好它。”戴沙林的语音忽然变得极为严肃,“这颗橡果里收藏着它的母树所拥有的全部知识,正如同它的母树继承了来自于先辈的知识……一代接一代,直到一切开始的时候。你要将它种植在一个最适宜它生长的地方。”萨尔点点头,这件礼物和它所代表的责任让他的喉咙感到哽噎。“我会的。”他向古树们保证。“好了,兽人朋友。”戴沙林抬起头,看着被太阳照亮的天空,“我们要向时光之穴进发了。”在龙背上能体验到极快的旅行速度——戴沙林是这样说的。萨尔非常同意他的话。雪歌只能暂时被留在原地。特拉隆亲自向萨尔保证,它会得到很好的关照。“你与吉安娜女士的友谊尽人皆知。”那名暗夜精灵对他说,“我们会照料你的座狼朋友,并让它安全地回到你身边。雪歌是一头高贵的猛兽,值得我们尊敬。”当然,德鲁伊全都极为擅长照料动物,而吉安娜能够安排好雪歌随后的行程。在这件事上,萨尔非常放心。他最后搔了搔雪歌的耳朵,就转身向戴沙林走去。已经变化出真身的戴沙林看着走过来的萨尔。“能够与你一同旅行,是我的荣幸。”萨尔对绿色巨龙说道。“你受领的是伊瑟拉的任务,”戴沙林回应道,“所以应该是我说荣幸才对。不必害怕,我会迅速平安地将你带往目的地。尽管相信我吧。就算是以生命为代价,我也不会辜负我的女王。”“她发怒的时候非常恐怖吗?”“当她愤怒的时候,可以成为极端恐怖的存在。她是一位守护者,拥有无比强大的力量,但她的心却异常温柔。”戴沙林说,“我们忠诚于她,并非是出于畏惧,而是出于爱。我宁可形神俱灭,也不愿看到她伤心的样子。”戴沙林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脸上充满了尊敬和赞美的神情。伊瑟拉在绿色龙族中得到的忠诚深深触动了萨尔。这注定将是一场奇特的冒险,但萨尔很高兴能接受这个任务。他慢慢爬上巨龙的后背。随后,巨龙振起双翅,迎风而起——萨尔骑过不少坐骑,却还从没有体会过成为如此轻盈渺小的骑手的感觉。当萨尔感觉到魔法能量从戴沙林体内迸发出来的时候,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绿龙的翅膀有力地拍打着空气,吹在萨尔皮肤上的风显得相当寒冷。在飞行的龙背上坐直身子并不算困难。当萨尔能够继续呼吸的时候,他几乎想要大笑一场。以前他也骑乘过会飞的坐骑。而现在,他觉得在飞翔的就是自己。“你能多告诉我一些关于你,关于其他巨龙的事么?”萨尔问道,“对你们,我有一些了解,但说实话,我根本不知道哪些关于你们的传闻是神话,哪些又是事实。”戴沙林笑了。一阵浑厚而温暖的笑声传进萨尔耳中。“好的,萨尔朋友。不过我能告诉你的大概也多是一些最近才发生的事。要知道,我一直都是在翡翠梦境里面,觉醒才刚不久。不过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有一件事你必须知道:守护者极少会和生命短暂的种族打交道。其他的巨龙?我们之中的许多同伴都对‘低阶种族’感兴趣——当然,这是一种傲慢、不礼貌的称呼。有时候,我们也喜欢变化成你们的形态。”“比如说,一个卡多雷。”“没错。”戴沙林表示同意,“虽然我可以任意变成所有种类的短命生物,但不同的龙类都有各自喜爱的形体。你会发现,每一个龙族都更倾向于变化成一种特定的短命生物。比如我们绿龙就喜欢变化成卡多雷,因为我们与伟大的德鲁伊玛法里奥·怒风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长久以来,他一直和我们分享着梦境。”萨尔点点头。绿龙说得没错。“我曾经观察过,红龙喜欢变化成辛多雷。而蓝龙经常会选择人类形体。至于说青铜龙,尽管他们的任务要求他们变化成为各类种族,但他们似乎格外喜欢变成……侏儒的样子。”萨尔笑了。“不管他们天生是什么样子,也许他们喜欢弱小无害的外形。”“也许你可以亲自去问问。”“我……不,我想我不会问这种问题的。”“你很聪明。”“我的确有一点见识。你们有没有……”这样的话该怎么说呢,他耸耸肩,直率地说道,“在短命种族中占据掌握权势的位置?”“一般来说,不会。不过死亡之翼曾经试过这样做。他的女儿奥妮克希亚则确实成功了。”戴沙林用隆隆的声音说道,“还有克拉苏斯。他曾经是……肯瑞托的一名掌握实权的成员。”“曾经?”“他的生命已经终结了。”戴沙林说完这句话,就陷入了沉默。很显然,这是一件他不愿多说的事情。萨尔改变了话题。“我听说,除了五色巨龙之外,还有其他种类的龙存在。”“确实,他们都是我们的敌人。只有黑龙算是他们的主人。”戴沙林说,“死亡之翼的儿子奈法利安曾经尝试制造过一种新龙,被称为多彩龙。他利用魔法实验,将所有龙类的特性融合为一体。幸运的是,这样的试验中产生出来的幼龙往往都是畸形的,活不了多久。现在世上已经没有活的多彩龙了。暮光龙更接近于原始巨龙。他们的创造者希奈丝特拉利用古代巨龙神器和虚空之龙的力量制造出他们。他们要比多彩龙更稳定,寿命更长……而且还能任意变幻成虚体。这让他们在战斗中具有格外的优势。”“是一种很有挑战性的敌人。”萨尔说。“非常有挑战性。”戴沙林表示同意,“尤其是当他们被黑龙军团控制的时候。”萨尔看到绿意盎然的菲拉斯变成了千针石林沉没后形成的巨大水面。他摇了摇头。这片浩瀚水泊之上,只剩下了百十余个小岛。它们曾经是千针石林中一些最高石山的峰顶。这个世界改变了很多。这一点,萨尔非常清楚。他曾经查阅过无数份关于世界各地发生异变的报告,但从空中亲眼看到这番情景……萨尔很想知道,大地之环的兄弟姐妹们是否也像他一样见到过世界改变的现实景象。如果没有,他们是否也应该来亲自看一看。这时,萨尔和戴沙林正迅速飞过塔纳利斯沙漠。萨尔能够看见锋利獠牙一般的岩石直刺天空,还有一片片丘陵——看上去,它们也可能是倾倒的建筑废墟。歪斜的塔楼、破碎的圆顶,还有标准的兽人棚屋。那里是……一艘帆具破烂的航船?再向远处眺望,萨尔能看到两头青铜巨龙正在空中盘旋翻转。“这个地方,”戴沙林严肃地说,“就是时光之穴的广场。我要降落了。我们步行过去。他们一定很想知道,我们为什么来到这里。”“想来应该是如此。”萨尔说。戴沙林落在地上,依旧保持着巨龙形态。萨尔想要跳下龙背,但戴沙林说:“不必下来,萨尔朋友。没有必要让你的两条短腿感到劳累。”然后绿色巨龙就踏在柔软的沙地上,向一座圆顶建筑走去。那座建筑物有一半被埋在萨尔刚刚从空中瞥过一眼的一座突兀石山中。几乎立刻,就有一头在空中盘旋的巨龙落到了他们身边的地面上。“这里不是你的领域,绿龙。”青铜龙用低沉愤怒的声音说道,“走吧,快一点。这里没有你的事。”“我的青铜龙兄弟。”戴沙林的声音中带有深深的敬意,“我来到这里,是因为我的守护者女王有所嘱托。”青铜龙的大眼睛眯了起来。他调转目光,瞥了一眼骑在戴沙林背上的萨尔,神情中显出一丝惊讶。然后,他又将注意力转回到戴沙林身上。“你说,你们到这里来是因为伊瑟拉女士的命令。”青铜龙说道,他的声音显得不再那样严厉了,“我是克鲁纳里斯,时光之穴的守门卫士。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也许我能让你们进去。”“我的名字叫戴沙林。我来到这里是为了辅佐这名兽人。他是萨尔,曾经的部落酋长。现在,他是大地之环的一员。觉醒的伊瑟拉相信,他需要与诺兹多姆谈一谈。”青铜龙轻声一笑。“哦,我知道萨尔。”然后,他径直转向绿龙背上的兽人,对他说道:“根据我对你的了解。你是短命种族中相当有地位的一个人物。但我不认为你能找到诺兹多姆。现在,就连作为同族的我们也找不到他了。”曾经执掌整个部落的萨尔并不会因为一头青铜龙知道他而感到惊讶。令他惊讶的是,诺兹多姆竟然失踪了。“我们做不到的事情,也许他能够做到。”戴沙林友善地说道。“她亲自找到了你?我是说,觉醒的伊瑟拉?”克鲁纳里斯好奇地问道。萨尔点点头,向他讲述了自己与伊瑟拉见面的经过。整个讲述中,他没有对自己当时的状况有丝毫夸大。他承认,自己一开始只以为这是一个简单的小任务,直到不久以前,他才知道伊瑟拉要他挽救的是古树的家园,而这个任务实际上远比他的想象更加重要。他也告诉了克鲁纳里斯,当他恳求火元素停止伤害树林时,火元素做出了怎样的反应。克鲁纳里斯点着头,专注地倾听着。 | 绿龙女王伊瑟拉向萨尔提出一个任务,要求他帮助菲拉斯的梦游者栖地,那里的元素失控,需要萨满的力量来安抚。萨尔起初对这个任务疑惑,但在与他的爱人阿格娜和萨满讨论后,他决定接受这个任务。暮光教父和他的追随者们占领了龙眠神殿,计划将其作为他们的新家园。暮光教父向死亡之翼报告了他们的成功,但死亡之翼对他的失败很愤怒,因为计划的最终目标是摧毁巨龙,而不仅仅是占领神殿。死亡之翼警告暮光教父,萨尔和伊瑟拉的联盟可能会威胁到他的计划,并命令暮光教父必须杀死萨尔。萨尔在前往菲拉斯的途中,经历了艰难的旅程。他最终到达梦游者栖地,发现这是一个暗夜精灵的营地。起初暗夜精灵对他抱有敌意,但在确认了萨尔的萨满身份和任务后,他们允许他帮助平息失控的元素。萨尔成功地与火焰元素沟通,使其停止了对树林的破坏。戴沙林向萨尔透露了他的真实身份,并告诉萨尔他一直在观察萨尔,以确定他是否准备好面对更伟大的任务。古树们,作为翡翠梦境的守卫者,告诉萨尔他们的记忆出现了问题,需要萨尔帮助纠正。萨尔被告知需要前往时光之穴,与青铜龙诺兹多姆交谈,以解决时间线上的问题。萨尔和戴沙林骑乘绿龙前往时光之穴,戴沙林解释了巨龙对短命种族的看法,以及他们对伊瑟拉的忠诚。他们到达时光之穴后,与青铜龙克鲁纳里斯交谈,萨尔解释了他的任务和伊瑟拉的请求。 |
上午九点的时候,冯香香和蒋国富醒来。冯香香去洗澡的时候,蒋国富隔着半透明的帘子觉得那身体特别诱人,于是也跟到了浴室里去。半个小时后,冯香香化好妆,收拾好一切,走出富龙酒店。几番缠绵,她用她非常成熟的技巧俘虏了蒋国富,她很自鸣得意地觉得,从此她靠住了蒋国富这棵大树,走路的时候,她的腰如柳条一般摇摆,那被短裙裹圆的屁股扭动的弧度比平常也要大得多。她拦了辆出租车,说了家的住址,她觉得应该回去再好好睡一觉。像她们这种在夜场上班的生物,通常都是凌晨几点睡,下午才醒的。陪在一个并不喜欢的男人身边,还要飚着各种演技去讨好对方,明明感觉很恶心想吐,却还要强装笑颜,一副我很快乐的样子。身累,心更累。再宽大舒适的床,都睡不着,总是有一种不安全感,处在那种半睡半醒之间。盼着天亮,盼着这场戏的结束,找个时间的间隙,去做回自我。但冯香香没有想到,今天,就是她命运的归途。昨夜和今晨,是她最后的表演。她整部人生的大戏,就在不远处的下一个路口落下帷幕。靠在出租车上闭目养神的时候,精神恍恍惚惚之间,电话响了起来,她懒懒地从包里拿过手机。虽然她知道找她的每一个电话都可能是一次订房的机会,但她实在太累了,没法积极得起来。电话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她犹豫了下,想挂掉的,因为现在那些推销诈骗之类的骚扰电话太多了,一般来说只要是她的客户或者熟人她都存着名字。这种没有存着名字的电话十有八九都是骚扰电话。但她看见了电话号码上方显示的IP地址是西河市,她最终还是接了电话。因为很多骚扰电话都是外地,或者隐藏了IP信息的,显示本地IP的诈骗电话很少。“怎么,还在睡觉吗?”四眼装糊涂地问。“没有,早起床了,你换号码了吗?”冯香香一下子就听出了四眼的声音。四眼说:“我手机没电,用朋友电话打的,你赶紧到白环路的岔路口来,我在这里等你。”“到白环路的岔路口来,干什么?”冯香香不解。四眼说:“疤哥带兄弟们去龙岩度假村玩,吃野味。”“那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带我一起,这都出城了才打电话给我?你根本就不是诚心的吧。”冯香香佯装生气。四眼说:“早的时候我也不好说呢,走到半路了,疤哥才突然说起,都是一群男的还是少点情趣,让兄弟们都把自己女票带上。疤哥还特别地让我喊你,说你会搞气氛。”“真的吗?疤哥真的这么说?”冯香香有些受宠若惊。“这还能假吗?”四眼说,“赶紧地来吧,别让我们等久了。”“嗯,好,我马上坐车过来。”冯香香说着,便让出租车司机改道白环路岔路口。当出租车将冯香香载到白环路岔路口的时候,她却并没有看见等她的四眼,于是就拨打了电话过去,说她到白环路岔路口了,怎么没看见他们的人。四眼说:“你站在那里稍等一下,刚才我回城帮疤哥拿东西了,马上就过来。”冯香香不疑有他,就让出租车走了,一个人站在那里等。只过得几分钟,四眼就开着银灰色商务车停到了冯香香的面前,喊了声:“上车吧。”“怎么这么快?”冯香香问。四眼说:“想着你在等,所以就跑得快啊。”其实,他根本不是什么回城帮秦疤子拿东西,他只是要错开那辆出租车。如果案发,警方很可能查到冯香香坐了什么车出城,然后通过那辆车来查,如果让出租车司机看见四眼和他们的车子,那就危险了。所以,他故意让冯香香到了,在路边等,等出租车走后,他再开车过来接冯香香上车。在秦疤子身边卧底这么久,明知道自己就活在刀口之上,这些年的日日夜夜,他会把每一件事的细节都考虑周全,不让任何一个疏忽断送了自己。所以,在面对李子豪的审问,甚至面对秦疤子的疑心,危机重重之中,他能急中生智地给蒋国富建议,让冯香香帮他背下这个锅。“疤哥呢,怎么没在啊?”冯香香上车之后,看见七座商务车上坐了五个人,个个面相凶神恶煞,但没有秦疤子。“疤哥坐的另一辆车,先走了。你也不想想,他怎么会坐我这种破车。”四眼说。“也是。”冯香香不疑有他。但在车子又跑了大约十分钟后,冯香香看着前面的一条岔路坡道,她来过很多次,知道往上就是去龙泉度假村,但四眼的车却往平行的路一直往前开了。“走错了走错了。”冯香香赶紧喊,“龙泉度假村该走那条上坡路。”四眼说:“放心吧,没有走错。”“绝对走错了。”冯香香很肯定地说,“我去过好多次了,龙泉度假村在山上,只有一条路能上去。”“给老子闭嘴!”突然,坐在旁边的强子冲着冯香香就是一声吼。一下子,就把冯香香给吼懵了。她对视着强子那凶恶和怒火的眼神,还有些搞不清状况地强装笑颜:“兄弟你这是怎么了?我没得罪你吧?”“把你的臭嘴闭上就好了。”强子说,“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了!”“四眼,你停车,算了我不去了。”冯香香突然觉得自尊受到了极大地侮辱,而且四眼都没有说句话帮她,越是让她觉得委屈。“你还有脾气?”强子不由分说就是一耳光打过去,打得“啪”地一声脆响,接着又抓过她的头发,将她的脑袋按在车靠背后方,咬牙切齿地,“信不信老子直接把你脑袋给拧了!”“啊……四眼,你们干什么!”冯香香喊叫起来。“算了强子,先消消火,到地了再说。”四眼边开着车说了声。强子便松开了她,但还是恶狠狠地警告:“别他妈的惹老子生气,否则你会死得很惨!”冯香香蓬头散发地,看着无动于衷开车的四眼,又看了眼凶神恶煞的强子和另外几个一声不吭盯着她的人,终于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吓得哭了起来:“四眼,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带我去哪?”“让你闭上你的臭嘴,没听见吗?要老子找针给你缝起来吗?”强子说,“你他妈有种再给老子说一句话,老子立马就弄死你,一秒钟都不让你多活!”“不是,大哥,我没有得罪过你啊。”冯香香一脸地可怜兮兮,“我认得你,跟疤哥来天河玩过,你们来的时候我都有好好招呼你们啊,你们要什么样的妹子,我就算坑蒙拐骗,都尽量找你们满意的啊……”“这跟找妹子有铲铲的关系吗?”强子一吼,“你做了什么对不起疤哥的事你自己心里没点B数吗?”“做了对不起疤哥的事?”冯香香一愣,“没有啊,我对天发誓没有做过对不起疤哥的事啊,真的,四眼和疤哥经常照顾我的生意,我把疤哥当衣食父母一样,我怎么会做对不起疤哥的事呢?”“你不承认没关系,等下你自然会承认的。”强子说。“大哥,你说说看,我做了什么对不起疤哥的事,我看能不能想得起来,或者是有什么误会?”冯香香问。“行,老子就给你点点水。”强子说,“前天晚上,疤哥在三弯路被人埋伏,知道吗?”“嗯,听说了。”冯香香说,“但这事跟我无关啊,警察也来找我了解过,跟我没有关系的,不然也轮不到你们找我,我早被警察抓了啊。”“警察?”强子一声冷笑,“他们办事不行,手段不够,你是吐不出来东西的。但在我这里,我能让你竹筒倒豆子,吐得一粒不剩!”“大哥,我真没有出卖疤哥,我对天发誓,要是我有出卖疤哥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冯香香着急地表态。“不要急,一会儿我会成全你,会让你不得好死的,我保证会让你选一种最痛苦的死法,在这方面我很有经验,不信你问四眼。”强子收起了一些凶恶的表情,带着一些黑色幽默地调侃。“四眼,你帮我解释一下,我真没有出卖疤哥,你帮我说说啊。”冯香香又想抓住四眼这根救命的稻草。可她压根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四眼为她挖的坑。果然,四眼只说了一句:“疤哥要来天河娱乐会所玩的事我是第一时间找你订的房,只有你知道。如果不是你出卖的消息,难道还是我吗?我跟疤哥这么多年,那天也全程跟在疤哥身边,不是你的话,难道还是我吗?”他这是在向强子他们先入为主地火上浇油,把冯香香出卖秦疤子这事坐实。“四眼,你居然也怀疑我,我是瞎了眼啊,那么相信你,你竟然不相信我。你摸着良心说我对你怎么样?现在我有事你都不帮我,还落井下石!”冯香香的绝望里透着几丝愤怒。四眼说:“我们的关系是我们的关系,如果一般的事情,你找到我会帮你,但疤哥这事,没有什么可能。谁害疤哥,就是害我,没有商量。你还是想清楚,自己承认了,向兄弟们求个饶,或许还能有一条生路,如果非要死不承认的话,那就真的是自己作死了。”毫无疑问,他这是在误导冯香香,不管做没做过,承认了,还有活路,不承认,必死无疑。“我真的没有出卖疤哥,真的没有……”冯香香瞬间崩溃在那里,全身软成一滩烂泥。车子仍然在快速行驶,车窗外的庄稼地与高山在飞速倒退,可见离城市已经很远了。冯香香能恐惧地感觉得到,她的命运正被带向回不来的黑暗的深渊。她知道秦疤子这伙人的手段,手上不知道沾过多少人的鲜血,她不想就这样结束还很年轻和有希望的生命。突然,她想到了求救。她把目光看向自己的包,悄悄地把手伸进包里,把手机拿出来,将身子侧着,背对着强子,面向车窗外,就准备拨打报警电话。“你他妈还想报警?”一只手粗暴地扳过她的肩膀,并将她手里的手机夺过,座位后边的一个瘦子接着就抓住她的头发,把她的头狠狠地往座位上撞。“没有,没有,我只是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冯香香辩解着。“把手机给我。”强子对那个瘦子说。瘦子就把冯香香的手机递给了强子,强子接过手机,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面按下了两个“1”,就明白她确实是想报警,当即二话没说,就着手机就往冯香香头上拍下去。“老子让你报警,老子让你报,让你报……”强子边打边骂。“啊,我错了,我错了,四眼,救救我,救救我啊,求你了……”冯香香哀求着。“强子,别打死在车上了。”四眼轻轻地提醒了声。强子总算住了手。手上的手机屏幕已经被砸得稀碎,冯香香的额头上也有鲜血流下,强子没有半点仁慈,又将手指着她:“等下有你好看!”“大哥,我真的没有出卖疤哥啊,真的没有,我发誓……”冯香香连哭声都已经有气无力。强子反手就将冯香香的手机扔向了车外的一条小河沟。车子往一条岔道的坡路上去。大约二十几分钟后停了下来,因为路已经到了尽头,是一处草坪。但是,草坪上却停着一辆车。一辆看起来破破烂烂的长安车。四眼皱了皱眉:“妈的,这里有人?”“这里路都没有,谁把车子停这里干什么,难道跟我们一样,也想在这里找块地杀人?”强子将目光四周转了圈问。四眼说:“有可能是打猎的,不管了,我们往上面去看看吧,看有没有人再说,没人的话随便找个地方就可以了。冬瓜,把后备箱里的家伙拿出来带上。”一混混应声,从商务车的后备箱里拿出了一把锄头和一把铁锹。然后,几人便拖着冯香香往山道上行来。“救命啊,四眼,救我啊,以后我跟你做牛做马都可以……”冯香香哀求着。“把她嘴堵上。”四眼吩咐。不知为什么,四眼有种莫名的心慌。或许,他本来就做贼心虚。也或许,是因为那辆停在草坪上的破长安车,显示着这片山上应该有人。而且,还是奇怪而不知来路的人。所以,会不会出什么岔子,谁也不知道。一个混混找不到东西来堵冯香香的嘴,就把一只袜子脱下来,从她嘴里塞进去,她的声音便只能在堵喉咙里“喔喔”了。在山的上边,有一大片的荒地,这片荒地叫大坪。大坪曾经种满了庄稼,丰收过玉米和麦子。山下的村庄便因它而得名,叫大坪村,而这山也因它而得名,叫大坪山。大坪曾经是一个村子的希望。后来,改革开放的浪潮袭来,村子里有人跑去沿海城市打工,发现打工赚钱比种庄稼要容易得多。于是,村子里越来越多的人都去了外面,以至于后来只要是有一定劳动能力的,都跑去了外面,留下来的就只是一些行将就木的老人和不谙世事的孩子。于是,不愿闲着的老人顶多也就是在屋前屋后比较方便的地方种点地自给自足,那些需要爬坡上坎山上的地,是再也没人种了。曾经欣欣向荣的大坪,如今长满了野草和荆棘,显得格外地荒凉。而比野草和荆棘更使这里显得荒凉的是,在大坪的边上有一座用石头砌起来的坟堆。坟堆上蹲着一个人。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正用双手将坟堆上长起来的野草和荆棘一点一点地拔掉,拔得特别地认真。那双手上有好几处被荆棘刺破的地方,已经有血珠冒出来,他全然不顾,仍一点一点地,拔着野草和荆棘。终于,将坟上的野草和荆棘都拔光之后,那坟看上去像是新垒的一般,只是饱经岁月风雨的石头之上还有斑驳的青苔,在无声地述说着那些被风吹雨打过再也回不来的时光。男人立在坟前,就看着那坟堆。慢慢地,慢慢地,他的眼里泛起了泪水。似乎,他又陷入到曾经那令他痛不欲生的往日,他的眼中冒出浓浓的仇恨,咬得腮帮高高鼓起,整张脸都变得野兽般地狰狞。那双手握紧的拳头,发出骨骼爆裂的声响。良久,他愤怒而狰狞的表情慢慢地变得平静起来,他的双膝往地面跪了下去,从旁边的一个包里拿出了一些黄纸和冥币,在坟前烧了起来,他很小心地将叠起来的黄纸和冥币,一张张地撕开,往火堆里加进去。烧一会纸后,他竟打开包,从里面拿出一张盲女脸谱来,他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张脸谱,本来平静的表情,又开始变得狰狞,凶狠,咬牙切齿,整张脸都变得扭曲。突然,男人的耳朵动了动,他听见了从山下面传来的隐隐的说话声,他的眉头皱了皱,略迟疑之后,还是提起旁边的包,转身往树林里进去了。四眼和强子等人带着冯香香爬到了大坪上来,都已经累得不行了,用手撑着膝盖,弯着腰大口喘气。“四眼,你这找的什么破地方,累死老子了。”强子埋怨。四眼说:“累点没关系,安全就好。”抬眼四望间,突然发现了不远处腾腾冒起的青烟,不由得皱了皱眉。强子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那青烟,说:“那边有人在烧火吗?”“地都荒成这样了,谁还跑这上面来烧火?难道在烤野味?”四眼也很疑惑。“牛皮,你去看看。”强子吩咐,“别他妈这里有人,被偷偷摸摸报了警,那就不好玩了。”一个留着三七分头发的单眼皮青年应声,穿过荒地往那边奔去。“你怎么找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强者看着四眼问。四眼说:“我老家是这山下的,对这里比较熟悉,在这上面杀个人,就地埋了,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监控拍不到,也不可能留下任何证据,一场大雨,连足迹都会被冲毁。何况,这山上压根就不会有人来。”“不会有人来,那下边为什么停的有车,上边又为什么在冒烟?”强子问。“我也不知道,可能……”四眼想了想,“可能就是打猎的吧,政府下令封山育林后,林子都疯了地长,又出现了很多野物,有些人会带着猎枪到山里打打猎,也很正常。”“这山上有野物吗?”强子问。四眼说:“那当然,你看山林都这么茂密了,肯定有的啊。什么野鸡,野兔,成群的,野猪这些都有。我跟朋友来打过好多次,每次都满载而归。”强子说:“那行,等下咱们办完事,正好可以打几只回去,给疤哥补补身子。”正说着,过去看情况的牛皮回来了,说是那边有一座坟,有人在坟前烧了纸,还没有烧完,所以有烟。“没看见人吗?”强子问。牛皮摇头:“没有,应该是走了。”“走个铲铲,我们上来爬了半个小时都没遇见人,那破长安车估计就是那上坟的人开来的”强子说。四眼说:“不打紧,看那辆破长安车,不值两个钱,应该是村民的,他们会走山上的一些小路,也能下去,山上的小路很多的,他应该是从另外的路下去了,我们换个方向,往这边进去有一片松林,比较好办事。”强子点头:“你说行就行。”当下,由四眼带路,往侧边的小路进去,没走得几分钟,果然看见了一片松林,松林间有一块长满了杂草的平地,平地上还有不知多久以前烧过的火堆,剩下一堆漆黑的木炭和灰烬。一阵山风吹过,松涛阵阵作响,偶尔传来一声鸟儿的孤鸣。“就这里了。”四眼说。强子站在草地中间,向四周看了下,说:“嗯,地方开阔,远能见山,风水不错啊。”“你还懂风水?乱弹琴吧。”四眼笑。强子也笑:“你看这风吹得这么凉快,那边的石缝里还股小山泉,有风有水,风水自然不错了。”“哈哈哈,还有这种说法,我竟还无法反驳。”四眼说,“大写的服,看来你还不是一个只会打打杀杀的粗人,心挺细的嘛,一眼之间,就把周围观察得这么仔细。”“很多人都对我有这种误解,你也不是第一个了。”强子把手往冯香香一指,“来,带过来,跪着说话。”当下,两个混混把冯香香带到强子面前,按着跪在地上。强子半蹲下身子,打算伸手去把堵在冯香香口里的东西扯出来,手都伸过去了,才突然反应过来那是臭袜子,就把手拿开,做出一副嫌弃的样子:“冬瓜,你的臭袜子,自己扯出来。”冬瓜还在开玩笑:“我没有脚气,袜子不臭的,强哥。”“少鸡巴废话。”强子说,“信不信老子等下塞你嘴里,让你看臭不臭!”几个混混都笑了起来。冬瓜上前把冯香香口里的袜子扯了出来。冯香香缓过一口气来,又立马哭求:“各位大哥,我真的没有出卖疤哥,我对天发誓,要是有出卖疤哥的话,就千刀万剐不得好死……”“还不承认,你的不得好死马上就得应验了。”强子说。“如果我做了,我也死得心服口服,可我真的没做啊,大哥,你要信我,四眼和疤哥都那么照顾我,我就算再狼心狗肺也不可能出卖疤哥的啊。”冯香香还是使劲地辩解。“你这叫什么,叫死猪不怕开水烫,不给你上点手段,你是不会说的,是吧?”强子问。“我没做,怎么说啊,我真的没做,冤枉啊。”冯香香哭着,又看着四眼,“四眼,你帮忙说说话啊,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我能怎么帮你说?”四眼说,“我也想相信你,可是……你们这种在夜场打滚的女人,能相信吗?谁给钱,就能跟谁上床,只要上了床,就恨不得叫人老公。你说你能对谁忠心呢?”“四眼,你说这话有良心吗?”冯香香的脸上一下子变得愤然,“我冯香香对你怎么样你不知道吗?我是在夜场,我是贱,为了让人订房,就算恶心自己也要讨好别人,跟人逢场作戏。为了几个臭钱,我们要出卖自己的尊严,甚至出卖自己的身体。没办法,男人到夜场来玩,好的就是色,图的就是开心,满足不了他们,他们就不会再来。没有业绩,在这行就别想混下去,所以,里面的女人都会用各种手段去讨男人的欢心,哪怕做自己恶心的事情。老板都说了,要么别往这个圈子里来,来了就别他妈的装清高,没有人愿意白花钱,都得拿东西去换。谁让我们生来就没好命,没有生在有钱人家里呢?这个社会就这样,穷了,没人搭理,亲戚都看不起。有钱,就算伤天害理都有人巴结,怪我吗?再说了,我跟你,是图你的钱吗?你要换车,你说要买铺面差钱,结果是赌钱输了,这些年你找我拿了多少钱你自己没数吗?你说你哪次跟我开口,我没有帮你?我图了你什么吗?你长得帅,还是很有钱?我是念着刚入行的时候有人欺负我,你站出来帮我说话,没想你就这么看我……”“这不是我怎么看你的事情,是本来就是这样。”四眼说,“你为了钱,做什么我能理解,我也知道这是个笑穷不笑娼的社会。但你出卖了疤哥,我不可能放过你。”“我根本就没有出卖疤哥,我都对天发誓了,你为什么还不信我!难道你真的要把我逼死才甘心吗?”冯香香声嘶力竭地。“没有出卖疤哥?”四眼冷笑一声,“你告诉我,昨天晚上你都干了什么?”“昨天晚上?”冯香香愣了下,“我干什么了?”“是不是蒋门神派人把你接去了?”四眼问。“是啊?怎么了?”冯香香问。四眼说:“虽然案子没有破,但明眼人都知道,三弯路埋伏疤哥的事是蒋门神干的。而当时知道疤哥晚上要到天河娱乐会所的人只有你和我,而你又跟蒋门神的关系如此亲密,怎么了还用细说吗?”“根本就没有的事。”冯香香说,“我跟蒋门神从来都没什么联系,我有想过巴结他,让他帮忙订房,可他从来只找我们那里的张璐璐订房。我也不知道那天是怎么了,他打电话给我,说他想找个人陪着喝酒,听手下的兄弟说我能喝,就把我喊出去喝酒……”“你这话说出来有人信吗?”四眼冷笑,“他想找个人喝酒,无缘无故就把你喊去了?他蒋门神想人陪着喝酒,随便开个口,多能喝的人都有,会缺你吗?何况,还派过江龙亲自去天河接你?据说,过江龙不但亲自去接你,还给你开车门,要不是你跟蒋门神关系非同寻常,过江龙的身份,会对你这么尊敬?是你不懂道上的规矩,还是当我不懂?”“冤枉啊,真的是冤枉。”冯香香哭着,“我也不知道那天怎么回事,他们突然就对我那么好,平常的时候我往他们面前凑都不带多看我两眼的……”“看来,她是不会承认的了,简单粗暴直接点,送她上路吧。”强子说,“四眼,交给你了。”“啊?”四眼一愣,“我动手吗?”强子说:“疤哥吩咐的,你的人出了问题,你解决,兄弟们帮你站个场!”“嗯,好吧。”四眼回过目光,看着冯香香,伸手解下腰间的皮带。“救命啊……”冯香香吓得又大喊,转身想跑。旁边的冬瓜一伸手就把她拽翻在地,又捡起那只扔在地上的臭袜子塞进了她嘴里。四眼走过去,将皮带勒在冯香香的脖子上,慢慢地加大力气。他的双手在颤抖。这是他第一次杀人,而且是杀一个与他同床共枕恩爱过,并且帮过他不少的女人,他多多少少还是于心不忍的。但若不杀她,他就没法活命。冯香香的双手乱抓,双脚乱蹬,但渐渐无力。而此时,强子从裤兜里摸出了一把小刀,一按刀柄的按钮,刀锋就从里面弹了出来,他信步地走到四眼身后。几个混混看着他,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四眼也没有任何察觉。他只是很用力地勒紧冯香香脖子上的皮带,想尽快结束冯香香的生命,结束这场令他不安的噩梦。冯香香乱抓的手终于垂落下去,乱蹬的脚也终于停了下来,脖子无力地歪倒在一边。四眼松了口气,擦了擦额角渗出来大颗的汗水,站起身来。突然,一只手就抓住了他的头发,一把刀子就往他的腹部刺了下去!接着又往他腿部刺了几刀。“啊……”四眼痛苦地叫唤着,随着抓住他头发的那只手松开,他跌跌撞撞地摔倒,双手捂着肚子,瞪着惊恐的双眼,看着手上的刀子还在滴血的强子,充满了不解,“强子,你……你……这是,干什么?”“干什么?”强子一脸戏谑地笑着,“有点懵是吧?那就对了,说明我演技还行,不比你差。你可能自以为自己演得已经天衣无缝了,就差拿奥斯卡了,可是,这个世界上谁也不是傻子是不是,疤哥能够在西河独当一面,你以为他会比你傻?”“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四眼还在抱着侥幸,装着糊涂。“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强子说,“那就只能说明你够蠢了,你以为你和蒋门神狼狈为奸的事疤哥不知道吗?”“疤哥知道?怎么会,怎么会?”四眼一脸地至死不信,因为他觉得自己做得足够高明,滴水不漏了。“怎么会?”强子说,“你以为你让蒋门神把冯香香约出去,造成他们关系密切的假象,给疤哥放一颗烟雾弹就万事大吉了?你也不动你的猪脑子想想,天河那样复杂的地方,疤哥经常会在那里玩,他会不安插自己的人?既然安插自己的人,冯香香和蒋门神关系怎样,疤哥会不知道?在疤哥遭遇埋伏的第二天,蒋门神就约冯香香出去,还让过江龙亲自接她,替她开车门,做得也太假了点吧?试想如果冯香香真是蒋门神的卧底,是她将疤哥的消息出卖给蒋门神,发生了疤哥被埋伏的事,警方和疤哥都在明察暗访,这个时候蒋门神和冯香香是不是应该保持必要的距离,装得更生疏,掩人耳目才对呢?可他们非但没有丝毫地掩饰,反而大张旗鼓地在一起,搞得那么亲密。如果蒋门神不傻的话,就只有一种可能了。他是故意的,故意约冯香香,给疤哥看到这种假象。那他为什么要故意这样呢?肯定是为了保护另外一个被怀疑的人,这个人就是你,四眼哥哥了。因为可能泄露消息的就只有你和冯香香,不是冯香香,就肯定是你了。四眼哥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呢?”“不是,不是我,我冤枉的。”四眼还不死心,“警察都调查了,我是清白的,强子,你跟疤哥说,真的不是我。”四眼说:“其实,疤哥跟我说的时候,我也不相信是你。但疤哥说了,是不是你都不重要。就你跟冯香香有嫌疑,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两个都干掉,总有一个是对的。还有,我把你诱杀冯香香的计划跟疤哥说了,疤哥说你脑子太聪明,他身边可不敢留太聪明的人。你大概做梦都没想到吧,你费尽心思选的这么一块坟地,要埋的就是你自己。这叫什么呢,聪明反被聪明误,是不是?”边说着,他很潇洒地将刀子当耍杂技般在手里耍得滴溜溜地转,向四眼缓步逼了过去。四眼还是本能地用手拖着带血的身体倒退着,想尽量离死亡的距离远一些,立马又使出了他的歪脑筋来:“强子,你别杀我,和兄弟们放我一马,我给钱你们,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们,怎么样?”“不要。”强子很干脆地拒绝。“为什么不要?”四眼说,“出来混,刀口舔血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钱吗?”“是为钱。”强子说,“但是,不是什么样的钱都能要的,你也在道上打滚这么些年了,这点道理都不懂吗?你见过这道上混的,有几个坏规矩的人有好下场的?你不就是个活生生的榜样吗?我还来步你后尘,你真当我比你傻啊!不过,疤哥好像说过,其实我们可以做个交易的。”“是吗?什么交易?你说,你说。”一瞬间,四眼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强子说:“疤哥说你还有老婆和孩子,就站在鬼门关的门口。看你能不能讲个故事,譬如你在疤哥身边卧底这些年,或与蒋门神狼狈为奸的那一天,由你讲,我录音,然后让疤哥决定,要不要把你老婆孩子从鬼门关拉回来。当然,你看我只从你肚子捅了一刀,其他刀都落在腿上,就是为了留时间给你讲这个故事的,怎么样,要讲吗?不讲的话我就送你上路了。”说着,他又把手里的刀子挽了个圈。“我讲,我讲……”四眼不知道是因为痛,还是怕,浑身抖得老高。强子拿出手机,打开了录音设置。四眼说,很早的时候,具体的时间已经记不清了,那时他刚跟疤哥,就背着疤哥出去赌了一次钱。他当时不知道那是蒋门神的场子,但他输了,借了高利,没钱还,他也不敢跟疤哥说,因为疤哥不准手下的兄弟赌。结果,他就被放高利的抓去了,按照规矩是要剁他手的,后来不知道怎么,蒋门神知道他是跟疤哥的,就跟他开了个条件,让他留在疤哥身边做眼线,不但免了他的借债,还每年给他五十万,就这样,再也回不了头。“看来你也还是有些演技的,演了这么多年都没被发现。只可惜,这最后一出戏你没演好。其实,疤哥说当时也差点就被你骗了,以为是冯香香。可后来仔细一想,那么明显的东西,肯定有蹊跷,这说明你还是技不如人,下辈子把演技修好点再出来混吧。”“好了,你的故事讲完了,你的人生也就到此为止了,兄弟一场,只能祝你一路走好了。”边说着,强子上前捂住四眼的嘴,将他的头部按在地下,使其无法闪躲和喊叫,手中的刀子往其腹部胸部雨点般刺下。很快,四眼的身子就不动了。强子将手中的刀子扔在一边,回头对另外几个混混吩咐:“挖坑!”几个混混当即挥动铁锹和锄头,在草坪上挖起来。强子则在旁边点燃了一支烟,悠闲地抽着,就像是刚宰完一头猪的屠夫,有一种特别地成就感。一支烟抽完,坑已经挖好。“要埋进去吗强哥?”牛皮问。“嗯。”强子应声,突然又想起喊,“等等,把四眼手机拿出来,砸了。”牛皮应声,从四眼身上摸出手机,砸了个稀碎,然后和着四眼和冯香香的尸体,一起推进了坑里,然后将土掩上。强子则拿出电话,拨了个号码出去。电话很快接通,强子只说了一句:“疤哥,搞定了,可以派车到山下接我们了。”随后,一挥手:“兄弟们,走吧,晚上疤哥请大家好好放松一下,喝点失忆汤,今天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不过,该长的记性还得长。出来混,冒的是险,为的是钱,规矩还是得要的。”几名混混将锄头和铁锹都扔向山下的林子里,跟着强子下山。而就在不远处的林子里,有一双藏在盲女脸谱背后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这残忍而血腥的一幕,看不见他脸上任何的表情变化,他只是那样安静地,如一尊雕塑般站在那里。他对这一切都没有反应,绝望地喊叫,喷溅的鲜血,对他来说,就像他小时候见到的,每到年关的时候,村子里的人就将猪拉出来宰杀一样。很平常。他还记得他曾天真地问,妈妈,为什么要把猪杀了啊,看它叫得那么痛苦,好可怜。妈妈说,傻孩子,猪生来就是要被杀的啊,杀了猪才有肉吃,你不是说肉很好吃吗?他说,那我以后不吃肉了,我不想它们那么痛苦。妈妈笑,真是个傻孩子,猪牛羊这些牲畜本来就是养着吃的,用来改善我们的生活而已,只要我们生活得好,它们痛不痛有什么要紧。他那时候还小,才两岁,第一次跟妈妈去农村的外婆家,不懂妈妈说的这些道理。但是,后来,他再也不吃肉了。那时,他对生命还有悲悯。看见强子一伙人的离去,他将脸上的盲女脸谱取了下来,盯了脸谱半晌,喃喃地说了一句:“就算大海捞针,我也一定会找到你的,一定会的!”然后,带着几分苍凉的背影转身离去。山林又变得一片寂静。那挖开又覆上的泥土,将两个人的从前和以后都隔断成永远,再也没有任何希望的永远。或许,他们都没有想到过这一天。一个农村的女孩,走进城市,用双手换来的收入,太微薄。她看见别的女孩穿各种名牌,花枝招展,她们的日子每天都过得那么潇洒,滋润。她们到她的餐馆来吃饭,点各种很贵的菜,她收拾桌子的时候,看见那些没吃完的菜就想着,她们随随便便都能浪费她好几天的工资。有钱真好。有一天,她看见跟她一起在餐馆上班的一个女同事,也过上了那样的日子,她很惊讶,问她是怎么做到的。女同事说要做到很简单,到KTV上班,陪人唱歌,喝酒,随便玩玩,只要客人高兴了,大把的钱。有钱人高兴了,钱就跟纸一样,随便撒。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开始也很犹豫,但后来她去了。她发现有很多从农村出来的女孩子,都在那个行当,靠出卖身体和尊严改变自己的命运。就像那个女同事说的,她们这种没有背景,甚至也没有文化的女人,身体就是唯一的资本了。而这资本还只有在年轻的时候才是资本,才能让男人垂涎。一旦过了年纪,人老珠黄,倒贴钱都未必有人要了。她接受了用双手不如用身体改变命运的观念。因为她知道这个社会,如果没钱,就得低着头。只要有钱,不管你是做什么的,不缺朋友。后来,她在这个行当渐渐地混熟,摸索出了她的一套口才和经验,去骗了许多单纯的女孩子,跟着她从事这个行当,凭着这些女孩子,她认识了很多有钱有势的男人,在圈里混得有模有样,那些新入行的女孩子都跟她喊姐,她就靠着背后操纵这一群女孩子,斡旋在那些有钱男人之间,在这个城市里站稳脚,过上了那种她曾经羡慕的有钱人的生活。这时候,四眼出现在她面前,其实他根本不算是她想巴结的那种有钱人,他就是一个跟着秦疤子混日子的穷司机。可他特别能哄人,当她遇到的无数男人仗着自己有钱,都一副禽兽的样子时,戴着眼镜的他看起来那么斯文,也绝对尊重她,不对她随便动手动脚,令她很有好感。而且,后来他还说他跟的秦疤子,是西河市大哥,有谁敢欺负他,尽管找他,她真的感动了。以至于后来她跟他睡觉,都不要他的钱。甚至,他还找了各种借口找她借钱,她都借了。他曾跟她说,他是真的喜欢上她了。说他老婆如何地好吃懒做,他一个人扛起生活,他们之间没什么共同语言,也没有感情,只是因为孩子才勉强凑合,等孩子大些了,他就会结婚,和她在一起。作为一个在夜场打滚,经历过太多男人的女人,知道男人嘴里的甜言蜜语是没几句靠得住的,听听也就算了。可她觉得他说来特别真诚,有时候她看着他的眼神,真的特别走心。她还是期望着那一天。因为,她真的很想找个男人嫁了。穷的时候特别渴望有钱,有钱之后就觉得钱其实不是那么重要了。一个女人,应该属于爱情,属于婚姻,属于那种回到家里有老公的关心,有孩子的吵闹。若不然,再有钱,一个女人的人生都是残缺的,空虚的。然而,她没有等来爱情和婚姻。她等来的,是她信任的男人亲手将她杀死。挺讽刺的是,她被杀死之后,杀死她的人也被杀死,然后,她和他居然被埋在了一起。只是,在一起的彼此,也只是冰冷和腐朽地面对。秦疤子静静地听着手机里的那段录音。强子垂手站在下方。录音放完,秦疤子张口就骂:“蒋门神这杂种,果然老奸巨猾,竟然老早就收买了我身边的人!”强子说:“是时候干掉他了,这么些年他一直跟咱们不对付,是疤哥你能忍,要是我的话,早让他身首异处了。”“我能忍?”秦疤子问,“你以为是我想忍吗?老子当年从监牢里出来就想弄死他的,但大老板发了话,他如果出了事,唯我是问,我才一直忍着这口气!”“这么说大老板在偏袒他啊。”强子说。“谈不上偏袒。”秦疤子说,“大老板只是保持中立而已,他不让我动蒋门神,也一样警告了蒋门神不要动我,谁动,他找谁的麻烦。他说了,他求的是财,不是事。谁如果意气用事,给他找了麻烦,谁就得从西河的江湖上消失。”“那这次蒋门神埋伏疤哥你的事大老板怎么说?”强子问。“能怎么说?”秦疤子说,“蒋门神根本就不承认,连警察都出面调查了,没有任何证据,他会把蒋门神怎么样吗?”“但我们现在有录音,四眼亲口交代的,不就是证据吗?”强子说。“是的,这件事你办得漂亮。”秦疤子狠狠地咬着牙,“现在我手里有证据,看大老板怎么说,他要不处理,那我就自己处理了。反正,先坏规矩的不是我!”“嗯,只要疤哥你一句话,我立马就去提了蒋门神的项上人头!”强子掷地有声。秦疤子拿出了电话,拨打了一个号码出去。“喂。”那边传来一个慵懒得像瞌睡没睡醒一样的声音。“老板,现在有时间吗?”秦疤子恭敬地问。“有事吗?”那声音问。“嗯,有点重要的事想跟老板聊聊。”秦疤子说。“不能在电话里说吗?”那声音问。秦疤子说:“电话里可能说不大清楚。”“那行,老地方见吧。”也不等秦疤子说话,那边就挂掉了电话。秦疤子当即起身出屋。强子跟在后面。“你不要跟着了,我一个人去。”秦疤子说。这是历来的规矩,每次见大老板,都是不能带人的,甚至连司机都不能带。用大老板的话说,除了秦疤子可以见他,不能让秦疤子手下任何一个人知道他是谁,即便是再信任的人,都不行。因为,谁也不知道哪张嘴关不严,把所有的事都坏了。半个小时后,秦疤子到了大老板所说的老地方。西江楼。一处靠近西河岸的幽静茶楼。一共是三楼,全是用木楼梯通往上面,秦疤子进了里面,有服务生过来问在哪个房间,秦疤子说自己找去就行。他是一年都难得到这个地方来一次的,大老板有规定,如果没有与他联系过,不能随便到这里来,所以,前台的服务员也并不认识他。他自己踩着木楼梯到了三楼的一个房间门口,敲了三下门。“进来。”屋里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秦疤子转开门把手,进了屋子。一个穿着穿着中式大褂带着大圆帽的老头背着双手站在窗边,看着窗外涛涛流水的西河,对于秦疤子的进来没有任何反应。“老板。”秦疤子把门关上,毕恭毕敬地喊了声。“什么事啊?”大老板慢条斯理地问了句。“我拿到蒋门神找人在三弯路埋伏我的证据了。”秦疤子开门见山。“什么证据?”大老板听闻此言,一下子转过身来。那是一张看起来圆胖的脸,两鬓头发已经花白,但那双目光却有如鹰一般犀利地盯着秦疤子。“老板你听听这个就知道了。”秦疤子说着拿出了手机,打开了那段四眼的录音。大老板听得很仔细。秦疤子一直在注意他的表情变化,能看得见那张本来平静的脸变得更加地阴沉,看得出他内心之中有一种情绪在不断地变化。但他始终一言不发。直到整个录音放完,他仍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蒋门神这就是在坏老板你的规矩。”秦疤子终于忍不住了。“这个人呢?”大老板问。“谁?”秦疤子不明所指。大老板说:“就是录音里说他被门神收买在你身边,然后出卖消息给门神埋伏你的人。”“他?”秦疤子说,“已经被干掉了。”“被干掉了?”大老板的声音陡然加重。“是的。”秦疤子说,“这种出卖我的叛徒,我是不会让他活着的!”“那你这还是狗屁的证据!”大老板将手机往面前的茶几上一丢。“怎么不是证据了?”秦疤子一愣。大老板问:“死无对证,能是证据吗?”“但他说的是真话,有理有据啊。”秦疤子说。“没用的。”大老板说,“门神的老婆孩子也不知所踪了,假如这个时候他找个自己的兄弟,录一段音,说是你指使的他把门神的老婆孩子怎么样了,然后他将那个兄弟干掉,再拿着录音来找我,你觉得我是信,还是不信呢?或者我拿着录音来找你给个交代,你是承认,还是不承认呢?”秦疤子一下愣住了。他倒没有想到这一点。大老板说:“你也不是第一天出来混了,难道不知道让人无话可说的,只有证据吗?就跟门神之前来找我说,肯定是你请高手对他的老婆孩子下的手,我说没有证据的事我都不信,只要能拿出证据来,谁坏了规矩,我就让他从云端落下万丈深渊!你自己的人说了这么一段话,而且人还死了,根本没法对质,你让我怎么去找他给你交代呢?”“是我一时疏忽。”秦疤子说,“但老板你听得出来,他说的是真是假!”“我听得出来没用。”大老板说,“我处事,也得以理服人。没有证据,就是没理。”“如果老板这样说的话,我也没话可说了。”秦疤子说,“我已经忍他很久了,都是给老板你的面子,想着大家出来求的是财,不是事。但有人想要我死,我肯定得让他先死!”“一把年纪了,不要这么冲动好不好?”大老板问,“大家有今天容易吗?日子舒坦得不耐烦了吗?非要弄得鱼死网破的才开心吗?”秦疤子说:“现在不是我在挑事,而是他。”“我心中有数,你不要挑事就行了。”大老板说,“这几天接连发生门神老婆孩子失踪,和三弯路枪击案,警方都高度重视,西河市的新一轮严打即将到来,谁敢冒头,谁先死,你想去冒这个头吗?你再牛,还能和警察对抗?”秦疤子不说话了。纵然,他有满腔怨气,怒气,但他始终清楚一点,在严打风暴面前,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也只能选择当孙子。“行了,你先回去吧。我等会找门神谈谈,不管有什么恩怨,先过了这一阵再说。”大老板说。“是,老板。”秦疤子躬身退下。老铁去查了华庭国际小区案发时间段监控里出去的几辆车子,无论是去的时间段和目的地,都能对得上。车子里面也用警犬嗅过了,没有问题。因为查证的几辆车,车内至少都有一个月内没有清洗过,如果是用车子运送了尸体,那肯定逃不出警犬的鼻子。李子豪听完老铁的汇报,又把监控看了一遍,看有没有删减过的痕迹,会不会凶手开车将尸体运送出去后,又用手段将车辆经过的监控画面删除了。结果没有。小区出入的监控画面很清晰和完整。这就有些怪了。当时李子豪有带着黑狼在小区里搜寻过,没有发现任何残留的味道和痕迹,说明罪犯一定是将尸体运出了小区的,可为什么在出入的监控里查找不到将尸体运送出去的线索?李子豪又反复地想了想,觉得除了小区的前后门之外,应该还有另外一条出入小区的通道,而凶手选了这条通道!想到这里,李子豪当即开车前往华庭国际小区,到四周都看了看。另外的通道是没有,但小区的围墙却是可以攀爬的。围墙的高度大约在一米七左右,围墙上安装了一些铁刺,是为了防止有人攀爬的,但如果是真有人要攀爬,这个围墙的高度和铁刺都只能具有一定影响,但无法完全防范,因为围墙上嵌入的粗大的铁刺,反而可以用手抓住根部,借力爬上去。李子豪沿着围墙一直寻找。突然,他的目光在一个地方停住。那个地方有一个明显的鞋印,而且,他对那个鞋印的纹路非常熟悉,就是在蒋国富家里发现的,蒋国富所穿的皮鞋印。从鞋印的深浅上看,那是一双新鞋的印,没有磨损。因为在案发那天晚上,有下过一场暴雨,而围墙的边缘是花圃和泥土,所以鞋印在上面留得尤其明显。但李子豪顺着那个鞋印往后面看,后面就没法发现了,因为后面是铺着鹅卵石的小路。大雨过后,是没法在鹅卵石上留下脚印的。何况后来又接着下了雨,如果不是很深的脚印,都会被雨水冲掉。李子豪站在那个很深的脚印面前,发现那个脚印特别地深了一些,即便是当时有暴雨,泥土有一定松软,罪犯踩过,脚印也不至于有这么深,现出一个凹了。能让脚印这么深的可能只有一种,用了很大的力度。凶手爬上围墙而已,加上手抓住铁刺在上面借力,脚下需要用什么力度呢?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凶手带了两具尸体,而且,他当时应该要先将尸体从围墙内转到围墙外,脚下自然就会很用力。现在整个案件的脉络差不多是清楚了,凶手在蒋国富家中将他的老婆孩子杀死之后,就运送下楼,因为知道一楼住户有监控,并且电脑有联网,他便用技术手段侵入住户电脑,将他所经过的监控画面删除。而小区大门的出入监控,电脑在保安室,而且没有联网,就无法通过网络入侵监控,只能进入电脑控制室去电脑上删除监控,而电脑监控室有保安二十四小时看守,根本没法去删除监控。所以,凶手就没有通过小区前后门进入小区,而是通过小区的围墙进出,所以在小区的出入监控里查不到凶手的行踪。李子豪也借着围墙上的铁刺翻了上去,站在围墙铁刺的间隙之间,看着围墙外的一条马路。凶手当时应该就是把车辆停在马路边,将尸体从里面转出,然后将尸体运走的。可惜的是,这条马路不是城市主要交通路段,没有路面监控,根本没有任何线索可循。发现了线索,可跟没有线索一样,仍然了无头绪。凶手到底是谁?仍然是个谜。李子豪只能从中得出另一个结论,就是凶手的力气很大,特别大,应该是一个身板比较强壮结实的男子,不然如何能将一个人从围墙里转到围墙外。毕竟,那不是一个简单的举重动作,在他面前还隔着一道装有铁刺的围墙,会严重地影响他。他甚至没有在铁刺上留下一点关于尸体的血迹之类,可见他很干净利落地绕过铁刺将尸体转到了围墙外面。这是需要相当力量的。而从小区一楼住户的监控画面也可见,对方只删除了一个时间节点的画面,说明他是一次性将蒋国富的老婆和孩子带走的,无论是将两个人绑在一起扛着,还是一只手臂夹着一个,那都需要很大的力气,一定是经过高强度训练的。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凶手呢?从警六年,经过无数案子和穷凶极恶的罪犯,但此刻,李子豪的心里还是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这个罪犯太过深不可测了,甚至不能以常理来推断他的一些行为。或许,这个人是病态的。而很多病态的人,在某方面都有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天才。李子豪还是将发现的线索取了证,然后返回刑警队。一整个下午,李子豪都在翻查7.20案件的一些线索,想从里面理出头绪,但没有任何头绪。他所知道的线索,只是一些模糊的概念,而他被困在这些模糊的概念里,就像一只爬在玻璃窗上的苍蝇,找不到出口。这个凶手到底是在报复社会,还是与蒋国富有仇?如果是报复社会,为什么没有出现同样写满死字的连环杀人案?如果是与蒋国富有仇,又到底是什么样的仇,竟然连他的老婆孩子都不放过?而且,他既然已经杀害了蒋国富的老婆孩子,又为什么要将他们的尸体带走?显然,如果只是在蒋国富家里将他的老婆孩子杀掉,凶手自己离开,会轻松容易得多,也会更安全。可他却选择将两具尸体带走,这会给他增加很大的麻烦和危险。一是做起来太费力,二是随时都可能在行动的过程中被人看见,容易暴露自己。可他还是选择将尸体带走了?他的此种动机何在?里面藏着什么必须的目的性吗?突然,李子豪的脑子里一个激灵。他想到了凶手不只是做了将蒋国富老婆孩子带走这种费力的事,还在床单上写满死字,用蒋国富老婆手机下载软件发了定时短信给蒋国富的事。那个短信内容为:故事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人要死。这会让人产生一个误会,就是看起来像报复社会案件,因为对方没有具体指明要杀谁,所以显得杀谁都有可能。而时间已经过去好几天,也没见这个凶手炮制有同样特征的案子,显得还有很多人要死仅仅只是一句恐吓之词。李子豪却突然想起了三弯路枪击案。一死一重伤。虽然跟华庭国际的凶杀案作案手法完全不像,可这其间却是有某种联系的。因为三弯路枪击案疑似蒋国富幕后指使,而蒋国富之所以幕后指使这一出枪击案,正是因为华庭国际凶杀案给他造成的伤害。是否,凶手所说的还有很多人要死,就包括了他做下这个案子,然后引导另外的人去杀人呢?是否有一种可能,凶手和蒋国富有仇,和秦疤子也有仇,所以他先对蒋国富的家人动手,却把线索指向秦疤子,让蒋国富再去对秦疤子动手呢?这种可能性是很大的。如果凶手是纯粹的为了报复社会,他可以选很多更容易杀害的目标,不会选一个有保安和监控的地方增加危险系数,也可以选那幢楼的一二三楼,没必要非得选四楼。可见他是有针对性的。而他和蒋国富老婆孩子结仇的可能性很小,和蒋国富结仇的可能性很大,所以,他本可以直接把蒋国富杀死,却没有这么做,而是杀他老婆孩子,大概就是为了激怒他,然后让他去找对象报复。这种可能性是很大的。毕竟,若是秦疤子派人干的话,他真的没必要多此一举,他完全可以找人直接对蒋国富下手,而不会来杀他老婆孩子。在这起案子里,孩子肯定是无辜的,可凶手仍然残忍地将他卷入进来,其目的肯定是为了给蒋国富造成更大的伤害和愤怒。如果真如他所料,凶手利用华庭国际凶杀案将蒋国富和秦疤子之间的仇恨升级。那么,这个凶手和蒋国富及秦疤子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恩怨纠葛呢?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案子发生,还有谁要死吗?很快就到了下班时间。在李子豪换好衣服准备离开的时候,袁雨佳又跑过来,满眼愧疚地对他说对不起。“你又怎么对不起我了?”李子豪问。袁雨佳说:“今天我去天鸿药业公司找了董曼妮,跟她解释了昨天的事,把整个过程都跟她说了,是我开的玩笑过分了点,你当时也只是迁就我的感受,希望她不要怪在你头上,可是……”“你不用太内疚了。”李子豪说,“我们的分手跟你没关系,只是刚好被这么一根引线点燃。没有这次误会,也总会有个什么节点来引爆。所以,你只是给了我们一个分手的籍口,一个合理的台阶下而已。”“怎么,你们的感情早就出问题了吗?”袁雨佳好奇地问。 “也许吧。”李子豪不愿过多提及,“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要不,咱们找个地方坐坐吧。”袁雨佳似鼓起很大勇气说。李子豪停了下,把目光看向她,她又补充了一句:“今天我请你,你想吃什么都可以。”“改天吧。”李子豪说,“这两天想案子头疼,我想好好休息一下。”“休息。”袁雨佳说,“喝个咖啡,看个电影什么的,不都很好吗?”“还是改天吧。”李子豪说,“没心情,做什么都没意义。”“嗯,好吧。”袁雨佳颇有几分失望,但也没再勉强,她看得出李子豪的心里对那段刚刚结束的感情和那个刚刚分手的人都还无法释怀,她本想在这个时候让他知道,在任何时候他都不是一个人,虽然那个人不愿和他继续走下去,但还有个人愿在他孤单失意时与他一起。可他不领情。她有很多的话想说,但知道这是个不合适的时候。李子豪回到家里。老妈帮忙端上饭菜,问房子去看了没有,让他早点落实。李子豪只好说去看了,但没有看到满意的,要买房子,得居住的环境好,还有医疗教育这些方面比较方便,所以,不是那么容易找到合适的。他只能用这样的办法来拖延。但能拖延到什么,会让老妈怀疑,他也不知道。老妈还在说,要不明天中午把曼妮喊到家里来吃饭吧,我去多买点菜,然后让她也知道,你在想着买房子,她也能感到踏实些。或者,到时候带着她一起去看房子,也看看她喜欢什么样的。李子豪只好撒谎,说曼妮到外省出差了,要好些天才回来。老妈对此深信不疑,说那行,就等她回来了再说。李子豪的心里一直很拥堵,心里还有着对那段感情割舍不断的想念,有着对老妈如此关心他的愧对。他看着窗外的天空慢慢地黑下去,那些灯火一盏盏地亮起。从未有过的,想起那个人来,他觉得心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是无法排遣的寂寞,这种寂寞随着滴滴答答的时间一点点地往他的血液里,往他的骨子里渗入,包围了他整个人。他受不了那种如蛛网般纠缠着他的寂寞,他出了屋子,开着车在这个仍然拥挤和繁华的城市里漫无目的的游荡,他也不知道自己没头苍蝇一样地到底想干什么,或许他知道,但他知道那不可能。断了,就是断了。没有什么比一个男人的尊严更重要,至少,感情,更需要有尊严地活着。车子穿行过那些曾经熟悉却再也回不去的街道,那些幽怨或是撕裂的歌声,汇聚成一片汹涌的汪洋大海,将他淹没,迷失。他才发现,他特别想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放弃对想念的反抗。他将车子开到西河六桥边找了个空着的位置停下,顺着石桥旁边的小道步行下去。小道边的垂柳深深,遮挡了路灯的光。李子豪把脚下的每一步路,每一级石梯,都走得很平稳,有些东西根植在记忆里,就算闭上眼睛,也能了如指掌。从他和她的认识,到表白,到她离开这个城市后再回来,两个人有无数次经过这条绿柳成荫的小道。那时候的垂柳还没有这么高,没有这么密。两人正走着,一回头来就能看见身后满目繁华的城市,就像他们以为他们以后的爱情也会像这个城市一样,灯火通明,彻夜不眠。可现在,回过头来,已看不清那个城市。他沉默地行走着。想再看看她的脸,想再将她的温柔拥在怀中,想听她梦呓般的呢喃,想两个人火热的身体如那些刻骨的夜晚,不死不休地纠缠。突然,他停住了脚步。在目光不经意地抬起之间,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头在夜风中飘扬的长发。她就坐在河边的沙滩上。像一尊雕塑般坐在那里,黑夜定格了她的坐姿,唯有长发随着夜风千姿百态地变幻。后来,他看见了她抬起手臂往脸上抹了几下。他站在她身后不过十几米的地方,只要跨过那条沿河的小路,他就能走到她身边。但他像使了定身法似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是该转身走,还是该上前去与她有轻声地问候。他明明是想的,可是,他已经找不到这种必要。她说,他们本来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他又何必低声下气地往她五彩缤纷的世界里凑呢?也许,他只想好好拥抱曾经那份难忘的感情,那个让他感到幸福的人,但他怕她以为他想高攀。算了吧,还是给自己留点尊严,不要让彼此尴尬了。他这么想着,就想转身走开。两个从河边路过的小青年看见了独自坐在河滩上的她,看着那绝美而诱人的身影,不知道在指指点点地说些什么,还发出那种不轨的笑声来,其中一个更是对着她的身后挑逗地吹起了口哨。他又停下了脚步,担心她出了什么事。这大晚上的,河边的光线又比较暗,过往的人零零落落地,万一呢?她听见了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李子豪的心里一抽。他看见了她红肿如桃子的双眼,那还挂在脸上没有风干的大颗的泪。她也愣住了。她本只是被那两个无聊的小青年所骚扰,回过头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危险,没想一回头就看见了站在那里的他。“哟,怎么了美女,失恋了吗?”一个小青年见她回过头来,就嬉皮笑脸地凑过去搭讪,“这世上好男人很多的,就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了。”另外一个也跟在了后面。董曼妮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她的目光在和李子豪对视,黯淡的光线下,调戏的小青年根本没有察觉,边走近过去越发地放肆起来:“这河边的风吹着有些凉啊,要不咱们去开个房聊天吧,保证让你只有开心,不会伤心。”“就是,治疗失恋最好的办法就是再谈一场恋爱,报复一个男人最好的办法就是马上跟另外一个男人去释放……”另一个小青年也帮腔。“滚!”董曼妮从牙齿缝里咬出一个字。“滚?”最开始那小青年不怒反笑,“这里到处都是石头,不大方便滚吧,还是在床上滚安逸些,难道你喜欢野战!”“战你妈!”骂声从后面传来,接着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那个小青年直接被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你谁啊,干什么打人?”另一个小青年将手指着李子豪,一副凶恶的样子,却又不敢动手。因为相比之下,他太瘦弱了,而李子豪很高大,强壮。“趁老子没生气之前,赶紧滚。”李子豪冷冷地说。“你没病吧,我们又没惹你,你无缘无故打人,还有理了?”那小青年争辩。“他都动手了,你还跟他讲铲铲个道理啊,弄死他!”那个挨了一耳光的青年缓过神来,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最为武器,扬手就往李子豪砸来。李子豪可是警察学校毕业,擒拿格斗都技压群雄的,这种小混混哪里是他的菜,他只是一伸手,就将小青年的手臂抓住,那石头就扬在半空,落不下来。李子豪再将手上用力一扭,小青年负痛,“哎哟”地叫得一声,石头就落在了地上,李子豪再脚下一勾。“啪啦”一下,那小青年就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李子豪一脚就往他脸上重重地踩下去,将那张脸踩成了柿子饼一般,奚落地说:“别客气,起来弄死我啊。”“我X你妈的。”被踩着的小青年还不服气,还想反抗,用力地去扳李子豪的脚,却根本搬不动,他又顺手抓起一个石头,想用石头去砸李子豪的脚,李子豪将脚迅速抬起,一脚踩在小青年的手臂上。只听得一声杀猪般地惨叫。“大哥,住手,是我们错了,是我们有眼无珠,你高抬贵手,放过我朋友吧。”另一个在旁边早吓傻的小青年看出来李子豪本事厉害,根本就不是他们两个能够招架得了的,赶紧求饶。李子豪把脚拿开,冷吼一声:“赶紧滚!”那小青年扶起被打倒在地的同伴,如获大赦般屁滚尿流而去。李子豪没有再为难他们。虽然他恨不得将这两个可恶的家伙给打得满地找牙,可他毕竟是警察,出手得有分寸。而且,这点小事,也没法把他们抓走,当成一个案子来办,顶多送到治安科,关两天,批评教育一下,没什么意义。两个小混混滚远,河边只剩下两个人的四目相对。彼此,有很多话想说,但都并不知道怎么说。“这么晚,一个人在河边不安全的。”终于,还是李子豪先开口打破沉默。“我安不安全,跟你还有什么关系吗?”看得出来,董曼妮对他还有怨气。有种被刺痛的感觉,李子豪还是尽量装着平常:“我是警察,每一个市民的安全都跟我有关系。”“也是。”董曼妮悲哀一笑,“谢谢你刚才的出手解围了,要我明天给你送一面锦旗过去吗?”“我想,我还没有活得这么虚荣。”李子豪说,“你也不用讽刺我,因为,即便你再有钱,再显赫,也没有随便讽刺人的权利。”“那你身为警察,你就有劈腿的权利了吗?”董曼妮的情绪突然有些激动起来,那一瞬间,眼泪又情不自禁地在眼眶里打转。“我说过,那只是个误会,雨佳说她也找你解释了,不管你信不信,那都是真相。”李子豪说。“那就是真相?”董曼妮的眼泪又大颗地往外滚出,“李子豪,你别以为我傻,别人说什么我都信。你心里怎么想的,你就算藏着掖着,也不要以为瞒得过我,我真的不傻!”“是吗?”李子豪问,“我倒想听听,你说我藏着掖着什么了?”董曼妮说:“我们刚开始一起的时候,你哪天不是主动联系我,约我?就算出差在外,至少也会有电话。可自从我爸妈知道,表示反对之后,你就很少找我,每次都是我主动打电话给你,你还总说忙,没时间。我不高兴了,你才显得勉为其难地答应。这里面的变化,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跟我对天发誓,没有想过和我分手?”“我不否认,是想过,很多次地想过。”李子豪说,“我也承认,对你有意无意地疏远,但在去与留之间,我一直在坚持,不想失去你。只是,你永远都无法想象我心里所承受的压力。”“你有什么压力了?”董曼妮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不管他们同不同意,我只选择你,我们就算熬,也要熬到他们妥协,你有什么压力了?”李子豪说:“我一直没跟你说,你爸找我谈过一次话。”“我爸找你谈过一次话?”董曼妮问,“什么时候?”李子豪说:“就是那次我们在街上被你爸妈遇到,他们将你带回去之后。你爸有找过我,说的那些话,让人……。”“他说什么了?”董曼妮急问。“他说……”李子豪说,“我们要想在一起,除非他死。他说,如果我能知趣点,主动离开你,他会记我一个人情。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他也会尽力帮我,那意思就是我跟你在一起,就是想高攀,想当董家的寄生虫……”“他竟然这么说?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董曼妮问。“跟你说,有意义吗?”李子豪问,“让你回去找他们闹?他们会觉得,我更加有罪,让你们家庭不和。何况,你也跟我说了,你妈很心疼你,可你家是你爸做主,你爸脾气很暴躁,一旦有什么事他奈何不了你,就拿你妈出气,骂她,我不想让你本来幸福的家庭闹得硝烟滚滚……”“所以,那些日子,我特别地矛盾和痛苦。我想结束这段无望的感情,可是,我不想失去你,我也知道你为我受的委屈,你还一直在安慰我,鼓励我。每天晚上睡觉之前,我都会想未来的我们,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结局,我们能坚持到什么时候。等待,命运又能给我们多少的时间?每到那个时候,我的脑子都爆裂一般地疼。我想,纵然我有一身正气,能在这个城市制止那么多的犯罪,保护那么多人的安全,让他们岁月静好。但我没法制止现实和命运对我的犯罪,没法保护我自己的幸福,让我自己岁月静好。”董曼妮说:“所以,你就一步一步地退着,跟别的女生约会,暧昧,慢慢产生感情,到你觉得,终于有一个人可以替代我的时候,就对我说,这段没有结果的爱情,还是算了吧。所以,你跟她不算是劈腿,只算是备胎?”“对天发誓,我对她真没有这种想法,她在我眼里,就是个小女孩,平常大家会开玩笑,但从没有任何的越界。”李子豪说。“得了吧。”董曼妮说,“或许,你真没那么想过,也没那么觉得,但那天我还不知道是你的时候,只看着那个场景,你们相处的融洽,我就感觉出来,你们是一对情侣。整个暧昧的过程,没有一丝生硬,很自然,也很让人羡慕。当我发现是你的那一瞬间,我觉得我的整个世界都坍塌了。那种甜蜜和幸福的感觉,就像几年前我才遇见你的时候,一个人撒娇,一个人宠。只是,几年之后,换了场景,换了一个人……人与人之间的有一种感情,叫日久生情。也许你没有想过去喜欢一个人,没有与她有什么未来的憧憬,但慢慢地,在两个人的嬉笑怒骂中,你就会发现,你再也离不开,不想失去。或许,你对她的感情就是这样的。”“你真的想得太多了。”李子豪说。“不是我想的太多。”董曼妮说,“是女人对感情的触角天生比男人要灵敏。而且,那个女的都承认了,她喜欢你,她就是有意识地接近你。而且,你也不傻,她的某些表现之间,你是有感觉的,但你没有明显地拒绝,而是把自己与她放在危险地带,任其野蛮生长,你的潜意识里,已经在背叛我了!”“你非要这么说的话,我也无话可说了。”李子豪说,“反正,都是一段过去的往事,再作纠结也没有意义。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终究只能是两条不可能相交的平行线。虽然不能再像曾经那样温柔相待,但也不至于要反目成仇,无论你怎么看我,我还是装着大度地,祝你能找到那个与你般配给你幸福的人。走吧,时间不早了,回家睡觉吧。”“你自己走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董曼妮说。“天这么晚,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一个人在这里。”李子豪说。董曼妮说:“你都不是我的谁了,你还管这么宽干什么呢?有危险,我还是知道报警的。”“好吧,晚安。”李子豪说着,便转身离去。听着踩在河沙上渐行渐远而去的脚步声,她的眼泪又一次情不自禁地从眼眶滚落而出。其实,她不想回家,是想他留下来陪她的。虽然她对他还是有那么多的成见,可是只要他能好好哄哄她,以后好好对她,不要让她对这份感情担心,她还是会心软,愿意不顾一切,和他重新开始。可是,他走了。因为他害怕,这种没完没了的纠缠,会是一个痛苦的泥潭。对于一名刑警来说,永远都会比一般人活得理智。到此为止,不再伤害,伤口终究会复原,若是一直伤害,只会一直痛苦。相爱而不会有结局,然后在没有结局的过程里,去担惊受怕,去怀疑,就是对彼此最大的伤害。 | 冯香香和蒋国富在酒店醒来后二人发生了关系,冯香香离开酒店时接到了四眼的电话,他以秦疤子找她的理由将冯香香开车带走,在路上,冯香香发现路线不对后被强子暴力威胁,她的求救被四眼阻止并惨遭殴打。秦疤子怀疑四眼勾结敌对势力蒋门神,四眼为了打消秦疤子的疑虑,计划嫁祸冯香香,让秦疤子以为是她勾结蒋门神并杀掉她。他和强子将冯香香带到大坪山的荒地,四眼在强子的指示下勒死了冯香香,而后强子突然攻击四眼,强子已经知道真正与蒋门神勾结的是四眼,四眼最终也被杀害。警察李子豪调查华庭国际小区的案件时,因为案件的复杂感觉到压力巨大,他和董曼妮的感情也出现了问题,董曼妮的父亲反对他们的关系,最终董曼妮决定分手。李子豪也认为应该保留尊严,结束这段关系。 |
我脑中的一切变得跟外层空间一样黑暗。我呆坐在那儿,上衣和手臂都沾满了鲜红的血。我只是看着她,看她松弛的脸和微张一半的嘴巴。忽然有人将她的尸体从我手中拖走——诺思抓着埃米的脚,好像她是布娃娃。约翰站在一旁,他就他妈的站在一旁,什么也没做。我发现我没力气站起来。诺思奋力拖动埃米的尸体,把她的脚丢进门口,然后绕过来,抬起她的肩膀并推过去。在另一边蟾蜍房间里的人群看到一具死尸从通道硬挤过来,似乎非常困惑,可是高大男子立刻就明白了,他高声尖叫起来,声音大得我在这边都听得到。很快地,他身边的人也懂了,房子里瞬间陷入恐慌。然而来不及了,埃米的尸体炸开,喷出一群团团转的白色小虫,飞行寄生虫看到一整个房间的宿主,立刻朝裸体群众冲去,人群惨叫着一哄而散。埃米剩下的尸体也爆开,有一点血迹和骨头飞进这边的走廊。我听见叮叮当当的金属声,像硬币落地的声音。同时诺思用力摔上门,再重新打开,这次门外只露出不具名小镇的夜空和倾盆而下的大雪。我打算站起来,然而诺思转过身,用枪对着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说,“而且你错了。”他还想继续说,但这时约翰从他身后冒出来,捶了他后腰一拳。诺思弓起腰,我突然看到先前发出声音的金属物体掉到地上,那是一块微弯的闪亮铁片,沾上了一点红色,像外科医生用来支撑受损脊椎的铁块。我捡起小铁片,戳进诺思握枪的手腕。我感觉到铁片陷进他体内,刺穿肌肤,卡进前臂的两块骨头中间。诺思厉声尖叫,手枪哐啷一声掉到地上。我拿起手枪,对准诺思的心脏,眼睁睁地看着他融化。我说真的,他化成一摊黏液,接着从中冒出和水母一模一样的生物。严格来说是僧帽水母……就像几天前那样,我们看着水母飘在半空中,我扣下扳机,对着它开了一枪又一枪。木头碎屑从墙上炸开。水母好像毫无感觉,静静地飘下楼。莫莉叫着追了过去。我们再也没看到它。地上留下一摊大理石色的黏液,看来好像在冒烟分解。是诺思的残骸。我往前踏了一步,跟诺思一样用力拉开门,一阵冷风和几片雪花吹了进来。沙利文家的院子就在门下三米处,我惊讶地发现室外还看得到一点日光。这整趟冒险大概只花了几个小时。我坐在硬木地板上,脸上一点一点黏黏的血滴逐渐干掉,雪花在我膝盖上融化,我实在想不出理由再站起来了。我们走出屋外,想找我的越野车,才想起我的车不是停在沙利文家,而是停在大概一点五公里外的大卖场那儿;我的车钥匙也不见了,而我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弄丢的。我们开始涉雪前进。我不太确定在脚踝高的积雪中走那么远,脚会不会冻伤,然而我们不在乎,只是拼命地往前走,两个人都没作声。下午逐渐转为傍晚,我们不知道等到夜色降临、影子愈扩愈大之后会发生什么事。走了几分钟后,我们几乎没前进多少,二十根脚趾反倒都没感觉了。这时一辆小货车碾着雪从后方开过来,在我们前面靠边停下。驾驶员探出头,是一名戴着红色棒球帽的年轻小伙子。“喂!”他看着我们外套上的厚雪,说,“怎么了?要搭便车吗?”当然要。他的车上只装了两个单人座椅,于是约翰爬上货车车厢,坐在后面。我问小伙子会不会经过旧卖场,他说不会,我又问他会不会往南经过我住的小区,他说会。我四处张望,寻找莫莉,发现它没有跟上来。我爬上车。我们开车前进。“这雪下得真夸张啊!”他说。他的下唇下方有一小撮三角形的胡子,一般人好像称之为“灵魂补丁”。我说:“对啊。”“在这种鬼天气开车最危险了,我开得曲里拐弯,又到处加塞,其他司机一定恨死我了。”我盯着他看。“你是弗雷德·德斯特吗?软饼干乐队的主唱?”他轻蔑地一笑,专心看路。最后他终于说:“我看外头越来越黑了,我想天全黑的时候,你们应该不会想在外面晃来晃去。晚上有东西会乱动,吸来吸去,恨来恨去,不过你早就知道了,对吧?”我说:“你是说你跟它们不是一伙的?”我从后视镜看了约翰一眼,他迎着强风,瑟缩在货车车厢上。我开始盘算如果这家伙打算把我吃了,我能不能抢过方向盘并把他推下车。弗雷德·德斯特说:“这个嘛,我不是弗雷德·德斯特,你只是看到了你想看的人而已。换作约翰在这儿,他会看到别人。但重点是,这世上有黑暗没错,但也有光明,一切都会取得平衡,就像太极图——两只鱼永远追着对方的尾巴跑,你应该懂吧?”我仔细盯着他的蓝眼睛,说:“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不然我要揍人了。”“喂,我说了啊,是你自己没听见。我跟你是同一国的!我一直在观察你,甚至可以说,我在你旁边‘狗’视眈眈很久了。”“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没心情陪你玩。你要是不认真讲就闭嘴。你是好女巫吗?还是某种天使?你是耶稣吗,弗雷德·德斯特?”“我是谁不重要。你有一项任务,而你也完成了,虽然你不知道这项任务,也不知道自己在执行。切除结肠癌的手术刀真的很倒霉,对吧?我想刀头切进血里跟骨头撞来撞去的时候,手术刀只能相信医生最后会成功地把它拔出来。”“我跟你说,你去死吧。这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屁!我根本不知道现在该相信什么了,但我知道我们在那个世界杀了不少邪恶的家伙。现在埃米死了,她从来没伤害过任何人,从出生起就挨了二十年的衰运,现在还莫名其妙地死掉。我反而还活着。好久以前我就该死了。老天,我都想过自杀好几次了,替世界做个功德。”弗雷德·德斯特说:“嘿,我知道你不好过。你知道九十年代有个拳击手叫伊万德·霍利菲尔德吗?他拿到冠军后却得了心脏病,不但结束了他的拳击生涯,还差点要了他的命。伊万德跑去找一个电视上布道的人,就是那种满头发胶还穿人造纤维衣的家伙,布道师绕着他祷告、跳舞。后来他又回去看医生,医生说他的心脏病治好了。伊万德认为这是奇迹,然而其实是医生一开始就误诊罢了。”“这和我们谈的事没关系。弗雷德,你知道你们这种人像什么吗?像神灯里的精灵。有人得到一个愿望,他许愿要一百万美元,后来才发现那笔钱是保险赔偿金,因为他最好的朋友过世了。”“没错。”弗雷德说,仿佛我什么都没说,“他从来就没有得心脏病,很酷吧?据说只是他的X光片沾到了污渍。你希望自己代替埃米死吗?如果事情可以重来的话?”“闭嘴。”“是我在问问题。你愿意吗?”“愿意。”“真的?”“当然是真的。”“你愿意用你的命换她的?那从明天起,王大卫死了,埃米·沙利文则活着?”“弗雷德,不要再问了,你害得我头好痛。”“好。”“你想怎样,开枪杀了我吗?杀了我,然后让埃米复活?还是你想说我早就死了,就像布鲁斯·威利斯演的那部烂片一样?”“老兄,你每天还去上班,怎么可能已经——”“弗雷德,闭嘴。我们到了。”车子缓缓停下,我看到我的小房子,每个边角都被包在积雪中。弗雷德说:“我跟你说,不用怕黑,现在有人罩着你了,知道吗?”我没话想对他说,于是我跳下车,踩着雪走到人行道上。我听见货车开走,约翰跟在我身后。我朝大门走去,然而在半路停了下来。脚印,新的脚印从正门延伸向后院,而工具间就在后院。我居然完全忘了工具间和尸体的事,真是不可思议。我跟着脚印绕过屋子,发现自己愈走愈慢,拖着脚,好像是个要上刑场的人。等我绕过转角,一切都会改变,一切。不过我已经拖得够久了,早在两天前我就该面对现实。我绕过转角,看到工具间,对大门整个敞开毫不讶异。锁头挂在门上,没有上锁。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钥匙就挂在厨房门旁的钉子上,有搜查令的警察都可以拿到钥匙。我走到门边,拉开门,却看见两样我一时无法理解的东西。第一样是埃米。她活生生地站在工具间里,双手抱着大衣外套,低头看着地上的尸体,显得非常困惑,好像她真的搞不清楚状况——我完全可以理解。她听到我的声音,抬起头,露出几乎搞笑的惊恐表情。她看着我,又看看地板,再看向我。我说:“埃米,是我。”她没有反应。我走过去,想要抱紧她,将她带进屋里,永远不要让她离开我的视线。但她向后退,撞上摆满玻璃瓶的柜子,看起来好像想逃走——我也可以理解,这全是因为第二样我无法理解的东西——地上躺着的是我自己的尸体。尸体躺在埃米拉开的发皱帆布上,即使那张脸已经跟冻肉一样冰冻发青,我还是认得出那是自己的脸。我的胸口有个血淋淋的大洞。约翰靠到我背后,低头看着尸体,然后看向埃米,显然跟我刚才一样,正经历混乱的思考过程。约翰对埃米说:“我可以看你的脚吗?”埃米没有回答。约翰说:“我知道你觉得这要求很奇怪,但是不到二十分钟前,阿卫和我才看着你被杀。我们得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埃米点点头,在我们重逢后第一次开口,说道:“好。”她走出工具间,坐在后门的阶梯上,脱掉小小的皮靴和袜子。雪花仍不停地落在她身上。我看约翰抬起她的一只脚,仔细检查,然后要她自己检查另一只。他转向我说:“没东西。”他这么一说,每件事突然都串起来了,就像拼好了最后一块拼图。如果你早就搞懂了,那你可以得诺贝尔奖了,天才先生。我说:“它们用复制品取代我们世界的人,把它们的人不断地送进我们的世界。这些人可以联结物质和精神的世界,让克洛克把它的黑暗魔爪伸进我们的世界,控制这些肉身人偶。它们就是这么做的,把怪物弄得像人一样,而那些怪物都受它们的控制,只受它的控制,就像德雷克那样。那真的德雷克怎么了?死了吗?”埃米抬起头,瞪大了眼睛,她知道我要说什么了。约翰说:“天知道。或许它们把德雷克跟其他人都关在某个地方,但我觉得不太可能,因为这些替代品、复制品都需要正版的记忆,谁知道它们对正版的人做了什么。”我说:“那么脚上的符号就是它们的记号了,如果我们检查另一个埃米——”“我们就会看到像圆周率的符号。大概是它们的品牌标志。”“所以它们做了一个埃米,”我说,“应该是之前把她绑走的时候做的。它们做了新的埃米,让虫子在她体内下蛋——”“因为它们知道,如果我们把她当成真的埃米,我们就会想办法把她带回来。”我们同时说。约翰说:“那样我们的世界就完了。她孵化的时候会感染我们,然后我们孵化的时候……又会感染附近的人……”“所以诺思早就明白了,”我说,“他知道一定要杀了她,因为那不是真的埃米。”我站起来,朝工具间走了一步,却没办法继续前进。一颗红发脑袋贴在我身上,埃米用尽全身力气抱着我,双臂环住我的肋骨,将她的脸埋在我的衣服里。她一直哭,说她很抱歉,但我听不出来她在为什么道歉。我用手梳过她的头发,悄声在她耳边说快结束了,这次真的一切都会没事,我只需要处理好最后一件事。约翰拍拍她的肩膀,将她拉了过去。这个动作很怪,几乎像在保护她。她因此不再抓着我,于是我往工具间走去。我听到埃米在我身后一边哽咽地哭着,一边说她把枪弄丢了,她说她在大卖场杀了那只怪物,然后就一直跑一直跑,还在雪地里弄丢了枪。后来她叫了出租车——约翰嘘了她一声,她就闭嘴了。我走向工具间,心扑通扑通地跳,突然觉得自己比空气还轻,仿佛卸下了肩膀上的重担。我抬头看着雪花从夜空落下,霎时间仿佛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我说:“诺思开枪的时候,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前几天晚上,我杀了工具间的这个家伙,我也知道我在做什么。”我走到工具间前,约翰没有跟过来,不过他显然早就知道我会看到什么了。我掀开包住尸体双脚的帆布,解开黑色皮制登山靴冻结的鞋带。这双鞋跟我的一模一样,就连拇指旁边的擦痕都有,复制身体的那群人未免也太讲究细节了——非这么讲究不可。我说:“那天我回到家,在院子里看到这个家伙,长得跟我一模一样,于是我跑进屋里拿了枪,把他给杀了,不然他搞不好会杀掉我——”我停下来。我已经拔掉尸体的一只鞋子,脱掉冰冻的袜子,却没有在脚上看到任何符号。我莫名地发出几声轻笑,放下这只脚,抓起另一只,开始解鞋带。然而我冻僵的手指抓不住脚,干脆将脚一把推开,终于意识到我在自欺欺人。我站在原地,轻轻笑着,在黑暗中吐气,然后终于做了我一开始就该做的事。我走到后门,坐在埃米之前坐的阶梯上。经过他们两个的时候,约翰将埃米拉到身后,倒退着走开,跟我保持好长一段距离。我开始脱自己右脚的鞋,想了一下,又改脱左脚。我用力拔掉靴子并且脱下袜子,看着我的大拇指,然后开始大笑,笑得差点无法呼吸。约翰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他已经知道了,看来他好像已经知道了一阵子。埃米站在他身后,紧张地看着我们两个。我抱起脚,揉揉拇指上的圆周率符号,仿佛这样就能把记号抹掉。当然我知道这个记号永远、永远不会消失了。尾声“所以,呃,这就是我的故事。”我说,“我知道听起来很……脑残,不好意思。”当有人突然发现他旁边的人是假扮成人类的邪恶怪物时,现有的文字根本无法形容他的感受——或许可以叫作“发现怪物”。不过我想没关系,因为采访我的记者现在并没有表现出这种感受。《美国生活方式》杂志(还是《美国生活》杂志?这本杂志的名称实在太普通,根本记不起来)的记者阿尼·金石手中既没有拿着录音机,也没有笔记本,我们一边走过不具名小镇大卖场发霉的走廊,我一边向他重述我的故事。我停在一道关着的维修室小门前,转身对他说:“到了。这扇门……就是这扇门。”他瞄了一眼,然后夸张地说:“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这个嘛,之前是这样没错。穿过这扇门,再进入后面的小房间。但我说过了,里面那扇不是真的门,是幽灵门。”我本来还想说,我和约翰把另一个世界命名为“狗屁纳尼亚”,但我觉得还是不要继续破坏我们在他心中的形象好了。“嗯,”阿尼说,兴奋地搓着双手,“我们进去吧。”“你没听我说吗?就算我们能去到另一边,你真以为它们会让我们再逃走一次?况且我不确定那个世界还能不能住人。”“来嘛,我们就试试看啊,让我探头过去看一下就好。你别误会,我完全相信你的故事,我只是想要确认一项细节,看看这扇幽灵门是不是真的通往养虫人住的世界。”我怀疑他根本在取笑我,于是摇摇头,说:“就算我们想过去,也没办法试,因为门不见了,我是说里面那扇门。我和约翰来过好几次,但是之前幽灵门所在的那面墙已经变成普通的墙壁了。我知道你会说你想试试看,不是因为你相信那扇门真的存在,而是因为你觉得我疯了。”不过不完全是这样吧?如果他觉得我很危险,他真的会和我单独来到这个废弃的大卖场吗?要是我在这里藏了一整箱的枪怎么办?如果他觉得我在哄骗他,他早就有很多机会可以找借口离开了吧?所以他是怎么回事,病态的好奇心吗?阿尼,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阿尼伸手转动维修室小门生锈的银色握把。门发出吃力的嘎吱声,缓缓打开。他瞄了房中一眼,然后看着我,又指向房门,仿佛在说:“你看到了吗?”我说:“怎么了?”“你说怪物从门口冲进来的时候,把整扇门从门框上撞了下来?”唔。这个问题挺有趣。我走到维修室的门前,伸手摸了摸。“我猜他们后来修过了。不过你看对面的墙壁,隐约可以看到门撞上灰泥留下的痕迹。你看到上面那边的擦痕了吗?”阿尼耸耸肩,一脸不以为然。我试着想象他的报道被刊登在《美国生活方式》杂志上,旁边附上这面墙的全彩大照片,下面附注写着:“这些擦痕证明恶魔制造的一只邪恶怪物从旁边的门口冲进来,阻止王大卫穿越隐形门以及进入庞大的神秘空间。那儿有一条通往平行宇宙的通道,另一个宇宙住着半人类的怪物驯兽师。”我想我会看这篇文章,但读者大概也只有我一个。可是他为什么还在这儿?老天,当初他为什么同意跟我过来?不管他怎么说,我还是觉得他透露出想相信我的感觉,但我让他失望了。他已经很有耐心地听我连讲了六个小时,换作我绝对办不到,我大概会很有礼貌地说:“嗯,我想这样就够了!”然后朝反方向飞奔而去,同时一边疯狂大笑。然而,阿尼看来好像期待着能在这里找到答案,现在却可能要空手而归。在达拉斯的教科书储藏大楼,也就是李·哈维·奥斯瓦尔德开枪射杀总统肯尼迪的地方,我也曾在参观游客的脸上见过同样的表情。那时我参加导览,碰到一些阴谋论者,我们站在杀手站的窗前,往下看车队经过的地方。马路就在窗户底下,要对缓慢移动的车子开枪非常容易,一点也不悬疑,只是一个拿来复枪的孩子造成的悲剧。那些人来的时候,一心想揭发黑暗恐怖的事实,结果却发现更恐怖、更黑暗的事——他们的人生既平凡又无趣。我想到一件事,于是对阿尼说:“那个警察,约翰的叔叔德雷克,他真的失踪了,你查其他事情的时候可以一起查。目前已经有两名警察失踪,他们消失前最后碰到的人都是我。警察已经盘问过我,我也请了律师。”“你告诉警察他被吸进另一个空间杀掉,然后一只怪物取代了他?”“差不多,只是没有用‘另一个空间’、‘取代’或‘怪物’这些说法。我们告诉警察他像个疯子一样把我们拦下。记得他的黑人搭档,那个在胯下堆雪的家伙吗?他隔天回去上班,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埃米开枪射的就是他。”“我可以去跟他谈谈吗?因为他其实也是怪物吧?”“我不确定。我想他叫墨菲。不过我保证他不记得那天的事。”阿尼仔细盯着我。他没办法问那个最重要的问题,无法指出大家避而不谈的事——王先生,我怎么知道你其实没有杀了这些人,没有杀了那两名警察、弗雷德以及大吉姆?我怎么知道现在跟我讲话的人,不是货真价实的连续杀人魔?他反而说:“王先生,你站在我的角度想想——”“不,等一下,别再玩记者这一套了。不要为了套出更多的信息,随便改变你的态度,一下装成怀疑论者,下一秒又变成我的朋友,接着又对我严刑拷问,只为了挖出我‘真正’的故事。我从头到尾都没有骗你,阿尼。”——几乎如此。“现在你也诚实一点吧,可以吗?你真的有真实的人格吗?还是全都是装出来的采访技巧?”他将双手往两边一摊,摆出“你想要我怎样”的动作,但没有回话。“我想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阿尼。你亲自挑了这个故事,对吧?每天都有人向你提想法,但是你负责决定哪些可以报道,对吧?你开车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从……呃——”“芝加哥。”“——从芝加哥远道而来,花了一整天听我的故事。而且你行前还做好了准备,不但做了笔记,还看了跟我们有关的所有网站。所以除了今天之外,你还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准备。阿尼,告诉我,你以为你会找到什么?”他又耸耸肩,顿了一下。“我不知道。”我想到另一件事,又开口说:“现在不是你的上班时间吧?”他没有回答,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我将双手插进口袋,摸到小小的铁药罐,罐子非常冰冷。我长叹一口气,朝地板点点头。地面从来没有铺上瓷砖,只有一层粗糙的夹板,随着岁月发灰。“阿尼,你看到那边的地板了吗?墙壁旁边的夹板?有没有看到夹板边缘有一些刮痕,好像被撬起来过?”他没有回答,但眼睛盯着夹板。“帮我把夹板抬起来。你一定得看看。”怀疑爬上阿尼的脸庞,或许还掺杂了一点恐惧,他可能害怕地板下的东西,或者只是不想弄脏他的西装。我跪在地上,不等他就开始动手。地板已经翘了起来,很轻易就可以挪开。几个月前,约翰和我把夹板撬开后,并没有把钉子钉回去,因为那时候我们都醉得差不多了。我拉起这块大约宽九十厘米、长一百五十厘米的夹板,把板子靠在墙上,洞口露出支撑地板的铁架,更下面则躺着一具尸体。严格来说,现在应该更像一具骷髅了。我从地面上方形的洞口退后,示意阿尼自己过去看。他疑惑地看我一眼,往前走去,然后僵在原地,脸上露出——“发现怪物”的表情?——认清事实的冷漠表情。他不清楚我到底是谁,但现在他确切地知道我杀过人。他试着让声音保持轻松。“那是谁?”“我。”阿尼后退了两步。就是现在,最重要的一刻,阿尼要么转身逃走,要么纵身跳入疯狂黑暗的王大卫世界。阿尼看起来确实想要逃跑。我转身冷静地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抬头望向他。如果他要跑,我不会阻止他。你不会吗?他迟疑了一下,抹了抹嘴。底下那具骷髅早就没了肌肉和皮肤,只剩下灰色的干枯骨架包在发皱的衣服里。我想到蠕动的甲虫、蚯蚓、蜘蛛和蛆,在下面吃我的尸体,在我的嘴里筑起扭动的巢。我不禁打了个冷战。我说:“我们本来要把尸体塞到通道的另一边,可是等我们回去,通道已经消失,幽灵门也不见了。于是我们讨论了快半小时,喝了十几瓶啤酒,终于决定把尸体藏在地板下,然后回家。”阿尼静静站了很久,然后说:“你们都不担心被别人发现吗?譬如说警察。”“他们能控告我犯了什么罪?自杀吗?”阿尼居然干笑了一声。他转身背对地板下方的尸体,显然希望能把时间倒转到他看见尸体之前。他走到房间的另一端,坐了下来。他说:“这不能证明什么。没错,地底下有一具尸体,但是不代表你的故事就是真的。”我叹了口气,说:“阿尼,你就认了吧。我懂你的意思,但是说实在话,你以为你能在这儿找到什么?老兄,告诉我。”他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不——这是我的兴趣,就这样而已,我对超现实的事情一直很好奇。”他停下来,我等他开口。他接着说:“我想你在故事里提到的影子人有点吸引我的注意。现在网络上跟其他地方都有许多有关影子人的故事,我想迪安·孔茨还写了一本有关影子人的小说,只是我在想,究竟是他的小说先出版的,还是这些故事先出现的?总之,每个人突然都在谈影子人,每个人都在讲,表面上却完全没有人在说,你懂我的意思吗?”哦,阿尼,我当然懂。相信我,我懂。他继续说:“我想起那天在我家地下室看到的东西,那道会动的影子,然后想到在那天之后,或许我也曾经不时看到影子人,或者没有,你懂吗?就像你在厨房见过老鼠之后,你就会开始在屋里到处看到老鼠。可是还有另一件事,有的时候,通常是我真的很困的时候——天哪,你一定会觉得我疯了,不过听完你刚讲的故事,我想我干脆也讲一讲好了——这些时候我觉得我会看到了一只猫,可能只是从眼角瞥见猫绕过转角或经过我的椅子。我会想,哦,那是毛毛,我的猫——毛毛。但是我从来没养过猫,然后我又觉得印象中我似乎养过猫,又好像没有;我发誓我有两种记忆,其中一段我养了猫,另一段则没有。然后我听说了你的故事——”“托德的故事?”我说,“你听了托德发生的事,觉得可能就是这样?或许是影子人带走了你的猫?”他摇摇头,不是反对,而是放弃的意思。他说:“我绝对不会亲口说‘影子人带走了我的猫’,你说了我也不会承认,毕竟我还有正常的人生要过。可是,对啊,我很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应该养了一只猫,但有人把这只猫从我的现在和过去偷走了。然后我听到一些关于你的传闻,心想这个人和我碰到过同样的事,或许他和我有同样的精神病,或者大学嗑过同样的药。只要找到他,搞不好我也能把事情弄清楚。所以我来了。简单版的解释就是这样。”你说得没错,阿尼,我相信你。但事实不只是这样吧?为什么你一直不肯坦白一切呢?我说:“你还没说完吧?”他看着地上敞开的墓穴,说:“你说约翰帮你搬的尸体?”“当然啦,我一个人又搬不动,光抬我自己的胖屁股走来走去就够累了,现在加倍岂不是更重?”“所以他知道……事实之后,居然还留下来?”我耸耸肩说:“这个嘛——”“你们发现那个警察是怪物的时候,你们可是开枪杀了他。你跟那个警察有什么不同?”“嗯,不过他是真的变成怪物,我们才——”“还有埃米呢?我可以找她谈吗?”“呃,不行。”“她还——”活着吗?“——住在附近吗?”我没有回答。阿尼坐直身子,打起精神,重新回到记者模式,准备继续挖我的故事。“你还没说完吧?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跟那个女孩有关吗?和埃米有关吗?她发生了什么事?”我揉揉眼睛,说……我坐在我家后院冰冷的雪地里。如果当时有人问我,我会说那是我一生中感觉最糟的时候。但这话说得非常荒谬,因为严格来讲,这时我的“一生”才只有几天而已。我不知道在那里坐了多久,看着自己的赤脚和拇指上的符号。埃米站在几步外,惊恐得动弹不得。我看约翰坐到树桩上,拿出他的卷烟盒。他小心翼翼地卷好烟,然后翻口袋找打火机,这才发现自己把打火机忘在另一个世界了。他咒骂一声,把烟丢到一旁。这时埃米哭了起来。好像打开开关一样,一开始她哭得很小声,脸埋在手里,手指抓着一大把红铜色的头发;她靠着工具间,接着开始放声大哭,发出咳嗽般的可怜声音,身体随着啜泣而抽搐。她哭得像小孩一样毫无保留,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我们都进去吧……”约翰虚弱地说,“埃米,来吧。”她没有听见,全身因为啜泣而颤抖着,哭声听起来像两个肺在互殴,真的非常糟糕。我闭起眼睛,甚至想堵住耳朵,但这样还不够,因为情况已经糟糕到从空气的味道都闻得出来了。约翰看了埃米好久,然后转向我,他自顾自地点点头,好像得出了什么结论。他说:“好吧。”他戳戳埃米。“埃米,”他用突兀的强硬语调说,“站直。”她没有照做。“嘿,埃米。”他大步走过去,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她的身体,“勇敢一点,今天的冒险还没结束,你准备好了吗?”她擦擦脸,看着他。“好,”约翰说,“那条十字架金项链还在你这儿吗?阿卫给你的那一条。”她点点头。我注意到一片雪花落在她一边眼睛的睫毛上。“好,”约翰说,“拿十字架去碰怪物阿卫。如果他是坏人,他就会爆炸。”我穿上袜子和鞋子,用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约翰,不要烦她了。”“人类阿卫绝对不会说这种话!”约翰大叫,连我的邻居大概都听见了,“你给我坐好,让她拿十字架碰你。”他转向埃米,拉拉她的手臂。“快去,勇敢一点。”他把她拉起来——我觉得他有点粗鲁,她对他喃喃说了什么,我听不见,而约翰回答:“别担心,我会处理。”她甩开手臂。他说:“埃米,我不是在拜托你,你非这么做不可。”她伸手从衣服里拿出十字架项链,将细链缠在拳头上。她有点怀疑地瞥了约翰一眼,他举手示意她上前。她用拇指和食指捏住十字架,像拿钥匙一样,小心地朝我走了几步,脸上警惕的神情显示她正处于濒临崩溃的边缘。我听到自己说:“埃米……”“闭嘴!”约翰大吼,“不要听他的谎话,埃米,那家伙很狡猾。”她伸直手臂拿着十字架,愈靠愈近。我低头看着积在裤子上的雪,然后突然抬头——十字架距离我的脸只剩两厘米——我的动作似乎吓到了埃米,她拿着项链往前一推,十字架直接刺中了我的眼睛。“哦,去你妈的!”我扑到地上,捂着发疼的眼睛,“你戳到了我的——”“我就知道!”约翰大叫,露出愤慨的“发现怪物”的表情,“埃米,退后。”约翰把外套脱掉,一把丢到雪地上,然后把上衣从头上脱掉,就这样裸着上身站在那儿,雪花像头皮屑般落在他裸露的肩上。我眨眨受伤的眼睛,发现自己没有瞎,不禁松了口气。我说:“约翰,不要耍——”“闭嘴!怪物阿卫,我希望你喜欢中国菜,”约翰举起拳头,“因为今天的主菜是功夫鸡,而且我要让你吃到饱,宝贝。”约翰一跳,摆出类似空手道的姿势,一手在身前,一手在身后,看起来像一棵卡通仙人掌。有那么古怪的一瞬间,我以为他摆动四肢的速度太快,居然划破空气发出咻的一声,但接着我发现其实是约翰在用嘴巴在做音效。“等一下!”埃米跑到我们之间,“我戳到他眼睛了!不要这样,约翰,拜托你冷静一点。”约翰当然乖乖让她阻止自己。他绕过埃米,用手指戳了我一下。“老兄,她救了你一命,不然我早就把你剥皮当裤子穿了。”我叹了口气,说:“我要进去了。”我转身走向后门。一会儿之后,约翰也放下双手,说:“好吧。”他从雪地上捡起外套和上衣,卷起来捧在手中,我们悠闲地走进屋里,仿佛刚打完疲倦的篮球赛回家。埃米没有跟上来,独自站在狂暴的大雪当中。约翰转向她,说:“埃米,屋子里比较温暖,我们一边喝啤酒,一边解决这件事吧。”她看看他,又看看我,不确定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约翰走回她身边,倾身严厉地低声说了几句话,我听不见,但感觉是他在骂她;她回了句什么,还不时紧张地偷瞄我。他们就这样秘密地争执了好几分钟,我在屋里从厨房往外看,不太确定他们在谈什么,后来也一直没搞清楚。终于约翰转身大步走向屋子,他最后一次回头,用我听得见的音量说:“你他妈的知道我的意思。你根本不认识他,我们第一次一起去你家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怪物阿卫了,之后也一直是怪物阿卫。我告诉你,不管你怎么说,他以前的个性可比现在差多了,但是你当然不知道。”他大步走开,看起来真的很生气。他走进厨房,从我身边挤过去。我对着他的背影说:“约翰,我们得把尸体运走。”“晚点再弄也没关系,反正你明天也不会活过来。”我看了屋外的埃米最后一眼,雪积在她身上,仿佛她是草地上的装饰品。我说:“你要进来吗?”她没有动,我在门边等了一下,然后转身走进屋里。我走进客厅,坐在皮躺椅上,盯着远程墙上冰冷的空火炉。这个瓦斯火炉可以烧真的木材,让外观看起来更像真的火炉。明明是一台现代暖炉,却要做成传统样式,我一直觉得这个概念很蠢,我在想未来会不会发明一台激光火炉,外观却伪装成一般的瓦斯火炉,还接上假的瓦斯管线。我听见厨房门打开的声音,埃米终于决定进来了。我不该感到惊讶,毕竟她还能去哪儿?我想了一下,瞥向电话旁边的记事本,我通常会把待办事项写在上面(我潦草的字迹写着“买牛奶”)。我心想,如果现在我草拟一份遗嘱,不知道有没有法律效用?约翰可以当公证人,我只要写几行字,把房子留给埃米,她就有地方可住,等我签完名,就可以开枪轰掉自己的头。可是我拍拍口袋,再次想起好几个小时前我就把枪给弄丢了,只好暂时放弃这个计划。约翰穿好衣服,从浴室跑出来,转去厨房拦截埃米。他们又用粗哑的低语讨论了好一阵子,才一起走进客厅。埃米僵硬地坐在沙发上,双臂和之前一样环着肚子。我突然发现她这样坐的时候,左手的断腕会藏在右手臂之下,不会有人立刻发现她少了一只手,也就不会露出埃米一直害怕的惊讶表情。大家看她这样坐,只会觉得她可能有点冷。约翰在我们之间的地板上盘腿坐下。“好,”他说,仿佛他是这场谈话的主持人,“怪物阿卫,你记得多少?它们给了你哪些记忆?”我耸耸肩,说:“我想全部都记得吧,除了我刚到这里的时候忘记的半小时——”“你是说你来到这个世界,杀掉真阿卫的时候?”“嗯,我想应该是发生在院子里,因为地上都是脚印。除此之外,都跟以前一样。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你没有任何真实的记忆。譬如你从哪里来,或你来做什么?”我说:“你刚出生的时候,会记得这些事吗?”“但是你应该记得你——我是说阿卫——小时候的事,像学校、你的爸妈,还有朋友?”我不耐烦地挥挥手。“是啦,是啦。我们在计算机课上认识,格茨老师的课。你用计算机编码画了阴道,结果被老师赶出去。”“你也知道你明天要上班吧?你知道在哪里吗?”“出租店,沃利出租店。烂地方,同事都是智障,我知道。”“还有你上个月跟我借了五百美元。”“你去死吧。”约翰满意地点点头。“好啦,那我要走了。我今天非回家不可,因为明天还要上班。如果现在不走,我就要被大雪困在这儿了。埃米今晚会留在这里。”他举手制止我的抗议。“省省吧,”他说,“她要留在这里看着你。我们不知道你到底会变成什么,但是如果你变成我们之前看到过的怪物,我们至少知道它的弱点是怕火。埃米,如果你看到阿卫变成怪物,就拿火烧他。阿卫,告诉埃米哪里有可燃物,然后给她一个打火机。如果有的话,再给她一罐老太太用的大罐发胶,懂吗?”约翰站起来,埃米眯起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仿佛他超越了某种应该不可能超越的蠢度标准。约翰对她说:“别忘了我们刚刚说的事。”他拉开大门,消失在暴风雪的白色旋涡中。在王大卫的社交尴尬评分表上,“一分”代表在餐厅直接走到“领餐”柜台,但是没有先点餐;而“十分”代表被全国电视台拍到和死狒狒上床——我认为接下来和埃米独处的时间大概可以得九点六分。我们沉默地坐了一阵子,或许是十分钟,或许有一小时,我也不知道。然后电话响了,我们都吓得跳起来。我拿起话筒,望向窗外,看着一片片冰块从夜空掉到地上。“喂?”“是我,我到家了。马路滑死了,我在列克星敦街和主街交会口转弯的时候还打滑了一整圈。你已经变成怪物了吗?”“还没,约翰。”“你听我说,莫莉在这儿。”“在你家?约翰,它怎么可能知道你住哪儿?”“还不只这样。我到家的时候,它不是站在门外,而是在我的公寓里面。”“它闯进去了?”“天晓得。它现在在吃热狗。”我感到埃米从我身后走过,过了一会儿,我的浴室门关了起来。我说:“你把整包都给它吃了?”“是啊,反正都过期了,它吃饱了就会停下来吧?嘿,你家有没有停电?”“没有,灯都还亮着。”我才说完,灯就灭了。“干,现在我家也停电了,约翰。”“是啊,我进门的时候就已经没电了。本来我以为是那些坏人搞的把戏,不过后来我打开收音机,才发现镇上很多地方都是这样,我想已经有人在修了。电视上每个台都在播暴风雪,讲得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冰雪把树和电线杆都击倒了;据说州立监狱围栏边的积雪太高,囚犯竟然直接走了出去,而且守卫怕惹火美国公民自由联盟,都不敢对他们开枪。”我没意识到这场大雪对镇上几乎每个人来说都是件大事,因为我们三个还有更严重的问题。我挂掉电话,眨眨眼以适应黑暗,然后从柜子里摸出蜡烛。埃米从浴室出来,肩膀上挂着包,她用手掌摸着墙壁探路,又戴起眼镜,好像这样就能在黑暗中看清楚。她问道:“停电了,你的暖气没问题吧?”“哦,我保证没问题。”其实我不确定。这种时候真的会有人在家里被冻死吗?我到处找火柴,厨房里没有,然后我进到浴室拉开储物柜的抽屉,找到火柴,又打开药柜——有人进来过。通常药柜里有三瓶处方药,现在药全不见了。老天,连阿司匹林都失踪了。上次我们回到家,发现有人搜过房子时,这些药都还在,我当时检查过。我翻找抽屉,看有没有其他东西被偷,结果发现剪刀也不见了,不过也有可能是我放到别的地方去了。我突然想起埃米带着包走出浴室,这才终于想通——聪明人在约翰叫埃米留下来看着我的时候应该就明白了。结果暖气的事我真的错了。灯光灭掉之后,屋里开始快速降温。我想瓦斯还开着,但是吹送热气的风扇没有电也无法运转。一个小时后,埃米和我只能在假火炉前抱在一起,坐在地上裹着毛毯取暖,就像兔宝宝卡通里的印第安人。我点燃火炉,把温度调到最高。炉子里没有放木材,不过那本来就是做效果用的。蓝色火舌舔着空气,径自散发出热气。我们就坐在那儿,四周围绕着闪烁的昏黄灯光,屋里安静无声,只有瓦斯的嘶嘶声,以及狂风扑上外墙发出的嘎吱声响。这种寂静快把我逼疯了。“我的药是不是在你包里?”我终于问道。她没有回答。我说:“所以你还要看着我,以防我自杀?我的剪刀也在你那儿吗?”她说:“对不起,刚才我不应该在院子里抓狂的,我们应该接受别人原本的——”“不,不,埃米,你没错。你刚刚抓狂一点错也没有。你现在这样才有问题。你居然冷静下来,告诉自己没事,怎么可能没事!”“你今天都很好啊,昨天也是。”“这不是重点。不管我会发生什么事,不管什么时候发生,我们都知道——我没办法控制。埃米,你得离开这个小镇,离开这个地方。”“那我们一起走。大家一起走。你同意的话,也可以带上约翰一起。”她说带上约翰一起,好像他是我的宠物……我说:“埃米,我跟你说过——”“不要,我们已经试过你的方法了。我们逃得远远的吧,如果坏人追过来,到时候再处理就好了。至少让我们试试。”“好吧,可是约翰和我没办法说走就走,我们有工作,还有一些事要处理,而且约翰的家人都住在这里。你不一样,你可以马上离开。我看你明天就走吧,你有地方可以去吗?有没有朋友住在外地?有人可以借你睡沙发吗?”“我不知道,我想应该有。我在网上认识一个女生,她和另一个女生一起住在犹他州,她们是情侣。”“好,很好。你打电话给她们,或用电脑发消息给她们,问她们能不能收留你。我们替你买张机票,把你送到犹他州去。”她没有说话,只是贴过来,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一丝丝火光在她的镜片上舞动。她终于说:“然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如果不撒谎,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咕哝了几句让她安心的话。她说:“要我去可以,但我到了就打电话给你。你一定要接我的电话。如果你不接,我会马上回来;如果你不回我电话,我隔天就搭飞机回来。”“好啊。呃,没问题。”她调整姿势,躺在地上,头枕着我的大腿,逐渐进入梦乡,呼吸也渐缓渐柔。她喃喃地说:“好酷哦,外面在下大雪,里面却这么舒服,雪下不到我们头上,太酷了……”她开始轻声打呼。我们就这样讨论完毕。我打好如意算盘,如果她离开这里,远离这个地狱小镇,找到工作,和她的同志室友一起上酒吧,很快她就会融入新环境,忘了这一切,也忘了我。到了外面的世界,男生会发现,就算少一只手,她还是很性感;她会认识其他的人,就不会再打电话回来,这样剩下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我可以举枪自杀,或者吞一堆药,一劳永逸地结束这一切;我甚至可以找律师替我立一份正式的遗嘱,规定约翰宣读我的讣闻时,要用裸女造型的双颈吉他,表演十七分钟的吉他独奏。至于我的财产,我可以全部留给——我瞥见左边有光线。我缓缓转头,发现虽然全镇都停电了,我的电视却打开了。手,我看见一双手,手掌紧贴着屏幕。接着又出现另一双手,手指紧抓着玻璃,仿佛想逃出来。一开始我以为手的后面在下雪,然而我的头脑很快就认出那些虫子,飞行的白色虫子在后方骚动。我觉得我听见了尖叫,或感到有人在尖叫,接着一片血红溅上屏幕上的手。一双手掉了下去,只剩下另一双绝望地抓着玻璃,而其中一只手握起拳头用力敲着屏幕,好像想把玻璃打破。拳头敲了又敲,我甚至觉得可以看到指节裂开、冒出血花;接着拳头往后拉,拼命往前一挥——砰!——电视晃了一下,我吓得差点尿裤子。拳头又往后拉,又捶了电视一下,鲜血从指间点点滴落,我的电视又在电视柜上晃动起来,被撞得往前挪了几厘米。拳头最后一次往后拉时,电视屏幕突然关上了,变成一块黑屏。来自“狗屁纳尼亚”的传输画面再也没有出现过。我躺了四个小时才终于睡着。我们隔了好几天才替埃米订到机票。虽然暴风雪隔天就停了,但坏天气还是打乱了航班。埃米联系她的同志朋友,一天后才收到回复。她们听说埃米要过去,可能兴奋过度了,三个女生咯咯乱笑着讲了一个小时的电话,最后说好她们会到盐湖城机场接埃米。这两个女生住在米尔克里克,我猜大概就在盐湖城外。在埃米理应永远离开的前两天,我们一直很忙,因此我成功地避开了和她进行任何真正的交谈。人行道上积了一堆雪要清理,我甚至替莫莉清出一条路,让它可以走到后院。我们带埃米去大采购,她买了行李箱和一堆毛衣,因为我们无法说服她犹他州不是一年四季都像冰冷的高山荒地。我回到沃利出租店,做完拖了好久的工作,替每张DVD贴上防盗贴纸,这项工作真的很累,没人想做,我可不希望自杀以后还把这种苦差事丢给别人。星期三,埃米整理好行李,我驾着越野车,载她开了三个小时到不具名小镇国际机场。之前我哀求约翰一起来,好缓冲我们两人独处时的尴尬,可是他刚好有工作——暴风雪吹倒的树压垮了镇上一家餐馆的墙壁,他得和队员一起去修。一路上,埃米好几次问我“还好吗”,我都回答“很好啊”,然后调大收音机的音量。我几乎成功了。我替她把行李箱提进机场,办起似乎永远也办不完的报到手续。她拿到登机牌,将行李托运,然后门口的警卫明白地表示,只有拿登机牌的人可以进去。我跟她说再见,祝她一路顺风。这时埃米终于忍不住扑上来,抱住我的脖子,埋头在我的衣服里哭了起来,说我救了她一命,如果我发生什么事,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还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话。然后她要我发誓会照顾好自己,我还来不及多想就答应了。她退后一步,擦擦眼睛,说:“说好了哦?”“嗯。”“不可以忘记,你答应我了。”我指着她,说:“嘿,你要怎么说我都行,但我绝对不食言。”“你们两个会来犹他州看我吧?我说真的,如果你们不来,我会生气的。”“当然,埃米,我们可以睡同一个房间,约翰可以跟那两个女同志一起——”“你会照顾莫莉吧?还有,处理好我的房子?”她指的“处理”就是“毁掉”的意思。我们已经谈过,决定把那栋房子烧了,只是我想把火灾弄成意外,好领保险理赔金,但埃米不同意。她想让保险放着失效,直接把房子烧了。我们吻别,互相说了一些肉麻话,如果你不在场,一定会觉得听起来很蠢。我站在那里,等她登机。她通过安检,让警察检查她的鞋子和一堆东西。我看着她走开,又继续从航厦窗口看她的飞机起飞,变成空中的小点。我没有哭,你不信的话就来证明啊,浑蛋。我开始漫步走回出口,这时我注意到一名小女孩跟着我,看起来不到五岁,脸圆嘟嘟的,留着及腰的金发。我往前走,她也跟上来;我停下脚步,她也停止向前,眼睛始终盯着我。最后我转过身,正想问她是不是迷路了,她却突然四肢着地跪下,整个人趴在地上。我很困惑,本来打算直接走开,小女孩却开始像蛇一样在地上滑行——她的双脚并在一起,像尾巴一样在身后来回摇摆,就这样滑到最近的墙边,用头顶撞开男厕的门,爬了进去。我当然跟去了。我走进厕所便看见小女孩融化成一摊黑油,黑色物质飘起来并逐渐成形。我开始觉得好像不该进来。我倒退准备离开厕所,两个在旁边小便的男子都没有注意到任何异状。刹那间,黑色物体朝我冲来,我只能看见一片黑暗。空气中弥漫着恶臭,冰冷的液体淹到我的脚踝,走动时跟着溅起来。我眨眨眼,勉强看出我在一个没有门的房间里。我伸手摸到一面铁墙,室内照明只有两盏小小的橘色光点,然后我惊恐地发现那是影子人的眼睛。四周持续传来轰隆隆的声响,我脚下站的地方似乎挪动并倾斜了一下,害我得伸手稳住身体。黑暗影子站在房间尽头盯着我。“我们在哪里?”我问,想看它会不会有反应。它并没有用听得见的声音回答,而是给我看画面。短短一瞬间,我脑中就浮现出一架客机,接着看到客舱下的中央油舱——我正站在一架客机的中央油舱里,我脚边的液体是机油。我大概猜到这是埃米搭的飞机,我就站在她的座位下方不远的地方,她可能正在跟隔壁的乘客攀谈。很奇怪,我脑中浮现的第一个想法——甚至早于“我真的在这儿吗”——居然是它们忘了把油舱加满,接着我知道了答案:航空公司通常会依照航程和载客量,判断要将油舱加到多满。这时我才发现我竟然用心电感应跟那只怪物沟通,感觉好恐怖,于是我赶忙努力地关闭头脑。影子人动了起来,像微风中的烟雾一样飘动,停在从房间顶端垂到地面上的装置旁,那可能是用来测量剩余油量的。机油的臭气熏得我的眼睛、鼻子和肺痛,让我感到头昏眼花。黑色影子飘到装置旁,伸出黑色手臂,缠上一根导管,管子里大概包的是电线。影子人近乎挑逗地抚过电线,导管冒出火花。我放声尖叫。我转向阿尼,说:“四周又是光又是热气,吵得要命,听起来像垃圾场的废物从山上滚下来。”我集中精神,试着回想这段记忆。当时我真的感到自己的身体像是在一毫秒间挥发成蒸汽,骨头被烧成黑炭;然而现在我却想不起来了,这段记忆既模糊又不真实,就像我五岁时养了一只豚鼠,后来它逃走,被一只会咬人的乌龟给吃掉一样。我不记得豚鼠的样子,但我知道它曾经存在过,还记得它跑不快。“然后,”我说,“一切又恢复正常。我还是站在那个黑暗的房间中,鞋袜泡在发臭冰冷的液体里。当时我可不只觉得怪怪的,因为我明确有飞机爆炸的记忆,却同时也有没爆炸的记忆。”阿尼显得有点困惑,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他说:“所以那架飞机到底坠毁了没有?”“没有,”我顿了一下才说,“没有,至少现在还没有。”阿尼看起来更困惑了,但他很有耐心地等我解释,直到最后都像个好记者。我说:“当我站在恶臭和黑暗中,一个完整清晰的想法蹿进我脑中,原来是那个影子人的声音。‘这一刻,’它说,‘是永恒的。’我马上就知道,对它们来说,每一刻都是永恒的,它们随时可以回到这里,回到这架飞机又湿又臭的油舱里。它们可以回来,让那条电线短路,或弄坏某个阀门,把埃米和其他两百多个人一起炸成碎片。不过这其实没有很怪吧?比方说,你开车去医院看先前照X光的结果,你在车上祷告不要是癌症,不就是希望上帝能出手更改过去吗?希望回到照X光之前,甚至回到你去看医生之前,回到好几个月前,阻止肿瘤长出来吗?”阿尼点点头。“只不过你碰到的状况刚好相反吧?它们在威胁你,告诉你它们随时可以回到过去,让坏事发生,让你的女朋友从世界上消失。可能有天你醒来,看到身边空荡荡的床,你心想:‘老天,埃米在那么多年前就因空难过世了,真可怜。’然后你看看报纸,发现头条新闻都变了,那么多条生命瞬间消失,历史也被窜改,只为了符合它们的需要。”我说:“阿尼,你听得懂嘛,虽然花的时间有点久,但是你真的听得懂。”“它们想警告你,”他继续说,“要你放手,不然为什么威胁你?它们叫你不要再干涉它们的计划,否则它们就要回到过去,让埃米从时间轴上消失。”我开口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我吞了下口水,才终于说:“我搞砸了。一开始我做得很好,我只有一个人,没有家庭,没有钱,没有工作,什么都没有,它们能对我怎样?能从我身边夺走什么?但认识埃米之后,一切都变了。现在我有把柄落在它们手上。每次我看着她,她都抬头用那双绿色眼睛看我,我就会想:拯救世界都是好莱坞电影里演的,我只能保护这块小小的世界——我和这个女孩所在的小角落。每次我这样想时,我都会听到一阵笑声——它们的笑声,仿佛游戏结束,我输了。”阿尼说:“你都没有把她吃掉?”“什么?”“你没有变成怪物,把她吃掉?”“没有,我从来没有变成怪物。”我想了一下,然后说,“至少我认为没有。”“但总有一天你会变成怪物?”我耸耸肩。阿尼长吁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来,拍掉裤子上的灰尘。他说:“听完你刚刚说的故事,我不确定我想说的对你有什么意义,但我觉得你应该听听。”“你终于要把事情全部告诉我了吗,阿尼?你到底来这儿做什么?我得警告你,如果你真的打算把这些故事写成专题报道,一定没人想看。”“我要继续讲的话,”阿尼开始说,“我们先假设影子人真的存在,好吗?不是说我相信,只是这样我才讲得下去。”“好啦,好啦。”“还有,对它们来说,时间的定义跟你我认知的不太一样。就像你刚刚说的,它们可以回到过去,让你从过去、现在、一切当中消失,大家都不会知道。”“对啦,对啦。”我不耐烦地示意他继续说。“你觉得它们可以回到多久以前?它们可以回到过去,让治愈小儿麻痹的那个人消失吗?”“哦,我不——我觉得应该不行。”“不过假设它们做的事都会造成连锁效应,譬如它们让三十年前在车祸现场把比尔·盖茨救出来的人从来没有出生,也就没办法救盖茨,于是盖茨在小时候就过世了,这样明天我们醒来,全世界的人会都改用苹果电脑吗?”我抖了一下。“哦,我不知道,阿尼。你认为呢?”“你之前说你的电视上接了可以玩游戏的盒子,就是那种晃来晃去到处杀人的游戏?”“哦,那是约翰的电视,如果连放在衣柜里的都算,他总共有六台——一台Play Station,一台Xbox,还有市面上卖的各种游戏机。”阿尼点点头。“这些名字我都没听过。我问你,你们都不觉得这些游戏很诡异吗?你们玩的时候都不会觉得怪怪的吗?”我耸耸肩,说:“不知道哎,还好吧。”阿尼说:“一个月前我才第一次看到这种游戏机,但现在突然人手一台了。”他等了一下,但我没有回答。“我有一个侄子,”阿尼继续说,“十一岁,他最喜欢漫画、遥控车和罗伯·施奈德的喜剧片。可是几个礼拜前,我回到家,就看他身子前倾坐在沙发上,好像被催眠了一样。我从来没见过小孩这么专心,真的。他手里拿着一个有按钮的塑料玩意儿,就这样疯狂地一直按。我转向电视,差点没吐出来——屏幕下方只有一根枪管,枪口不断冒出火花,屏幕上的人被轰成碎片,血喷得到处都是。这时我才发现,是他在控制那把枪。我觉得好像吃了发臭的食物,恶心死了。他就坐在电视机前面玩那台该死的谋杀模拟机,然后他妈妈进来,叫他跟我打招呼,说阿尼叔叔来了;她瞥了电视一眼,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以前,新兵刚上战场时杀人都会吐,现在的小孩做同样的事却好像很正常,他们可以看着人形生物——屏幕上那些人看起来跟我们一模一样——然后扣下扳机,看对方倒下,连抖也不抖一下,完全感受不到杀人带来的反射性痛苦……”阿尼擦掉额头上的汗水。他接着说:“我在战场上和不少冷血王八蛋一起服役过,你也知道那些人,就是从小在街上讨生活的孩子,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被打。就连这些硬汉拿枪面对活生生的人,在第一次扣下扳机的时候,也会被吓到愣住。”我说:“这些游戏是很暴力啦,但也只是游戏啊——”“王先生,把耳朵掏干净,听我说。我不是说这些游戏出现很久,只有我这个老古板没注意到;这些游戏和玩游戏用的机器上个月以前都还不存在,现在却到处都是,接在每台电视上。如果你到外头问问,大家会告诉你这些游戏已经普及好多年了。我是记者,常常出差,我家也有小孩,所以我对这个世界很了解,我很肯定以前没有人卖这种游戏,因为这实在太夸张了。可是后来我开始看到影子自己移动,接着有一天我醒来,每个小孩突然都死抓着这台‘训练他们杀人’的机器。你没办法否认,整个美国,甚至整个世界,有数百万名小孩,每天花好几个小时练习,他们扣扳机的速度愈来愈快,愈瞄愈准,内心也愈来愈冷酷。这就叫训练,那些孩子摆明了是在学习。在你们的世界,现在这个世界,现在存在的现实中,没有人觉得很怪吗?真的?”“这个嘛……”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光想到那些坏人有这么强大的能力,就已经让我不知所措,全身麻木。更糟的是,我没办法直接说阿尼疯了,毕竟他几乎浪费了快一整天陪我,这样说他实在不太公平。“而且啊,”阿尼说,“随着时间过去,我慢慢就不这么想了。过去就像个梦,我想我渐渐习惯了现实。‘啊,没错,这些游戏已经出现很久了,是我有问题,我压力太大,年纪也大了,八成是以前嗑药害的。’但是当我翻报纸时,又发现了一些细微的差异,让我觉得不对劲。譬如教宗若望保禄二世,他现在看起来快一百岁了,居然还在位,可是我明明记得他在九十年代初期就被枪杀了,由利奥不知道几世继位。我只要眯起眼,几乎就可以看到另外一位教宗的脸,他是个比较年轻的黑人,五十几岁,可是现在他根本不存在——又有一件历史事件被窜改了。这些事情规模之大,实在不可思议,光想想就让我觉得自己像只虫,卡在十八轮大卡车的轮胎纹路里。你懂我的意思吗?”我缓缓点头。“嗯,阿尼,我懂。”“所以我们该怎么办?如果这些怪事真的发生,我们要怎么办?”“我的建议是‘什么都不做’。”他转向我。“因为你担心他们会把埃米带走。你听我说,如果我们相信这些事情都是真的,而那个家伙——‘克洛克’——真的在乱搞我们的世界,我想它绝对不是为了要让我们的世界变得更好。我们一定有办法——”“哦,阿尼,我也知道当然有办法,这个办法就叫‘愿意为了远大理想而牺牲身边的每一个人’。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对吧?每个伟人不都是这样吗?数万人为了建造金字塔而死,才完成创世之杰作。这就是你要的解决方法,只有这样才能打败坏人,你必须愿意像花钱一样牺牲你的朋友。刚才你问我有没有反社会人格,这个嘛,现在你会希望我有了,因为成功打造世界的人都有反社会人格,他们愿意将一百万名无辜的孩子送上战场,让他们惨叫着被砍成烂泥,只为了在另一块土地插上自己的旗帜,盖房子、建市场和铺马路。”我愈讲愈快,只好硬吞下下一句话,要自己冷静下来。我得专心。该死的注意力缺失症。我说:“之前,高中的心理医生要我做人格测试,就是依照反社会人格的特质,替你打零到四十分间的分数,这些特质包括能言善道、狂妄、暴力、有少年犯罪记录等,跟评估连环杀手的标准差不多,只要得到三十分以上,就算有反社会人格。我的分数是二十九分,我还得从档案柜里把档案偷出来才知道分数,够讽刺吧?你觉得这样我可以加一分吗?”他缓缓摇头。“我不太懂你的意思。”“阿尼,你觉得我怎么样才算是怪物?为了抗争而牺牲我爱的人?还是放弃抗争,保护我爱的人?”阿尼显然不想和我争论这个问题,他说:“你先听我说。假设我们公开你的故事,还有我的经历——”“为什么,阿尼?这有什么用?”“那些跟我们一样觉得不对劲的人才会出面啊,人多就是力量嘛。拜托,大家连天使、不明飞行物和一堆怪事都相信了,他们绝对会听我们说的。坏人总不能让我们全部消失吧?他们的能力一定有限,一定有的。”“为什么?”阿尼再次摊开双手,像因裁判判决而气炸的美国职篮球员。“王先生,我只能做到这样了。我没有信仰,也没什么技能,但我相信事实,相信人拥有知识能产生的力量,相信这些新闻系教我的东西,我只相信这些。除此之外,我一无所有。我没有别的抵抗方式,可是我知道,你那天不是随便接了我的电话,我觉得你跟我想的其实一样。”我说:“跟你见面其实是埃米的主意。”阿尼问道:“她还在犹他州吗?”“谁?”“埃米。”“只是确认一下。是啊,她还和那对女同志住在一起。她走之后发生了几件事:一个恐怖的巨人追杀我,我只好杀了它,而且杀了两次,最后还得把它的头砍掉;我在厨房发现一只大蛞蝓;我和约翰还碰到一只肉块组成的怪物。这些怪物总是乱来,我不希望埃米过这样的人生,我希望她过得更好,所以我试着和她切断联系,要她开始新的人生——她自己的人生。可是她总打电话给我,自从她离开之后,她一直打电话来,有个月还害我接到四百美元的电话账单。我跟她说你想见我,她告诉我应该答应,她说她有预感。”“你看,她早就知道了。她知道,你也明白,我们得让那些蟑螂见光死。阴影最怕阳光了,我们就用我的光照死这群王八蛋吧!让大家知道我们的世界到底怎么了。”我说:“公开我们的故事一点用也没有。只靠两个疯子的说辞,大家都会以为我们跟看到罗斯威尔飞碟的人一样,只是几个宅男在发疯搞笑,写电子邮件来鼓励我们的也都是同样疯狂孤独的人。”“不然你打算怎么——”“我们拿这个给他们看。”我从口袋里拿出银色药罐。“这是真的,阿尼,实际存在的物证。这是埃米的点子,她说你可以把药罐交给某个人,譬如实验室之类的。外面一定有更多的‘酱油’,我们手边就已经有两个药罐了,搞不好药丸会跟之前一样,又出现在罐子里;或许罐子会自己产生‘酱油’也说不定。但是你得找在大学教书的人,他最好有电子显微镜,因为我认为不管是谁第一个仔细研究‘酱油’,他的白袍下摆一定马上会沾上咖啡色的脏东西。”我想了一下,又说:“你只要确保他会冷冻药罐就行了。”阿尼点点头。“好啊,好啊,我们就主打‘酱油’吧。干脆让大家直接看药效算了——把药丸喂给实验室的老鼠,然后等着看老鼠飘在空中说法语。”他这么一说,我突然感到一种让人上瘾的希望,我试着压抑这份感受,逼自己面对现实,扼杀新生的可能,但我做不到。希望就像日出,像平日早晨小孩起床后发现下雪了。希望。或许一切都会没事,如此黑暗磅礴的洪流终究可以逆转。希望就像野火,像圣诞树下的礼物,像厨房飘来的饼干香气,像女孩眼中的某个表情,让你的心雀跃不已。希望正是噩梦和白昼之间美丽的界限,你发现所有困扰你的怪物都像烟一样消失,只留下温暖的被窝,还有周六清晨苍白的阳光。埃米·沙利文,她的名字叫埃米·沙利文。她搭的飞机安全降落在盐湖城,她两天前打电话给我,我们聊了四个小时。她刚买了一张新专辑,还逼我在电话上从头听到尾。埃米·沙利文,她还存在,埃米——我说:“你确定你要赌上一切?包括你的生命,你的家人?就算一切都很顺利,你的记者生涯也毁了,因为从今以后,大家讲到你都只会记得这件事。而且别忘了,搞不好我们的世界还有人不希望这件事公开,譬如到我家翻箱倒柜的人、那间工厂的人,还有中情局、国安局、“星际战警”之类的人——他们都不希望这件事传出去。阿尼,你真的准备好了吗?”“去死啦,王大卫,我可是见过世面的人。一九六四年的时候,我刚从新闻系毕业,就在种族隔离抗争游行的时候被打晕。醒来后,我看到我的相机在人行道上摔碎,血流得衣服上到处都是,一个胖子踩住我,说:‘死黑鬼,你给我躺着。’我想那时候我还知道为什么要干这一行,但后来过了几年——”阿尼看到我脸上的表情,停了下来。“怎么了?”我没有回答。我无法回答。“怎么了,王大卫?”“他们……他们叫你‘黑鬼’?可你明明是白人。”“你在开玩笑吗?你在……嘿!你在笑什么?”我无法回答,这次是因为笑声害我吸不到空气。阿尼气得要命。“什么?浑蛋,快回答!”我实在没办法,我笑得太用力,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剩肺部和脑袋在不停抽动。我笑弯了腰。阿尼大步冲过来,抓住我的上衣,把我推到墙上。“干什么?”我勉强开口说:“阿尼,描述一下你的长相吧,告诉我你长什么样子。”阿尼往后退,恐慌取代了他脸上的表情。他完全知道我的意思。他喃喃说:“不,不……你是在整我吧。”“快点,阿尼,我等一下还有事呢。”“不……”“在我看来,阿尼,你不是黑人,而是胖胖的白人,留着灰色胡须,系了条宽宽的胖领带,打成宽松的温莎结。”阿尼双眼瞪得很大,然后嫌恶地眯起来。他又把我推到墙上,然后退开。“阿尼,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长得跟我想的一模一样,我还这样告诉自己呢。那时候我就该知道了,结果现在我浪费了一整天的时间。”他的鼻子喷出了某种恶心的东西,然后他转身快步冲出房间。我坐在地上,一阵阵压抑的笑声回荡在肠子里。我得停下来了,大家都知道异常狂笑是发疯的第一征兆。我深吸几口气。我的整个下午就这样毁了,眼前荒谬的情况愈来愈不好笑,甚至开始让我有点不爽。如果阿尼把车开走,就没人载我回镇上了。我站起身,跟随阿尼脚步的回音穿过大卖场。我在黑暗的停车场追上阿尼,他手里拿着钥匙走向租来的车,却突然停下来,盯着车尾的后车厢。我缓缓靠过去,不确定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你永远不知道人在这种情况下会怎么反应。从他看着后车厢的眼神来看,他一定知道了什么。等他发现事实后,他会怎么做?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我走到他身后三米处,开口说:“你觉得后车厢里有东西吗,阿尼?”他没有回答,只是盯着车钥匙。“快点吧,阿尼,把后车厢打开。你越快打开,我们就能越快离开。”阿尼伸出颤抖的手,用钥匙打开锁。他抬起后车盖,看着眼前的东西,无言地站了大概整整一分钟。他的钥匙从手中掉落,叮的一声落在碎石地上。我一度以为阿尼会昏倒。不过死人还会昏倒吗?这个问题真有趣。我慢慢走到阿尼身后。后车厢里躺着一名细瘦的黑人男子,大概六十出头,发白的大卷发绕着头长成马蹄形,头上都是血。头并没有接在身体上,而是整齐地断开了,凶手的手法既迅速又有效率,连绑在断颈上的染血领结都没有松开,依然绑得好好的。后车厢里的男子和我认识的阿尼·金石长得完全不一样,但显然他才是本尊。我说:“阿尼,我很抱歉。我说真的。我想世界上没有多少人能像我这样真心同情你。”阿尼猛然转向我,仿佛我是恶魔,他用手比出手枪的手势,指着我说:“都是你干的好事!狗娘养的浑蛋,你杀了我!”“阿尼,看看你的身体,我是说后车厢里面的那具尸体,血迹都干了,你好几天前就已经死了。我猜有人听说你和我联络,就把你杀了。我真的很抱歉,这有点算是我的错。”“他妈的我才不是鬼!你在乱讲!乱讲!我开车把你从镇上载来的!我还可以摸你!”他伸手抓住我的衣服来证明。“浑蛋,你在搞什么把戏?这又是你的花招吗?就像你让我看见你车上的怪物那样?你给我下药了?”我举起手,轻易地拨开阿尼抓住我的手,然后伸手撑住他的腋下,把他举到空中。他大概跟百货公司的模特一样轻。我想你大概没举过模特,但应该猜得到模特不怎么重。阿尼的双眼再次瞪大,我轻轻将他放回到地上。我说:“你现在是灵体。你知道什么是灵体吗,阿尼?”阿尼没有听我说话,他抓着胸口,张望周遭的世界,仿佛每块石头和每株草都突然间带来了新的恐惧。我说:“灵体就是介于物质界和灵魂界的状态,只存在一半的身体。”阿尼拔腿就跑。他冲到小车的驾驶座,拉开车门跳进去,伸手想拿车钥匙,才发现钥匙不在手上。他双手捂着脸,靠在方向盘上,闭起眼睛。我走到车门旁,隔着窗户对他说:“阿尼,你就怪我好了,我不只害死你,还害你变成这副半生半死的德行。我创造了你的样子,这是‘酱油’带给我的能力。我猜我们讲过电话后,你马上就被杀了。你知道有的时候跟别人讲过话,你会依照他的声音想象他的长相。这个嘛,你被杀了之后,马上就变成我想——”“不可能,这不会是真的,我不相信!我……我还有孙子,六月的时候我还打算去大西洋城旅行,机票都买好了。”“嗯,你现在正处在否认事实的阶段,阿尼,这很正常。我要走了,好吗?我得打电话给埃米,跟她说她欠我五美元。”“王大卫,你给我闭嘴,现在就闭嘴!我不相信我会出现在这里,只是因为我从你的想象中跑——”阿尼消失了。我对着空车说:“对不起,阿尼,真的对不起。”我绕到车尾,正打算关上后车厢,才想到我大概不应该把指纹留在有尸体的车上,所以我也不能开车回餐厅了。我抬头看向万里无云的阴暗天空,希望在走回我的越野车之前雨不要掉下来。 | 王大卫目睹了埃米的死亡,随后埃米的尸体被诺思拖走,但他的尸体突然爆炸出大量飞行寄生虫。诺思想趁机杀死王大卫,但约翰出手相救。混战中,王大卫刺伤了诺思,诺思变成了一个水母状的生物。王大卫和约翰逃离,过程中由于失忆,忘记了车钥匙的位置,不得不穿过雪地。他们遇到了自称弗雷德·德斯特的司机,并搭上了便车。弗雷德透露自己是一个观察者,以及克洛克的代理人。王大卫回到家中,发现埃米竟然没死,而地上躺着的却是自己的尸体。他意识到,某个存在复制了他们世界的人,这些复制品是克洛克的爪牙,它们被用于传播寄生虫。王大卫曾接受记者阿尼·金石的采访,讲述了自己的经历。阿尼对王大卫的故事半信半疑,但也展露出对超自然事件的兴趣。王大卫透露了更多自己和约翰所遭遇的超自然现象。当埃米用十字架项链刺向他的眼睛时,没有发生超自然现象,约翰确定王大卫仍然是人类。三人探讨王大卫的记忆问题,他虽然拥有阿卫的记忆,但对于自己的由来一无所知。约翰离开后,王大卫和埃米度过了一个寒冷的夜晚,他们讨论了埃米的未来,埃米决定离开小镇,前往犹他州开始新生活。王大卫承诺会照顾好自己,并与埃米继续联系。 |
我们跑到楼下大厅,打开塔门。男爵的部下纷纷拥入:他们剩余的人数少得可怜。或许有一百人吧。他们挤进大厅,有些下楼去了地下室,所有人都满身泥泞,精疲力竭,被接二连三的恐怖场景吓得面容惨淡。他们很高兴能躲进塔里来,却躲着萨坎跟我。就连男爵本人也对我们侧目而视。“那件事不是敌人做的。”他说,他站在大厅里萨坎的面前,他的人躲到我们两边,成圆圈围住我俩。“那些死人。”“的确,要是你宁愿牺牲更多活人,麻烦你务必告诉我,下次我会注意,一定留心考虑你敏感的神经。”萨坎很是疲惫,我也一样觉得很累。我不知现在到天亮还要多久,也不想问。“让他们尽可能休息,你们能找到的饮食都可以自由分享。”很快卡茜亚就挤上楼梯,穿过拥挤的士兵。男爵把那些受伤和最为劳累的士兵派到楼下;只剩状态最好的人在他身边。“他们在撬开葡萄酒和啤酒桶。”她小声对我说,“我觉得这样猛喝下去,孩子们会不安全。涅什卡,发生了什么事?”萨坎已经坐到平台上:他正把召唤秘典放在高椅子的扶手上。他低声咒骂。“我们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这种乱子了。下楼去,把它们都变成苹果汁。”他对我说。我跟着卡茜亚跑到楼下。士兵们有的用手捧,有的用头盔,有的甚至直接在酒桶上开口,伸头在下面接着喝,也有对瓶吹的。有些开始争吵。喝酒吵架,一定比在各种邪恶魔法前喊叫更安全一些,也比面对活死人和杀人狂安全。卡茜亚把他们从我面前推开,他们看到我在场,就没有跟她对抗。我爬上最大的酒桶,把手放在上面。“利伦塔勒姆。”我说,疲惫地输出一波魔法,身体瘫软下去。魔力从我身上传递到所有酒桶和酒瓶。士兵们继续推推挤挤,抢着喝,需要过段时间,他们才会发现自己并没有醉得更厉害。卡茜亚碰了下我的肩膀,很小心,我转身紧紧拥抱她一会儿,很高兴能感觉到她的力量。“我还得回楼上去,”我说,“请保护孩子们的安全。”“我应该上去跟你在一起吗?”她平静地问。“保护好孩子们就好。”我说,“如果迫不得已——”我拉起她的胳膊,带她回到地下室远处。斯塔赛克和玛丽莎坐在那儿,已经醒来,正警觉地看着那些士兵。玛丽莎在揉眼睛。我把两只手放在墙上,找到那个秘道的边缘。我把卡茜亚的手放在裂缝处,让她搞清楚位置,然后从里面拉出一条魔法凝成的细绳,当作门把手。“把门推开,带他们躲进去,关上门。”我说,随后又把手伸向空中,说声“哈托”把阿廖沙的剑凌空抽出来,交给她。“带上这个。”她点头,把剑背到肩上。我最后吻了卡茜亚一下,跑上楼梯。男爵的手下全部进塔。外墙还能给我们些许帮助:马雷克的大炮依然无法对大门射击。男爵的几名士兵爬到塔两侧的箭台,正在向塔外的敌兵放箭。沉重的撞击不断落在大门上,一度还有魔法光芒闪现,喊叫和喧嚣声传来。“他们正准备放火烧门。”我跑回大厅时,楼上有人向下喊。“让他们烧。”萨坎头也没抬地说。我跟他一起坐上平台。他把那张王座一样的大椅子变成了简单的连体长椅,可坐两人,中间扶手上还有个平整的小桌,沉重的召唤密典就放在上面,等待着;已经熟悉,但仍有点儿怪异。我轻轻坐在位子上,张开手指按住封皮:那金色藤蔓一样的字母,还有封皮下面轻微的嗡嗡声,像是很远处的蜜蜂。我累到手指都反应迟钝了。我们打开封面开始朗读。萨坎的声音清晰稳定,精准地持续推进,渐渐地,我意识中的那团迷雾完全消失。我有时哼鸣,有时歌唱,有时低语,一直陪衬着他的声音。我们周围所有的战士都安静下来。他们坐在屋角或者墙边,就像深夜酒馆里的客人倾听一位优秀的歌者唱一首差劲的歌儿。他们的脸上会有一些困惑,很难跟上这离奇故事的节奏,也很难记住,尽管他们被这咒语深深吸引。咒语也同样拖带着我,我很乐于沉溺其中。这一天所有的可怕之处并未消失,但召唤咒让它们仅仅成为故事的一部分,而且不是最重要的部分。那魔力在积聚,越来越亮,越来越清透。我感觉到魔法力量冲天而起,像是第二座石塔。等我们准备好,我们将敞开大门,把不可阻挡的强光释放到大门前的院子里去。窗外,天空的颜色在变浅,太阳即将升起。门在吱吱响。有东西从它下面钻进来,顶端也有,那东西还穿过两扇门之间极微小的缝隙。门口的士兵大声示警。细细的、扭动着的阴影正在钻透每一道小缝隙,像蛇一样细,一样敏捷:那是藤条和根系末端扭动的长须,渗入的同时让木柴和石头一起碎裂。它们在木料表面蔓延,像冰霜沿窗框扩展、缠绕、包裹,而一种熟悉的,过于甜腻的气息从它们表面扩散。这就是黑森林。它现在正肆无忌惮地攻击,就像知道我们正在做什么,知道我们即将揭穿它的伪装。黄沼泽的士兵们心惊肉跳,用刀剑砍削那些根须:他们对黑森林也有足够的了解,能认出这意味着什么。但更多的藤蔓还是接连不断地涌进来,穿过最初那些同类留下的裂缝、小孔。长藤绕住了固定门闩和铰链的铁箍,开始撕扯它们。橙红色的锈迹迅速蔓延,像流血一样快,一百年的腐蚀在转瞬之间发生。那些触须挤到它们内部,绕在螺栓上,疯狂地把它们左右摇晃。铁箍发出吵闹的晃动声。萨坎和我无法停止。我们继续读,快到口齿不清,以最快速度翻页。但召唤咒有它自身的节奏,故事不能讲太快。在我们高速度的影响下,竖起的魔力之塔开始晃动,就像讲故事的人,开始跟不上她自己故事的线索。召唤咒不肯放过我们。响亮的断裂声传来,右侧大门有好大一块边角破碎。更多藤蔓涌入,这次更粗,展开之后也更长。它们有的缠住士兵的胳膊,把刀剑从他们手中夺下,再把人抛在一边。其他的找到了沉重的门闩,绕住它,缓缓向一侧拽,一英寸一英寸挪动,直到它从第一道铁箍完全脱落。外面的撞城槌又一次撞来,大门轰然洞开,把人撞到一边,连滚带爬。马雷克在门外,仍跨在马背上,站在马镫里吹响号角。他的脸上满是怒火和嗜血的激情,急切到甚至无暇怀疑门为什么突然被撞开。那些藤蔓的根在外面台阶旁的土地上,粗大灰黑的木质根藏在角落里,潜入台阶裂缝中,在熹微的晨光里几乎看不到。马雷克催马直接从上面跳过,都没看脚下一眼,径直冲上台阶,穿过破碎的大门,他所有幸存的骑士随后赶上。他们的剑挥起又劈下,掀起腥风血雨,男爵的士兵在用长矛向他们攒刺。几匹马儿悲鸣,倒地,垂死挣扎,人也在它们周围死去。眼泪顺着我的脸颊流下,落在书页上,但我还是不能停止念诵。有什么东西击中了我,这记重击让我马上无法呼吸,咒语从我口中滑落。一开始,我耳朵里完全是一片死寂,空洞的喊叫声充斥在我的周围,还有萨坎的声音,压倒其他一切,却像是跟我们无关。他像是在对着广阔原野中的一个狭小风暴眼念诵,我看到四周狂暴的灰雨,暂时还没有触及我,但我知道,只要再过一瞬间——地面开始裂开,从我们脚下向别处延展,裂缝撕开那本书,撕裂那张椅子,扯断平台,破碎地板和墙壁。它们不是木石中的普通裂缝;它们是整个世界的裂纹。在这道缝隙中没有任何实体,只有单调黑暗的空无。美丽的金色书卷——召唤密典自动合起,像抛入深水中的石子一样消失。萨坎抓紧我的一只胳膊,把我拽出椅子,正在带我离开平台。椅子也在坠落,然后是整个平台,整体隐没在空无里。萨坎还在继续念诵咒语,更准确地说,是在让它维持原貌,一遍一遍重复自己的最后一句。我试着重新加入,哼几声也好,我的呼吸却越来越困难。我感觉好奇怪。我的肩膀在抽痛,但我低头看时,却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对。然后我继续向下看,慢慢向下。有一截箭杆从我身上冒出来,就在我的胸腔以下。我盯着它看,有点儿蒙,完全感觉不到它。高处美丽的彩格窗向外迸碎,发出沉闷的啵啵声,裂缝已经蔓延至它们,彩色玻璃碎片像雨点一样落下。裂缝还在扩大,士兵也跌入其中,惨叫声在跌落中途戛然而止,被寂静吞没。大段的石墙和地面也在消失,石塔的墙体发出可怕的呻吟声。萨坎在勉强支撑残余的魔法力面,像一个试图控制疯马的人。我试着把魔力推送给他。他支撑着我全身的重量,他的胳膊像铁一样围在我身上。我的两条腿会互相绊到,几乎是拖在身后。我的胸口现在开始剧痛,强烈到惊人的痛楚,就像我的身体突然醒来,发觉有什么事情严重失常。我每次呼吸都想要尖叫,却没有足够的气力叫出声。还有几个地方有士兵战斗,也有其他人在逃离石塔,试图远离这个行将崩溃的世界。我瞥见马雷克踢开他的死马,跳过另一道正在向他逼近的地面裂痕。王后出现在破损的两扇门之间,晨光在她身后闪亮,有一会儿,我觉得那里站的并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棵树,一棵有着银白色表皮的树,从地板直到天花板。萨坎带我退回到楼梯,带我下行。石塔在震颤,碎石在我们身后翻滚而下。萨坎每走一步,都要重念他的最后一句咒语,让剩余的魔咒不至于瓦解。我却无力帮他。当我再次睁眼时,卡茜亚正焦急地跪在我身旁。空气里满是尘土,但至少墙面不再继续颤抖。我靠在地下室的一面墙上;我们在地下。我不记得走下剩余的楼梯。旁边,男爵正在对他残余的士兵大声发令,他们推来酒桶支架和木桶,把铁罐也丢上去,在楼梯尽头竖立壁垒,用碎石将其加固。我可以看到阳光从上面照下来,就在楼梯拐角处。萨坎在我身边,还在一遍遍念诵同样一句话,他的声音开始变得沙哑。他把我放在一座锁死的金属壁柜旁边;门把手周围有烤焦的痕迹。他招呼卡茜亚来门锁前。她握住把手。锁头里喷出火焰,但她咬紧牙关,还是用力把门拉开了。里面是一架小瓶子,里面装了微微闪光的液体。萨坎拿了一瓶出来,指指我。卡茜亚看看他,又看看那支箭。“我应该把它拔出来吗?”她问。龙君用手做了个推的手势,向前推——卡茜亚咽了下口水,点头。她跪在我身边,说:“涅什卡,坚持住。”她两只手握住那支箭,折断仍然留在我身体外面的带羽毛的箭杆。箭头在我体内颤动。我嘴巴张开又闭合,痛,却出不了声。我无法呼吸。她加快动作,挑掉最大个儿的碎木片,让箭杆尽可能平滑,然后她让我侧身,斜倚在墙上,特别可怕地推了一下,让箭尖钻透我身体。她捏住从我背后透出的箭头,让整支箭穿过我身体。我呻吟,热血从身体前后涌出。萨坎打开小瓶,他把那液体倒在手心里,开始涂在我的皮肤上,把它按到伤口里。它有极强的烧灼感,我试图用无力的手掌把它推开。他无视我,把我的衣服扯开,继续涂更多药水上去。卡茜亚把我的身体向前推,他俩从背后把药倒进伤口。我立时尖叫起来,突然能叫出声了。卡茜亚给我一块布,让我咬住,我咬紧它,感觉自己全身不停哆嗦。伤痛没有减轻,反而更严重了。我从他们手中挣脱,试图靠住墙壁,贴紧那凉凉的石头,就像我想变成它们的一部分,不再有任何感觉。我的手指甲抠进泥灰里,哭泣不止,卡茜亚的手按在我肩上——最严重的疼痛就过去了。失血减缓,停止。我恢复了视觉,接着是听觉:楼梯上的搏斗,刀剑相撞的沉闷声响,石墙、金属剐蹭声,有时一声脆响。血穿过壁垒,缓缓流出。萨坎倒在我身边的墙上,嘴唇在翕动,但几乎不能继续发声,他的眼睛疲惫地闭紧。召唤咒现在就像海滩上的一座沙堡,一侧已经被海浪冲毁,其他部分也摇摇欲坠,他在用蛮力维持。如果剩余的魔法力面崩塌,我不知那种空无会不会吞掉整座石塔,吞噬我们所有人,只在这世上留下一个空洞,就像我们所有人都不曾存在过。他睁开眼睛看着我。他向卡茜亚和孩子们示意,两个小孩都蜷缩在她身边,害怕地从酒桶上面向外看。萨坎再次示意:走。他想让我带上她们逃走,一起瞬间转移,到某个安全的地方。我犹豫了,他的眼睛狠狠瞪着我,怒气冲冲;他用手向身旁空空的地面示意。那书已经不在:召唤秘典已经消失。我们不可能完成咒语,而等到他魔力耗尽——我深吸一口气,一只手紧握住他的手,重新加入魔咒。他抗拒。我一开始只是在轻声唱,每次都很简短,摸索着找路。我们不再有路线图,而我也不记得咒语原话,但我们以前做过这件事。我记得我们要去哪里,我们试图建造的是什么。我像是给行将倒塌的沙堡城墙多推了一些沙子来,还掘了一道护城河,应对即将来临的海浪;我把护城河加长加宽。我继续哼唱,一点儿故事,一点儿歌谣。我在自己脑子里再次开始堆沙子。萨坎很拘谨,很困惑,不知道怎样才能帮我。我对他唱了一段略长些的歌谣,加入一点儿旋律,就像在他手里放了几个卵石,而他慢慢把卵石还给我,缓缓念诵,语音精准,节奏均匀,像是把石子一个一个排布在沙墙周围,让我们的沙堡地基升高,更加坚实。魔法结构在强化,又一次坚实起来,我们制止了崩塌势头。我继续前进,到处尝试,找到路途就告诉他。我等于是收集了更多沙子,让他把城墙修整得平滑、匀称。我们一起插了一根带树叶的细枝上去,作为飘摇的旌旗。我的呼吸还是很急促。我能感觉到自己胸口有奇怪的死结,还有深处的抽痛,那是药水在继续发挥作用,但魔法透过我在顺利运行,闪亮,迅捷,近乎满溢。人们在喊叫。男爵的最后几名手下正从另一侧爬上壁垒,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丢掉了刀剑,只是在试图逃命。一道光正沿着楼梯向下,其末端发出尖叫声。士兵们抬起手,帮助逃回来的人爬下来。他们人数已经不多。现在没有人再逃回,士兵们把最后一些木片和大铁锅丢上壁垒,尽可能堵塞通道。马雷克的声音在它后面回响,我还瞥见了王后的头,金发很醒目。男爵的士兵用长矛刺她,但矛尖都从她皮肤表面弹开。壁垒在解体。我俩还是无法从咒语中脱身。卡茜亚站了起来,她正拉开古墓之门。“下去,快!”她对孩子们说。他们快步跑下阶梯。她抓住我的胳膊,扶我起来,萨坎也挣扎着站起来。她把我们推进门,从地上捡起她的弯刀,又从铁柜里取出一瓶密封的疗伤药。“这边来!”她向士兵们喊。他们也都跟在我们身后拥进来。召唤咒也跟我们一起进来。我在环形阶梯一圈圈地走,萨坎紧跟在我身后,魔法在我们之间歌唱。我听到上面传来摩擦声,阶梯暗下来:一名士兵关闭了入口。两侧墙面上的字母在黑暗中显得明亮起来,轻声絮语,我发觉自己在调整我们的施法方向,以便轻轻滑向他们的魔法。渐渐地,我感觉到我们内心的魔法城堡变了;它变得更宽更大,更多回廊和窗户成形,空中还加了一座金色圆顶,更多灰白色石墙,上面刻有银色字符,就像阶梯旁的墙面一样。萨坎的声音减缓,他也发觉了这变化:古代石塔,失落之塔,来自很久以前。在我们周围,强光乍现。我们纷纷走进阶梯底端的圆室。这里的空气令人窒息,不足以供我们这么多人呼吸,直到卡茜亚拿起一根铁烛台,用底端敲开了通往古墓的墙壁。砖头纷纷掉落,清凉的空气涌进来,她把孩子们推进去,告诉他们躲在老国王的棺材后面。我们头顶远处,传来石头碎裂的声音。王后正率领马雷克及其手下进来追杀我们。几十名士兵挤到房间里贴墙站立,一脸惊惶。尽管残破不堪,他们都穿着黄色战袍,所以都是我们一边的,但我没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也没看到男爵。远处又有刀剑撞击声:仍被堵在阶梯上的最后几名黄沼泽战士正在战斗。召唤咒的光芒迅速增强。马雷克刺死了阶梯上最后一名士兵,他把尸体踢开,让它翻滚着落到下面的地板上。士兵们跳上前迎战他,几乎是满怀渴望:至少他还是个合乎常理的对手,是个有可能被击败的人。但马雷克用盾牌挡住一记猛击,蹲身上前,用剑刺穿第一名对手的身体;他旋转向后,又削掉了另一边那个人的头;完成挥击的同时,他用剑柄砸倒一个人,再顺势前刺,扎到另一个人的眼睛。卡茜亚上前一步到我身旁,大声抗议,举起弯刀:但她还没喊完那一声,身边的人就全部被打倒。但我们也完成了召唤咒。我唱出最后三个词儿,萨坎随后跟唱,我们又合唱一遍。强光照耀整个房间,几乎是从大理石墙里照射出来,马雷克向前进入他清出的空地,王后也站到他身后。她的剑尖向下,滴着血。她的脸平静、沉着,近乎安详。强光照耀在她身上,穿透她的身体,稳定又深入;那里没有任何魔法侵蚀迹象。马雷克也没问题,他身后的索利亚也一样,漫过王后身体的强光,也同样波及站在旁边的他们两个。王子和巫师体内都没有阴影:只有一份强硬到闪亮的自私,高耸如塔楼的骄傲;但在王后体内,连这些都没有。我瞪着她,喘息着,非常困惑。她体内真的没有邪恶魔法侵蚀。她体内什么都没有。召唤咒的强光可以直接穿过。她的内部完全腐烂到罄尽,她的身体只是一片空洞,外面包了一层树皮。她已经没有任何人性特征可供侵蚀。我明白得太晚了:我们闯入险境去营救汉娜王后,所以黑森林就让我们找到了想找的东西。但实际上我们找到的,只是一个残留的空壳,只是林心树干的一部分。一个傀儡,空洞的傀儡,等我们完成一切考验,它才会现身,我们自以为一切都没错,然后黑森林就可以伸出手来,拿起控制傀儡的悬索。强光继续向她身上倾泻,慢慢地,我终于看清了黑森林,就像我重新去看一片云,看到的是一棵树,而不再是一个女人的面孔。黑森林就在那里——也是那里的唯一。她金色的头发来自叶片上的浅色叶脉,她的肢体都曾是树枝。而她的脚趾就是长长的树根,是爬出地面的部分,那些根可以深入地下。她在看我们身后的墙,看那通往古墓的裂口,还有它的蓝色魔火,她的脸第一次有所改变,这变化就像是细瘦的柳树在强风中折腰,似有风暴卷过树冠。黑森林背后的主宰者——不管它是什么,它都曾经来过这里。在召唤咒的强光下,汉娜王后奶白色的面孔被揭掉,像流水冲掉一层漆。下面是另外一位王后,全身颜色斑驳,有棕、绿、金黄等,她的皮肤布满桤木纹,头发是近乎黑色的墨绿,夹杂着几丝红、金和秋叶棕色。有人挑出了她那缕金色头发,把它们编成一个圆形小冠,固定在她头顶,中间夹了白色丝带。她还穿了一件白裙子,这衣服在她身上很不对劲,她还是穿着它,尽管这衣服对她本人毫无意义。我看到那位被埋在此处的国王,他的身体出现在王后与我们之间。他在一块白色亚麻布上被六个人抬着,面容平静,一动不动,双眼模糊,像蒙了一层牛奶。他们把他抬进这座墓室,轻轻放入巨大的石棺;他们把亚麻布折起,盖住他的身体。在召唤咒的光线里,另外那位王后跟着那些人进入墓室。她弯腰向棺材里看。脸上并没有悲伤,只是惊讶和迷惘,就像她不懂这是什么。她抚摩国王的脸,用奇特的长手指碰他的眼睑,她的指节像树枝节一样突出。国王没有动。她很吃惊,把手缩回来,给其他人闪出位置。那些人给石棺加盖,蓝光在棺盖上燃起。她看着那些人,还是困惑不解。其中一个在场的男子跟她说话,那人淡如鬼魂,我觉得,应该是告诉她随便在这里停留多久。男子鞠躬,弯着腰从入口处离开墓室,留下她一个人。他转身背对王后时,脸上有种奇怪的神情,甚至在那么久的过去,还是被召唤咒记录了下来,那表情冷酷又决绝。黑森林王后并没有看到那副嘴脸。她还站在石棺前,伸出两只手放在棺盖上,就像玛丽莎一样困惑不解。她不懂何谓死亡。她盯着那团蓝光,看它跃动;她转了一个圈,看空空的石室,带着一副受伤的、震惊的表情环顾。她突然停住,定睛细看。墙上那个小小入口,正被砌上砖块。她正被封死在坟墓里。她愣愣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冲上前,跪在残留的入口处。那些人已经用砖块堵塞了大部分空间,还在快速封堵。那个冷面男子在别人忙碌时念诵咒语,银蓝色的光从他的两只手中噼啪响着闪耀,照在那些砖块上,把它们粘连在一起。她伸出一只手,表示抗议。但他不理睬,也不看那女人的脸。没有人看她。他们用最后一块砖封死了那堵墙,也用那块砖,把她的手推回了墓室中。她站起来,独自一人。她震惊,愤怒,心烦意乱,但她还没有感到恐惧。她抬起一只手,想要做些什么。在她身后,蓝火仍在跃动。四面墙上的字符都被火照亮,发出光芒,完成了楼梯上开始的漫长语句。她回转身,我可以跟她一起读出那个长句:在此永驻,在此长留,不动如山,永不回还。而这并不只是为长眠的国王谱写的诗句。这不是一座坟墓,这是一座监狱。这监狱本来就是为她建成。她转身,拍打石墙,她徒劳地想要推开它,想把手指插进缝隙里。恐惧在她心中腾起。石块将她围困,冰冷,巍然不动。他们特地从大山的根部采来了这些石料。她出不去,她做不到——突然之间,黑森林王后把整段记忆抛开。召唤咒的强光消散,像水一样从墓石表面流走。萨坎踉跄后退,我险些顺着墙瘫倒,我们都回到了圆形石室中,但王后的恐惧还在我胸腔内翻腾,就像一只小鸟,在撞击围困它的墙壁。它被囚禁,远离阳光,远离水源,远离空气。但她还是不能死。她至今未死。她站在我们中间,只是半掩在汉娜王后的脸孔后面。而她也不再是黑暗回忆中的那位王后。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她成功脱逃。她赢回了自由,然后她会——杀死他们吗?她的确杀了那些人,而且不只是那些人,还有他们的爱人,他们的孩子,他们的整个种族;她吞噬了他们所有人,成了跟他们同样可怕的恶魔。她制造了黑森林。她在黑暗中低声嘶鸣,不是蛇一样的咝咝声,而更像是树叶的摇动声,树枝在风中轻微的摩擦声,而在她迈步向前的同时,藤蔓跟在她身后,顺着楼梯翻涌而来,勒住所有幸存人类的脚踝、手腕和咽喉,把他们拉到墙边,摁在房顶,谁都不可以挡在她面前。萨坎和我还立足未稳。卡茜亚站到我们面前,像一面盾牌。她砍削那些藤蔓,让它们无法靠近我们,让我们保持自由,但其他藤蔓绕过她,进入墓室。它们缠住了孩子们,开始把他们倒拖回来,玛丽莎尖叫,斯塔赛克徒劳地砍那些青藤,直到手臂也被缠紧。卡茜亚从我们面前错开一步,靠近孩子们,她的表情十分痛苦,无法兼顾所有人。这时候,马雷克跳了出来。他把长藤砍开,自己的剑刃在闪光。他站在王后和孩子们之间,用握盾的手把他们推回棺室。他站在王后对面,而她也停下脚步,马雷克叫:“妈妈!”他很激动,丢下剑,想抓住她的手腕。他低头看王后的脸,而她也缓缓仰头看他。“妈妈,”他说,“摆脱她。我是马雷克——是你的马里切克。请回到我身边吧。”我贴着墙,吃力地站起来。马雷克王子浑身都是决心,都是渴望。他的盔甲到处是血和灰烬,他的脸上也有鲜艳的红色痕迹,但有一会儿,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小孩,或者是一名圣徒,纯洁,充满渴望。而王后就那样看着他,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胸膛上,然后杀死了他。她的手指变成尖刺、树枝和藤蔓;她用这样的手指穿透王子的盔甲,把手紧握成拳。如果汉娜王后还有任何残留,任何一丝意念,或许都在这一刻被她消耗掉了,换来一点点仁慈:马雷克死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失败。他脸上的表情没变。他的身体从王后手边轻轻滑倒,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在胸甲位置多了一个洞,是她手腕插进去的地方。他仰面倒地,盔甲敲响石地板,眼睛依然清朗、自信,他确信母亲能听到自己的声音,确信他还能赢。他看起来像个国王。他那份确信也感染了我们。有一会儿,我们都被这结果震惊到动弹不得。索利亚猛吸一口气,惊呆了。卡茜亚跳上前来,挥舞她的刀。王后用自己的剑挡住。她们相对站定,势均力敌地对抗,磨在一起的锋刃上迸出几颗火星,王后身体前倾,她的剑慢慢压了下来。萨坎开了口,一通跟热力和火焰有关的咒语被他念出,王后两条腿周围的地面上喷射出火焰,黄——红色的火,炙热逼人。火焰靠近卡茜亚时,烤黑了她的皮肤,也吞没了两把刀剑。卡茜亚不得不翻个跟头躲开。王后的银色锁子甲熔化,一道道闪亮的液体从她身上流下,在地面凝成黑乎乎的一摊。她的衣服起火,腾起黑烟,但火焰没能伤及她的身体。王后苍白的肢体还是完好无损,没有留下一点儿痕迹。索利亚也在用他的白色火焰鞭抽打王后,他的火焰与龙君的火焰相遇,会闪出蓝光,这混合来的蓝色火焰翻卷着烧过王后全身,试图找出弱点,找到入口。我握住萨坎的手,给他注入魔法和力量,让他继续用火焰打退王后。他的火也在藤蔓上延烧,尚未窒息的士兵们踉跄起身,逃上阶梯——至少他们还能逃。其他咒语,一个接一个出现在我脑子里,但我不用试就知道,它们都不会有用。火烧不死她,刀剑也砍不动她,不管我们试多久。我惊恐地想,也许我们应该让召唤咒失败,用那种巨大的空无把她吸进去,不知能否有用。但我觉得即便那样,也难以除根。她太强大。她应该有能力填补我们在世间开辟的任何空洞,然后仍有足够的部分残留。她就是黑森林,或者说黑森林就是她。她的根扎得太深。萨坎的呼吸特别迟缓,有时还会间断。索利亚瘫倒在阶梯上,魔力耗尽。我给了萨坎更多力量,但很快他也将倒下。王后转身面向我们。她没有微笑,她的脸上也没有显出得意,只有无尽的怒火和胜利临近的感觉。在王后身后,卡茜亚站了起来。她从肩头拔出阿廖沙的必杀之剑,用力挥出。剑刃砍中王后的喉咙,卡在那里,削透了一半。空洞的咆哮声响起,我的耳鼓几乎被震破,整个房间都在变暗。王后的脸静止住了。那剑开始不停吸取、吸取、吸取,它的饥渴无穷无尽,总要吸入更多。那声音越来越尖厉高亢。那感觉就像是两个无限力量之间的战争,一方是无底的深渊,一方是无尽的河流。我们都站在原地愣住,观望,祈求。王后的表情没有变。那把剑砍中她喉咙的地方,一种黑色光泽正试图向她全身扩展,从伤口向周围扩散,就像滴进清水里的一团墨汁。她慢慢抬起一只手,用手指触摸伤口,指尖触及之处,那种色泽就会消退一些。她低头看伤口。她重新抬头看我们,带着突如其来的轻蔑,头几乎是轻轻摇了摇,似乎在说,我们一直都极度愚蠢。突然她双膝跪倒,头、躯干和四肢都在抽搐——就像一只突然被操控者丢下的玩偶娃娃。萨坎的魔火瞬间就点燃了汉娜王后的身体。她短短的金发在黑色烟雾中燃起,她的皮肤变黑,爆裂。灰白色光线从焦裂的皮肤下投射出来。有一会儿,我以为这招管用,也许这把剑打破了黑森林王后的不死之身。但灰白色的烟雾还是从那些裂缝里呼啸着飞出,像洪流,咆哮着冲过我们身边——逃走了,就像黑森林王后曾经逃离这座监狱一样。阿廖沙的剑还在试图吸光她,追上这波烟雾,但它们飞走得太快,甚至连那把剑饥渴的欲望都追之不及。索利亚护住头,那团烟雾从他头顶冲过,飞上楼梯;还有些扭曲着飞出通气道;还有几股冲进埋葬室,再向上,消失在房顶上一条隐蔽的裂隙里,我肯定找不到这么隐蔽的缝隙,它特别微小。卡茜亚把孩子们挡在身下。萨坎和我蜷缩在墙边,捂住嘴巴。黑森林王后的精魄掠过我们皮肤的表面,带着油乎乎的可怕侵蚀,像老叶陈土的湿热臭气。然后,它就不见了——她不见了。失去了宿主,汉娜王后的身体马上碎裂,像燃尽了的木材散落成灰。阿廖沙的剑铿然落地。我们被孤零零地抛在那里,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所有幸存的士兵都已经逃走。死者被藤蔓和火焰吞噬,只留下烟熏的鬼魂在大理石白墙上逡巡。卡茜亚缓缓坐直身体,孩子们靠在她身旁。我双膝着地瘫倒,因为恐惧和绝望浑身战栗。马雷克的手张开着,就在我旁边的地上。他的脸还在房子中间,无知无觉地向上注视,周围环绕着烧黑的石头和熔化的钢铁。黑色利刃随风而化,转眼间就空留下一副剑柄。黑森林王后逃脱了这一劫。我们在朝阳下带孩子们离开石塔,明朗的阳光,不可思议地照在六千人静默的尸体上。现在有好多苍蝇成群结队嗡嗡叫,还有成群的乌鸦聚集过来。我们靠近时,乌鸦就飞上墙头,等着我们离开,别再妨碍它们。我们在地下室看到过男爵,他靠在壁炉墙上,两只眼睛空洞无神,坐在血泊里。卡茜亚找到一瓶还没有开封的休眠药水,握在男爵身旁一名阵亡士兵的手里。她回到最下层打开瓶子,给两个小孩每人喝了一口。他们被带上来之前,就目睹了太多杀戮。现在斯塔赛克软塌塌地伏在卡茜亚背上,萨坎把蜷成一团的玛丽莎抱在怀里。我在他们身后艰难跟随,肚子里太空,不可能呕吐;泪也流干了。我的呼吸还是短促,痛苦。索利亚跟我走在一起,有时伸手扶我一把,爬过特别高的尸体堆。我们没有俘虏他,他只是跟我们一起出来,带着一脸困惑跟在我们后面,像一个明知自己不是在做梦,却感觉像是在梦中的人。在地下,他把残余的斗篷给萨坎,用来包裹小公主。石塔依然矗立,但摇摇欲坠。大厅地板像碎石迷宫,到处是死掉的根须和干枯的藤蔓,像楼下王后的尸体一样被烧得焦黑。有几根立柱完全倒塌。天花板有个洞,可以直通书房。还有张椅子卡在洞口。我们爬过石块和其他废墟离开时,萨坎还抬头看了一眼。我们不得不走过为了挡住马雷克修建的整条围墙。当我们穿过隧道时,古老的石材低声向我讲述忧伤的往事,我们沿途都没有遇见活人,直到进入被遗弃的营地。至少那里还有少数士兵,在军需品中翻找值钱的东西;有几个从帐篷里跑出来,见了我们就逃,手里拿着银杯之类的东西。我宁愿付出一打银杯,只要能听到一个活人的声音,只要能确认不是所有人都已经遇难。但他们都在逃,要么就是躲避我们,藏在帐篷或者成堆的补给品后面窥探。我们在寂静的野地里站了一会儿,我想起些什么,说:“那些炮兵。”他们还在,一个石化的连队,被推在一边,空洞的灰眼睛看着石塔,多数人没有被严重损坏。我们站在他们周围,默然。我们没有一个人有足够的力量解除咒语。最后还是我伸手给萨坎。他把玛丽莎抱在另一侧,让我握住他的手。我们吃力地凑出足够魔力,解除了石化状态。士兵们哆嗦着,抽搐着,从石头变回人样,战栗着适应重新得到的时间感和呼吸。有些人丢了手指头,或者在身体碰坏的地方留了伤疤,但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平时操作的大炮跟任何魔法的威力一样可怕。他们瞪着眼睛避开我们,但当他们看到索利亚,至少还认可他的权威。“您有何命令,大人?”其中一个人不知所措地问他。索利亚眼神空洞地愣了一会儿,然后看着我们,同样不知所措。我们一起步行去了奥尔申卡,道路积满尘土,因为昨天被用得太凶。昨天。我试图不去回想:昨天有六千人沿这条路进军;今天他们已经烟消云散。他们死在战壕里,他们死在厅堂中,他们死在地下室,还有漫长的下行阶梯上。我仿佛看到他们的脸,就在我们脚下的泥土里。奥尔申卡已经有人看见我们靠近,鲍里斯赶了马车出来,让我们上车走完了剩余的路程。在车上,我们像谷物袋一样左摇右晃。车轮的嘎吱声里,我仿佛听到了所有关于战争和战役的歌谣,马蹄声像是战鼓铮铮。所有那些故事,结局一定也是这样,有些人疲惫地返回家乡,身后是堆满了尸体的战场,但从来没有人唱关于这部分的歌。鲍里斯的妻子纳塔娅让我在玛莎以前的房间里睡下,这是间小小的卧室,洒满阳光,有个旧布娃娃放在架子上,还有条小小的儿童被。她现在搬去了自己的家,但房间还是她在家时的样子,一个温暖又热情的地方,像是很愿意接纳我。纳塔娅放在我额头上的手感觉就像我妈妈的,告诉我睡吧,睡吧,大妖怪不会再来了。我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相信她。我睡到天黑才醒,这是个温暖的夏夜,浅浅的暮色正被暗蓝的夜取代。房子里有一种熟悉又舒适的忙碌声,有人在准备晚饭,其他人忙了一天刚刚回家。我坐在窗口,好半天没动。他们家比我家富裕多了:他们家房子还有个二楼,专门用作卧室。玛丽莎在大花园里跑,跟一条狗和四个小孩一起玩,他们多数都比她大。她穿了一条新裙子,上面染了好多草汁。头上原本精致的发髻也散乱了。斯塔赛克却只是坐在门口看他们,尽管花园里有一个跟他年龄相仿的男孩。就算穿上平民的衣服,他的样子也不像普通男孩,他总是坐得四平八稳,表情严肃得像一座教堂。“我们必须带他们回克拉里亚。”索利亚说。有时间休息之后,他部分恢复了那种过分的自以为是,自在地坐在我们中间,就像他一直都跟我们站一队似的。天完全黑了,孩子们上床睡觉。我们坐在花园里,手边有清凉的梅子酒,我感觉自己就像在假装已经长大。这太像我父母做的事,摆上扶手椅和摇椅,带客人坐在森林外的荫凉处,聊庄稼和家里人的事,与此同时,我们这些小孩子到处疯跑,找浆果、野栗子,或者就是简单地玩捉迷藏。我记得大哥刚刚娶了嫂子麦戈西亚时,他们两个突然就不再跟我们一起疯跑了,而是跟父母坐在一起:一种特别严肃的转变,我曾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受其影响。单单是坐在这里,感觉都不真实,更不要说还要讨论什么王座、谋杀,那么严肃,就好像这些东西都是真的,而不是歌谣里编造的。听他们一起争论,更让我感觉很奇怪。“斯塔赛克王子一定要马上加冕称王,并确定摄政人选,”索利亚继续说,“比如吉纳大公爵和瓦沙大公爵,至少——”“这俩孩子哪儿都不去,只能去他们外公外婆家。”卡茜亚说,“就算我得背起他俩,自己一个人赶去。”“我亲爱的姑娘,你并没有搞清楚状况——”索利亚说。“我才不是你亲爱的姑娘,”卡茜亚说,她的语调特别凌厉,足以让索利亚闭嘴,“如果你说斯塔赛克现在是国王,那也好。国王陛下已经要求我,带他本人和玛丽莎去他妈妈的家人那里。所以,他们就会去那里。”“反正首都离这里也太近。”萨坎甩甩手说,有些不耐烦,懒得理鹰爵。“我的确能理解,瓦沙大公爵不会愿意看到国王落入吉纳大公爵手中。”当索利亚试图打断他时,他挑衅式地补充说,“而我并不在乎。克拉里亚以前就不安全,现在当然没有更安全。”“但现在没有任何地方安全。”我说,打断了他们,觉得这些家伙让我搞不懂,“都撑不了太长时间。”在我看来,他们争论的内容无关紧要,不过是把房子建在河的这边,或者河对岸,却无视河边树上的春潮水位,明明超过了双方的建房选址。过了一会儿,萨坎说:“吉纳在大海的边上,北方的城堡又适合坚守——”“但黑森林还是会来!”我说。这点我确信。我曾直面黑森林王后的脸,感觉到那份不可遏制的暴怒冲击着我的皮肤。这么多年来,萨坎一直能挡住黑森林的进袭,像把潮水挡在一道石坝后面;他把对方的力量分散开来,到上千处溪流和水井中去,遍布整条山谷。但这条堤坝本身也不可能永存。今天,下个星期,明年,黑森林早晚会冲破。它将收复所有那些水井、溪流,然后咆哮着冲到山区边缘。有了这些新获取的力量来源,它就将跨越山口。届时将没有任何力量来应对它们。波尼亚的军队被击溃,罗斯亚军也遭到重创——而黑森林却输得起一场、两场,乃至十几场战争,它会确保立足之地,散布它的种子,就算它被推回一道或另一道山口,最终都不重要。它会持续不断地反击,她会一直重来。我们或许能把黑森林抵挡到斯塔赛克和玛丽莎长大成人,变老,甚至到他们寿终正寝,但鲍里斯和纳塔娅的外孙、外孙女们怎么办,花园里奔跑打闹的孩子们怎么办?还有他们的孩子呢,都一直活在黑森林日渐强大的阴影下?“整个波尼亚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这种时候,我们无法全力阻挡黑森林。”萨坎说,“罗斯亚国将会渡过雷瓦河,力图雪耻。只要他们听说马雷克已死——”“我们根本就挡不住黑森林!”我说,“这就是那些古人试过的,也是你一直在做的。我们必须彻底阻止它。我们必须阻止那女人。”他凶巴巴地瞪着我:“是啊,这主意好棒。要是连阿廖沙的魔剑都杀不死她,那就没有什么能做到。你建议我们做什么?”我瞪他,在他眼睛里也看出了让我自己心惊肉跳的那份恐惧。他的表情平静下来,不再瞪我。他坐回椅子里,还是盯着我看。索利亚迷惑地轮流打量我们两人,担心地看着我。但其实没有别的选择。“我不知道能做什么。”我对萨坎说,我的声音在颤抖,“但我一定要有所行动。你愿意跟我一起闯入黑森林吗?”卡茜亚犹豫不决,她跟我一起站在奥尔申卡镇外的十字路口,很不开心。天空才刚刚泛出一抹灰扑扑的绯红色。“涅什卡,要是你觉得我能帮上忙的话。”她轻声说,但我摇头。我吻了她,她双臂小心地抱住我,一点一点加力,直到把我抱紧。我闭上眼睛,搂紧她,有一会儿,我们像是又变成了孩子,两个小女孩,活在遥远的阴影下,但还是很开心。阳光沿着大路照过来,触及我们的身体。我们放开手,向后退开:她一身金黄色泽,面容坚毅,美得不像人类,而我手里掌握着魔法的力量。我双手捧了她的脸蛋儿一会儿。我们额头向前轻触,她转身离开。斯塔赛克和玛丽莎坐在马车上,紧张地看着卡茜亚的方向,索利亚坐在他们身旁,一名士兵在驾车。已经有更多士兵走回镇上,那些在最终战斗之前离开战场和石塔的人,有些来自黄沼泽,有些是马雷克的手下。他们都将跟着充当护卫,他们不再彼此敌对,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是真正的敌人。就连马雷克的手下,也以为他们是来救国王的后代的。他们只是被黑森林王后摆到棋盘敌对位置上的棋子,就为了让她能坐在旁边,看人们互相残杀。马车上装满了全镇送来的补给品,都是本打算今年晚些时候交给萨坎的贡品。萨坎给了鲍里斯黄金,买下马儿跟马车。“要是你肯驾车,他们还会另付钱,”他当时说,一边递上自己的钱袋,“你还可以带上家人一起去。这趟挣到的钱,足够你在另外一个地方开始新生活。”鲍里斯看看纳塔娅,她微微摇头。于是他转回身来说:“我们留在这儿。”萨坎走开时嘟嘟囔囔,对这种在他看来很蠢的行为很不耐烦,我却在看鲍里斯的眼睛。山谷的轻声诉说也在我的脚下响着,这里是家园。我故意没穿鞋子出来,这样就能蜷起脚趾夹住软软的青草和尘土,并把那种力量引入我的身体。我知道他为什么不肯离开。要是我到德文尼克村,要求我父母搬走,他们一定也会拒绝。“谢谢你。”我对鲍里斯说。马车嘎吱响着离开,士兵们列队跟在后面,卡茜亚坐在车后看我,她双臂环抱着孩子们,直到行军队伍扬起的尘土像云一样升起,我再也看不清他们的模样。我转身面对萨坎,他严厉又严肃地看着我。“怎样?”他问。我们从鲍里斯的大房子出发,沿路前进,走向磨房水轮的拨水声响起的地方,河水不断推动它。在我们脚下,道路渐渐变成松散的卵石,然后滑落到清澈的、微微泛起一点儿水沫的河水中去。水边系着几条小船,我们解开最小的那一艘,把它推进水里,我撩起裙子,萨坎的长靴被扔上船舱,我们上船时并没有什么优雅风范,但没有把身上弄湿,他拿起船桨。他坐下来,背向黑森林说:“给我计时吧。”萨坎划桨的同时,我低声唱起亚嘎女巫的加速歌谣,河岸在旁边一闪而过。升起的骄阳下,斯宾多河清澈又平直,水面波光粼粼。我们快速沿河急行,每滑一桨,就可以前进半英里。我看到波尼兹村有妇女在岸边洗衣,她们从成堆的亚麻布旁边站起来,看我们像蜂鸟一样迅速闪过,途经沃伊斯纳村,还曾驶过那里的樱桃树下,今年的果实才刚刚成形,水面还有落花。我没能看到德文尼克村,尽管我知道何时经过那里。我认出了一段河岸的形状,是村子以东半英里的地方,回头时,就看到教堂尖塔上的铜公鸡。风从我们背后吹来。我一直轻声唱,直到黑墙一样的树木出现在前方视野里。萨坎把桨放在船底。他回头看林木之前的土地,表情很严肃。我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里没有土地烧焦的痕迹,只剩下繁茂的绿草。“之前,我们沿着林地边缘把它向回烧了一英里的。”他说。他向南看群山,就像试着估计黑森林已经逼近的距离。我觉得事到如今,这些都已不重要。不管多远,都是太远,而且还没有远到可能达到的程度。我们必须找到制止它的办法,否则就全盘皆输。斯宾多河的水流带着我们,继续漂浮前进。前方,细瘦的黑色林木伸出长长的臂膀,手牵手立在河岸上,像两岸竖起的高墙。他回头面对着我,我们携起手来。他吟诵了一段转移注意力的咒语,让我们隐身,我接过这个线索,对我们的小船轻轻诉说,告诉它做一艘随水漂来的空船,绳索磨损,断开,一路轻轻碰撞岩石。我们试图变成不值得注意的东西,不必被忌惮。太阳高高爬上头顶,一缕强光照在河心水面上,夹在两岸树荫之间。我把一支桨伸到船后当成舵来用,让我们保持在这条明亮的水路上。河岸植被变得更加繁茂、野性,刺丛中挂满红色浆果,还有龙牙一样的尖刺,灰白色,尖利得要命。树木也变得更密集,更巨大,更奇形怪状。它们侧生到河面上空;它们把细长的枝条伸向空处,抢占更多空气。看起来像是有形的嚎叫声。我们的安全通道越来越窄小,而我们船下的水毫无声息,就像它也在隐藏形迹。我们两个蜷缩在小船中央。一只蝴蝶暴露了我们,它是一个小家伙,黑黄两色,可能是在飞越黑森林的途中迷了路。它落在我们的船帮上休息,精疲力竭的样子,然后一只小鸟像黑色飞刀一样冲出树林咬住了它。小鸟也停在了船帮上,破碎的蝴蝶翅膀从它的嘴角露出,小鸟快速连吞三口,把蝴蝶吃掉,它那两只黑豆豆一样的眼睛一直盯着我们看。萨坎想要抓到它,但它箭一样飞回树林里,一阵冷风从我们背后吹来。两岸传来低吼声。一棵巨大的老树大幅下弯,根从地下拔出,吼叫着踏入我们船后的河水里。船身以下河水翻腾。我的船桨被扭到一边。我们抓紧船舷,稳住身体,小船在水面打着转,向前急冲,船头向后。船开始摇摆,河水从侧面泼洒进来,冰冷地浇在我的光脚上。我们还在转圈,在风浪中不由自主。转身过程中,我看见一只树人站在倒地的树干上喋喋不休,就在河岸旁边。萨坎喊了一声:“伦德坎、赛尔科兹!”我们的小船自动调整了方向。我一只手指向那只树人,尽管知道现在已经晚了。“波吉特!”我说,它树枝样的后背上突然迸出鲜艳的橙色火焰。但它转过身,还是四肢着地跑进了黑森林深处,背后带着橙色火焰和黑烟。我们被发现了。黑森林注视的全部威力降临到我们身上,像一记重锤。我躺倒在船底,惊骇莫名,冷水突如其来浸透了我全身的衣物。树木都在伸手抓我们,延长多刺的枝条封堵河道,我们周围的落叶突然增多,拖在小船后面。我们转过一个弯,前方出现六只树人,还有一只深绿色的螳螂带队,它们涉水进入河道,组成一道有生命的堤防。水流加快,就像斯宾多河很想送我们冲过它们,但它们“人多势众”,后面还有更多同伙下水。萨坎站在小船上,深呼吸准备施法,想要用火焰或者雷霆攻击它们。我吃力地站起来,抓住他的胳膊,拉他跟我一起从船后跳进水里,感觉到他吃惊之下在用力挣扎。我们深入河流,再次上浮时就像附着在树枝上的两片叶子,一片浅绿,一片棕色,跟其他叶子一起漂流。这是一种幻象,但又不是。我用全副心力维持着它,除了做一片叶子,别无他求,我只想做一片棕色小叶子。河水攫住我们,带我们进入一道狭窄的急流,兴奋地带我们继续前进,就像它一直在等这样的机会。树人抓起我们的小船,巨螳螂用大镰刀把它切成几段,打成残骸之后,还把大头伸进去看,就像仍在努力找我们。它把闪亮的复眼缩回,一遍遍环顾周围。但那时,我们已经从它们腿边快速穿过。河流短暂地把我们吸入水底旋涡,沉在混浊的绿色寂静里,避开了黑森林的注视,然后在更远处把我们送上水面,一片方形的明亮的阳光下,跟十几片其他落叶在一起。在上游,我们身后,树人和巨螳螂正在搅水搜索,用肢体捕捞。但我们静静地浮在水面漂流,河水带我们继续前进。我们作为树枝树叶,在隐匿状态下待了好久。周围的河道开始变窄。而树木却长到那么巨大,头顶的枝叶如此密集,以至于根本没有阳光投射下来,只有被层层阻隔过的微光。这里的灌木全部死光,因为长年见不到太阳。针叶蕨类和红伞蘑菇一簇簇生在岸边,水面下是灰色水草,河边还有黑泥中暴露出来的根须,从河中吸水。这些深色树干之间距离扩大。树人和巨螳螂们来河边寻找我们,还有其他怪兽:其中一只是哼哼唧唧的巨型野猪,有小马那么大,肩膀格外宽大,两只眼睛像火炭一样鲜红,长嘴尖端尽是锋利的尖牙。它比其他东西靠我们更近,它沿河嗅探,挖开泥巴和枯叶,离我们小心翼翼漂过的地方非常之近。我们是树叶和树枝,我内心无声地吟唱。树叶和树枝,仅此而已,在我们继续漂流的途中,我看见那只野猪摇摇头,不满地哼哼着,回到了树林中。那是我们看到的最后一只走兽。当我们从视线中消失,黑森林强烈的愤恨有所缓解。它还在找我们,却不知从何处着手。我们继续向前,那份压力进一步减轻。所有鸟儿和昆虫的鸣叫声都在渐渐消失。只剩斯宾多河自顾自汩汩奔流,水声更响亮一些。它的河道进一步变宽,在一片布满平滑石块的浅滩上,水流加速。萨坎突然开始行动,用人类的肺惊叫一声,把我湿淋淋地拽出水面。不到一百英尺之外,河水咆哮着流下悬崖。而我们并不是真正的树叶,尽管之前的一段时间,我俩都在努力忘记这一点。河水试图继续带我们向前,近乎哄骗。那些岩石像湿润的冰面一样滑,它们还老是碰我的脚踝、手肘和膝盖,我们一路摔倒了三回。我们艰难地爬上岸时,离瀑布也就几尺之遥。浑身水湿,瑟瑟发抖。我们周围的树木静默,阴沉。它们没在看我们。它们太高大,从地上看,只是长而平滑的高塔。它们的心智多年前就已经成熟,在它们看来,我俩不过是两只松鼠,在它们根部鬼鬼祟祟游荡的小动物。瀑布底部腾起一团巨大的水雾,隐没了悬崖边缘和下面的一切。萨坎看我:现在怎么办?我走进那水雾中,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进。脚下的地面湿润肥沃,河水的湿气紧贴我的皮肤。萨坎一只手扶着我的肩膀,我来找落脚和着手的地方,我们一路向下,艰难攀下这怪石嶙峋的悬崖。直到我脚下一滑,重重坐倒在地。他也跟着我摔倒,我们一起滑下了剩余的一段山坡,勉强能保持臀部着地,而不是连翻筋斗。直到斜坡把我们重重丢在一根树干上。这棵树很险地侧伸到水花四溅的盆状水塘上空,瀑布的终点,树根紧紧盘住一块巨石,才没有倒进下面的水塘里。我们躺在那里,被撞得一时喘不过气,仰面朝天,朝上面呆看。那块灰色巨石皱着眉头俯视我们,看上去就像个大鼻子老头儿,上半截有树根,可当作相当繁茂的眉毛。甚至在满身瘀青和划伤的情况下,我也感觉到一份释然,就像暂时找到了安全的藏身之处。黑森林的愤怒没有扩展到此地。水雾时而涌来,携带着大量湿气,它总是来回摇摆。我透过它看到树叶缓缓地上下巅动,浅黄色的叶子,挂在银色树枝上。我极其想要休息,萨坎低声咒骂了半句,跳起来,又抓住我的胳膊。他拉起不停抗议的我,开始逃走,闯进没过脚踝的水洼里。他在那里停住,正好出了树枝覆盖范围。我回过头,透过水雾向后看。我们刚才躺在了一棵古老的、多瘤的林心树下,它就生长在水边。我们沿着狭窄的河道逃离那棵树。斯宾多河在这里不过是一条小溪,仅仅宽到可以让我们沿着它拖泥带水地奔跑,溪水底部是灰色和琥珀色的沙砾。水雾减淡,最后的湿气渐渐消减,直到刮来一阵强风,把一切妨碍视线的东西清除。我和萨坎停步,愣在原地。我们站在一片长满林心树的沼泽地里,而它们密密层层包围了我们。我俩紧紧拉着手,几乎不敢呼吸,就好像只要不动弹,就能让那些大树不发现我们。斯宾多河继续从我们身边流过,穿过树林,轻轻吟哦。河水如此清澈,我甚至能看到水底的沙砾,黑的、银灰的、棕色的,跟磨平的琥珀和石英混杂在一起。阳光重新又照耀下来。这里的林心树不像在山顶那样,会长成巨大、沉默的参天柱子。它们还是很粗,但只有橡树那么高;它们的树冠范围很大,满是纠结在一起的枝条,还有灰白色的春日花朵。干枯的金黄色叶子铺满树下的地面,这是去年秋天落下的;而在落叶之下,飘出一股淡淡的葡萄酒一样的气味,来自去年掉落的果实,并不难闻。此情此景,让我的肩膀总是不自觉想要放松。这些枝叶之间,本应该有无数鸟儿歌唱,还有小动物采摘果实,然而这里笼罩着一份怪异的宁静。河水继续轻唱着流淌,此外再没有别的动静,再无其他活物。甚至连那些林心树,看上去都一动不动。一阵风吹来,吹动叶子,那些树叶只是懒洋洋地嘟囔一阵,就静默下来。河水漫过我的脚掌,阳光从树叶之间照在水面上。我终于跨出一步。树里并没有跳出任何东西,也没有鸟儿惊叫。我又迈出一步,然后第三步。河水温暖,投射下来的阳光还足够强,能让我背后的亚麻布衣开始变干。我们在寂静里行走。斯宾多河引领我们,沿着略显曲折的路线,在树木之间,在它们的环绕下前进,直到河水涌入一座小而宁静的水潭。水潭对面长着最后一棵林心树:树干粗大,比任何其他的树都高,在它前面,有个绿色的土丘拱起,上面落满了白花。土丘上躺着黑森林王后的身体。我认出了她在石塔里穿过的白色丧服:她还穿着那件衣服,或者说,残留的部分。原本长且直的裙子已经破烂,侧面撕开了口子;衣袖也大半被腐蚀。她两只手腕上的珍珠手镯,也被古老的血迹染成棕色。墨绿色的头发披散在土丘侧面,跟大树的根系连接到一起。那些根也爬上土丘,像长长的棕色手指,轻轻环绕她的身体,把她的脚踝、大腿、肩膀和咽喉全都箍住;它们也贯穿她的头发。王后双眼紧闭,在做梦。要是还有阿廖沙的剑,我们或许可以用剑袭击她,穿透她的心脏,把她钉在地上。也许那样就能杀死她,在此地,她法力的源头,刺入她的本体。但那把剑已经不在。萨坎取出他残留的最后一点儿火焰之心:红金色的魔药,饥渴地在玻璃瓶中跃动。我低头看看它,没说话。我们来,就是为了结束这一切,就是要烧毁黑森林;而这里,就是黑森林的黑暗之心。她就是那颗心。但当我想象把火焰之心倒进她身体里,看她的肢体拍打挣扎——萨坎看了一眼我的脸,说:“你回瀑布那里去吧。”他想让我免受这份折磨。我摇头拒绝,我并不是不忍心杀死她。黑森林王后该死,该感受一下恐惧:她自己就在播撒恐惧和死亡,煽动它们,扩散它们,永无餍足。卡茜亚在林心树下的无声呼喊,马雷克的脸,赤诚真挚,却被自己的母亲杀死。我妈妈在小女儿带来一围裙黑莓时的恐惧,只因为黑森林甚至不会放过小孩子。波罗斯纳的空房子,断壁残垣,一棵贪婪的林心树笼罩全村。还有巴洛神父,他的身体被扭曲成嗜血的怪兽。玛丽莎幼小的声音,叫着妈妈,却要面对母亲被刺穿的尸体。我痛恨她,想看她被烧毁,像那么多受到邪魔侵蚀的人被烧时一样,他们只是被她控制。但想要做出残酷的事,感觉就像是无尽轮回中的又一个错误抉择。古老石塔中的人们曾经把她困在石墙内,后来被她全体灭绝。她唤醒黑森林,还想要吞噬所有人。现在我们又要把她投喂给火焰之心,让这一汪闪亮的清流里洒满灰烬。这一切看起来都不对,但我当时又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选择。我和萨坎一起蹚过那片水潭。这里的水没不过我们的膝盖,我们脚下的小圆石非常平滑。靠近了看,黑森林王后的样子甚至更加奇特,不像是活的。她的嘴唇张开着,但胸部看上去并没有起伏。她甚至可以是用木头雕刻出来的。她的皮肤表面有那种纵纹,就像是竖向劈开,然后表面磨平的木柴,有深浅相间的纹路。萨坎打开瓶子,快速点了一滴火焰之心在她嘴里,把剩余的全洒在她身上。她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衣服着火,那棵林心树的根也燃烧起来,她的头发也起了火,火焰在她周围,像浓云一样腾起,萨坎拉着我迅速后退。她发出嘶哑、狂怒的吼声。烟火从她嘴里喷射出来,火星也开始在她皮肤下闪亮,像橙色恒星放出光明,从她体内的一处扩展到另一处。她在根系之间的土丘上挣扎,绿草迅速化为黑灰。大团的烟雾在她身边、身上翻涌。我看到她体内的肺、心脏、肝脏,像起火房间里的阴影。那些长长的树根被烧焦,卷曲着松开,她从土丘上一跃而起。她面对我们,像一根在火上烤了很久,如今剧烈燃烧的木柴:她的皮肤已经烧成黑炭,裂开来,显出下面的橙色火焰,惨白的灰烬从她皮肤表面吹走。她的头发变成火焰的怒涛,围绕在她头上。她再次尖叫,喉咙里闪耀着血红的火,舌头就像一根黑炭,她还在继续燃烧。她全身有多处喷出火苗,但新树皮一样的皮肤又会将缺口填补,即便当无尽的热力再一次烤黑了新皮,它还是能自动修复。她踉跄向前,走向水潭。我惊恐地看到这副景象,回想起召唤咒中看到的幻影,还有她的困惑,当她发现自己被封闭在石墓中时。问题不仅仅在于:除非被杀,她可以长生不死。问题还在于:她根本就不知道怎样死去。萨坎从溪水底下抓起一把沙石,向她扔去,同时念了扩大咒。沙石飞过空中时就已经增大,成了巨石。它们砸在她身上,一阵阵火星腾起,像是被拨火棍戳动的火堆,但即便这样,她还是没有化为灰烬倒地。她一直燃烧,却不见消耗。她继续前进,四肢着地扑倒在水潭里,溪水在她周围咝咝响着,腾起大团的蒸汽。浅浅的溪流突然加快节奏,急急涌过岩石,就像它知道水潭需要补充似的。即便在清澈的溪水下,她仍在发出火光,火焰之心在她体内闪耀,拒绝被湮灭。她双手捧水到嘴边。多数的水都被她焦热的皮肤蒸发掉了。她抓住萨坎抛向她的一块巨石,用一种奇特的魔法一抖,就把石头中间部分挖空,让她有一个大石碗来喝水。“跟上我,一起来。”萨坎向我大叫,“让火在她身上保持不灭!”我愣了一下,一直呆看她在燃烧的同时生长。我握住他的手。“波吉特、莫林,波吉特、塔洛。”他念道,而我则咏唱那燃烧的壁炉,关于轻轻吹火的歌谣。在黑森林王后的背后,燃烧的树根火势更盛,她体内的火也再次闪耀光芒。她从碗边抬头,在狂怒中咆哮。她的双眼变成黑而空洞的深潭,闪耀着火焰。藤蔓植物从河床上冒出,纷纷缠绕在我的双腿上。光脚的我设法摆脱了它们,但它们缠住了萨坎的鞋带,他摔倒在河里。其他藤蔓马上绕紧他的胳膊,并伸向他的咽喉。我两只手急忙下伸,抓住它们念:“阿拉卡拉。”绿色的强烈闪光传遍整条藤蔓,让它们快速逃走,我自己的手指也在刺痛。他快速念了一通咒,重获自由,把靴子留在了水底。我们两个爬到岸上。在我们四周,所有林心树都被惊醒,它们哆嗦着,挥舞枝条,全都很烦,像是在风里七嘴八舌地讨论。黑森林王后不再理会我们。她还在用那口石碗喝水,但也在向那最大棵的林心树燃烧的根部泼水,想要把火扑灭。斯宾多河的河水正在一点点湮灭她体内的火。她在深潭里的两只脚已经是坚实的木炭样子,不再燃烧。“那棵树,”萨坎哑着嗓子说,在河岸上艰难地站起来:他脖子上有一圈红色痕迹,像是荆棘印迹做成的项链。“她在试图保护它。”我站在河岸边抬头看天:时间是傍晚,空气闷热潮湿。“卡莫兹,”我对着天空说,大声召唤。云朵开始聚集,混杂。“卡莫兹。”开始下小雨了,雨点一滴滴打在水面上。萨坎尖刻地说:“我们不是要尝试灭火——”“卡莫兹!”我大喊,双手举起,把闪电从天空拖下。这一回,我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能做好准备,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准备。闪电再次夺走了我整个世界,我周围只剩下那一个可怕的瞬间,炫目的白色静寂,然后它就从我面前跳开,呼啸着,带着雷声,击中那棵巨大的林心树,地动山摇的一击,沿中央劈下。那股力量把我向后猛抛,身体在空中打转。我晕头转向地落地,半身没在河床里,脸压在鹅卵石跟青草上,看到空中挂满金色叶子的树枝轻轻摇曳。我晕,我蒙,我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世界都在诡异的宁静里,即便是在耳朵里塞了棉花一样的感官扰乱中,我还是能听到越来越响的尖叫,带着惊恐和愤怒。我双臂哆嗦,好容易用手撑起头。那棵林心树在燃烧,它所有的叶子都着了火,整条树干都被熏黑,闪电击中了树干较低处的主要分枝之一,几乎有四分之一棵树在分离。黑森林王后在尖叫。就像出于本能,她两只手放在树上,想要把裂开的肢体推回去,但她自己还在燃烧,她碰到的树干也会再次起火。她把两只手缩回。常春藤类的须茎从地面上狂喷出来,爬上林心树干,绕住它,试图让它保持完整。她转身,穿过水池向我逼近,脸因为愤怒而扭曲。我四脚着地,试图爬起来,战栗着,知道这招没管用,她本身并没有受致命伤,尽管这棵树被重创。林心树并不是能够危及她生命的施法渠道。那道闪电也把萨坎弹回了树木中间。他踉跄着走出,自己的衣服被熏黑,冒着烟,他指着溪水叫道:“克杜尔,弗伦干,”在我听来,他的声音像黄蜂一样微弱,几不可闻,但溪水翻腾不定。“图阿尔,克杜尔——”河岸开始崩塌,拓宽。流水犹豫着缓缓转向,进入新出现的宽广河床:远离水潭和那棵燃烧的树。水潭里残留的水,开始冒出大量蒸汽。黑森林王后转而面向他。她伸出双手,更多植物从水里疯长出来。她把那些藤蔓的尖端抓在手中,把它们向上拔起,然后丢向龙君。那些藤条在空中飞行时仍在生长,膨胀,它们缠绕住他,四肢全不放过,还不断加厚,变长。它们把他摁倒在地。我试图挣扎着站起来。我双手刺痛,鼻端满是烟火味。但她来得太快,这团活着的木炭,周身仍然翻涌着水汽和黑烟。她抓住了我,我尖声大叫。我闻到自己的肌肉被烧焦,她抓紧我双臂的地方都变黑了。她把我拖得两脚离地。我疼到看不见,也无法思考。我的衣服在冒烟,衣袖起火,从她紧握的手指之下脱落。她周围的空气像烤炉一样热,泛着水一样的波纹。我转脸避开她,挣扎着继续呼吸。她把我拖过水塘,登上她曾经休息的土墩,靠近那棵正在四分五裂的树。那时我猜到了她要怎样对待我,尽管在那样的剧痛之下,我还是尖叫着极力反抗,但她的掌控完全无法撼动。我用光脚踢她,只是烤伤了脚。我盲目地搜寻魔法,也念出了半条咒语,但她如此盛怒地猛摇我的身体,结果是我牙齿不停打战,无法继续。她就像是我身边燃烧的巨型火炭,到处都是火。我试过抓住她,挤紧她。我宁愿被烧死。我不想知道她为我设计了怎样的侵蚀方法,把我的力量注入林心树后还有什么计划,当黑森林的核心得到强化——但她的两只手无比坚定。她把我推过爆裂的木材和灰烬,塞进我用闪电劈开的裂缝里,收紧树干周围缠绕的藤条。林心树干在我周围合拢,像一顶棺材盖猛扣下来。 | 我们在地下室发现了男爵,他靠在墙上,空洞无神地坐在血泊中。卡茜亚用休眠药水让两个小孩陷入沉睡,避免让他们看到更多的杀戮。我们在朝阳下离开了石塔,在目睹了尸横遍野的惨剧后。我们到达奥尔申卡镇,鲍里斯和纳塔娅热情接待了我们。晚上,大家讨论了孩子们的未来,索利亚建议为斯塔赛克加冕,但卡茜亚坚决要带孩子们去他们外祖父母家。我和萨坎却想到,无论他们身在何处,黑森林的威胁始终存在。我和萨坎决定前往黑森林,寻找阻止它的方法。我们使用魔法避开黑森林的注意,最终仍被黑森林发现,我们跳入水中,以幻象化作树叶逃脱。穿过黑森林,最终来到一片沼泽地。在那里,我和萨坎发现了黑森林王后的身体,她与林心树的根系相连。我们决定使用火焰之心魔药焚烧她,希望能够结束黑森林的威胁。萨坎将火焰之心洒在王后身上,她的身体开始燃烧,但火焰似乎对她并无太大影响。我召唤闪电击中林心树,希望能够重创王后,但王后依然坚持着,继续与火焰和闪电的攻击斗争。最终,王后在愤怒中将我抓住,将我困在了林心树内。 |
韩哲心有余悸的看着两人离开,他心里哪还有一丝怠慢,虽然只来了两个人,可这两人所表现出来的强大太惊人了。至始至终老头子都没有告诉他这两人的身份,不过他知道,这两人绝对不是依附在韩家其他练气者能够相比的。因为一个龙飞,让韩家变得战战克克,如今华夏南方,韩家的势力范围受到了极大的威胁,这个人必须除掉。当然了,韩哲并不蠢,龙飞在燕京所干的事也有耳闻,罗家和钱家的强大均超过韩家,龙飞搞了两个家族一次还全身而退,绝对没有那么好对付。韩家大本营被袭击,龙飞却悄悄的出现在西方,基本可以肯定是在声东击西,试图打掉韩家在西方建立的势力。华夏在世界范围来说都比较特殊,韩家已经横霸南方,再想有所寸进非常困难,在西方建立势力,实际上是韩天德在壮大自己的同时为自己铺好了一条退路。所以,卢布斯家族有心吞掉韩家的势力,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从现在的局势来看,龙飞出现在西方,还和卢布斯家族的莎莉走在了一起,对韩家是个不小的威胁。幸好现在韩哲和亨利搭上了线,他也知道亨利表面上看是一个纨绔子弟,背地里的手段也不会少,不然拿什么和莎莉争夺卢布斯家族的家主之位,还有一点,亨利会真心和他合作吗?不,绝对不可能!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韩哲岂会不懂,亨利现在之所以和他合作,无非就是想利用他来对付莎莉,等达到了目的,估计会在第一时间反咬一口。据韩哲得到的情报,亨利和刺客联盟早就有了勾结,在打什么主义也心知肚明。然而,要想这么轻易的吞下韩家在这里的势力,亨利想得未免也太简单了。两大家族交锋已经算久了,打来打去,其实根本性的东西并没有损失多少,表面上韩家的损失过半,可真实的情况只有韩哲自己心里才清楚。“二少。”刚才被扇飞的那人走近,嘴角还带着血丝。看了对方一眼,韩哲眯起了眼睛,“怎么样?”这人一定神,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严肃,“这两人很厉害,虽然具体厉害到身份程度我摸不透,但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是什么?”“他们其中一人就算将我们所有的练气者杀死,我们会毫无抵抗力。”足足看了对方十秒钟,韩哲才回过神来,嘴角勾勒出了得意的笑容,“这样不是更好吗?”顿了顿,韩哲眼中闪过了一道冷意的杀意,“龙飞,你永远也不会想到会死在我手里。”“二少,亨利那杂碎想利用我们,我看……”没等这人说完,韩哲伸手制止了他,脸上的冷意消失不见,被一种玩味的笑容代替,“人与人之间都是利用关系,不是吗?”这练气者也不傻,听出了韩哲的言外之意,“二少的意思……”“他想坐收渔人之利,没有那么容易。”笑了笑,韩哲眼中冷光毕露,“该部署的部署好了吗?”“二少放心,一切都按照你的安排准备好了。”韩哲点了点头,“那就好,不知道龙飞什么时候动手,我突然有种期待。”…………如今掌握了韩家和卢布斯家族的势力圈子,莎莉也没有丝毫隐瞒,将她的所有部署都告诉了龙飞。结合莎莉的话,还有索塔夫三人带来的情报,要想注意到亨利的动向就变得简单了。深夜。四处一片宁静。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老七,你说吧,怎么搞?”崔元浩凑近,这次的行动他们只是帮手,自然一切听从龙飞安排。而且九人组向来同气连枝,并没有因为国际而影响到他们彼此的情感。扫了众人一眼,龙飞叼上一支烟,“同时下手,以最快速度扫了韩家三个据点,我们打算重新部署。”藤原劲松那张脸依然死板,指着地图上的一个据点,“我去这里。”“我说藤原,你丫的就知道挑好地方。”索塔夫嚼着口香糖,咧嘴大笑,指着另一处地方,“那我去这里。”崔元浩耸耸肩,一脸鄙夷,“谢特!都让你们挑完了。”站在龙飞身边的周山没急着说话,龙飞叫他们来,肯定有着自己的打算,继续等着龙飞说话。“不。”龙飞却摇摇头。“老七,啥意思?”索塔夫一脸不解,崔元浩和藤原劲松也看向了龙飞。龙飞的身边非常严肃,“别小看韩家,我知道你们的战斗经验非常丰富,可依附在韩家的练气者不好对付。”“练气者算个毛,我就不相信还能刀枪不入了。”索塔夫骂了一句,突然发现周山等人又傻笑起来,“哥们儿,我没有说你们啊,你们也是很牛叉的,哈哈。”周山只是笑了笑,没有计较。将地图拉过来,龙飞仔细的看了看,伸手捏住下巴陷入了沉思,晌久之后才看向莎莉,“你的人准备好了吗?”“随时待命。”“将七成火力,集中到这里。”夏风指着地图上一个地方,也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当看清楚龙飞所指的地方时,都露出惊讶之色。看了莎莉一眼,崔元浩才道,“老七,你让他们去那里,不是去送死,要不我去吧。”龙飞所指的地方是韩家三个重要据点的交汇处,如果首先袭击这里,莎莉的人很可能被全部吃掉,因为从三个据点都能快速赶来增援。“谁说的。”龙飞神秘的一笑,解释道,“三处据点覆盖半径交汇处,有谁敢来?”这句话一问,索塔夫来兴趣了。“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而且必须卢布斯家族的人动手,如果这里被袭击了,你猜三处据点的反应会怎么样?”龙飞笑盈盈的看着所有人。藤原劲松猛然蹙眉,“我同意。”原因很简单,龙飞所指的位置可以说是韩家势力的腹地,论危险程度,甚至超过了三处据点,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韩家反而会松懈,第一炮将这里炸开,三处据点肯定淡定不了。“那万一韩家的反应速度够快,他们想逃脱身很困难。”崔元浩又说话了。龙飞吸了一口烟,戏虐的道,“我说老二,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笨了。”“谢特!”崔元浩狠狠的向龙飞竖起了中指。索塔夫大笑,“老七这招好啊,先打乱他们,给我们制造机会。”“没错,不过我们的时间要控制好,当莎莉的人动手之后,三个据点一有反应,就是真正动手的时候了。”龙飞道,顺眼看向周山,“你们七人加上我一共八人,两人一组,潜伏到每个攻击小组中。”“没问题。”周山回答很干脆。索塔夫将自己的沙漠之鹰拿到嘴边吹了吹,咧嘴一笑,“终于有好玩的呢。”“老四,记住我的话,别掉以轻心。”龙飞严肃的叮嘱,“韩家也不是蠢人,估计早就开始注意我们的动向,做好了部署,我们抢的时间,出其不意的攻击才能取到效果。”虽然龙飞的安排有道理,可莎莉还是心存担忧,在没有动手之前什么好说,可有句话说得好,计划不如变化快,万一中套了,她的人很大可能性都交代在那里,毕竟那个位置太危险了。最大的问题还有一个亨利在,之前在别墅被袭击,已经发现亨利和韩家勾结在一起。换句话说,一旦他们动手,亨利绝对不会只是看热闹那么简单,一定会趁机在背后捅刀子。“龙,这样做风险是不是太大了。”莎莉忍不住道。龙飞自然看得出来莎莉的担忧,没有回答她,而是继续说道,“你将剩下的三成力量用来攻击亨利。”什么!本来还担心亨利背后捅刀子,龙飞说了什么,竟然让她依靠三成的力量主动去袭击亨利,这不是羊入虎口嘛。“美女,你只需要按照老七说的做就是,那什么亨利想坐山观虎斗,再趁机捡便宜,可没有那么容易。”索塔夫道。尽管这么说了,莎莉还是颇为担忧。“相信我吗?”龙飞扭头看着莎莉,不等对方说话,又道,“如果相信我就按照我说的做。”沉默了一阵,莎莉才点头,“好!”安排好一切,龙飞长呼了一口气,终于要动手了,韩家让他死了那么多兄弟,报仇的时候到了。就在这时候,普金斯突然敲门进入,“莎莉小姐。”“怎么了?”普金斯犹豫了一下,最后将目光放在龙飞身上,“龙先生,有你的信件。”信?当看着普金斯递过来的信,龙飞一脸疑惑,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给他写信呢,而且用的是信件,不是采取其他通讯方式。接过了信件,上面只有四个字,龙飞亲启!顿时,龙飞心里颤了一下,从这四个字中,他能够感觉出来,给他写信的人应该是华夏人无疑,莫非是华峰?思量之后他将信件拆开,上面只有一行字:韩家有高手,为你而来,小心!就短短的一句话,没有署名,这更让夏风疑惑了,显然不是华峰写的,如果是他,肯定会留下线索,再说了,华峰有什么要告诉他,根本用不着写信这么复杂,一个电话就能搞定。那么,会是谁给他写的这封信呢。但是不论怎么说,这个写信的神秘人并没有恶意,是为了提醒他韩家有高手。那问题又来了,以龙飞现在的战斗,就算是遇到地级练气者也不用害怕,神秘的来信人告诉他有高手,肯定不是指的地级高手,那韩家是不是还有更厉害的人物在呢?不管送信来的是什么人,最少他的动机不坏,同时也让龙飞心中泛起了狐疑,韩家那所谓的高手究竟什么来头。在燕京的时候,龙飞和两大家族交过手,不论是罗家还是钱家,都有不小的损失,而两大家族出动的练气者才是一个什么层次,就算最后在钱家时候,有神域一方的人插手,也顶多是天级。莫非韩家还有天级高手?对此,龙飞有点不相信。韩家横霸南方,还在西方开设了自己的势力,不过相比于罗家和钱家,肯定还是有一些差距的,那么,信件中提到的高手会是什么层次呢?当然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老七,怎么了?”发现龙飞看完信件之后,脸上有微微的变化,崔元浩不禁问。咧嘴请笑着,龙飞摇了摇头,“没事,有人帮忙罢了,总之一句话,别轻视对手,让所有兄弟都谨慎点。”看了看时间,龙飞再道,“现在一点,三点钟动手。”索塔夫捏了捏下巴,“终于可以好好玩玩了。”…………某个秘密的地方,依稀的可以看见三个人影,每个人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其中一个五十多岁,非常彪悍,穿着十分随意,背上背着一把厚重的大刀,这把刀并不少见,就是卖猪肉剁骨头用的大刀,唯一不同的是这把刀比普通剁肉的大刀更大,足足三倍有余。另一个人穿着更奇葩,不能说随意了,而是邋遢,留着的长发有些凌乱,满脸胡子茬,要是放在街边,给他一个碗,觉得不会怀疑他是一个乞丐。最后一个人就要好上很多了,虽然一身粗麻衣服,却非常整洁干净,然而,给人的感觉却十分诡异。三人坐在一起,地上摊着一张纸,摆着两只烤鸭和一只烧鸡,三人都不停撕下肉大口大口的吃着,还一边抓起军用水壶往嘴里灌,显然那不是水,而是高度的白酒。只用了十分钟不到,烤鸭和烧鸡就下了三人的肚子,邋遢男和彪悍难斜躺下来,美美的抽上了一支烟。粗麻衣男却掏出一个类似鼻烟壶的东西,放在鼻子旁边,用力的吸了几下,然后销魂的吐了一口浊气。“老肥,干嘛给那小子送信?”邋遢男弹了弹烟灰,眯着眼睛问道。老肥就是彪悍男,将背上的大刀取下来,用刀尖剔着牙,将碎肉渣吐掉,“不给他提个醒,他会丢命的。”“他死不死和我们没关系,莫非你真相信他是老大的儿子?”邋遢男瞥了一眼道。“疯子,话不能这么说,不管怎么样,他很大可能就是老大的儿子,老大不在了,我们得帮他保住血脉。”老肥说道。疯子哼了一声,“那小子就是一个蠢蛋,到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就算是老大的儿子,什么也没有继承到。”一直没开口的粗麻衣男说话了,“一个常年流浪在外,能有现在的本事算不错了,疯子,你要求不要太高了。”“我高吗?”疯子没好气道,拨弄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咱们都只是猜测,他是不是老大的儿子还难说,况且这蠢蛋太容易相信一个人了,他永远不知道,身边的人才是最大的敌人。”听到疯子这话,粗麻衣男和老肥都皱起了眉头,虽然这话不怎么好听,却是事实。“不如我去干掉那个小子。”粗麻衣男沉声道。老肥却摇头,“不可。”“为什么?”粗麻衣男不解。“老古,我知道你要杀死那人并不困难,可你得知道,一个人如果不经历一点挫折,如何成长?”老肥这一问,叫老古的粗麻衣男结舌了,顿了一下皱眉道,“可继续下去,他会被害死,死在编制的谎言里。”疯子却道,“如果不成器,死了就死了。”这么多年了,三人彼此都知道对方的脾气,尽管疯子嘴上这么说,可老古知道,真要是被他碰上了,绝对不会袖手旁观。“查清楚他们这次出动的是谁吗?”疯子忽然问。老肥和老古对视一眼,纷纷摇头。疯子重新点上一支烟,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太奇怪了,韩家算什么,竟然能请动他们,我总感觉事情有点蹊跷,龙小子还不足以引起那些混蛋的重视才对。”“也许他们也发现了龙小子可能是老大的儿子。”老古说道,“或许是那人故意透露的消息。”老肥却不同意,说道,“不会,如果是那人透露的消息,他根本用不着编制谎言,也不能等到现在,早就可能将消息散播出去了,你们想想,假如龙小子是东方家族遗孤这件事传到七大家族耳中,会引起什么样的反应?”显然,老肥这个问题问到了点子上。拥有两面的同一个组织,分别以三叶花和神域,代表着正义和邪恶,可老肥三人却深切的知道,控制三叶花一方和控制神域一方的都不是好东西。昔日东方家族联手灭掉,至今都没有查出来有哪些家族参与了,换句话说,每一个家族都有嫌疑。龙飞的身份要是遭到了泄漏,哪里还可能从燕京全身而退,估计早就死透了。从目前看来,他的真实身份肯定还没有遭到泄漏。虽然不知道七大家族哪些参与了对东方家族的围杀,不过老肥三人却确定了一个事实,二十年钱东方家族的覆灭,‘葬墓者’肯定参与了。不是看不起其他家族,不说是超过一半的家族参与了,就算七大家族都参与了,要想将东方家族在一个晚上屠杀殆尽,根本不可能,当然,有‘葬墓者’的参与就不同了。要说真正的神秘,‘葬墓者’才是鼻祖级别的组织,没人知道他们的底细,也没人知道他们的目的,只知道这个组织非常强大。论个人实力,老肥三人没得说,任何一个都是横霸一方的人物,然而遇上‘葬墓者’却没有把握。这个组织的神秘性太强了,究竟有多少高手根本没人知道,三叶花和神域在‘葬墓者’面前,就如一个小孩和成人,根本没有可比性。现在‘葬墓者’的人现身在西方,并且是因为韩家,本身就是一个疑问,别说韩家了,除开练气者家族,就算是华夏最顶尖的家族也未必能请动他们。疯子的担心是没错的。很可能‘葬墓者’是从其他渠道确定了龙飞的身份,想从他身上得到一直垂延已久的东西。疯子三人都知道老大昔日手上有一件很神秘的东西,不出意外,‘葬墓者’和其中七个练气者家族勾结,就是为了那件东西,神秘的命盘,东方家族也是因为这样才引来了灭族的大祸。不过很多事情的确只是猜疑,并没有证据,如果是掌握了一些证据,三人早就拿这些家族开刀了。大家族的强大有的时候让人忌惮,有的时候却很无奈,尤其是招惹上了强大而疯狂的对手,那将会是一场灾难,而老肥三人,任何一人都足够做到这一点。二十年了,他们不动的原因是还没查清楚当年的真实情况,而且还摸不清楚究竟是哪些人动的手,要是胡乱杀一通,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本来,龙飞还不足以落入三个人的视线,也是因为那个人,老肥三人才注视到了他,并且发现他很有可能是老大的儿子,不过很有可能并不是真的,很多事还需要考证。二十年都等过来了,他们也不在乎多等一些日子,真相正在一步步的揭开,终究会有一天,所有的一切都将大白于天下。这次‘葬墓者’出现了两人,表面上看是协助韩家对付龙飞,可真实的目的或许不是这样。不过不管他们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说不定都会误打误撞的知晓一些。老肥之所以秘密给龙飞送去信件,也是为了让他多几分提防,即便现在对他的身份只是猜疑,也得小心,万一真的死在‘葬墓者’手里,到时候发现他真是老大的儿子,他们三人有何颜面下去见老大。疯子会提出怀疑也是有根据的,‘葬墓者’那两人实力在什么层次不清楚,可要杀死龙飞,觉得是轻而易举的,真是单纯的为了杀人,哪里还会等到龙飞主动送上门。只怕龙飞出现在西方第一时间就会遭到猎杀。‘葬墓者’没动,这就是疯子怀疑的根本。但是,事情发展到现在,不论‘葬墓者’在打什么算盘,他们三人既然来了,都要查个究竟。而且以他们三人的实力,要杀死两个‘葬墓者’并非难事,就算无法弄明白对在打什么算盘,能杀死这两个人,也算是在为老大报仇的道路上,找回一点利息。“老大两个儿子,不知道另外一个是死是活。”老肥突然感叹了一声。疯子将烟头弹飞,“活着固然好,真要是死了也没办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死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听着疯子这话,老肥和老古都沉默了。这话很不入耳,却又有几分道理,活着的人必须背负家族的血仇,所面对的敌人何其强大,还不如死了好,落得清静。“我们该走了。”疯子瞥了两人一眼,身影一闪,几个纵跃就消失在了黑暗中。老肥看了老古一眼,“不管怎么样,看着那小子一点。”“没问题。”提着厚重的大刀,老肥舔了舔嘴角,眼中迸射出一道寒冷的光烁,“是该慢慢讨回来了。”“是啊,我们沉寂了二十年,是该出来走动走动了。”老古也叹了一声,“老贺那边我打过招呼了,他也出来了。”凌晨三点,在一个大型的化工厂,虽然没有了白天机器带来的噪声,四处却都被照亮,探照灯不断的在来回扫动,更有不少人走动,如果仔细看,会发现巡逻的人都是东方人面孔。一些人手里持着警棍,每到一个地方,就会拿手里的强光电筒照射,既然端了韩家给的这个饭碗,怎么也得上心点,当然在这些人中,如果仔细的看,会发现还有一批人身上挂着步枪。但总体来说,这里的守卫不算森严,还有不少人三两个成群,靠在一起抽着烟。此处位于韩家三个主要据点的交汇处,可以算得上是韩家在海外势力的腹地,三个在外边的据点有着重火力,就算如今正和卢布斯家族处于交火阶段,可想要轻易的打到这里来,还是有些困难的。“喂,把你的烟给我抽一个。”靠在一起的几人中,一个人向另一个人笑道。那人没好气道,“我说大哥,你不是有烟吗,我的也不多了。”“草,你小子太扣了吧,你那烟是国内弄来的,更带劲,嘿嘿,别墨迹,赶紧给我整一根。”点上一支烟,那人美美的抽了两口,昂着脑袋吞云吐雾,直到将烟气吐完,才笑道,“还是家乡的烟爽啊,喂,下次有机会给我也捎点来。”咔嚓!就在这人话音落下的瞬间,突然传来了一声动静,让几个抽烟的守卫顿时心中一紧,彼此交替了一个眼神,纷纷持枪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摸去。他们守在这里,安全性要比任何地方都高,然而,上头交代过了,现在正处于和卢布斯家族交战的非常时间,一定不能大意。当几个持枪的守卫摸响了声音来远处,手中的强光手电一照,发现了一双绿油油的眼睛。“草,哪来的死猫,吓老子一跳。”说着,这人就快速上膛,瞄准了那只猫。可刚准备开枪的时候,却被另一个同伴给制止了,“别开枪。”“还不滚,算你你运气好。”这人扬了扬枪杆子,将野猫给吓走,回头笑道,“走,这次抽我的。”倒不是说真被一只野猫给吓到了,他们也必须小心,见没有什么可疑,几人慢悠悠的回到之前所在的地方,彼此又点上了一支烟,开始吞云吐雾。“喂,我说,咱们不用这么小心吧,卢布斯家族的人就算再厉害,也未必敢来这里撒野,妈蛋,真要是敢来,老子将他们打成马蜂窝。”“得,别说这些废话,还是小心点为好,这里是西方,卢布斯家族才是地头蛇,我们不过是过江龙罢了。”“我呸,这些西方的长毛猴子,也是中看不中的东西,有种就来,老子正闲得蛋疼,如果……”可当这人将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发现不对劲,因为他眼角的余光好像发现了什么东西在移动。“谁?”突然一声冷喝,让其余几个人都严肃起来,瞬间将强光电筒照射向了一个地方,不过那里却什么也没有。为了放心,几人又一次摸了过去,还是小心的搜寻了一遍,可是依然没有什么发现。“我说大哥,你别一惊一乍行不行,这里哪里有什么影子,草,真是自己吓自己。”可是当这人回头的时候,发现几个同伴脸上的表情不仅没有松懈,反而更严肃了起来,纷纷将枪口对准了他身后。靠!不会吧。就在这个守卫心提到嗓子眼的时候,只听一声轻微的呼啸,一把匕首破空而来,从脖子后面洞穿,刀尖刺穿了脖颈,一切发生得太快了,这个守卫甚至还没喊出来就已经无法再说话了。哒哒哒……哒哒哒!剩下的几人第一时间就开枪了,密集的子弹射向了黑暗处,枪声在第一时间就彻响了整个化工厂。一听到枪声,所有的守卫都惊讶了,按照常理来说,不仅是那几人,每个人都不会你相信卢布斯家族会秘密潜入这里,并且展开袭击。可现在却真实的发生了。“有敌人,所有人给我打起精神来。”韩家这些守卫也是训练有素的人,在枪声响起的时候就全部动员起来,步枪,手枪,甚至手雷都弄出来了。“该死的长毛猴子,给老子去死。”战斗已经开始了,普金斯和浩克带的人也不在犹豫,冲暗处冲出来,就开始无情的射杀。他们的时间并不多,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将这里给端掉,不然等韩家另外三个据点的人赶过来,到那时要想全身而退就麻烦了。其实,当普金斯等人接到命令的时候也赶到非常诧异,他们虽然都是莎莉用钱养出来的人,可并不是傻子,很清楚这次行动的危险性。当然了,他们更知道这次袭击的重要性,也知道龙飞龙飞在打什么主意,袭击这里,出了是端掉这里,最重要的就是给其他三个据点造成干扰。“浩克,下手狠点,给我狠狠的打。”普金斯在麦克风里说道,转身就是一梭子打出去,四五个守卫被子弹给穿透。几秒钟后,麦克风里传来了浩克的笑声,“这帮孙子死定了。”枪声继续,越来越猛烈,时不时还伴随着手雷的爆炸,原本安静的化工厂顷刻间变得热闹起来。当暗处大批的人涌出来时,韩家的守卫都吓破了胆,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卢布斯家族的攻击会这么猛烈。“该死,快……通知二少,卢布斯家族的人疯了。”作为三个据点的交汇处,距离三个据点的距离都不算远,这边的爆炸声和闪耀的火光已经引起了三个据点的注意,再加上接到电话,三个据点也炸开了锅。A处据点,一个大汉吼道,“麻痹的,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摸到我们地盘,兄弟们,跟我一起弄死那帮长毛猴子。”经他一声吼喊,六七辆吉普车在最短的时间就集结完毕,刚打算冲出门的时候,却被另一个人给拦了下来。“老苟,你干什么?”叫老苟的人神色严肃,“别冲动,很可能是陷阱。”大汉骂了一声,“草,难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死,你知道对方这次出动了多少吗,最少两百个,要是晚了,我们只能去收尸。”老苟结舌了,迟疑之后道,“你们只能去三十个人,我给老张和老赵打电话,我们一边出一点人。”“好!”大汉也没有矫情,冲身后的兄弟大吼,“家伙都给我带足了,给我干死那帮孙子。”六七辆车快速的冲了出去,老苟马上就拨通了老张的电话,接着又给老赵打了电话,三个据点的负责人做了一个沟通,卢布斯家族能这么大规模的袭击,绝对不能轻视。老苟也是一个很有经验的人,卢布斯家族这么大的动作袭击三个据点的交汇处,如果是单纯的想端掉那里,再向他们三个据点展开袭击,这肯定不可能。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这次袭击最大的可能性是为了吸引他们的注意,分散他们的力量。“卢布斯家族,算盘未必打得太好了。”老苟放下电话,冷冷的说了一句,然后朗声大吼,“所有人给我打起精神来。”早已经摸到了外围的还潜入暗处,负责A处据点的正是索塔夫,舔了舔舌头,向麦克风里吹了吹,“兄弟们,都注意了,五分钟后开始行动。”“收到!”在某处。韩哲也接到了腹地被袭击的消息,并且三个据点负责人都给他来过电话,可是他并没有理想中那么慌张,反倒露出了深意的笑容。“都准备好了吧。”“二少,放心吧,我们都准备好了。”韩哲轻笑,“那就陪他们好好玩玩,另外,让那一队人开始行动,亨利想要坐收渔人之利,没那么容易。”说完之后,韩哲又走向了另一个房间,当看到那两个没事正下着象棋的高手,犹豫之后还是恭敬道,“两位先生,到时候麻烦你们了。”两个在下着象棋的高手只是随意的瞥了韩哲一眼,马山又将注意集中在棋盘上,“将!”“嘿嘿,你忘了我这里有炮,不好意思,隔山炮,我打。”显然,两人的态度让韩哲非常郁闷,可深知两个人的厉害,韩哲哪里敢表现出不快。被吃掉‘车’那人有着小郁闷,扭头看向了韩哲,“你该怎么安排就去吧,我们自有分寸。”“好,那我就不打扰两位了。”韩哲勉强了笑了笑,在转身的时候,心里暗骂了一句。要不是看在这两人那么厉害,而且对韩家有用的份上,他真想干掉这两个王八蛋,不过这只是他的想法而已,哪里不会知道,要干掉这两人,根本不可能。等韩哲走后,继续下着象棋的两人突然听了下来,一人问,“他你猜们什么时候会来?”“什么时候来都一样,二十年前他们逃过了一劫,这次没有那么容易了。”另一个人狞笑道。“别掉以轻心,那三个老鬼非常厉害。”“你忘了我们还有帮手吗,好不容易将他们三个老鬼给引出来,就算杀不死他们,也得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强大。”说着,这人挪动‘马’,笑道,“不好意思,卧槽马,你输了。”“草,你玩阴的。”卢布斯家族的袭击猛烈不假,可三个据点各自出动了三十人,加上腹地本身集结的一批人,真要是打起来,谁输谁赢就很难说了。“快!给我再快点!”三批人,从三个方向冲向了腹地,以彼此的距离来说,顶多只要十分钟就能赶到。收到消息的龙飞暗笑一声,按下了对讲机,“A计划,开始。”腹地的枪声越来越密集,双方的交战也趋于白热化阶段,卢布斯家族的出动了七成的力量突然袭击这里,的确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尽管现在韩家一方还不算完全的输,却处于绝对的劣势。轰!一颗手雷从空中坠落,掀起了新一轮的爆炸,几个始料不及的守卫直接就消失在了火光之中。西方和东方就是这样不同,没有武器的限制,如果你有钱有势,别说是高爆手雷了,就算是坦克飞机也能弄到手。“可恶的长毛猴子,兄弟们,支援快到了,给我狠狠的打。”一个头目躲开了一梭子子弹的袭击,冲隐蔽着的十几个守卫吼道。几个守卫交替了一个眼神,两人点了点头,另外几人扔出两颗手雷,突然窜出来冲逐渐逼近的西方人展开了一轮袭击。子弹疯狂激射,枪口喷射出长长的火光,蛋壳乒乒乓乓的掉落在地上,早已经铺盖了一点。“趁现在,快!”有这几人的掩护,两个人快速的奔向了一个仓库,这里囤积的枪械弹药没法和三个据点相比,却也是不少,要不是刚才被突袭,韩家一方也不会一个照面就损失了三四十人。两个冲向仓库的守卫只有一个目的,将里边的重型武器取出来,卢布斯家族的攻势太猛了,必须在支援赶来之前守住,虽然腹地距离三个据点的距离只有十分钟左右的路程,然而,在这种交火的情况下,别说十分钟,现在秒秒钟都在死人,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当然,莎莉手下的人也不是菜鸟,明显看出了对方的意图,那仓库里一定有杀伤力更大的东西。“谢特!干掉那两人。”普金斯骂了一声,冲身边几个兄弟道。“没问题。”三个黑人大汉第一时间都绕向了仓库方向,不管仓库里有着什么,都不会让那两人拿到。韩家一方也捕捉到了三个黑人的动向,另一方的一个头目骂了一句,“截住那三个黑鬼,给那两个兄弟争取时间。”“是!”莎莉的手下在不断推进的之中,一个个大汉就如同来自地狱的收割者,不断的收割者韩家一方守卫的生命,当然,面对韩家一方的反扑,他们也不是没有损失,最少又二十多人死在了乱枪之下。两个守卫一边躲避子弹,争分夺秒的向仓库冲去,就在这时,冲在前头的那人小腿中了一枪,整个人就栽倒了下去,不过这人的反应并不慢,倒地后第一时间就翻滚开。刚刚一滚开,他倒地的位置就溅起了灰尘,一直延续到了他躲避的地方。“草他妈!”这人捂住伤口,脸上渗出了冷汗。另一个人绕了过来,一看对方小腿上的血洞,急忙问道,“怎么样?”“还死不了。”这人没有管自己的伤,快速给手枪换了一个弹夹,咬牙道,“我为你作掩护,拿到动东西给我狠狠的打。”“可是……”还没说话,这人就推了他一把,“少他妈废话,快走,这么多兄弟死了,要给他们报仇。”他没在说话,重重的点头,“一定要活着,坚持到支援来这里。”可是就在他转身遁走的几秒钟,身后响起了一声爆炸,刚才还和他说话的兄弟连完整的尸体都没有留下。“混蛋!混蛋!”大骂之余,他没有停留下来,继续向仓库方向冲去。在这里发生了大规模交火的同时,三个据点的人正疯狂的往腹地赶,车子在公路上横冲直撞,很多躲避不急人都无辜的丢失了生命。“快,再快点。”一条道路上,六七辆车将车速提升到了最快,可就在这时候,前方一辆拉着桶装水的货车却缓缓的行驶而来,还不停的按着喇叭。“该死的破货车,贴着街边过去。”这里不算是繁华的街道,相反道路非常狭窄,而且过往的人比较多,大货车如果占着大部分车道,让韩家这队人的车只能贴着街边过去。司机一打方向,车子刚刚贴着街边,这时候意外发生了,只见对面一百米的大货车突然加速,车头猛然打了方向,一个急停,车上的桶装水顷刻间就滚落下来,将路边人行道给堵住。大货车的出现,还搞出这种事,傻子都知道发生了什么。韩家这对人七辆车呼啦一声停了下来,每个人都紧握手中的步枪,带头的大汉吼道,“见人就给我打。”碰!一个子弹打在了挡风玻璃上,顷刻间玻璃就粉碎,司机瞳孔张大,一头栽倒下去。“麻痹的,都给我下车。”就在六七辆车三十来个人涌下的时候,从街道四处就涌出了打拼黑衣劲装得大汉,在最短的时间就向这边开枪。韩家这对人也不是吃素的,迅速找到了掩护的区域,双方立即开始交火,密集的枪声很快的覆盖这片区域,乱射的子弹将街边的很多东西都打得稀巴烂。发生拦截的不光是这条路上,另外两个据点赶向腹地的车队也遭到了袭击。半路上出现了拦截,说明卢布斯家族拿下腹地的决心非常大,越是这样阻止,就让韩家这三队人就越是有着更大的决心,他们也必须想办法往腹地冲过去。腹地的交火在还在继续,三方来增援的人也遭到了袭击,当三个据点的负责人知道了,脸色都在第一时间变得凝重。本来以为卢布斯家族只是声东击西,袭击腹地是为了分散他们的注意力,真实目的是袭击他们三处重要据点,可是至今为止,三个据点都没有遭到袭击,这太奇怪了。等等!莫非是估计错了,卢布斯家族的真实目的不是三个据点,故意造成这种假象,真正的目的是吞下腹地,从内部向往他们三个据点进发,只是这么做未免太冒险了。B处据点的负责人脸上从没有此刻这么凝重,身旁的人都在等着他的命令,一个个欲言又止,却没有人敢开口。“周围有什么动静吗?”“没有,我们向外延伸了一公里,都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听到手下这话,负责人脸上更凝重了,沉思片刻后道,“再调三十人过去,要快!”“好!”又是几辆车带着重火力开出了营地,只是他们不知道,在他们集结人到离开,都在不少眼睛的监控之下。某处的龙飞得知情况后,嘴角勾勒出了一丝笑容,“B计划,可以开始了。”从袭击开始,对腹地的攻击最猛,为的就是营造一种吃下这里的决心,至于路上的拦截,实际上并没有将那三十人干掉,打是在打在,而且看起来很猛烈,不过损伤并不大。这么做的目的也是为了给拿下腹地的假象又添了一把火。大约过去了五分钟,也就是三处据点第二批人离开营地之后的五分钟,一直潜藏着的人终于开始动了。按照约定好的时间,三处绝点同时遭了袭击,让韩家三个负责人大惊失色,刚才还做了沟通,而且已经对营地周围测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有人,这些袭击者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不发生已经发生了,卢布斯家族已经展开了新一轮的袭击,现在思考其他都是多余的,怎么想办法将敌人干掉才是最重要的事。几处地方都发生了疯狂的枪火事件,韩哲并没有理想中那么慌张,反倒一个人悠闲的坐在桌子上吃着牛排喝着红酒。站在他身边的人十分着急,甚至于心里有着不满,他们是韩家培养的人不错,可也是人啊,就韩哲这态度,分明是没有将他们当作人看。终于,这人忍不住了,“二少,腹地遭受了很强的袭击,看来卢布斯家族是铁了心拿下那里,而且咱们三处最重要的据点也正在受到袭击,二少,咱们……”铛的一声,韩哲将手上的刀叉放下,冷冷的扫了说话的人一眼,“我怎么做需要你的教吗?”“不敢,我只是……手下的兄弟对韩家都衷心耿耿,这么死了有些……”这人没有说下去,意思已经到了。韩哲用餐巾擦了擦嘴,“我韩家待你们也不薄,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懂吗?”这人脸上很不好看。“谁说我们的人都会死,又是谁说,卢布斯家族一定会赢?”看着这人的脸,韩哲反问道。顿时,这人看着韩哲的脸时,却找不到话来说。“别看表面,我做事有分寸,你下去吧。”韩哲下了逐客令,而这人暗叹一声,应了一声就转身离开。他不知道就在转身的时候,韩哲向另一个人递了一个眼神,后者快速的拔出手枪,碰的一声,前者就倒在地上,难以置信的看着缓步走过来的韩哲,“为……为什么?”韩哲小抿了一口杯中的红酒,还端到眼前轻轻的晃动着,看着里边深红的酒液,慢悠悠的说道。“别质疑我的话,更别质疑我做事的方法,而你犯了大忌,明白了。”这人咬着带血的牙齿,奋力大吼,“姓韩的,你不得好死,韩家也会倒台的,一定……一……”又是一声枪响,这人死得不能再死。开枪的人面无表情,韩哲道,“将他拖出去,另外,叫那边可以开始了。”“是,二少!”等所有人离开,韩哲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自言自语,“龙飞,你真以为能赢得那么容易吗,你想得太简单了,正因为你这种幼稚的想法,会让这里成为你的葬身之地。”韩家和罗钱两家比起来是还有点差距,可韩哲并不认为自己就比别人差,罗家和钱家两个小辈都死了,他却活得好好的,还会成为龙飞的终结者,最少,此刻他是这么想的。在韩哲期待着龙飞表演的时候,还有另一个人也抱着同样的心态,那个人自然就是亨利。和韩哲合作目的是借他的手将莎莉的势力给拔掉,就在这个深夜,莎莉的人终于动手了,这当然是他最希望看到的,等到两败俱伤的时候,就是他出手的时候。在亨利眼里,莎莉一个女流之辈想和他争夺卢布斯家族之位,无疑是此人说梦,至于韩哲嘛,一个原本就和家族有着冲突的东方人,怎么会是他真心合作的对象。要是韩家的势力不趁机打掉,继续扩张,对他,以至于对他以后统领卢布斯家族都是一个极大的障碍。还有,这次计划他付出的代价不小,作为世界上最大的杀手组织,刺客联盟的胃口非常大,假如不想办法吞掉韩家的势力,就算勉强的坐上了家主之位,家族的产业却会被分割一大半,这个位置也是坐不稳的。“亨利先生。”一个白人中年这时候走来。亨利将手中的香槟放下,挑眉看向白人中年,“情况怎么样了?”“莎莉对韩家发动了最猛烈的袭击,韩家三个重要据点以及腹地都遭到了袭击,双方的交火正处于白热化阶段。”一听这个消息,亨利朗声大笑,莎莉和韩家打得越凶,他就越高兴,虽然现在是凌晨三点多,他却兴奋得没有一点睡意。“是吗,那你猜谁会赢?”在问这个话的时候,亨利却是一脸笑意,因为这场厮杀,谁输谁赢对他都是绝对的好处。白人中年蹙眉,本来不想说话的,可是他毕竟在卢布斯家族这么多年,又是亨利这一派系的,有些事看得更为透彻。见白人中年犹犹豫豫,亨利收住了笑容,“有话就说吧。”“亨利先生,今晚莎莉和韩家的厮杀来得太突然了,我觉得有点不对劲。”白人中年人终于说出了心中的担忧。亨利瞳孔紧缩在一起,示意白人中年继续说下去,后者点头只有又说道,“如今咱们三方势力,莎莉一心想和亨利先生争夺家主之位,她为什么这么好不顾忌的进攻韩家,这有点不符合常理。”顿了一下,白人中年再道,“韩家和咱们合作根本不可能是真心诚意的,彼此都不是傻子,他肯定留了后手,今晚他们却打得热火朝天,我担心这背后还隐藏着阴谋。”听了白人中年人话,亨利许久没说话,陷入了沉思,晌久后淡笑着看向对方,“比克斯,你觉得我是傻子吗?”叫比克斯的白人中年愣了,有点不明白亨利这话的意思。亨利起身站起来,掏出一支雪茄点上,顺手将胸前的十字架拿在嘴边亲吻了一下,“上帝会见证我亨利的一切的,他们能想到的,我同样能够想到,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见亨利这么说,比克斯没说话了,这个时候,另一个人高个子白人快速的进门,脸色十分着急。比克斯一怒,“没规矩,不会敲门吗?”高个子白人急忙道歉,亨利却摆了摆手,“说吧,发生了什么事。”“亨利先生,不好了,我们遭到了一股势力的袭击。”高个子白人道。“怎么回事?”担忧终于还是发生了,比克斯严肃的问道。看了亨利一眼,高个子白人才将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他们一个重要据点突然被人袭击,一个照面就造成了数十人的损伤。对方来得很突然,并没有试探性的袭扰,第一时间就发动了最猛烈的袭击,据点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打蒙了。奇怪的是这些人并没有恋战,只维持了十来分钟,打了就立即退走,让据点的人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抓到。“谢特!一群蠢猪,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忘记我怎么交待的吗,现在是非常时期,不能掉以轻心。”比克斯当即就大骂。被指着鼻头骂了一顿,高个子白人脸色异常难看,亨利却将他制止,冲高个子白人道,“摸清楚是什么人动手的吗?”高个子白人道,“他们蒙着脸,可是从武器和体型上能够看出来,是东方人。”亨利安静了下来,慢慢的,嘴角浮现了玩味的笑容,“看来咱们东方朋友不打算让我闲着啊。”“比克斯,立即调一队人追击那些袭击者,动静能闹多大就闹多大,另外,启动那批人,咬莎莉一下。”亨利道。比克斯郑重的点头,“我这就去。”…………亨利一方这个被袭击的据点,这里的火光还在蔓延,刚才的交火只持续十分钟,那些袭击者就散去了,一切发生得太快,消失得也很快。暗藏在某处的一批人一直没有任何动静,即便双方刚才打的热火朝天,他们只是躲在角落里看热闹。“咦?”只见一个车队快速开来,车上都携带着重火力,一个大块头朗声喊,“都给听好了,以最快速度给我追,一定要干掉那帮东方猴子。”车队浩浩荡荡的驶出,向刚才那些逃走的袭击者追去。暗藏暗处的一批人依然没有动静,一个人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等!”说话的是一个东方人。“这位先生,我们何不如趁机吃掉他们两股势力,就躲在这里,太憋屈了。”一个黑人青年道。另一个东方人却制止了,“不行。”“为什么?别忘了我们之间是合作,我们没有必要完全听你们的。”黑人青年不客气的道。嗡!很轻的声音,黑人青年脖子旁边突然架了一柄利剑,这个东方人冷冷的说道,“如果你想将所有事搞砸,我不介意先干掉你。”其余的西方人都紧握着枪,看向两个东方人的时候充斥着一股敌意,可另一个白人大汉却低喝了一声,“够了!都给我住口,有动静。”果然,在白人大汉话音刚落下,又有一个车队出现了,只是和之前的方向不同,而且在那些人中,有一半都是东方面孔。见车队绕过了弯消失不见,其中一个东方人扭头看着刚说话的白人大汉,“兵分两路,一半人跟着我们俩人袭击这个车队,另外的追击刚才的人,都小心点,别死了。”说完,两个东方人就第二个车队离开的方向追去。“妈蛋,真当自己……”黑人青年不爽,话还没说完,脑门上却顶了一把枪,白人大汉冷言道,“下次再听到你说这话,我会一枪干掉你。”黑人青年猛吞了一下口水,立即选择了闭嘴。“他们说得没错,你们一队人跟上去,配合那两个东方高手,记住,我们现在是盟友,谁他妈要是掉链子,老子一定收拾他。”白人大汉训斥道。这批人正是夏风在行动之前安排来袭击亨利的人,是莎莉手下的三成力量,只是他们还没有动手,却出现了另一批人,其中一个东方人立即和龙飞取得了联系,才一直暗藏着不动。今晚三方势力都会被拖下水,谁也不会安然的度过,而且每个人都在打自己的主意,他们率先对韩家发动了袭击,双方已经达到了白热化阶段,亨利想在这个时候添一把火,坐收渔人之利,显然有些太你真了。当然,现在每一方的人都出来了,新一轮的交锋即将上演,只是现在的交锋仅仅是个开始而已。亨利背后有刺客联盟的人,迄今为止都没有露面,韩家的练气者也没动,他们都在等。龙飞收到的神秘信件中提到了韩家会有很厉害的高手,让他务必小心,在提高警惕的同时,他反倒有点期待韩家的高手。韩家腹地。莎莉的手下袭击依然异常猛烈,道路上赶来支援的人也被袭击了,彻底了被孤立了。可是那个成功冲到仓库的人却弄出一件具有超强杀伤力的武器,MN9智能武器,这台智能武器携带了十六枚火箭弹,一万发穿甲弹,成了了韩家一方突围的一大保障。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小时,增援还没赶来,韩家腹地这帮残存的保卫都心里有数,他们要活下去只有依靠自己,幸好这里藏着这样一件超级武器。当MN9出现时,的确给莎莉一方造成很大的损失,十六枚火箭弹的威力非常巨大,还有那一万发穿甲弹,将很大一片范围都打成了废墟。这一轮的反击,莎莉手下的人死了三成有余,刚才的优势也没有了,面对这种极具杀伤力的武器,谁冒出头等于是在送死。某处。龙飞面色平静的站立着,周山在旁边,试了几次都没有说话,扭头看着他,龙飞道,“让自己的兄弟都谨慎点。”“嗯。”说着,龙飞又打开麦克风,“别打了,放出一个口子,让那些人离开。”腹地被夏风放开了一个口子,四处变得静悄悄,韩哲一方还剩下的几十人还是很小心,依靠着MN9的掩护缓慢的向外摸去。“麻痹的,这群该死的长毛猴子,死了活该。”看着地上的尸体,一个守卫骂道。“别废话,我们快走。”三个秘密据点也在一轮疯狂的袭击下变得面目全非,在和腹地逃出来的人取得联系后,他们也逐渐往一个方向撤离。收到消息的龙飞露出笑容,“韩家二少爷,果然有魄力,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吗?”“龙飞,我们追不追?”周山问。淡笑一声看着周山,龙飞扬眉道,“我们当然要追,接下来才是真正的交锋,我们要是不追,韩家二少爷会失望的。”“谢特!”亨利用力将杯子摔在地上,被派出去的两队人都遭到了袭击,一个都没有活下来。本来还打算着趁着韩家和莎莉交手的时候再添一把火,现在看来是失算了,甚至于究竟是哪方的人将他两队人吃掉的都不能确定。比克斯站在一旁不说话,他老早就想提醒亨利别轻视任何一个对手,可是他不敢说出来,没想到这么快他的担忧就应验了。或许这样也好,不然亨利永远会活在眼高于人的世界中,不吃点亏是不会长记性的。亨利气冲冲的站起来,冷眼扫向了比克斯,“现在情况怎么样?”“韩家的人撤离了,莎莉损失也不小,不过……”见比克斯犹豫,亨利脸色一沉,“法克,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比克斯眉头一皱,“莎莉今晚的攻势很猛,韩家三处重要据点的火力也很强,韩家腹地的损失非常大,要不是最后弄出一件智能武器,恐怕已经被莎莉给吞掉了,可是有件事很奇怪。”“怎么奇怪了?”比克斯又道,“就算有那件智能武器,可莎莉处于绝对优势,最后却放了一个口子让韩家的人离开,这有点不和常理。”听了比克斯的话,亨利脸色凝重了,“现在动向怎么样?”“韩家三处据点的人和腹地活着的人都撤离向了同一个方向,而莎莉的人似乎也开始重新部署,估计现在已经追去了。”亨利坐了下来,顿时沉默了。他的确小看这两股势力,虽然之前派出去的两队人比起主力军来说并算不了什么,可是,就这样被吃掉了,还是让他忍不住动怒。如今韩家和莎莉正在为下一轮的交战蓄势,他是不是该做点什么呢?如果因为刚才两队人损失选择了躲避,那他坐收渔人之利的算盘是不是落空了呢,假如没有趁韩家和莎莉疲软的时候动手,等他们整顿之后要想再得手就没有那么容易了。但是,如果选择进攻,前面会不会又被人设下陷阱,不是没有那个可能。思量了很久,也挣扎了很久,亨利最后还是做出了决定,辛苦了这么久,要是因为担忧就放弃,这不是他的性格。“让所有人整装待命。”比克斯一怔,随即点头,“是的,亨利先生。”等比克斯一离开,亨利就立即拨通了格瓦斯的电话,“格瓦斯先生,该你们出手了。”…………在动手之前,龙飞就预料到了会发生现在的事,首先,今晚不管是在腹地还是那三处据点,韩家的人是损失了不少,可真正意义上的高手一个都没出现,这就是大问题。其次,从那封神秘的信件上看,韩家已经知道他来了西方,并且和莎莉还是盟友,为此还请来了很强的高手坐镇,那么,负责西方势力的韩哲一定不会轻易的让他活着。综合两点可以判断出来,韩家一方的人现在所撤离的地方,才是今晚真正角逐的地点。“死了多少兄弟?”重新汇聚之后,龙飞向莎莉问道,后者脸色并不好看,三处据点和腹地袭击,她手下的人总体损失了将近四成。见莎莉没说话,龙飞叹了一声,“从你选择那天开始,就应该想到这个结果。”“他们虽然是为了钱而活,但我从来没有拿他们当佣兵。”莎莉带着几许惆怅。身边听到莎莉话的大汉,眼中都闪动了一下,没错,他们是为了钱而选择战斗,可他们不是傀儡,也是有思想的人,所以,不管莎莉是不是作秀,这句话都触动了他们。龙飞看了莎莉一眼,扭头又看向了那些佣兵,平静的道,“我们都是为了生存,为了有一个更好的生活,所以我们选择了战斗。”走到了那群佣兵的身边,龙飞在几个人脸上看了一眼,“我,也是佣兵,我和你们过着同样生活,我们都是为了生存,不仅仅是为了钱。”为首的白人大汉嘴角动了动,最终没有选择说话。伸手在起肩膀拍了拍,龙飞又道,“前段时间,我亲眼看着我的兄弟死在敌人的手里,很多连完整的尸体都没有留下,那一瞬间,我的心在滴血。”白人大汉怔了怔,和另外几人交替了一个眼神,不过依然没人开口打断龙飞。“那时候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不能让自己的兄弟白死,我们是佣兵,但我们也是人,我们有别人所不能理解的情谊,敌人我们的兄弟,我们应该怎么办?”“报仇!”这时候,白人大汉说了一句。“没错,我们要报仇,为那些死去的兄弟报仇,将敌人杀死。”此刻,龙飞的神色非常严肃,一改平时的玩味,“当那些死去的人是你们的兄弟,就拿起你们手中的枪。”其实,白人大汉几个带头的人并不是不知道龙飞的目的,今晚对韩家四个地方进行袭击,死得都是他们的人,担心剩下的兄弟在情绪上有变化才说了这些话。他们是带头的,他们心里能够理解,并不代表其他兄弟会这么想。“莎莉的为人你们比我更清楚,多的话我也不说了。”龙飞又拍了拍白人大汉的肩膀。白人大汉几人又互相看了一眼,点头之后道,“龙先生,给我们五分钟。”“去吧。”等几人离开,周山凑了过来,“你担心他们掉链子?”“不得不担心啊。”看了周山一眼,龙飞眉毛堆积,“总之你记住,让兄弟们一定要谨慎,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战斗。”索塔夫,崔明浩和藤原劲松一直没说话,却深刻能够体会到龙飞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并不只是在渲染气氛,刺刀之所以能在几年的时间崛起,横扫了西方佣兵界,奠定了自己地位,其根本原因就是他们所有人是兄弟。这次老三,老五和老九去华夏,还带了一批兄弟,尽管都是名义上帮助龙飞,最后死在了那里,可是没人会怪龙飞,因为他们是兄弟。刚才龙飞在说话的时候,三人能清晰的感觉到龙飞心中因为兄弟之死的恨意。为什么要对付韩家,他们不想去理会,只要是兄弟的事,那就是自己的事,那批死去的兄弟不仅仅是龙飞的兄弟,也是他们的兄弟,为兄弟报仇,没有任何理由。“干吧。”…………某条道路上。两辆大货车停靠在路边,一辆车的引擎盖打开,两个人正打着手电用工具在里边捣鼓,一个车队呼啸从身边路边,溅起了一阵灰尘。当车队驶过,两个司机打扮的人才放下手中的工具看向了车队,十辆吉普车,每一辆车上都坐着七八个全副武装的人,更架着一挺重机枪,中间是两辆货车,里边也坐满了黑压压的人,在货车后面还有两辆面包车。就这个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非洲的反叛武装。“老大,他们走了。”其中一个司机打扮的人看了另一人一眼,说道。另一个人嘴角轻轻一咧,“先等等。”“我看用不着这么麻烦吧,我看不如趁现在就干掉他们。”两人之中,年轻的一个说道。被称作老大的人瞪了他一眼,就在这时候,后面又开过来一个车队,与之前不同的事,这个车队都是清一色的雪佛兰suburban,看不清楚里边有多少人,携带了多少武器。不过,从胎压上看,车内应该有不少人。“这些人才是我们的最大敌人。”老大皱眉道,年轻那个也收住了笑容,“老大,我去吧。”老大摇了摇头,敲了敲车厢,探出头的是一个女人,“老大。”“让荔枝下来。”这三人不是别人,叫老大正是刺刀九人组老大袋钦,年轻的一个是老三莫斯,而那女人,就是之前从华夏赶回来的九妹艾丽。艾丽碰了碰在车厢里打着瞌睡的荔枝,“叫你。”将冒着取下来,荔枝打了个哈欠,纵身一跃从车厢里跳下来,满脸微笑,“老大,你叫我。”正所谓入乡随俗,荔枝死皮烂脸的从云家追到了西方,就是为了艾丽,艾丽的老大也是他的老大。最开始荔枝很不受人待见,索塔夫几人都和他交过手,在所有人心中都知道艾丽喜欢是老七,却突然多了一个东方人在艾丽身边,一点也不适应,可一交手,他们才知道这个东方人并不是一个软脚虾,而后从莫斯口中也得知龙飞对老九一直没有那心思。尽管心中感到有些惋惜,但是呢,这个叫荔枝的东方人能从华夏追到西方来,说明对九妹还是有心的,包括老大袋钦,都逐渐的接受了这个事实。看了荔枝一眼,袋钦道,“我们分成两组,你和我一组,老三和老九一组,我们跟上这伙人,老三,你和老九跟上之前那批人。”“老大,为什么不是我,让这家伙跟你去。”莫斯有点小郁闷。袋钦瞥了他一眼,“你能打过荔枝吗?”“我……谢特!”莫斯不爽的看了含笑的荔枝一眼,“笑个毛笑,不就是能打一点吗。”“三哥,照顾我好老婆。”荔枝耸耸肩,冲袋钦道,“老大,刚过去的就是那个杀手组织的人吧。”袋钦点了点头。“那好,我老早就想领教世界上最大的杀手组织了,希望他们不会让我失望。”韩哲留了后手,亨利也留了后手,不过龙飞也不傻,刺客联盟是杀手组织,这次能获得这么大的利益,前来的绝不是菜鸟,在华夏和罗钱两家动手之前,就已经和老大商量好了。亨利想趁机在背后捅刀子,龙飞是不愿让他这么如愿的。“停!”龙飞伸手示意,然后整个人蹲了下来,身后悄然跟随的人也都止住了脚步。“老七,怎么了?”索塔夫凑过来问道。将红外线望远镜拿起来对着几个方向望了几眼,龙飞的神色骤然变得严肃,放下望远镜的时候,扭头对身边的人道,“不能再前进了。”定眼向那些不断在撤离的人看去,赶到十分纳闷,韩家四处地方的人还在继续奔行,速度比刚才更快,似乎发现了有人跟在后面一样。这个时候不继续咬住,一旦拉开了距离,要想在咬住对方是没有那么容易的,整个跟进的时候大约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之前所保持的距离是最好发动袭击的,这时候龙飞为什么会选择停下来。索塔夫一脸不解的看着龙飞,“老七,干什么停下,我看应该加速冲过去,直接将这些人干翻。”龙飞没有应话,崔元浩却用你是傻笔的眼神瞪了索塔夫一眼,“我肯定你以前被踢过。”虽然感觉到崔元浩眼神不对,索塔夫却一脸纳闷,“我被什么踢过了,没有啊。”就连平时死板的藤原劲松也忍不住露出了僵硬的笑容,解释道,“华夏有句话,叫脑子被驴踢过,被驴踢过的人通常会用来形容比较蠢的人,老四,还需要我解释吗?”“谢特!”索塔夫冲伸出两只手狠狠的冲两人竖起了手指。周山几人都是华夏人,都是无奈的笑了笑。“好了,都闭嘴!”龙飞制止了还准备斗嘴的崔元浩两人,剑眉堆积在一起,“这一个小时,他们一共加速四次,放慢了两次,不知道你们发现没有。”一听这话,所有人都严肃起来,他们都是有经验的人,显然,几乎的人都发现了这点。“虽然明知道我们会跟上,不过他们依然会担心我们跟丢了。”索塔夫舔了舔嘴角,“妈蛋,这帮猴子敢情是在耍我们,法克他祖宗十八代。”龙飞再次看了所有人一眼,又说道,“这次他们又加快了速度,依然是想让我们紧紧的咬住,但和之前的目的不同,不是担心我们会跟丢了,而是想将我们引进埋伏圈。”“什么!”索塔夫惊呼一声,刚发出声音又急忙的捂住嘴,“这帮杂种,居然玩阴的。”一直没说话的周山也开口了,“龙飞,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龙飞指着刚才用望远镜看的几个方向,在每个方向找出了位置,说道,“你们看,这些地方是最好埋伏人的地方,是韩家最佳的伏击地点,要是我们还傻着跟上去,立即就会掉入陷阱里。”经龙飞这么一说,每个人都看向了他所指的几个地方,再看向了韩家那些还在加速奔行的人,从目测距离上看,那些人已经跃出了伏击的范围,一旦追上去,在保持一定的距离前提下,他们刚好就落入了埋伏圈。“老七,那怎么办,韩家能将这里作为最终的交战地点,肯定聚集了大批的火力。”崔元浩严肃着问。看了崔元浩一眼,龙飞皱眉沉思起来,这的确是一个问题,韩哲的意图已经猜了个透,现在明知道对方在打什么算盘,可是却不敢乱动,必须为所有人的生命负责。沉默了几分钟,龙飞将己方的位置和可能是埋伏圈的地方做了一下盘算,最后将麦克风拨动了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频道,将自己的判断说了一遍,跟着才道,“十个人一个小组,检查好武器装备,分散到外围再摸进去。”莎莉手下几个头目都在第一时间将手下的人安排好,大约过了两分钟,浩克从后面摸了上来,“龙飞先生。”几人都看向了浩克,龙飞道,“浩克,怎么了。”浩克指了指在两点钟方向,大约两公里的地方那片带着灯光的区域,然后说道,“据熟悉地形的兄弟说,那是一个玻璃厂。”玻璃厂?听到浩克的话,夏风先是愣了一下,跟着便眼冒精光,顿时明白了浩克的意思。“去吧,多弄点来。”浩克嘿嘿一笑,“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很快,浩克就消失在了黑暗中,周围的人却满脸疑惑,不明白浩克的笑容和龙飞眼中那道光烁是什么意思。看着几人,龙飞才解释道,“碎玻璃和玻璃珠会加大炸弹的威力,这可是好东西。”顿时,所有人都明白了。在华夏燕京的时候,和钱家交手那个晚上,夏风和华峰手下十六个高手被困住,他们就依靠过钢珠来制造更大的冲击力,包括现在,大多数地雷里边都安放了大量的钢珠。玻璃珠虽然没有钢珠的威力大,可是也不能小看,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玻璃珠和碎玻璃更让人赶到恐惧。钢珠的穿透力在炸弹爆炸的推动力下更大,可玻璃珠却更容易碎,这玩意打在身上,很大可能会被震碎,碎片全部都会留在体内,比起子弹造成的伤害大多了。受过枪伤的人都知道,子弹留在体内的滋味非常不好受,它会挤压到肌肉和神经,可是子弹能想到办法弄出来,可是玻璃碎片镶嵌进了人的身体,根本无法弄出来,就算是超一流的外科医生都会感到疼痛。“谢特,那就好好给他们喝一壶。”龙飞带着人追了足足了一个多小时,不快不慢,一直咬住不放,可到了现在,却突然没有了动静,韩家那批人也快速的隐藏了起来。在某个地方,韩哲拿出望远镜,在一片黑暗的区域扫寻了一遍,整个区域都非常安静,并没有大规模摸进的痕迹。“二少,他们怎么停下来了。”身旁一个练气者有点弄不明白。回头看了对方一眼,韩哲笑道,“如果就这么莽撞的进来,他也不是龙飞了。”“可是……”伸手制止了这人,韩哲又道,“燕京一站,龙飞将罗钱两家都狠狠的搞了一次,你想想,以两个家族在燕京的势力,居然无法弄死他,莫非你认为他会很蠢。”这位练气者高手同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严肃起来,“那万一他感觉到了不对劲,不敢进来了,那我们所做得的一切不是白费了吗?”韩哲露出深意的笑容,又看向了那片安静的区域,轻飘飘的道,“他会来得,等不了多久。”半个小时过去了。韩家一方潜伏的人都非常疑惑,最开始明明能够捕捉到动静,现在居然没有动静了,卢布斯家族的人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呢?当然,尽管很多人心中都带着很大疑惑,却得到了命令,不能提前动手,他们就只有窝在自己所在的位置不动,等着下一道命令。因为时差的关系,这里大约要将近八点钟才天亮,现在超过了五点,意味着还有两个小时。黑势力的交锋通常都放在晚上,白天的影响力太大了,在晚上你打得再厉害都无所谓,政府也都明白,算是一种默许,可是在白天动手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们会出手阻挠。换句话说,今晚的留个三方的时间并不是很多。这一战不管是龙飞等人还是韩哲,或者说亨利,都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彼此都斗了这么久,是该真正的分出胜负了。亨利的人也摸了进来,和龙飞等人保持了一段距离,那批刺客联盟的杀手却从另一个方向缓慢的摸近。“老大,用不用先干掉这些人?”荔枝碰了碰袋钦,压低声音征询意见。袋钦皱眉,摇了摇头,“别打草惊蛇,要动手,就要给他们致命的一击,人在得意忘形的时候疏忽会更大,那时候才是我们动手的时机。”杀人的个人素质都非常高,敏感程度也非常高,现在彼此都还没有动手,他们先动手打起来不是一件好事。再者,袋钦说得没错,人在得意忘形的时候最容易疏忽,杀人的个人素质虽然很高,可他们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会有漏洞。“让兄弟们小心一点,别暴露了。”“好叻!”大约又过了十分钟,终于有动静了。“二少,你看,他们开始动了。”一个人拿着望远镜看了之后,然后将望远镜递给了韩哲。韩哲看起来看了几眼,的确发现一波一波的人正向这边的推进,不过对方十分谨慎,没有大股的人,都是几个十来个组成了一个小队。“终于来了吗?”汉子咧嘴一笑,将望远镜递还给刚说话的人,“通知下去,等他们推进五百米后再动手,最开始别太猛了。”“是,二少。”点上一支雪茄,韩哲眯起了眼睛,自言道,“龙飞,你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对手,可是,只有这次了。”在龙飞的安排下,这些推进的兄弟只是为了转移那些埋伏着的视线,后方安排了超过二十把狙击枪进行掩护,而且不管是莎莉的人还是自己的人,都非常专业,在推进的同时完好选择了掩体,也就是说,哪怕是韩哲的人打算攻击,要想轻松的杀死推进的兄弟也不怎么可能。在这批推进的兄弟吸引视线的同时,浩克和普金斯分别带着一批兄弟绕了一个大圈子到了埋伏地两次,他们每个人都带了一个袋子,里边装的全是玻璃珠和碎玻璃。“都给我听着,将炸药绑好了。”摸到了伏击点的上方,普金斯和浩克两批人就开始忙活起来,在高爆炸药上用胶带粘上了玻璃珠和碎片,炸药不够的,索性将几个高爆手雷绑在一起,这玩意儿起到的效果也是一样的。韩哲的人没发现浩克两批人,在外围亨利一方的却发现了。“那帮人在干什么?”“哼!不管他们干什么,我还巴不得他们狠狠的咬住对方,这样对我们才有好处。” | 韩哲知道龙飞在燕京让罗家和钱家受损,还全身而退,意识到龙飞是个威胁。韩家在西方建立势力准备退路,但龙飞与卢布斯家族莎莉联手了。韩哲与亨利合作,但又提防亨利。韩哲计划部署对抗龙飞,龙飞收到神秘信件提醒要小心韩家,龙飞加强了警惕。龙飞与莎莉商量同时攻击韩家三个据点。龙飞安排莎莉的七成力量攻击韩家腹地,而其他人则潜伏准备。韩家的化工厂遭到袭击,韩家守卫虽训练有素,但卢布斯家族的攻击力强劲。韩哲安排了两个高手准备对付龙飞,同时计划对付亨利。龙飞命令普金斯和浩克带人攻击化工厂,制造混乱分散韩家注意力。韩家人马赶往支援,但在路上遭到卢布斯家族的伏击。亨利打算借机削弱莎莉和韩家,但自己的据点也遭到东方人袭击。亨利命令追击袭击者,并启动另一批人对付莎莉。龙飞安排手下对亨利的人进行袭击,三方势力的冲突一触即发。在另一边,亨利的两队人马遭到袭击,无一生还。比克斯认为亨利过于轻视对手。他联系格瓦斯请求援助。龙飞预料到韩家的行动,判断韩家撤离的地点是真正的角逐场。袋钦、莫斯和艾丽等人准备对付杀手组织。龙飞在追击韩家时发现埋伏,重新安排战术。普金斯和浩克在埋伏地点上方准备炸药。韩家的人在一旁希望双方能互相消耗。 |
早晨,京都。“织田军在越前败退,溃不成军。” “率领殿后部队的相良良晴,至今仍然生死未卜。” “织田信奈拋下全军逃往京都的途中,在叡山遭到敌人狙击,好像伤得很重。”京都的人们骚动不安。在各种谣言满天飞的情况下,宁宁一直在妙觉寺里等待良晴回来。不过,良晴迟迟没有回来。唯一可以仰赖的竹中半兵卫又尚未醒来。“听说信奈大人平安无事,现在人在本能寺。”听到这个消息的宁宁,天一亮就独自赤脚跑到了本能寺。正当宁宁想踏进本能寺时,却被守备的士兵拦了下来,幸好丹羽长秀碰巧撞见,於是背着宁宁进入寺内。“丹羽大人,哥哥大人还没回来吗?” “目前还没有接获消息喔,宁宁。” “可是,织田军不是在丹羽大人等人的活跃下顺利退回京都吗?现在应该立刻派兵前去救援哥哥大人啊!” “这个……眼下的事态变得很棘手,一分。” “事态很棘手?” “可能是听到织田军战败的消息,逃窜到四国去的三好一党又开始有了动作。躲藏在甲贺的六角承祯也再度在南近江现身,除此之外,浅井朝仓军也朝着京都逼近。” “可是,这样下去哥哥大人会有生命危险!请让我晋见公主大人!只要当面请求公主大人的话,一定——” “好吧……不过宁宁,接下来妳看到的事情……千万不能洩漏出去喔。” “……!?”丹羽长秀带着宁宁来到信奈的房间。然而……房间里却看不到那个总是精神抖擞、一身傻瓜打扮的信奈。没有虎皮地毯,没有熊猫皮地毯,没有地球仪,没有南蛮望远镜——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床垫。“……公主大人!?”信奈就躺在床垫上。腹部缠绕着白色的绷带。看到渗出绷带的暗红色血迹时,宁宁惊讶得说不出话。“呜……呜……”信奈全身冒著晶莹的汗珠,嘴里发出虚弱的呻吟。看起来似乎没有意识。在一旁照看信奈的人,正是被誉为“神医”的白衣老翁,曲直濑贝尔休。“喔~~这里是战场,小孩子不该来这里喔。” “……啊……啊……公主大人真的被狙击了……?”宁宁两腿一软,瘫坐在榻榻米上。牙齿不停打颤。“腹部挨了两发子弹,能够保住一条命已经是奇蹟了。如果不是意志力坚强的人,恐怕在中弹时就当场死亡了,信奈大人的意志力果然非同凡响。” “子弹!?” “老夫已经动过南蛮式的手术,取出体内的子弹了。要是子弹穿透肠子的话,那就回天乏术了……幸亏有这玩意削弱子弹的劲道。”曲直濑贝尔休把被子弹射穿的南蛮时钟拿给宁宁看。“这是哥哥大人的……!” “大概是遗物吧。” “……遗、物……” “在逃亡时连铠甲都脱掉的信奈大人,好像唯独把这个未来的南蛮时钟放在怀里。看来信奈大人是舍不得丟掉良晴大人的遗物。巧合的是,两发子弹都正好击中了这个时钟。托这玩意的福,劲道被削弱的子弹才没有深入信奈大人体内。”宁宁这次来本能寺,原本是想先狠狠赏信奈一巴掌,然后痛骂信奈一顿。您怎么可以弃哥哥大人不顾!过去那么重视哥哥大人的公主大人居然……宁宁真是看错您了!可是现在……满腔的怒气早已烟消云散了。因为信奈拋下良晴逃走,内心其实也很舍不得。宁宁明白了这一点。“……公主大人……呜……呜啊啊啊……!”宁宁握着信奈的手,忍不住大哭起来。丹羽长秀伸手轻抚宁宁的背,并且细声说:“公主正处於生死关头。虽然靠著曲直濑大夫的手术度过最初的危机,身体仍然失血过多,所以现在必须静待公主恢复体力……” “……呜、呜……丹羽大人,也就是说没办法动员织田军啰……?” “是啊,看公主的样子,令明两天恐怕是关键期。身在小谷城的信澄大人好像也被浅井家的人抓住了,目前音讯全无,织田家正面临瓦解的危机。” “可是、可是,再拖下去的话哥哥大人他……!” “我知道,不过我们现在实在无能为力。浅井朝仓军正沿着琵琶湖从西近江街道向京都进军。宁宁,要是我们把兵力调离京都的话,相良大人当初牺牲自己让我们从金崎撤退就没有意义了。零分。”长秀低头。曲直濑贝尔休也摇摇头说:“信奈大人虽然拥有惊人的意志力,但是她的内心似乎受到很大的创伤,接受了手术之后,她的『气』就迅速衰弱。照这个情况看来……” “你是说……公主可能跨不过这一关……?” “垂死之人能否得救,最终还是取决於本人的『求生意志』啊,长秀大人。老夫是个医师,不是魔法使,医术无法让人起死回生,仅能做到辅助性的治疗而已。信奈大人不知为何逐渐失去了求生意志……虽然还没有完全丧失,但是确实越来越微弱了。如此坚强的人怎么变成会这样呢?真是令人难以理解。”长秀也无言以对。到底哪里出错呢?这样下去的话,相良大人的死就白费了……不,虽然还不能断定他已经死了,不过十之八九是没命了……长秀一边安抚啜泣的宁宁,一边擦拭信奈额头上的汗水。“宁宁、曲直濑大夫,公主她……好像在说些什么。”接着长秀把耳朵凑近信奈苍白的嘴唇。“……快逃……猴子……快逃啊……”信奈到底是做了什么恶梦呢?嘴里不断重复同样的呓语。“良晴……对不起……”说了这句话后,双目紧闭的信奈眼角流下了一行泪。“老夫明白了。信奈大人陷入了良晴大人战死沙场的恶梦之中,所以她的求生意志才会越来越薄弱——” “……曲直濑大夫,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眼前的状况医术也派不上用场。长秀大人,妳自己决定吧。” “就凭我根本想不出计策来突破这个四面楚歌的局面……半兵卫大人又躺在病床上没有清醒过来……!” “冷静一点,长秀大人。要是现在连妳都放弃的话,织田家就真的完蛋了。”丹羽长秀是个兼具温厚与冷静的武将,辅佐主君的能力堪称天下一品,是织田家绝对不可或缺的存在,但她不是那种能够拟定大战略、亲自率领军队出征的类型。至於勇猛无双的柴田胜家,则是除了突击之外就没別的战术了,假如现在让胜家掌握兵权的话,目睹信奈与良晴的悲剧而情绪激动的胜家,搞不好会不顾一切朝浅井朝仓军直线突进——到时候织田军与浅并朝仓军恐怕只会两败俱伤。不,实际上长秀自己也很想立刻率领全军前去营救良晴。就算失去京都,就算全军覆没也要救出良晴,给信奈带来活下去的希望。不过……这么做的胜算几乎是零。勉强保持住理性的长秀,已经预料到了最后的结果。因为有信奈这位主公的存在,长秀和胜家才能够在战国乱世发光发热。在信奈与织田家面临这个空前绝后的危机时,两人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宁宁紧闭起嘴唇,赤脚跑到了庭院。“神明大人也好、佛祖大人也好、猫神大人也好,不管什么都好!请你们救救公主大人和哥哥大人……!”跑到井边之后,宁宁开始用井水沐浴净身。她多么想提起长枪到战场上去。不过对于年幼的宁宁来说,那是不可能的事。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向上天祈祷而已。“宁宁,妳这样会感冒的。”长秀虽然赶紧出言制止,不过宁宁对冰冷刺骨的井水却丝毫不在意。被宁宁的身影打动的人,不是只有长秀而已。“丹羽大人和柴田大人请率兵固守京都!让我明智十兵卫光秀独自潜入近江,前去救出相良前辈!” “……犬千代也要去。犬千代对山野环境很熟悉。” “我我我我也要去~~”除了宽额头之外几乎完美无缺的美少女,明智光秀。身材娇小却打扮奇特,身披虎皮的犬千代。以及头戴狸猫耳配上眼镜,个人风格强烈的松平元康。刚从金崎顺利撤回京都的三个人,一齐在长秀面前自告奋勇。“可是只凭妳们这几个人……白白送命的可能性很高,潜入救援行动应该交由忍者去办比较好。二十分。”长秀试图制止三人。当然了,如果能派遣忍者的话,长秀早就派了,偏偏五右卫门前往近江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侍奉松平元康的服部半藏又跟著良晴共同行动,因此目前根本没有可以派遣的忍者。“反正信奈大人无法得救的话下场也是一样!更何况我光秀聪明伶俐,却在把火枪借给相良前辈的时候,不小心犯了一个重大的疏忽!” “明智大人,妳的意思是?”光秀冷汗直流,难以启齿的她小声嘟哝:“……我、我只借给相良前辈火枪,却忘了把火枪手一起借给他……假如不管他的话,我晚上会睡不着觉,要是相良前辈化成鬼来找我怎么办……”那还真是……要命的疏忽啊,三十分——长秀表示。“可是公主大人曾经交待过,万一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就要把接下来的事业讬付给妳。我和胜家大人都决定尊重公主的想法。倘若明智大人不幸丧生……公主大人又遭逢不测,天下布武的事业又该由谁继承呢?” “不,跟我的性命比起来,信奈大人的性命重要干百倍!我光秀虽然自认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天才,又是继承土岐源氏血脉的高贵美少女,却也明白自己的器量远远不及信奈大人!没有信奈大人的话,天下布武是不可能实现的!” “……我知道了。”长秀终于妥协了。只要静观其变搞不好就能继承织田家的光秀(虽然有点自视过高),为了拯救信奈和良晴甚至不顾自身的安危,面对这样的忠义之心,长秀也无法加以否定。自己能做的事情只有死守京都,直到信奈醒来为止了。不能妄动、不该妄动,在所有人都想采取行动的现在,必须有人接下“防守”这种沉重刻苦的任务,这样的任务就该由自己承接——长秀下定决心。“……犬千代说什么也要去,阻挡也没用。挡我者——统统砍了。” “犬千代大人,我本来就不认为阻挡得了妳……可是松平元康殿下……您是公主的盟友,再说您走了的话,留在京都的三河兵又该怎么办呢?” “我曾经受过猴晴先生的大恩~~而且只要能救吉姊姊的话,就算可能性几乎是零,也应该赌一赌~~”所有的三河兵就暂时交由长秀小姐指挥——松平元康抖动狸猫耳,态度坚定说出这些话。松平元康。虽然平时总是温温吞吞的,不晓得心里在想什么,给人一种暗藏心机的感觉,不过一旦打定主意就绝对会不改变,是个相当顽固的女孩。顽固好像是三河武士的特征。也许元康是那种情况越危及,就越能发挥潜力的类型。反过来说,这个女孩在安稳的日子里可能什么都不会去想,不到紧要关头就什么都不会去做……长秀点了点头。这是非常危险的赌注。但是她仍然决定……扛下全部的责任。“……我知道了,不过不要忘记妳们要去的地方是敌人的阵地,切莫过度深入,一定要活着回来。” “了解!”三人向不断净身祈祷的宁宁保证“我们一定会带回妳哥哥”之后,便逐渐消失在通往近江的山路上。当率领织田军以近乎毫发无伤的状态撤回京都的光秀、犬千代、元康三人,马不停蹄投身潜入救援行动的时候,良晴与殿后部队在龙穴的最终决战尚未开幕。季节已经是冬天。山路也被落叶覆盖。“就是在这附近。”三人策马疾驰於与比叡山相连的云母坡时,犬千代不甘心地低声嘟哝。“……公主大人就是在这附近被击中的,普通的狙击手不可能连续命中快马加鞭的公主两次,下手的人多半又是那个杉谷善住坊。” “甲贺的暗杀者……忍者是吗?” “犬千代小姐,那后来杉谷善住坊怎么样了?” “……可惜被他逃了,到处都找不到他……” “这就怪了,这附近应该无处可逃才对。”大概是躲到山里去了——元康说道。“杉谷善住坊听起来就像是僧侣的名字,也许他和叡山的和尚有些交情。又或者是……虽然我很不愿意这么想,不过,搞不好整座叡山都与吉姊姊为敌了~~”这怎么可能?信仰虔诚的光秀提出反驳。“身为叡山统领的天台座主·觉恕大人是姬巫女大人的兄长,织田家捐献了大笔献金给大和御所,照理说他支持信奈大人都来不及了,更不可能会与信奈大人为敌。” “可是天台座主大人现在不在叡山~~或许目前掌控叡山实权的带头和尚是反织田派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杉谷善住坊突然消失的谜底就解开了……犬千代说道。“这这这、这又是为什么!为什么叡山要与信奈大人为敌呢?就连聪明的十兵卫光秀我也完全想不透!” “……被密教或修道者视为修行圣地的古老灵山,至今大多仍然施行女性禁令~~像是富士山、白山、高野山,以及叡山~~可能是叡山里的某些和尚不乐见身为女大名的吉姊姊上洛成为天下霸主吧~~”我越来越不明白了。追根究柢,佛教的教义里又没有什么限制女性的规矩!女性到底是哪里汙秽了!光秀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大概是因为会妨碍到他们在灵山的修行~~要是可爱的女孩子出现在眼前,禁欲就变得更加困难了~~尤其是对年轻和尚来说~~” “……听说深山修行者一旦破除禁欲,就会失去神通力。” “真是一厢情愿的说法!看到女孩子就心生色欲,明明是男方本身的问题!” “……不过良晴还是去做一下禁欲修行比较好。”猴晴先生确实该学着禁欲呢~~元康笑着附和。“不不不,要是把色欲从那个男人身上剥夺掉的话,肯定没多久就会枯萎而死了。相良前辈就是靠著异于常人的色欲才有办法生存至今!就算说他本身就是披着人皮的色欲也不为过。” “说得也是~~猴晴先生不但让包含吉姊姊在内的许多女孩子苦等他回去~~还趁乱和吉姊姊定下了『活着回来后要让我吻妳』的约定~~” “真受不了,那只猿人到底有多好色啊!” “我想猴晴先生一定还活着~~” “……没错,还活着。” “那个蠢蛋,我说什么也要把他拖回信奈大人面前!”三人互相点头示意后,便继续默默赶路。总有一天,非得要求敬山交出杉谷善住坊不可。不过,对手是那个禁止女性进入的灵山。而且叡山的和尚大多是武装的僧兵,叡山以灵山与佛法为盾,在京都附近自成一个独立王国,可谓中世强权的象征。就连代代的足利将军家,也对叡山的僧兵头痛不已。对于满是女武将的织田家来说,要和叡山交涉是相当困难的事,毕竟女性就连登上叡山都不被允许。所以现在还是专注於救出相良良晴一事上头。三人沿着长秀为了良晴部队整备的退路逆向前进。当初为了让良晴的殿后部队顺利逃脱,沿途安置了许多替换马匹与粮食,这时候正好派上用场……三人的行进速度快如闪电。虽然一路上不时遇到狩猎落难武士的农兵,不过以救出良晴为优先考量的三人硬是摆脱了对方。三人很快抵达了朽木谷。但是却没有看见良晴的身影。两眼无神的朽木信浓守向三人表示没有任何人通过朽木谷。“殿后部队大概还在若狭国境的水坂峠一带,呼、呼哈哈哈哈哈。”信浓守一边哈哈傻笑,一边把描绘详细地形的地图交给三人。那个男人不大对劲……光秀等人虽然疑惑,却也没有时间深究。而且举止怪异归怪异,信浓守对织田家的忠诚心似乎是货真价实的。於是三人继续前进。然后——就在她们抵达水坂峠山顶的同时——只见遍体鳞伤、满身疮痍的殿后部队正在若狭国境的谷底,和加入朝仓阵营的土御门久脩召唤的式神进行激战。“在那边!大家都在那边战斗!啊~~真是的,为什么不用种子岛火枪应战呢?” “士兵的人数少了好多~~会不会是弹药已经用尽了~~” “……敌人的式神会飞在天上,不可思议。” “我看到了!相良前辈正对着那些妖怪乱打一通!身手还是一样差劲,相良前辈!哈哈哈哈哈哈!”皇天不负苦心人。千钧一发之际——光秀等人赶上了。良晴还奇蹟似地活着。就在良晴的性命有如风中残烛的时候,光秀等三人即时赶上了。虽然敌人的式神部队占了压倒性的优势,不过她们隐约看见服部半藏出现在战场上,并且施放出烟幕。带着种子岛火枪的光秀连忙大叫:“听说式神会怕火枪!就是现在,我们立刻冲下山谷助阵!” “把猴晴先生带往我们先前準备好的退路吧~~一定逃得掉的~~” “……犬千代,要上了。”这样一来——这样一来,良晴和信奈都能得救了。三人如此确信。但是——幸运只是昙花一现。就在三人冲下山谷的顷刻之间,情况却急转直下。“差不多到此为止了。”少年阴阳师从洞窟深处现身——少年将手中的扇子轻轻一挥。半藏施放的烟幕顿时被吹得烟消云散。光秀等人看到了。在殿后部队的男人们相继被张牙舞爪的式神击倒的画面中——浑身浴血、表情冰冷的服部半藏,不知为何用匕首抵住了相良良晴的脖子。受到半兵卫吩咐“保护良晴先生”的前鬼则是不知去向。难道是被式神军团打倒,所以消失了吗?少年阴阳师脸上浮现傲慢的笑容,并且做出胜利宣言:“看样子是我赢了。只要能取得那只猴子的首级,其他杂兵的死活我才不在乎。太麻烦了,就放你们一马吧。”接着半藏回答:“知道了。我就用最后一颗炸裂弹,把相良良晴炸得粉身碎骨。”就在半藏结起手印,身影随着飞舞的树叶一同消失的同时——“臭小子,说话要算话啊!我就用我的命来换在场所有人的命!不过,身首异处是武士之耻!我的脑袋偏偏不交给你!你休想称心如意!”良晴扯开喉咙大声叫喊。下一瞬间——式神们朝着良晴一拥而上。然后——突如其来的大爆炸。式神们一齐被炸飞。血肉横飞。相良良晴的身体被炸得支离破碎。啪哒啪哒啪哒……曾经是良晴的肉块,宛如下雨般地陆续掉落在地面上。目睹这幕光景的光秀——“……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光秀的心中——发出了某种破裂的声音。居然……!杀。杀。杀。杀了你……光秀举起背在背上的种子岛火枪,锁定少年阴阳师当头就是一枪。“还有火枪啊!”被枪声吓到的低级式神们连忙飞上天空东逃西窜。“哎呀,没想到竟然因为意气用事选择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猴子的想法还真令人难以理解啊。”小孩子模样的阴阳师若有所思地用护符挡住十兵卫的子弹后,脸上露出吸血鬼般的冷笑。“虽然没有必要遵守忍者和猴子的约定,不过我现在的心情非常好,因为我成功除掉了织田家的相良良晴——只要你们不追上来,我这次就放你们一条生路。但要是谁敢追上来——一律杀无赦。”话一说完,少年阴阳师便跳到一匹外型类似翼龙的式神身上,缓缓升上天空。“我不会放过你的!你居然……!我要杀了你……绝对要杀了你!”光秀单枪匹马朝着翱翔於天空的阴阳师追了上去。她的两眼布满血丝。思考完全一片空白。“不、不行啊!对方一定在前面设下了陷阱……请等一下~~!”即使元康连忙制止,也已经为时已晚了。光秀前方的大地突然产生一道深远的裂缝,但是光秀丝毫没有注意到裂缝有如地狱入口般不断扩大。她的眼中只有飞在天上的式神。满脑子只想着要杀掉可恨的敌人——杀掉把相良良晴逼死的阴阳师。不,她已经什么都没在想了。无与伦比的怒火支配了光秀的全身。於是——光秀连人带马……跌入了万丈深渊之中。“啊、啊啊啊……不、不会吧……猴、猴晴先生和光秀小姐都……怎么会这样……!”光秀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大地的裂缝里。那是个深不见底的裂缝:从掉落的高度来看,是绝对不可能活命的……元康和犬千代一脸茫然地呆立在原地。周遭那些伤痕累累的殿后部队幸存者们纷纷发出哀号。“呜喔喔喔喔喔喔!对不起,大将……对不起……!” “连女孩子都遭到牵连了……大将九泉有知一定会生气的……!” “……大将……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们这些人的命啊啊啊!” “这下子……我们还有什么脸见织田公主呢……!”没有人为自己幸免於难感到开心。犬千代跪在地上,默默回收散落一地的良晴遗骸。然而一阵风吹过,肉块便如同沙粒般随风消散了。“半藏,这是为什么~~?我明明拜托你保护好猴晴大人不是吗~~!?”元康边哭边斥责无声无息地跪伏在眼前的半藏。“听到刚才的爆炸声后,落难武士狩猎集团很快就会赶来。现在必须立刻逃离这里,否则大家将会全灭。”半藏面不改色地建议。“回答我的问题,半藏!” “要眼睁睁看着所有人死在土御门的式神手上,还是用自己的性命拯救其他同伴,相良良晴只是凭自己的意志做出了终极的选择。” “可是,这样的话——!” “公主大人带着这么少的人马来到这里太危险了,从现在起,服部队将全力护送公主大人回京。” “半藏?可是我们至少也要救出光秀小姐……” “土御门的能力相当可怕,除非发生奇蹟,否则那个女孩是不可能生还的。何况对服部队来说,公主大人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服部半藏果真是个冷酷无情的男人。他以丝毫不受动摇的坚定口吻宣告:“我们并非织田家的家臣,而是公主大人的家臣,保护相良良晴的任务就此中断。现在开始必须保护吾主——公主大人平安回京。”事态风云告急。为数约三万五千人的浅井朝仓联军,沿着综贯琵琶湖西岸的西近江街道行进中。眼看大军逐渐逼近京都。织田家方面没有等待信奈甦醒的余地,丹羽长秀和柴田胜家只好率领两万五千人马出阵迎敌。虽然从越前撤退时,多亏有相良良晴的殿后部队拖住敌方的追击,织田军才免於全军覆没,不过仍然损失了一部分的兵力。此战的总大将是织田家最强武将,首席家老柴田胜家。丹羽长秀则是担任辅佐的工作。两人一边骑马并行,一边讨论对策。“我我我我不知道到到到到到底该怎么办!?总而言之,突击就对了!嗯!” “胜家大人,决战地点就选在坂本。” “坂、坂本?” “就是位于叡山东方山脚的重要据点。一旦突破坂本,就能一举入侵京都,要是让敌军进京的话,我们就输了。”长秀详尽说明坂本在地理位置上的重要性,不过胜家却一直歪著脑袋。“总总总而言之,我的字典里只有『突击』两个字而已!我要跟对方速战速决!尤其是浅井久政,那家伙是背叛公主大人的仇敌,我一定要亲手收拾他!……呃,我这样真的可以当担任总大将吗?长秀?” “嗯,唯独这次非得在短期之内分出胜负不可。要是战事拖延太久,包含甲贺的六角承祯在内,各地的反织田势力都会陆续蜂起。胜家大人,九十分。” “既既既然有长秀给高分掛保证,那就没什么好担心了!看着吧,长秀,本人柴田胜家——将会化身成战场上的恶鬼罗剎,替公主大人报仇雪恨!” “嗯,期待妳的英勇表现。”这一战,是给单方面破坏同盟约定的卑鄙背叛者,浅井久政挥下正义铁锤的一役。被称为东海道最弱的尾张兵们,这次的士气也异常高昂。士兵们虽然不晓得信奈遭到狙击的事情——但是失去了受众人景仰『信奈大人的猴子』相良良晴,一样令他们愤怒无比。不过——就在胜家与长秀两人即将抵达坂本的时候,探子却带回了一个令人震撼的消息。“浅井朝仓军无视坂本据点,登上叡山去了!” “你、你说什么~~那些家伙登上叡山!?……喂,长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完全搞不懂啊?呜啊啊啊……” “……我们的状况,只能打十一分了。”长秀紧咬下唇。“看样子敌方之中也有足智多谋的人物,他们恐怕是打算盘据在叡山上头,想要跟我们打持久战。” “所以?” “这样一来,我们就不得不包围叡山,战况会陷入胶著。时间拖得越久,织田军的处境就越不利。不但南近江会被六角承祯夺回,京都也可能落入三好一党手中。但是如果放弃包围叡山的话,叡山上的浅井朝仓军势必会伺机从背后袭击我们。” “等、等一下!京都现在防备薄弱,要是我军被困在这里的话情况很不妙,这个道理我也明白……可是为什么韶山会与我们为敌啊盱我们有做过什么惹恼叡山的事吗!?” “我也不晓得,叡山和浅井朝仓军联手的时机太过巧妙,浅井久政的背叛应该是连长政也不知情的突发事件,难道是有人在暗地里居中牵线……”织田军失去了攻击目标,为了重整态势,只好在坂本布阵扎营。先是在越前金崎狼狈撤退,如今又眼睁睁看着敌军躲进叡山。熊熊燃烧的复仇心无处宣泄,再加上一路上马不停蹄的行军,士兵们一个个身心俱疲。就在此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又发生了。“哇哈哈哈哈哈哈!贫僧乃是叡山的山法师·正觉院豪盛!不知自己有几两重,还妄想天下布武的野丫头们,放马过来啊!”一群僧兵军团出其不意从叡山攻向坂本。带头的巨汉法师·正觉院豪盛挥舞巨大的铁棒,刚猛的气势有如鬼神。正在坂本扎营的织田军来不及做好迎击的準备,顿时手忙脚乱不知所措。“胜家大人,现在正是妳展现武勇的时刻!” “了解!一决胜负吧,正觉院什么来着的!” “喔啊啊啊啊啊啊!”手持长枪的柴田胜家单枪匹马冲向敌军,一面扫荡眼前的僧兵,一面朝正觉院豪盛逼近!只见胜家所经之处,僧兵们纷纷遭到击飞,就算是叡山的僧兵军团,面对勇猛无匹的胜家也不禁心生怯意。“我们到底是哪里跟你们扯上关系了?臭和尚,你的脑袋就由我柴田胜家收下了!吃我这招!必杀!祕太刀·碎瓶大斩击!”跟随在一旁的侍童扔出一个巨大的瓶子,接着胜家挥动引以为傲的长枪,镰啷一声準确命中瓶子。瓶子瞬间应声爆裂,无数的碎片有如子弹般朝四面八方急速飞散。碰、磅、铿。“呀!” “呜!” “哼——小丫头有两下子!”被碎片击中头部或背部的僧兵们接二连三倒地。胜家硬是在自己与敌将·正觉院豪盛之间杀出一条路。不愧是织田家第一猛将,虽然这招祕太刀是首次在实战中使用,不过不晓得是平时的修行锻鍊发挥成效,又或者是胜家本身的怒气加持,总之祕太刀的威力极为强大。“喂,正觉院!和我一对一单挑吧!” “哼,和汙秽的女武将一对一单挑,搞不好会受到佛祖的惩罚——不过既然妳都这么说了,贫僧就如妳所愿,嘎哈哈哈哈哈!”正觉院豪盛把铁棒舞得虎虎生风,朝着胜家突进。当!当!锵!长枪与铁棒互击了三、四招,虽然在腕力方面是正觉院豪盛略占上风,不过骑在马上还能準确出枪的胜家在技术方面更胜一筹。“看招看招看招~~!织田家『特攻柴田』在此!正觉院,觉悟吧!” “好惊人的力量!?妳、妳该不会是男人吧~~!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勇猛的女人!” “什么——!你说话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对方节节败退了~~!不愧是巾帼不让须眉的胜家大人~~!原本四处逃窜的织田军士兵们看见胜家奋战的英姿后,又再次重振士气了。“哈哈哈!贫僧真正的任务是守护叡山。小丫头,今天暂且先到这里为止。”正觉院豪盛转身背对胜家,带领僧兵们开始向叡山撤退。怒气未消的胜家大叫:“给我站住!单挑才刚开始而已,你就想逃了吗!?胆小鬼~~!” “嘎哈哈哈!不甘心的话,就尽管上叡山来追贫僧啊!竟然想与神圣的叡山僧兵过不去,愚蠢至极的女武将们!”可恶——!那个臭和尚,都逃跑了还那么嚣张,我们现在就攻上叡山——!火冒三丈的胜家举枪吶喊,却被骑马赶来的长秀连忙制止。“请、请等一下,胜家大人!叡山是守护京都鬼门的日本代表性名山!本堂的根本中堂里安置著自开山以来传承至今的『不灭法灯』,相传要是法灯之火熄灭的话,叡山封印鬼门的灵力就会消失,进而给京都带来灾难。进攻这样的圣地根本是不智之举!更何况,叡山是禁止女性进入的灵山,我和胜家大人別说进攻了,就连踏进山里一步都不被允许!” “咦~~!?禁止女性进入?为什么?” “大概是宗教上的理由,也有学者认为那是在佛教传入前就存在的古老规矩。” “这么说来,我们既不能攻击躲在叡山里的敌人,又不能解除叡山的包围网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啭” “没错,所谓进退维谷就是这么回事……两分。” “呜呜呜呜~~正觉院那家伙,只会出一张嘴大放厥词,结果自己却逃到禁止女性进入的安全地带——怎、怎么会有这么狡猾的和尚啊!”胜家和长秀楞楞地抬头望向标高约八百五十公尺的灵山·叡山,深刻体认到织田军未来黯淡无光的事实。至於在本能寺昏睡的织田信奈,此时仍尚未甦醒过来。叡山上。不灭法灯前坐着三名男子。其中一人是将孩子·长政幽禁於竹生岛,重新当回浅井家当主的浅井久政。“……想不到一开始就采取坚守叡山的策略,听说织田信奈尚在人世,我们真的打得赢这一战吗?”不善作战的久政脸色铁青。和织田家撕破脸的现在,如果无法消灭织田军的话,浅井家就没有未来可言了——他的脸上写满不安。相较於慌张的久政,另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则是举止优雅地喝着侍童所斟的酒。一头黑发。头顶没有扎发髻。年约三十岁上下。虽然身材高大,身上却没有多余的赘肉。有著一副如同野生猫科动物般的精悍肉体,明明身处战场,却穿着京都公家风格的服饰。“久政啊,时间拖得越久,战局就对我们越有利。互相残杀的战争是很丑陋的,更何况我不希望让那些女武将流血。不战而屈人之兵,才能向世人展现我方的威势——我们只要慢慢剥夺织田信奈的时间就行了。”优美的声音与他俊美的外貌极为相称。脸上还施了淡淡的胭脂。越前的大名,朝仓义景。名门朝仓家的第十一代当主。和男装佳人·浅井长政不同的地方在于,朝仓义景虽然有著美型的外貌,但是身心方面都是货真价实的男人。但是他拥有十分极端的兴趣——是个极度追求风雅的人物。醉心於京都王朝文化的他,不但把越前的城都·一乘谷町彻底改造成京都风格,因而获得“小京都”的封号,还成天把以『源氏物语』为主题的平安绘卷带在身边。朝仓义景对于『源氏物语』的兴趣并非仅只於绘卷而已,他甚至把城主之馆建得跟光源氏之馆一模一样,甚至还请到了北陆的年轻天才画家·长谷川等伯在建筑物的墙壁、天花板和纸门上画下『源氏物语』里的各种场面。窝在馆中沉浸於『源氏物语』的世界,可以说是他每天的例行公事。血气方刚的战国大名传了十一代后,也是会出现这种爱好风雅的人士。这样的朝仓义景是个相当排斥战争的男人。这次的出兵也是因为织田信奈进攻越前在先,为了拍掉落在身上的火苗,所以才勉为其难展开反击。不过——“虽然这样的局面令人忧郁……但是既然开战了,就一定要取得胜利。贸然行事造成士兵无谓的死伤是非常愚蠢的行为。天时与地利,只要掌握这两项关键,胜利就会如同熟透的柿子一样,自然落入我们手中。”一旦披上战袍,朝仓义景就会摇身一变成为精通战略的武将。“等到击溃织田信奈之后,还请把天下霸主之位让给我儿长政。”久政低头恳求比自己年轻的义景。“好啊,反正我对夺取天下这种麻烦事也没兴趣,听说长政是世间少有的英杰,京都也好天下也罢,你们想要就尽管拿去,可是京都里的风雅之物全都要运到我的一乘谷——我不忍心看到历史悠久的艺术品毁在京都的战火之中。”朝仓义景是认真的。这个男人对天下毫无兴趣。那类的俗事交给如同朝仓家部属的新兴大名浅井家操烦就行——他的心里真的是这么想。正因如此,朝仓义景才能不受私利私欲蒙蔽双眼,将战局看得如此透彻。至於在场的第三个男人——“武家之首还是得由男人担当!凭织田信奈那种黄毛丫头也想称霸天下,简直让人笑掉大牙。贫僧会倾尽叡山之力协助二位!”则是与织田军交战之后返回叡山的巨汉山法师。大口豪迈喝酒的正觉院豪盛。这个大块头正是统领叡山僧兵军团的男人。叡山在佛教传入之前,就是古老信仰中的灵山,除了是培育出众多高僧的佛学中心地,同时也具备了由数千名强悍僧兵组成的武斗集团,是中世日本的一个独立王国。不过像正觉院豪盛这种本人与名字一样豪迈的家伙,僧兵之中也找不到第二个。禁杀生?禁酒?那是什么?在赌场惹事生非和喝酒是他的最爱,既会吃肉又会搞放贷,要是有人还不出钱就杀到对方家里,另一方面,自己却又率领僧兵上京要胁足利幕府颁布“将叡山的欠债一笔勾销”的德政令——正觉院豪盛就是这样的破戒僧。此外——“把天下交到一个黄毛丫头手上还像话吗!贫僧对于时下的武家风潮非常痛心!什么『女大名』啊?只有具备强健体魄的男子汉才算得上武士!” “女人只不过是妨碍贫僧悟道的恶魔!”对女武将激增的当今战国趋势甚感不满的豪盛,似乎相当厌恶女武将的存在。“浅井殿下、朝仓殿下,我们不能让不净的女人对这个国家恣意妄为,贫僧不久前才率领僧兵和对方打了一仗,对方现在一定疏于防范。立刻展开夜袭!在入夜的同时出动全军和对方来场大决战!別担心,万一情势不利的话,只要逃回叡山就行了,嘎哈哈哈!” “真是个夸张的杀生和尚。”朝仓义景笑着说道,胆小的浅井久政仍然忧心忡忡。“……可是义景殿下,一旦到了十二月,返回你的领国·越前的道路不是就会被大雪封闭起来吗?” “时间上更为窘迫的是织田军。这一战,织田军势必会率先瓦解。” “唔、唔、嗯……不过,一直在敌方大军面前按兵不动,好像有点……能不能采取其他手段呢?例如派遣暗杀者收拾掉在坂本布阵的织田军大将怎么样?只要那个武勇不在豪盛大人之下的柴田胜家消失的话——” “柴田胜家和丹羽长秀都是女武将吧?別做那种扫兴的事。” “嘎哈哈哈哈哈哈。总有一天,贫僧会亲手送那个忘记女人本分的柴田胜家上西天。不过说到暗杀者,一个名为杉谷善住坊的神枪手正好在本山作客,就是他狙击了从越前逃回京都的织田信奈。”正觉院豪盛吩咐一旁的小和尚,把狙击信奈后躲进叡山避风头的杉谷善住坊带到根本中堂。杉谷善住坊正是之前在近江把相良良晴当成诱饵,企图狙击信奈未遂,后来又在云母坂连开两枪命中信奈的暗杀者。然而……“——別烦我,让我喝个够。”被找来的善住坊正喝得烂醉如泥,眼圈泛黑地发酒疯。“喂,善住坊。成功狙击织田信奈的天下第一神枪手怎么变成这副德性啊?” “……我两次都没能杀死那个女人,还算什么天下第一神枪手……!我不懂,是我的技术不够成熟吗?或者不够成熟的是我自己……”肚子挨了两发子弹,织田信奈也活不了多久了,一定是因为她身为女人却妄想夺取天下,所以佛耝才会如此惩罚她——豪盛大笑。“……我这个人向来只会让猎物一枪毙命,看着猎物身受中弹之苦有违我自己的原则。不,其实我非常喜欢欣赏別人痛苦的样子,但是如果无法一枪杀死猎物的话,就不配被称为天下第一神枪手。” “喔——像你这样追求完美的人,为什么会狙击失败?”原本显得心不在焉的朝仓义景,突然对善住坊产生兴趣。发现杀手也有杀手的美学之后,义景好奇地探出身子。“只要瞄準脸的话,就可以确实置她於死,可是我……我无法对织田信奈的脸开枪。” “喔?无法开枪?这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丫头的笑容太耀眼了,当我瞄準她的脸时,内心就会产生一种像我这种蝼蚁之辈不可冒渎的感觉——我杉谷善住坊为何会心生这样的迷惘,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善住坊越说越小声。要是你当初射穿织田信奈的脸,事态就不会演变至此了!浅井久政出言斥责,却被朝仓义景喝止:“別说那种不解风情的话。” “於是我临时改射她的肚子,那两发子弹应该确实贯穿织田信奈的肠子了,想不到那丫头还是没死……我杉谷善住坊居然连续两次暗杀失手,只能说织田信奈或许受到了上天无形的庇佑……”看来这个男人已经没有用处了——豪盛搔著头低声嘀咕。“你滚吧,贫僧豪盛不想养一个连女人都不敢杀的饭桶!说来说去,你根本是被织田信奈的美色迷住了!” “我才没有那么庸俗!別小看我杉谷善住坊!” “这表示这个男人也领悟到风雅之心了。”朝仓义景一边微笑,一边摊开『源氏物语』的华丽绘卷。“我能够明白他的心情。在目睹到至高无上的艺术品时,不忍心加以破坏也是人之常情,织田信奈真的是这么美丽的女人吗?我很难相信现世中会有比『源氏物语』绘卷里描绘的公主还要美丽的女人。说到被源氏掳获的若紫般楚楚可怜的模样……我也多么想去欣赏北山之樱啊……年幼的若紫哭着寻找雏雀,那样的梦幻场景是否会在现世中上演呢……呵、呵、呵呵呵呵……各位,你们知道若紫和源氏相遇的北山在哪里吗?我蒐集了各种相关书籍,现在仍然无法断定北山的真实地点,北山指的应该是京都北方的山,所以我个人猜测可能是鞍马山……你们觉得呢?”(真是奇怪的男人,比起活生生的女人,他好像更迷恋绘卷里登场的公主。)浅井久政眨著眼睛侧目看着朝仓义景端正的侧脸。“光源氏给对现世绝望的我带来无比的希望。如果能像光源氏一样,将有著母亲面影的可爱少女带回家软禁起来,依照我的意思培养她,就能得到宛如若紫一样理想的女性了……呵、呵、呵呵呵。” “义、义景殿下,风雅的话题先搁在一旁……” “对了对了,对花心的源氏心存嫉恨,化为生灵将情敌纠缠致死的六条御息所也令人难以割舍,还有无法坦率向源氏表达心意,总是冷淡以对的葵之上,那股傲气也是令人心醉神迷。每当我读到葵之上被生灵纠缠所苦的段落时,总是难过得喘不过气。附带一提,源氏晚年迎娶的年幼妻子·女三宫是出名的爱猫人士喔,从猫神信仰大行其道的现代来看,女三宫可以说是走在时代的尖端。”朝仓义景一提到『源氏物语』的女性,嘴巴似乎就停不下来。浅井久政和正觉院豪盛都无言以对。不过就在善住坊被僧兵们赶下山的同时——打断义景自说自话的人物现身了。“朝仓先生、浅井先生,猴子死啰,唯一遗憾的是他被炸得粉身碎骨,连脑袋都炸得乱七八糟——往后就由我来接替杉谷善住坊的工作吧。”白净脸孔的少年阴阳师。土御门久脩。他带着一群外型丑陋的低级式神来到根本中堂。“不愧是叡山,在这里可以感受到强烈的『气』……式神们的力量也比在若狭的时候增强了十倍不止。”简直就像百鬼夜行——豪盛看着成群的怪物笑了笑。“这个小孩子就是土御门家的当主?又没有提回猴子的首级,还得意什么啊?”浅井久政此话一出,立刻被一匹长着翅膀的式神架住脑袋,连忙哭喊:“饶命啊!” “猴子的脑袋被服部半藏用炸裂弹炸得支离破碎,他大概是很不想把脑袋交给我吧,呵呵呵呵呵。” “我知道了,请快点把这只怪物弄走!饶了我吧啊啊啊!” “等到消灭织田家后,要让土御门家重返京都,并且召集漂流在日本各地的阴阳师,让身为安倍晴明公直系子孙的我统领他们——別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喔。” “随你高兴,我也很想回到阴阳师和式神在京都横行的平安时代……京都将再次被中世的黑暗垄罩,这不是一件极为风雅的事吗?”朝仓先生真是通情达理啊~~土御门久脩嘻嘻笑着。“对了对了,我把那个明智光秀也杀掉了,就是曾经在朝仓先生那里作客,自尊很高却是个穷光蛋的宽额头姑娘。杀了她是不是有点可惜呢?” “——这样啊。确实挺可惜的,如此才华洋溢的高贵少女就这么香消玉殡,如果她的额头再窄一点,就能成为我理想中的若紫……不过硬要说的话,她应该和胧月夜比较像。”织田家最为棘手的两名重臣——相良良晴和明智光秀都被土御门打倒了。以少数兵力镇守美浓尾张的斋藤道三,现在也夹在甲贺的六角承祯和东边的武田信玄之间,无法轻举妄动。投入伊势战线的灌川一益也是一样,在六角家的防壁阻挡下,无法赶到叡山支援。织田军表面上把叡山团团包围,实际上却是被孤立在众多强敌当中。如果计算四国的三好一党再度登陆畿内,直捣形同空城的京都所需的时间——“两个礼拜,只要守在叡山上两个礼拜左右,胜利就会落入我们的手中。” “嘎哈哈,我们赢定了,朝仓殿下。柴田和丹羽都是女武将,无法踏进叡山一步,更不用说发动攻击了!竟然想到和用叡山禁止女人进入的规矩,你的头脑真是聪明啊。” “我身为风雅人士,只是不想把女人卷入腥风血雨的战争中罢了,女人这种生物……应该要软禁在家里,每晚替换各种不同的服饰供人欣赏、供人疼爱。呵、呵、呵。”这个人感觉好恶心——还是小孩的土御门久毫不掩饰说出了心里话,不过朝仓义景不以为意,只是忧郁地想着:(这两个礼拜回不了家,真伤脑筋。叡山上尽是些无聊的男人,早知道应该把长谷川等伯一起带过来才对。)京都本能寺。客房。一直照顾著信奈的曲直濑贝尔休,在宁宁的百般纠缠之下,只好对她说明目前的战况。“不能进攻叡山又不能撤退,这太糟糕了。难道就没有什么解决方法吗?” “假如良晴大人或光秀大人在的话,也许可以想到出人意表的计策。” “足智多谋的半兵卫大人呢?” “因为药效发挥的缘故,她暂时不会醒过来。不瞒妳说,半兵卫的病情意外严重,这件事不要说出去喔。” “……这样啊……” “至於半兵卫何时会醒过来,就要看她的体力何时恢复了。” “呜……大家都身陷险境,还是小孩子的宁宁却什么都做不到。不甘心!” “没那回事。宁宁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不断以井水净身祈愿,又到寺里参拜神佛百来次,妳的心意一定能够传达给良晴大人和信奈大人的。” “可是,信奈大人她——信奈大人的情况——”曲直濑贝尔休低下头。没错。信奈的情况日益恶化。手术进行得很顺利。虽然目前发着高烧,不过余热终究会和体内的毒素一同消失,等到退烧之后,信奈应该就会自然醒来。然而……“因为高烧的缘故,信奈大人似乎一直在做恶梦。人心真是很不可思议的东西,恶梦使得虚弱的身体更加衰弱,於是又导致反覆发烧,所以信奈大人才会迟迟无法甦醒。再这样下去,信奈大人她……” “请您务必想想办法!曲直濑大夫不是兼修东洋与南蛮医学的神医吗!” “……就算是医师也无法干涉人的梦境啊。”倘若继续昏迷不醒、高烧不退下去,信奈大人顶多只能剩一、两天可活了。两眼目睹过无数人命的消逝,一副仙风道骨模样的曲直濑贝尔休,面对泪眼婆娑的宁宁,却也不忍心把这个事实说出来。不过,聪明的宁宁意仍然意会到曲直濑没有说出口的真相。“……公主大人已经……没救了吗……呜呜呜呜呜……哥哥大人,假如哥哥大人能平安回来的话……!”本能寺里一片死寂。仿佛化成黄泉世界一般。就在此时,一名不远之客飘然而至。“呵呵,老爷子,看样子似乎该轮到我出马了。”身上散发着异国风情的强烈香气。头上戴着乌头花发饰。褐色的肌肤,高叉开到大腿根部的唐风服饰,以及一根长烟管。绰号“毒蠍”的松永弹正久秀。已有一段时间不见踪影的久秀——踩着轻飘飘的步伐出现在曲直濑贝尔休的面前。“喔,松永大人?京都正盛传著妳看到公主大人被狙击之后,就拋弃了织田家逃回大和的谣言喔!” “呵呵,那是因为京都的说长道短之辈都很讨厌我,我这段时间是在为信奈大人调配祕传的灵药。”此话一出,曲直濑贝尔休突然打了冷颤。“弹弹弹弹正?妳、妳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他指著久秀问道。这名越老越风流的色医师·曲直濑贝尔休,过去曾经和松永久秀合力编撰过房中术之书,当时曲直濑试图用花言巧语向久秀求爱,却被久秀以一句“我讨厌老头子”拒绝,而且还遭久秀下了芥子毒,连同垃圾一起被丟出多闻山城。每当想起这段可怕的黑历史,曲直濑总是心有余悸。“听说信奈大人至今尚未从恶梦中甦醒,我想这个状况恐怕不是老爷子有办法处理的,呵呵呵呵。” “所以弹正调配药物要给信奈大人服用?可疑,好可疑啊~~” “没什么好可疑的。波斯相传的祕术中,有一种操纵梦境的祕药。只是在这个国家要凑齐药材并不容易,所以花了我不少时间。” “喔——妳说操纵梦境的祕药?” “只要服下这个,公主大人就会从恶梦中甦醒吗!”宁宁询问。“是啊。这帖药可以终结恶梦,让人看见美梦。信奈大人将会看见打从心底盼望的幸福之梦。如此一来信奈大人便会恢复力气,高烧也会退去,自然就会甦醒过来。”拜托您了!宁宁紧握久秀的手,不断低头恳求。“宁宁,这个女人用的波斯药物几乎都跟毒药没有两样。就算能给人体带来一分的疗效,也会产生十分的副作用。如果服下那么危险的药物,恐怕只会给信奈大人虚弱的身体造成不好的影响,危险啊。”曲直濑贝尔休皱起眉头,看起来似乎难以接受。“那么,老爷子有办法拯救信奈大人吗?”被久秀锐利的视线一瞪,曲直濑顿时不敢吭声。如果再敢妨碍我的话,我就把你连同旁边的小女孩一起毒死……久秀的眼神中流露出这种威胁感。“良药苦口,只要能够救活信奈大人的性命,一丁点副作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呵呵。” “可是弹正啊,妳那所谓的波斯祕药……有经人体实验过吗?” “放心,我在自己身上实验过了。药效发挥的时候,除了做过『在多闻山城和信奈大人一边享用七彩香菇火锅,一边哈哈大笑』的梦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別的副作用,呵呵。”听起来还真危险啊——宁宁说出这句话。“弹正,妳是因为摄取过太多药物和毒物,所以身体对毒素产生抗性,体质和我们常人不同,所以无法当成参考啊。”至少保证可以救活信奈大人的性命,我用我松永弹正的脑袋担保——久秀瞇起双眼,脸上浮现充满自信的笑容。曲直濑贝尔休虽然内心仍然觉得不妥,还是做出了觉悟。於是他让久秀一个人进入信奈的寝室里——“真的没问题吗?宁宁有点担心。” “嗯,这是个很大的赌注啊……弹正的药究竟会是良药,抑或是毒药……就要看信奈大人有没有天运了。” “信奈大人,您竟然憔悴成这样……真可怜。”久秀看到发着高烧病奄奄的信奈后,不由得泪从中来,紧紧握住信奈的手。据说用种子岛火枪狙击信奈的犯人躲进叡山去了。叡山是禁止女性进入的灵山。也就是说,以女武将为主体的织田军无法随意上山搜索。事实上,久秀有好几次向叡山提出“交出犯人”的要求,但是没有被对方当一回事,只得到“本山与不净的女大名毫无瓜葛”的回应。不只如此,叡山还收容了浅井朝仓军,协助他们打拖延战术。柴田胜家和丹羽长秀都因为身为女武将的缘故,无法踏进叡山一步。真是卑鄙……到底把女人当成什么了。久秀曾经有一段在京都的战火中失去家园与家人,结果被奈良兴福寺收留的过往。她在那里对僧兵们的堕落感到失望,也因此舍弃了求佛之道。当然了,并非所有的僧侣都是破戒僧。严守戒律、德高望重的高僧也是存在的。不过,那些身为佛教徒却手持武器任意杀生、侍奉佛祖却抱持“女人不净”的傲慢态度,不守清规、沉沦在欲望之中的家伙,她完全无法忍受……小时候的久秀不管是在京都还是奈良,都被僧兵们视为“异国孽种”饱受轻蔑。所以她为了保护自己,才会学习枪法和使毒的招数。回想起过去的体验,久秀心中燃起黑色的怒火,表情变得十分凶险。“信奈大人,我弹正一定会逮住犯人,然后对犯人处以『锯引』极刑,那是一种把犯人的头部以下埋进土里,让路过的人用锯子一点一点锯其脖颈的刑罚,因为大部分的庶民都不敢做出如此血腥的行为,所以受刑人会被折磨很久才断气,这样才好,光是杀死他难消我心头之恨。竟然在信奈大人的冰肌玉肤上留下伤疤……我绝对饶不了那个人,说什么都要让他尝到比死还痛苦的滋味。”久秀在信奈的耳际细声呢喃,同时把液体状的黑色药汁倒进天下珍品茶器·平蜘蛛之中,慢慢煎起药来。“好了,请喝下这碗药,如此一来恶梦就会结束了。做一场快乐的美梦,一场信奈大人真正想做的梦。”这孩子即使伤得这么重,变得这么虚弱,却依旧如此美丽……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妳的。久秀痴痴望着信奈的睡脸,把茶碗的边缘贴在信奈干涩的嘴唇上,缓缓餵信奈喝下药。“……呜……呜……嗯。”………………“猴子,快逃啊……!”梦中的信奈仍然在化为地狱的金崎徘徊。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呢?不断反覆梦到的恶梦。为了天下布武的梦想把相良良晴拋在金崎的信奈,自从被火枪击中昏倒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一直徘徊在金崎寻找良晴的身影。“猴子,良晴!我真是个大笨蛋!如果你死掉的话,我又要跟谁一起迈向辽阔的大海呢?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就算实现梦想也没有意义不是吗!所以……求求你,回到我身边……!”信奈一边哭泣,一边在山路上奔驰。她知道自己是在做梦。翻过这个山头后,我又会再度看到猴子被狩猎落难武士的集团逮捕并且杀害的光景……而且……每当看到猴子死去,我的心也会跟著死去。真希望能结束这场恶梦。如果活着就必须看到如此残酷的梦,那倒不如……不过——这次的梦却不是恶梦。因为越过山头的另一端时,她看到了率领五百名殿后部队堂堂行进的相良良晴。“……良晴……!?” “哇!信奈?妳妳妳妳跑回来做什么啊?还有良晴是谁啊?” “不就是你吗!你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不成?你的智商该不会真的跟猴子一样低吧?” “少、少啰唆!还不是因为妳突然叫我『良晴』,才害我吓得忘了自己的名字!” “……良晴!!”信奈奔向马上的良晴,无言地紧紧抱住他。泪水不停湧出。本来还以为是梦……不过这不是梦。眼前的良晴是真正的良晴。身体既温暖,又带着一点汗臭味,而且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脏正噗通噗通跳动——他是货真价实的良晴。不管是梦还是现实……都无所谓了。我的梦想是天下布武,然后搭船航向无边无际的大海,亲眼看看全世界,还有……还有,这个宣称来自未来日本的奇怪男人,能够陪伴在我的身边,守护著我,对我说:“信奈,我比谁都明白这个国家需要妳。就算这个时代的人都不能理解妳,也还有我理解妳。”——在我的背后支持我。这个感情是恋爱吗……又或者只是把他当成关爱自己的哥哥般仰慕呢?和自己以前对南蛮传教士抱持的感情是一样的吗……这点信奈还不清楚。虽然还不清楚,不过,这个感情一定……父亲大人……传教士大人……平手爷爷……蝮蛇……这个感情和至今为止我对喜欢男性抱持的感情有不一样的地方,有决定性的不同。因为——光是看到他的脸庞,胸口就会如此苦闷,这种感觉过去从来没有。有生以来头一次这样,我一定是……“喂,信奈,妳要抱我抱到什么时候啊?感觉妳一反常态非常温顺,是吃错药了吗?” “什、什么~~?我我我我我是担心你才特地跑回来的,你那是什么态度啊?” “大将!真恩爱啊,咻——咻——!” “回京之后立刻举办婚礼吧!” “你们吵死了——!虽然说被软禁的浅井长政顺利逃脱,并且从父亲手中夺回了浅井家的家督之位,还帮我们打倒了朝仓军……在返回京都之前远足都还不算结束!更正,在返回京都之前战争都还不算结束!”良晴让信奈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一手抱着信奈纤细的柳腰,一手牵着缰绳策马前进。良晴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骑马的……信奈心中不禁产生了一丝疑问。“对了,良晴,你说长政夺回了浅井家的家督之位,这是真的吗?” “是啊,不是这样的话,我们殿后部队早就全灭了!现在已经没什么好担心的,十兵卫她们也顺利返回京都了!” “是吗……太好了……大家都平安无事吗?”是啊——良晴用力地点点头。“所以信奈,等到回京之后,再继续展开天下布武之战吧!朝仓家在浅井长政电光石火的攻势下举白旗投降,畿内地区再也没有人敢与妳作对了!堺町的今井大叔也运来庞大的军事资金,织田军的兵力现在已经增加到二十万人之多!可以说是日本最强的势力了!” “啊……嗯。不、不过,那个,之前我不是和你约好,如果你活着回来的话要给你赏赐吗?必须先实践那个约定才行……” “啊~~妳是说接吻的恩赏?时间宝贵,干脆我们就在这里……” “慢著,不不不不行啦!士兵们都在看不是吗!?我、我、我从来没有和男人接吻的经验!一、一、一定要选在没有人的地方才行!啊,可是回京都后又会被万千代和六她们阻扰……!”已经再也不会有人阻扰我们了——良晴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奇怪……怎么觉得丧晴的男子气概比平时增加了五成以上……这家伙以前有这么帅气吗?信奈不解地歪过脑袋。算了,那不重要。別去在意那种事。“信奈,妳什么都不知道吗?长秀和胜家都不会再阻扰我们了。虽然胜家多少还是会吃醋大闹。不晓得为什么,长秀好像打算替我们举办婚礼,目前正在京都筹备当中喔。” “咦咦咦?等等,你是说……等一下!我我我我我从来没说过要嫁给你你你你你这只死猴子啊!更何况我我我我我们的身分相差那么悬殊!” “真拿妳没办法。”牙齿异常洁白的良晴拨了拨浏海,面带微笑地说:“哼哼……在『金畸撤退战』中创造传说的我,现在已经是京都百姓和公家众眼中的大英雄了。人们都说配当织田信奈夫婿的人,放眼全日本也只有我一个!真伤脑筋……我对妳这种只有外表漂亮,内在却任性又粗暴又蛮横又目中无人的啰唆女人一点兴趣也没有!硬要说的话,我比较喜欢胸部大的女孩子——” “吵死了!凭良心讲我的胸部也不小呀!至少比半兵卫大得多了!再说为什么你会这么拘泥於女孩子的胸部?胸部只是为了哺育婴儿才存在的不是吗?你都长这么大了,难道是变态吗?”胸部是男人的浪漫!良晴竖起大拇指,洁白的牙齿发出了闪亮的反光。什么跟什么啊,无法理解……信奈噘起小嘴。“不过连那个姬巫女大人都对我说『织田弹正就拜托你了』……我不好拒绝啊。』既既既既然是姬巫女大人的请求,那就没办法了,拒绝的话就是不忠了——信奈拼命別开视线,支支吾吾地附和。“妳看,京都就在眼前啰,信奈。” “啊……” “大家都在等着我们回去,并且祝福我们踏上新的旅程喔。”黄昏时分的京都——热闹的庆典开始了。恭喜啊、恭喜啊。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笑容。接下来两人的婚礼就要开始了。“……公主大人就拜托你了。”手持朱枪的犬千代。“我我我我的公主大人啊,呜哇啊啊啊啊~~!” “这样一来公主大人的幸福就有保障了,满分。”胜家和长秀忙着收下堺町和京都民众不断送来的贺礼。“真不愧是猿人……更正,相良前辈!竟然能掳获信奈大人的芳心,我十兵卫光秀越来越敬佩前辈了!信奈大人,请你们一定要幸福!”在庙会风格的摊位煎著章鱼烧的光秀,也放下手边的工作上前恭贺两人。“婚礼是在南蛮寺举行,这次我将充当神父一职。”弗洛伊斯笑着说道。喔,弗洛伊斯的胸部不管看几次都是那么壮观!良晴露出色瞇瞇的表情后,立刻被信奈在脸上留下五道爪痕。“不愧是日本第一美丽、高傲又强悍的信奈大人,良晴先生会承认您是天下第一美少女也是理所当然,我竹中半兵卫不是您的对手,还是当良晴先生的侧室就好了,呜咽呜咽。” “哎呀,相良氏的好色程度真是非同凡响是也,没想到居然打破古老的规矩,迎娶啾己的啾公为妻……忍、忍。” “不过小子啊,要是你敢对我们永远的偶像,首领出手的话,我们绝对会宰了你!!!” “你、你们吵死了咻也!” “好耶,首领吃螺丝了——!!!” “为了不让哥哥大人对公主大人以外的女人花心,宁宁的辛苦监视总算是有价值了!宁宁可是促成这门亲事的头号功臣喔!”接着浅井长政和信奈的弟弟信澄、元康、今川义元等人也陆续前来祝贺。“料理也是要花心思,这次的婚宴料理承办人是我今井宗久,请各位不要忘记包红包。”然后是今天的第二主角。从美浓赶来的女方义父·斋藤道三。“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信奈殿下,想不到老夫还有机会亲眼看到义女出嫁的一天……老夫斋藤道三真是日本最幸福的父亲了。”毫不掩饰脸上悲喜交织的表情,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道三,用“佛陀道三”形容他再贴切不过了。另外还有一个人。土田御前。过去甚少和信奈有交集的——信奈的生母。“吉,过去对妳那么冷淡,真的很抱歉。我这个做母亲的,其实只是不想看见身为公主的妳在战场上打打杀杀,我希望妳能得到身为女性的幸福,所以才会对一心想夺取天下的妳那么刻薄,不过从今天起有相良大人保护妳,往后我们母女俩就可以和乐融融地生活在一起了。”土田御前也流下了喜悅的眼泪。这下子外部和内部的问题都顺利解决了——抱着信奈的良晴搔搔鼻子。“那么我们走吧,信奈。还是说从今以后我应该叫妳『吉』比较好?”光是听到良晴说出『吉』这个字,信奈的心头就紧揪在一块。为什么没看到松永弹正呢?现在不是追究这种事情的时候。再这样下去,自己就要和良晴结婚了!“等等等等一下!我还没有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你到想嫁给你的地步!更何况喜喜喜喜欢不是有很很很多种吗『我对男人的事情一无所知,又没有谈过恋爱……我想还是需要一段时间好好整理自己的心情,所以……!” “喔~~这么说来妳是讨厌我啰?信奈。真是遗憾啊,我被甩了吗……”周遭众人不约而同地对信奈发出阵阵嘘声。“我、我我我我哪有讨、讨、讨厌你呀!只、只不过,那个……毫毫毫毫无预警就说要结婚,实实实实在太突然了……!”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像妳这种高不可攀的女人,我放弃了!我决定改娶超级美少女十兵卫当老婆!” “咦?真的吗?这是我的荣幸,相良前辈!太棒了——————!”当当当啷——南蛮寺的乐队开始演奏起南蛮式的结婚进行曲,满脸喜悅的光秀牵起良晴的手逃离信奈身边……“慢著,十兵卫,妳这个不识相的家伙在高兴什么呀——!良晴不是妳的竞争对手吗?给我站住——!良晴是、良晴是……属于我的啦啊啊啊!”砰——!“大家快逃啊,精神错乱的信奈开始乱开枪了!” “呜~~新娘化身成第六天魔王了是也!”呀——呀——呀——呜——哇——哇——搞什么,到头来还是一如往常的结尾嘛。真是的,织田家的成员全是一些吵吵闹闹的家伙…… | 织田军战败,织田信奈身受重伤,藏身在本能寺。宁宁得知信奈在本能寺,急忙前往,发现信奈伤势严重,宁宁了解到信奈内心的挣扎,对他的愤怒转而化为悲痛。织田家面临分崩离析的危险,宁宁请求救援良晴,但长秀也无能为力。明智光秀、犬千代和松平元康自告奋勇,三人前往朽木谷,从朽木信浓处获得地图,在水坂峠发现了良晴部队正陷入苦战,光秀等人马上前往援助,却遭到背叛,服部半藏将良晴杀害,光秀跌入深渊。织田家的危机加深,浅井朝仓联军逼近京都,长秀和柴田胜家领军迎战,敌军却通过叡山避开了坂本据点。织田军遭受叡山僧兵攻击,织田军陷入困境,叡山是禁止女性进入的圣地,织田军无法进攻。浅井久政、朝仓义景和正觉院豪盛讨论战略,义景只想保护艺术品,久政则担忧战局。正觉院豪盛提出夜袭的建议,但被义景拒绝。松永弹正久秀来到本能寺,提出用波斯秘药帮助信奈苏醒。久秀给信奈服用秘药,信奈在梦中与良晴重逢,信奈在梦中意识到她对良晴的情感。 |
我光脚换了球鞋,跑到楼下,大雨如注,天空像是被谁无端挖去了一个洞,哭得天昏地暗。我看到阿布站在雨里继续挥动着他的双臂,像一个失去控制的木偶。我把伞撑开来,大声喊他的名字。他惊讶地转头,看到我,直奔了过来。他站在楼道口呆呆地看着我,他的全身已经被雨淋湿,刘海很滑稽地贴在额头上。不过说真的,他这个新发型真是失败,让记忆里的那个阿布荡然无存。“回去吧。”我把伞递给他,“这样淋雨你会感冒的。”“你肯下来。”他把伞接过去,收起来,用激动的语气对我说,“你居然肯下来?”雨太大了,我退后一步,让他可以站得进来一些。他果真上前了一步,局促黑暗的楼道让我稍许有些不安。他又上了一步,我无处可躲了,只好上了一级楼梯。这样,我们可以有差不多的身高,我看着他的时候,不必艰难地抬起头来。“我做的飞机,你看到了吗?”他说,“我做了五个晚上,用的是我自己发明的高射炮,如果有合适的风,可以全部飞进你的窗户。”“谢谢你,阿布。”我说,“你快回家吧,我要上去了。”“莫莫,你等等!我明天回北京了。”他朝我大声喊,“晚上可不可以一起玩?一次也不可以吗?我保证,我什么也不会做,也不可以吗?”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他的表情看上去很悲伤,像是遇到了极度不如意的事情。虽然我不能确定这样的悲伤是不是一定与我有关系,但我在他那样的表情里,心莫名其妙地就痛了起来。“我真的很喜欢你。”他放低声音说。我耳边的幻听又来了,莫莫,莫莫,不知道是不是他在心里喊着我的名字。我转身往楼上飞奔,他扑上来,抓住我的胳膊不肯放。“我真的很喜欢你!”他大声地重复,手上的力道一点儿也没松减。我试图挣脱,但是无用,如果此时我爸爸从这里经过,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你放开她!”就在这时,路理的声音从楼上响起。阿布却抓得我更紧了。路理一步一步走到我们身边。微笑着对阿布说:“就算把她的手臂拉掉,你觉得有用吗?”“一边去!”阿布说,“这是我跟莫莫的事。”“她的事就是我的事。”路理冷冷地说,“你最好马上放开她。”“如果我不呢?”阿布说。他言语刚落,路理的拳头已经直直地打向了他的脑袋。阿布哀叫一声,松开我,用双手捂住了他的脸。“上楼。”路理唤我。我仍在迟疑中,他已经伸出长长的手臂来揽住了我的肩。我身不由己跟着他往楼上去,在楼梯的拐角处,我转身的时候,廊灯忽然亮了起来。我情不自禁地往楼下看了一眼,阿布正拿着我给他的伞,用尖尖的伞柄用力地戳他自己的肚子,一下,一下,又一下。我想尖叫,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路理扭过了我的头,不许我再朝下看。他居然……打人。那天夜里,我又失眠。傍晚下过雨后,空气就变得格外清爽。我把空调关上,七点就躺到了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安睡。我迟疑地从枕头里把那个好久没有拿出来的玻璃沙漏拿了出来。天色还没有完全的暗下去,天空最后一缕霞光斜斜地射进窗户,把白色的沙漏照得像个神奇的宝盒。我把它握在手里,闭上眼,对自己说:“睡吧睡吧。”多少个难眠的夜晚,我都是靠它勉强睡着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我一闭上眼,就能看到眼前一把寒光闪闪的伞柄,一下一下地朝着一个人的身体扎过去。我全身一抖,睁开了眼。他会不会很痛?我的心突然狂跳不已。我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屋子里的一切寻常如是,只有窗外高高低低的蛙鸣此起彼伏地传来。按照以前的经验,如果睡前我的情绪得不到平静,到半夜时,我多半会饿醒。我把沙漏重新藏回枕头里,开始慌乱起来。幻听又来了,我试图塞着棉球睡,可是那声音还是依然不断传进我的耳朵。我又试图打开窗,蚊子趁机飞进来,在我耳边嗡嗡作响。我把桌上的书倒在地上,又重新整理了一遍;我带着耳机听英文磁带,可是我发现复读机已经没电了。我到楼下开了电视机,可是这个时间段除了无聊的连续剧什么也没有。现在似乎不是睡觉的时候。可是我却快要崩溃了。我是在九点时做出的决定,我要出门走走,也许只是散散步,也许是散散心,总之,我不能呆在家里。我光着脚走下床,胡乱换了身衣服就下了楼。爸爸今天出差回来,但这个时间他应该还在火车上。餐桌上放着半碗稀饭,路理走之前我吃下了半碗,我记得我一面喝粥一面听他像我爸一样地唠叨:“能吃的时候就尽量多吃点,实在吃不下就算了,少吃多餐,不要强迫自己的胃。”我就把筷子扔掉了。他却笑,骂我:“小脾气又犯了?”我哪有什么小脾气。我可不想在他面前有什么小脾气,我把碗一推说:“过两天就开学了,开学前你要是忙,就不用来了。”“开学后呢?”他问。“你高三了,会很忙的。”我说。“我相信你自己能跟上进度的。”他很狡猾,并不正面对我对话,只是说,“不过你一定要注意身体,这是最重要的。”我送他出门的时候雨已经完全停了。但我还是找出一把伞来给他,他把伞放回鞋柜,吩咐我说:“把门锁好,睡觉的时候空调温度不要太低。”“好。”我看着他,并没有立刻关上门。“还有什么想说的吗?”他问我。“以后,不要打人了。”我说。他咧开嘴笑,挥挥手下了楼。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对我这么好?现在的他,不知道会在做什么呢?复习,上网,或者和家人聊天?其实关于他的生活,我一点儿都不了解。我看着我的脚,我居然又忘了穿袜子,不过我不想再爬上阁楼去,于是我仍然光脚穿上我的球鞋,把门轻轻合上,下了楼,走出了院子的大门。我走在街道上,万家灯火。身边有一个小孩子一歪一歪地走过,父母在身后紧跟着,他天真地捏一个棒棒糖在手里,给妈妈尝一口爸爸也尝一口,他们是出来散步的。从那个不愉快的夜晚之后,而我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再走过夜晚的街道了。在我的记忆里,我,爸爸,还有白然,好像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夜晚。记忆变成空白,遗憾就会像绳子一样捆住你的心。我在街头踯躅了好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想去天中看一看,虽然我是那么讨厌这个学校,它有着最古板和严肃的教学楼,每个教室里都武装着那么多先进得可怕的多媒体设备,连走廊都是直线形的。但是,离开它一个暑假,我居然有些想念。想念“天一中学”那几个又大又耀眼的金字,不知道它在夜色里,是不是依然显得又神气又威严呢?我不自觉地往天中的方向走去。大约半小时的样子,我就到了那里。电动门像是为我特意留了一道缝,我一侧头,就直接走了进去。天中的建筑群在蓝色月光下,像个巨大的黑色城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一点都不害怕。在高高的阶梯之上,亮着一排暗暗的廊灯。廊灯的灯光是凄惨的白色,一厢情愿地照着紧闭的玻璃大门。我依然记得,当我第一次推开它走进主教学楼的大堂的时候,是怎样的诚惶诚恐以及难以自持的激动。我依然记得,当那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打出“欢迎新同学”五个漂亮的楷体大字的时候,我又是怎样的感动到窒息。我似乎就是在那一刻下定的决心,刻苦努力,做一个好学生,凭自己的能力考好分数考好大学。然后默默无闻地离开这里,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白然也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和过去做一个彻底的决裂。就在这时,整个“城堡”忽然铃声大作。哦,十点,这是晚自修的放学时间。就算放假,铃声从来都不休息。我站在操场上,灰色长裤里忽然灌进一场凉爽的风,我抱着双臂,情不自禁地朝着花蕾剧场走去。我走过小花园,绕过橘林和假山,来到小路上。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曾经在这里遇到过他,那天天下着小雨,他把手里的一叠A4的纸给我当避雨的工具。从第一次见到他,他的眉间就给我似曾相识的感觉,也许前生,也许来世,我都注定要认识他。只是,他和我不应该有任何交集,就像那次在医院里,米砾说的那句话,成为我心里翻不过去的一个坎。暑假过去,我跟自己说过一百次,等暑假过去,这一切就该结束了,不是吗?我思绪混乱地继续走着,可是还没走到路的尽头,我就发觉有些不对劲。又没有风,前面的草丛却发出沙沙的声音。我又侧耳听,应该不是什么松鼠之类的动物,因为我分明能听到人声。好像在说:“闭嘴!”我天生落脚轻,如果寻常夜晚走路,很少被人听出声。我心跳得异常快,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我却选择了继续轻手轻脚地往前走,循着声音,一步一步地挪动。借着月光,我分明看到在靠近树丛的地方有几个人影。这一带的树草长得相当繁密,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树杈,才可以勉强看到不远处的情况。我定了定心,才看到,那挣扎作一团的是两个男的和一个女孩子。其中一个男的用另一只手钳住女孩的两只手,把大腿搭在那个女孩的肚子上,我知道这是一种威胁,如果女孩出声,他就要用力地抵下去,这样必然疼痛难忍。另一个男孩飞快地扇了还在挣扎的那个女孩一巴掌,很轻易就把她的外套扒了下来。女孩的一只金色皮鞋在她双腿用力的挣扎中被甩出去好远。那只鞋我很熟悉。因为这个女孩子,曾在初三的时候,穿着这只鞋,用它的后跟狠狠地踩过我穿着露趾凉鞋的左脚。她是蒋蓝,没错。我听到她熟悉的声音,还有从她嘴里从没听到过的可怜的请求的语气:“求你们,求求你们,不要玩真的,求你们了……”我不自觉地缩了一下自己的左脚。心越跳越快了,我连呼吸都感到困难。不远处的蒋蓝用尽全力向后仰起自己的头,她紧闭着眼睛,妆早就花掉,头发乱七八糟,像一只快要死掉的鸟。她的声音还在我耳边萦绕,她一直不停地低声地在求他们,可他们并没有住手的意思。我看到她的裙子,也被扔在了地上。她乞求的声音渐渐变成了呜咽,听不见。就在这时,我再也忍不住地,在树丛这头大声喊了一声:“保安!”为了制造更多的动静,我甚至捡起一块砖头,用力地扔向远方。我想过了,如果他们冲过来我就大声喊救命。除此之外,当时的情况,真的不容许我想更多。幸运的是,他们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就飞快地爬上高高的栅栏,像两只被追赶的野狗一样不要命地从高高的栅栏顶端跳了下去,一瘸一拐地跑掉了。我拨开树丛走到蒋蓝身边。我蹲下来,还没有想好该问她什么。她却从地上一下子坐了起来,伸出手慌乱地摸自己的脸。我这才看清楚,她的右脸上有一道又长又粗的指甲的划痕。她摸到了血,大惊失色,一边喃喃地说“毁容了,毁容了”,一边从裤子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圆镜子,照了自己一眼,尖叫了一声,立刻把镜子扔得老远。她蹲在地上,不顾自己乱七八糟的衣服,以及被扯得乱七八糟的发型,甚至只穿了一只鞋,就捂着脸哭了起来。她说话的声音很尖利,就连哭声都一样。我站起来,到远处把那只伤害过我的鞋拣起来,放在她脚边,就准备走。没走两步,她却突然对我的背影大喊:“莫醒醒,站住!”我回转头,发现她动作真快,已经把裙子都套上了,她“腾”地站起来,飞快地把脚套进那只耀眼的鞋里,伸出尖尖的食指指着我说:“要是你敢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老娘死都不会放过你!”或许她连自己现在自己丑成什么样都不知道,居然还有心情跟我发飙。我只是用冷静的语气对她说:“去洗把脸吧,以后和男生玩的时候,不要穿那么低领的衣服。”她没再说话,而是下意识地护住自己露在外面的那只肩膀。这是我再次回头时她做的最后一个动作。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动作让我觉得有些酸楚和动容。我忽然觉得今晚的蒋蓝和以往不同,虽然她还是那么神经质,还是那么嚣张,可是她却比她被泼得满头是水那时候,比她想在路理面前邀宠却落得灰不溜秋那时候,比任何时候,都要落魄,卑微,一文不值。我居然救了她,老天爷。站在楼下的时候,我抬腕看了一下我的手表,十点半,估计他应该到家了。如果他问我去了哪里,我该如何撒谎才好?我一面想着一面三步两步地上了楼。我没有按门铃,而是直接用钥匙开的门。门一推开,一股浓重的酒气夹杂着烟味扑鼻而来。茶几上摆了两瓶二锅头,一瓶倒在桌上,一瓶放在茶几的边缘,摇摇欲坠的样子。不过都是空的。怀里还抱着半瓶酒的他,半躺在沙发上,不知是醒是睡。他又喝酒了!只是,按时间算来,他到家应该才一小会儿,怎么就能醉成这样?我快步走进去,先把空调关了,再打开窗。随着夜晚湿热的空气一下子涌入,让人恶心的酒味终于被慢慢冲淡。我疲倦地把满满的烟灰缸冲洗干净,又把空掉的酒瓶扶正,放到了桌脚。这才走近他,把手伸向他怀中的半瓶酒。“别跟我抢。”一直没说话的他突然开口,而且声音毫不含糊。“你怎么又喝酒了?”我握住酒瓶上部,想把它抽出来,可是怎么用力都不行,酒被他用十倍于我的力气按在胸前,好像要把整个酒瓶按进他身体里去。我只好缩回了手。他忽然扬起头,在从窗口渗进来的惨淡的月光中,用一种憎恨的目光直视我。他的眼皮是肿的,整个脸部都是紫红色,眼珠浑浊,布满血丝,凄厉而憔悴。他的确是喝醉了,而且不是一般的醉。好像从来,我从未见他有过这样的眼神。无论是对白然,对我,对许琳,甚至对外人,对白然去世后说风凉话的那些邻居们,他都从未有过这样的眼神。无论何时何地,他都是一个忠厚得有些窝囊的男人,从一个誓死保卫祖国的志愿兵到退伍后成为一个事业单位的小科员,事业上毫无起色,进而结婚生子,买菜,做饭,直至丧妻,性格才变得有些孤僻。现在虽然辞职,做着一份看上去还算不错的生意,骨子里却依然改不掉前半辈子的懦弱和善良。所以,当他这样看着我的时候,我简直是有些呆住了。我能看出他的哀怨,却不知道这哀怨从何而来。我只好在客厅里装模作样的忙碌,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罪孽。”他突然用他沉闷而低哑的嗓音说了这样两个字,接着从沙发的背面缓缓掏出一张巨大的黑白相片。是他和白然的结婚照!我习惯性地抬抬头,原先挂照片的地方果然是空的。他把照片举到我面前,白然那张巨大的骇人的笑脸紧紧贴着我的鼻子,他还在把照片往前推,一边推一边粗声粗气地对我说:“道歉,你要道歉!”我的全身像过电一般地颤抖了一下,我用力把照片一推,站起来大声说:“你真的喝多了!快去睡吧!”“你对不起她。”他的手一松,照片滑落在地上。白然躺在地板上,在那层薄薄的灰尘后面,依然笑得那样无耻而寂寞。他珍惜地抱着那瓶二锅头,突然纵声大笑。这种笑令我窒息,我手足无措地把窗户噼里啪啦关上,他在我身后继续说:“关窗户!你关什么窗户!不该让别人知道知道吗?你害死自己的妈妈!你这个罪孽!”他用一种陌生而嘲笑的口吻说完这些,又一次笑了起来。只不过这种笑声转眼就瓦解,变成了干涩的呜咽。我艰难地转回头,他把自己手中的酒瓶朝我扔过来,我没有躲,酒瓶却没有打中我,而是砸在地板上,早就过时的旧地板上又多了一块新的划痕。我摇摇晃晃地俯下身去收拾玻璃碎片,他又伸出一根手指直指着我大喊:“住手!你这个罪孽!罪孽啊!你说,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欠了你什么!我大半辈子的人生,大半辈子都毁了,都被你毁了。你把我送到你妈妈那去,你把我送到你妈妈那去!”他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一边从沙发上滚下来,膝盖在地上迅速地移动,碾过玻璃碎片,朝我的方向挪来,他握着拳头举着自己的双手,仿佛在等待我用手铐把他铐起来一样,他把拳头送到我的眼前,晃着它们对我喊:“然然,然然,带我走吧然然!”他逼近我以后,我才发现他真的在流泪。眼泪从他纵横的皱纹里不知不觉无声无息地流了出来。他头发蓬乱,衣着肮脏,潦倒异常。我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我其实并不是很生他的气,相反,我真的很想把这样一个受伤失常的爸爸搂住,和他一起大哭一场,可是他却对我掷地有声地喊着她的名字。然然,然然。一声又一声。然然!哼,你可曾知道,她的灵魂从未系在你和你的女儿身上?你可曾知道,她在死的那一刻是那样快活而甜蜜?她有多么不堪你和我的重负,她有多么解脱而放松,而你可曾知道?哦,不对,你应该知道,不是吗?你了解一切真相,不是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欺骗你自己呢?想到这里,我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爬到那幅巨大而肮脏的黑白照片旁边,举起了它。我站起身,把白然的脸转朝地面,用尽全力高举起它,把它摔在了地板上。我不愿看到她的脸,无论是破碎还是完好。一分一秒都不愿。那一刻,我脚下的地板有些轻微的震动。那一声惊天动地的破碎声之后,我的耳朵里仿佛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我只看到他抱着酒瓶半躺在地上,我没有听到他坚硬的哭声,也没有听到桌脚的酒瓶倒地的声音,我只是飞快地跑上了楼,把我的房间锁了起来。这一次我一滴眼泪也没有掉。我只是很累。我躺在我的小床上,从阁楼的小窗户里,数着那些飘过的云彩。一朵,两朵,三朵。每一朵都被太阳染得鲜红,那么醉人。死一般的沉寂之后,楼下终于传来惊天动地的声音,我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我也不愿意去猜测和关心,我只是数着我的云彩,一朵,两朵,三朵,四朵,朵朵鲜红,朵朵醉人。其实到第二天我才反应过来,那是夜晚,哪里会有什么云彩呢?我也是疯了,真的疯了,被他们逼疯了。这是迟早的事。那晚我睡着的时候不知道是几点,很奇怪的,我在梦里梦到许琳,她穿得像个新娘子,头发剪得很短,她伸出手来摸我的脸,人却忽然消失在空气里。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在敲我小阁楼的门,一面敲一面低声唤我的名字:“醒醒,醒醒。”我挣扎着爬起来开了门。路理弯腰进来,看着睡眼惺忪的我说:“都中午了,你怎么还在睡?”我理了理凌乱的睡衣,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问他:“几点了?”“十一点半。”他说。噢,我居然睡了这么久。我忽然想起来:“你怎么进门的?”“你爸开的门。”路理说,“我和许老师一起来的。”我跑到门边,想探头看看楼下的动静。路理在我身后说:“许老师是来告别的,你知道吗,她调到省里的一所学校去了,明天就走。”“什么?”我大惊,忽然明白他昨天醉成那样的原因了。他是爱她的。“那边邀请她很久了,她到今天才做决定。”路理说,“我先下去,你换了衣服快点下来,今天中午我们到外面吃饭。给许老师饯行!”阁楼的门重新被关上了。我坐回我的小床边,心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她要走了,他喝成那样,他和她是不是再也不会有故事了?这难道不是我一直盼望的结局吗?可为什么它真正来临的时候,我却不堪承受了呢?我想起他昨晚骂我的样子:你这个罪孽!罪孽!!我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他只是在借白然开口,他生气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我的存在,而让他不得不和他心爱的人分飞天涯,不是吗?想到这一点,我差点要跌坐到地板上去。罪孽!罪孽!他骂得没错,不是吗?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咬着牙对我说:“我也要有我自己的生活。”哦,谁能告诉我,我该如何安排我自己,才能不影响到他的生活呢?我坐在床边想了好一会儿,然后,我换好我的衣服下了楼。我并没有看到他,只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路理和正在埋头扫地的许琳。许琳果然换了新发型,不过不是剪了短发,而是烫了头发,让她看上去更年轻更时尚。“我爸呢?”我问。“他在里面换衣服。”路理说。许琳的动作很快,只不过短短时间,我家地上除了划痕什么也没有,到处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谁也看不出昨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又抬头看了看那个放照片的墙壁,只有一个锈迹斑斑的钩子还在那,像一个很大的委屈。只是照片不在了,不在了也好,未必有多少人愿意看到它整天挂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打开房门走了出来,他穿了一件以前我从来没见过的衬衣,崭新的淡黄色的,穿在身上,也显得年轻些。“我还有事,不去吃饭了。”他说,“我把你们送到饭店就好。”谁也没想到情况会是这样,气氛忽然变得很僵,我看到许琳笑了一下,然后问他说:“忙成这样,连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吗?”他把脖子昂起来,装出很酷的语调说:“你应该早说。”傻子都听得出来,他话中有话。许琳沉默了一下,从沙发上拿起她的包:“既然这样,那我看就改期吧。”“等下!”我拦住许琳。“有什么吗,醒醒?”我觉得我们都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了,这样的日子过着,我累,他累,她也累,兴许连死去的自然都会觉得累,不是吗?于是我清了清嗓子,用尽量清楚的语气说道:“你们结婚吧,我可以离开这个家。”“你胡说什么?”他上前一步,像是要揪住我的衣领。我则后退一步,用更大声更清楚的语气再说了一次:“你们结婚吧,我可以离开这个家。”“闭嘴!”他是真的生气了,脖子上青筋直冒,用手指着小阁楼,大声地冲我喊道,“你给我闭嘴,你给我滚到楼上去,去,上去!”“你别吼孩子!”许琳插话。他们真是奥斯卡最佳男女主角。“我现在就滚。”说完这句话,我迅速地跑到门边,弯腰套上我的球鞋,拉开门就跑了出去。我受够了他们这种把戏。喝醉,离开,双簧,吵架,不就是要结婚吗?结结结!不就是我多余吗,我消失行不行?我滚行不行?我像一只无头苍蝇,在夏天正午炎热的大街上埋头疾走,没有方向,不能思想。哦,白然,如果你在天之灵看到此情此景,到底是该笑,还是该哭?我真替你为难。那一天,我在街上走了多久,他就跟了我多久。当我终于在西落桥的桥边停下脚步的时候,阳光已经晒得我睁不开眼睛了,我只是觉得很累,需要休息一下。我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头顶的头发,出奇的烫。我站在西落桥上看西落河,浓浓的绿色河水,恶臭冲天。我在浑浊的河水里依稀看到自己有些红的脸颊,却没想到倒影里还有另外一张脸。是的没错,我转头,惊讶地看他。我真的不知道,原来他一直跟在我后面。他的胳膊搭着扶手,把一瓶一看就知道冰过的冰红茶推到我面前,用它碰了碰我的胳膊说:“来,喝点水再走,不然会中暑的。”他看看手表,朝我扬扬眉毛,用一种赞美的语气说:“一小时四十七分钟,原来你是运动健将,要是校运动会有竞走这一项目,我看冠军非你莫属!”这个时候,我完全没心情接受他的调侃。请原谅我,现在的我,对他,虽然不算恨,却也实在谈不上信任,特别是在他亲眼目睹了那一直无人知晓的私密以及我和我父亲的失态以后。我甚至怀疑,从第一次见面时他偷听到我和许琳的对话起,他就明白了一切,可是他却掩饰得那么好,从来没在我面前提起过。现在他站在我面前对我微笑,就好像向我表明他是神,对于那些隐瞒在我心里许久的发潮的秘密和想法,他早已经一览无余,心中有数。所以我的一切行动和语言,在他眼里都显得笨拙而多余了。谁能保证他对我从来没有从心底里有过一点鄙视呢?我怀着说不上是逃避还是辛酸的心情,没有接他的水,而是埋着头往桥下冲去。他紧跟着我上来,在我身后大声对我说:“这里很脏,我们能不能离它远一点?”我抬起头,看到一个巨大的吊车,正把满满一车的垃圾从半空中倾倒在一个巨大的场子里。桥下真的很脏,不知道从何时起,这里已然变成了一个垃圾场。这里没有风筝,没有香樟树,没有竹林和花丛,小房子都被推倒了,残垣断壁依稀可见,在正午酷辣的阳光里,像一个个经历战争后留下的废城垛。我捂住鼻子退后一步,他拉住我的胳膊,一直把我拉回到桥上,把冰红茶的盖子一把拧开来,用命令的口气对我说:“喝完它!”我还是没伸手接。他笑:“你是想离家出走吗?”我不打算理他。他继续说:“或许你该学学米砂,她离家出走的时候可是装备齐全,连指南针都没有忘掉。”是。我知道这是他一直想说的话。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要和谁一样,我跟别人也没有办法一样。我的家,我的病,我的现实,把我逼得狭隘,易怒,小心眼,毫无可爱可言。可是他为什么要跟着我,为什么要忍受这些,为什么明明洞察一切,还要故作糊涂?我看他病得比我还要厉害。“好了,别闹了。”他说着,已经把瓶子放到了我的唇边,他的语气出奇的温柔,身子靠我很近,我们的姿势看上去很暧昧,不巧的是,旁边正好有两个女孩子经过,我的心理作用又作祟了,我总觉得她们好像就是天中的。她们走得很慢,用看马戏的眼神看着我俩。我可不想再成为校园新闻的头号角色,只好把瓶子从他手里抢过来,靠在桥上,一口气将水喝了个干净。他很满意地看着我,问我:“还需要来一瓶吗?”我摇摇头。“我带你去麦当劳吃点东西。”他说。“不。”我倔强地说。“我也饿了。”他苦着脸说。我这才想起来,已经快下午两点钟了,他也没有吃午饭。可是我走得匆忙,身上一分钱都没带。不然,请他吃顿饭也是应该的。“我可以借钱给你请客。”他明明洞察了我的心思,却装作一脸无意。我偏偏不想收受,继续看着自己的脚尖无动于衷。他接着说:“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些关于许老师的小八卦,兴许你会愿意听。”好吧,我投降。当然吸引我的不是什么八卦,我太累了,也太饿,我急需要吃点东西。更重要的是,我不能再和他一起站在大街上丢人现眼。万一他再做出什么“喂水”的惊人举动,我怕是会被他的“路粉”们集体追杀。我和路理坐在麦当劳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午后的阳光像被一把小勺子盛着的蜂蜜,又甜又腻地倾泻下来。我们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他买了一大堆东西,鸡翅,汉堡,薯条,苹果派……我的肚子像一座空城,我觉得我饿得就快要停止呼吸了,我只想飞快地解决掉它们,但我没有动,我怕我一动起了就会像上了马达的机器,怎么也控制不住我自己。“我跟许老师发过信息了,”他说,“吃完后,我就送你回家。”“不。”我说。“呵呵。”他笑,“好吧,那我就继续陪你竞走。”我盯着一桌子的食物干巴巴地说:“你不必管我。”“那怎么行?!”我反问他:“怎么不行?其实,你完全不必为了你干妈讨好我,许琳不欠我任何,是我自己的问题!”他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这里冷气很足啊,你怎么还冒汗?”说着,他拿了一张餐巾纸,伸手替我擦额头上的汗珠,我想要躲,却没能躲开,因为他的手迅速地跟了上来,就在这时候,我看到了她,她穿着牛仔裤和绿色T恤,低着头,跟在米砾的身后。他们正推开麦当劳那扇沉重的玻璃大门,往里面走来。哦,我的米砂。9从我见到她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法把我的眼光从她的脸上再移开。已经过去多久了呢?那张无忧的种满快乐的脸,那双一度因为得到爱情而充满娇羞的大眼睛,那个难以计数的脆弱时刻我唯一赖以依靠的怀抱,那段因为疾病和是非差一点崩溃的日子,那些曾经相互安慰相拥睡去的十七岁的夜晚,它们仿佛已经在生命里失踪很久,却因为这一个熟悉的身影重现在我面前而猝不及防地,无可拒绝地,在我面前一一闪现。我心绪错乱,手一抖,险些把面前的杯子碰掉在地上。路理把替我擦汗的手缩回去握住杯子,问我:“你怎么了?”就在这时候,米砂也看见了我。哦,她终于看见了我。大约几秒钟后,她直直的走了过来,她习惯地一歪脑袋,用一种听上去非常轻快的语气跟我们打招呼:“嗨,醒醒,路理,你们好!”此时此刻,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就在我着慌地想用手背擦掉它的时候,米砂迅速地坐到了我身边,拿一张麦当劳大大的餐巾纸,捂住了我的眼睛。“不许哭。”我听到她说,“不许。”我闻到她身上的清香,那是茉莉花和雏菊交织的味道,那是很高档的洗衣液和洁肤皂一起搓洗出来的味道,那是她独有的味道。你看,上帝对我还算不薄,我刚刚丢失了一个家,忽然又找到了一个家。我恨不得立刻拉着她的手,跟她跑出这个地方,随便跑到哪里,只要没有人在。上帝啊,你一定知道,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对她说。米砂终于松开了她捂着我脸的手,我把面纸从脸上摘下来,潦草地擦了擦。我抬起头,看到路理正站起来,他把座位让给站着的米砾,说:“你们要吃点什么,我去买。”米砾却不理他,他只是站在桌边粗声粗气地对米砂哼了一声就走开了,一个人坐在远远的位置,背对我们。我想我太明白那一声“哼”的意思。我的胃部在这时突然抽动了一下,我明白大事不妙,只能把右手握成拳头,死死抵住那里,因为只有这样能让我舒适一些,不必食物的抚慰也能得到的短暂舒适。米砂歪过头来,看着我的眼睛,她呆住了,问我:“醒醒,你怎么了?”我摇摇头,只说:“我想喝水。”路理把可乐递给我,我把插在上面的吸管迅速拔掉,举起那大杯冰水,一饮而尽。细小的冰粒卡住我的喉咙,又被接踵而至的水冲进了食道。我摸着自己冰凉的胃部,感到一刹那间全身上下都充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然而接下来的那一秒,便是更大的饥饿感侵袭而来。路理惊讶地看着我,摇摇那个空纸杯,问:“还要吗?”我几乎忘记了刚才的失态,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又把手伸向了汉堡。我飞快地撕开包装纸,那一刻,我只知道我需要它。我用手指抓着大块热热的食物塞进嘴里,我闻不到它油腻的香气,也听不到周围人的声音,我丧失了一切感觉,只想着要把它咽下,只想让它们堵伤我的喉咙,最好撕裂我的食道,我希望所有的食物一起进入身体,淹没我的五脏六腑,使它们颤抖,紊乱,出现一道一道裂缝,最终爆炸。只要这样,我就可以顺顺利利死掉。但奇怪的是,当我把那一整个汉堡全部送进嘴巴里的那一瞬间,当我看到空空如也的纸包的那一瞬间,我居然没有像以往那样急于渴求第二个甚至第三个食物。事实是,我望着一桌子金黄翠绿的食物,开始遏制不住地想吐。是的,但是更为迫切的是,我根本吐不出来。我只想用我的手指把刚才吃下去的东西全部抠出来。我突然无比厌恶它们存在我的体内,我突然觉得那些鸡肉和生菜是如此的肮脏,仿佛我刚才吃下去的是一条一条蠕动的虫子,一包一包的垃圾,烂掉的叶子,苍蝇,老鼠或者别的什么脏东西。我双腿发软,几乎要跪下来,对着麦当劳干净的木地板干呕不止。我把手伸进我的嘴巴里,想要拨动我的小舌头。我知道,只要我持续这样做下去,无论我有多么不想吐,最后都会吐出来。我的眼前出现另一个我,可她仿佛不是我。她的眼睛是那样充满光泽,充满爱。她穿着新裙子和新皮鞋,额头上有一枚用唇膏点上去的圆而大的红色美人痣,她忘我地跳舞,像音乐盒里的小人儿。就在这个时候,米砂用力把我的手指从手中拔了出来。她用力捏我的虎口,直到我痛得全身发抖,想要尖叫。我知道,这一次我吓坏了所有人。当我终于在疼痛的驱使下,从和食欲的搏斗中清醒过来时,我看到周围所有人都带着一种荒诞不经而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在看一条发疯的野狗,在看一个失心疯病人。我把眼神从他们的脸上移开,又撞到路理怔怔的眼神。他的眼睛里充满不忍的神色,甚至闪烁着亮晶晶的东西。哦,是泪花吗?我也吓坏了他,是的,我明白。米砂抓起我的手,对我说:“醒醒,跟我走!”好。当然好。她扶起我往门外走,路理跟上来,她转头对他说:“你请留步。”路理呆了一下,居然听她的话站住了他的步子。米砂拉着我飞快地走到大街上,我几乎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情况下跟随她上了出租车。直到我们在后座坐定,她才揉了揉我的手,问我:“疼不疼?”我摇摇头。她长长吁出一口气,看样子似乎很疲惫。她用手轻轻地捏着我的胳膊,把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我转过头,看着茶色窗玻璃外的世界,光堂堂,亮晶晶,嘈杂而纷乱。我也闭上了眼睛。想不到好久不见,就让她看到我这样的狼狈样。我很想跟她说话,但是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相信她也是一样的吧。所以,我们就这样,各自怀着满腹的话,无声地坐了一路的车。由于小区在修路,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就把我们放了下来。烧灼的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射着我滚烫的皮肤。我不太习惯这样的曝晒,过于强烈的紫外线总是能把我的皮肤变成深红色,像爸爸喝过酒后的脸一样。所以在跟随米砂往家里走的路上,我一路都抱着自己的胳膊,滚烫的手臂和手心的皮肤接触,聊以安慰般觉得好一些。可是我清楚地知道我不好,我还在对刚才那一幕耿耿于怀。我从来都没有经历过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病,从来都没有经历过那种千方百计渴望食物与自己身体分离的感受。我的小舌头还在灼灼疼痛,跃跃欲试想要呕吐。“跟我来。”米砂掏出一把金光闪闪的钥匙把大门打开。我跟着她的脚步跨进她的家。她弯腰,替我找了一双棉拖鞋,对我说:“你穿这个,我家冷气开得大。”“谢谢。”我说。她转过脸去,不让我看到她的表情。然后她走到饮水机旁,给我倒了一小杯温开水。对我说:“你等等,很快就有好吃的来。”“嗯。”我说。“麦当劳是坏胃口的地方,我也不爱吃。”米砂说,“我最近学会了好多新的菜式,中式的,韩式的,日式的,还有西式的,你想试哪一款,随便挑哦。”“米砂你好吗?”我握着那杯水,问她。“还好。”米砂耸耸肩膀,恍然大悟地拍着脑袋说,“不过这两天被米砾带着看破电视剧,没睡好。马上开学了,这种日子也要结束了,是不是呢?”说完这些话,她就走进了厨房。我坐在沙发上,看着米砂家的天花板,听米砂在厨房里忙碌,整个人像被抽空,思维全线停止。我真的很饿,我还没有得到满足。我急躁地把杯子重重放在在玻璃桌上,站起身来,四处观望和找寻,看有没有可以拿过来塞在嘴巴里的东西。可是,什么也没有,我的视线范围内,只有客厅边上那台看上去很夸张的饮水机。我拿着杯子,走到饮水机边,这个饮水机实在太复杂了,好多的开关大大小小排列在一起,我不知道该按哪一个,只能两手慌乱地瞎按一气。就在这时,米砂端着一盘金黄色的东西在我旁边蹲下,对抖抖索索倒着水的我仰起头,把那盘食物举到我面前,对我说:“醒醒,来,我们吃这个。”“不。”我退后,我生怕我的吃相,会再吓到久违的她。“来,试试。”米砂说,“这是我最拿手的土豆饼,你一定会喜欢。”“不。”我虚弱地说,“我不饿。”两眼蓄满泪水的米砂,捧着那盘金黄色的土豆饼,呆呆地看着我,终于眼泪滚滚而下。她的眼泪击痛了我,也击走了我疯狂进食的欲望。“你居然没好?”就在我怔怔不知所以的时候,她扔掉了手里那盘东西,扯着我的衣领,像要把我拎起来,可是她的力气不够大,于是又用力把我往地板上压。她就这样大力地揉着我,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对我大声嘶喊着:“他居然没有治好你,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怎么可以这么不争气?”我用力推开她,后退好几步,靠着墙,维持我的站立。她却跟上前来,像背书一样地流利地说:“神经性暴食厌食症!发病初期常常表现为情绪过激或者过分抑郁,到了后期,就会出现引吐的症状,引吐的症状如果得不到救助,最终便会发展为死亡!是不是这样醒醒?神经性厌食是一种自己有意造成和维持的,以节食造成以食欲减退、体重减轻、甚至厌食为特征的进食障碍,常引起营养不良、代谢和内分泌障碍及躯体功能紊乱。是不是醒醒?神经性厌食症最基本的症状是厌食、食欲极度缺乏、身体消瘦。这种症状的产生主要与心理因素有关,并不是消化系统器质性疾病引起的。是不是醒醒?急性精神创伤或心情持续抑郁,都可能在一定条件下导致此病。是不是醒醒?对付这种病,除了住院之外,还可以采取心理治疗,药物治疗,躯体支持治疗,个别难治病例,可应用胰岛素治疗,是不是,醒醒?”我缩在墙角,听着她一连串的话,接不上一句。天,她到底研究了多久,了解了多少?是为了我吗?一定是为了我,不是吗?“你跟我来。”她扯住我的胳膊,“来!”我不敢拒绝她,只好跌跌撞撞地跟着她的脚步。她一直一直把我拉进了她家厨房,拉到了她家的冰箱面前,她用力地把她家那个硕大的冰箱门拉开,对我说:“你看!”我看到冰箱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食物,它们排得整整齐齐,漂漂亮亮,像等待谁检阅的士兵。“都是我做的。”她说,“我用了很多时间来学习,我一直等着有一天你来,我可以一样一样地请你品尝,你一定会告诉我说,真好吃,米砂,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好吃的东西了。米砂,你真能干。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老样子?你知不知道,我对你有多失望!”我看着她的眼睛,她的泪水砸在我的心里,像一颗一颗小砂子,看似没有重量,却无比疼痛。我哑哑地对米砂说:“对不起。”说完这三个字,我就无力地跪到了地板上。我真的觉得自己太对不起她的良苦用心了。我跪在那里,想着忏悔的语言该如何说出口。或者等她再度抓起我,给我一个用力的耳光。却没想到她也跪了下来,搂住了我的头,和我一起呜呜地哭了。我又一次被她这样搂着,我的眼前一片黑暗,可是我能听到米砂的心跳,她那脆弱而勃勃的心跳,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让我只想在她的怀抱里永远睡下去,做一个没有忧愁的好梦。我听到她用颤抖的声音在说:“醒醒,请你爱自己。你不可以像么么一样无情,请你一定要好起来,不然我该如何原谅我自己?”我只能伸出手抱住米砂,抱住我亲爱的米砂。她身体的温热终于让我紧绷的神经感到舒缓,我像是一个许多天没有睡觉的疲惫的人,终于找到了一张床,可以放松地闭上我的眼睛。唯一遗憾的是我离开太久,归来太迟。但是,我们永远都不会再分开了,是不是?过了许久,我抬起头来对米砂说:“那个土豆饼,我想试一试,就一个,好不好呢?”她还在哭,却又微笑了。我发誓,那笑,让我倾尽所有去换取,我都真的真的愿意。这个城市的秋天,总是来得太早。九月初,阳光已失去夏日的温度。风一吹,树叶争先恐后地掉落,生怕来不及化为泥土,好供子子孙孙再度鲜绿。开学那一天,我从他的二手桑塔纳上下来,拎起我的小包,埋着头跟他说再见。他摇开窗户,探头问我说:“这个周末要我来接你吗?”“不用。”我说,“我自己坐公车回家。”他点点头,把车开走了。他早说要买辆新车,不知道为什么到今天还没能如愿。其实我很难猜到他到底是有钱还是没钱,关于“钱”这个问题,我和他之间总是羞于启齿,他很少跟我谈他的生意,自从他从单位辞职后,其实我连他到底在做着些什么都不清楚。对我而言,他的经济状况显得有些高深莫测,在我觉得他一点儿钱都没有的时候他又会忽然让我感觉他还有些钱,在我感觉他很有些钱的时候他又会让我感觉好像没什么钱。但凭心而论,他对我还是很不错的,比如,我的新书包,新球鞋以及我新书包里的新IPOD和新复读机。这些凭空而降的新学期的礼物让我的心情多多少少好出一些,被人重视及宠爱,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不是吗?我还记得那一天,米砂把我送回我家,他猛地拉开门来,看着我时的眼神。我以为他会大声地骂我,说一些“你不是要走吗,又回来做什么?”之类的伤人的话,或者干脆把手里的锅铲用力地往鞋柜上一拍说:“你还回来干吗?”但是他没有,他只是用那种差点让我崩溃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温和地笑着,大声对米砂说:“噢,是米砂啊,好久不来,留下来吃饭好吗?”“好啊。”米砂说,“叔叔烧的鱼很好吃,我一直记得呢!”我们坐在餐桌上吃饭,他开了一小瓶二锅头自斟自饮,不停地替我和米砂夹着菜,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知道我和他都在心里计算着原谅,两个说到底相依为命的人,原谅彼此总是显得比较容易。更何况有冰雪聪明的米砂在一旁搞气氛,睁着大眼睛问他:“二锅头到底什么味道?会不会真的够烈?”他把酒杯往米砂面前挪一点点:“尝尝?”米砂用筷子蘸了一小滴,伸出舌头舔了舔,脸歪曲得像在照哈哈镜。“鱼香肉丝不是这样。”米砂批评他说,“你应该多放点姜丝,少放点糖,才正宗!”“是吗?”他歪着头,很认真地说,“下次一定注意。”米砂不知道,白然是不吃姜的。我趁他不注意,看着他的侧脸。他的鬓角已经有白发,皮肤不再像昨夜那般潮红。他把酒杯送到嘴边,很小心地喝了一口,然后转过脸来看着我说:“以后爸爸都不会喝醉了,今天当着米砂的面,为昨晚的事情跟你道个歉!”“没事。”我低下头,生怕他再说下去。记忆里,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慎重地向我道歉。简直让我手足无措。好在米砂哈哈笑起来,替我打圆场说:“莫叔叔你别介意,醒醒早忘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额头,继续喝了一小口酒。真的是很小的一口,他好像说到做到,那瓶小二锅头,一直到最后,他不过喝掉了一小半。吃完饭,米砂和我一起爬到我的阁楼上。她坐到我的床边,手往枕头下探,探到了她送我的那个沙漏。“果然在。”她笑着说。我坐到她身边,语气不太自然地问:“你是不是恨我?”“怎么会?”她说,“你就会胡思乱想。”“他对我好,跟那些是没有关系的……”我说到这里,米砂已经伸出手捂住了我的嘴,不允许我再说下去。“我早忘了他了。”米砂说,“年少那些事情,不作数的。”我当然知道她在撒谎,但是,把我心里要说的话说出来,就算没有说完,我也相信她能完全明白我的意思。她弯起左手的食指,用力地刮我的鼻子。我没有躲,疼痛让我觉得安心,她终于又回到我身边。上帝知道,我是多么满心欢喜。那天送米砂出门后,发现他还没来得及收拾餐桌,而是点了一根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着。我穿上围裙做事,他并没有表示阻止。照往常,他这会儿会开了电视看新闻联播,但那天他没有,他只是一直在抽烟,等我洗完碗到客厅里拖地的时候,他面前的烟灰缸已经快满了。我用手掌把烟灰缸盖住,不让他弹烟灰,他有些抱歉地看了看我,打着哈哈说:“呵呵,最近烟瘾比较大。”“你去看看她吧。”我说,“她明天就要走了,你应该去看看她。”他有些吃惊地看着我。“其实,”我有些艰难地说,“失去面子和失去朋友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我故意淡化那些,说的是“朋友”两个字。他轻呼一口气,好像用了半天在思考我说出的那句在他听起来一定哲理到爆炸的话,然后他问了我一个我认为他死也不会问我的问题,他说:“你觉得许阿姨这人怎么样?”“不错。”我说。“真的?”他有些不信。“你不努力可配不上她。”我说。“哈哈。”他短促地笑,掩饰他的窘迫。他并不见得是开放的人,和女儿谈及自己的情人,总是一件窘迫的事情吧。“去吧。”我怂恿他,“干干脆脆说声再会也是好的。”他再度用新奇的眼光看我,好像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我朝他笑笑,把他的半包烟没收到我的围裙口袋里。他很生气地说:“还我!”“不。”我说,“你今天抽太多了。”“我可以出门再买一包。”他就像个孩子。“好吧,”我给他台阶下,“你真要买我就管不着了。”他伸出他的一根手指,装作很生气地指了一下我。然后,拿好他的外套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在他打开门的瞬间,我把那半包烟放回原处,人有很多时候都输给自己内心对自己的抵抗,所以,给他一个出门的台阶,我知道他一定会谢谢我。我拎着我的小包,走过行政楼前面的操场,突然想起来,许琳已经不在这里上班了。我放假时存放在她办公室里的东西,不知道能不能方便地取到。据说她去的,是一所贵族学校,她的工作很轻松,在那里教学生弹弹钢琴,可以有比在天中高出一倍的收入。207的窗户关得紧紧的,不知道会是谁将会坐在她的办公桌前用她那台旧的电脑,不知道那天晚上他和她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他回来的时候大约是夜里三点多钟,我并没有睡着,只能凭着楼下的响动揣测他的心情。可惜我至今还没有真正地爱过,所以很难去体会个中的滋味。只希望他不会因为我的不懂事而心存芥蒂。其实,我也是爱他的。只是我们都羞于表达。手机短信响了,是米砂,她说:“亲爱的,新学期快乐,一定要加油哦。”我看着那些轻快的字,仿佛看到她人就在我身边,心情也不由自主地轻松了下来。我站在操场上给米砂回了短信,然后决定先回宿舍看看。我上了久违的女生楼,推开宿舍的门,就看到伍优趴在书桌上呜呜地哭,再看李妍,默不作声地在收拾她的床。见我进去,李妍对我说:“路理把你存在许老师那里的被子送来了,在你床上。”“噢,谢谢。”我指指伍优,“她怎么了?”李妍朝我努努嘴,我看到我的上铺上面放着一个绿色的大箱子。自米砂转学走后,那张铺一直空着。看来,是有新人要进来住啦,可是伍优哭什么呢?我正这么想着,宿舍的门就被人一把推开了。我看到蒋蓝,她手里端着一个盆,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低胸衫配牛仔短裤,脸上涂着绿色的面膜泥,很生气地冲到伍优面前:“哭什么哭,今天又不是清明节!你他妈给我马上闭嘴,不然我就再抽你!”伍优像是没听见一样,还是趴在那里兀自哭个不停。我的天,记得去年期末考试的时候她就不住这里了,走的那一天她惊天动地地收拾东西,请了三个家政保姆来替她提行李,还丢了三个发卡给宿舍里的其他三个女生,说:“姐妹们,好好收着,十年后可值大钱!如果你们苦了两年还是没考上大学,就拿去卖吧!”她不是早就扬言退学去北京当明星了吗,连期末考试都没有参加,为什么又会突然回来上学?难不成还住进我们宿舍了?我正这么想着,事实就已经证明了我的想法。只见蒋蓝把盆子往桌下一放,人两步就跨上了上铺,动作太大力,原先挂在伍优床头的旧风铃被震得散了架,一把工艺贝壳掉了一地。“莫醒醒!”她瞟了一眼地面,冲着我大喊说,“把地扫了!帮那个爱哭婆把她的破烂玩意收拾收拾!”伍优抬起头来,看到满地狼藉,哭得更凶了。蒋蓝拔掉脚上的一只拖鞋直接朝她的位置扔过来,说:“别让人觉得我欺负了你似的,谁叫你嘴巴不干净?我警告你,你他妈以后再敢八卦我就撕烂你的嘴,我说到做到!”伍优不敢再放声哭,而是蹲在地上,一边抽泣着拣贝壳一边小声叽叽咕咕:“有本事到北京当明星去,回来撒泼做什么?”“你说什么?”蒋蓝用矫健的身姿从上铺跳下来,“你给我说大声点!”这时,李妍站在门口喊我:“莫醒醒,一起去打水!”我应着:“好。”我递给蹲在地上的伍优一张面纸,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她抹了一把脸,站起来,跟着我一起提了水瓶出了门。“莫醒醒你给我等一下!把我的水壶也提上!喂,我说你听见没有?”我重重把门拉上。提水?见鬼去吧。我提着我的水壶一个人快步走在最前面,走到楼梯口,仍旧能听到她的咒骂声:“我靠,你们什么态度!”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不把她赶出我们宿舍,赶出米砂睡过的那张床,我就不是人!关于那天发生的事,到后来我才得知,原来伍优因为跟隔壁宿舍的女生说蒋蓝没当成明星又回来上学的事情,刚好被她撞见听到,她直接揪着伍优的头发,甩了她两巴掌。真是疯了。没有当成明星的蒋蓝越来越变态,她从不叠被子,宿舍连连扣分;她在宿舍吃榴莲,把壳丢在伍优的鞋盒里;她每天最晚起床,走之前还要留下一地的化妆棉以及脏兮兮的面纸;她把内衣内裤晾在伍优原先挂风铃的床头,刚刚摘下来又挂上去新的。伍优开始前所未有的恨她,导致的结果就是,流言以无比迅疾的速度在整个校园内传播:蒋蓝本来是满怀着希望要去北京混的,谁知道蒋蓝的表姐著名的蒋雅希原来根本就不买她这个表妹的账,刚到北京,她就给讽刺了一通,被踢了回来;还有,蒋雅希家有钱并不代表蒋蓝家有钱,蒋蓝的爸爸其实是个管道工,她家境其实相当普通,为了交钱给她上天中而四处举债,她今日的光鲜全都靠各种各样有钱的男生支持。最毒的传说莫过于蒋蓝压根就没去北京,她不在学校的那些日子,是去医院打胎了!随着这些流言的传播,蒋蓝的支持率在整个学校里直线下降,就连她从前的室友都敢当着她的面把她送的发卡掰作两截,丢进垃圾筒。看在虎落平阳被犬欺的份上,我暂时还不想与她太计较。谁知道她自己不知趣,非要惹我。那一晚,她又在宿舍擦粉,又丢了一地的化妆棉。心里恨得不得了的伍优不怕死地凑上去说:“你晚上还化妆?今天要出去约会吗?”她重重地把手中的粉底摔在桌上,扬着眉毛说:“又来管不该管的屁事了吗?”伍优居然相当的从容,她拿着自己的牙刷杯,趿着拖鞋从她身边经过时,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不知道这声“哼”令她想起了什么,她先是莫名其妙地看着伍优,借着又开始用非常痛恨的目光盯着我。我当然知道她为什么要擦粉。对面容姣好的蒋蓝来说,脸上的任何瑕疵都足以破坏她脸蛋的完美,所以,即使是一丁点轻微的痕迹都不能有,更何况,那是一道长长的伤痕呢?我想起那个晚上她的狼狈样,差一点就要笑出声来。“莫醒醒,你最好给我记住,多嘴的人舌头迟早要被切掉。”她语气恶狠狠,可我根本就不怕她。我整理好自己的睡衣就爬上了床,戴上了我的新耳机,闭上眼睛听我复读机里的英语课文。她不甘心地冲过来,一把扯掉我的耳机,说:“又装处女!你装呀,你再装?你装够了没有?”我从床上坐起来,夺过我的复读机,死死盖上被子。就在这时,熄灯了。大家都躺在床上不出声,广播里传来宿管阿姨的声音:“三分钟后查房!请大家速速上床休息!”蒋蓝愤愤地骂了一声“妈的”,咣当咣当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又一次地动山摇地爬到了我的上铺。模模糊糊地,我听到一个人叽叽咕咕地在说:“脏,真脏!”我把被子掀开,头顶却传来震天响,好像她踹了床板一脚。我侧耳倾听,才听明白,原来她在说这张床。她不停地拍打被单,神经质般地抖动自己的蚊帐,正当我揣摩不定时,她却把头从床边上垂了下来,长长的卷发像拉面一样落下来,她倒挂着的嘴巴夸张地动着,对我幽幽地说:“你们,究竟在这张床上,做过什么好事?”我真想把她倒挂的脑袋从上铺扯下来。可是,她却及时把脑袋缩了回去。“明天我要买个刷子,把这张床好好刷干净!”她继续发表意见,我用力抓着床单来克制自己的愤怒,否则我不敢肯定我是否会冲到上铺掐住她的脖子。对她睡在米砂的床上,我已经是一万个不满了,现在,她的床板又一直吱吱哑哑响个不停,像是面临飓风的危房。我捂住耳朵,几欲崩溃。我突然很想念米砂,想发短信给她抱怨,又一想,这个时候她一定睡了,所以我只能在被窝里打开手机,不断调到这两天我们发的短信,看了又看。最后一条短信她这样跟我说:“醒醒,你理那些泼妇就是抬举她们。”我当然不想抬举谁,于是我闭上眼睛安心地睡了。半夜,我胃痛,爬起来上厕所,却看见她靠在厕所的墙壁上,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抽烟,像一个寻仇的女鬼,不仅眼神幽怨,而且,也和那些女鬼一样,长着一副苍白漂亮的脸孔。我不打算理她,她却举着自己手中的一件衣服对我摇摇,哑着声音说:“你看,漂亮不?”我定睛一看,那是伍优的真丝睡衣!与先前不同的是,在胸前部分,用烟头烫出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破洞。“逆我者死。”她叼着烟,欣赏着手中的“杰作”,含含糊糊地说。“逆我者死。”这似乎是她的口头禅,我仍然记得那时还是初一,她给我同桌一个很胖的男生传纸条,纸条没折好,落在我脚下,上面就是龙飞凤舞写着这句话。那个男生接到这个纸条以后,鼻血马上就流了下来。我还记得,她那时盘一个很高的发髻,虽然像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可却依然光彩照人,尤其是她的眼睛,大得仿佛能捏人心魄。她傲慢地转过头来看着胖男生的狼狈样,笑得前仰后合。多年以后,当我在美学讲座上,听到老师对“崇高”一词的解释,他说:“崇高感从美学角度上讲,就是恐惧感。”如果这样说,蒋蓝的眼睛,的确是令人恐惧的“崇高”。这么多年了,她竟然能做到依然如故地惹人讨厌。真不容易。我想把伍优叫醒跟她理论,最终放弃了这个决定。我不想宿舍里再出什么事,米砂说得对,理她就是抬举她。第二天一早,我是被伍优摇醒的。她举着一件充满破洞的衬衣颤抖着声音对我说:“你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她从她的床上把她的睡衣,睡裤甚至毛巾都拿到我的床上来,将那一个一个蜘蛛网似的“作品”展示给我看。我爬下床眺望蒋蓝的床,被子堆成一座矮矮的山,人却早已不知去向。一股难以抑止的怒火终于从我心底升起。米砂还说过:“对蒋蓝这种小人,就要用小人的方法。”我怎么就忘记了呢?我当机立断地从床底把她的大箱子抽了出来,又把她的橱门一把拉开,把里面的衣服和化妆品通通塞进箱子里,接着爬上她的床,把她的被子枕头抱了下来。我就这样一手提着箱子,一个胳膊夹着一个枕头一条薄薄的夏被,撞开门,把这些东西一股脑扔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们聚集在我们宿舍的门口,研究着满地的名牌服装,我大力关上了门,将那些令人烦恼的东西关在了门外。伍优抱着她的衣服,愣在原地看着我。我拍拍双手,平静地对她说:“终于清净了。”对不起,莫醒醒又一次吓坏了所有人。 | 莫醒醒在大雨中遇到了阿布,阿布激动地向她展示自己做的飞机模型,并邀请她晚上一起玩,但被莫醒醒拒绝,阿布情绪失控,抓住莫醒醒不放,被路理制止。晚上莫醒醒由于阿布的原因失眠,于是出门散步,并来到天中学校,回想起蒋蓝曾经被霸凌的情景,想起自己曾帮助蒋蓝却反被其威胁。莫醒醒回到家中,发现父亲醉酒,情绪失控,他指责莫醒醒害死了母亲白然,莫醒醒无法接受,跑回自己房间。第二天,莫醒醒得知许琳即将离开,她决定让父亲与许琳结婚,自己则离开这个家庭。父亲愤怒地拒绝,莫醒醒离家出走,遇到了路理,路理尝试安慰她却没能成功,又将她交给米砂,莫醒醒在米砂的帮助下逐渐平静下来。开学后,莫醒醒发现许琳已经离开学校,蒋蓝却意外回来了,她行为恶劣,还与同学发生了冲突,莫醒醒决心用扎小人的方式警告她。 |
众人来到胡同外十余丈处,焦公礼的几名弟子已迎了上来,说闵子华和他师弟洞玄道人在屋里说话。众人见袁承志出手相助,精神大振。焦宛儿问袁承志道:“袁相公,可以动手了么?”袁承志道:“叫大伙守在外面,咱们几个人先去一探。”焦宛儿道:“好!”低声对众帮友吩咐几句,和袁承志等跃进墙去。焦宛儿轻功较差,落地时脚下微微一响,屋中灯火忽地熄灭。焦宛儿知仇人已经发觉,不能再探到什么,微发轻哨,四周屋顶到处都探出头来。焦宛儿叫道:“姓闵的,出来瞧瞧,是谁来啦!”屋中人默不作声。焦宛儿叫道:“点了火把进去!”金龙帮四名帮友取出火折,点燃带来的火把,昂首而入,旁边四名帮友执刀卫护。突然啪啪啪数声,四根火把打灭了三根,两条黑影从众人头顶飞跃而过。金龙帮帮众一涌而上,四下围住,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火把增燃,将大院子照耀得如同白昼。闵子华和洞玄道人知落重围,背靠背地拼力死战,顷刻间把金龙帮帮众刺伤了六七人。伤者一退下,立即有人补上。再斗一阵,闵子华和洞玄又伤了三四人,但洞玄左臂也已受伤。他剑交右手,舍命力战。两仪剑法本是他使左手剑,闵子华使右手剑,左右呼应,回环攻守。现下两柄都是右手剑,威力立减。斗不多时,洞玄与闵子华身上又各受了几处伤。袁承志在旁观战,心想:“一命还一命,杀闵子华一人已经够了,不必让洞玄也陪在这里。”见两人即将丧命,踊身跳入圈子,金光闪动,呛啷啷一阵响,不但洞玄与闵子华手中长剑被金蛇剑削断,金龙帮诸人的兵刃也有七八柄断头折身。众人出其不意,都大吃一惊,向后跃开。袁承志不意此剑竟有如斯威力,连自己也是一呆,心想这都是各人趁手的兵器,自己不过要双方罢手停斗,不料竟削坏了多件兵刃,好生不安。这时闵子华和洞玄全身血迹斑斑,见袁承志到来,更知无幸。洞玄把断剑往地下一掷,惨笑道:“我师兄弟不知何事得罪了阁下,如此苦苦相逼?”翻手从腰间摸出一柄匕首,猛往自己胸膛插落。袁承志左掌如风,在他胸前轻轻一推,右手已拿住他手腕,夹手夺过匕首,火光下看去,见匕首和闵子华刺死焦公礼那一柄全然相同,柄上刻着“仙都门下子字辈弟子洞玄收执”一行字。洞玄铁青了脸,喝道:“我学艺不精,不是你对手,死给你看便了。快把匕首还我!”袁承志怕他又要自杀,将匕首插入腰带,正色道:“待得料理清楚,自然还你。”洞玄大怒,叫道:“你要杀就杀,不能如此欺人!”说着劈面一拳。袁承志侧身避开,愕然道:“在下何敢相欺?”洞玄凛然道:“这匕首是本派师尊所赐,宁叫性命不在,也不能落入旁人手中。”袁承志一愣,疑云大起,心想这匕首既如此要紧,闵子华怎能于刺杀焦公礼后仍留在他身上,却不取回?当下将匕首双手奉还,说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要请教道长。”洞玄接过匕首,听他说得客气,便道:“请说。”袁承志转过身来,对焦宛儿道:“焦姑娘,那布包给我。”焦宛儿递过布包,手握双刀,紧紧监视闵子华。袁承志打开布包,露出匕首。闵子华和洞玄齐声惊呼。金龙帮帮众眼见凶器,想起老帮主惨死,目眦欲裂,各人逼近数步。闵子华颤声道:“这……这……这是我的匕首呀!你从哪里得来?”伸手来取。袁承志手一缩。焦宛儿单刀挥出,往闵子华手臂砍落。闵子华疾忙缩手,这刀便没砍中。焦宛儿待要追击,袁承志伸手拦住,说道:“先问清楚了。”焦宛儿停刀不砍、流下两行泪来。闵子华怒道:“当日我们在南京言明,双方解仇释怨。金龙帮干吗不顾信义,接连几次前来伤我?你叫焦公礼出来,咱们三对六面,说个明白。姓闵的到底哪一点上道理亏了……”他话未说完,金龙帮帮众早已纷纷怒喝:“我们帮主给你害死了,你这奸贼还来假撇清!”闵子华和洞玄都大吃一惊,齐声道:“什么?焦公礼死了?”袁承志见二人惊讶神色,不似作伪,心想:“或许内中另有别情。”问道:“你真的不知?”闵子华道:“我把房子输了给你,没面目再在江湖上混,便上开封府去,要跟掌门大师兄水云道长商量,哪知师兄没会到,途中却不明不白地跟金龙帮打了两场。焦公礼好端端的,又怎会死?”焦宛儿听他这么说,也瞧出情形有点不对,哽咽道:“我爹爹……是给……给人用这把匕首害死的……就算不是你,也总是你的朋友。”闵子华恍然大悟,道:“嗯,嗯,这就是了。”焦宛儿喝道:“什么这就是了?”闵子华急忙分辩,结结巴巴的却说不明白。金龙帮众人只道他心虚,声势汹汹地操刀又要上前。洞玄道人接过闵子华手中半截断剑,掷在地下,凛然道:“各位要让焦帮主的大仇不能得报,让真凶奸人在旁暗笑,我师兄弟饶上两条命,又算什么?”挺起胸膛,束手就戮。众人见他如此,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定主意。袁承志道:“这样说来,焦帮主不是闵兄杀的?”闵子华道:“姓闵的出于仙都门下,也还知道江湖上信义为先。我既已输给你,又知有奸人从中挑拨,怎会再到南京寻仇?”袁承志道:“焦帮主不是在南京被害的。”闵子华奇道:“在哪里?”袁承志道:“徐州。”洞玄道:“我师兄弟有十多年没到徐州啦。除非我们会放飞剑,千里外杀人性命。”袁承志道:“此话当真?”洞玄伸手一拍自己项颈,说道:“杀头也不怕,何必说假话!”焦宛儿道:“那么这柄匕首从何而来?”洞玄道:“我这时说出真相,只怕各位还不相信。现下我带你去个地方,一看便知。”闵子华急道:“师弟,那不能去。”洞玄道:“口说无凭,须有实据。焦帮主为奸人杀害,此事非同小可,务须查个水落石出。袁相公和焦姑娘两位是何等样人,决不能坏咱们的事。”闵子华点点头。焦宛儿道:“去哪里?”洞玄道:“只能带领袁相公和你两位同去。人多了不行。”金龙帮中有人叫了起来:“他要使奸,莫给他们走了。”焦宛儿问袁承志道:“袁相公,你说怎样?”袁承志心想:“看来这两人确是别有隐情,还是一同前往查明真相为妥。要是他们想使诡计,谅来也逃不脱我手掌。”说道:“那么咱们就同去瞧瞧。”焦宛儿对金龙帮众人道:“有袁相公在,料想他们也不敢怎样。”自焦公礼逝世,焦宛儿已隐然为一帮之主。她率领帮众大举寻仇,众人对她言听计从。袁承志是金蛇营首领,早已是帮众的头脑,他为人仁义,武功高强,众人欣然称是,更无异言。☆☆☆袁承志和焦宛儿随着闵子华师兄弟一路向北。来到城墙边,洞玄取出钩索,甩上去钩住城墙,让焦宛儿先爬了上去,然后他师兄弟先后爬上城头,让袁承志在后监视出城。四人出城后,续向北行。这时方当子夜,月色如水,道路越走越崎岖。再行四五里,上了个乱石山岗,袁承志和焦宛儿都感讶异,不知这两人来此荒僻之处,有何用意。焦宛儿寻思:“莫非这两人在此伏下大批帮手?但有袁相公在此,对方纵有千军万马,他也必能带我脱险。”上岗又走了二三里,才到冈顶,只见怪石嵯峨,峻险突兀,月光下似魔似怪,阴森森的寒意逼人。洞玄和闵子华走向一块大岩石之后,袁承志和焦宛儿跟着过去,只见岩边赫然停着一具棺木。焦宛儿于黑夜荒山乍见此物,心中一股凉气直冒上来。洞玄捡起一块石子,在棺材头上轻击三下,稍停一会,又击两下,然后再击三下,双手托住棺盖往上一掀、喀喇一声响,棺材中坐起一具僵尸。焦宛儿“啊”的一声大叫,双手抓住了袁承志左手,不由自主地靠在他身上。只听那僵尸道:“怎么?带了外人来?”洞玄道:“两位是朋友。这位袁相公,是金蛇郎君夏大侠的弟子。这位焦姑娘,是金龙帮焦帮主的千金。”那僵尸向袁焦二人道:“两位莫怪。贫道身上有伤,不能起身。”洞玄道:“这是敝派掌门师兄水云道人。在这里避仇养伤。”袁承志和焦宛儿才知原来不是僵尸,当即施礼。水云道人拱手答礼。那水云道人脸如白纸,没半丝血色,额角正中从脑门直到鼻梁却是一条殷红色的粗大伤疤,疤痕犹新,想是受创不久,为那惨白的脸色一加映托,更是可怖。水云道人说道:“我师父跟尊师夏老师交好。夏老师来仙都山时,贫道曾侍奉过他。他老人家可好?”袁承志心想这时不必再瞒,答道:“他老人家已去世多年了。”水云道人长叹一声,惨然不语,过了良久,才低声道:“刚才听洞玄师弟说道,阁下是金蛇弟子,贫道十分欢喜,心想只要金蛇前辈出手,我师父的大仇或能得报。唉!哪知他老人家竟也已归道山,只怕要让奸人横行一世了。”焦宛儿心道:“我是为报父仇而来此地,哪知又引出一桩师仇来。”袁承志却想:“程帮主适才说道,黄木道人为五毒教所害,那可又拉在一起了。”洞玄低声把金龙帮寻仇的事说了,求大师兄向焦宛儿解释。水云道人“咦”了一声,越听越怒,突然手掌翻过,在身旁棺上猛击一掌。水云道人道:“焦姑娘,我们仙都弟子,每人满师下山之时,师父必定赐他一柄匕首。贫道忝居本派掌门,虽然本领不济,忍辱在这里养伤,但还不敢胡说打诳。焦姑娘,你道这柄匕首是做什么用的?”焦宛儿恨恨地道:“不知道!”水云道人抬头望着月亮,喟然道:“敝派第十四代掌门祖师菊潭道长当年剑术精妙绝伦,只可惜性子刚傲,又颇有些不明是非,杀了不少无辜之人,结仇太多,终于各派剑客大会恒山,以车轮战法斗他一人。菊潭道长虽然剑下伤了对头十八人,最后筋疲力尽,身受重伤,于是拔出匕首自杀而死。本派因此元气大伤,又得罪了天下英雄,此后定下一条规矩,每名学艺完毕的弟子都授一柄匕首。洞玄师弟,你到那边去。”洞玄不明他用意,但还是朝他手指所指,向西行去。水云等他走出数百步,高声叫道:“行了。”洞玄停步。水云低声问闵子华道:“闵师弟,这把匕首,叫做什么?”闵子华道:“这是仙都戒杀刀。”水云又问:“师父授你戒杀刀时,有四句什么训示?你低声说来。”闵子华肃然道:“严戒擅杀,善视珍藏,义所不敌,举以自戕。”水云点点头,向东边一指,道:“你到那边去。”待闵子华走远,把洞玄叫回来,问道:“洞玄师弟,这把匕首,叫做什么?”洞玄道:“仙都戒杀刀。”水云又问:“师父授你此刀之时,有何训示?”洞玄肃然道:“严戒擅杀,善视珍藏,义所不敌,举以自戕。”水云把闵子华叫回,对袁承志和焦宛儿道:“现今两位可以相信,敝派确是有此训示。敝派弟子犯戒,妄杀无辜,也是有的,可是凭他如何不肖,无论如何不敢用这戒杀刀杀人。”袁承志问道:“这匕首为什么叫‘戒杀刀’?”水云道:“敝派鉴于菊潭祖师的覆辙,从第十五代祖师起便定下一条门规,严禁妄杀无辜,本派每两年一次在仙都山大会,有人犯戒,便得在师长兄弟之前,用这戒杀刀自行了断。闵师弟要杀焦帮主,虽然当年闵子叶师兄行为不端,有取死之道,但为兄报仇,本来也不算是妄杀,可是后来既知受奸人挑拨,再去加害,那便犯了重大门规,谅他也是不敢。”他叹了口气,说道:“这戒杀刀是自杀用的,要是仙都弟子遇敌之时,武功不如,而对方又苦苦相逼,脱身不得,便须以此匕首自杀,免损仙都威名。闵师弟就算敢犯师门严规,天下武器正多,怎会用戒杀刀去杀人?而且刺杀之后,怎么又不把刀带走?”袁承志和焦宛儿听到这里,都不住点头。水云又道:“焦姑娘,我给你瞧封信。”说着从棺材角里取出一个布包,打了开来,里面是一堆文件杂物。他从中捡出一信,递给焦宛儿。焦宛儿眼望袁承志。袁承志点点头。焦宛儿接过信来,月光下见封皮上写着“急送水云大师兄亲启,闵缄”几个字,知是闵子华写给水云的信,水云道:“焦姑娘,请看信!”焦宛儿点点头,抽出信笺,见纸笺上端印着“蚌埠通商大客栈用笺”的红字,信上的字歪歪扭扭,文理也不甚通,写道:“水云大师兄:你好。焦公礼之事,小弟已明白受人欺骗,糊涂之极,报仇什么的,就此拉倒不干了。但昨晚夜里,小弟的戒杀刀忽给万恶狗贼偷去,真惭愧之至。如果寻不回来,我再没面目见大师兄了,千万千万。小弟闵子华拜上。八月十八日”焦宛儿读完此信,心想:“我与爹爹七月间在山东参与泰山大会,此后南下徐州,爹爹于十一月初二在徐州被害。这信写于八月十八,该当不是假的。”当下更无怀疑,身子颤抖,盈盈向闵子华拜了下去,说道:“闵叔叔,侄女错怪好人,冒犯你老人家啦。”拜罢又向洞玄赔礼。两人连忙还礼。闵子华道:“不知是哪个狗贼偷了这把刀去,害死了焦帮主。他留刀尸上,就是要你疑心我呀。”焦宛儿道:“侄女真是鲁莽,没想到这一着,只道闵叔叔害了爹爹后,还要逞英雄好汉,留刀示威。”闵子华道:“我失了戒杀刀,急忙禀告掌门师兄,再和洞玄师弟到处找寻,没一点眉目,后来接到大师兄飞帖,召我们到京师来,这才动身。路上你们没头没脑地杀来,我也只好没头没脑地跟你们乱打一阵。幸亏袁相公赶到,才弄明白这回事。”水云道:“等我们的事了结之后,要是贫道侥幸留得性命,定要帮焦姑娘找到这偷刀杀人的奸贼。这件事仙都派终究也脱不了牵连。”焦宛儿又裣衽拜谢,将匕首还给闵子华。袁承志心想,他们师兄弟只怕另有秘事商酌,外人不便参与,便拱手道:“兄弟就此别过。”两人和水云等作别,走出数十步,正要下冈,洞玄忽然大叫:“两位请留步。”袁承志和焦宛儿一齐停步。洞玄道人奔将过来,说道:“袁相公,焦姑娘,贫道有一件事想说,请两位别怪。”袁承志道:“道长但说不妨。”洞玄道:“这里的事,要请两位千万不可泄漏。本来不须贫道多嘴,实因与敝师兄性命攸关,不得不冒昧相求。”按照江湖道上规矩,别帮别派任何诡秘怪异之事,旁人瞧在眼里,决不能传言谈论,否则凶杀灾祸立至,此事人所共知,但洞玄竟如此不放心,不惜冒犯叮嘱,自是大非寻常。袁承志心中一动,虽事不干己,但想大家武林一脉,有事该当相助,说道:“不知令师兄有甚危难之事,兄弟或可相助一臂。”洞玄和袁承志交过手,知他武功卓绝,不但高出自己十倍,也远在仙都第一高手水云师兄之上。听他这么说,心头一喜,忙道:“袁相公仗义相助,真是求之不得,待贫道禀过大师兄。”匆匆回去,低声和水云、闵子华商量。三人谈了良久,似乎难以决定。袁承志心想:“既然他们大有为难,不愿外人插手,那就不必多事了。”高声叫道:“两位道长、闵兄,兄弟先走一步,后会有期!”一拱手就要下冈。水云道人叫道:“袁相公,请过来说几句话。”袁承志转身走近。水云道:“袁相公肯拔刀相助,我们师兄弟委实感激不尽。不过这是本门私事,情势凶险万分,实在不敢要袁相公无故犯险。还请别怪贫道不识好歹。”说着拱手行礼。袁承志知他是一片好意,心想这人倒也颇具英雄气概,说道:“道长说哪里话来?既是如此,就此告辞。道长如需相助,兄弟自当尽力,随时送信到正条子胡同就是。”水云低头不语,忽然长叹一声,说道:“袁相公如此义气,我们的事虽然说来羞人,如再相瞒,可就不够朋友了。两位请坐。洞玄师弟,你对两位说吧。”洞玄等两人在石上坐好,自己也坐下说道:“我们恩师黄木道人生性好动,素喜到处云游,除了两年一次的仙都大会之外,平日少在山上。五年前的中秋,又是大会之期,恩师竟并不回山主持,也不带信回来,这是从来没有的事,众弟子又是奇怪,又是担忧。恩师这次是到南方云游采药,大伙儿忙分批到云贵两广查访,各路都没消息。我和闵师哥在客店之中得到点苍派“追风剑”万里风的书信,说有急事邀我们前往。我们两人赶到云南大理万大哥家中,见他身受重伤,躺在床上。一问之下,原来是为了我们恩师才受的伤。”袁承志想起程青竹曾说黄木道人是死于五毒教之手,暗暗点头,听洞玄又道:“追风剑万大哥说道,那天他到大理城外访友,见到我们恩师受人围攻。点苍派跟仙都派素有渊源,他当即仗剑相助。岂知对方个个都是高手,两人寡不敌众,万大哥先遭毒手,昏倒在地,后来由人救回,恩师却生死不明。万大哥肩头和胁下都为钢爪所伤,爪上喂了剧毒。看这情形,必是五毒教所为。他后来千辛万苦地求到灵药,这才死里逃生。于是我们仙都三十二弟子同下云南寻师,要找五毒教报仇。可是四年来音讯全无,恩师自是凶多吉少。五毒教又隐秘异常,踏遍了云南全省,始终没半点线索,大家束手无策,才离云南。不久前北方传来消息,说五毒教教主何铁手到了顺天……”袁承志“啊”了一声。洞玄道:“袁相公识得她么?”袁承志道:“我有几位朋友昨天刚给她毒手所伤。”洞玄道:“令友不碍事么?”袁承志道:“眼下已然无妨。”洞玄道:“嗯,那真是天幸。我们一得讯,大师兄便传下急令,仙都弟子齐集京师。我们在来京途中遇到焦姑娘,那不必说了。大师兄比我们先到,他与何铁手狭路相逢。那贱婢竟然出言讥刺,十分无礼。大师兄跟她动起手来,这贱婢手脚滑溜,大师兄一不留神,额上为她左手铁钩所伤,下盘又中了她五枚暗器。她只道这铁钩喂有剧毒,大师兄一定活不了,冷笑几声便走了。好在大师兄内功精湛,又知对头周身带毒,在动手之前已先服了不少解药,身边又带了不少外用解毒膏丹,这才幸没遭难。”水云叹道:“贫道怕她知我不死,再来赶尽杀绝,不敢在寓所养伤,只得找了这样古怪的地方静养,再过三个月,毒气可以慢慢拔尽。师父多半已丧在贱婢手下,这仇非报不可。只是对头手段太辣,毒物厉害,是以贫道不敢拖累朋友。”闵子华问道:“袁相公怎么也跟五毒教结了梁子?”袁承志于是将如何在惠王府遇到五毒教、程青竹如何为老丐婆抓伤的事简略说了。水云道:“袁相公既跟他们并无深仇,吃了点小亏,也就算了。你千金之体,犯不着跟这等毒如蛇蝎之人相拼。”袁承志心想自己有父仇在身,又要辅佐闯王和义兄李岩图谋大事,这种江湖上的小怨小仇,原不能过于当真,否则纠缠起来永无了局,点头道:“道长指教甚是。我有一只朱睛冰蟾,可给道长吸毒。”当下用冰蟾替他吸了一次毒,乱石冈上无酒浸出蟾中毒液,于是把冰蟾借给洞玄,教了用法,要他替水云吸尽毒气后送回。水云、闵子华、洞玄不住道谢。袁承志和焦宛儿缓缓下冈,走到一半,宛儿忽往石上一坐,轻轻啜泣。承志轻拍她肩膀,低声问道:“怎么?焦姑娘,你不舒服么?”焦宛儿摇摇头,拭干泪痕,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承志心想:“这一来,她金龙帮和仙都派虽化敌为友,但她杀父大仇如何得报,却更渺茫了。也难为这样一个年轻姑娘,居然这般硬朗。”☆☆☆两人回进城里,天将微明,袁承志把焦宛儿送回金龙帮寓所,自回正条子胡同。他在长街一排民房屋顶上展开轻身功夫,倏然之间,已过了几条街,一时奔得兴发,使出“神行百变”绝技,真如飞燕掠波、流星横空一般,耳旁风动,足底无声,正奔得高兴,忽听身旁低喝一声:“好功夫!”袁承志陡然住足,白影微晃,一人从身旁掠过,娇声笑道:“追得上我吗?”语声方毕,已蹿在七八丈外。袁承志见这人身法奇快,心中一惊:“这是个女子?轻身功夫竟如此了得?”他少年人既好奇,又好胜,提气疾追。那人毫不回顾,如飞奔跑。时候一长,袁承志的内力、轻功终于高出一筹,脚下加劲,片刻间追过了头,赶在那人面前数丈,回转身来。那人咯咯娇笑,说道:“袁相公,今日我才当真服你啦!”只见她长袖掩口,身如花枝颤袅,正是五毒教教主何铁手。她全身白衣如雪,给足底黑瓦一衬,更是黑的愈黑,白的愈白。武林中人所穿夜行衣非黑即灰,使得夜中不易为人发觉,敌人发射暗器不能取得准头。她竟然一身白衣,若非自恃武艺高强,决不能如此肆无忌惮。袁承志拱手说道:“何教主有何见教?”何铁手笑道:“袁相公昨日枉驾,有不少碍手碍脚之人在场,大家分了心,不能好好见个高下。小妹今日专程前来,讨教几招。袁相公半夜三更的送一位美貌姑娘回家,好风流多情啊!”边说边笑,语音娇媚。袁承志心想:“我送焦姑娘回家,原来给她瞧见了。此事不必多提!”便道:“教主这般身手,男子中也难得一见。兄弟十分佩服。却不必再比了。”何铁手笑道:“昨日试拳,袁相公掌风凌厉之极。小妹力气不够,不敢接招。今日比比兵刃如何?”也不等袁承志回答,呼的一声,已将腰间一条软鞭抖了出来,微光中但见鞭上全是细刺倒钩,只要给它扫中一下,皮肉定会给扯下一大块来。何铁手娇滴滴地道:“袁相公,这叫做蝎尾鞭,刺上是有毒的,你要加意小心,好么?”袁承志听她说话,不觉打个寒战。她语气温柔,关切体贴,含意却极狠毒,两者浑不相称。袁承志却不欲跟她没来由地比武,抱拳说道:“失陪了!”何铁手不等他退开,手腕轻抖,蝎尾鞭势挟劲风,径扑前胸。袁承志上身后仰避开,不等蝎尾鞭次招再到,已蹿出数丈。何铁手知追他不上,朗声叫道:“金蛇郎君的弟子如此脓包,败坏了师尊一世威名!”袁承志一愣停步,心想:“我几次相让,他们五毒教骄纵惯了,还道我当真怕她。”心念微动之际,白影闪处,蝎尾鞭又带着一股腥风扑到。袁承志眉头一皱,暗想:“这等喂毒兵器纵然厉害,终究为正人君子所不取。她好好一个女子,却身在邪教,以致行事不端。”料想蝎尾鞭全鞭有毒,不能白手抢夺,索性双手拢人袖中,身随意转,滴溜溜地东闪西避,使的是木桑所授的轻身功夫。何铁手鞭法虽快,哪里带得到他的一片衣角?袁承志捷若飞禽,何铁手只瞧得心魂俱醉,大为颠倒,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高明武功。转瞬间拆了二十余招,何铁手娇喝:“你一味闪避,算什么好汉?”袁承志笑道:“你想激我夺你鞭子?又有何难。”俯身向前,双手在屋顶分别捡起一片瓦片,凝视鞭影,看得真切,叫道:“撤鞭!”两块瓦片一上一下,已将蝎尾鞭夹在中间,顺手里夺,右足晃动,瞬息间连踢三脚。何铁手刚想运劲夺鞭,对方足尖已将及身,只得撤鞭倒退,不想踏了个空,跌下屋去。袁承志抢住鞭柄,笑道:“金蛇郎君的弟子怎么样?”但听得何铁手柔媚的声音叫道:“很好!”她身法好快,刚一着地,又即蹿上屋顶,饶是袁承志身有绝顶轻功,也不禁佩服。何铁手右手叉在腰间,身子微晃,腰肢款摆,似乎软绵绵地站立不定,笑道:“还要领教袁相公的暗器功夫,我们五仙教有一门含沙射影……”袁承志听她娇声软语地说着话,也不见她身转手扬,突然间眼前金光闪动,大惊之下,知道不妙,百忙中“一飞冲天”,跃起寻丈,只听得一阵细微的铮铮之声,数十枚暗器都打在屋瓦之上。原来这门暗器是无数极细的镀金钢针,机括装在胸前,发射时不必先取准头,只须身子对正敌人,随手在衣内腰间一按,一股钢针就由强力弹簧激射而出。真是神不知,鬼不觉,何况钢针既细,为数又多,一枚沾身,便中剧毒。武林中任何暗器,不论是钢镖、袖箭、弹丸、铁莲子,发射时总得动臂扬手,对方如是高手,一见早有防备。但这毒针之来,事先绝无半点征兆,叫外人知者极少,等到见着,十之八九非死即伤,而伤者不久也必送命。这暗器他们称之为“含沙射影”,端的武林独步,人间无双。袁承志身子未落,三枚铜钱已向她要穴打去,怒喝:“我跟你无怨无仇,为什么下此毒手?”何铁手侧身避开两枚铜钱,右手翻转,接住了第三枚,轻叫一声:“啊哟,好大的劲儿,人家的手也给你碰痛啦。”看准袁承志落下的方位,还掷过来。听声辨形,这枚铜钱掷来的力道也颇不弱,袁承志刚想伸手去接,突然心里一动:“这人手上有毒,别上她当。”长袖挥动,又把铜钱拂了回去。这一下劲力就没手掷的大,何铁手伸出两指,轻轻拈住,放入衣囊,笑道:“多谢!可是只给我一文钱,不太小气了些吗?”手掌伸出来时迎风一抖,十多条非金非丝的绳索向他头上罩来。袁承志恼她适才偷放毒针手段阴毒之极,当下再不客气,扬起蝎尾鞭,往她绳上缠去。何铁手陡然收索,笑道:“蝎尾鞭是我的呀。你使我兵器,害不害臊呀?”说的是一口云南土音,又糯又脆,加了不少嗲声嗲气,手下却毫不延缓。袁承志把蝎尾鞭远远向后掷出,叫道:“我再夺下你这几根绳索儿,你们五毒教从此不能再来纠缠,行不行?”何铁手娇笑道:“这不叫绳索儿,这是软红蛛索。你爱夺,倒试试看。”说着蛛索横扫,拦腰卷来。这蛛索细长多丝,四面八方同时打到。袁承志侧身闪避,想抢攻对手空隙,哪知她十多根蛛索有的攻敌,有的防身,攻出去的刚收回守御,原来缩回的又反击而出,攻守连环,并无破绽。拆了十余招后,袁承志已看出蛛索的奥妙,心想:“这蛛索功夫是从蜘蛛网中变化出来的。”乘她一招使老,进攻的索子尚未收回、而守御的索子已蓄势发出之际,身形微斜,陡然欺近她背心,伸手向她胁下点去。这招快极险极,何铁手万难避开,忽然间身子侧过。袁承志见这一下如点实了,手指非碰到她胸部不可,脸上发热,凝指不发,心想:“你这招太也无赖!”何铁手左手钩疾向右划。袁承志疾忙缩手,嗤的一声,袖口已给铁钩子划了一条缝。何铁手道:“啊哟,把袁相公袖子割破啦。您除下长衫,我去给你补好。”袁承志见她狡计百出,心中愈怒,乘势一拉,扯下了右臂破袖,使得呼呼风响,不数招,袖子已与蛛索缠住,用力挥出,破袖与蛛索双双脱手,都掉到地下去了。袁承志道:“怎么样?”何铁手咯咯笑道:“不怎么样。你的兵刃不也脱手了么?还不是打了个平手?”反手在背上一抽,右手中多了一柄金光闪闪的钩子。袁承志见她周身法宝,层出不穷,也不禁头痛,说道:“我说过夺下你蛛索之后,你们可不能再来纠缠。”何铁手笑道:“你说你的,我几时答允过啊?”袁承志心想果然不错,她确没答允过,但这般一件一件地比下去,何时方了?哼了一声,说道:“瞧你还有多少兵器?”心想把她每件兵器都夺下来,她总要知难而退了。何铁手道:“这叫做金蜈钩。”左手前伸,露出手上铁钩,说道:“这是铁蜈钩,为了练这劳什子,爹爹割断了我一只手。他说兵器拿在手里,总不如干脆装在手上灵便。我学了十八年啦,还不大成。袁相公,这钩上可有毒药,你别用手来夺呀!”只见她连笑带说,慢慢走近,袁承志外表虽然淡然自若,内心实深戒惧,只怕她又使什么奸谋,正自严加提防,忽听远处隐隐有呼哨之声,猛然心动,暗叫:“不好!莫非此人绊住了我,却命她党羽去加害青青他们?”也不等她话说完,回身就走。何铁手哈哈大笑,叫道:“这时再去,已经迟了!”金钩空晃,铁钩疾伸,猛向他后心递到。袁承志侧过身子,左腿横扫。何铁手纵身避过,双钩反击。这时曙光初现,只见一道黑气,一片黄光,在他身边纵横盘旋。这女子兵刃上功夫之凌厉,仅比在盛京所遇的玉真子稍逊而已。袁承志挂念青青等人,不欲恋战,数次欺近要夺她金钩,总是给她回钩反击,或以铁钩护住。这铁钩装在手上,运用之际的是灵动非凡,宛似活手。袁承志拆到三十余招,兀是打她不退,探手腰间,金光闪动,拔出了金蛇宝剑。何铁手笑容立敛,喝道:“这金蛇剑是我们五仙教的啊!你怎么偷去了?”袁承志刷刷数剑,何铁手武功虽高,怎抵挡得住?当的一声,金钩给金蛇剑削去半截。袁承志喝道:“你再纠缠,把你的铁手也削断了。”她脸上微现惧色,果然不敢逼近,随即微笑,屈膝行礼,正色道:“袁相公,昨天我见到你后,一晚睡不着,今晚更加睡不着了。我……我……好想拜你为师,叫你一声师父,师……父……”袁承志正色道:“那可不敢当!”收剑回腰,疾奔回家,刚到胡同口,见洪胜海躺在地下,颈中流血,忙抢上扶起,幸喜尚有气息。洪胜海咽喉受伤,不能说话,伸手向着宅子连指。袁承志抱他入内,只见宅中桌翻椅折,门破窗烂,显是经过一番剧战。袁承志越看越心惊,撕下衣袖替洪胜海扎住了咽喉伤口,奔进内堂,里面也是处处破损,胡桂南与程青竹躺在地下呻吟。袁承志忙问:“怎么?”胡桂南道:“青姑娘……给……五毒教掳去啦。”袁承志大惊,问道:“沙天广他们呢?”胡桂南伸手指向屋顶。袁承志不及多问,急跃上屋,只见沙天广和哑巴躺在瓦面,都受伤中毒。虽幸喜无人丧命,但满屋同伙,个个重伤,真是一败涂地,青青更不知去向。袁承志愤怒自责:“我恁般糊涂,让这女子缠住了也没警觉。”宅中童仆在恶斗时尽皆逃散,这时天色大明,敌人已去,才慢慢分别回来。袁承志把哑巴和沙天广抱下地来,写了张字条,命仆人急速送去金龙帮寓所,请焦宛儿取回朱睛冰蟾,前来救人。他为沙天广、胡桂南等包扎伤口,一面询问敌人来袭情形。铁罗汉上次受伤卧床未起,幸得未遭毒手,说道:“三更时分,胡桂南首先发觉敌踪,把哑巴老兄扯上屋去。两人一上屋,立让十多名敌人围住了。我在窗口中看得清楚,就是全身无力,动弹不得,只有干着急的份儿。眼见哑巴老兄、沙老兄和程老夫子都伤了好几名敌人,但对方实在人多。大家边打边退,在每一间屋里都拼了好一阵,最后个个受伤,青姑娘也给他们掳了去。袁相公……我们实在对你不起……”袁承志道:“敌人好不狠毒,是我糊涂,怎怪得你们?眼下救人要紧。”他到马厩牵了匹马,向城外驰去,将到惠王府时下了马,将马缚在树上,走到屋前大叫:“何教主,请出来,我有话说。”边门开处,一阵狺狺狂吠,扑出十多头凶猛巨犬,后面跟着数十人。他想:“这次可不能再对他们客气了!”左手连挥,十多枚金蛇锥激射而出,金光闪闪,每只巨獒脑门中了一枚,只只倒毙在地。他绕着众犬转了个圈子,双手将金蛇锥一一收入囊中。五毒教人众本待乘他与巨獒缠斗,乘隙喷射毒汁,哪知他杀毙众犬竟如此神速,不由得都惊呆了,待他收回暗器,当先一人发一声喊,转身便走。余人一拥进内,待要关门,哪里还来得及?袁承志已从各人头顶一跃而过,抢在头里。他深入敌人腹地之后,反而神定气闲,叫道:“何教主再不出来,莫怪我无礼了。”只听嘘溜溜的一阵口哨,五毒教众人排成两列,中间屋里出来十多人。当先一人是何红药,后面跟着左右护法潘秀达、岑其斯,以及锦衣毒丐齐云璈等一批教中高手。袁承志道:“在下跟各位素不相识,既无宿怨,也无新仇,各位却来到舍下,将我朋友个个打得重伤,还将我兄弟掳来,那是什么缘由,要向何教主请教。”何红药道:“你家里旁人跟我们没有冤仇,那也不错,因此手下留情,没当场要了他们性命。至于那姓夏的小子呢,哼,我们要慢慢地痛加折磨。”袁承志道:“她年纪轻轻,什么事情对你们不住了?”何红药冷笑道:“谁叫他是金蛇郎君的儿子?哼,这也罢了,谁叫他是那个贱货生的?”袁承志一怔,心想她跟青青的母亲又有什么仇嫌了?何红药见他沉吟不语,阴森森地道:“你来胡闹些什么?”袁承志道:“你们如跟金蛇郎君有梁子,干什么不自去找他报仇?”何红药道:“老子要杀,儿子也要杀!你既是他弟子,连你也要杀!”袁承志不愿再与她纠缠不清,高声叫道:“何教主,你到底出不出来?放不放人?”屋中寂然无声,袁承志挂念青青,斜身从何红药身旁穿过,向厅门冲去。两名教徒来挡,袁承志双掌起处,将两人直掼出去。他冲入庁内,见空空荡荡的没有人影,转身直奔东厢房,踢开房门,只见两名教众卧在床上,却是日前给他扭伤了关节之人,见他入来,吓得跳起身来。袁承志东奔西蹿,四下找寻、五毒教众乱成一闭,处处兜截。五毒教教众所住的招贤馆宾馆是在偏屋,与惠王府正屋有厚墙隔开。过不多时,袁承志已把招贤馆偏屋的每间屋子都找遍了,不但没有见到青青,连何铁手也不在屋里。他焦躁异常,把缸瓮箱笼乱翻乱踢,里面饲养着的蛇虫毒物都爬了出来。五毒教众大惊,忙分人捕捉毒物。宾馆还住有其他江湖人众,眼见局面凶险,登时逃避一空。潘秀达叫道:“是好汉到外面来决个胜负。”袁承志知他在教中颇有地位,决意擒住他逼问青青下落,叫道:“好,我领教阁下的毒掌功夫!”施展神行百变轻身功夫,双足一顿,已跃到他面前。潘秀达见他说到便到,大吃一惊,呼呼两掌劈到。袁承志道:“别人怕你毒掌,我偏不怕!”潘秀达叫道:“好,你就试试。”袁承志右掌挺出,往他掌上抵去。潘秀达大喜,心想:“你竟来和我毒掌相碰,这可是自寻死路,怨我不得。”双掌运力,猛向前推,眼见要和敌掌相碰,相距不到一寸,突见对方手掌急缩,脑后风声微动,这时劲力在前,待要缩身回掌,颈中一紧,身子已给提起。五毒教众齐声呐喊,奔来相救。袁承志抓起潘秀达挥了个圈子。众人怕伤了护法,不敢逼近。袁承志喝道:“你们掳来的人在哪里?快说。”潘秀达闭目不理。袁承志潜运混元功,伸手在他脊骨旁穴道戳去。潘秀达登时背心剧痛,有如一根钢条在身体内搅来搅去。袁承志松手把他摔落。潘秀达痛得死去活来,在地下滚来滚去,却不吐声息。袁承志道:“好,你不说,旁人呢?”灵机一动:“我的混元功点穴法除了本门中人,天下无人能救。且都给他们点上了,谅来何铁手便不敢加害青弟。”当下身形晃动,在众人身旁穿来插去。教徒中武功高强之人还抵挡得了三招两式,其余都是还没看清敌人身法,穴道已给闭住。片刻之间,院子中躺下了二三十人。本来穴道受闭,尽管点穴手法特异,旁人难解,几个时辰后气血流转,穴道终于会慢慢自行通解。但他这次使上了混元功,真力直透经脉,穴道数日不解,此后纵然解开,也要酸痛难当,十天半月不愈,甚或终身受损。那日他在衢州静岩点倒温氏四老,使的便是这门手法。何红药见势头不对,大声呼啸,夺门而出。余众跟着拥出,不一刻,一座大屋中空荡荡的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地上动弹不得的几十人,有的呻吟低呼,有的怒目而视。袁承志大叫:“青弟,青弟,你在哪里?”除了阵阵回声之外,毫无声息。他仍不死心,又到偏屋的每个房间查着一遍,终于废然退出,提起几名教众逼问,各人均闭目不答。他无法可施,只得回到正条子胡同。见焦宛儿已取得冰蟾,率领了金龙帮的几名大弟子来到相助,将沙天广等身上毒气吸净、伤口包好。承志见各人性命无碍,但青青落入敌手,不禁愁肠百结。宛儿软语宽慰,派出帮友四处打听消息。过了大半个时辰,忽然嘭的一声,屋顶上掷下一个大包裹,众人吃了一惊。袁承志焦急异常,双手力扯,拉断包上绳索,还未打开,已闻到一阵血腥气,心怦怦乱跳,双手出汗,揭开包袱,赫然是一堆给切成八块的尸首,首级面色已成乌黑,但白须白发宛然可辨,看清楚是独眼神龙单铁生。他跃上屋顶,四下张望,只见西南角上远处有条黑影飞跑疾奔,料知必是送尸首来之人,当下提气急追,赶出里许,只见他奔入一座林子中去了。袁承志直跟了进去。只见那人走到树林深处,数十名五毒教教众围着一堆火,正在高声谈论。一人偶然回头,突见袁承志掩来,惊叫道:“恶家伙来啦!”四散奔逃。袁承志先追逃得最远最快的,举手踢足,把各人穴道一一点了,回过身来,近者手点肘撞,远者铜钱掷打,只听得林中呼啸奔逐,惊叫斥骂之声大作。过了一盏茶时分,林中声息俱寂,袁承志垂手走出,拍了拍身上灰尘。这一役把岑其斯、齐云璈等五毒教中高手一鼓作气地尽数点倒,只何铁手和何红药两人不在其内。他心中稍定,寻思:“只要青弟此时还不遭毒手,他们便有天大仇恨,也不敢加害。”☆☆☆回到住宅,焦心等候。傍晚时分,出去打探的人都回报说没有线索。天交二更,袁承志吩咐吴平与罗立如,将单铁生的尸首送往顺天府衙门去,公门中人见到他的模样,自知是五毒教所下毒手。焦宛儿领着几名帮友,留在宅里看护伤者,防备敌人。袁承志焦虑挂怀,哪里睡得着?盘膝坐在床上,筹思明日继续找寻青青之策。约莫坐了一个更次,四下无声,只听得远处深巷中有一两声犬吠,打更的竹柝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他思潮起伏,自恨这一次失算中计,遭到下山以来的首次大败,静寂中忽听得围墙顶上轻轻一响,心想:“如是吴、罗二人回来,轻身功夫无此高明,必是来了敌人。”当下安坐床上,静以待变。只听窗外如一叶落地,接着一人咯咯娇笑,柔声道:“袁相公,客人来啦。”袁承志道:“有劳何教主枉驾,请进来吧!”取出火折点亮蜡烛,开门迎客。何铁手飘然而入,见袁承志室中陈设简陋、除了一床一桌之外,四壁萧然,笑道:“袁相公好清高呀。”袁承志哼了一声。何铁手道:“我这番来意,袁相公一定是知道的了。”袁承志道:“要请何教主示下。”何铁手道:“你有求于我,我也有求于你,咱们这个回合仍没输赢。”袁承志道:“我想不必再较量了。何教主有智有勇,兄弟十分佩服。”何铁手笑道:“这是第一个回合,除非你把我们五仙教一下子灭了,否则还有得让你头疼的呢。”袁承志一凛,心想他们纠缠不休,确是不易抵挡,说道:“何教主既与我那兄弟的尊人有仇,还是径去找他本人为是,何必跟年轻人为难?常言道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何铁手嫣然一笑,说道:“倘若那人真是你的兄弟,事情倒不易办了。这般花容月貌的大姑娘,连我见了也不禁动心,袁相公只怕不能任由她落入一批心狠手辣之辈的毒手吧?客人到来,你酒也不请人喝一杯么?”袁承志心想此人真怪,于是命童仆端整酒菜。宛儿不放心,换上了书童的装束,亲端酒菜,送进房来。何铁手笑道:“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袁相公的书童,生得也这般俊。”袁承志斟了两杯酒。何铁手举杯饮干,接着又连饮两杯,笑道:“袁相公不肯赏脸喝我们的酒,小妹却生来卤莽大胆。”宛儿接口道:“我们的酒永远不会有毒。”何铁手笑道:“好,好,真是一位伶牙俐齿的小管家。干杯!”袁承志和她对饮了一杯,烛光下见她星眼流波,桃腮欲晕,含羞带笑,神态娇媚,暗忖:“所识女子之中,论相貌美丽,言动可爱,自以阿九为第一,无人可及。小慧诚恳真挚。宛儿豪迈可亲。青弟虽爱使小性子,但对我全心全意,一片真情,令人心感。哪知还有何铁手这般艳若桃李、毒如蛇蝎的人物,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何铁手见他出神,也不言语,只淡淡而笑,过了一会儿,低声道:“袁相公的武功,小妹拜服之极。似乎尊师金蛇郎君也不会这点穴手段。这门功夫,袁相公是另有师承的了。”袁承志道:“不错,我是华山派门下弟子。”何铁手道:“袁相公武功集诸家所长,难怪神乎其技。小妹今晚是求师来啦。”袁承志奇道:“这话我可不明白了。”何铁手笑道:“袁相公倘若不嫌小妹资质愚鲁,就请收归门下。”袁承志道:“何教主一教之长,武功出神入化,却来开这玩笑。”何铁手道:“你如不传我解穴之法,难道我们教中几十个人,就眼睁睁让他们送命不成?”袁承志道:“只要你把我朋友送回,再应承以后永远不来纠缠,我当然会给他们解救。”何铁手道:“这么说来,袁相公是不肯收我这个弟子了?”袁承志道:“兄弟学艺未精,求师还来不及,哪敢教人?咱们好言善罢,既往不咎,你道怎样?”何铁手笑道:“你把我的部属治好,咱们就两家言和,化敌为友。不过,你的夏姑娘是我姑姑请去的,虽跟我不相干,我却混水摸鱼,另有用意,那是要挟,要你收我为徒,我才肯放人。像你这等明师,千载难逢,我阴魂不散,非拜你为师不可。师父!你答应了吧!”说到后来,软语相求,娇柔婉转,听来简直有些销魂蚀骨,倒似是以女色相诱一般。宛儿听到这里,走出房外。袁承志见她娇媚百端,不敢稍假辞色,板起了脸,默不做声。何铁手盈盈站起,笑道:“啊哟,咱们的袁大盟主生气啦。”裣衽万福,笑道:“好啦,好啦,我给你赔不是。”袁承志还了一揖。何铁手道:“夏姑娘在我们这里,我担保决不敢有一分一毫无礼相待,我就当她是师娘一般恭恭敬敬,总要感动得你做成我师父,徒儿自然把我师娘好好送回给师父。此后也决不再骚扰你别的朋友。明儿便请你大驾光临,救治我的朋友。”袁承志道:“救你部属,一言为定。其余却免谈了。”何铁手微微躬身,转身走出。她并不上屋,径往大门走去。袁承志只得跟着送出,童仆点烛开门。焦宛儿跟在袁承志身后,暗想:“这女子行动诡秘,别在大门外伏有徒党,诱袁相公出去袭击,我先去瞧瞧。”于是慢慢落后,身上藏好娥眉钢刺,越墙而出,躲在墙角边向外望去,只见大门口停了一乘暖轿,四名轿夫站在轿前,此外却无别人。焦宛儿矮了身子,悄悄走到轿后,双手把轿子轻轻一托,知道轿内无人,这才放心。正要走回,大门开处,童仆手执灯笼,袁承志把何铁手送了出来。宛儿寻思:“袁相公对夏姑娘钟情极深,她给人掳了去,袁相公担心之极。我要查到夏姑娘的所在,好让袁相公去救人。我要拼了命报答袁相公的大恩。”她存了报恩之心,也不怕艰险,缩身钻入轿底,手脚攀住轿底木架。那暖轿四周用厚呢轿障围住,又在黑夜,无人发觉。只听得何铁手一阵轻笑,踏入轿中。四名轿夫抬起轿子,快步而去。只觉四名轿夫健步如飞,原来抬轿的人也都身有武功,她不禁害怕起来。这时正当隆冬,寒风彻骨,暖轿底下都结了冰,为她口中热气一呵,化成了冷水一滴滴地落下。宛儿只得任由冷水落在脸上,不敢拂拭,只怕身子一动,立给何铁手发觉。☆☆☆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忽听一声呼叱,轿子停住。一个男人声音喝道:“姓何的贱婢,快出来领死。”焦宛儿心中奇怪:“这声音好熟,那是谁啊?嗯,那是闵子华!”只听得四周脚步声响,许多人围了上来。轿夫放下轿子,抽出兵刃。焦宛儿拉开轿幛一角向外张望,见东边站着四五人,都是身穿道袍、手执长剑的道士,心想:“西、北、南三边必都有人,仙都派大举报仇来了。”只觉轿身微微一晃,何铁手已跃出轿外,娇声喝道:“水云贼道死了没有?你们胆子也真大,想干什么?”一名长须道人喝道:“我们师父黄木道长到底在哪里,快说出来,免你多受折磨。”何铁手咯咯娇笑,柔声道:“你们师父难道是三岁娃娃,迷路走失了,却来问我要人。你们把师父交给我照管了?好吧,我帮你们找找吧,免得他可怜见儿的,流落在外,没人照顾。也不知是给人拐去了呢,还是给人卖到了番邦。”宛儿心道:“原来这女人说话,总是这么娇声媚气的,我先前还道她故意向袁相公发嗲。”那长须道人怒道:“五毒教逞凶横行,今日教你知道恶有恶报!”何铁手笑道:“仙都派平时不敢来找我,现今知道我们教里多人受伤,就来闹鬼。哈哈,呵呵,嘻嘻,嘿嘿!”她笑声未毕,只听一人“啊”的一声惨叫,想是中了她毒手,一时只听得呼叱怒骂、兵刃碰撞之声大作。这次仙都派倾巢而出,来的都是高手,饶是何铁手武功高强,却始终闯不出去。斗不到一盏茶时分,四名轿夫先后中剑。宛儿在轿下不敢动弹,眼见仙都门人剑法迅捷狠辣,果有独得之秘,心想当日袁相公一举而破两仪剑法,那是他们遇上了特强高手,才受克制,寻常剑客却决非仙都门人对手。她怕黑夜之中贸然露面,给仙都门徒误会是五毒教众,不免枉死于剑下,只得屏息不动。这时二十多柄长剑把何铁手围在垓心,青光霍霍,冷气森森,只看得她惊心动魄。何铁手在数十名好手围攻下沉着应战。一个少年道人躁进猛攻,被她铁钩横划,划伤肩头,登时痛晕在地,由同伴救了下去。再拆数十招,何铁手力渐不支。闵子华长剑削来,疾攻项颈,她侧头避过,旁边又有双剑攻到。只听铮的一声,一件细物滚到轿下。焦宛儿拾起一看,原来是半枚女人戴的耳环。她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何铁手这一役难逃性命,可给袁相公除了个大对头;忧的是她若丧命,青青不知落在何处,她手下教众肯否交还,实在难说;突然心中转过一个念头:“夏姑娘倘然就此永不回来,袁相公却又如何?”脸上一热,一颗心怦然而动,觉得此事不宜多想,忙侧头去瞧轿外的恶斗。只见何铁手头发散乱,已无还手之力。长须道人一声号令,数十柄长剑忽地回收,组成一张烂银也似的剑网,围在她四周。长须道人喝道:“我师父他老人家在哪里?他是生是死,快说。”何铁手把金钩夹在胁下,慢慢伸手理好散发,忽然一阵轻笑,铁钩迅如闪电,伤了一名道人。众人大怒,长剑齐施,这一次下手再不容情,眼见何铁手形势危急万分,突然远处传来嘘溜溜一声呼哨。何铁手百忙中笑道:“我帮手来啦,你们还是快走的好,否则要吃亏的呀。”宛儿心想:“如不知他们是在拼死恶斗,听了她这几句又温柔又关切的叮嘱,还以为她是在跟情郎谈情说爱哩!”那长须道人叫道:“料理了这贱婢再说!”各人攻得更紧。转眼间何铁手腿上连受两处剑伤,但她还是满脸笑容。一名年轻道人心中烦躁,不忍见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笑靥迎人的姑娘给乱剑分尸,喝道:“你别笑啦,成不成?”何铁手笑道:“你这位道长说什么?”那道人一呆,正待回答,眼前忽然金光闪动。闵子华急呼:“留神!”但哪里还来得及,波的一声,金钩已刺中他背心。酣斗中远处哨声更急,仙都派分出八人迎上去阻拦。只听金铁交鸣,不久八人败了下来,仙都门人又分人上去增援。这边何铁手登时一松,但仙都派余人仍是力攻,她想冲过去与来援之人会合,却也不能。双方势均力敌,高呼鏖战。又打了一盏茶时分,闵子华高叫:“好,好!太白三英,你们三个卖国贼也来啦。”一人粗声粗气地道:“怎么样!你知道爷爷厉害,快给我滚。”焦宛儿寻思:“太白三英挑拨离间,想害我爹爹,明明已给袁相公他们擒住。爹爹后来将三人送上应天府衙门,怎地又出来了?是越狱?还是贪官卖放?”这时何铁手的帮手来者愈多,宛儿向外张望,见四个白发老人尤其厉害。仙都派眼见抵挡不住,长须道人发出号令,众人收剑后退。仙都门人对群战习练有素,谁当先,谁断后,阵势井然。何铁手身上受伤,又见敌人虽败不乱,倒也不敢追赶,娇声笑道:“暇着再来玩儿,小妹不送啦。”仙都派众人来得突然,去得也快,霎时之间,刀剑无声,四下里但听得朔风呼呼。宛儿从轿幛孔中悄悄张望,见场上东一堆西一堆地站了几十个人。一个老乞婆打扮的女人道:“他们消息也真灵通,知道咱们今儿受伤的人多,就来掩袭。教主,你的伤不碍事吧?”何铁手道:“还好。幸亏姑姑援兵来得快,否则要打跑这群杂毛,倒还不大容易呢。”一个白发老人问道:“仙都派跟华山派有勾结吗?”一个嗓音嘶哑的人道:“金龙帮跟那个姓袁的小子搅在一起。咱兄弟已使了借刀杀人的离间之计,料想姓袁的必会去跟仙都派为难。”那白发老人道:“好吧,让他们自相残杀最好。”宛儿在轿下听到“借刀杀人的离间之计”这几个字,耳中嗡的一响,一身冷汗,心道:“说这话的,不知是太白三英中的史秉文还是史秉光?是了,是了,害死我爹爹的,原来是这三个奸贼。”她想再听下去,却听何铁手道:“大伙儿进宫去吧,轿子可不能坐啦。”众人一拥而去。焦宛儿等他们走出数十步远,悄悄从轿底钻出。不觉一惊,原来当地竟是在禁城之前,眼见一伙人进宫去了。仙都派围攻何铁手,拼斗时刻不短,居然并无宫门侍卫前来查问干预。她不敢多耽,忙回到正条子胡同,将适才所见细细对袁承志说了。袁承志大拇指一竖,说道:“焦姑娘,好胆略,好见识!”焦宛儿脸上微微一红,随即拜了下去。袁承志侧身避过,慨然道:“令尊的血海深仇,自当着落在我身上。焦姑娘再行大礼,那可是瞧不起我了。”沉吟片刻,说道:“事不宜迟,我这就进宫去找他们。”焦宛儿道:“这些奸贼在皇宫中必有内应。皇宫禁卫森严,袁相公贸然进去,只怕不便。”袁承志道:“不妨,我有一件好东西。本来早就要用,哪知一到京师之后,诸般事务烦忙,竟没空去。”说着取出一封书信,便是满清睿亲王多尔衮写给宫里司礼太监曹化淳的密函,本是要洪胜海送去的。袁承志知道这信必有后用,一直留在身边。焦宛儿喜道:“那好极了,我随袁相公去,扮作你的书童。”袁承志知她要手刃仇人,那是一片孝心,劝阻不得,点头允了。焦宛儿在轿下躲了半夜,弄得满身泥污,忙入内洗脸换衣,装扮已毕,又是个俊俏的小书童。袁承志笑道:“可不能再叫你焦姑娘啦!”焦宛儿道:“你就叫我宛儿吧,别人还当是什么杯儿碗儿呢。”心中升起一个念头:“要是我真能变作一只杯儿碗儿,一生一世伴在你身边,陪伴你喝茶吃饭,那才叫好呢!”不由得红晕上颊,瞧向袁承志的眼光之中,映出了一股脉脉柔情。正要出门,吴平与罗立如匆匆进来,说顺天府尹衙门戒备很严,等了两个多时辰,直到捕快换班,才把单铁生的尸首丢了下去。袁承志点头道:“好!”焦宛儿说起要随袁承志入宫寻奸,为父报仇。罗立如忽道:“袁相公,师妹,我跟你们一起去,好么?”焦宛儿眼望袁承志,听他示下。袁承志心想:“这次深入禁宫,本已危机四伏,加之尚有不少高手在内,要保护焦姑娘周全已甚不易,多一人更碍手脚。”正要出口推辞,忽见吴平伸手暗扯罗立如衣角,连使眼色,说道:“罗师弟,你伤臂之后身子还没完全复原,还是让袁相公带师妹去吧。”袁承志心中一动:“他似乎有意要我跟焦姑娘单独相处。昨晚我和她去见水云道人,青年男女深夜结伴出外,只怕已引起旁人疑心。虽然大丈夫光明磊落,但还是避一下嫌疑的好。”于是对罗立如道:“罗大哥同去,我多一个帮手,那再好没有。委屈你一下,请也换上童仆打扮。”罗立如大喜,入内更衣。吴平跟着进去,笑道:“罗师弟,你这次做了傻事啦!”罗立如愕然道:“什么?”吴平道:“袁相公对咱们金龙帮恩德如山,师妹对他显然又倾心之至……”罗立如颤声道:“你说让师妹配……配给袁相公?”吴平道:“恩师在天有灵,必定也十分欢喜。你跟了去干什么?”罗立如道:“大师哥说得对,那我不去啦!”吴平道:“现今不去,又太着痕迹。你相机行事,最好能撮成这段姻缘。”罗立如点头答应,心中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他对这小师妹暗寄相思已有数年,只是她品貌既美,又不苟言笑,协助焦公礼处理帮中事务颇具威严,一番深情从不敢吐露半点;断臂后更是自惭形秽,连话也不敢和她多说一句,这时听吴平一说,不禁怅惘,但随即转念:“袁相公如此英雄,和师妹正是一对。她终身有托,我自当代她欢喜。”言念及此,心情登时豁然,便即换上了仆从服色。 | 金龙帮袁承志与焦宛儿等人在胡同外准备行动时,由于焦宛儿轻功不足,落地声响惊动了仇敌,随后,金龙帮众人与屋内的闵子华和洞玄道人交战,二人伤重,袁承志观察后出手,以金蛇剑削断双方兵器。闵子华坚称自己是无辜的,袁承志觉得可能有误会,决定深入了解。他们跟随闵子华师兄弟在乱石山岗发现一具棺木,发现了受伤的仙都派掌门水云道人,水云道人向袁承志展示闵子华写给他的信,说明匕首被偷,与焦公礼之死无关。焦宛儿相信闵子华是无辜的,向他道歉。闵子华又解释了失刀后的情况,袁承志决定不再追究。袁承志怀疑仙都派师父黄木道人的失踪与五毒教有关。袁承志回家发现兄弟青青被五毒教掳走,决定带着满清睿亲王的密函进宫寻找。焦宛儿则假扮袁承志的书童,随他一同进宫。焦宛儿在躲藏时听到了五毒教和仙都派的对话,得知太白三英想要使用离间计,使袁承志与仙都派相争。袁承志赞扬焦宛儿的胆识,决定为她报仇。 |
雪门正厅中,一片沉寂。这一日,正是处置川中唐门余孽的日子!待到湛羽和莲花走进来,雪门七大堂主都已经聚齐,紫檀木椅上,依然是执法长老杜衡坐在七位堂主的首位。玉石地面上,却跪着两个满身血污的人。川中唐门唐家堡堡主唐则和他的手下,一个精瘦,即便受了很重的伤,双目却还是灼灼生光的汉子。叶初寒斜靠在软榻上,细长的眼眸中含着淡淡的笑意,伸出光洁的手指无声地把玩着绝世珍宝噬血珠,一袭白衣光鲜灿然。他看到了莲花走进来,微微一笑,伸出手来要她走近,三年来,莲花在这正厅的位置,就是守候在门主叶初寒的身侧。“那伤你的人,就是这老头唐则吧?”他笑着看她,面如冠玉,语气轻柔。莲花还没有说话,一直全身是伤瘫倒在地面上的唐家堡堡主唐则却忽然尽全力暴起,满脸血污,双眸震怒。“就是老子伤了又怎样?!小妖女如此心狠手辣,叶初寒你这妖孽早晚作茧自缚,死在这妖女手里--”死到临头,居然还如此放肆!!叶初寒冷冷一笑,淡然出声,“说得好!!”正厅之内,只听到叶初寒这一声,犹如玉石之音,透出一股铮铮戾气,叶初寒的手指只不过略略一动,通体红润的噬血珠竟就从他的手指间飞出,径直掠向了唐家堡堡主,迅速贴合在唐则面部的伤口上。一接触到唐则面部的伤口,噬血珠竟如活了一般,开始滴溜溜地飞速转动起来,珠内,红光血气大盛。魔教噬血珠,遇血则噬,不吸干最后一滴血决不罢休。整个正厅内,唐家堡堡主唐则的凄厉呼喊之声摄人心魄,他全身僵硬,双目圆瞠,最后僵直地躺倒在地面上。噬血珠光芒大盛,嗖的一声,竟再次回到了叶初寒的手里。一直跪在堡主身旁的精瘦汉子终于也露出一脸惧色,远远地避开堡主僵冷的尸首,颤抖着几乎全身伏地。满厅堂主尽皆变色。如此残忍的杀人手法,普天之下,也只有天山雪门门主叶初寒才做得出来。“我说过--”叶初寒居然笑看莲花微微有些苍白的面容,依然轻轻地把玩着那枚追魂夺命的噬血珠,“我要让伤你的人,千倍万倍地偿还。”莲花一怔。台阶之下,忽地传来一个惊惧的声音。“我愿意归伏天山雪门,定当竭心全力为雪门效力,从此绝无二心!”精瘦汉子伏在地上,拼命地表达自己的忠心。他如此恐惧,只因他不想死。叶初寒轻笑,“你不是川中唐门的人吗?这么快就归伏了我?”“我不是川中唐门的人,只不过是混在其中而已,”那精瘦汉子抬起头来谄媚地一笑,“若干年前,我也曾与天山雪门打过交道,我的真实身份,是血影四煞里的老二。”他的脸笑得有些扭曲,竭力套着近乎。然而。站在叶初寒身边的莲花却在突然之间脸色煞白,瞪大眼睛看着跪伏在地上的精瘦汉子,愤怒刹那间在她的眼底凝结成凌厉的杀意。她死死地看着那个人,“你说你是谁--”那精瘦汉子却似乎找到了生机一般兴奋地笑起来,“我就是血影四煞里的二当家,我们四兄弟当年也曾扬名江湖……”他的话未说完,却再也没有机会说下去了。银色软鞭刹那间勒住了他的脖子,莲花手持软鞭的另一端,乌黑的长发随风舞起,双眸中凝满了杀意。“你可知我是谁--”“你……”精瘦汉子被勒到双目突起,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觉得那银色软鞭束得越来越紧,几乎要将他的脖颈折断。莲花的眼珠竟有泪滚出,声音犹如从齿间磨了出来,“八年前,野郊荷塘,那个被你们打到死去活来的小女孩,你可还记得?!”那精瘦汉子面如死灰,恍若一条死鱼,浑身僵硬,“……你……你……”他全身忽地一松,已然气绝。正厅之上,满座皆惊。莲花居然敢在叶初寒的面前杀人,尤其是在叶初寒还没有下令要处死此人的时候。莲花收回银鞭,转过身去面对叶初寒,已然单膝跪下,眼眸沉静,“莲花擅自行动,请门主责罚。”她的话音刚落,只觉得身后一阵冷风袭来。那是暗器袭来的风声。精瘦汉子居然还没有死!!转身面向叶初寒的莲花,背后的空门要害已经完全暴露在暗器之下,毫无防护。叶初寒锐利的眼眸陡然睁大,修长的手指间,噬血珠呼之欲出,却在刹那间被他硬生生地收住。一道青色的光芒匹练般在正厅里闪过。凌厉的杀气自锋利的剑刃中如青龙般吞吐而出,只听到“当”的一声,暗器与青冥剑相击,紧接着,就是一声沉闷的声响,长剑已然刺入那发暗器之人的胸膛之中。两枚毒蒺藜落在了地面上,透出一抹暗淡的光来。湛羽拔出刺入那精瘦汉子胸膛中的青冥剑,在彻底死去的精瘦汉子身上擦干净剑上的血迹,面容沉冷,收剑回座。这一番兔起鹘落,从毒蒺藜中救得莲花性命,不过一瞬。莲花静静地站着,纹丝未动。三年来,湛羽和莲花,携手抗敌的次数,已然无法计算。每一次执行天山雪门的任务,他们都不用去看自己的背后,因为他们知道,只要对方一息尚在,必会为自己守住身后的所有要害空门。金戈铁马,执手江湖,他们之间,那一份生死与共的默契无可替代!叶初寒复又缓缓地斜倚在软榻上,眸光如初淡定,唇角含笑,然而终于还是轻轻地攥紧了那枚血气森然的噬血珠,似乎再没有了把玩的兴致。他的目光在莲花和湛羽的面容上,缓缓地扫过。大厅里,一时之间,死寂无声。叶初寒忽地轻轻地笑出声来,绝美的面容上,那一抹笑意犹如春雪融却,可令世间万物失却颜色。“你们两人之间的感情……还真是让叶某倾羡啊!”他转向杜衡,随手拿过一旁的茶盏,若有若无地淡笑,“看来我再不成人之美,为他二人订下终身之约,恐怕天山雪门的众弟子都要笑我叶初寒太不知趣了。”杜衡大笑,附和道:“湛堂主英雄少年,莲花姑娘不让须眉,二人还真是天山雪门的一对璧人,非成全不可啊!”杜衡一句话落,只听得“啪”一声!久不在雪门的执法老人杜衡一惊,下意识地回头,愕然看到那原本完整的青瓷茶盏竟在叶初寒的手中变得粉碎!满厅堂主皆震!叶初寒居然在瞬间将杯盏捏成粉碎,而那张绝美的面孔上却依然有着云淡风轻的柔美笑意!莲花平静地面对着叶初寒那含笑的面容,沉默不言。湛羽稳稳地坐在天璇堂堂主的位置上,清俊的面孔上亦无半点惧色,不动声色,正如他多少年荣辱不惊的隐忍内心!“非成全不可……”叶初寒轻轻地念出那几个字,凝注着堂下的湛羽和莲花,唇角噙着那一抹绝美温柔的笑意,随意地松开手,一些细细的青瓷碎渣从他的手中簌簌落下。青瓷杯转瞬间竟在他的手中化为齑粉。他却更加儒雅斯文地轻笑,温煦如春风般的目光扫过那两人,低声喃喃:“还真是……非成全不可呢。”花谷。一株梅树屹立在温泉池旁,花瓣飞舞,地面上积着厚厚的花瓣,踏在上面只会发出沙沙的声响,叶初寒缓缓地向前走去,月华蝶围绕在他周围,自由飞舞……湛羽和莲花被他带到了这里。“湛羽。”叶初寒慢慢地停下脚步,望着眼前飞舞的月华蝶,狭长的眼眸里透出一丝尖锐的颜色,唇角意味深长地扬起。“你过来。”“是。”湛羽低头领命,从莲花身边离开走上前去,站在了叶初寒的身后,然而他刚刚站定,还未开言,只觉得一道势劲力疾的冷风直袭门面而来,亏他身经百战,绝处逢生无数次,一惊之下,身体已经急速向后翻跃出去。叶初寒霍然转身,出剑攻击!身后的莲花万万没有想到会发生如此凶险的一幕,面孔在瞬间骇白,却已经来不及救援,脱口惊呼。“湛羽--”生死瞬间!苍玉剑在湛羽的眼前险险划过,冷冽刺骨的杀戮剑气已经刺破了他面颊的肌肤,划出一线鲜红的血痕,武功已臻化境的叶初寒,竟然一出手就是绝杀。而湛羽,居然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这一击绝杀!“好个湛堂主,难为你在天山雪门这么多年,我还真是没有小看了你!”看着湛羽险之又险地躲开这一击,叶初寒手执冰雪苍玉,冷冷一笑。“今日就让我与湛堂主过过招,看看湛堂主你这一身本事,到底能接我多少招!!”湛羽竟是喘息未定,“门主……”叶初寒不待他说完,身已如流星飞月,苍玉剑剑光回旋,如疾风骤雨般攻了过来,湛羽身体疾退,青冥剑已然出鞘,快速格挡叶初寒的凌厉剑招,叶初寒剑招瞬息万变,奔腾矫矢,去势极疾收势极快,湛羽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被他毙于剑下!叶初寒攻势凌厉,湛羽唯取守势,尚能自保!花谷间,戾气忽地大作。莲花定定地站在一旁,凝盯着这一场缠斗,心跳如鼓,情不自禁地攥紧了十指。“湛堂主因莲花姑娘激怒了门主,如今性命难保,原来莲花姑娘是可以这样冷眼旁观的啊!媚姬还真是佩服。”柔媚的声音传入站在一旁的莲花耳里,媚姬袅袅娜娜地走来,在莲花身旁站定,伸出纤细的手指玩弄着自己的一缕秀发,笑容分外地奢靡甜美。“佩服莲花姑娘如此地冷心冷面呢。”莲花不看她一眼,“不关你的事!”“呵!”媚姬短促地冷笑一声,千娇百媚的面孔上一片嘲弄之意,“难为湛堂主对你的一片真心呢,看来莲花姑娘的心是在门主这一边了?”没有时间理会媚姬的冷眼嘲讽。莲花凝神屏气看着叶初寒与湛羽之间的过招,湛羽的青冥剑完全笼入苍玉剑织出的密密剑网中,森严的剑气让湛羽的剑招越来越散乱,败象已显……而那两人的面容却越来越严峻,这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过招,但见两人身影斗在一起,剑气纵横,剑刃相接,金石撞击之音惊心动魄,竟似一场生死搏杀!在莲花的身侧,媚姬忽地冷冷说道:“门主有杀湛羽之心!”眼看湛羽已经不支!莲花秀眉一轩,一手拉下银色的束发软鞭,纵身掠起,一袭白衣飘飘转瞬已至二人中间,银鞭犹如银白色的流苏般甩开,竭尽全力挡住叶初寒的一击,而后急速闪到湛羽身侧,与他便并肩站住。叶初寒收剑在手,抬眸看着站在一起的湛羽莲花,眼眸登时闪亮如电。“门主今天好兴致。”莲花与湛羽肩并肩,银鞭灌注内力,她一双水般清澈的眼眸望向叶初寒,低声说道:“莲花愿和湛羽一起领教门主高招!”她毫不犹豫地选择和湛羽站在一起!媚姬远远地站立在树下,湖绿的衣衫随风飞扬,清香的花瓣落了她一身,她饶有趣味地望着这一边的僵局,一双杏眸中竟带着隐隐期待的笑意。独霸了叶初寒近四年的宠爱,她对叶初寒分外在意的莲花,自然是恨之入骨!叶初寒长久地凝盯着她,手中的苍玉剑微微垂下,唇角含笑,声音却低沉至极,“莲花,你说什么?”他的话语很慢很慢,眼瞳里的脉脉笑意却更加地深了。然而只有这样的叶初寒,才是最可怕,最最让人胆战心惊的!“门主……”“把你刚才的话再给我说一遍!”刷--莲花已经扔掉手中的银鞭,单膝跪下,仰头看着几步外手持苍玉的叶初寒,“请门主赐莲花一死!”“好!”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叶初寒竟然一口答应,身形急速向前,苍玉剑一声龙吟,径直切向了莲花最脆弱的咽喉。这一番惊险变故,不仅是湛羽,就连站在战局之外的媚姬都惶然大骇!苍玉剑划破虚空,横切莲花咽喉。莲花却面容如初,眸光定在那一抹剑光之上,一动不动,仿佛是甘心受死,而叶初寒却毫无手下留情之意!一只手忽然在莲花的眼前闪过!在苍玉剑至她咽喉的瞬间,那只手快疾地抓住锋利的剑刃,硬生生地拦住剑势,叶初寒的眼瞳瞬间缩得如针尖般大小。苍玉剑堪堪停在了莲花的面前!湛羽用自己的一只手抓住了苍玉剑刃,任凭手掌被锋利的刀刃割得血肉模糊,却不肯放松一分一毫!花谷间,忽然没有了声息。空气仿佛是在那一瞬凝固的,时间亦停止了!媚姬愕然地看着那僵住的三人,她的目光落在了湛羽握住苍玉剑刃的手上,看着他的鲜血一滴滴地从剑身上滑落……她呆住了。莲花依然单膝跪在地上,只是她的目光明亮如炬,凝盯着叶初寒。叶初寒把自己的视线从湛羽滴血的手上移开,与莲花明亮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接,在那一瞬,他忽地淡笑,低声道:“你赢了。”莲花凝声,“是,我赢了。”…………那一日,当被拒的叶初寒的笑容带着一丝丝嘲弄,他漠视了她的感情,笑问她愿不愿意嫁给湛羽的时候……“如果是湛羽,我不会拒绝!”叶初寒扬起优美的唇角,那一抹笑意却更加深了,“为何?”“因为湛羽他不会猜疑我,不会不信任我,不会一再地试探我,不会忘记我和他之间的一切过往。”莲花凝注着叶初寒,眸中波光如水,坚定自信。“无论是临阵还是对敌,他都以我的性命为重,他会为我挡住所有的危险,决计不会像门主这样用剑对着我!”“这么说来,你倒愿意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给他?”“是!我愿意相信他,因为他即便隐忍冷漠,什么都不说,却有一颗真心,而门主却恰恰没有!”…………刷!叶初寒收回苍玉剑!他转过身去,背对着湛羽和莲花,这样就没有人看到他面容上一刹那闪过的表情,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莲花明日前往江南,按原计划夺取江南慕容世家的九王玉炔,”末了,他冷冷一笑,声音却寒彻入骨,补上一句,“你二人之间的情谊我管不着,但只是若坏了我的大事,不管是谁--杀无赦!”莲花眸光一动,她沉默地看着叶初寒离去,雪白的狐裘在微风中轻颤,漆黑的长发划过长衣,挺拔修长的身形,犹如一把犀利可怕的剑。一把为了保护自己而疯狂刺伤别人的剑!媚姬迎向叶初寒,欢笑着投入他的怀里,对于她来说,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得到叶初寒的宠爱。莲花默然地看着他们远去。身旁传来的是,湛羽低沉凝重的声音,“痛么?”“痛啊!”她听到了他的声音,望着叶初寒离去的背影,如梦一般呢喃出声,“我觉得我好像一个傻瓜,一个为了一句誓言来到这里,可是他什么都不记得,我却还要痴痴等下去的傻瓜。”****** ******深夜。湛羽的屋舍内。青冥剑放在木桌一旁,湛羽坐在木桌前,黑衣随着从窗外吹进来的冷风猎猎作响,冷硬瘦削的面容棱角分明,漆黑的眼珠犹如漫长的黑夜,没有一丝光亮。莲花坐在他的对面,将他受伤的右手放在桌面上,聚精会神地给他包扎手上的伤口,慢慢地为他缠着雪白的绷带,认真而小心。她一句话也不说。左手缓缓地捏紧,湛羽锐利浓重的目光在投向莲花那张清丽的容颜时,竟然泛出一抹复杂的沉寂。他们之间,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湛羽的目光微微闪烁,声音低沉,决意要打破这尴尬的沉默,“天山雪门要对江南慕容世家动手了。”“嗯。”莲花眼望着他受伤的手,轻轻地应了一声,头上的束发细带在透过木窗的月光照耀下闪烁着一片银色的光芒。湛羽表情沉寂,毫无波澜起伏,“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江南慕容世家的九王玉炔,真的那么重要吗?”“人的贪念是很可怕的东西,它永远都没有止境和边际,没有得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湛羽的眼神透出墨一般的黑,“而拥有的,却不知道去好好珍惜。”“湛羽,你来到天山雪门,是想得到什么呢?你也有贪念?”湛羽微微一怔。他侧头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女孩莲花,月光下,莲花的素颜清透无比,仿佛是融入了这澄净的月色。“我没有贪念,只想求一分心安。”他的目光转向了窗外,凝注着遥远的雪崖方向,握紧的手指透出青白的颜色来,“我要为那些留在我的心里的人,做一件事情,惟有这样,他们的灵魂才能安眠,才能不再痛苦挣扎,才能轮回转生。”莲花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色,“他们都死了吗?”“是。”夜色里,湛羽的声音冷寂如铁,透出一抹沉重的心伤悲哀。莲花沉默,不再问下去。湛羽的心中,也许有着一段很伤心的往事,就是因为这样伤心的往事,才让他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孤寂沉冷的人。这么多年。他都是一直沉默着,沉默地守在可以遥望见天山雪崖的这间屋舍里,没有人知道他想要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在守望些什么。湛羽收回包扎好的右手,他黑衣凛然,将一旁的青冥剑握在手里,任由冰冷的剑鞘带去他手心上的温度。“三年前,你为什么要来天山雪门?”莲花凝视着桌上的一盏灯烛,苦苦一笑,“就是因为那一句誓言啊!”湛羽看她。在烛火的摇曳中,莲花苍白的面庞柔和而恬然,菲薄的唇角噙着一抹分外苦涩黯然的笑容,那轻盈的声音恍若梦喃。“虽然我知道我要找的并不是这样的他,我曾爱过的也并不是这样的他,可是我也没有办法,三年来,我甘愿守着他……”莲花抬头望着湛羽,清眸晶莹如水,烛光荧荧,映照着她纯白无瑕的面孔,透出一抹美丽的柔光,恍若一个温暖的梦。“爱了就是爱了,你可以枉顾任何人的爱,只为他一个人痛苦难过,你可以辜负任何人的情,只为他一个人牵肠挂肚,甘愿为他做任何事情,就算是伤害自己身边的人,也在所不惜!即便……他心中已无情,即便他从未相信过我!即便他已经忘记了……所有的一切!”窗外,落梅阵阵,夜已深沉。莲花看着沉默下来的湛羽,她却仿佛是一个倦极了的孩子一样单手托着自己的下颌,静静地问他。“那么你呢,三年来,为什么会不惜一切代价地保护我?”她知道湛羽对她,从未有过爱!因为她知道他心中另有所爱,另有让他刻骨铭心、无法忘记的人!她感觉得到!!“因为三年前,当我在花谷口的时候,流泪的你……像极了一个人。”“你爱之人?”她脱口问出。他顿住,手却情不自禁地握紧了青冥剑,浓墨般深沉的眼眸里闪过一抹痛楚的黯然,隐忍深沉的湛羽,竟也在刹那失神。“是的。”他这样低哑地回答她,一言犹伤,“一个我此生唯一爱的,却永远也不可能有机会去爱的人!”木桌上,烛光如豆。她看着他黯然的模样,“原来如此!”湛羽低声,“你去了江南之后,如果可以,就不要再回来了。”“为什么?”他望着莲花被月色映照得分外柔和的面容,浓重的黑瞳终于浸染上了层层的柔和之色,而那淡淡温和,犹如夜空中的点点繁星。“天山雪门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只有温暖的江南,才是你的家,你最应该停留驻足的地方,在那里……也许总有一个人,值得你如此心甘情愿地去爱!”“那么你呢?”“我……”他的手指握紧了青冥剑,黑瞳瞬间沉黯,唇角浮现出一抹清冷痛楚的笑, “我是一个被鬼神唾弃的人,若不能在有生之年弥补心中之愧……恐怕即使死去也只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湛羽的声音苦涩凄凉,莲花慢慢地抬眸看他,在目睹了他面容上那抹窒息般痛苦的悲伤后,她竟微微呆住。湛羽从莲花的面前慢慢站起。莲花坐在桌前看着他走出木屋,看着他抱剑立于满地银辉中遥望着远处的雪崖,她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远远地,月光倾泻天山雪,洒下一望无垠的银辉,亘古千年的冰雪,萧条孤寂,偶有一只雪鹰划破苍穹,振翅直冲天际。哗……立于月中的湛羽,慢慢地从刀鞘内拔出了青冥剑。青冥剑的寒冷青光映照着他清俊冷寂的面容,那一瞬,人与剑,竟有了一种默然合一的契约,人似剑,剑如人,湛羽霍地一剑向着虚空斜斜刺出,青冥剑剑气如虹,在夜空中划下一个绚烂的光圈……一舞剑器动四方,天地为之久低昂!青冥剑舞中,那一抹孤寂的身影,犹如深夜里虚幻的灵魂,剑在他的手中,仿佛是有了生命力,如劲松孤柏,迅风冷电。一剑挥落,月光下的湛羽回首,那个依然坐在屋舍窗前的女孩子,白衣胜雪,纯白的面容犹如丝毫未经雕琢的白玉,她缓缓地站起身来,微微一笑。月下练剑的身影,转瞬已是两人。湛羽莲花,青冥银鞭,剑影闪闪,银光熠熠,他迅即转身,剑尖冲天,她甩开银鞭,刹那流苏,卷起点点落英,美不胜收。变幻万千的是剑,空灵宛转的是鞭,月夜下的心意互通,胜过人世间的千言万语,这是一个只要他们在,任何都不可能破坏的温暖世界。心,就是在那一刻变得柔软无比。在这月光如洗、星光灿烂的夜幕下,他二人携手舞剑,刚柔相济,正如三年来的历经百战的不离不弃!不知过了多久……青冥剑一声长啸,破空刺出!湛羽利落地一个转身,在淡笑回看莲花的所在时,他的身形忽地定在了那里,青冥剑尖向着夜幕,再也没有落下。他的身侧,那持鞭翩然起舞的女孩已然消失不见,只剩落叶阵阵随风翻飞……月夜下,只有他一人!她已去!青冥剑从空中缓缓地落下,却是第一次如此的颓然和无力。“走了好。”湛羽呆呆地望着那空荡荡的身侧,痛楚在他坚忍的心中一点点地蔓延,浓墨般的眼瞳里泛起的是一抹凄凉的苦涩微笑。“要记得,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他默然站立,无声地闭上了眼睛。自古多情空余恨,多情总被无情伤,世人只道黯然消魂,百般凄凉,却不知何时守得云开,柳暗花明……***** *****清晨。温泉池边,暮霭深沉,白雾迷离。晓寒深处,清澈的池塘,水面上,映出了一张绝美的男子面容,狭长的眼眸,如繁星落入的眼瞳。风吹过,万籁俱静。有一页纸笺置于七弦琴上,任风轻摆,却没有随风而去。纸笺上,是几行淡淡的墨迹,却诉尽了一个女孩无奈的爱和哀伤。自古多情空余恨,此处难觅有情天,情到尽时转无情,无情更比多情累,君为我谱无声曲,此去闻曲如闻君。今日的你,是否还记得曾经那一句,相守到白头……--莲花。叶初寒静静地伫立在池塘旁。他站在那里,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远远站立的媚姬终于也露出了紧张的颜色,但她却不敢走上来一步。凉风吹来,吹动着满池的塘水。执法长老杜衡缓慢地走上前来,在叶初寒的身后,慢慢地单膝跪下,鹰一般的眼中,透出的也是鹰的锐利。“门主。”叶初寒望着那被风吹动的塘水,秀雅的眼眸中,忽然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他终于还是仰起头来,望向花谷上空,那一望无际的天空。“她已经走了吗?”杜衡低声答道:“一切都打点妥当,莲花姑娘此时已经离开天山。”叶初寒微微地一笑,望着眼前那一片空荡荡的池塘,“杜长老,从现在开始,我也有得忙了,你知道……江南莲的种法吗?”杜衡不解。叶初寒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向了那片池塘,眼角含笑,“从今天开始,我要在这片荷塘里,种满江南莲。”…………“待得这池塘莲花绽放之日,你可愿意像这世间最平凡的女子那样,凤冠霞披,喜帕出阁,在洞房红烛摇曳之中,温婉幸福地等待夫君归来?”…………只要我想--江南莲花就将在这里,西域天山永远地绽放!!第二篇云起江南扬州五月。正是微风融融,柳丝清扬,满城光溢花香的好时间,扬州城内,到处花香阵阵,乳白色的琼花香馥四溢。夜晚。扬州城的一角。彩绸高挂,声乐阵阵,高耸的花楼之上,高高悬挂着沉香檀木招牌,雕刻在上面的“红袖招”几个大字灿然生光!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这里正是天下第一歌舞伎馆--红袖招,附庸了诗中的那几分风雅,端的是歌舞升平,霓裳羽衣,玉树蒹葭。从外面遥望里面,几十面紫檀嵌黄杨木雕云龙屏风将大厅遮蔽,从里面飘出来的龙涎香气浓烈馥郁。名满天下的红袖招,老板娘云娘多年来经营红袖招,长袖善舞,黑白两道都吃得开,无论是官路,还是商路,都会卖几分颜色给她。今日。正是红袖招最热闹的日子。一年一度的花魁大会。红袖招的大厅里更是明灯高挂,富丽堂皇,贵客盈门,扬州城内的富豪官商全都聚集在这里,奢靡的气息洋溢在花楼大厅的上空,貌美的小丫头纷纷手持金盘,为满堂宾客奉上红袖招最精美的饭菜。花魁大会,自然是为了选出红袖招乃至整个扬州城最美丽的姑娘,整个花楼里,洋溢的是浓浓的香艳多情的韵致,而红袖招里的头牌,莫过于春夏秋冬四阁的头牌姑娘。然而,今天红袖招的老板云娘,却迟迟没有将这四位貌若天仙的姑娘带出来,反而在花楼大厅里招呼宾客。只见她一身大红的衣裳,笑容甜蜜多情,粉蝶一般地在每一个富商老板面前打转,尤其在一张紫檀木大桌前,笑容更加甜美了。“朱老板,云娘知道今天是您的大寿,特意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呢。”扬州城内,谁不知道朱老板富可敌国,出手豪阔,据说当今盛世王朝的丞相都与他有八拜之交。雅座之上,朱老板抬起肥硕的面孔,一脸庸俗自得的笑容,“好说,好说,云娘又何必这么客气呢。”他大笑,肥脸油腻,五官都挤在了一起,“不过能让红袖招的云娘准备的大礼,一定是天上难寻,地上难找的美人了。”“美人,美人,当然是美人,美到销魂蚀骨,保证你一见了,这辈子都忘不了。”云娘多情妩媚地笑着。她朝着花楼入口处的丫环招了招手,那几个心腹丫环心领神会地走下去,云娘也朝着入口走去,只是在走路的过程中,如水的丹凤眼若有若无地朝着紫檀嵌黄杨木雕云龙屏风看了一眼。云龙屏风后面,隐隐有一个颀长的人影,坐在桌后,似乎是在自饮自酌。倒还雅趣得紧。云娘抿唇一笑,柳枝般的腰肢轻摆,走到了花楼的后庭院。少顷,妩媚多姿的云娘又走了回来。只是这一次她走回来却与刚刚完全不同,她的手里拿着一条精钢所制的细锁链,长长的锁链上,挂着无数枚灿然生辉的银色铃铛,在大厅内辉煌的灯光照耀下,灿然生辉,炫惑人目。云娘走上前来,锁链上银铃丁丁当当,早已经吸引了大厅里所有富商大贾的目光。朱老板最先发问:“云老板,你这锁链的那一头,就是给我的大礼吗?”云娘甜甜地一笑,声音妩媚,双眸生光,“算不得什么大礼,只要朱老板喜欢,出得起价钱,那么这份大礼就是朱老板的了。”出得起价钱?!这个扬州城内,还有朱老板出不起价钱的大礼么?!花楼的中央。但见云娘的手轻轻地一拉锁链,声音轻松却带着一股命令式的冷漠,“你还不出来给各位大爷见礼么?!”锁链上,银铃哗哗作响。花楼的阴影里,有个人影缓缓地移出来。那个人影双手被锁链锁就,似乎没有什么力气了,摇摇晃晃地走出来,慢慢地,走到了光亮处。灯光闪亮。一阵花香扑面而来。大厅里所有宾客的眼睛却都在一瞬间呆住了。一个身着白色长衣、柔纱罩身的女孩,光是站在那里,就恍若一道晶莹洁白的光芒,绝美的姿色,倾国倾城。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仿佛泉水一般清澈,宛若花朵一般柔美,犹如云彩一样洁白的女孩子。朱老板完全看呆了,手中的酒杯啪的一声落在了桌面上。大厅里寂静无声。云娘喜上眉梢,拉了拉锁链,清了清嗓音,“今天,哪位大爷出的价钱最高,这位红袖招花魁哦,就归那位大爷了。”全场一阵哗然。这还用问吗?整个红袖招里,有谁还有扬州半边天朱老板一掷千金的魄力,到最后,还不得是朱老板抱得美人归。朱老板早已经笑得合不拢嘴,“我出五百两!!”五百两!!这简直就是扬州城一个小康之家不吃不喝整整一年的收入。云娘却微微一笑,不出声音。朱老板看到云娘毫无反应,稍微愣住,却听到花楼宾客之中,忽地传来一个带着冷嘲的声音。“朱老板一向出手大方,这一次也忒小气了。”朱老板转过头去,却看到满座宾客之中,一个其貌不扬的人一脸冷笑,伸出一个手指来轻蔑地摇了摇。“我给朱老板翻一倍,我出一千两。”云娘终于笑出声来,“张老板不愧是长白山第一采参客,出手毫不含糊呢,看来您今天是要拔我们红袖招的头彩了。”她这样甜甜地说着,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高高在上的朱老板面红耳赤的模样。“我出两千两!”朱老板终于出声。“三千两!”长白山的张老板初来扬州,花钱居然毫不手软。朱老板颜面尽失,忽地拍案而起,“五千两!!”五千两!!全场再次哗然,一个倾国倾城的绝色女子,居然卖到了五千两,这一回,朱老板可真是出了狠手了。谁知。张老板却还是淡然地坐着,冷冷一笑,“两万两。”两万!!朱老板刹那间气焰殆尽。云娘虽然还在尽力平静地笑着,但是已经难掩满脸的喜色了,她拉了拉手中的锁链,锁链那一端的女孩踉跄着跌倒在地。云娘不客气地回头斥道:“这会儿你的主子在那边呢,你倒下来做什么,还不快点过去拜见张老板。”女孩瘫倒在地,竟再也爬不起来了。云娘刚想斥骂,谁料手中的锁链竟被别人接了过去,张老板早已经走下来,拿过拴住女孩锁链的另一端,一脸得意地笑容。“我已经买下你了,从今后你就要跟着我了。”满堂宾客早已经围了上来,放肆地看着女孩娇美的容颜,每一张面孔上都写着垂涎,每一双眼中都闪着贪婪的光。人群的中央,女孩蜷缩在那里。她抱着膝盖惊恐地坐着,一身白衣如雪莹白,她的脸上都是泪痕,乌黑的长发泻下来,如海藻一般包裹着她蜷起的全身,乌发之下,露出纤细柔白的手腕,手腕上的锁链已经将她娇嫩的肌肤磨出斑斑血痕。云娘得意地笑着。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果然让她大赚了一笔。那个被锁链锁住双手的绝色女孩,确实美丽得不像凡人,她倾国倾城的面孔上,蛾眉颦蹙,泪痕点点,却更加增添了几分她的清丽绝色,惹人怜爱。“张老板,请。”云娘笑着示意张老板可以将女孩带走了。张老板握住锁链,看了看已经属于自己的那个女孩子绝色的面容,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用力一拉锁链。“小美人儿,跟我走吧。”锁链另一端的女孩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被他一拽之下,再次跌倒在地,手腕上全都是被锁链磨出的血丝,她低声呜咽着,滚烫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快走,哭什么哭!!”张老板似乎被女孩子的眼泪弄到很不高兴,毫不疼惜地用力一扯锁链,女孩子踉跄着扑倒在地。她哭得似乎更伤心了,为自己即将被奴役、践踏、折磨的日子而无助地哭泣。周围人淫荡的笑声却更加响亮起来。没有人可以帮她,即便她祈求,痛哭,只会让那些人更加开心而已。香气馥郁的大厅里。女孩无助的哭泣声,张老板的斥骂声,还有周围人淫荡冷漠的哄笑声,这些声音掺杂在一起,就已经变成了一幕让人义愤填膺的人间惨剧。没有人会理会弱者的哭泣声。因为那种哭泣声,只不过会让那些卑劣的强者更加开心和兴奋而已。轰--紫檀嵌黄杨木雕云龙屏风骤然倒下,满堂残忍的笑声刹那间被硬生生地卡断,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云龙屏风倒下的方向。云娘亦抬起头,只是眼眸中的光芒在触到屏风后面那个人影时,微微错愕。推倒云龙屏风的,是一个高大壮实的大汉,一脸的愤怒,大声怒吼,“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弱女子,不怕丢脸么?!”然而,即便他这样大喊着。真正让大家惊呆的,却不是这位大汉,而是他身后,那位稳稳地坐在了木桌前,面前只放着一杯茶的少年贵公子。他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宁静。一身明黄服饰,镶着华丽的金边,华贵耀眼不可方物,他只是淡淡地坐在那里,温润白皙的面容,清如远山眉目。然而乌黑的眼眸中投射出来的,是一片淡泊高远的气质,却恰恰如皎月中天,清泉流水。这个身着明黄锦衣的男子,拥有的是超脱世人的温和与清俊。就在大家怔忡之间。被锁链锁住的女孩忽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朝着屏风的方向踉踉跄跄地奔过去,扑倒在了那位公子的面前。出于本能的求生欲望,她似乎感受到了有人可以救她。她被锁链锁住的双手努力地向前伸出,似乎有人站在了她的面前,她突然摸到一个软软的衣角,刹那间,她死命地捏住那衣角,虚弱的声音已经低不可闻。“救……救命……”她低垂着头,纤细的手腕上全都是斑斑血迹。她只希望有个人可以救自己。所以她并没有看到,自己抓住的衣角,是明黄色的,那是只有盛世王朝的天潢贵胄才可以使用的颜色。“求求你……救救我……”女孩哆嗦着痛哭着,双手的血迹晕染了那一片明黄的衣角。女孩的意识即将模糊,全身到处都火辣辣地疼痛,她似乎把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倾注在右手握住的那一片衣角,不敢再松开。“……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恍惚间,似乎那个人缓缓地俯下身来,他伸出手来握住了女孩流血的手腕,摸到了那冰冷的锁链……他俯下身,伸出修长的手,扶起了跌倒在尘埃中的女孩。被锁链锁住的女孩虚弱地抬起头,满眼惊惶的眼泪,那些眼泪,顺着她脏脏的面孔大颗大颗地滚落下,她看着眼前的人,声音虚弱颤抖。“……救命……”映入她惶恐眼瞳中的,恍若是一道悠远宁静的光芒。此刻。华衣贵公子望着女孩手腕上的锁链,看着锁链上的鲜血,微微动容,不知不觉地蹙起了眉头,“名满天下的红袖招,难道就真的做得出来这样残忍的事情么?!”他的质问,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尊贵的冷。人群忽然寂静一片。没有人敢回答他的质问,就连手持另一端锁链的张老板,也讪讪地不敢如刚才那样嚣张,却不肯将锁链放下,硬撑着回答。“这是我刚买的女奴,该怎么对待她是我的事!小子,你还是识时务一些,少在这里多管闲事!”人群一阵哗然。云娘的面孔一阵青白。这张老板果然是初次来扬州,而且还是个睁眼瞎,愣头青。他居然没有认出,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少年公子是何许人,也不看看那一身的明黄衣饰,居然还敢如此大呼小叫。他居然还敢叫这位公子识时务些!!那自尘埃中扶起女孩的公子却依然面容淡定,眉宇间尊贵,恍若天地间最美丽耀眼的一道光芒,超脱凡尘。他只是淡淡地一笑,“慕容胤只知公理,不识时务。”张老板的面孔在刹那间煞白一片。话已到了这个份上,他如果还不知道站在眼前的这个华贵男子是谁的话,他就真的可以买块豆腐把自己撞死了。慕容胤!!名震天下的江南慕容世家慕容十三少,这响当当的名头,江湖之中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江南慕容世家。武林中三大世家之一,手握据说印有武林绝世武功九王玉炔,同时又深通五行八卦之术,以九宫八卦之位排列的石阵作为慕容一族的御敌屏障,且为王爵世家,王爵之位世袭往替,就连当朝太子都不敢轻易得罪的世家大族。张老板哆嗦着扔下锁链。他跪了下来,跪在了慕容胤面前,结结巴巴,“小……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十三公子饶小的一命。”慕容胤看了他一眼,眉宇间的光华如玉莹然,“把锁链解开。”张老板慌张站起。他走到颤抖瑟缩的女孩面前,而他自己竟比那个女孩还要颤抖得厉害,居然已经一头冷汗。当--女孩手上的锁链落在了地上,她莹白的手腕上,已经是斑斑血痕。慕容胤沉默着。他似乎想了想,却还是伸出手去,将那个蜷缩瘦弱的女孩抱起来,没有理会所有人,只是抬头看了看云娘。他淡然说道:“这个女孩我带走,我会让人送来三万两给你。”云娘诺诺连声,拼命点头。“你红袖招里的女孩,都是命苦之人……”慕容胤轻叹一口气,“云老板你当年……也曾凄苦过,何苦如此难为别人呢。”他的话语,不轻不重,却含着淡淡的威严。这是这样几句话。云娘身子轻轻一颤,已经跪下身来,“云娘以后再也不敢如此折磨红袖招里的女孩子,还望慕容公子饶过云娘。”慕容胤面容温和,只是淡然一句,“那就最好了。”他已经转身离去。一直站在慕容胤身后的一个高大壮实的人影,正是慕容家的家奴,元青,也是慕容胤的随身仆从。元青冷漠地看了那跪倒在地的张老板一眼,冷哼一声,“算你好命,碰到咱们好心的慕容胤公子,否则,我非将你这蠢货摔成两半不可。”张老板已经是汗湿衣衫。元青怒喝一声,“还不快滚,在这杵着等吃你元爷的拳头呢!!”他话音刚落,那张老板早已经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钻出人群之外,再也不敢回头看一眼,一溜烟地消失不见了。元青这才转头,跟上了慕容胤公子。****** ******优雅临水的楼阁。晚霞满天,淡淡的红晕洒落在这间素雅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华贵的摆设,珍玩珠宝,只有几架书阁,房间的中央,放着一张紫檀木圆桌。伤痕累累的女孩坐在圆桌的面前,脸上和手上的脏污已经洗净,也已经换了一套干净柔软的白色衣裳。只是她手腕上的那些伤口,却是洗不干净的。此刻。宁静温和如灵玉一般的慕容胤公子,正坐在女孩的对面,女孩受伤的手平置在桌面上,他低着头,轻轻地给她上药。白色的药粉落在女孩的伤口上,些微的刺痛让女孩一颤,似乎想要缩回自己的手。慕容胤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头来微微一笑,“疼吗?我再小心一点,你这些伤口,要仔细清理才不会留下疤痕。”灿烂的夕阳,映照出他面容上那出尘的笑容。他似乎对所有人都这样温柔。女孩忽然心口一窒,慌忙低下头去,苍白的面颊上,竟然出现了淡淡的红晕。慕容胤清雅地一笑,已经为她包扎好了伤口。女孩紧张地缩回了自己的双手。房门外,忽然传来元青的声音,“十三公子,饭菜我已经端过来了。”房门被推开。高大壮实的元青端着饭菜走进来,走到紫檀圆桌前,将饭菜摆在了女孩的面前。一碗晶莹的米饭,丰富的菜色。女孩抬起头来看稳坐在自己对面的慕容胤。慕容胤微微点头,笑容和煦温雅,彬彬有礼,“姑娘请用,这些都是我叫人为你准备的,不知是否合你的口味?”女孩用包扎好的手,拿过了一旁的筷子。她低下头,吃下一口米饭,又吃下一口菜,再抬头紧张地看了一眼对面的慕容胤,似乎还是在害怕着什么。慕容胤始终微微地笑着。他的笑容,有着足够的淡定,温柔和骄傲,可以在不知不觉间,让人放下心来,不再紧张和惶恐。女孩真的已经很饿很饿了。她终于不再害怕,吃饭的速度却越来越快,应该是这几天来饿得狠了,她低着头拼命吃,拼命咽,脸上竟还有着饭菜的汁水,没有一点女孩的矜持和羞涩。她似乎真的吃了很多很多的苦。一筷子菜被夹过来,轻轻地放在了她的碗里,慕容胤温润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清泉般明朗悦耳。“慢慢吃,不够的话我让他们再添。”他坐在她的对面,宁静地微笑着,给她布菜,盛汤。女孩抬起头来。她的面容苍白如雪,眼瞳乌亮如水,她凝注着笑容温暖的慕容胤,眼中的水光忽然轻轻地一颤。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的眼窝中滚落。慕容胤微微错愕。女孩哭得竟是这么伤心。她低下头,用包扎好的手捏着长长的筷子,轻轻地啜泣着,等到一方白帕出现在她的面前,慕容胤淡雅的声音响起。“你不必难过,你家在什么地方?我让元青送你回去。”女孩摇摇头,滚烫的眼泪溢出眼眶,“我一直都没有家,没有亲人。”慕容胤愣了一下,微微沉吟,再次说道:“既然如此,我让元青给你安排一个妥当的去处,我在苏州有一些……”“公子是我的恩人。”女孩忽然站起身,径自跪在了慕容胤的面前。慕容胤一震,忙站起身来扶她,谁料女孩抬起泪眸,依然跪在地上,楚楚可怜的面容上带着星星点点的泪光。“既然公子买下了我,我就是公子的人了,这一辈子我都会跟着公子,为奴做婢我都甘愿。”“你不能跟着我家公子。”站在一旁的元青已经性急地出声,“咱们慕容世家有九宫八卦阵的屏障,向来都不允许外人踏入的。”女孩似不解地抬起头,望着慕容胤。慕容胤微微沉吟。他明亮如寒星一般的眼中带着些许的犹豫。的确,作为江南第一大王爵世家的慕容世家,向来都很少接纳外人进入的。可是眼前这个跪在自己面前的无依无靠的孤女,他既然已经出手救了她,又怎么能够将她扔下不管呢?!“姑娘!”身旁的元青忽然一阵惊呼,慕容胤闻声吃惊地抬起头。瘦弱的女孩已经软软地瘫倒在地面上。慕容胤忙俯下身去抱起昏厥的女孩,她的双眸紧闭,脸上还带着点点泪痕,他抱起她,她的额头滚烫如火烧。慕容胤心中抽紧,忙抬起头来看元青,“快去找大夫来,她发烧了。”“是。”元青很快地奔出去。房间内,只剩下了慕容胤和昏厥在他怀里的女孩。女孩苍白的手指轻轻地颤了颤。她苍白的手指轻轻地动了动。慕容胤只觉得他的手指被一只软软的小手握住,怀中的女孩吃力地睁开眼睛,她凝望着他,眼中全都是悲伤的泪光……慕容胤紧张地看着她。女孩握着他的手指,就好像是一个婴孩,握住她认为可以倚靠的温暖一样,她只能紧紧地握住他,一字一字缓慢吃力地说下去。“求……求……你,别……扔下我……别扔下莲花……”慕容胤的心无声地一颤。她的名字叫莲花。他只觉得怀中的莲花除了额头之外,全身都是冰冷颤抖的,清丽的面容雪一样白,只要他撒开手去,她就会死去一样。他,成了她的倚靠。清晨。晶莹剔透的露珠还未消失,扬州城外,草长莺飞,琼花如雪。一辆马车在道路上飞驰着。赶车的高壮汉子正是元青,他时不时担心地转头看看身后方方正正的车厢,叹了口气挥着鞭子,继续驾驭着面前的两匹白马。他的十三公子,似乎对天下所有人都是这么好。马车颠簸着。车厢内。一身锦衣的慕容胤静坐在那里,看着躺在锦塌上的女孩莲花。刚刚退去高烧的莲花还在沉沉地睡着,如玉莹然的面颊上带着淡淡的苍白,呼吸绵长而细弱,小小的身躯看上去羸弱不堪。慕容胤只觉得心中掠过一丝轻微的痛。这样一个孤女,若不是遇到了他,还会遭受到怎样痛苦的命运呢。锦塌上。那个瘦弱的女孩忽然轻轻地动了动,她在昏迷中,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声音,“……娘……你不要死……娘……”她在睡梦中低喃着,末了,忽然轻轻地念出一个字来,“……哥……”那是很轻很轻的声音,犹如负伤的小兽,发出那虚弱的哀鸣。慕容胤的身体却重重地一震。他怔忡地看着她。女孩的脸上,有一滴泪。那滴冰冷的眼泪顺着女孩的紧闭眼眸中流下,缓缓地落在她面容下的锦榻上,冰冷的泪水,很快融入了薄薄的锦被中。莲花从梦中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她迷茫地转头,过了好久才明白过来,这是一个很大的车厢,除却自己躺的这个锦榻之外,还有几张锦垫,很多的书籍,还有……“莲花姑娘,你醒了……”温和的声音从她的侧面传来,含着清澈无垢的笑意,“这一觉,睡得可好?”莲花转过头。慕容胤微笑的面容出现在她的眼眸里,他看着她醒来,从一旁的桌子上取过一个白玉杯子,倒了一杯茶。他将茶送到她的眼前,“喝点水,你会好得快一些。”莲花接过白玉杯,她感觉到这辆马车有些微的颠簸,有点紧张地抬起星眸看着慕容胤,小声地说道:“你要把我送到哪里去?”慕容胤儒雅地一笑,宁静悠远的乌眸中有着清澈的光,仿佛蕴含着天底下最温润的灵气和轻柔。“我带你回家。”莲花的手指轻轻地一颤,“回家?”“对,回家。”慕容胤点头,乌眸一片温和,“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无依无靠,慕容山庄就是你的家,慕容胤就是你的亲人。”亲人……莲花的眼眸中出现刹那间的失措。她忽然低下头,用力地捏紧了手中的白玉杯,不敢去看慕容胤那毫无尘垢的双眸,那天下至善的微笑。因为和他比起来,她就像是一粒无足轻重的尘埃。然而。他却带她同归一个不再让她无依无靠的家。江湖中,从没有一个外人可以随意踏进江南慕容世家。据说,作为江南慕容世家屏障的九宫八卦阵高深莫测,除了布阵的慕容胤之外,根本无人可破,无人能入。而这位慕容胤公子虽然不会武功,却是博闻强识,通晓天下绝学,精通五行八卦之术,曾在举手谈笑之间为当时正被外族入侵的盛世王朝布下九卦阵,生擒敌方亲王,使外族蛮夷再不敢轻易觊觎中原,慕容胤之名遂震惊天下!马车停在了大路边。元青的声音从马车外传进来,嗓音粗犷,“十三公子,已经到了九宫八卦阵外,今天要走哪一个方位?”车厢内,传来慕容胤的声音,“这个时辰坎宫主杀、艮宫主困、你按照朔位走坤宫,赶在太阳落山之前走出去。”元青低头领命。他挥动马鞭,按照慕容胤的指引走下去。天边晚霞如火。夕阳下的慕容山庄,依山临水而建,飞檐玉璧,气势恢宏。山庄外。马车已经停下。慕容胤一袭明黄锦衣,耀眼尊贵,金黄色的夕阳映照下,他的眉宇间一片宁静如初的光华流转着。他转过身,面对遮挡车内的白色帘幕,声音带着融化冰雪的温柔,“莲花姑娘,请恕慕容胤唐突。”他伸出修长的手,慢慢地掀开白色的帘幕。莲花端端正正地坐在车内。她的手指似乎紧张地有些发紧,乌黑的长发下,那清丽白皙的面孔带着忐忑不安的表情,下意识地抬起如水一般的眼眸,望着为她掀开帘幕的慕容胤。慕容胤看着她。他微笑,温暖的微笑无声地化解了她的不安,“莲花,这就是我们的家。”整洁简单的院落。一处莲花朵朵盛开的池塘,弯月般的九曲桥直通其上,晚风入怀,满院琼花,清新的花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这里是我的清风苑。”慕容胤将那些雅致的亭台楼榭指给莲花看,“从今天开始,你就住在这里,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来对我说,我会照顾你。”莲花点头。他带着她继续朝前走,指点那些盛开的莲花给她看,桥下的池塘内,竟然还有十分罕见的金莲。这就是江南莲,亭亭玉立,灼灼其华,飘逸高洁。莲花望着那一池的莲花。她微微呆住。“十三哥!”响亮的声音忽从慕容胤和莲花身后传来。他们转过身。一个有着明亮眼睛,身穿绯红衣裳的少年从小桥的另一端快步走上来,他一脸急切的表情,“我看到元青就知道十三哥你回来了,你找到小慈了吗?”他话说得很快,带着些微的冒失。慕容胤神色微微黯然,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那少年已经看到了站在慕容胤身边的莲花,他的眼睛更加的明亮了。“这就是小慈吗?小慈--”他竟然不等莲花答复,就上来一把拉住了莲花的手,眼中竟似有泪光要涌出来,“小慈,你还认得我吗?我是华辰,你的……”这个有明亮眼睛的少年,竟然开心的手指发颤。他,单纯冒失的像个孩子。莲花的脸一阵发白。她连退几步,想要躲开华辰,慕容胤早已经伸出手来,将莲花从华辰热切的眼神中解救出来。“华辰,她不是小慈。”华辰抬头,“她不是……小慈?”“对不起,我还没有找到小慈,”慕容胤眼中的黯然缓缓地加深,“她叫莲花,是我救来的一个孤女。”华辰先是怔忡地看了看慕容胤。他又转头看莲花。那双明亮的眼睛中再也没有惊喜的热切,而是一片失望……又慢慢地……转变为一丝丝难以压抑的愤怒……他似乎要发怒了。莲花睁大眼睛,咬紧嘴唇,怯生生地站在慕容胤的身侧,下意识地捏紧了他明黄色的衣袖。华辰的面色变得很难看,唇角出现一片冷笑,“好啊,你这个做哥哥的出门没有找回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倒先把嫂子给弄进门了。”慕容胤十分清楚地知道表弟华辰暴躁的脾气,他略微沉吟,“华辰,莲花也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华辰却不等他说话,转身就走。慕容胤上前一步,担心地看着这个冲动的表弟,“华辰。”华辰头也不回,径直朝前走,“小慈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如果你这个做哥哥的根本不关心她的死活,我就自己去找她。”小桥的那一端。华辰怒气冲冲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了。慕容胤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清俊的面孔上带着无可奈何的神情,他轻轻地蹙起清如远山的眉宇。一只小手无声地拉了拉他的衣袖。慕容胤看她。莲花小心翼翼地望着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她就像是一个容易受伤的孩子一般紧张,“我……让你为难了吗?”慕容胤柔笑。他摇头,依然微微地笑,“没有,这件事情与你无关,你不必难过。”他的语气就像是呵护一个惊慌的孩子。莲花低下头去。开满莲花的荷塘边。她拉着他明黄色的衣袖,微低着头,看着桥下池塘里潺潺流水里的倒影,大大的眼眸中,一片澄澈的光。此刻。站在她身边的清俊男子,他是即便自己心里有多少分难过,却还是不忘记去宽慰温暖别人。原来……这个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夜晚。琼花细细碎碎,如雪般飘落,一阵微风吹过,满池的莲花在荷塘中轻轻地晃动,一如仕女柔软的腰肢。九曲桥上。慕容胤静静地坐在九曲桥的小轩里,凝望着一望无际的夜空,明黄色的衣袖随着夜风轻扬。一件温暖的长衣披在他的肩头。慕容胤转过头,莲花站在他的身边,她温婉的面色已经好看了很多,晶莹的眼眸愈加的清丽明亮。“十三公子,小心夜凉。”慕容胤面容温雅,微笑着道:“你不必叫我十三公子,我本名慕容胤,你就和华辰一样,叫我十三哥吧。”慕容胤的眼中始终含笑。江湖中人都说,慕容世家的慕容胤是天下至善之人,也只有他这样心胸坦荡的人,才会拥有如此宁静悠远的微笑。琼花随着夜风轻轻起舞。慕容胤忽然轻轻笑道:“在很多年前,我的妹妹小慈,她和华辰一样,每日围在我身边,叫我十三哥。”“……”他望着遥远的夜空,长衣上,有着一片银辉洒落,“小慈是我唯一的妹妹,只可惜,六年前,还只有十四岁的她离家出走,从此杳无音信。”“……”“华辰是我表弟,他和小慈从小就有婚约,他们两个……一直都很要好。”莲花静静地听他讲述。慕容胤转头看莲花,月光下,莲花的面容洁白如雪,“我本来是为了寻找我的妹妹小慈才去了红袖招,却没有想到,竟然遇到了你,终究是缘分。”月光下。他的眼中有着暖暖的光,足以温暖人心。夜风徐来。九曲桥的荷塘下,曼妙多姿的莲花随风无声地摇曳,翠绿的莲叶伸展着宽大的叶片,清香沁满整个庭院。莲花缓缓地坐下,坐在了慕容胤的一旁。她一言不发,轻轻地靠在了慕容胤的肩头上,明黄色的衣饰,在她的眼前,闪烁着一片灿烂的暖光。她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低柔的感情,“十三公子,你一定会找到小慈的。”慕容胤怔了怔。“但请你……”莲花静静地靠着慕容胤的肩,目光通透无瑕,声音如水般宁静,“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要扔下莲花好不好?”慕容胤眼中的怔忡慢慢地褪去。他微微侧转头,静静地看着靠在自己肩头的女孩,眼眸深邃温和。夜风轻凉。几丝乌发在女孩白嫩的面颊旁落下,弯翘的长睫毛犹如蝶翼般柔弱地垂下,小巧的嘴唇却带着些许的苍白。这个凄苦无依的孤女,终于找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倚靠。她却还在害怕着。慕容胤的心轻颤。他伸出手,慢慢地握紧了她柔弱无骨的小手。她的手很凉。这一份凉意带给他微微的心痛,他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包容着她的手,这样,他手心的温热,就慢慢地传递给她。那一夜。琼花在夜风中雪一般飞舞着。慕容胤的面容宁静如天地间最初的一瞬光芒,他清澈的眼眸中带着恬静温润的笑意,对着眼前的孤女,点头。“好,我答应你,莲花,无论何时,我都不会扔下你。”***** *****西域天山。天山之巅,碧空之下,白雪无尽蔓延,雪鹰自天空振翅飞过,一声长啸,划破长空,飞越冰冷,以至雪门花谷洞天。雪白的飞鹰,径直朝着花谷西苑外的一个黑衣人影掠去。湛羽稳稳地站着。雪鹰直接落到了他的肩头,那是一只分外神奇的天山鹰,雪白的羽毛,锐利的眼神,如用铁钩一般的利爪上,缠绕着一张小小的布条。湛羽取下布条。他垂下眼眸,目光一闪,迅速扫过了布条上的内容,表情依旧淡然,“禀告门主,莲花已经顺利进入慕容山庄,我们可以出发了。”湛羽站在西苑禁地之外。而此时,在西苑石屋内的,自然是唯一可以走进这里的天山雪门叶初寒。石屋内,映出一片淡淡的烛光。少顷。叶初寒含笑的声音自西苑传出,依旧是凭借深厚内力的隔空传音,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湛羽的耳朵里。“你要多久可破慕容山庄,取回九王玉炔?”湛羽面容森寒,他的眼底,一片幽暗的狠决冷漠,“如果破了慕容山庄的九宫八卦阵,只需一夜,我就可以让慕容山庄从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叶初寒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仿佛是在诉说着这天下最轻松的事情,“那好吧,你此次前去与莲花汇合,只需记得我一句话……”湛羽抬头,眼神依然傲然冷寒。“一旦得到九王玉炔,”叶初寒从西苑传出来的声音,带着悠然自得的笑意,“马上灭掉江南慕容世家,不要留下一个活口。”湛羽已经明白。他的手,握紧了怀中的青冥剑,青冥剑冷彻入骨,他的眸光却比这冰雪青冥更冷了几分,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刃。“湛羽领命。”他转身离去。当他走到花谷洞天外,淡淡的夜色里,一个蜷缩在花丛里的瑟缩人影映入了他的眼帘,他眼中的冷光无声一闪,已经走了出去。那是叶初寒曾经最美的侍妾,现在却已经失宠的媚姬,因为新来的两名美貌胡姬,叶初寒弃她如弃草芥!她伏在花丛里,犹如一只野猫一般,愤恨地看着花谷里那些得宠的女人,妩媚的双眸竟似有火喷出来。她没有注意到从自己身边走过的湛羽。“何苦让自己变得如此不堪!”冷寂的夜色里,忽地传来淡淡的声音,却格外清晰地传入媚姬的耳里,她霍然转头,看到的却是湛羽渐渐消失在夜色里的伟岸身影。她听到了他的话。媚姬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回应:“我本就是一个不堪的人!即便变得更下贱些又有什么关系?!”夜色里。湛羽的身形微微顿了顿,他最终没有停下,径直踏入苍茫冷寂的夜色中去。西苑石屋内。依旧是燃着一根灯草的火烛,依旧是冰冷的石桌,依旧是一壶美酒,两只琥珀杯,杯内,竟是殷红如血的大宛葡萄美酒。依旧是石桌对面,那个被锁链锁就的消瘦人影。只是这一次的叶初寒,却没有坐在石桌前。叶初寒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白衣如雪,乌黑的发,肌肤苍白得令人窒息,狭长的眼眸里,是如剑上秋水一般清冷的目光。他手举着一壶酒,微微仰头,嘴对嘴将那壶酒灌了下去,清洌的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流出来,浸湿如雪的衣襟。一壶酒很快喝干。叶初寒扔掉酒壶,又举起了一旁的酒杯,微微侧头看着被锁链锁住的那个人,在侧头间,他漆黑的长发无声地滑落于纯白的长衣,宛若冰冷的流泉。叶初寒漠然地笑了笑。“你听到了么?江南慕容山庄很快就要成为我的囊中之物了。”“……”石桌对面,没有半点声音。“对,我忘了,你什么也听不见,”叶初寒淡淡地笑笑,薄薄的唇角弧度弯高几分,俊美无铸,“你现在不过是一个废人,看不见,听不到,说不出。”他的声音中,竟然夹杂着一份嘲弄。那个人,无声无息。“白氏连心蛊,昆仑血舍利,魔教噬血珠,慕容九王玉炔,这武林四大至宝,就要归于我一个人的手中。”叶初寒望着那个石雕一般的人,眼中仍是一片嘲讽,“你们当年不顾一切也不过抢得白氏连心蛊,太可怜了。”他这样淡淡地笑着,然而眼中那一片深邃的冷光却一点点地浓厚,加深。狭长的眼眸中,锐利的冷光恍若凌迟的匕首。“啪--” | 在天山雪门的正厅中,雪门门主叶初寒杀死了唐家堡堡主唐则,只因唐则曾伤害了叶初寒的侍女莲花。此时,一个自称血影四煞老二的精瘦汉子求饶,莲花认出这是八年前伤害她的凶手,她亲手将其杀死。花谷中,叶初寒与湛羽过招,莲花选择与湛羽并肩作战,帮助他赢得比试。比试过后,叶初寒提出让莲花和湛羽结为夫妻。未曾想遭到了莲花的拒绝,叶初寒因计划被打乱而愤怒,若不是湛羽及时相救,莲花差点被叶初寒杀死。莲花随后被派去江南执行任务,叶初寒警告她不要扰乱他的计划。在江南,莲花被慕容世家公子慕容胤救下,并被带回慕容山庄。莲花因慕容胤的照顾对他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在天山雪门内,叶初寒与湛羽计划攻打慕容山庄,夺取九王玉炔。叶初寒独自饮酒时,还向被锁链锁住的人影炫耀自己的计划。 |
尧雨已经是心头火起,本想给许翊中脸色瞧瞧,他以为她不敢辞职么?他想用银子砸她,那要看她有没有心情站在原地等着接! 许翊中打电话给尧雨她再也不接,发短信也不回。许翊中就直接来大唐公司报到了。他上班就来,和王磊坐在办公室里喝茶聊天,这一次,他对王磊直言不讳,"我就奔尧雨来的!" 王磊一张胖脸笑得眼睛眯成了缝,"小子,上回野营,哥哥会错了意,这次一定叫你如了心愿!" 许翊中隔着玻璃门盯着外间的尧雨,笑得好不得意,打开笔记本开始工作--玩《传奇》。 尧雨视而不见,上网浏览资料。只听得身边小田望着总经办对着小陈得意地说起上次去野营玩双扣,如何和王总一起把许总和王琳一勾到底。 她顺势抬头往总经办看了一眼,岂料正对上许翊中贼兮兮的笑容。尧雨白了他一眼,埋下头做事再也不往那边看。 许翊中玩着《传奇》混时间,他正对外间坐着,尧雨的表情尽收眼底,连她低下头、撇撇嘴的细节都没放过。他笑着想,只要你在这里上班,我还怕见不着你人? 中午十一点,王磊乐呵呵地走出办公室,对大家说:"今天中午都别出去吃饭了,我叫下面餐馆送菜。" 办公室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平时到了中午,大伙儿都是三三两两地约着去在外面的小馆子吃面条、吃盒饭,天气一冷,就爱窝在办公室里点外卖,不外也是盒饭之类的。能沾许翊中的光吃免费大餐,除了尧雨,办公室里人人欢喜。 王磊回到办公室对许翊中说:"她面浅,大家都在公司一起吃,她一个人跑出去吃算怎么回事啊?我赌尧雨不会走。" 尧雨是没走,有免费的大餐,她懒得出去吹风,最主要的是吹完风还不是一样要回办公室坐着被许翊中盯着看。 没过多久,餐馆送来一桌子菜,大家动手把两张桌子拼到一起,铺开报纸放菜,拿了碗盛饭准备开吃。小田笑着说:"许总你以后每天都来我们公司得了,我们太欢迎你了。" "就怕你们王总担心给他的广告费还不够每天的饭钱。" "翊中,说什么呢,咱哥儿俩还介意这些?只要你肯来,我天天请。" "好啊,那我天天来。" 尧雨一边夹菜一边吃饭就是不吭声。心想,你就以大唐为家吧,我就看你能来几天。正想着,碗里多了一块鲑鱼,许翊中不知什么时候转到了她身边,"小雨,你太瘦了,多吃点。" 小雨?他居然当公司这么多人的面这样亲昵地叫她,还敢公然夹菜给她?尧雨的脸刷地红了。她飞快地抬头往四周一瞟,还好没人注意。她埋头吃饭,悄悄地抬脚狠狠地往许翊中脚上使劲一踩。没反应? 尧雨正疑惑的时候,只听许翊中大声说:"磊子,你怎么这么胖?你们公司的美女们个个身材都苗条,你说是不是给你累的?" 大家都笑了,纷纷附和着。 许翊中于是在大家的目光中,又给尧雨夹了一筷子菜,"多吃点小雨,好不容易他请客改善伙食!" 小田她们一下子就嚷了起来,"许总太偏心了,只顾着尧雨。"看过来的目光就有种恍然大悟的明了。 尧雨一口饭立马哽在喉咙口,犹如卡了一根刺在那里,她瞪着碗里的菜无比悲愤,他简直就是个痞子!真后悔今天没穿七寸细跟鞋来上班,虽然她就没有这样的鞋。 许翊中已挨个地夹菜以示安慰,嘴里还不停地说:"美女我都照顾。谁叫你们跑大唐来,要在我们嘉林集团,包管个个都喂得比磊子肥。" 听到这句话,尧雨哽在喉咙口的饭猛地呛咳了出来,许翊中赶紧掏纸巾给她,尧雨一把抢过,突然就笑了,她脑子里条件反射般现出一个比王磊还肥的女人。大家都望着王磊的啤酒肚大声笑了起来。 "看看,老板我才是真对你们好,去了嘉林集团,小心都嫁不出去!"王磊也笑了。 许翊中看尧雨笑了,趁大家没注意,轻声说了句:"我接你下班。" 尧雨慌乱地看看四周,见没人注意,舒了口气。照许翊中这样的整法,她在大唐可怎么混? 吃过午饭,许翊中施施然走了。他不信尧雨今天敢不等他。 下午尧雨正东张西望想提前开溜,许翊中的短信来了:等着我来接你,不然,我明天继续来。 她盯着短信看了半天,许翊中公然威胁她?尧雨哼了一声,不再左顾右盼,背着包提前二十分钟离开了公司。 许翊中五点二十到了大唐公司楼下,等到六点还没见尧雨人,就笑了。他怎么就忘了尧雨压根儿就不拿他当回事呢? 正想着,王磊从公司出来,一眼就认出了许翊中的车。他笑着走过去敲车窗,"咋了?又给涮了?" "可不是!我明天再来,你把人给我留在公司!" "好,一定照办!"王磊忍俊不禁。尧雨来公司两年了,他怎么?没瞧出小姑娘这么有性格! 第二天,许翊中再来,一进办公室就挨个招呼,"今天中午我请大家,餐已点了!" 走进王磊办公室,他直奔主题,"人呢?" 王磊忍住笑,"再被涮一次,你会怎样?" 许翊中眼一瞪,"明年甭想嘉林的活儿了。" "人家请病假,我总不能要求她带病坚持工作吧?"王磊慢条斯理地说。 "真话假话你都看不出来?该教育就教育,随随便便想请假就请假,说病就病,把公司当自个儿家啊?" "好,有这句话就行!"王磊二话不说拿起电话就打,"究竟哪儿不舒服了?说病就病,想不来就请假,病假条也不补一张,什么态度!当公司是自个儿家?今天不出现,以后就别来上班了!"他语气严厉,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王磊眨着小眼睛望向许翊中,"怎么样?够哥儿们吧?今天无论如何也把人给你弄来!陪你午餐!" 许翊中愣在办公室,突然跳起来掐王磊的脖子,"你害死我了,要看到我在公司,她还不得恨死我!" "哈哈!"王磊大笑出声,一把拍开他的手,"逗你呢,她出去办点事,一会儿就回来,瞧你急的,真上心了?" 许翊中笑着喘了口气,一拳打在王磊肩上,"玩我是吧?" "不是,我总得掂量一下吧?"王磊笑着说,"你小子要只是玩玩,还是别在我公司下手了。" 许翊中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先玩玩再说。" "什么话!" 中午餐馆送菜来,许翊中和王磊有说有笑地出了办公室。等到吃完饭,给每个女孩子都夹了菜,许翊中还是没见到尧雨。 王磊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招呼着员工吃许翊中点的大餐。他轻声对许翊中说:"看来这招不灵。" 许翊中点点头,"兔子太机灵了,那就换一种。" 尧雨借着在外办事,一直拖到过了中午再回公司。没看到许翊中,她舒了口气。刚坐下一会儿,王磊就叫她进办公室。 王磊看着手里的资料,一本正经地翻翻,"尧雨啊,这马上就过春节了,照理说你家在外地,不该再派活儿给你了。可是,你知道,嘉林是大唐的大客户,我和许翊中是同学哥儿们,于公于私都该帮他。嘉林在江阳区新项目的事儿本来是交给你们策划部的唐兰。现在呢,临到春节她忙不过来。嘉林集团又抽不出人手,让唐兰两边跑也不是事儿,所以,我和嘉林商量,你这就去他们项目组守着,施工的事儿就交给你了。明天就去项目组上班,就节前这十来天。" 王磊一口气说完,目不转睛地看着尧雨。 尧雨安静地看着他,那眼神直叫王磊心里发虚,他微微地动了动身体,在与尧雨的对视中,王磊这才仔细地看清楚了她。脂粉不施的一张清水脸,皮肤相当好,白皙,一粒斑点都没有,长发及腰,黑亮清纯,看上去很舒服。王磊发现尧雨和他对视的目光里平静无波,整个人也淡淡然地站在那里。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她明白,她知道这是许翊中的意思。王磊轻咳了两声,掩饰被看穿的尴尬,"他们春节赶开盘,差不多也就忙这十天左右。" "王总,我不用去嘉林可以吗?现场施工我去守就成了。"尧雨还是想避开。 "你还没听明白啊?就是两边跑来跑去协调联系太麻烦才叫你过去嘛,也就这十天时间,好不好?"王磊脸笑成了一朵花。 尧雨轻轻笑了,"好,我现在就去熟悉一下情况!"她说完转身就出了门,收拾东西就去嘉林集团。 王磊轻舒一口气,拿起电话打给许翊中,"翊中啊,我现在才发现你为什么孜孜不倦了。这尧雨不卑不亢的,我被她看得都有点心虚。对了,人现在就过来了,你自己处理了啊。" 尧雨已经是心头火起,本想给许翊中脸色瞧瞧,他以为她不敢辞职?他想用银子砸她,还要看她有没有心情站在原地等着接! 然而,等她冲到嘉林集团楼下时人已冷静下来,社会上在哪儿不是一样?换家公司就不会遇到一个王翊中张翊中?尧雨给王磊打了电话,"王总,这次是唐姐在负责,我半路来帮手,能提成多少?" 王磊愣了愣,开口,"两千!" "每天的出租车费呢?在嘉林的开销呢?" 王磊迟疑了下,说:"这样,三千,你知道本来不会有这么高的。" 尧雨转头又给许翊中打电话,"这次加班费又怎么算呢?" "一天两百!"许翊中看尧雨打来电话想笑,心情舒畅。 "一天五百,这是你们公司出,先说好,我们王总不知道我要加班费的事,因为,是你想让我加班,不干拉倒,你看着办吧。"尧雨不宰许翊中,心里不痛快。 "你就奔钱来的?" "我奔钱来还好点,要是奔你来的,你也太便宜了!" 电话那头许翊中笑得张扬,朗朗的笑声刺激着尧雨的耳膜,让她直后悔开价太少,买个心情愉快花几千元对他来说算啥? "嗯,还是奔钱来的好,就这样说定了。你什么时候来?" "我在你们集团楼下。"尧雨想,这个月接嘉林两次活儿赚一万多,总算能安慰自己了。 尧雨的办公桌在市场部,她和市场部的人打交道不多,接待她的人引她到办公桌前,然后就离开了。尧雨想起王磊说明天才来上班,她收拾了一下离开,加班费从明天起算她就明天准时上班。 市场部和许翊中的办公室在同一楼层。许翊中不急,他没有露面,只吩咐了市场部的人安排一下。 尧雨刚走出市场部就和杜蕾打了照面。杜蕾站在走廊里,穿着高跟鞋的她比尧雨高出一截,她居高临下地瞟着尧雨,目光中带着一丝不屑、一丝兴奋。杜蕾轻笑着说:"我以为你不会来,你几时把工作和钱看这么重的?" "人总是要变的,我现在觉得赚钱很有乐趣。"尧雨平静地与她对视着,嘴边慢慢浮起一朵笑容来。 "能待多久?" "看你们许总的心情了。"尧雨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佟思成好像回来了吧?" 杜蕾看着尧雨,愣了愣,她忍不住心情大好。听到尧雨来嘉林负责新项目的施工协调她有些意外,也有些等着看戏的心情。她想,她已经习惯了身边出现一个尧雨,不然生活会多无趣。 走进办公室,许翊中办公室的门没关,他正站在窗前。杜蕾直觉地怀疑,他是在看尧雨离开。她冷冷地笑了笑,这么高的楼,他能看到? "许总,"杜蕾轻叩着门,"我看到尧雨来了,这次新项目是她在做吗?" 许翊中转过头笑笑,"不是赶春节前完成吗?专门抽过来跟项目组现场施工的。对了,你们是同学,她对嘉林不熟,你多协调照顾一下。" "那是自然。"杜蕾笑若春花。他现在才意识到,尧雨那股子满不在乎的劲儿是怎么来的了。她烈起来连命都不要了似的,她还在乎啥啊?她十足就是个土匪性子,霸着他、吃定他了。 第二天,许翊中就召集市场部开会,尧雨当然列席。 会开完了,许翊中笑着说:"这次赶春节开盘,辛苦大家了,晚上我请大家吃饭,全体参加!哦,顺便欢迎大唐公司的尧小姐。" 于是,尧雨就成了酒席上的主角。 嘉林市场部的人又拿出了敬张林山的劲头,许翊中没拦着,他想看尧雨如何推辞。但是杜蕾马上站了起来,笑意盈盈地说:"我和尧雨是同班同学,她可不会喝酒,她的酒我代了。" 市场部向来以狼多肉少著称,对杜蕾有意思的小伙子就有两个。一大桌人养眼的女孩子就杜蕾和尧雨。眼看今天杜蕾这么活泼,小青年们的酒杯就跟着递过来,敬杜蕾就当敬尧雨了。 几杯酒下去,杜蕾脸上染上了一层红晕。许翊中这下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他心里有数,照杜蕾这样的喝法,不多会儿就会醉。他端起杯笑着说:"看来还是美女养眼,老板坐这儿都没人敬酒献殷勤。" 话音一落,市场部肖经理带头敬酒。目标又转到许翊中身上了。 喝了几杯,许翊中笑着说:"酒悠着点儿,有气氛就好了。" 气氛的确很不错。杜蕾巧笑嫣然,周旋其间。酒席的氛围百分之八十是被她带着活跃起来的。 许翊中含笑地看尧雨,她端着饮料对付市场部的小伙子。他敢肯定,尧雨脸都笑僵了。他知道尧雨特别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和不熟悉的人吃饭不说,还得不停地起身应酬说场面话。他要的可不就是这样的效果?许翊中算着时间想,就这十天,他每天都安排这样的饭局。 不睬他是么?连朋友都不要做是么?最好再也不要去找她了是么?他心里狂笑,那就在工作上的接触呗。 尧雨心里连声叹气,数着时间过。像这样的饭局从晚上七点吃到十点应该就差不多了吧,她悄悄地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暗暗对自己说还有一个半小时,坚持。 抬头就对上了许翊中的眼睛,他嘴边带着笑容,一双眼睛发着兴奋的光。尧雨马上想起餐桌上放着的热气腾腾的蛇羹,她想知道先前那杯绿幽幽的蛇胆喝谁肚子里去了。 这么高兴就因为想看她无奈地应酬?自己是不是应该觉得荣幸?她垂下眼帘,眼角余光扫到杜蕾正笑嘻嘻地看着她,眼睛里也闪动着意味深长的光。尧雨心里嘀咕,杜蕾为什么这么好心要帮自己喝酒?她今晚就像是没给自己打过那个电话一样。 正想着,杜蕾已坐在了她旁边,她轻声对尧雨说:"我不会让你喝醉呢。" 尧雨看着她,再看看对面的许翊中,她蓦然笑了,一点机会都怕给?她也轻声说:"我喝醉不是很好?你瞧得更清楚一点。" 杜蕾目光瞬间转冷,"你知道你一小杯就会醉,你不怕现场直播丢人现眼?" "呵呵,怕啊,我怕得很,不过,我是个小心眼儿呢,你说,要是许翊中看我喝酒,他会是什么样?你会不会很失望呢?想不想知道?" "你成心?" "你泄露策划案,告诉他我的生日,想让我再不接嘉林的活儿,想让许翊中瞧着我和佟思成在一起失望?"尧雨声音冷了下去。 她说完站了起来,笑着说:"初来嘉林集团,你们这样客气,不敬大家一杯实在过意不去。这样,我酒量不好,我喝三杯可好?" 她熟练地把白酒倒在啤酒杯里,"这第一杯我还是敬老板,谢谢许总一直对我们大唐的支持!"尧雨仰头一气喝完了杯中酒。 许翊中看得呆住。这一杯二两多,她就一口?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他想起上次尧雨喝酒的状况,心里一急,冲口就说:"你干什么?!"站起身走过去就把酒杯抢了下来。他知道过不了十分钟,尧雨就不行了。 许翊中拿起尧雨的包,说:"你们尽兴,我送她回家。" 他没看尧雨的脸色,拉着她就往外走。 杜蕾和市场部其他人看着许翊中板着脸拉着尧雨就走,不由得面面相觑,杜蕾死死地揉着手里的餐巾。她可真好,说喝就喝,许翊中的表现就这么直白?她这次不想让尧雨喝醉,不想醉了让许翊中照顾她。她就偏偏要喝,还一气喝这么多? 许翊中不停地咒骂着,死死地拽着尧雨冲出酒楼。 "放手!我想吐!"尧雨开始后悔不该和杜蕾赌气。她是怎么了?平时不答理,这会儿怎么就冲动起来了。 "你疯了你?!"许翊中怒吼。她一小杯酒就发酒疯,喝成这样会成什么样? 尧雨吐得苦胆都快出来了,瞅着他说:"我是故意的,好玩吧?"人摇摇晃晃地刚站起来就倒了下去。 许翊中吓得抱起她,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就往医院赶。他没看到跟出来的杜蕾站在酒楼门口,脸上还闪动着冷冷的光。 这一夜尧雨没?发酒疯,整个人完全没了意识。许翊中在医院里气得暴跳如雷,他简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尧雨的烈性实在太出他的意料,她完全可以不喝酒,却突然来了这么一手,他后悔没有坐在她旁边,可以来得及伸手抢下酒杯,她连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给他,就把一啤酒杯的白酒喝了下去。 她是故意的,她直逼得他后悔不该捉弄她。 他现在才意识到,尧雨那股子满不在乎的劲儿是怎么来的了。她烈起来连命都不要了似的,她还在乎啥啊?她十足就是个土匪性子,霸着他、吃定他了。听听,她说的什么?我是故意的!就明告诉自己就是喝给你看的,看你还敢勉强让她去赴她不喜欢的饭局?! 许翊中瞪着尧雨苍白的脸,突然又没了脾气,一丝心疼泛了起来。他伸手拂开她散在面颊上的散发,手触到她脸,柔嫩细腻,一如他平时的猜测。他轻轻摸了摸她的脸,看着她苍白的唇,想抱着她哄着她的想法就冒了出来。 他向来想着什么就做什么,许翊中走到另一侧躺下,连人带被子抱住尧雨,她的头靠在他胸口,软软地依在他怀里。 突然她抽搐了下身体。许翊中一惊,轻声地哄着她:"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说完长叹一声。他怎么就喜欢上这么一个难缠的人!她对他没心没肺的,她压根儿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报应!许翊中脑中闪过这两个字。他活了三十年伤了多少女孩子的心,现在报应来了,尧雨就这样不经意地让他紧张、让他牵挂,枉他还成天想着是不是心理作用。 他怎么就忘了呢,不在意他的女孩子又不是没有。他几时这样过?可现在他只有苦笑。 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呢?许翊中冷静下来,看了眼怀里的尧雨,开始回想酒桌上的一幕幕。杜蕾和她说了什么?她和尧雨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从前的疑问又冒了出来。 第二天下午尧雨彻底没事了。她醒来时,许翊中坐在椅子上看报纸,尧雨对昨晚的事后悔不迭。这样赌气有什么意思?她没打算和许翊中、杜蕾搅和在一起。 尧雨盘算着该怎么说才好。许翊中放下报纸,瞅着她呵呵地笑了,"你以后啊还是别喝酒的好,昨晚那一杯,我们集团市场部的小伙子今天还在念叨,说大唐的女孩子太可怕了,以前你们公司的王琳就把他们喝趴下过。还好,我及时把你带走,不然,会吓坏一桌人。" 尧雨的脸红了红,笑着说:"不是没酒量有酒胆嘛,谢谢你昨天及时拉走了我。" 阳光照在许翊中身上,暖暖地包围着他挺拔的身躯,他突然苦了脸,尧雨马上觉得屋子里暗了下来。许翊中叹了口气说:"我今天还专门给杜蕾解释来着。你不是王磊的人么,我哪敢让你当场丢人,没准儿说我们嘉林欺负大唐的人了。"哦,原来他拉走自己是这个原因。尧雨看了许翊中一会儿,轻叹口气也笑了,"是啊,这么丢人的事,以后不敢了。" "没事,你可以,就是别让我在场为难就行。"许翊中不在乎地说道。他怎么就喜欢上她了呢?尧雨摆明了吃软不吃硬,他不得不改变对策小心地藏着、掖着。生怕一句不对,尧雨就对他说,以后别去找她了,也别拿什么朋友来当幌子了。 许翊中想了一晚,几个回合下来终于得出结论,他要想追到尧雨,就不能对她表露出情意绵绵,特别是在尧雨心里还有那个佟思成的情况下。让她觉察出不对,连接近的机会就不会给他,就惊得飞了。 尧雨听了许翊中的话,想的却是那一句,他对杜蕾解释半天。她心里释然了,笑着说:"不会了,以后绝对不沾酒了,好在身体好恢复快,我赶着在春节前把你们新项目的事做完吧,春节我还要回B市的。" 许翊中点点头,"你恢复了就好,明天开工吧。"他不敢挡着她,说让她休息的话。许翊中对自己实在没半点信心,这个尧雨拒绝他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接下来几天,尧雨和嘉林市场部的人混得极熟。她性格开朗,做事也卖力、认真。许翊中很少出现在她面前,尧雨遇着他们点点头就走开。 杜蕾心里奇怪,自从那晚之后,许翊中了解新项目各处施工的情况都带着她,基本上也没有找过尧雨,似乎真是因为工作的关系才有接触的。 她拿定主意,试探着约许翊中吃饭,许翊中只要有时间也不拒绝。有好几次一起走出办公室时,遇着尧雨和市场部的小伙子们从工地上回来,许翊中随口问了几句情况就带着她走了。 杜蕾仔细地观察许翊中的神情眼色,没看出有多一分落在尧雨身上的时候,不由得想,许翊中对尧雨的三分钟热情已经耗尽了么? 许翊中退后了一步,知道了什么叫海阔天空。他站在远处,清楚地观察着尧雨。他发现只要他和杜蕾在一起,尧雨对他就越自然。她是相当在意杜蕾的感受么?她和杜蕾的心结在哪儿呢? 许翊中于是约了杜蕾。他相信,杜蕾那儿总会有他想知道的东西的。 离春节还有一周时间,城里各处都开始弥漫着过年的气息,许翊中喝着茶问杜蕾,"春节你回B市么?" "回啊,我爸妈就等着我过年了。" "我去过B市,很美的一座城市,也是依山傍水的。不过,去的时候就待了一天时间,也没机会好好逛逛。" 杜蕾呵呵地笑了,"有机会我来给你做向导。B市有座云顶山,是省级风景区,这时候山上全是雪,还可以滑雪的。山下还有座古镇,民风淳朴。" 许翊中漫不经心地问她:"对了,杜蕾,你这么漂亮是遗传你爸还是你妈呢?" "哦,我妈,她是话剧团的演员,年轻时很漂亮的。" "那你怎么没去当演员呢?你当演员没准儿就走红了。"许翊中笑了起来。 杜蕾也笑了,转眼神色又黯了下去,幽幽地说:"漂亮有什么用?我爸还不是不要她了。" 许翊中一怔。杜蕾轻声说:"我小学毕业的时候他们就离婚了。他们对我倒是都好,就是过不到一块儿去。我年年春节都两边家里跑,感觉是尽义务,都要陪着,都不像是自己的家。我特别想要有自己的家。" "会的,你这么好的女孩子,会有的。" 杜蕾心里感叹,是啊,是会有的,不用心计却是得不到。她垂下眼睑遮住闪烁的眼神,低声说:"翊中,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你说。"许翊中觉得杜蕾也不容易,父母离异时她还小,难怪她比尧雨懂得体贴人。 杜蕾迟疑了下,说:"我爸妈都很关心我的,老是问我有没有男朋友,这阵子成天打电话来,想我能带一个回去给他们瞧瞧,他们就放心了。"她看着许翊中热切地说,"你要春节有时间,能不能……要是为难,就算了。" 去B市,假扮她的男朋友?许翊中还真有点犯难。"杜蕾,你才二十五岁,也不是年纪大了,父母放心不下,这样哄着他们,到时候知道了,不是会更操心?" "你不知道,要是我有男朋友,他们就会放心了。他们都觉得欠了我,我又一个人在A市,所以三天两头挂电话来关心,我就不想让他们操心,找别的人我又怕人家误会。找你不会,我们只是朋友。" 许翊中想了想,脸上浮起笑容,"好,我反正也想去B市玩玩,就当旅游了,就去你们家露露脸就行了?" "嗯,最多在我爸家吃顿饭,我妈家里也是吃顿饭,完了你说要回A市就成了。"杜蕾听到许翊中答应,心里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许翊中把情况想得太简单,他一门心思想着怎样才能找着个借口春节去找尧雨。如果打着假扮杜蕾男朋友的身份去,这样就不会让尧雨觉得他是专程为了她而去的。 如果时间倒流,许翊中绝对不会答应杜蕾。事后,他不只一次后悔找这个理由去B市。有些人是沾不得丝毫暧昧的,许翊中太小看杜蕾,他忘记了杜蕾曾经对他的诱惑,也太不了解杜蕾对想要得到的东西从来不会放弃。佟思成微闭了下眼,眼里淡淡的涩意一闪而过,回来这么久,一直忍着不去见她。直到这时,他才知道原来吊着她的同时也吊着自己。 陶千尘约尧雨逛街,漫无目的地一条条街逛着,见着每家店都进去瞅瞅。以前她们就喜欢这样消磨时间,衣服、鞋子小饰品什么都看,看到合适的就狠着性儿杀价,商家不卖掉头就走,就算不买看着也舒服。 她们总是不买东西的人唱白脸,千挑万选让老板侍候着心烦意乱。可是今天在千尘第N次换了身衣服走出来时,她终于发现尧雨不对劲了。 尧雨今天就没有试衣服的高兴劲儿,刚开始说大冬天的不打算买,懒得脱衣服试,然后就一直瞧千尘试衣。千尘每次笑着问她:"这件怎样?" 尧雨看一眼点点头,"行,好看。" 等千尘自己感觉不满意,换家店又试时,她还是那句,"不错,挺好的。" 千尘终于忍不住了,"小雨!你怎么每件都说好看啊?和萧阳一样,没乐趣!" "尘尘,你人漂亮,身材又好,我觉得穿哪件都好看嘛!" 千尘受不了了,坐在尧雨旁边沮丧地说:"阿阳每次也说这话,你今天不对劲!你以前逛街哪次不是挑来拣去的?其实衣服也差不多,你就喜欢找这种乐子,怎么了?" 尧雨扯出一个笑容,"可能生理期来了,疲倦了。" 千尘体贴地拎起买好的东西拉起她,"走了几条街,难怪累,走,我们喝咖啡去,我也走累了。" 两人坐下后尧雨习惯性地点了杯摩卡,吩咐不要打奶泡。千尘呵呵地笑了起来,低声问她:"就没见你喝过别的咖啡,你还是忘不了佟思成!" 尧雨烦躁起来,"别提他,谁忘不了他啊!" 千尘静静地看着她,尧雨的脸上明显地堆满了烦恼,她想了想,说:"其实佟思成很努力的,人比刚回国那会儿瘦了一圈,这个月他和阿阳累惨了。他们的公司业务做的很不错的,都不知道佟思成在哪儿拉到的客户。唉,阿阳忙得都没时间陪我逛街了!我无聊就上网找人聊天,灌水发帖玩。" 尧雨喝了口咖啡,苦涩的感觉就滑下了喉咙。她取过糖包加糖,加了半包,搅了搅再喝,还是苦。尧雨索性把一包糖都放了进去,再喝时,她叹了口气,"千尘,咖啡加糖原来这么难喝。" "那是你已经习惯喝咖啡不加糖了。" 习惯么?她习惯了佟思成把她捧手心里时时刻刻念着挂着吗?他回来一个多月了,转眼春节就要到了,他,还是没有露面。 只是时不时和千尘在一起,她会说起他,回来如何与萧阳一起为公司的事忙活。尧雨还没看见他,就能想出忙碌着的佟思成的样子。 专注的男人都是好看的,在尧雨一边看着小说一边时不时地偷瞟忙碌着的佟思成时,她就总结出这一点来。因为认真,所以专注。 尧雨喜欢佟思成编程时双手如飞一般在键盘上掠过的样子。他眼睛盯着屏幕,眉心时不时地会微微皱一下,随即舒展开来。佟思成不看尧雨也知道她在看他。他会在异常专注的时候,双手不停下地突然问一句:我比小说好看? 尧雨就会扔下书用手蹭蹭他,佟思成嘴边就忍不住浮起一丝笑容。 又喝了一口甜得没了咖啡味的咖啡,她放下了杯子,唤过服务生另点了杯卡布奇诺。不同的咖啡有不同的味道,摩卡还是不加糖的醇,甜咖啡还是卡布奇诺好。 习惯不容易改变,如果不扔掉它,只是改变,只会让人更不适应。 千尘注视着尧雨,她现在不用猜就知道,"其实,佟思成不过是想给你一个好点的环境和生活。" "我知道。" "公司元旦才开业,你知道他和阿阳都是靠自己在打拼,所以刚开始忙点,要是一来找你,就没时间了。" "是啊,萧阳也想早点把公司引入轨道,以后有固定客户就好办了。千尘,你和萧阳现在如何?"尧雨转开了话题。 "还是那样呗,我爸妈时不时地就提哪家熟人的儿子,要不就是我哪个叔叔、阿姨又有人选想介绍。拖呗!"千尘打定了主意,现在萧阳在忙,也不急。她咬了咬唇,眉间闪过一丝疑惑,"小雨,我好几次打电话给阿阳,他都在打牌。公司忙,陪客户就一定要打牌吗?" 尧雨喝了满满一口奶油,甜腻到心里,她咂咂嘴不喜欢这股子奶味,随手拿起张纸巾擦嘴,"千尘,这事说不好,没准儿他那些客户就喜欢打牌呢?" "可是小雨,"千尘有些急切地说,"我感觉不是这样的呢,有时候明明可以推的,难道不陪他的客户打牌,生意就做不成了?" 千尘有些埋怨萧阳。她老爸不知道怎么知道萧阳打牌的事情,看着她就叹气。本来老爸就说萧阳社会气息重,自从知道了萧阳爱打牌还被学校抓过赌,记过大过,对萧阳更是不满意。她记起父亲语重心长地说:千尘,赌为什么会成为娱乐?只因为它带着贪欲。人是被利益驱动的动物,但若是一个控制不住这种欲望的人,你怎么能让我们放心?所以小赌怡情,而喜欢上赌就不好了。 父亲说的道理她懂,她也知道萧阳有时候就是自己想去打牌,嘴里却忍不住为萧阳分辩,他也是陪公司客户。 父亲接下来又说,千尘,还是多看看,咱再比较一下,嗯?眼界放宽一点,别只盯着一个萧阳好不好?你毕竟只交过他一个男朋友。 尧雨看到千尘明显带着一种困惑和不解,就笑着说:"萧阳再打牌,你每次打电话过去,他连一次都没挂过呢。我见过很多爱打牌的,像我们公司的那些人,上了牌桌,不管是谁的电话,三言两句就挂掉,萧阳很在意你的。" 千尘叹了口气,没再接口,清亮的眼中飘过一丝忧郁。在意她为什么就戒不了牌呢?每每想起父亲的说法,再去劝萧阳,他总是听过就当耳边风。她不能想象以后萧阳到家里来,父亲不喜欢他,母亲更不用说了,她,处在中间该如何是好。 不管是加糖的咖啡还是浓香的卡布奇诺都没换回尧雨的心情。她瞧着静默下来的千尘笑着说:"现在有精神了,我们进商场再逛逛?" 尧雨挨着广告分布的街道察看着。这次嘉林为了春节的开盘,广告铺天盖地。她有些奇怪,新项目的楼盘不过三百来亩,说是大盘也不用这样打广告的,远远超过了以往的量。现在是卖房子还是卖广告?她走到市中心十字路口,这里正在安装巨幅广告。尧雨停了下来,装好它嘉林的新项目也就完了。尧雨舒了口气,还有两天,她就回家了。佟思成有意无意拉开的距离让她困惑。她有时候竟然想找着他,问他到底想要干吗?尧雨不喜欢这种吊在半空的感觉。 时不时会冒出对以前的回忆,而他就在这座城市里,通过千尘,通过回忆不让她忘记。尧雨想赶紧完工回家,缩回她的壳里去,用浓浓的亲情驱散心里的不确定。她想了千百遍佟思成回来后她如何与他见面的情形,现在仿佛都成了泡影。 她和现场施工负责人谈了会儿,就靠在街边的栏杆瞧着。 她不知道,在她看着广告施工的时候,在身后不远的地方,佟思成停住了脚步。 临到春节公司总算清闲了会儿,佟思成正盘算着怎么去找尧雨,他两年没有回来,下午就上了街。远远的,尧雨的身影猝不及防地闯入了眼帘。 佟思成微闭了下眼,眼里淡淡的涩意一闪而过,回来这么久,一直忍着不去见她。直到这时,他才知道原来吊着她的同时也吊着自己。几乎是瞬间的反应,他张开嘴想要喊她。脚步向前轻移了下,终于踏回了原地。 他停了下来,站在一棵小叶榕旁边静静地瞧着她。尧雨还是这么瘦,衣着还是和从前一样随意,她的头发和以前一样垂在腰间,动静之间带着出尘的美丽。 出国后,佟思成才觉得中国女孩子直发垂肩的韵味独具魅力。他不只一次回想尧雨的如瀑长发。柔韧黑亮,天然带着坠性,从手指间似细沙一样滑落。 她一点没变么?她的手比划着似乎在说着什么。佟思成看到尧雨离开栏杆走到广告牌前,她现在做事很认真了?她似乎在和现场施工的人争论着什么。 过了会儿,佟思成看到尧雨退了回来,继续靠在栏杆上瞧着。他看到她搓了搓手,她还是怕冷。一月份了,外面风冷得一会儿工夫就冻脚。 佟思成记得尧雨是最怕冷的,一到冬天就缩成一团。以前他每每好笑地命令她:抬头挺胸直腰! 尧雨整个人只舒展了几秒钟,又缩成了一团,她总是撇着嘴撒娇,好冷呢,思成! 正想着,他又瞧着她急步走到一边,费劲地去扯了扯广告下角的拉绳,对上面喊了句什么。几个工人跑过去,上下一起把广告往角钢上绷了绷,尧雨退后看了看,点了点头笑了。 有多久没看到她笑了呢?佟思成有点佩服自己的眼力,隔了一百多米,他都能看到,她笑了。 天慢慢黑了,佟思成一动不动地站着。那边的广告牌也装好了,正在试灯。他看了看时间,都晚上七点多了。尧雨在灯光下的身影是那么单薄,看上去她却极为高兴。 佟思成知道那种感觉,有一种工作着的充实的快乐。她生活得很充实,佟思成轻轻笑了。尧雨一直这样,她总是很容易快乐起来。 这时他看到一辆车开到她面前,下来一个挺拔、帅气的男人,他也看着广告在笑。不多会儿,尧雨跟他上车走了。 佟思成皱了皱眉。这人会是谁呢?他心里突然有点紧张,这个男人给他很不好的感觉。他想了想,招了辆出租车走了。 许翊中接了尧雨,只问她广告的事,绝口不谈别的。在许翊中看来,这种不带压力的接触比暧昧地接近更容易让尧雨接受他。 尧雨说完工作,也不吭声。 "吃饭?" "不想吃了。" "总得吃点?" "麦当劳。" 许翊中生气,自己就是快餐,尧雨吃完就想跑?他不动声色地开车到了麦当劳,对尧雨说:"我去买,你在车上等着。" 不多会儿,他买了快餐把纸包递给尧雨,她不想和他一起吃饭,干脆就一点时间也不浪费,"吃完再回家,还是拿回家吃?" 就这样?尧雨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谢谢,回家吃!" 许翊中把车开到她楼下,笑嘻嘻地也说了声再见就开着车走了。 尧雨笑了。这样的许翊中多好,不给她任何压力和多余的想法。她想,许翊中也是很好的人。他天生就是副衣架子,穿啥都好看,家里有钱,性格也不错,难怪符合杜蕾的条件。她问自己怎么就没对许翊中动心呢? 她摇了摇头,她心里究竟还是忘不了过去。 尧雨转身往家走。这一回头,她就看到了佟思成。 他站在花台边的路灯下,静静地凝望着她。尧雨瞬间有种恍惚,仿佛觉得回到了C大宿舍,走出宿舍楼时看到的佟思成。 他总是站在路灯下,清冷的灯光照在他身上,把佟思成瘦削的身影拉得更细长,尧雨常常一脚踩在影子的头上。佟思成一摆头,尧雨就跳着去踩…… 路灯下的佟思成在她脑中曾经是最美的一幅图画。 她抬头往上看,路灯下居然飞着一只孤零零的蛾子,绕着灯光扑扇着翅膀。 深秋时节还会有蛾子?尧雨有点惊奇地看着它。它的?伴在夏季走完了完美的一生,它还试图去追求光明?尧雨木讷地望着它不知死活地撞击着灯。是感动吗?尧雨想是的,她向来喜欢那种不顾一切的激情。 如果用石头比喻人,一个人刚出生的时候,他就是山上自然形成的岩石。他听着泥石流、山风和泉水等过路客对外面世界的形容,就奋不顾身地脱离了母体滚下了山崖。 风吹着他顺着水随波逐流,水最初是温柔的,带着一路奔流,指点他看两岸风景如画。初时他还在水的温柔怀抱里快乐地翻腾,累了就在溪边安逸舒适地躺着晒太阳,倦了就又跟着溪水前行。 等着溪流合并,江水滔滔拍起惊天骇浪,他能被水带着走得更远、看得更多的时候,石头蓦然发现,如果不想粉身碎骨,他只能磨平棱角。在石块与石块的相互撞击中,彼此忍痛磨合,直到彼此都变成光滑的鹅卵石,然后厌倦了漂流,只想静静地躺着仰望蓝天白云。心中还是坚毅,却无人有心打碎那层厚厚的壳,重新露出它的棱角来。 尧雨觉得自己就是被磨成了一半的卵石,她总以圆滑的一面与别人相处,小心地把棱角护着。 蛾子在尧雨的目光中不知疲惫地飞着。尧雨想,定是眼睛盯着久了,眼瞪酸了,才会有流泪的冲动,不是她想哭! 今晚佟思成的身影同样被路灯拉得长长的。尧雨瞧着地上的阴影,他的头部离她的脚不过十来公分,她只要伸脚就能踩上去。她试探性地伸出脚,还没踩下,阴影的头部不见了。尧雨习惯性地往两边瞧,佟思成已大大地跨近了一步,尧雨还没反应过来。佟思成已轻声对她说:"尧尧,你踩在心脏的位置上。" 尧雨惊跳着往旁边走开,佟思成一个健步走近,"尧尧。" 这两声亲昵的称呼彻底地让尧雨迷糊起来。他就站在离她不到一尺的地方。那个佟思成还在?她几乎有点分辨不出来这两个人的不同。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尧雨瞬间没了思想,两个人安静地站着,尧雨想她听到了佟思成的心跳,急促而热烈,一声声冲击着她的耳膜。 如果,她记性差点就好了,如果,她能忘了当时走过那两百米的绝望就好了。尧雨看着脚下佟思成的影子,想起她走下体育场时被台阶割裂的影子,他还是完整的,她已被锯成无数段了。尧雨叹了口气,后退了一步,平静地看着佟思成。 在印象中,从来都是她黏着佟思成,从来都是佟思成笑着拉开她:好啦,怎么这么黏糊? 尧雨记得她认真地对佟思成说:思成,我要是不黏糊你了,我肯定不喜欢你了。 佟思成也想起了这句话,心里一阵又一阵空落。他沉沉地看着尧雨,清冷的路灯让她的脸越发苍白。"尧尧,你还好吗?" 他,不再是心底里那个只有美好没有分离的佟思成。尧雨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这是不同的两个人,不同的! "很好啊!"尧雨没有抬头,"你呢?" 佟思成笑了,"不好,人都累晕了。" 她的声音神态再自然,她始终没有敢正视着他的眼睛。佟思成想笑,她在他面前怎么都藏不住心事。"怎么不看着我?" 尧雨费劲地想抬头,她突然就想哭。她突然抬腿就跑,她不要看他。他回来这么久,就这样出现,他就这样招呼都不打就出现了?! 佟思成一把拽住她,拉她入怀,尧雨闷着声挣扎着。佟思成没有松手,他用力圈住她,声音一声比一声温柔,"是我不好,我不好,嗯?" 尧雨没有出声,她没气力挣扎了,想说的话全堵在胸口。佟思成抬起她的脸,吻了下去。他没给她时间思考,也不想让她再跑。 尧雨死闭着嘴,佟思成没有勉强,只覆着她的唇,只想让彼此感觉着对方的气息。那种熟悉慢慢地回来,尧雨慢慢地平静下来。 佟思成拥着她,两人在路灯下一动不动。他突然鼻子有点发酸,"我错了,尧尧,不走了,以后都不了。" 尧雨轻轻地推开了他,"我累了。" "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佟思成皱了皱眉,伸手去握她的手,"以前每次我都送你回去的。" 尧雨一下子把他的手挡开,她眼睛里露出一丝倔强,"那次你没有。"说完她转身往家走。那一次,他只看着她走,他都没有喊她一声。那一次,他没有送她回去,他只是目送着她离开。 佟思成也想着那一次。她还记得不是么?她还没有忘记不是么?看着被她挡开的手,他轻声地说:"尧尧,我没有想过你会原谅我,或者我们就能和好。我还是那句话,我回来了,我们重新开始。给我,也给你自己时间好吗?" 尧雨满脑子乱成了糨糊。她不知道,她是真不知道。她今天,今天就只看了他一眼,她连看着他的眼睛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她觉得今天怎么这么累,累得连上楼的力气都没有。一步步走上楼,尧雨觉得两腿异常沉重。 佟思成默默地看着尧雨的背影,她总是给他意外。她连一滴眼泪都没掉!他反复咀嚼尧雨的那句话。那次没有,那次他用了多大的毅力让自己没有!他错了么?他只是想得实际了一些,可是现在他回来了,他不用和她分开,他有能力让她过得好。 佟思成一动不动,站在路灯下,抬起头看着尧雨上楼。 回到家,尧雨走到窗前,习惯性地要往下看,手刚撩起窗帘的一角,她猛然觉得不对,窗帘飘动的时候,佟思成似有感应似的抬头往尧雨家张望。尧雨吓了一跳,赶紧缩回了头,瞬间看到的画面再次刺激了她。路灯下的佟思成,他还站在路灯下! 佟思成看到窗帘动了动。有些习惯养成了总是难以改变,他知道尧雨回到家必然会向下张望。他相信遮住了尧雨身影的窗帘总有一天会被她用手拉开的。 佟思成的心情骤然好了起来。他笑着同以前一样,习惯性地扬扬手,走了。 ?雨无力地倒在床上,她有被佟思成看破的尴尬。她突然生气,气自己怎么就下意识跑到窗前去看呢?难道她心底深处还盼望着瞧着路灯下的他吗? 他就这么出现在她面前,没有征兆,没有告知,让她毫无准备。 瞬间看到的佟思成的那张脸,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尧雨仍然觉得近在眼前。他眉梢眼角都清晰可见。他抬起头一如从前那般温柔含笑。他眼中有着期待,一如每次回到宿舍里伸出窗外看到的一样,他等待着她探出窗外的身影,再挥手道别。 两年过去,他比原来壮了不少。尧雨想起从前看佟思成穿西装就笑他:你这样子就像一根竹竿上晾着的衣服,风一吹,就一扇一扇的。今晚几眼瞥过,西服穿在他身上已能撑住了。 他的鼻子还是那么挺。佟思成有次故意叹息:我们实验室的一个女生望着我叹气,说,佟思成,你的鼻梁怎么就这么挺呢? 尧雨咯咯直笑,是啊,来,我刮刮,刮平点。 …… 他的眼睛多了沉稳和探究,他的拥抱和亲吻再熟悉不过,他的笑容还一如从前…… 这个夜晚,再见面已惘然。这个夜晚,没流泪已成伤。 尧雨头痛,是真的痛。她闭上眼就睡了。佟思成又一次看着她离开,她走得这样匆忙、这样着急,她是在躲避吗?她来这里就是因为无法忘记。他微笑地看着她,她心里还有着他的。 尧雨是被敲门声叫醒的,因为没盖被子,醒了后冷得她牙齿打战。开了门看到许翊中,一愣一下开口都是颤抖着声音,能听到牙齿碰撞地脆响。 "怎么?看到我害怕得牙齿打架?"许翊中挑了挑眉,好奇地问道。他不以为自己是在做半夜鬼敲门的事。 "什么事?"尧雨终于问出来,再打了个喷嚏。 "怎么冷成这样?"许翊中奇怪地问,顺便把手上提的餐盒拿高晃了晃。他满意地看到尧雨的眼睛跟小狗似的被餐盒吸引住了。他抬腿进门,轻车熟路地把餐盒放在桌子上,回头招呼尧雨,"你放在我车上的麦当劳忘拿走了,想你没吃饭,专门去买的,免得磊子抱怨说为了我们的工作饿着你们大唐的人了。" 尧雨又打了个喷嚏,她冻着了,伸手就抱住了热乎乎的餐盒暖手。 "趁热吃呵。"许翊中拿出筷子,这回他学乖了,买了很多,他坐在桌边也开吃,"我也没吃,快吃!" 尧雨捧着餐盒,"我没胃口。暖暖手就好。" 许翊中停下筷子,看尧雨鼻头都冻红了,伸手就握住了她的手,"怎么这么凉?" 还没等尧雨把手抽出来,许翊中已自然地放开了。他的态度告诉她,就是很正常的关心而已。 "吃点东西暖和下就好了。" 尧雨一点食欲都没有,头还在痛。 "你不用为了工作废寝忘食吧?"许翊中早就决定无视尧雨一切类似拒绝不待见他的言行,"对了,这是你的加班费,这两天工程就结束了,你什么时候回家过年?" 尧雨看看信封,笑了笑又推回去,"我拿了公司的提成的,谈不上加班,这个是当时想着你设计我,非要把我放眼皮底下才故意要的。" "五千啊!可不是小数目,你拿着吧,反正我也同意了。"许翊中感到意外。他蓦然笑了,"是啊,我当时就是不服气呗。其实也是真的忙。" "都说了不是加班了,这个月我做你们的狂欢活动,还有这次,还有基本工资,我收入都超八千了,够高了,这个钱不能要的。"尧雨想起当时开口宰许翊中就乐。 尧雨苍白的脸生动起来,那抹笑容深深地触动了他。他再次意识到,他就喜欢和尧雨在一起的感觉,舒服且自然。许翊中没有勉强,反而高兴地说:"唉,不要最好,这钱可是从我的工资里扣出来的,你以为集团里说要加班费就能给?你勒索得我心疼啊!" "呵呵,你一个月工资多少?" "我说吧,你肯定不信,我一个月就一万二,连车的费用都在里面,你说我老爹和大哥抠门不?生怕我成了败家子似的。"许翊中恨恨然。 尧雨放声大笑,胃口来了,拿起筷子就吃,"要不限制你,你真会败家!我一开口就要了你半月工资,你眉毛都不皱一下,难得你会心疼圣诞大餐硬拽着我陪你去吃。" 许翊中也跟着笑,这个晚上两人之间的气氛前所未有的融洽,尧雨第一次不觉得许翊中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这一刻,她边吃着东西边和许翊中天南海北地聊天,忘记了去想佟思成的出现,也忘记了去想杜蕾。 "我一直对家世好的男人有成见,总觉得没有那种男人味儿,不思进取,只知道啃老。" "现在呢?不觉得我有男人味儿,好学上进,为老爹打工一样被他榨取剩余价值?" "不是呢,是我觉得你还是个人。" "什么话?" "哦,哦,说错了,你头上没有那个圈圈的。" 许翊中奇怪地问尧雨:"什么圈?" 尧雨笑倒在沙发上,"天使啊,神啊,头上不都有个圈么?" 许翊中大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尧雨的笑容一丝不剩地都被吸进了他深邃的双眸中。兔子?守株待兔她就绕开走;直接去捉她,拎着她的耳朵放在眼皮子底下,她会咬人;只有拿好吃的喂她,隐藏想吃了她的欲望,她才会乖乖地上当。许翊中无比得意自己及时调整了方针策略。他想起了煮青蛙的故事,等水一点点加温到青蛙察觉的时候,想跳也跳不出去了。 尧雨突然从沙发上跳起来,"许翊中,我想去一个地方,你能不能送我去?" 她心情好转,想去一个地方。 晚上十点多,寒风吹来,许翊中送尧雨来到了C大。毕业后,她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体育场。从前,是她不敢来,她避着这里,躲着这里。可是今天,见到佟思成之后,尧雨想来。 尧雨扬起笑脸,对许翊中解释,"我想在这里待会儿,你回去吧,不用等我。我自己叫车回去。" "我等你吧?"尧雨想来的地方是C大,许翊中看尧雨的神情就明白这里肯定有她和佟思成的回忆。他只是不知道这是他们分手的地方。 "不用不用。谢谢你送我来。再见!" 有时候人是需要这样的独处来反思的。也许再回到充满记忆的地方,感觉已经不同。尧雨能让他送她来,他已经觉得又前进了大大的一步。"哎,我在这里等你!" "那好,我待一会儿就出来。" 尧雨从小门进了体育场,在冬天这时候的体育场内空无一人。路灯惨白地透进来,体育场内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霜一样的冻着。她紧了紧衣裳,抬脚走上了台阶。这里有十四级台阶,每一层有五十公分高,尧雨闭上眼一步步地迈上去。等她数到十四时睁开了眼,是数错了么?面前怎么还有一层? 尧雨有点疑惑,瞬间就明白了。台阶是十五层的,只是每次到了这一层,她都喜欢停下来仰起脖子看佟思成。思成,要是你有这么高就好了。 "那我就超两米了。依你的算法,我算是残废。" 尧雨给佟思成算男人的最佳高度,她向来以自己为标准,和她差不多高或比她矮的一律是残废,比她高出一个头以上的也叫残废。她就用手比比佟思成的身高,她的头刚好抵住他的下巴。尧雨就笑着说:"你好危险呢,你再长高一公分就是残废了!" 尧雨后来就改变了这种算法,比如站在十四层仰着脖子看十五层台阶上的佟思成,她觉得刚刚好。 "怎么你的算法又变了?" "因为,"尧雨抱着他的腰,"我喜欢这样抱着你的感觉。"她喜欢把脸埋在佟思成的肚子上,使劲一压,佟思成则用劲一弹,"又干什么?" "想知道武功里的棉花肚是什么感觉啊?" 佟思成啼笑皆非,又禁不住尧雨闹腾,每次就成了接头信号似的。 尧雨仰起头,体育场外的路灯太晃眼,没有佟思成为她挡着,尧雨的眼睛被晃得花了。她眯了眯眼,迈上最高那层台阶回头往下看。 从前,她走进体育场时,佟思成就直起身站在这里看她,会是什么感觉呢?她望着空荡荡的体育场想象着。 她仿佛看到佟思成走了进来,一步又一步地靠近。尧雨的脸上绽开一朵笑容,是啊,她就是这样一步步向他靠近,而他就绽开了这样热烈而盼望的笑容。 尧雨泄气地坐了下来。 他回来了,站在路灯下等她。她要和他重新开始吗?忘记分手的一幕,重新开始? 她爱坐在春日阳光下的台阶上看小说,风吹开书页,卷走了里面夹着的花瓣。枯萎的淡黄色的昙花花瓣飞了出去,半透明地飘向台阶下,她跳下台阶去拾。拾起两瓣后就看到佟思成手指拈着一瓣,饶有意味地读上面题的词:自在飞花轻似梦…… 还我!尧雨脸红。 佟思成嘴边忍不住的笑意,那一刻,尧雨看到了春日阳光温暖明媚。他把花瓣送到她面前淡黄色的花瓣躺在他手掌中像托着只蝶,翩翩欲飞。 …… 这里是这么冷清,路灯照在她背上,将她的影子投射在台阶上。尧雨冷得缩成一团。她突然想起在体育场外等她的许翊中,不好让人久等的,还是回去吧。 她一起身,影子拉长了,被台阶锯成了几段。影子如刀薄薄地从心口划过,不经意的呼吸就迸出丝丝刺痛。尧雨跌坐下去,埋下头,无声地掉泪。 她对他付出了全部的热情,她以为她找到了书里写的那种最美好的爱情。她是那么爱他,那么爱他呢。 许翊中在车里等了良久,他下了车摸出烟来吸,他有耐心等,他知道尧雨一个人在里面待那么久必然有她的原因。他极想进去瞧瞧她,努力告诉自己她需要时间和空间,许翊中压下心里的冲动,选择了在外等待。 体育场对面树林后的教学楼还亮着灯,路上偶尔有骑自行车的学生经过,车链条发出轻轻的摩擦声。他不禁想起自己读书的时候,宁静的校园,教室里的晚自习。许翊中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多么值得怀念的学生生涯。 单纯,热情。 他回头望了眼体育场。尧雨也是这样的怀念着大学时的恋情吗?她还小,不明白即使再喜欢也是过去的事情了。许翊中叹了口气。 他理解她,一如他也曾经这样迷恋过学生时代的感情。 这时候,他瞧见一个穿着大衣的男子慢慢地走过来,他没看到站在树林阴影里的许翊中,只瞥了一眼路旁停着的车,便走进了体育场。一种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 许翊中想了想,也走到了小门旁。 他看到高高的台阶上,尧雨小小地缩成了一团抱膝坐着,像块石头,没有生气。 许翊中的心抽了一下,就一个想法,不要她这样。他情不自禁想过去,瞬间又收回了脚。 那个穿大衣的男子正向尧雨走去,直觉告诉许翊中,他肯定就是那个佟思成。灯光照着他的侧脸,许翊中看到他怔了怔。他望向尧雨的样子,浑身笼罩着一层伤痛。 真是巧,许翊中轻叹一声,尧雨想来,佟思成也来,这种默契只有相恋极深的人才会拥有,他无意看他们的碰面却碰了个正着。他沉默地站在门边,终于还是返身走回了车里。或许,他该离开。 佟思成感觉心脏一阵狂跳。 那次你没有。他回到家,尧雨的话一直萦绕在耳边。他又来到了这里。 回来这么久,他已来过这里无数次了。他盼望了无数次,坐在台阶上望向小门的方向,她都没有出现。可是当他想她绝对不会出现的时候,她却坐在那里,坐在他往常坐着的地方。让冬夜的路灯把她照成了一处剪影,黑乎乎地蜷坐在最高的台阶上。 佟思成想起了在苏格兰原野上破败的城堡,每一块石头在月夜中散发着百年孤独。悔意再次涌现,是他的错! 他沉沉地看向高处,这是他的尧尧现在的气息吗?她无论何时都是开朗明媚的,她有无数的小趣味转移不开心。她有次考文学原理得了六十三分,佟思成从来没见过尧雨为考试不开心,就问她:不是及格就好么? 不是,老师说我的理解不对。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一首诗就非得照书上的解释来。 是什么诗?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诗人写的是他的心境和心情,孤独空明。我理解的却是,如果有人陪他一起不是更好?就用了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也一样扣着雪啊,我这一解释,老师说文不对题。郁闷。佟思成哈哈大笑,逗她说:那杜甫写茅屋为秋风所破的诗,你会不会用天当被盖地作衣,大丈夫当如是也来安慰他老人家? 不,我会说杜老的家自然环保,取材无污染。兔从狗窦入,雉在梁上飞,他与动物和谐相处。 佟思成笑喷。 就是这样的尧雨,尧雨就是这样。她从不悲伤,伤心瞬间就过,又活蹦乱跳。 佟思成慢慢地走上台阶,站在十四层停下了。 尧雨埋着头听到脚步声,她不想让许翊中瞧见她哭了,闷声说:"你不是在外面等吗,等不及就先走吧,我待会儿就好。" 佟思成想起外面那辆车。等她的人是那天开车来接她的帅气男子吗?他沉默了下,轻叹出声,"是我,尧尧。" 尧雨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来。除了她爸妈,只有佟思成叫她,尧尧。 她和佟思成恋爱后,就笑着告诉他,家人才这样叫她。朋友都叫她小雨。 "尧尧,你在想我当时怎么就瞧着你走出去么?"佟思成蹲下身子,望着她。 尧雨又想起生日那天穿着佟思成买的蓝色的裙子来见他,他就是这样蹲着望着她。只是此时佟思成的眼神里少了那时的热烈,多了一种沉痛。 她怔怔地看着。然后就瞧见他拉住了她的手。他的唇又印在她掌心,没有了那时的灼热,冰凉的唇带着刺骨的寒冷从掌心直达心脏,尧雨受惊地抽手。 佟思成的眉皱了皱,看向她的眼睛眨也不眨。尧雨哆嗦了一下。 "对不起,"佟思成轻声地说,"尧尧,"他说着,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目光中满是眷恋和心疼。"怎么这么凉,你一个人在这里坐了多久?傻瓜。" 他重新握住了她的手,放在手心暖着,一如从前。他的眉越皱越深,在眉间形成浅浅的一道褶皱,"这样会冻病的,不知道么?" 尧雨心里狂喊了一声,她猛地站起来,嘴皮都在发抖,"我,还有朋友在等,我走了。"她逃也似的跳下台阶。 "我等你!尧尧!"佟思成的声音仿佛魔咒一般。 尧雨只觉得心慌,她怎么跑这里来了?她怎么又遇到他了?今晚,她看到他两次!她不敢再待下去,她怕自己会在这孤单寂静的体育场里因为情感的脆弱而失掉冷静。 佟思成又一次看着她离开,她走得这样匆忙、这样着急,她是在躲避吗?她来这里就是因为无法忘记。他微笑地看着她。她心里还有着他的。 尧雨跑出体育场,她没有看到许翊中的车。她有点急,她害怕佟思成走出来看到她一个人。尧雨哭了起来,边哭边顺着路往校外走。 拐出这条路,她听到按喇叭的声音,回头一看,路边许翊中含笑地坐在车里。"上车,我在这里等你呢。" 尧雨擦了擦眼泪,上了车,"好冷!" 许翊中把空调开到最大,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这么冷的天,在外面坐那么久,不冷才怪,给你买的。"他边开车边递过一杯热热的珍珠奶茶。 尧雨如捧珍宝似的捧着,喝了一口直暖进了心里,"你买这个去了?" "怎么?没看到我以为我走了?"许翊中看到她一个人出来已经很开心了,他准确地判断出尧雨现在不想原谅那个佟思成,意味着他得加快脚步了,"我答应了等你,就肯定在,我特别讲信用,这是做生意练出来的,所以啊,我说的话以后就不用怀疑了。" "你哪有这么好,没准儿啊,是自己等不及了就去喝奶茶,结果发现太甜,买了又不想喝,就说是给我买的。"尧雨坐在许翊中车上特别安心。她决定等春节回家再好好想想佟思成的事。 "我还没喝够呢,你不喝还我!" "凭什么?你还欠我九百九呢,可以买多少杯奶茶了?" "什么时候欠你的?大餐你吃了又不是没吃!" "吝啬!" "我靠工资吃饭,我不节约点能行?" 尧雨瞪了瞪他,心里涌出一种感激,他看到她哭了,他只字未提,他只是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话让她开心,"谢谢你。" "嘴上说谢不行,来点实惠。比如请我喝茶、吃饭一类的。" "嗯,好吧,我不要你的九百九了。" "明明是我自己的银子。" "那也是我存你那儿的,存银行还有利息呢。" 许翊中心情很好,这时候的尧雨哪还有半点才和前男友邂逅的悲伤。她,只是不明白自己罢了。 | 尧雨在经历许翊中的追求后,心生不满,准备辞职。许翊中为了接近尧雨,到她工作的公司,公开称对尧雨有意思。许翊中让王磊安排尧雨去嘉林集团的项目组工作。尧雨虽然不愿意,但为了工作,还是去了。在嘉林集团,尧雨遇到同学杜蕾。许翊中邀请所有人吃饭,尧雨成为焦点,杜蕾主动帮她挡酒。尧雨不满杜蕾的控制,故意喝下大量白酒,许翊中不得不将她送往医院。许翊中在医院照顾尧雨,对她的性格很是无奈,也对尧雨的态度更加珍视。尧雨醒来后,对昨晚的行为很是后悔,决定不再与许翊中和杜蕾纠缠。许翊中答应杜蕾春节时假扮她的男友回家,以此为契机去B市找尧雨。尧雨在嘉林市场部工作表现出色,与同事们相处融洽。许翊中发现尧雨很在意杜蕾。尧雨的好友陶千尘发现尧雨情绪低落,尧雨解释对佟思成还有感情。尧雨完成了嘉林集团的广告项目。佟思成在远处观察尧雨。许翊中接尧雨离开,尧雨认为许翊中是好人,但内心仍忘不了过去。尧雨被许翊中送到C大体育场,佟思成和尧雨相遇,回忆起过去的美好时光。但尧雨因分手的痛苦而无法面对他。许翊中在车里等待,理解尧雨需要时间和空间处理情绪。尧雨决定春节回家再考虑与佟思成的关系。尧雨感激许翊的贴心。 |
“我这一生都没缺过钱,更不会少了钱。”“赚钱只是一个小目标,却从不是总方向,这一次我们谈下这个三千亿的单子,你我就都是朋友,未来还有三万亿,三千万亿的项目等着我们。”“从我真挚的眼神之中,想必你已经看出来了我的诚意以及我的潜力——今天就当我们先为未来项目交个朋友,三块?”任飞的手紧紧抓着面前老头的一只手,而在老头手下还抓着一沓冥币,不管任飞说的怎样天花乱坠,就是不松开:“五块,说五块就五块,少跟老头子我扯这些没用的!”任飞露出一丝尴尬,使劲了的翻了几下自己比脸都还要干净的口袋,翻了半天才从里面翻出来了皱巴巴的两块钱。后面好像又想到什么,摸了摸裤脚位置,又从哪里取出来了一个五毛钱的硬币,将它们全部一把塞到老人手中去:“就当交个朋友好了,我吃点亏没关系——今天我们谈下这个三千亿的项目,下一次我保证再过来跟你谈三万亿,三十万亿可好?”“老头子我卖冥币这么多年,像你这么不要脸的还是头一次,给我滚,不要在这里耽误我做生意!”“什么服务态度,不懂得客人就是上帝吗?”任飞被赶走,愤愤的将身上全部资产收起来,转身呸了一声快速跑远。而在他的手中却是多出来了三张面值千亿的冥币,满脸得意大笑:“小老头子跟我斗,傻了吧你,哈哈!”得手之后,任飞快速返回精神病院中,刚一出现,一个神神叨叨,头发乱糟糟的老头子就猛然一把将任飞给拽到了他的房中。“您坐,您请坐下。”疯老头顺手把门关上,按着任飞在他的床上坐下,还伸手去给人的肩膀做按摩,一脸讨好笑容。任飞无比享受。疯老头捏着,嘿嘿笑道:“小飞呀,我托你办的事,得手了吗?”任飞闭着眼睛享受,另外一只手却是从裤包里面抽出来了一张一千亿的冥币,在他眼前晃荡,“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疯老头作势就要去抢,但是被任飞给避开了,怒视着他:“干什么干什么?”疯老头搓着手,露出囊中羞涩的笑容:“要不换一个?你把它给我,等我出去了后,保准给你烧一个媳妇?”任飞冷笑:“隔壁那个说是冥王的老爷子可是说要给我分兵十万,还有那个自称秦始皇的更是要封我做大将军,到你这里一个媳妇就打发了?”“我给你说啊,他们都是一群精神病,脑子不正常,说这些话糊弄鬼呢,你别信!”疯老头抓住任飞胳膊,又不好明抢,只能苦口婆心的晓之以情:“小飞啊,在这里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了的,小时候帮你提过尿呢,难不成我堂堂灶王爷,还会少了你一个媳妇吗?”任飞猛翻白眼,这精神病院里面的人,就没几个是“普通人”,要么他面前自称是灶王爷的疯老头。还有天天爱看小猪佩奇的秦始皇?更还有说自己是太上老君,要给你炼炼丹的,只需要亲他一口,当然,性别仅限女!这都是一群什么跟什么人啊,跟他们待久了后,任飞骗人的话都已经是张口就来,全都是被他们给教的!“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出去帮你弄这东西的时候我们就说好了的!”任飞伸出五根手指:“我帮你跑腿,你给我五块钱,你个小气老头子别说没钱,我都看到了,在你鞋底子下还藏着十块钱,搞快点!一口价!”“这都被你给发现了。”疯老头蹲下身去将鞋子给脱下来,后面又从鞋垫子底下取出来一张五块钱,肉疼的交到任飞手上去。$。#0‘任飞也不嫌弃,从他手中接过,但疯老头并不放手!他脸庞上的肉在抖动:“小飞,这可是老爷子我出去的车费啊——你真的不要媳妇吗?实在不行,两个也成啊!”“十个也不要!”傻逼才信你呢!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你自己心里是真的没有B数吗?任飞猛然一把将五块钱给抢了过来,然后将那张冥币丢掉他手中。就这样赚到了五块钱,任飞被自己的经济头脑所动容!他惊醒,这剩下的这两张还可以去冥王或者秦始皇哪里再赚他十块钱!这医院跟他们一样不正经的病人差不多有三十来个。任飞先给自己定一个小目标,一人卖一张,先赚他一百五十块钱再说!想着,任飞就发现到了一条生财之道,对着疯老头挥挥手,朝着外面走去:“哎灶王爷,您慢慢玩,我还有事——”轰!他声音还没有落下说完。面前刚刚还站在那里的疯老头居然在一声轰响声下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他猛然转身看去。房中还剩下一张还在燃烧的冥币从空中慢慢掉落下来。而疯老头却是已经消失不见,从这个密封了的房间中给消失不见了?!!我去!这什么情况啊!任飞大脑瞬间懵状,还连忙朝着床下和可能藏人的地方看去,可是一圈下来,什么也都没有啊!“这什么情况?”任飞紧贴着墙壁,冷汗嗖嗖的就掉落了下来。这他么的也太吓人了吧?难道这个神神叨叨的精神病老人,还真的是那什么灶王爷?“啊啊啊,我没病,我真的没病!”突然,门外传来了十分不甘的大叫声音。任飞连忙将关起来的病房给打开,在外面走廊上就看到了疯老头的身体正被三个医生给强按住从外面朝着病房中架过来。疯老头一脸的不甘和生无可恋:“你们信我,你们信我啊!我真的是灶王爷,你们放我出去,我给你们一个人烧一个老婆?一个不够没关系,我们还可以商量着给啊!”“你灶王爷,我还阎罗王呢!”“还想跑?这医院外面已经装上了红外线警报,你能跑到哪里去?老实的待在这里吧!”“有什么好跑的,这里这么多神仙陪着你,你还不开心吗?”几位医生三言两句的就将一脸绝望的疯老头给架了回来,放到了他病房的床上去,看着疯老头认命的躺在上面去,也就没有打镇定剂了。而是对着一旁傻傻站在那里的任飞道:“任傻子,看好他,只要你能让他消停下去,今天不吵着自己是灶王爷了,晚上额外赏你五块钱!”任飞懵状的点头。这换成先前的话,他早已经乐得裂开了嘴。可是现在。他的心思全都在疯老头身上,心中已经容不下这区区的五块钱!马上几位医生跟着离开。任飞机械式的将头给转了过来,看着坐在床上,老神在在,还惬意的翘着二郎腿,拿着一根牙签剔牙,跟一个大爷似得的疯老头。完全没有了先前被抓住时候的失控模样!“你,你,你——”任飞颤颤巍巍的走到他的近前去,双腿一软,差点就给跪下去了:“你刚刚是怎么出这个房间的?”真的是灶王爷?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这都是什么年代了,而且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要是灶王爷,你会沦落到进入这里?还灶王爷,真吹牛皮也得像隔壁房间那样,最次也整个黑白无常、秦始皇什么的啊!“我是灶王爷你信吗?”灶王爷哼着小曲,没有了往日那样的撒泼劲了,任飞还有点不习惯。他试着说道:“信你的话,还有媳妇吗?”“有,一个不够两个凑,实在不行商量着走。”“那我信你,你的确是灶王爷!”灶王爷直接就从床上翻了起来,一把紧紧抓着任飞的手臂,四处张望,确定房间被关上,这里不可能被人发现后。顺手拿出一只手扣了扣鼻子,在任飞那狐疑的眼神下,重重的拍了拍他的手。“小飞,我也不跟你废话什么,在这整个医院中,你知道为什么我就偏偏选中了你,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吗?”“不是因为我是这里唯一一位可以自由进出医院的“病人”,再加上你和其他人说,他们也不相信吗?”要不是你说出五块钱,你认为我会真信了你这糟老头子的鬼话,跑出去给你弄面值一千亿的冥币?“肤浅!偏见!”灶王爷愤愤呸道:“那是因为我看你骨骼清奇,相貌堂堂,是大富大贵之象,未来必定不可限量,这才决定告诉了你真相!”“刚刚我没能跑出去,是因为一张一千亿的冥币效果不够,只能让我去到医院门口,然后就被电到,触发了这里的报警,才被带了回来!”灶王爷说起来就非常的生气,唾沫直飞,好几次都差点落到了任飞脸上去,他想躲,可是手却被他给紧紧抓住了,不能动弹!“我估算了一下,我要从这里出去,大概需要两张一千亿冥币才行,情况也就是这么一个情况,你信灶王爷我吗?”任飞试着问道:“信你的话,老婆包漂亮听话吗?”“包!”“那我信你!你就是灶王爷!”任飞一脸深信不疑。“不多比比,你再出去帮我跑一趟,记住,至少都需要两张,只要再弄来两张,我就可以从这里出去,恢复了法力后马上就给你烧过来一个绝对漂亮听话的老婆!”灶王爷拍着胸脯保证。“你看我这里,这是什么?”任飞顺手一掏,从包里将剩下的那两张本打算再拿去卖给秦始皇和冥王,再换十块钱过来的两张价值一千亿的冥币!“好小子,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就未来之星,这拯救世界的大任,今后也非你莫属!”灶王爷一声大笑,手疾眼快的就从任飞手中将两张冥币给抢了过来,急着就要下床。任飞连忙拦住了他,“灶王爷,我们可说好了的,要漂亮、听话的老婆,差一点都绝对不行!”“你信我吗?”灶王爷动作一顿,深深的看着任飞。任飞被他眼中的真诚所打动,重重点头:“我信!”我特么的要是不信你的鬼话,我会在这里鬼地方待着?“既然你信灶王爷我,那就将刚才给你的五块钱还给我吧!”灶王爷脸色一变,露出囊中羞涩的表情。“什么?”任飞紧紧的握住裤兜,一脸愤愤:“你不是出去后就能恢复法力,你不是神仙吗?要这五块钱干什么啊!”“怎么啦!”灶王爷大叫:“谁规定神仙就不能坐公交啦,我就问你小子一句,你信我吗?”任飞:“。。。。”任飞极为不舍的将兜里还没有捂热和的五块钱又还给了灶王爷。灶王爷接过,在一声大笑声下,猛然消失在了任飞的眼前。任飞的面前只剩下了两张在空中燃烧并且下降的冥币,以及灶王爷无比开心的笑声:“小子,马上就给你烧一个老婆过来!”任飞以为他是说着玩的。但是他没有想到,这坏老头子是真的给他烧了一个老婆过来!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很漂亮,很听话,额,的确非常听话!待在房中半个小时后的任飞接住了从空中飘落下来的一张画像陷入到了深深的深思之中!画中画着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子,如同天外仙女一样,美到虚幻,好像还一直对着任飞在笑,笑容嫣然,勾魂夺魄。任飞的魂儿差点都被她给勾走。很漂亮,同样也很听话。比如任飞让她乖乖的不要动,她就没有动。再比如任飞让她就这样看着她,不准看其他男人,她也是乖乖听话。再比如——“天杀的!!!”任飞差点将手中的这一幅画给生撕了,一脸上当受骗了的表情。我任飞这辈子,做过最荒谬的事情就是相信了一个叫做灶王爷的糟老头子,听信了他的胡说八道,不但生意没有做成,反而还赔了五块钱进去,人生耻辱!任飞最后还是没能下去手,而是小心翼翼的将这幅画给卷了起来,收入到怀中去。而在他不知道的是,怀中的这一幅画里面那个画中女子却是从画里面飞了出来,进入到了任飞的身体里面。而对于这一切他都毫不知情。因为任飞陷入到沉思中。这老头子真的是灶王爷,没有骗他,也真的履行了承诺给他烧来了一个媳妇,就只是没表达清楚,坑了任飞一把!但是!问题不大!没有了灶王爷,这里可还有着差不多三十来位的神仙啊!任飞有一种发现了宝贝的感觉,双眼发光!任飞马上离开他的病房,摸到了隔壁秦始皇的房间里面去。秦始皇躺在床上,看也不看进来的人是谁。只是听到了外面有动静,冷冷道:“我,秦始皇,放我出去,封你做大将军,统帅八十万大军!”任飞赶紧跑了过去,床上侧着身子躺着的秦始皇看到进来的人是任飞后,马上就不一样了,从床上直接就翻身而去,一把抓住任飞的手不让他跑掉!“小飞啊,我跟你讲,你千万不要相信隔壁那几个疯子的话,这是什么年代?怎么可能会有神啊鬼啊什么的,朕乃真命天子,大秦帝国之主,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这世上没有鬼神!”秦始皇正声喝道:“他们都是一群真正的精神病,你千万别相信他们的鬼话,他们都是在骗你,只有我,是绝对不会骗你的!”任飞使劲的点头:“对对对,隔壁那糟老头子坏得很,我就已经被他给骗了——那个皇帝陛下,我想问你一下,你刚刚说要封我做大将军,统帅多少兵马来着?”“八十万!”秦始皇手臂猛然一挥,霸气无比:“朕的国家军队全都归你管,叫什么皇帝陛下,太见外了,叫我一声老秦,秦老哥,什么都好!”这回任飞留了一个心眼:“这八十万都是活人?”“都是活的!”“这八十万人全部都听我的?”“肯定是第一听我的,第二才是听你的!”“最后一个问题。”任飞微微放心下来,如此看来,果然秦始皇更加靠谱很多,比灶王爷那老头子靠得住多了,是可以合作的伙伴。“以秦国的法律,我可以娶几个老婆?”“哈哈哈哈!”秦始皇放声大笑,手臂一挥:“天下的一切都是朕的,你又是朕手下的大将军,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娶多少个老婆还不是动动手指就办得到的事情?”任飞大喜过望,也重重的握住了秦始皇的手臂,果然老祖宗还是比灶王爷更靠得住啊!你瞧瞧这待遇,能比吗?“一个胡言乱语的疯子,一个智力残缺的傻子!”这时,外面一位医生推门而入,在他手中还拿着一根镇定剂,老远就听到了他们狂笑的声音。跟在这医生身后的两个护理人员脸上也是挂满了嘲讽,看着任飞的眼神不禁摇头,一脸鄙视。还八十万大将军,还娶多少个老婆。还真是傻子疯子不分家啊。“任傻子,既然你也在这里,那就帮个忙,将他给我按住,他又需要冷静一下了!”医生大步走过来,手头上拿着让秦始皇恐惧的东西,激动的大叫:“护驾,护驾,朕的爱卿何在,快来护驾!”“醒醒吧,大秦早就亡啦!”两位护理人员跟着也走了过来,一把死死的抓住秦始皇的左右双手,将他给死死固定在床上不让他动弹。看任飞还傻傻的站在一旁发愣。当中一位护理人员娇喝道:“任傻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上前来帮一把?晚饭还吃不吃了!”“任爱卿,任将军,快护驾,护驾!”秦始皇也好像看到了救星一样,朝着任飞激动的眼泪都掉下来了:“他们的这东西会封印朕的天命之气,让朕无法从这里脱困,朕绝对不能再被打这玩意了,不然朕的江山,就全完了啊!”任飞一个激灵,视线猛然一转,旁边的医生已经去掉了针头上面的胶套,对准秦始皇的胳膊就要打下去,脸上挂着冰冷的笑容!封印?大秦要亡了?什么?大秦要亡了??那大秦如果亡了的话,我这什么狗屁大将军还有什么用啊!我还如何去娶他一百个媳妇?“住手!”tp%d%0任飞一声大吼,猛然就朝着医生扑了过去,将他给撞了一个踉跄,这一针没有打在秦始皇的胳膊上!“大胆贼子,竟敢行刺吾皇,罪该万死!”任飞一把将他给推开,大义凛然的挡在秦始皇的面前,对着医生严厉呵斥!“爱卿,干得漂亮,削他,给朕狠狠的削他,待朕回去,赏你三千佳丽!”后面被按住的秦始皇更加的激动起来,那两个小姑娘也快要将他给按不住了!“任傻子,你是真的傻掉了吗?”医生懵了一下,跟着望着面前一脸怒意的任飞,顿时火冒三丈,挥手就朝着任飞脸上打去:“护驾?吾皇?我特么今天不打死你!”任飞本能的抬手格挡。嘭!打过来的医生手狠狠的落在了任飞抬起来的双臂上,可是却被任飞体内传过来的一股巨大力道给狠狠弹开出去!“你还敢还手!”医生更加的愤怒,愤怒的将手中的镇定剂给放下,顺手就将身上的白大褂给脱了下去,露出里面被肌肉高高撑起,欲要炸裂的衬衣!作为一位专业的精神病院主医生,想要病人听话,就必须要有让病人信服的实力,也正是他过人的说服力,导致整个医院上下的病人,没有哪一个不怕他!“哇,刘医生真的好帅,身材好好啊!”“好劲爆有力的胸大肌,好像躺在上面睡觉哦!”旁边按住秦始皇的两位护理姑娘看到刘医生露出一身健壮有力的肌肉后,马上犯了花痴。“看来你是存心想要挨打了!”刘医生冷笑,直接就上手,一拳头恶狠狠的就朝着任飞的脑袋砸去,眼里满是嘲讽!“狗一样的垃圾,赏你在这里有一口饭吃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还护驾?还大将军,老子今天不将你屎打出来,算你小子拉的干净!”任飞身子一抖,想起被他支配的无数次恐惧,本能的就双手护头不敢动弹,任由他这一拳恶狠狠的砸过来!嘭!他这一拳重重的落在了任飞抬起来的手臂上。可是任飞却是没有感觉到一点的疼痛,反而是狠狠打过来的刘医生狼狈的倒退出去了五六步远!他震惊的张开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双臂。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起。他的双臂已经不再瘦弱,反而是充满了紧密真实的力量感!全身上下都是如此,有一股股的暖流不停的流过,让他感觉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适感!“任傻子,你居然还敢还手!”“刘医生,你有没有事呀,这任傻子别的不行,野蛮劲还有一些,你小心呀,别被他给伤到了!”看到刘医生居然退出去了几步,后面两位护理人员连忙提醒。秦始皇却是激动的放声大笑:“哈哈哈哈,任爱卿,朕果然没有看错你,给朕打,狠狠地打,打好了之后,朕重重有赏!”“你闭嘴!”“再一口一个朕的,以后就没有了小猪佩奇给你看!”两个姑娘一人一巴掌毫无留情的落到了嘚瑟的秦始皇头上。“啊!”秦始皇惨叫:“不要啊,朕不能没有小猪佩奇,嘤嘤嘤——”秦始皇被按住,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委屈巴巴的看着任飞,眼里满是希翼的光芒在闪烁。任飞还处于自己身体变化的震惊之中,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厉害,仿佛身体一下子有了无穷尽的力量一样,用都用不完!“什么?”刘医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居然连这个任傻子都打不过?而且他居然还敢抵抗和还手?“你还敢躲?信不信我打死你也都没人给你收尸!”刘医生更加愤怒,任飞在他眼里就是一团垃圾,随便蹂躏,可是现在居然敢阻碍他的工作,还还手打他?更是被两个护理人员看了笑话,这极大的刺激到了他的荣辱心,要给任飞点颜色看看!他深吸口气,凝聚全身的力气,再一次猛然一拳朝着任飞的脑袋砸去!任飞这一次不再躲避,眼里面原本的恐惧之色现在也是被浓烈的自信和愤怒所填满!先前,被父亲丢在了这里,一丢就是六七年之久,前面还好,还有一笔钱可以支撑,可是后面钱没有了后,就成为了他们玩弄、欺凌的对象!想要生存下去,就只能被迫的在这里打零工,受他们百般刁难,这才有了一口饭吃!而这当中,这位刘医生更为过分,无数次践踏他,让他多次都体无完肤,本来就没事,任傻子这个名字也是被他口口相传所说出!更是成为全院人人都可以欺负的对象,他不能反抗,因为他还不能离开这里,需要在这里等他父亲回来,只能忍着!可是现在,他知道他已经无需要再这样永无止境的忍耐下去!“我不是傻子,你才是!”他怒吼一声,也抡起了自己的拳头对着刘医生打过来的拳头狠狠轰了出去,全身气息滚动,声如雷震,虎虎生风,竟然让这生出了一股细微的飓风!咔擦!两拳交接,任飞的身体无动于衷,而刘医生的拳头中却是传出来了沉闷的碎裂声音,他发出惨叫,身体不受控制的倒飞出去,那只手直接弯曲变形!)正版首发0B五指碎裂,鲜血瞬间沾满了他的双手,狼狈摔在地上的刘医生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捂住右手手腕哀嚎,又不敢去触碰扭曲变形的几根手指头。“啊,刘医生,你有没有事啊!”“刘医生,你受伤啦!”两位护理人员脸色跟着一变,连忙朝着他跑去,伸手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任飞心中也非常震惊,这一拳他虽然用了很大力气,但更多还是防备,而且并未用出全力,他会成为这样,完全是因为反震之力的关系!是他自己将自己一拳打成了这样!看到他变成这样,任飞心中不但没有分毫的慌张和自责,反而感到无比舒爽,压抑在内心数年之久的怨恨,都在这一拳下面,全部宣泄而出!“任傻子,你疯啦,你连刘医生都敢打?”“任傻子,你是不是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刘医生已经疼到说不出话来,两位护理人员心疼的稳稳扶住他向外面走去,同时生气的对后面慢慢收回拳头的任飞喝道。任飞深深的凝视着两人,她们并没有怎样欺负他,也只是口头上一些侮辱而已,任飞也就没放在心上,他真正恨得是这里的部分以捉弄他为趣味的那些医生!只是现在,他的心思也已经完全不在他们身上,想要一直不被人欺负,想要找到离开的家人,就只有不断的变强下去才行!而眼前,似乎就有一条变强之路。虽然任飞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一夕之间变成这样,但必然和灶王爷脱离不了干系,一个灶王爷就能让他这样,那将这里三十位的神仙也全部都解放出去?那自己岂不是....任飞没有理会他们,三人快速消失在了病房中,搀扶着刘医生去治病了。床上的秦始皇顺势就坐了起来,一脸严肃表情:“任爱卿,你做的很不错,朕龙颜大悦,说吧,你想要什么,朕都准了!”“我现在没别的想法,就想搞钱。”任飞两眼放光。“咳咳!”秦始皇剧烈咳嗽:“这个爱卿,情况你也就可看到了,朕目前除了你以外,就是一位孤家寡人,暂时也帮你搞不到钱。”“没事,你只需要告诉我,我要怎样才能帮助你出去吧。”任飞道:“之前你不是说了吗,放你出去,封我做将军,统帅八十万大军。”“对,只要放我出去了,我就可以恢复身份,封你做朕的大将军!”秦始皇霸气的挥手,长长一哼,睥睨天下!“那我该怎么帮你呢?”任飞连忙追问。秦始皇凑近了任飞,在他耳边小声道:“你现在还帮不了我的,你还欠缺一样东西。”“什么东西?”任飞一脸懵状,“我都已经帮助灶王爷出去了,怎么会帮助不了你出去?”“他那小老头子算个屁呀,要出去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秦始皇不屑的挥手,“你需要激活你们任家的天星宫盘才行,只有激活了之后,你才可以放朕出去。”“天星宫盘?”任飞再次懵状,“我任家的东西?等等,你认识我父亲?”“那小子朕当然认识了,哼,就算是化成灰,朕都不会放,咳咳,都认得他!”秦始皇轻咳两声,赶紧将话题转移回来,道:“你现在已经正在觉醒,你难道没感觉到自己的变化吗?”任飞又捏了捏拳头,他的确感到了很巨大的变化,而且在他体内肩中俞穴位处,有一个明亮的光点,他体内的力量都是从哪里流淌出来的,作为了力量源点!秦始皇拍拍任飞的肩膀,“任爱卿,你想要解救朕出去,就得再点亮一颗源点才行。”任飞却是看着他,再没有了之前的惊喜:“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对我任家的东西如此了解,我父亲他到底去了哪里?你还知道些什么?”秦始皇眼神狡黠,神色更是显得狡猾无比:“想知道的啊,当你做了朕的大将军后,朕自然全部都告诉你,而现在,你该离开这里,去外面寻找你们任家的第二处源点了!”任飞还要再说什么,大门又被推开,一道风风火火的呻吟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啊,小猪佩奇,我要看小猪佩奇,没有小猪佩奇陪伴的我,人生都是残缺空虚,嘤嘤嘤——”刚才还一本正经说这话的秦始皇下一瞬马上就躺在床上像小孩子似得耍赖撒娇??这画风!看傻了一旁的任飞,以至于等到外面的人走过来后,他都没有反应过来!“你跟我走!”更{}新最快X上0走过来的是一位女医生,也是在这里唯一一位对任飞关照有加的医生,不仅没有欺负他,反而还一直都很照顾他,许多时候也是她出面,避免了让任飞一次次的受伤。她沉着脸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抓住任飞的一只手,看都不看一眼躺在床上翻滚的秦始皇,拉着任飞就朝外面走去。“杨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望着杨子婵冰冷的面孔,任飞紧张的问道。杨子婵没有说话,快速拉着他去了一个单独的房间中,松开他的手放在一旁就没有理他。而是在哪里快速的收拾整理一些东西。任飞分明看到了他的一些衣服,这里面还有许多的生活用品,很快就打包起来,最后她又从自己的包里面取出来了一千块钱,全部塞到了任飞懵逼的手中!她看着任飞,凝声道:“小飞,你打了刘医生,现在刘医生情绪十分不稳定,虽然说你现在身份还是精神病的病人,打人了警察也不好管。”“可是你毫无背景,也没有家属,他要报复和整你,没有人拦得住,而且他家里也有一些关系,因为他手上骨折的事情,闹得有些大,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了,现在就得走,马上离开!”“杨姐姐——”任飞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如此着急是因为刘医生的关系,害怕自己受伤。心中涌现出一股巨大的难言感动。在这里,没有一个人将他当做正常人看,没有一个人会去关心他。但是,她的出现,却是给他昏暗的世界增添了几分色彩,让他感觉到了温暖和真诚。如果没有她在的话,他很有可能早就已经坚持不住,无法继续留在这里,或者已经死去。见任飞还在发呆,杨子婵以为他被吓到了,将钱塞到他裤包里去,又将那一团的行李递入任飞怀中,安慰道:“你也别担心,你先去外面的东华宾馆住一夜,将今天过去了再说,我家里面开了一家餐厅,到时候我安排你过去打工,也可以生活。”“杨姐姐,我——”任飞傻傻的接过她为他打包好的行李。“好了,你赶紧走吧,不要让太多人看见,我那边还有一个病人需要去照理一下,就不送你了,你自己要保重!”说着,杨子婵就转身出了房间,快速离去。任飞放下行李包站在门口望着杨子婵远去的背影,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杨姐姐对他的恩情,值得他这一辈子付出生命去偿还!杨姐姐,你对我的恩情,来日我必然涌泉相报!任飞拿起行礼,深吸口气也准备离开,决定出去寻找第二处源点,找机会将其掌握,收回他任家散落在外的三十一处源点!他走出去一些距离,刚要离开,旁边突然传过来了一阵阵的咆哮声音,紧跟着整个精神病院好像都沸腾了起来。“发生了什么事?”任飞一愣,朝着声音来源的房间看去,紧跟着脸色一变,哪里的房间不是杨子婵前去的病房中吗?怎么回事?没多想,任飞连忙放下行李包,朝着哪里的病房就冲了过去!病房中,一位中年妇女正指着捂住脸庞低头不语的杨子婵破口大骂!杨子婵她手掌捂住的地方,分明还有一些没有遮住的红色印记,而且她手腕上也还有明显的抓伤淤青痕迹!冲进来的任飞猛然睁大了眼睛!杨子婵被病人的家属给打了?看到杨子婵诶狠狠的打伤,而且还在不停的指责,辱骂她。任飞浑身的血液都是在这一瞬间猛然飙升,满肚子都被怒火所点燃!他快速冲到病房中去,而这个时候,病房里面聚集着不少的人。这间病房是一个有着被害妄想症的精神病老人居住的地方,但是现在却是站满了人!房中除去低头不停赔笑,捂住脸庞快要哭出来的杨子婵以外,还有其他的几位护理人员。除此之外,便是一群黑压压的人站在病床外面,将孤立无援的杨子婵给包围在当中。一位妇人和一位年轻的女子正在不停安抚着在病床上大喊大叫大哭的老人,而其他人全都在呵斥着杨子婵。“你们这精神病医院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爸来之前还好好的,为什么到了你们这里后就变成了这样子!”莫坤有大声怒道。身后老爷子传来委屈的哭腔:“坏人,坏人,他们都全是坏人,趁你们不在就一直欺负我,呜呜呜——”“杨子婵,你怎么回事!”冯主任伸手指着面前低着头不断道歉的杨子婵喝道:“告诉你过多少次了,对待病人要进行友善沟通,你是怎么沟通的!”“冯主任我看到了,杨护理经常对莫老爷子大吼大叫,还有几次都对他动手了!”旁边一位护理大声叫道,眼里一片冷意,嘴角还挂着冷笑,这一次看你怎么死!“对,我们也看到了,强烈建议开除杨护理这样的员工,完全不将病人的情况当一回事!”又有人大吼,将杨子婵视为了拦路虎,她不走,她们都不好上升!“是这样的吗?”莫坤有一脸乌云密布:“真的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没,我没有——”捂着那张发烫的脸庞,杨子婵连忙辩解:“我从来都没有伤害过莫老爷子。”“还敢说没有,其他的人也都看到了,还能一起冤枉了你不成!”说着,冯主任一声大喝,猛然一巴掌朝着杨子婵的另外一张脸上打过去!快速跑过来的任飞刚好看到这一幕,瞬间吓的脸色狂变,速度再度一个提升,猛地一下从门口冲到了他们面前,伸手一抓,将柔弱可怜的杨子婵一把抓住,从前面拉到了自己怀中!冯主任的这一巴掌径直的挥空,没有落到杨子婵的脸上!他一脸怒意的转头,等着突然跑过来的任飞,脸上的的怒气又加深了几分:“任傻子,这里是你该来的地方吗?给我滚出去!刘医生的事情还没有找你算账,你还敢乱来?”任飞气到浑身发抖!杨子婵乃是医院里面最有耐心,最善良的护理人员,许多事情都亲力亲为,深得许多病人的喜欢,所以一路晋升的也很快!正因为如此,也就少不了传来一阵的流言蜚语,许多人都不停的针对她,然而这些杨子婵都没有给予理会,依然如此!任飞却是没有想到,她的让步,居然让他们变得如此过分,不光颠倒黑白,还帮着外人一起来欺负和针对她,让她陷入到无边的被动中!任飞喝道:“冯老怪,你不就是因为跟下面的人通情被杨姐个发现了,害怕她捅出去,就想将她排挤走吗?”冯主任脸色猛然一变,人群中一位护理人员脸色也跟着一变,特别是周围的人有意无意朝着她望过去后,更是当场挂不住了脸,指着任飞骂道:“任傻子,你一个神经病在这里大吼大叫的干什么?还不滚出去!”“傻小子,学别人强出头是吧?”在莫坤有的旁边一位少年走了出来,一脸的痞气,伸手朝着任飞伸手推去,眼中充满了厌恶:“这个女人伤害了我爷爷,我直白的告诉你,今天的这事绝对没完,我给你三个数,马上从这里爬出去,就当你没来过!”“小飞,你快走,这里不用担心,没事的。”杨子婵低着头对着任飞摇头,还伸手去推任飞,反而是非常担心他现在的处境。这时,外面跑进来了一位医生,他大声叫道:“莫公子,这个任飞虽然也是我们医院中的病人,但是经常的做出出格的事情,不但不接收管束,还经常的去欺负其他病人,在这里面,他多次在杨子婵的示意下欺负莫老爷子,这事医院中许多人都知道的!”“是的,我可以作证!”前面破口大骂的那个女人连忙尖叫:“这个傻子经常欺负莫老爷子,我们多次阻止,可杨子婵滥用私权,还是让我们防不胜防!”“我也可以证明,这个任傻子目无王法,什么事都敢做!”马上就传来了几声符合声音,进来的那医生脸上都挂着冷笑,敢打刘医生?那就借莫家之手灭了你!一个疯疯癫癫的傻子,一个不懂得人情世故的傻子。都从这里滚出去吧,省的留在这里碍眼!冯主任也是一脸阴沉的走过来,在脸色阴沉的莫坤有面前停下,低身道:“莫先生,这些事我也可以证明,这个任飞的确是这样的一个傻子,他没父没母,死了也没人管!”冯主任的话让任飞和杨子婵的脸色都是一变。杨子婵气的娇躯轻颤:“没有,没有这些事情,莫先生,你不要听他们胡说!”“小杂种!”面前的莫陵表情猛然一变,抬起巴掌就朝着任飞脸上扇去,怒道:“你居然还敢对我爷爷动手,今天我要让你碎尸万段!”什么?任飞的心当场爆炸,巨大的怒意从心头涌升上来!他没有想到这些人的嘴脸居然如此丑陋!为了不承受莫坤有一家的怒火,就将全部的过错都推到杨子婵和他的身上来?更是不停的朝着他们身上泼脏水,更还要让他们将自己给打死?好,好!这都是你们逼我的!可也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任飞猛然挥手,在莫陵声音刚刚说完的瞬间便是猛然一巴掌率先甩在了他的脸上!“啊!!!”莫陵的身体像是炮弹一样飞了出去,重重砸在了旁边的墙壁上,还足足愣了一两秒才从墙上掉落下去,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整张脸都是自己的鲜血!“啊!”在床边安抚着莫老爷子情绪的那美妇人脸色大变,朝着被打飞出去的莫陵跑过去,发出刺耳的尖叫:“天杀的小畜生,居然敢打我的儿子!”“任傻子,你是真的疯掉了吗?”冯主任被吓的差点跳了起来,指着任飞愤怒的咆哮:“你给我跪下,跪下任凭莫家处置,否则我将你给饿死!”“饿死我?”任飞身子一动,便是猛然出现在了冯主任的面前,紧跟着愤然一巴掌又甩在了冯主任的脸上,将咆哮的冯主任紧跟着抽飞出去!嘭!r0Z任飞猛然一巴掌扇在冯主任的脸上,一声清脆无比的响声传来,冯主任的半张脸直接当场血肉模糊,里面的牙齿一颗颗的随着他身体朝后面快速飞去的速度而从口中飚射了出来。咚!他的身体在在场所有人的视线中重重砸在了门口位置处的墙壁上,又是一声低沉的碰撞声传开,冯主任当场失去了意识,满身是血的瘫在地上!“啊!冯主任!”“天杀的,这个任傻子今天是真的疯掉了吗?”“这个傻子想害死我们全院的人吗?”任飞连续出手,不光将莫家少爷个打伤,还跟着动手打了冯主任?在场的许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当看清楚后,任飞已经停下手,包含怒气的眼神从一位位护理人员身上扫过。而他们无不是纷纷低下头去。“狂妄!”莫坤有摸着手指上的大扳指,怒道:“岂有此理,还敢当着我的面行凶动手?当真我莫家好欺负不成?”“杀,将这一对狗男女碎尸万段,剁了丢出去喂狗!”他下达命令,瞬间身外就冲出去了六位身上散发着浓烈腥臭气息的保镖,猛然的杀向任飞!看着他们一幅幅凶神恶煞的模样,杨子婵被吓得魂飞魄散,快要跌倒在地:“小飞,小心!”“臭鱼烂虾!”啪!任飞却是没有一点惊慌害怕,反而是无比的冷静!他们的所有动作在他眼中都慢到无处遁形,在外人看来严密无比的进攻可是在他眼里却是充满了破绽!他全身的血液也是在这一刻全部沸腾,欺负了杨姐姐,还想着将他们剁了出去喂狗?今天不让你们一个个的从这里爬出去,就权当这里的地板拖得太干净!一手将身旁的杨子婵给护住,而另外的一只手已经猛然扇出,当场就将冲过来的一人一巴掌拍飞出去,他的整张脸迅速坏掉,鲜血溅满了长空!嘭!嘭!他侧身,避过旁边两人的攻击,回身又是快如闪电的两拳挥出,力大气沉,携带着万钧之力,恶狠狠的落在那两人的肚子上,将他们直接打飞,重重砸在了上面的天花板,然后再落到地上!当场便是不行,再也爬不起来!只是一个照面,任飞就出手解决掉了三个人,而他们却是连任飞的衣服一角都触碰不到!“废物,废物,你们都是废物!”《{Q0I妇人在后面发飙大吼:“你们不是最专业的保镖,号称能一个打十个吗?快打死他啊!”“打死他啊!!”进来的那医生内心在怒吼,怎么也都没有想到任飞这个一直被他们取消逗乐的傻子居然会如此的强?不,绝对是幻觉,对,全是假的!“老爷,这人是个高手,应该是一位武修士。”站在莫坤有身后的那位贴身保镖低声道,眼里闪过一丝凝重。莫坤有冷笑不已:“武修士又怎样?难不成我莫家还会怕了他不成?你对上他有几成把握!”“七成!”那男人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狂傲之色,眼中满是睥睨之色,傲视天下!“那就够了,没有想到这小小的一个精神病院中还能碰到这样一个人物,不过这又如何,哼!”莫坤有心中大定,但是看到眼前剩余三位保镖又被任飞三拳就给砸飞出去,全部瞬间丧失战斗力后,脸色还是十分难看!挥手将几个碍眼的角色给全部解决掉,任飞动作不停,拉着一脸懵状的杨子婵大步朝着他们走过去:“是谁打的她?”“小子狂妄,我来收拾你!”这时,莫坤有身后那人猛然一声轻喝,在一道沉闷声响下,身子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中,下一刻出现时,已经来到了任飞的眼前!他口中发出暴喝声音,捏紧了拳头猛然朝着任飞的脸上砸去!这一拳砸下,任飞身边三米内的空气纷纷凝固,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恐怖的拳势爆发,将任飞给全面笼罩,避无可避!这一拳所爆发出来的力量即便眼前是一头牛,都可以被他一拳给轻易轰爆!男人眼里满是冷意,他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亲手将这些自诩天才的青年给扼杀于未成长当中,让他们为自己的狂傲和分不清楚定位而付出代价!“死吧!”他对自己这一拳非常有信心,绝对可以将眼前的这个少年给一拳轰死,结束这场无聊的争斗!“你还不行!”任飞早就注意到了他的不同之处,也是一直在观察着他。他现在一出手,马上就吸引来了他的注意力,在他出手的瞬间,他也就反应过来,跟着猛然出手!嘭!他深吸一口气,肩中俞处的光芒猛然爆发,一股股强大的力量流窜全身!周围的空气如狂龙一样飞来,被他吸入体内。身躯好像在这一瞬间膨胀大了三四圈,整个人的气势也是猛然在发生转变,完成了一个从一到五的蜕变!气势上,瞬间碾压了眼前的这个人!“什么?”他眼神一变,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没有被他放在眼里的少年居然如此之强?嘭!可是他发现的已经太晚了,任飞无情的拳头已经蛮横砸来,一声脆响声音传来,他的手指骨全面的炸碎,五根手指具裂,全部飞了出去!人更是像一枚炮弹一样,在任飞的拳头下面,恶狠狠的飞了出去,砸破了后面的墙壁,整个人的身体都镶嵌在了墙壁里面!一拳!只是一拳!这个莫坤有身边的贴身保镖,为他一直以来最大依赖的高手就这样被任飞给一拳爆掉,毫无抵抗之力!“什么?”“这,这么可能?”“不会,这不会是真的!”莫家一家三口发出了震惊的否定三连,全部不敢相信!别说他们不相信,就连这些跟任飞在一起朝夕相处了六年的人也都不敢相信!一位位医生和护理人员全部都傻在了原地,愣愣出神,完全不敢相信眼前这所有发生的一幕!许多人身体不停颤抖,牙关也在颤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不,不会吧。”“这下得罪了莫家,我们肯定要完蛋了!”无数人脸色大变,看任飞眼中充满了恨意!“这个灾星,就知道惹事!”许多人都慌张起来,怨恨无比。杨子婵更是如遭雷击,站在任飞的身后,望着这个一脸严肃表情,双眼璀璨如星辰日月一样明亮的男人。她发现,她居然出现了一瞬间的慌神,没有想到这个一直被她照顾和保护着的小男人,居然如此的强,如此的有男人气魄!解决掉所有碍眼的角色后,任飞脚步不停,拉着杨子婵继续朝前面走去,随后停留在了莫坤有和他妻子的面前。“你,你,你想要干什么?”那妇人被吓的连连后退,躲在了莫坤有的身后,眼里又是厌恶又是恐惧和愤怒:“我警告你,我们莫家可不是好欺负的,你今天敢这样做,你肯定是死定了!”“这位朋友,今天的事——”莫坤有头上滴下嗖嗖冷汗,在任飞那死神一样的眼神下,更是不敢说一句硬话,下意识的服软。啪!可是,等待他的没有任飞的谅解和借助这个台阶下去的意思,而是猛然一巴掌扇在了他的那张脸上,将他当场给一巴掌打倒在地!后面的妇人一声尖叫,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张牙舞爪的朝着任飞扑过来:“小混蛋,老娘跟你拼啦!”“哼!”任飞冷哼,在她冲过来的瞬间又是一巴掌扇过去,恶狠狠的打在她的脸上,也将她给一巴掌扇倒在了地上:“不要以为我不打女人,恶婆娘,你在敢给我嚎叫一声,我让你今天躺着从这里出去!”本在惨叫,还想着发飙的妇人连忙闭上了嘴巴,眼中含着泪看着旁边气到身体发抖的莫坤有。“我再问你们一句,是谁动手打的她!”任飞将身后捂着脸庞,眼角还带着泪花的杨子婵给轻轻推了出来,指着她脸上的狼狈,脸色不善的看着地上的两人。“是我又怎么样!”那妇人尖叫到:“难道她欺负了我爸,我还不可以帮我爸出气吗?”"w0:。“这里有监控,你老爹一直都有被害妄想症,这是整个医院都知道的事情,同样也只有杨子婵有耐心过去照理他!”任飞怒火中烧,恨不得生撕了她:“可是经常杨子婵都会被失控的莫老头给抓伤,在她身上至少都有着五六道还没有好的抓痕,这些调监控也可以看到,分明只是看看监控就可以搞定的事情,为什么你们还要动手打人!”妇人闭上了嘴巴,眼神凶狠的看着任飞。“小飞,算了,我没事的。”杨子婵轻轻的拉着任飞的衣服,对他叹息摇头。任飞转头又看向后面的一众医院工作人员,怒气未消:“还有你们,你们自己摸着良心说,杨子婵真的是你们说的那样的一个人吗?那一回出了事不是杨子婵出面解决?莫老头你们忍受不了,也不是杨子婵亲力亲为的在照料?你们的良知呢,也被狗啃了吗?”在场人纷纷低下头去,不敢跟他对视,但是脸上却是充满了不屑的冷笑。你一个狗屁不是的死傻子也敢在这里逞威风?等下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咚咚咚!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低沉的脚步声。三道黑衣身影从外面大步踏了进来,身上散发着无比威胁的气息!“我刚刚听说,有人欺负我莫家的老爷子?”为首的那个男人漠然的将眼睛上的墨镜给摘了下来,大步朝着房中走来,一步一个深坑,让在场所有的护理人员都感受到了死亡冲击!“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那个不开眼的狗东西敢这样做!若是不将他撕成碎片喂狗的话,我莫怪生这条命白给!”“二弟,你来了!”看到莫怪生走进来,躺在地上的莫坤有马上就站了起来,一脸欣喜,眼里满是狂傲!他二弟天下无敌,打遍花城无敌手,也正是有他在,他们莫家这也才有了现在的这一亩三分地,即便是何家、程家都会给他们莫家面子,属于在这里横着走的存在!可是现在,居然在准备过来将老爷子接回去,转移到国外一家最好治理医院中去,将他心病医好时,却是听到了来自老爷子内心的无数诉苦。顿时火冒三丈,从来都只有他们莫家欺负人的,什么时候被别人欺负过?现在居然一个精神病院的傻子也敢踩到他们的头上,动手打他?天大的胆子!“弟弟,这一对狗男女不仅欺负老爷子,还打了我们和你侄子,一定要将他们给碎尸万段,否则的话,难泄我心头之恨!”妇人看到莫怪生走进来后,像是看到了主心骨一样,马上从地上站起来,厉声尖叫。“呜呜,小生你来啦,他们都欺负我,都欺负我,我不想呆在这里啦,你快带我走吧。”病床上的老爷子看到他进来后,更加的得理,在床上不停的翻滚,说着眼泪又掉下来了。真的像是受到了很大委屈一样,极大的刺激到莫家的这两兄弟!“二叔,绝对不能放过他们!”在地上已经起不来了的莫陵发出模糊不清的叫声,眼里充满恨意!“莫先生,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医院的杨子婵——”一位医生赶紧走上前来,虽然很害怕,但还是提起胆子去说。但是莫怪生却是一巴掌重重抽在他脸上,将他当场抽飞出去,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莫怪生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气息,“是怎样的一件事,难道我莫怪生的眼睛看不到,还需要你来说吗?”在场医生和护理人员纷纷瑟瑟发抖,更没有人敢再多言一句,只是恐惧的看着这个花城中非常出名的莫家二爷!他走到病房中的中央处,身后的两位黑衣人也是停下了脚步,冷冰冰的站在他身后,如机器人一样,毫无感情,让这里无数人都望而生畏,很想要逃离这里。“没有想到在这小小的一个精神病院中,居然还能有你这样一号人物。”莫怪生视线落在任飞身上,那是一双如厉鬼一样阴冷、绝情的眼眸,仿佛吞噬了天地间所有情感一样。而且还有着很深魔力,可以吞噬周围的情感、温度,让人不敢和他对视。任飞心中震惊,居然也不敢跟他对视,但最后还是撑住了这口气,这辛酸的六年都已经挺过来,这又算什么?他道:“难道莫家就可以随便的欺辱人,就可以不讲道理,恩将仇报了吗?”疯了!在场的医生纷纷摇头,这任飞还真的是傻子啊!莫怪生都这样杀过来了,难道他会跟你讲道理?这个时候还不认错,求得一个最轻的处置方法,或者是保护杨子婵,居然还要刚正面,这不是打算将自己的活路都给封死吗?莫怪生看了一眼后面病床上的老头子。老爷子马上大叫:“就是他们,就是他们一直在欺负我,还不准我告诉你们,呜呜,这里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他们都是坏人!”莫怪生将头转了回来,冷冷道:“小子,你觉得我是相信你的话,还是相信我爸的话?”“小飞,你找准时机走吧,他们不会为难我的。”杨子婵感到无比紧张,在任飞身后轻声催促。任飞摇头,走?他怎么可能会在这节骨眼上走掉?更何况若是自己走掉的话,那杨姐姐岂不是会承受着莫家和医院的双重怒火?这不是害了杨姐姐吗?如此猪狗不如的事情,他做不到!“好,好一个莫家,好一个仗势欺人!”任飞大笑一声,全身气息又变得磅礴了几分,令房中都产生了一股不弱的波浪:“正好今天的事情我也没有打算就这样结束,无论是你们莫家,还是你们这一群小人,我都不会放过!”“你们一起上吧,我任飞又有何惧!”任飞将杨子婵紧紧护在身后,伸手一指面前三人,神色比之莫怪生进来的时候还要猖狂三分!“猖狂,放肆!”莫怪生大怒,对着身后两人挥手,低喝道:“打,给我当场打死!”“是!”身后两人的黑衣人猛然一动,同时化作两道黑影袭向任飞,速度比之刚才那位保镖还要快上两倍!黑影扑来,空气都沉闷了数倍,一股窒息感迎面袭来,身后杨子婵被吓的花容失色,下意识抓紧了任飞的衣服,眼里充满担忧。好快,好强!任飞心中也很震惊,不敢大意,将自己身体连忙展开,左右开弓,将杨子婵给紧紧护住,随后伸出双手,紧紧的抓住了两人重重轰过来的拳头!嘭!嘭!任飞的两只手抓住两人拳头,但他们的拳头太重了,跟一座山倒塌压下来一样,瞬间爆发的冲击力,让任飞身上的衣服瞬间鼓动起来,且出现了条条裂痕。脚下地面更是肉眼可见的碎裂开来,如蛛网一样迅速蔓延出去,杨子婵发出一声惊呼,受到这股力量的冲击,从任飞身后踉跄退出去了数步远,差点摔倒在地上。“杨姐姐!”任飞脸色微变,但看到杨子婵没有太大问题后,也就放下心来,但这时,身前两人又发动了新一轮攻击。沉闷的拳头疯狂朝着任飞身上砸过来,在任飞眼前出现一道道残影,快到就连空气都被搅动,气浪翻滚。莫怪生双手环胸抱臂,冷冷的站在那里冷视着任飞,眼神冰冷,很是不屑。这样的人,还远没有资格让他出手!“打,打死他!”看到任飞被疯狂的进攻,打的没有还手之力,那美妇人发出无比得意的大笑:“还有那个臭婊子,也绝对不能放过!”莫坤有扶着手杖,脸上也是一片冷笑!他莫家能够崛起花城,并且在这里闯出一片名声,如果没有点硬实力又怎么可能?一个不知名的臭沙比居然也敢踩到他们莫家人的头上来?真的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任飞处于下风和被动中,被两人狠狠压制着,身上也会不时的被打中几拳,很是狼狈,随时都有要被打倒的迹象。但是慢慢到后面,任飞却是将自己给稳住,他虽然才刚刚获得力量,可却像是天生就会,与生俱来的一样。对力量的操控,对战斗的意识,都在飞速苏醒,愈发熟练,力量也在不断的进行新的开发,肩中俞穴位的源点更是飞速扩张,喷吐出源源不断的灵气,滋润任飞浑身上下!他的气息在战斗中不但没有减弱,反而还在不断的攀升、爆发,无止境的一样暴涨!很快,面前的两人就发现到了不对劲,面前的这个少年居然开始慢慢压制他们,让他们处于下风中,只能被迫的进行防御?“这怎么可能?”“他怎么一下子变强了这么多?”GX+正p版}e首发}0H$两人心中惊骇,眼中的冰冷杀意也是迅速被诧异所取代!嘭!嘭!任飞马上就掌握了主动,不断进攻,拳拳破空,爆发出千钧之力,不断落到两人身上,两人抬起自己的胳膊抵抗,任飞的拳头落在他们胳膊上,两人手臂同时发出了骨裂的声音!两人两条胳膊同时被打断,脸色同时一变,但两人都没有出声,反而是更加疯狂的朝着任飞扑去,同时重重抬脚,一左一右封锁了任飞两条退路!他们用出了全身的力量,抽过来的鞭腿带着淡白色的光芒,抽的空气爆裂,空气如沸水一样沸腾,周围人的还感觉到哪里的视觉都出现了模糊不清的痕迹!这两脚如果落在了人身上的话,绝对可以将一个人踢成两半!这样一个念头闪过无数人的心头,紧张无比的看着他们,更是还有许多人捏紧了双拳,非常的期待看到那样一幕。一个什么也都不是的傻子,一个人都可以欺负的沙比现在居然一下子变强这么多,想要翻身骑到他们身上来?这绝对不允许接受,必须死,只能当傻子,不能当其他的什么人!啪!啪!突然,在所有人都关注着这两人会不会一脚将任飞踹死或者任飞能不能挡住时。站在那里不动的任飞身子突然一动,原地跃起两三米高,猛然出现在了两人的头顶之上,在两人震惊的注视下,他下面的左脚化作了一道模糊的残影,犀利狠毒的摔在了两人脸上!两人的脸庞、脸骨、鼻梁等等,全部都在这一脚下面散架,两边的两边都当场炸开!那清脆无比的响声,就是他们脸庞炸开的声音,紧随其后,两人在任飞身体落下时,纷纷如炮弹那样逆射倒飞了出去,重重镶嵌在后面的墙里面,当场晕死!“什么?”“这,这怎么可能!”“这两位可也都是武修士啊,而且还是非常厉害的武修士,这个小杂种,究竟什么来头!”无数人震惊,同样这一突然变化,就连莫怪生都感觉到始料未及,眼里闪过一丝异色。莫怪生眼神一动,他们刚才一直在叫他任傻子,那么这个姓任,又是如此厉害的武修士,难不成是那个人的后人?他脑海中猛然闪过一道无法直视的声音,那双眼睛当中,凶光更盛!“小杂种,当着我的面子居然还敢逞凶!”他一把将身上的西装脱下,在一声怒吼声下,猛然冲向任飞!气势如虹,光芒四射,身下的地面在他冲击下面出现一条鸿沟痕迹,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毁坏痕迹!他扑杀前来,其气势和力量至少都在先前那两人的十倍之上,且这瞬间所爆发出来的杀意,更让任飞的心神都产生了一瞬间的纰漏!这个人很强,非常的强!很有可能还不是现在的自己可以对付的。仓促之间,任飞只来得及伸出手臂护在自己身前,硬生生的挨了他这暴怒一拳!咚!任飞脚下的地面猛然塌陷,出现了一个大坑,恐怖的气浪瞬间于他们那里席卷而爆发,让在场的人都纷纷后退,受到了波及,表情大变。而场中的任飞则是在他这一拳下面,径直着退后去了五六米之远,在地下出现一条深达一尺的深沟!他这一拳的威力,可见一斑!任飞眼神惊骇,在他这一拳下面,感到双臂一阵的酥麻,好像要断了一样的疼痛,双腿也是一样,承受了快要超出极限的压力,双腿上许多地方还流出了血迹。这个莫怪生真的好强,让任飞感到一种面对他,就是面对了死亡的危机感。“小杂种,我今天不活活将你给打死,我莫家就难以在此立足!”任飞这一拳刚刚接下,还没有缓过来一口气,莫怪生的下一拳又已经疯狂袭来,大刀阔斧,径直蛮横的轰向任飞胸膛,恐怖的气势将任飞封锁!他的身体像是被定在了这里一样,动弹不得!“小飞,小心!”退到远处的杨子婵紧紧抓住了自己的手,看任飞出现了一丝走神,连忙出声提醒。可是已经晚了,莫怪生的这一拳已经重重落下,再次轰击在任飞的胳膊上,这一拳的力量虽然不如刚才那一拳。但也远非任飞可以承受,将他的防御击溃,人当场就倒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后面的墙壁上,落地时,便是当场吐出来了一大口的鲜血。“小飞,小飞你有没有事啊!”杨子婵连忙跑到倒地的任飞面前,紧张的将他扶起来,不断检查他的身体。“哼,不堪一击!”莫怪生缓缓收回自己的拳头,两拳将任飞打败,他心中更为不屑,同样杀心也已经生成,决定趁此机会将任飞直接扼杀,减去这个未来的隐患!“好,就是这样!”美妇人兴奋的尖叫:“把这一对狗男女都打死,反正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莫坤有也在冷笑:“竟敢欺负到了我莫家头上,死不足惜!”“杨姐姐,这边危险,你到一边去。”任飞艰难的从地上起来,见莫怪生走了过来,他连忙将杨姐姐给护住,这人可绝对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任飞在他身上嗅到了很浓烈的血腥味。他绝对杀过人,而且还不是少数!“小飞,放弃吧,再这样下去你很容易被他给活活打死的。”杨子婵对他摇头,眼中带着痛苦的泪花。任飞正要说什么,前面的莫怪生已经猛然冲了过来,速度非常快,对着任飞和杨子婵同时伸出了手,要将两人一同掐死!“小心!”任飞眼眶欲裂,没有多想,近乎是出于本能的将身旁的杨子婵给一把推飞出去几米远,跟自己分开。嘭!w最F新%K章q节eN上/e0可是他的身体却是被莫怪生重重一拳打中肚子,这一拳差点让他将胆汁都给吐了出来,体内的五脏六腑都好像移位了一样,瞬间夺走他的战斗力!莫怪生一把抓住他的脖子,重重按在后面的墙壁上,满脸冷色:“小子,任凌虚认识么?”任凌虚?任飞脸色微变,那不是他父亲的名字吗?为什么这个人会知道?“我不认识!”任飞艰难的回应。莫怪生只是冷笑,任飞的变化已经给了他所有的答案,也已经知道了任家这最后的传人到底在哪里,又是什么身份!所有人都知道任家还有一位子嗣在人世界,但是被藏了起来,这些年无数人也是在暗中不断寻找他的下落。可是却没有人可以想到,这个人一直都藏在了精神病医院中,被当成了一个傻子而对待。藏了整整六七年之久,躲过了无数人的耳目!但是现在,还是露出了马脚!“小子,你可知道你的人头有多值钱吗?至少都值两百个亿啊!而且你的价值更是可以影响到当前世界的格局!”莫怪生满脸冷笑,手臂上却是极大了力道:“我是真的很舍不得杀死你,但你太危险,我莫家也吃不下去,强行留着你,只会带给我莫家无穷灾难,所以今天你必须死!”他的话,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响在任飞心中,让他心里掀起巨大浪潮!他现在更为坚定,这个人知道他父亲的下落,而且还跟他有所渊源!“你,你到底,是谁!”任飞的脸已经被涨红,在他如此巨大力量的捏住脖子下,慢慢缺氧,双眼泛白,快要顶不住。心中却是无比牵挂着自己的家人,发出十分艰难的声音。“我是要你命的人,小子,去死吧!”说着莫怪生加大了手中力道,要将任飞给一把掐死!嗡!突然,这时任飞的体内猛然爆发出来一股强大的力量,竟将莫怪生的手给猛然弹开,于任飞身上,燃起一层耀目金辉,神圣璀璨,不容侵犯!瞬间亮起,竟照射的这里所有人都快要张不开眼睛!“这股力量?什么?”莫怪生节节败退,接连退后去十多米这才稳住身体,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发生巨大变化的任飞,眼中忌惮更深了几分!可是,突然爆发的任飞气势太过狂暴和强大,竟然让他在这瞬间中无法靠近半分?“怎么回事?”这突然变化让在场所有人都是脸色大变,莫坤有更是大步走来,紧张询问。莫怪生脸色凝重的摇头,“暂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不过这小子身上怪得很,但毕竟还太弱小,今天说什么也得将他解决掉,免得日后成长起来,是一个巨大麻烦!”嗡!嗡!任飞的体内,有一道身影不断飞过,穿越了他的身躯,游历了他生平记忆,打开了他的脑洞。她在他的四肢百骸,大脑四肢之中任意穿梭,像是气流、又像是魂魄。仿佛就是他自己一样,可以知道一切,可以办到他自己都办不到的事情。她闭着眼睛,仿佛在做着无意识的举动,可是她每游走一圈,却是能让任飞的身体素质至少都强大一分!且有无数的信息、意志乃至是力量都在这样的壮举之下,源之不断的涌入到他体内,将他的身躯不断催生,发生第二次、第三次的巨大蜕变!任飞沉入心神,注意力全部都在身体、脑海中不断飞舞的那道身影中流连忘返,惊讶的发现,她的身影竟然就是灶王爷烧给他当媳妇的画像女子?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脑海中,而且她的气息为什么会与我的气息如此的契合,相似?看着她更有一股难言的亲近感。 | 精神病院中一个老头称自己是灶王爷,他告诉任飞,如果任飞可以拿到大量的冥币他就给任飞许多钱还有漂亮的老婆。任飞花了一点钱从卖冥币的老头手中买了千亿的冥币,又在精神病院中和灶王爷一起提高价钱卖给别人。最后灶王爷通过冥币逃跑,只给任飞留下五块钱和一个画中人。任飞又遇到了一个称自己是秦始皇的病人,秦始皇要封任飞为大将军,但是医生打断了他们的讲话,将他们控制住。任飞在反抗的时候发现他也有了神奇的力量,他决定将精神病院中的神仙们都找到。任飞拥有了神秘能力后不再被其他病人欺负。莫家想要欺压任飞和杨子婵医生,任飞使用力量惩治了莫家。莫家二爷莫怪生来到精神病院里和任飞对峙,莫怪生给了任飞重重一击,任飞用突然爆发的新力量抵御了攻击。莫怪生告诉任飞他的父亲身份不一般,他想要杀死任飞,灶王爷送给任飞的画像女子救了任飞一命。 |
古唯脸色变幻不定。片刻后,他随手一挥,绝对领域倾刻间土崩瓦解,消失得无影无踪。“谢谢不杀之恩!”“是我们不自量力,还请别与我们一般见识。”“刚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重获自由的十几名准武神,一边千恩万谢,一边慌不择路的向远方逃离。古唯没有多看一眼,反而复杂的看了面无表情的东蒙一眼,“你主人可是设下陷阱等我?”“抱歉,恕我无法……”“殷燕舞还活着!”对方话还没说完,古唯便随口说了一句。刹那间,东蒙如遭雷击,身躯剧震。“你说什么?殷燕舞还活着?”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东蒙声音都在颤抖,冷漠的脸色也变得激动了起来。“不但还活着,而且我已经帮他恢复了自由!”古唯补充道。“她恢复了自由?”东蒙更加难以置信了,“你是怎么做到的?她不是长乐宫主的奴仆吗?”“之前是的,但我荡平了长乐宫之后,逼长乐宫主解除了她的魂契。”古唯笑道。“天呐,你、你是怎么做到的?”东蒙满脸震惊。“我之前就说过,我能帮你恢复自由之身,你现在总该相信我了吧?”古唯意有所指道。东蒙不说话了。在此之前,古唯确实对他说过,但他嘴上附和,心里却没抱任何希望。因为他的主人寂灭圣君,已经矗立于准武神之巅,除了人族历史上的九位武神,几乎无人能够撼动得了。古唯的潜力虽强,但在他的主人面前,所谓的潜力,应该只是个笑话。然而听到他的心爱之人殷燕舞居然恢复了自由之身,而且还是拜古唯所赐,对他心灵的冲击力,丝毫不亚于洪水猛兽。如果古唯所说不假,那么这个消息,就像让他在无边的黑暗中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还记得申格吗?”古唯反问。“申格?”东蒙一怔,皱眉道:“当然记得,我曾从他手中夺走圣天武神的法器千机玄冰扇,后来又给了你。”“他死了!”古唯道:“为了成全我而死的!”“怎么回事?”东蒙不解道。“我们潜入长乐宫……”为了说服东蒙,古唯也没有隐瞒,立刻将他与申格去长乐宫的经历大致叙述了一遍。听完后,东蒙残存的一丝疑虑,终于荡然无存。“原来当初我能从长乐宫逃脱,是她故意让我有逃走的时间,她其实是在乎我的……”说着说着,东蒙的眼眶都渐渐湿润了。十年来,他耿耿于怀,如行尸走肉般活着,突然间误会终解,他沉寂已久的心,仿佛重新焕发出了活力。“谢谢!”独自沉吟了片刻,他突然对古唯深深鞠了一躬,“只要她安好,纵然我万劫不复,也无怨无悔了!”“我既然能救她,说不定就能用同样的方法……”“主公好意,我东蒙心领了!”古唯话还没说完,就被东蒙接了下来,“你还是先和我去见我主人吧!”“在此之前,你真的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了吗?”古唯微微皱眉。“没有了!”东蒙再次恢复了平静。“好,那走吧!”古唯也不再多说,瞬间冲天而起,飞到东蒙面前,沉声道:“你主人在哪里?”“通天路入口!”东蒙道。“通天路入口?”古唯一怔。“到了你就知道了。”东蒙不再多说,立刻划开虚空,打开了一条空间通道。“我要去哪里你应该知道的吧?”东蒙侧头问。“知道!”古唯点了点头。只要对方在面前打开空间通道,大致坐标在哪里,旁边的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是空间瞬移的常识。“那走吧!”东蒙最后复杂的看了古唯一眼,闪身进入了空间之门内。古唯也不耽搁,随手打开空间之门,跟着瞬移而去。再次出现时,他已经来到了一片浩渺无垠的高空之上。这一次,他们整整瞬移了十万里。周围是湛蓝的天空,云层在遥远的脚下缓缓飘动。“来这么高的天空做什么?”打量了周围浩瀚的虚空一眼,古唯诧异道。周围这片空间,除了提前一步瞬移到这里的东蒙,空无一物。他们两人置身于这片浩瀚的虚空中,仿佛只是两粒微不足道的尘埃。“继续!”东蒙看了他一眼,再次打开通往另一个位置的空间之门。古唯深吸了口气,继续如法炮制。如此反复循环了无数次,中途因为灵气枯竭,他们都不知道停下来休息了上百次。又经过半个月的瞬移和飞行,当最后一次瞬移之后,古唯终于来到了一个足以让他惊掉下巴的地方。这是苍穹深处,距离地面已经不知有多高远。然而,这苍穹深处,并非无尽的虚空,而是一座倒立的巨峰。此刻,他们就停在这座巨峰的顶端。不过,他们的头,却与巨峰顶端相对,就像头顶着这座巨峰,他甚至担心巨峰随时会坠落下来,将他们活活压死。他们两人的身躯,在这座庞大的巨峰下,渺小如蝼蚁。沿着巨峰顶端往上,就像一根锥形的擎天柱,越往上越宽,一直延伸向苍穹更深处,距离越远,视线越模糊不清,古唯也没能看清全貌。“这是天之尽头吗?”古唯颤抖着声音问道。“可以这么说!”东蒙指了指头顶上倒悬着的峰顶,“看到通往山峰内部的洞窟了吗?”“看到了!”古唯点了点头。头顶上倒悬着的巨峰顶端,确实有个宽阔无比的大洞,洞口对着他们,深入巨峰内部,一眼看不到底。“这便是通天路入口!”东蒙道。“这便是通天路?”古唯再次被震惊。随东蒙来此之前,他就想象过无数次,但任他想象力再丰富,也始终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苍穹深处。更让他想不到的是,苍穹深处居然会有一座倒置的巨峰。巨峰顶端,还有一个通往苍穹深处的大洞。而这个大洞,就是东蒙口中所谓的“通天路”。通天!字如其义,尽管东蒙没有仔细解释过这个大洞通往哪里,他却想到了无尽的可能。只是每一个可能,都足以颠覆他以往的认知。“不错,这便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谓之通天路!”这次东蒙还没回答,宽阔无比的大洞内,就传来了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谁?”古唯猛然抽身向下方暴退,眼中布满惊骇之色。以他现在的修为,感知力之强,几乎洞悉秋毫,然而这人声音都传出了,他才后知后觉,可见来人实力有多恐怖。果然,当看到缓缓从大洞内坠落而下的身影时,他整个人都呆滞住了。宽阔的通道内,两道身影缓缓降落而下,仿佛没有重量一般,全身衣物与发丝飘飘荡荡,空灵得让人误以为是幻觉。尤其是两人的长相,更是让古唯瞬间有种见鬼了的感觉。这两人同为人族青年。一个身穿灰袍,长相阴柔,眼神深邃,身上的气息深不可测。另一名青年长相俊郎刚毅,气息同样让人无法揣测。“寂灭圣君?”“九幽魔君?”古唯彻底惊呆。这两人,他虽然都只见过一次,但两人的音容笑貌,却早就如同烙印般,深深刻进了他的脑海深处。“见到我们很惊讶吗?”首先从通道内缓缓飞出的寂灭圣君笑了笑。声音很平静,但落在古唯耳中,却无异于晴天霹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悬赏我的人头?”“还有,你是怎么追踪到我的,你给所有悬赏者的追踪神器又是怎么做到的?”“你为何要单独悬赏我一人?”……因为这一切太过光怪陆离,古唯也顾不得对方是否回答得上来,一股脑问了很多问题。这些问题,已经藏在他心里太久太久,眼见马上就能找到答案,他自然无比急切,急得甚至失态了都不自知。然而回应他的,不是寂灭圣君的解释,而是一道雄浑无匹的掌印。“嗡!”虚空震动,寂灭圣君随手向前一按,一道栩栩如生,宽大无比的掌印,顿时浩浩荡荡镇压而下。如果是在地面,恐怕掌印未到,大地就得成片塌陷。“你干什么?”古唯吓了一跳,也顾不得多问了,双手在往上一撑,口中大喝道:“天罡游龙,神龙降世!”“嗷!”龙吟声猛然回荡开来。与此同时,一条栩栩如生的巨龙自他双掌间暴冲而起,扶摇直上,直直迎向寂灭圣君镇压而来的掌印。“嗵!”两两相接之下,一股狂暴的力浪扩散开来,直将已经退到远方的东蒙掀得吐血倒飞。就只有一直冷眼旁观的九幽魔君,任凭周围力浪奔涌,他始终岿然不动。毕竟他与寂灭圣君处于同一高度的存在,又岂会被这样的力浪给震伤?而撞在一起的巨龙与掌印,却不分上下,巨龙崩溃的同时,掌印也随之支离破碎,涣散成漫天光雨飘散开来。“虽然只是略一试探,不过能挡住我这一掌,还不错!”寂灭圣君笑了笑,继续道:“接下来你可要小心了。”“等等,你干什么?”古唯慌了,急忙道:“你赶紧停下来,话都不说清楚就对我出手,这算怎么回……”“事”字还没说出口,他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这个时候,寂灭圣君已经再次出手。“嗤嗤嗤!”双指在虚空中来回划去,动作看似行云流水,但却快得行云流水,就连以古唯此刻的目力,居然都只能看到一片残影。“逆空三式,混沌交错!”低喝的同时,寂灭圣君两指往两边一伸。“唰唰唰”一阵剧烈的破空声,无数厉芒瞬间陷入虚空中,仿佛就此遁去,再也看不到一丝痕迹。然而古唯却在这个时候脸色大变。“金钟罩!”“金刚不坏身!”先是同时开启了两层防御。金钟罩启动之后,一个金光灿灿的大钟随之出现,钟口朝下,将他笼罩在内,看起来厚实得坚不可摧。而金刚不坏身,则会让他皮肤变成金色,仿佛黄金浇铸一般,让人无法撼动。除此之外,他还施展出鬼影迷踪,“嗖嗖嗖”一阵变幻,他以一化八,变成八个一模一样的自己民向八个方向闪掠而去。与此同时,他的八个分身,还施展了踏雪无痕,将速度提升到了极点。但哪怕如此,他的八个分身还没蹿出多远,他所处的空间,一道道厉芒骤然闪现,如漫天雨点般倾泄而下。刹那间,整片虚空被攒射得千疮百孔,出现一道道细小的黑色窟窿。这是生生洞穿虚空才出现的景象。古唯体撑的金钟罩,在这些凌厉的刃芒下,脆弱得如同泡沫一般,第一道厉芒射至时,连一丝抵挡之力都没有,便“砰”的一声碎裂开来。这一刻,虚空陷入了一片极度的混乱状态,仿佛要彻底崩裂了一般。古唯的分身还来不及避开,就全部被覆盖。防御一层接一层被瓦解,分身一道接一道消失。不过片刻间,就只剩下最后一道他身。但也正在这时,只听“唰”的一声,一片如同伞状的羽毛撑开,将唯一剩下的古唯笼罩在内。那羽毛如冰如玉,绚丽至极,就像孔雀开屏,唯妙唯肖。“千机玄冰扇?”寂灭圣君低呼了一声。另一边的九幽魔君也眉头一挑,释然道:“难怪他敢来见你,看来他也早有准备啊!”“铿铿铿!”这时,无数厉芒齐射而至,如浪如潮般将千机玄冰扇撑开的护罩淹没。只是厉芒再凌厉,护在古唯周围的,却是人族历史上第三位武神的法器千机玄冰扇。任凭厉芒漫天飙射,那片护罩却始终牢不可破,坚不可摧。片刻后,所有厉芒消散在了虚空中。而护住古唯的护罩,也随之“唰”的一声张开,变成一把扇子回到了古唯手中。“你差点就杀了我!”古唯咬牙切齿道。这一刻,他是真的怒了。刚才见寂灭圣君云淡风轻的模样,他还以为对方只是跟他开个小玩笑。后来才知道,对方来真的。如果不是他留有各种强大的后手,现在的他,已经身死道消了。而对方,或许又只是洒脱一笑,就像碾死了一只蚂蚁一样不了了之。“是的,你刚才如果不动用圣天武神的千机玄冰扇,可能就真的死了!”寂灭圣君点了点头。“你……”古唯气极。然而,没等他再说什么,寂灭圣君又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九幽魔君,饶有兴趣道:“看来他的手段超出了我们的预料啊,我一个人还有些棘手,不如我们两一起动手吧,看看他还能撑多久。”此话一出,古唯只差没一口鲜血喷出来。面对寂灭圣君一人,就让他险象环生了,再加上同样处于准武神巅峰的九幽魔君,自己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古唯,你接我这一招大日衍杀试试!”九幽魔君冷笑一声,一只手缓缓向他伸来。动作看起来很轻,但伸出的刹那,虚空却层层坍塌,迅速向古唯所在的方向蔓延了过来。“看来你们是真要杀我不可啊!”古唯气得咬牙切齿。大日衍杀可是九幽魔君最厉害的战技之一,没想到一来就直接对自己施展。只是任他再不甘,坍塌的空间,还是迅速蔓延到了他前方,浩浩荡荡,如浪如潮。倘若无法避开,古唯的身躯绝对会跟着坍塌的虚空一起碎裂。他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坍塌的空间还没蔓延到这里,他五指一撑,千机玄冰扇“唰”的一声打开。他手握扇柄,对着坍塌的空间一挥。“呜啦!”一股澎湃的力浪自扇尖涌出,狠狠与那只无形大手撞在了一起。“嘣!”虚空剧烈震动了一下,对撞中心,瞬间出现了一个庞大的窟窿,里面漆黑一片,深邃得令人绝望。“居然挡住了我的大日衍杀?”九幽魔君有些震惊。不过他并没有停手,手掌继续向前压来。“嗡嗡嗡!”力量一波强过一波。古唯手持千机玄冰扇,苦苦支撑,但却节节败退。那压力实在太强了,哪怕他倾尽全力,也被压得不断后退。但就在他感觉难以抗衡之时,“嗖”的一声,一道身影突兀在他身后出现。正是寂灭圣君!“逆空三式,寂灭指!”低喝的同时,寂灭圣君一指向他戳了过来。古唯如芒在背,但想要避开已经来不及。至于格挡,他的千机玄冰扇正与九幽魔君的大日衍杀苦苦支撑,一旦收回来,就算挡得住寂灭圣君这式寂灭指,九幽魔君的大日衍杀也会将他绞杀成碎片。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嗡”的一声,一道身影凭空出现。身躯足有十米高,魁梧壮硕,伟岸无比,身上块块肌肉鼓起,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不过,这具身躯却没有头,而是以乳为目,手持一把宽阔的战斧,往那里一站,就像一座铁塔,巍峨得仿佛无可撼动。正是古唯召唤出来的图腾,上古战神刑天!而刑天,则是他修为迈入准武神两星后,所能召唤的最强图腾。“当!”刚刚出现,刑天手中的战斧一横,瞬间挡住了寂灭圣君戳来的寂灭指。挡是挡住了,不过刑天却被震得向后飞退,倾刻间与古唯撞在了一起。古唯身躯只有一米多高,与十米高的刑天实在太不成比例了,撞在了起的刹那,古唯就像撞在了钢板上。不过他此刻却顾不了那么多了,借助刑天厚实的身躯,他竭力驾驭千机玄冰扇与九幽魔君对峙、而刑天,也双手撑住战斧,挡住另一边的寂灭圣君。“嘿嘿,你撑不了多久的!”九幽魔君冷笑道。另一边的寂灭圣君又道:“放弃吧,你不可能是我们两人的对手!”“你们为什么要杀我?”古唯艰难的问道。“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打不过,就得死,就这么简单!”寂灭圣君冷笑道。“那你为什么又要让东蒙把我带来这里?”古唯咬牙道。“让他带你来送死啊,这么明显的问题你还问?”九幽魔君好笑道。“你、你们……”古唯又惊又怒。不过任他再郁闷,寂灭圣君与九幽魔君的却不断加强压力,让他退无可退。“主公,必须分开,否则长此下去,我们会被挤压而死!”刑天焦急道。“好,那就分开!”古唯点了点头,旋即与刑天同时向两边分开。“轰隆!”他们刚刚分开,寂灭圣君的寂灭指,瞬间与九幽魔君的大日衍杀撞在了一起,瞬间将那里的虚空生生撞出一个大窟窿来。不过古唯与刑天,却也因此而逃了出去。“你逃不了的!”九幽魔君冷哼了一声,再度向他杀来。而另一边的寂灭圣君,则杀向了刑天。“当当当!”刑天手中板斧大开大合,直劈得虚空出现道道斧痕。不过寂灭圣君实力已经处于准武神巅峰,哪怕刑天在华夏传说中拥有战神之称,依旧被压制得节节败退。他劈出的斧芒再凌厉,总是被寂灭圣君轻描淡写的挡下。比如手掌一震,斧芒便被震散;一拳打出,不但能轰碎刑天的斧芒,还犹有余力的轰向刑天。才交战了短短一刻钟,刑天就已经伤痕累累,身上被寂灭圣君戳出了几个血洞,鲜血如泉水般从伤口内涌出,染红了周围的虚空。至于古唯这边,也一直被压着打,这还是他拥有千机玄冰扇的原因,否则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就无法与九幽魔君正面抗衡。尽管如此,随着战斗越来越激烈,他终于渐渐感觉有些不支了,体内的灵气几近枯竭。原本达到了他这个境界,灵气雄浑得仿佛用之不尽,但为了应对九幽魔君的凌厉攻势,每一次出手,都不得不施展出最强大的战技。而威力越强大的战技,所消耗的灵气也就越多。将所有最强大的战技施展了一遍之后,他终于成了强弩之末。“嘿嘿,灵气要枯竭了吗?”九幽魔君冷笑了一声,非但没有停止攻击,攻势反而越来越凶猛。“轰!”一声巨响从另一边传来。一直在苦苦支撑的刑天,终于被寂灭圣君一掌轰碎了身躯。“完了!”古唯的心一沉。而对面的九幽魔君,又双掌齐出,朝他狂拍而下。“嗡!”虚空层层坍塌,湮灭一切。“难道我今天真要莫名其妙惨死在这里吗?”古唯心里苦涩到了极点。穿越到天斗大陆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死亡危机。此时此刻,生死当真只悬于一线。“给我破!”他怒吼一声,奋起反击。在他的操纵下,千机玄冰扇迅速扩大,倾刻间变成一片宽阔的弧形巨伞,挡在了他的头顶上方。“轰隆!”坍塌的虚空蔓延而至,狠狠撞在千机玄冰扇上。古唯直感觉全身剧震,一股庞大无比的压力涌来,将他震得向下方坠落。这次交锋,他彻底败了。尽管没死,但却被震出了内伤,向下坠落的同时,他嘴角已经溢出了一缕鲜血。然而,当他向下坠落的时候,已经解决了刑天的寂灭圣君,居然又从另一边杀了过来。“逆空三式,万象幻境!”寂灭圣君大喝一声,双手向高空展开,漫天瑞彩丝丝缕缕飘荡而下,倾刻间占据了百里虚空。而古唯,也倾刻间被淹没其中。倒转轮回瑞彩千万条,如圣光般飘满整片天空,一眼望去,层层叠叠,密密麻麻。而被淹没其中的古唯,眼神一阵恍惚之后,居然陷入了痴呆之状。寂灭圣君的这式战技,没有实质性的攻击,而是精神攻击,一旦被瑞彩淹没,就会立刻陷入无休止的幻境。“哈哈,这小子完了!”眼见古唯眼神痴呆,寂灭圣君冷笑了一声。九幽魔君也叹了口气,“看来是我们高估他了。”“一起动手,杀!”寂灭圣君与九幽魔君点了点头,同时施展出自己最强大的战技,向古唯轰杀了过来。九幽魔君的大日衍杀,大手过处,直将虚空层层压得坍塌。寂灭圣君的逆空三式之寂灭指,手指戳来之时,虚空生生被戳出一个凌厉的黑洞来。古唯此刻岌岌可危,命悬一线。然而,他依旧浑然不觉,因为他已经陷入了深度的幻境之中。恍惚间,他仿佛重回故地,回到了久违的地球,回到了他的亲人身边。他每天上班,和同事喝酒聊天,下班回家,和父母同桌吃饭……没有天斗大陆的残酷杀戮,没有各种惊天阴谋,没有迫在眉睫的事情等待自己去处理,一切都过得无比充实。他甚至已经忘记了身在天斗大陆的经历,仿佛他从未来过,而是一直生活有平静而平凡的地球上,他还是那个普通人。天斗大陆的一切,好像才是梦,某个夜里做的离奇梦境,只有依稀的片段,梦醒后就会忘记那种。然而,就在他沉浸于这美好的时光中无法自拔时,脑海深处,突然响起各种大道圣音,时而如浩大佛音,响彻天宇;时而如万魔齐啸,震天荡地;又时而如末世之音,翻天覆地……这些大道圣音来得气势恢宏,浩大而猛烈,但始终模糊不清,古唯听不清在吟唱些什么。不过他恍惚的神色,却随着这些大道圣音的响起而恢复了清明。尽管脑海深处的幻境过了很久,但对于外界来说,却好像只是一瞬。九幽魔君的大日衍杀才刚刚蔓延而至,寂灭圣君的寂灭指也才从另一边戳至。只是,这一切都太晚了。以九幽魔君与寂灭圣君的实力,哪怕他挣脱了束缚,也绝对无法避开。“不,你们不能……”远方,东蒙气得大叫。但他距离战场原本就比较遥想,想要救援已经来不及。再者,就算他能及时救援,以他的实力,来了也无可奈何。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嗡!”一声震人心魂的轰鸣,原本已经快要将古唯淹没的两种战技,居然沿着原来的轨迹退了回来。“怎么回事?”“天呐,这……”九幽魔君与寂灭圣君满脸震惊。所谓覆水难收,打出去的战技,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根本就不可能再收回来了。然而,他们打出的战技,居然会沿着打出去的轨迹倒退了回来。这就好比泼出去的水,又以泼出的动作回到盆里来了一样。不,确切的说,应该是时间倒流。一片固定的区域内,时空发生了倒流,而其它地方一点也没变。“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是倒转时空,是我人族史上第二位武神,轮回武神帝一的战技倒转时空!”某一刻,寂灭圣君似乎想到了什么,颤抖着声音惊呼道。九幽魔君也脸色大变,“什么,居然是我们人族史上第二位武神,轮回武神帝一的绝世战技,倒转时空?”“是的,只有传说中的轮回武神,才能将一片区域内的时空生生扭转,让一切重回过往。”“可这小子明明还没得到轮回武神的蒲牢符,他是如何练成这绝世战技的?”寂灭圣君与九幽魔君惊骇欲绝,脸上充满了难以名状的惊恐之色。而在他们打出的战技沿着原来的轨迹往回倒退时,身在其中的古唯,却不受任何影响。“嗖”的一声,他闪身避了开去。直到他避开,两人倒退的战技,才重新以原来的轨迹狠狠轰在一起。“轰隆!”天地颤动,声音震耳欲聋。只是古唯却已经远离了那里,根本就没有遭受到任何冲击。寂灭圣君与九幽魔君没有继续回手,只是震惊无比的望向已经闪掠到一边的古唯。“你是怎么做到的?”“你不是已经进入幻境中了吗?”“轮回武神的倒转时空,你是怎么修炼而成的?”“你刚才究竟做了什么?”两人连续问了很多问题,也不顾古唯是否能回答得上来。“我能悟出轮回武神的倒转时空,其实还拜你们所赐!”古唯手持千机玄冰扇,缓缓向两人逼了过来,声音冰冷得令两人如背脊发凉。“如果不是你们把我逼上绝路,不是你们让我陷入幻境,我恐怕还无法领悟这式倒转时空!”“你是刚刚领悟出来的?”寂灭圣君满脸的难以置信。“是的!”古唯点了点头,“你的幻境让我重新经历了一次人生百态,让我无意间领悟出了时空的奥义!”“我不信!”另一边的九幽魔君咆哮道:“倒转时空是轮回武神的战技,世间除了他,没人能够让时空发生逆转,你一个才准武神两星的修炼者,如何能做到?”说话间,他双掌齐出,同时压向古唯。“嘎嘣嘎嘣嘎嘣……”虚空成片坍塌,如同毁天灭地般,黑压压向古唯翻卷而来。古唯丝毫不惧,坍塌的虚空逼近之时,他才缓缓伸出一只手,五指撑开。“嗡!”虚空中一阵震荡后,一轮太极图凭空出现。古唯五指成扣,抓着这轮太极圈逆时针扭动。下一刻,诡异的一幕再次出现了。只见那片坍塌的虚空,居然以原来的轨迹向回倒流,仿佛时间回溯一般。尽管只是一片特定的空间,但这一切看起来简直不可思议到了极点。“天呐,真是倒转时空?”九幽魔君终于信了。而另一边的寂灭圣君,则摇了摇头,苦涩道:“行了,他刚才施展的,确实是倒转时空,在我们面前,他已经能立于不败之地,试探到此结束吧!”“试探?”古唯眉头一皱,“什么意思?”“东蒙与你在这片空间相遇,以及后来对你的悬赏,其实都只是试探的一部分。”寂灭圣君感叹道。“为什么要试探我?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古唯一脸茫然。为了让对方回答这些问题,他甚至都忘记了刚才寂灭圣君与九幽魔君,好几次就置自己于生死边缘。因为他长久以来追寻的答案,或许马上就能得到个肯定的回答。为了得到这些答案,他可以忽略一切。“我们只是引路人,而你,才是这一切的关键。”这次寂灭圣君还没回答,九幽魔君就抢先道:“而现在的你,已经合格了。”“合格?”古唯更加不解了,“能不能把话说清楚?”“看到这个窟窿了吗?”九幽魔君指了指通往巨峰内部那个大窟窿。“看到了。”古唯下意识点了点头。这座倒悬在苍穹深处的巨峰,确实有个窟窿通往山峰内部,深邃无比,一眼看不到底。“这通天路,乃是你的归宿!”九幽魔君道。“归宿?”古唯不明所以。“我们只是把关者,只要你打败我们,就有资格通过。”寂灭圣君又补充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古唯直听得一头雾水。“你心里不是有很多疑问吗?”寂灭圣君指了指通天路,意味深长道:“里面有你需要的所有答案。”“里面究竟有什么?”古唯好奇道。“你进去就知道了!”寂灭圣君神秘一笑。古唯迟疑了。确切的说,是惶恐与不知所措。尽管话已经说得很清楚,自己想要的一切答案,就在通天路上,但迎接自己的将是什么,又会不会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他不清楚。如果一切与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又或者,远远超出了自己无法理解的范畴,该怎么办?人类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怀着恐惧心理。古唯也不例外。尤其是这条通道路,越看越深邃,越看越觉得其中很有可能蛰伏着什么穷凶极恶的魔物,只要进去,就会被其吞噬一般。“能否回答我几个问题?”沉吟了片刻,古唯目光灼灼的望向九幽魔君与寂灭圣君。“我们刚才说了,你需要的一切答案,都在……”寂灭圣君话还没说完,就被古唯接了下来,“不,这需要你们自己来回答!”“我们?”寂灭圣君与九幽魔君相视了一眼。“我记得还在人族境内时,我与你们只有一面之缘,为什么我才刚刚进入这片空间,就被你们捕捉到了?”古唯迫切道。“因为,你身上融合了人族九符!”寂灭圣君道。“人族九符?”古唯身躯一震,“莫非,你们还能追踪到人族九符的气息不成?”“是的!”寂灭圣君点了点头。“为什么?”古唯一怔。“因为,东蒙给你的那枚辟邪符,也是我们让他给你的!”九幽魔君神秘一笑。“你们让他给我的?”古唯身躯剧震。这一刻,他直感觉脑海里一片混乱,无数长久以来的想法与认定的事情,全都因为这句话而彻底被颠覆。刚才他还不相信所谓的试探,以为这只是对方被自己打败后的求饶借口,现在看来,对方确实只是在试探。否则在此之前,以自己的实力,寂灭圣君与九幽魔君要杀自己简直易如反掌。“为什么要给我辟邪符?”脸色剧烈变幻了片刻,古唯又问道:“人族九符可是世间至高无上的宝物,你们自己不用,为何要给我?”“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才能融合人族九符!”九幽魔君道。“只有我?”古唯惊呼道:“为什么只有我?”“十万年前,自从我人族那位空前绝后的天才证道成武神后,第一枚人族九符就已经出现……”“你是说,我人族史上第一位武神,永恒武神六师赟曌?”寂灭圣君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古唯接了下来。对于人族九位武神的传说,他太熟悉不过了。而且其中一些武神留下的遗物,此刻还在他身上。人族十万年来,总共出现过九位惊才绝艳的武神。第一位,永恒武神,名字叫六师赟曌,法器玄黄印,伴随衍生的人族九符为囚牛符。第二位,轮回武神,名字叫帝一,功法倒转轮回,能让一片空间的时间发生倒流,衍生的人族九符为蒲牢符。第三位,圣天武神,名字苏羽,成名法器千机玄冰扇,此刻在古唯手里,而圣天武神衍生的人族九符,乃是辟邪符。第四位,君邪武神,真名不祥,大多数人只知其外号,武器鸿蒙至尊剑,至今下落不明,衍生的人族九符,乃是狴犴符。第五位,北冥武神,真名北冥宸,乃是百战族始祖。其武器索命戮魂,传闻与死神镰刀一样,战技幽冥之门诡异莫测。而其衍生的人族九符,乃是赑屃符。第六位,逆央武神,传闻未老头先白,功法日月神录,兵器忌冥,衍生的武器乃是狻猊符。第七位,葬痕武神,九位武神中,唯一一位女武神,赤龙帝国皇族始祖,衍生的人族九符,乃是螭吻符。第八位,星辰武神,衍生的人族九符为嘲风符。第九位,光耀武神,衍生的人族九符,乃是睚眦符。九位武神,每一位都拥有一枚人族九符,而这九符,居然奇迹般的与地球华夏传说中的龙生九子一致。自从第一次听到人族九符的传说之后,古唯就被震惊住了。同时他也深信,这天斗大陆,一定与地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要自己足够努力,或许总有一天,就能找到返回地球的途径。而现在,自己距离这一步,或许就只有一步之遥。只要像寂灭圣君所说的那样,进入通天路内,或许就能解开长久以来的积压在心里的答案,就能找到一条通往地球的路途。传闻只要聚齐九符,就拥有改天换地的无上伟力。而这,也是他一心想要聚齐九符的初衷。他不想要改天换地,他只想用这种通天彻地的力量,助自己找到回家的路。谁能想到,一个从百折不挠,历尽无尽坎坷却始终不肯放弃的梦,竟然如此的卑微与微不足道。回家!就在古唯渐渐陷入沉思中时,寂灭圣君的声音传了过来。“难道你就不奇怪,为什么人族十万年来,曾经得到过人族九符的人不少,但为什么没人能够融合吗?”“为什么?”古唯一怔,恍惚的神色瞬间恢复了清明。“我刚才说了,这个世间除了你,没人能够融合人族九符!”“为什么是我?”古唯不解道。“因为你是被选中的人,你的一切经历,都只是为了磨砺你,只是为了让你不断变得强大,让你拥有承受自己宿命的能力!”寂灭圣君感慨道。“我是被选中的人?”古唯满脸不解,“谁选中了我?这一切又到底怎么回事?”“有些事情我们也不太清楚,我们唯一知道的是,你是被选中的人,这是你无法逃避的宿命。”寂灭圣君指了指通天路,继续道:“进去吧,里面有你想要的一切答案。”九幽魔君又狂热的补充道:“十万年精心部署,总算等到最后时刻了吗?”“什么最后时刻?”古唯问道。“九符齐聚,混浊重开,万法重塑。而我们的使命,也终于完成了!”说着,九幽魔君伸手在乾坤戒上一抹,“嗡”的一声,一物凭空出现。那是一枚玉片,如巴掌大小,其上刻满复杂无比的符纹,外形似龙非龙,栩栩如生。“蒲牢符?”古唯失声惊呼。“是的!”九幽魔君点了点头,“正是我们人族史上第二位武神,轮回武神帝一的蒲牢符,现在是你的了!”说着,九幽魔君将蒲牢符抛了过来。古唯下意识伸手接住,但却没有第一时间融合,反而下意识问道:“为什么给我?”“因为我们只是代为掌管,却无法使用,既然你已经融合了前七枚玉符,这第八枚,是该给你了。”“那最后一枚呢?”古唯又问。“在通天路内!”九幽魔君指了指深邃无比的通道。“我……”古唯还想再问什么,九幽魔君已经抢先道:“别问了,我们知道的很有限,与其在这里与我们浪费时间,你还不如直接融合了蒲牢符,然后去通天路内一探究竟。”寂灭圣君也附和道:“不错,答案就摆在你面前,你自己不去亲自揭开,怎么反倒在这里问长问短?”古唯身躯一震。他之所以一直在这里问,无非是对所谓的真相有些恐惧而已。但在寂灭圣君与九幽魔君这一番刺激下,他心里残存的一丝恐惧,终于被决然所取代。下一刻,他从指尖逼出一滴精血,倾刻间融入蒲牢符内。“嗡!”光芒骤起,耀眼得令人不敢直视。不过却只是一闪而逝。片刻后,周围的光亮又恢复了常态,尽管显得有些昏暗,但众人还是很快适应了过来。而此刻的古唯,气息明显比之前强横了很多。准武神四星!融合了蒲牢符,他的修为倾刻间突飞猛进,从原来的准武神两星,一举迈入了准武神四星。每一枚人族九符内都蕴含着极其磅礴的力量,只要融合,他就能将之吸收为己用。除此之外,他脑海里的大道圣音也更加清晰了。“多谢两位成全!”彻底稳固了新境界后,古唯对九幽魔君与寂灭圣君拱了拱手。“这是我们的使命,能看到你融合蒲牢符,我们同样很欣慰。”九幽魔君的声音方落,寂灭圣君又道:“希望你别辜负众望,能开辟出一片崭新的世界来了。”“崭新的世界?”古唯诧异道。“九符齐聚,天地重开,万法重塑,这个传说,你不会没听说过吧?”寂灭圣君反问。“这个传说是真的?”古唯一怔。“当然是真的,传说总会有一定的依据,不会空穴来风。”寂灭圣君道。“那这样做,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古唯不解道。“人族十万年来,一直受天地桎梏的束缚,每过一万年才有一个人能冲破桎梏,证道成武神。”说到这里,寂灭圣君目光灼灼的望向古唯,“只要你打破天道,让世间万法重塑,我们任何人就都有机会证道成武神。”“原来如此!”古唯点了点头,旋即又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请说。”寂灭圣君做了个“请”的手势。古唯先是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东蒙,这才道:“能否请前辈解除他的魂契,让他恢复自由?”“这个不用你说,我自然会解除。”寂灭圣君笑道:“我之所以奴役无数准武神做傀儡,就是不想他们出现任何差错,助我们完成使命而已,既然使命已经完成,我自然会还他们自由。”说着,寂灭圣君神念一动,另一边的东蒙,顿时欣喜若狂的欢呼道:“魂契没了,魂契真的没了。”说到这里,他才发现自己激动过度,急忙强行压下激荡的情绪,对古唯深深鞠了一躬,“多谢主公成全,此恩此德,我东蒙必定终身不忘!”“我既然说过,就一定会帮你做到!”古唯笑了笑,也不多说,径直向倒悬在苍穹深处的巨峰入口飞去。“祝你一路顺风!”“希望回来之后,你能助改变整个天斗大陆的格局!”寂灭圣君与九幽魔君复杂急忙跟上来送别。千言万语说不尽,在东蒙三人身上扫视了一眼,古唯不再耽搁,加快速度蹿进了巨峰顶端的窟窿内。就像泥牛入海,倾刻间消失不见。那个窟窿太宽阔了,直径至少横跨几里,古唯这个一米多高的身躯没入其中,根本就没有泛起一丝涟漪。古唯的速度奇快无比,刚刚冲进去,就拼了命的向深处飞去。结果,他飞了很久很久,却一直飞不到尽头。而在这个所谓的通天道上,根本就没有昼夜交替,没有日月轮回,时间仿佛不会流逝一样,古唯不知道自己飞了多久,飞了多远。只知道,当他足够深处时,再回头看去,身后已经是湛蓝一片,再也见不到之前的入口。而此刻,他身处一片无边无垠的浩瀚虚空中,没有方向感,没有一丝杂物,到处一片明净。在浩渺的深空中,一股自我渺小的感觉油然而生。随之而来的,便是无边的恐惧与孤独感。没有声音,没有边缘,就像坠入了一片绝望的深渊,这种环境,会让人的孤独感与恐惧感无限膨胀。然而,就在他开始绝望之时,周围的空间开始剧烈变幻了起来。原本浩瀚无垠的虚空,突然剧烈收缩,不过片刻间,就变成了一间大殿。大殿内明净透亮,空旷无比,一根根巨柱横陈在四周,如擎天柱般,每一根都庞大得犹如山岳。古唯身处其中,就像一个房间里的一只蚂蚁,渺小到了极致。“天呐,这是……?”扫视了周围一圈,古唯颤抖着声音惊呼了一声。这个大殿周围,还矗立着九座高台,每座高台上都且道虚影。每道虚影都各不一样,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其中还有一道虚影是女的。唯一相似的这一点,就是每道虚影都朦朦胧胧,如烟雾如雾,仿佛由实质的光交织而成,充满了梦幻感。九个高台分布在大殿四周,将置身于大殿内的古唯包围在中央。“你终于来了!”其中一道虚影开口了,声音神圣如神佛吟唱,浩渺而空灵,让人仿佛置身于圣地之中,正在全身心的接受最神圣的洗礼。“你们是……?”某一刻,古唯似乎想到了什么,惊呼道:“人族历史上的九位武神?”“是的!”其中一道虚影回应道:“我们曾经是各时代的最强武神。”“原来你们一直在这里?”古唯更加震惊了。任何天斗大陆的人,对九位武神的大名绝对都如雷贯耳,古唯自然也不例外。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能与九位武神同堂并列。这是多大的荣耀,又是多么不可思议的情景。九位武神,每一位都相隔一万年,九位武神同时处于同一殿堂,这在任何人看来,都是石破天惊般的事情。只是最初的惊讶过后,他又不解道:“既然你们都已经证道成武神,冲破天道桎梏,为何没有实体,这无尽岁月来,你们为何不在人世间出现?”“谁告诉你,我们已经冲破天道桎梏了?”其中一道虚影道。那是葬痕武神。九位武神中,唯一一名女武神。每一位武神所在的高台,似乎都是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大殿最上方那位,应该就是人族第一位武神,永恒武神六师赟曌了。至于刚刚说话的这位,正是一位体态婀娜,排列在第三个高台上的虚影。再加上声音温婉如女子,不用想,肯定是人族第三位武神,葬痕武神。“不是说,证道成武神之后,就能冲破天道桎梏,逍遥于天地法则之外吗?”古唯诧异道。“那只是世间愚昧之人自欺欺人的借口罢了,哪怕证道成武神,依旧要受天地法则的束缚,同样无法逃脱这浩荡天威。”排列在第二个高台的轮回武神帝一威严道。“诸位前辈的躯体呢?”古唯又问。“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随着轮回武神的声音落下,九道虚影的目光,全都望向了古唯。“什么意思?”古唯身躯一震,一股不好的预感瞬间袭上心头。“难道你现在还是没发现吗?”排在最末的光耀武神又意有所指的问道。“发现什么?”古唯下意识反问。“第一,人族九符,为何只有你能融合。”“第二,天斗大陆与地球没有半点联系,为何人族九符会是华夏传说中的龙生九子。”“第三,你的灵魂为什么会从地球上穿越而来。”“第四,你脑海里的万古神魔卷,为什么拥有地球华夏神话传说中的各种图腾,而且还能将之召唤出来为你战斗?”永恒武神的这些问题,每一个都像是当空惊雷,狠狠劈中古唯,令他身心俱震。因为这些问题,就是他长久以来想要寻找的答案。然而时至今日,他却从未与任何人具体说过,没想到永恒武神居然一句话,就道出了他心里的诸多疑惑,可谓字句如刀,针针见血。“你、你怎么会……”某一刻,他颤抖着声音想问些什么。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永恒武神接了下来,“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们会知道你这么多秘密是吧?”“是、是的!”古唯点了点头,脸上布满了难以名状的震惊。因为这些消息对他心灵的冲击,丝毫不亚于洪水猛兽。然而,当听到永恒武神接下来的回答时,他才明白,只有更震惊,没有最震惊。“因为,我们都是你!”永恒武神平静的说道。“你们都是我?什么意思?”古唯不解。“你刚才不是问我们的躯体去哪了吗?”永恒武神道:“因为我们的身躯,就在你身上!”“我身上?我的身躯?”古唯目瞪口呆。“我们都是你,你就是我们!”轮回武神解释道:“其实人族的九位武神,归根究底,就只有一位。”“什么意思?”古唯还是听得满头雾水。第一位武神永恒武神笑道:“我这么说吧,除了我之外,后来的八位武神,以及现在的你,都只是我轮回的下一世。”“这怎么可能?”古唯彻底惊呆了。按照永恒武神的说法,人族史上,根本就没有名震古今的九位武神,而是只有一位。因为后来的每一位武神,都只是第一位武神六师赟曌的一次轮回。而他自己,居然也是!照这么看来,他岂不只是永恒武神六师赟曌的第十世轮回?“不,这不可能,你们一定在说谎,如此荒谬的说辞,我怎么可能会相信……”因为太过震惊,他一时间都彻底乱了,语无伦次的喃喃自语,身躯剧烈颤抖,各种极端的表情在脸上轮番闪现。“我知道你相信了,只是一时间无法接受而已……”这时,排在最末的光耀武神苦笑道:“其实当初我第一次进来的时候,也和现在的你一样,无法接受这个残酷事实。”排在第八位的星辰武神又道:“你是我们的希望,如果你无法接受,那么十万年来的大计,将功亏一篑。”“什么十万年来的大计?”古唯下意识问道。“我们既然是同一个人,自然都来自地球,我们在寻找返回家园的办法。”“想办法找到返回地球的途径,就是你们所谓的十万年大计?”古唯顿时抹了把冷汗。他还以为,只有自己这种不思进取,不懂得何为强者境界的人,才会执着于如此卑微的梦想。万万没想到,人族最负盛负的九位武神,居然也和自己一样。只是想了想,他又释然了。如果九位武神所说不错,他们就是自己。那么自己的梦想,岂不就等于对方的梦想了吗?“既然你们说我只是你们的第十世轮回,为什么我没有你们的记忆?”古唯继续问道。“因为,每一次轮回,都需要舍弃肉身,将力量压制到普通人的境界,并抹除大部分记忆,只保留从地球穿越而来的记忆。”永恒武神道:“每次轮回,直到重新证道成武神,才会打开被封印的记忆。”“为什么要不断轮回?”古唯不解道。“九九归一,只要九符集齐,便能让天地重开,万法重塑。为了在天道的桎梏下顺利聚齐九符,才想到了十世轮回这个延续了十万年的计划。”永恒武神道。“聚齐九符,就能让我们返回地球吗?”古唯迫切道。“这个……我们也不太确定!”永恒武帝迟疑道。古唯一怔。不确定?这是几个意思?如果顺利聚集九符,都无法返回地球,为什么还要费尽千辛万苦来完成十世轮回?疯了吗?要知道在天道法则之下,每一万年才会出现一位武神,为了顺利聚集九符,需要九世轮回,也就是九万年。“等等……”似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古唯又惊疑不定道:“既然只需要完成九九归一,你们明明都已经聚集了九人,为什么还要进行第十次轮回,也就是……我?”“因为,所谓的九九归一,前九只是准备,第十世才是关键。”“为什么我会是关键?”古唯继续问。“九世积蓄力量,第十世作为载体,承载前九世积攒的力量,方能破开天道,重塑天地法则!”九九归一,我是载体?又是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古唯站在大殿中央,看着周围九道虚影,直感觉天旋地转,不真实到了极点。自己长久以来寻找的答案,今天确实找到了,但结果却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你现在总该明白,为什么我们把九符留在人族各个区域,但其他人无论修为有多高,都无法融合,你却能轻易将之融合了吧?”永恒武神适时说道。古唯身躯一震,强行压下心里的激荡情绪,沉声问道:“那万古神魔卷又是怎么回事?”“万古神魔卷,乃是我们根据从地球穿越而来时的记忆,以精神烙印强行印入万古神魔卷上。”轮回武神回应道。“精神烙印?”古唯一怔,旋即不解道:“但为什么会有实体?”“因为我们轮回的前九世,每一世都堪称世间实力最强的武神,我们的精神烙印,能够以虚化实,不但其他人以为是实体,就连轮回后的我们也认不出来,除非重新证道成神,记忆恢复。”轮回武神帝一说道。“那你们前九世的力量,就积攒在你们的虚影中吗?”古唯问。“有一部分是的,但大部分,却封印在人族九符内!”圣天武神指了指古唯。“人族九符?”古唯眉头一皱,“我融合的前八符,每一枚力量似乎也不太强吧,这种力量,真能改天换地?”“不,你错了!”排列第四的君邪武神道:“你融合的时候,只是释放了万分之一的力量。”“什么?才万分之一?”古唯彻底被震惊到了。要知道每融合一枚人族九符,他的修为至少能飙升两星以上,尤其是修为比较低的时候,动辄三星、四星,还能在自己体表内形成一层防御膜。如此磅礴的力量,几乎胜过世间任何灵丹妙药。然而君邪武神却说,自己融合之时,只是释放了每一枚玉符中万分之一的力量?如果全部释放,那该得有多恐怖。光想想,就让他心跳加速。“只要我们九世融合,再集中到你这个载体之内,或许就能打破天道桎梏,令天地重天,万法重塑,而我们,或许也可以重返地球家园了!”排列第五的北冥武神感慨道。“重返地球?”古唯古怪的打量了北冥武神一眼,讪讪道:“我记得,诸位好像都在天斗大陆留下了或多或少的后裔,如果重返地球,那这些后裔怎么办?”其他武神他还不太清楚,但其中两位武神,却在天斗大陆留下了后代。比如刚刚说话的北冥武神,就留下了百战族这么一个偌大的种族。除了北冥武神之外,还有排列第七的葬痕武神,也是九位武神中唯一一名女武神,也留下了后裔。而其后裔,便是第初期成长之时,所在的赤龙帝国葬氏皇族。按照这种说法,每位武神几乎都算是在天斗大陆落叶归根了。从另一方面说,如果自己与另外八位武神,真是第一位武神,永恒武神六师赟曌的轮回转世,那么十万年过去,就算还能重返地球,可地球上还有什么?十万年过去,恐怕地球已经天翻地覆,所有亲朋好友恐怕早已化为枯骨深埋地底。“天斗大陆的时间和地球并不一定相等,所以别看天斗大陆过去了十万年,地球说不定才一万年,甚至更短,所以……”逆央武神原本想安慰一下古唯,但说着说着,他自己都开始说不下去了。别说一万年,哪怕只是一千年,对地球来说,依旧足以面目全非了。这时,葬痕武神又道:“无论我们距离地球有多远,我们生在那里,只要还有一线机会,都必须回去。”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哪怕只是回去看看。”古唯这次沉默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与前九世一样,也只是为了返回地球,回到自己的家乡。但如果放开的想,就算回去了又如何?在天斗大陆,他能称王称霸,成为这个世界金字塔顶端的主宰者。然而返回地球,或许他的力量会自此消失,再度沦为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扫视了九位武神的虚影一眼,古唯又突然尴尬的挠了挠头,讪讪道:“这么说,我们真的要融合?”“那是自然!”永恒武神想也不想便道:“筹备了十万年,不融合我们如何能完成目标?”“可是……”古唯尴尬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只不过,他没说,眼神的余角却不着痕迹的瞥了葬痕武神的虚影一眼。就算他接受了自己确实是永恒武神的第十世轮回,也能勉为其难的接受十世融合,但是,葬痕武神为什么会是女的?“你觉得与我融合,有什么问题吗?”似是看出他心里所想,葬痕武神问道。“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古唯悻悻道:“既然我们是男的,为什么第七世轮回的时候,会变成女的?”“这是一次尝试!”葬痕武神径直道:“每一世轮回,都以男子之身,所以第七次的时候,我们想以女子之身重新证道,结果除了肉身上的差异,结果却没什么变化。”顿了顿,葬痕武神又道:“况且我们现在都没有肉身,只剩下最为纯净的力量,你要融合的只是力量,还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呃……这倒是!”古唯这才后知后觉。融合的既然只是力量,那确实没什么可排斥的。只是旋即,他又道:“是不是融合了之后,我就会拥有你们的力量与记忆?”“是的!”这次是永恒武神回答,“我们本为一体,莫非你还在意由谁主导的?”“当然在意!”古唯答得斩钉截铁,“就算我只是你们的第十世轮回,不过我就是我,我不愿做任何人。”“这……”永恒武神眉头一皱。片刻后,他感叹道:“十世轮回,看来每一世都已经分裂成了一个完整的人。”“是啊,不但是他,我之前也有些不甘呢。”轮回武神也苦笑道。“如果融合了之后,我就不复存在,那我拒绝融合!”古唯再次表明态度。九位武神的虚影有些为难。不过用眼神交流了片刻,最终还是永恒武神开口说道:“你的载体,其实融合之后,就算你拥有我们的记忆,身体的本能依旧会让你成为这具新身躯的主体,你只是拥有我们前九世的记忆。”“如果我不想要呢?”古唯惊疑不定道:“或许你们记忆占据了我的记忆呢?”“不会!”永恒武神肯定道:“我们现在只剩下力量体,而你是有血有肉的身躯,我们融合之后,你可以选择是否保留我们的记忆,如果你不想,可以直接把前九世记忆抹去。”“真的可以?”古唯大喜过望。他最怕的就是,融合之后,除了身体,自己已经不再是自己。那这种融合,无异于让自己变成行尸走肉。不过如果自己还是主体,当然另当别论。要知道融合之后,就有可能打开通往地球的道路,他何乐而不为?“对了,我之前每融合一枚人族九符,脑海里总会出现那些模糊不清的大道圣音,这是怎么回事?”古唯又问道。“那是我们残留在九符中的意念。”轮回武神道:“这些意念,主要是我们前九世对于世间力量的一些领悟,虽然含糊不清,但或许能助你领悟出一些属于自己的功法战技。”“确实对我很有帮助。”古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一路走来,他的很多战技,便是从这些模糊不清的大道圣音中感悟出来的。比如踏雪无痕、空天翼、辟天十三斩,以及后面的十面埋伏、湮灭等等。“事不宜迟,既然大家都没意见,是不是可以开始融合了?”永恒武神催促道:“为了这个计划,我们可等了整整十万年,如果最后出现什么差错,十万年的心血将功亏一篑。”剩下的八位武神没有说话,却都将目光聚焦到了古唯身上。“我……”古唯有些紧张,有些惶恐。一旦决定,他的人生将从此天翻地覆,他不知道是否能接受改变后的样子。又或者,他只是纯粹的担心融合之后,依旧无法改变什么。毕竟就连最先布置这个计划的永恒武神,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返回地球,如果真正融合后,发现依旧要受到天道法则的制约,依旧无法摆脱桎梏,那这十万年的部署,岂不是付诸东流了吗?只是犹豫再三,一想到这是自己返回地球的唯一契机,他又顾不得那么多如果了,重重的点了点头,“好,融合吧!”“既然你也没意见,那我们现在会把力量体注入你体内,然后助你冲破准武神桎梏,成为真正的武神。”“而只要你的实力达到武神之境,融合在你体内的九符力量会全部释放,融合进你的四肢百骸,到时候你将成为天斗大陆有史以来天地间的最强者。”永恒大帝语重心长的解释道。“可我现在只融合了八枚人族九符!”古唯焦急道。“放心,我们早已准备好!”说话间,永恒武神伸手一翻,一枚玉符凭空出现在他手中。似玉非玉,似龙非龙,正是九符之一的囚牛符!“其它人族九符都遗落在人族境内,为什么你却单独留下囚牛符在这里?”古唯不解道。“以防万一!”永恒武神解释道:“如果中途有变,或许有其它人能够使用九符内的力量,至少我们手里还拥有一枚。”“看来你们为了这个十万年的计划,还真是处处留手啊!”古唯感慨。“如果不处处留手,现在的你,又怎么能顺利站在这里?”轮回武神帝一冷哼道。“那如果我中途不小心死了呢?”古唯又突然好奇道。这一路走来,可谓波折不断,无数次在生死边缘徘徊,如果其中一次运气不好,岂不是要身死道消?而如果自己中途死了,这十万年的计划怎么办?“这是一场残酷而艰苦的历程……”永恒武神道:“如果你中途死了,轮回还是会继续,直到有一天成功的那一世走到这个大殿为止。”“那你们之前可有……”“有!”古唯话还没说完,君邪武神就道:“每一世轮回,中途都会夭折很多次。”中途都夭折很多次?那岂不是说,自己这一路走来,能顺利来到这座大殿,简直就是万幸?“中途夭折的,已经被抹去,能走到这里的,才是最后成功的,所以你应该能想象,我们为了这十万年的计划,受了多少挫折!”星辰武神感叹道。“那你们之前也像我一样,拥有万古神魔卷吗?”古唯小心翼翼的问道。“当然有,除了第一代的永恒武神,剩下的八世轮回,几乎每一世都拥有万古神魔卷。”北冥武神回应道。“那世人为什么不知道?”古唯诧异道。如果十世轮回,每一世都有万古神魔卷辅助,按理说,世间应该留下传闻,或者记载才对。但实际上,他在天斗大陆历练这么久,根本就没有听说过前人拥有自己这般诡异的辅助手段。“因为我们和你一样,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万古神魔卷的秘密,包括最亲密的人!”葬痕武神解释道。“原来如此!”古唯终于释然。所有问题都已经得到了完美的答案,他不再耽搁,“既然万事俱备,那么来吧!”深吸了口气,他敞开心胸,准备接受前九世的融合。“我先来!”永恒武神六师赟曌从高台上冲出,全身一震,化为一股炽烈的光芒后,猛然钻进了古唯体内。“嗡!”刹那间,一股磅礴的力量自古唯体内扩散而出,澎湃汹涌,席卷周围虚空。“轮到我了!”轮回武神长笑一声,也将自己的力量虚影涣散成一股炽烈的光芒钻入古唯体内。“嗡!”每次力量的注入,都疯狂增强着古唯的力量。不过在增强的同时,这些力量都太强大了,轮回武神才汇聚到体内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身躯快要被撑得爆开。而接下来的另外七位武神,还在一个接一个幻化成纯净的力量钻入他体内。“啊!”某一刻,他再也承受不住,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大喊。只是,再也没人听得见了。因为九位武神的力量,已经全部汇聚到了他的身体内。这一刻,古唯仿佛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浑浑噩噩,恍恍惚惚。而在精神恍惚的同时,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还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里,像无数纷呈的画面轮番呈现,栩栩如生,每一个画面都犹如昨日。这是属于前九世的记忆,信息量杂乱而磅礴,直欲撑爆他整颗头颅。而在接受记忆的同时,钻入他体内的九道力量躯体,已经成功与他完美融合。“嗡!”一股强横至极的波动自他体内传出,浩浩荡荡,震荡九霄,之后又形成一股狂暴无比的涟漪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先是传递到通天路入口那里,让寂灭圣君、九幽魔君、东蒙三人身心大震,如临末日。“他成功了,他一定成功了!”寂灭圣君激动的声音刚刚落下,九幽魔君又语无伦次道:“只要他成功,我们就挣脱天道桎梏的希望就来了!”这股波动浩大无比,从通天路入口传出后,又继续蔓延到天斗大陆每一个角落。小到昆虫鼠蚁,大到飞禽走兽,几乎都在片刻后感应到了那股威压盖世的气息。“新武神出世了!”“天斗大陆第十位武神终于在这一刻诞生了吗?”“也不知道谁有如何潜力,竟然能证道成为天斗大陆第十位武神。”“前九位武神出自我们人族,真希望第十位武神不会落到其他种族头上才好。”一时间,世间修炼者议论纷纷,猜测连连。当然,激动的也只是世间大部分修炼者。因为新武神的诞生,意味着争斗结束,世间将再一次恢复到和平状态。不过那些还在奋斗路上,一心想要踩着各路天才证道成武神的修炼者,却在这一刻绝望与心碎了。他们还在努力,就有人已经证道成武神,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已经失去了竞争的资格。想要再次竞争,除非等到一万年以后。因为天道法则,每一万年才允许一位生灵证道成武神。当然,或许已经没有下个一万年了。因为古唯已经融合了前九世的力量,如果能成功释放人族九符内的所有力量,他就有可能改天换地,打破天道桎梏,重塑万物秩序,成为世间至高无上的主宰者。此刻,苍穹深处,通天路尽头。随着前九世的力量身躯融合成功,古唯也凭空多出了九个不同人生的记忆。不过,永恒武神并没有骗他,记忆始终只是记忆,并不影响他是这具身躯主体这一点。尽管他现在已经成了天斗大陆第十位武神,实力与前九位并驾齐驱,不过他现在却一点也兴奋不起来。因为真正痛苦的,还在后面……前九世的融合,还只是助他突破到武神境,真正能改天换地的力量,是融合在他体内的人族九符。按照永恒武神的说法,一旦他的境界突破到武神境,九符内蕴含的力量就会释放。而九符内的力量有多恐怖,他早已见识过。每融合一枚,都能助他突破两星以上的修为,而这部分力量,还只是万分之一。现在九符齐聚,封印的所有力量同时爆发,他都担心自己还没成功融合,身躯就会被撑爆,然后化为飞灰。“嗡!”突然,一股磅礴的气息在他体内蔓延开来。力量之强,就像火山在体内爆发,直欲摧毁他的五脏六腑。“不好,是第一枚人族九符的力量释放了!”古唯大呼不妙。只是他却无法阻止,因为人族九符内的封印,早就已经设定好了,修为一旦突破到武神境,就会主动释放,丝毫不受他自己控制。“滋滋滋!”狂暴的力量在体内肆意乱蹿,冲刷着他的每一块皮肉,每一根筋脉,每一根骨骼。原本这是世间最纯净的力量,如此冲刷着身体,是在强化他的肉身。然而力量却太凶猛了,哪怕他现在已经是武神境,依旧挡不住这浩浩荡荡的强化方式。“噗!”某一刻,他再也承受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口吐鲜血的同时,他身体表面的筋脉像虫子一样在来回蠕动,皮肤也由紫变红,出现条条裂痕,仿佛整个人随时都会裂开。不过,他还在苦苦支撑,表情早已因过度的痛苦而扭曲变形。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皮肤开始有红光从里面透发出,就像身体再也无法将这股狂暴的力量压制住,人爆体而出一般。“啊……”突然,他仰天大叫了一声,声音凄厉得如同野兽的低吼,如果有人在旁边听到,一定会头皮发麻,背脊发凉。他之所以发出如此凄厉的大吼,实在是已经达到了所能承受的极限。“砰!”随着大吼传出,已经膨胀到极致的身躯瞬间爆裂,倾刻间变成了漫天血雾。 | 古唯释放了绝对领域使十几名准武神静止,但他不想将他们杀死,于是又解除了绝对领域任由准武神们逃跑。古唯告诉东蒙自己可以帮助他恢复自由,东蒙瞬移带古唯来到了苍穹里的巨峰顶端,古唯遭遇寂灭圣君和九幽魔君的双重攻击,他一个人对抗两个强大的敌人,情况十分劣势。古唯突然进入幻境来到了地球,在幻境里他学会了新的招数,并用新的招数成功抵御了寂灭圣君和九幽魔君的攻击。原来寂灭圣君和九幽魔君攻击古唯是为了试探他是否拥有足够的实力去融合人族九符。古唯在大殿里遇到了自己曾经九世的轮回,这九个轮回已经变成了九个武神,他们告诉了古唯事情的经过。古唯得知他们十个人可以融合,实现九九归一重新回到地球。古唯得到了曾经的记忆和力量,他变成了第十位武神,但是极度的痛苦让他的身体炸开了。 |
梅梅领着两三个姐妹,怒气冲冲地,一路奔跑进了工厂的筒子楼。在这一伙姑娘的后面,还追着一个姑娘,她叫文丽,是梅梅的表姐。这一伙姑娘冲上楼梯,冲进楼道,一个个在楼道里左右张望。一个姑娘问:姓庄的新房在哪儿啊?另一个姑娘说:有喜字的门就准是。此时的大庄,被工友们催促着,正和新娘子在咬苹果。今天是大庄结婚的日子,大庄的新娘子是个东北农村姑娘。在工友们的哄笑声中,正准备和新娘子亲嘴的大庄亲不成了。他的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了。接着就是一声尖叫:姓庄的!你个大流氓!屋里办喜事的人都惊住了。冲进门的梅梅和身边的一个姑娘一眼瞄上大庄,就扑了过去。大庄见是梅梅不禁惊叫一声,举目无处可逃,就一头钻进大衣柜的后面,把头藏进去,捂住了耳朵,屁股露在外面就不管了。大庄的新娘子,那位庄嫂,一时不知所以,只是惊慌地、哀怨地看着梅梅。梅梅尖声叫喊着:结婚,我叫你结个六!嘴中叫着冲过去就动手砸东西。人群中面貌憨厚的佟志看不过便出头了。他挡住了梅梅,说道:嗨嗨嗨,你哪儿的你?大结婚的你捣什么乱?梅梅被佟志拦住,气得直跳脚,顺手抓起写着喜字的暖瓶就往地上摔。佟志拦了两下。梅梅行动受阻火更大了。佟志最后也没招了,他拦不住发狂的梅梅。眼看着梅梅叮叮咣咣摔壶砸碗,佟志急得挥手叫工友赶紧去叫保卫科来人,这可是破坏国家的财产!这时,文丽冲进了屋,扒开众人冲上去拽住梅梅往外拉,边拉边劝:你冷静点儿,啊!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这样也不是办法啊!多丢脸啊!梅梅哭闹着不走,大声喊着:姓庄的,你是个大骗子!你说你只爱我一个人的,你说你从来没爱过别的姑娘,你说你这辈子非我不娶,你全是在骗我呀!你个流氓!文丽又拉了一把说:咱回家说去,跟这些人咱犯不着,啊!走吧!佟志在一旁不乐意了,说:啥子?你这怎么劝架呢?你跟谁犯不着呢?文丽眼睛斜了佟志一下,没理会他,拽着梅梅往外走。梅梅却抓着门把手哭着不松手,急得文丽也要哭了。这时,就听见走廊上响起喊声:孙师傅来了……孙师傅见了这个场面,冷静地把梅梅拉进了另一间屋,一边招呼大庄也进去。一直撅着屁股躲在大衣柜后面的大庄回过身,垂着头跟进了另一间屋。孙师傅回头喊了一声:佟子,你劝劝大庄爱人。没想到庄嫂却将门“啪”的一声关上了。不一会儿就传出了跑大风似的哭声。佟志和文丽都有点发怔。片刻,回过神来的佟志埋怨说:好端端的婚礼,都被神经病给搅了!那是姑娘家家做的事吗?文丽看了眼佟志,目光中带着一丝厌恶,说:你这是说什么话呢?我表妹态度是急躁了一点,我也劝过她,可这事儿从根上讲是庄同志不对。他和我表妹谈恋爱,却和别的女人结婚,这道德吗?佟志这时仔细看了文丽一眼,突然他的眼神有点飘,这姑娘挺漂亮的。佟志说话就有点语无伦次了:哎哎!不了解情况没有发言权啊!这庄嫂是大庄的未婚妻,他们订婚都十二年了!你表妹插进一脚,庄嫂怎么办?文丽一愣,问:庄同志今年多大?佟志说:二十六啊!怎么了?文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他们俩是娃娃亲?难怪啊,恩格斯说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你算一算啊,大庄今年二十六岁,订婚十二年,就是说大庄十四岁就订婚了,十四岁的小孩子懂什么感情?这不就是旧社会父母包办的封建婚姻吗?这是应该受到批判的。我有些理解庄同志和我表妹了。佟志一下子张口结舌了。文丽冷傲地看佟志一眼,不屑地说:请你好好学习学习恩格斯理论,对婚姻恋爱问题有一个正确认识!在佟志发呆中,文丽已经出去了……佟志和文丽完全不知道他们还会见面,而且是以一种特殊的方式。那是两个月之后,太阳很温暖的日子。佟志夹着本书匆匆走到工厂操场旁长椅的边上,看到长椅上没有人,就来回地数了会儿电线杆子,转了几个圈后,便在长椅上坐下翻书。看一会儿书,又抬头四下张望。佟志是被孙师傅从被窝里拽出来,来和某个职小老师相亲的。现在,他的屁股上还能感觉到孙师傅巴掌下的疼爱。一个女师傅打男徒弟的屁股,这就是疼爱。佟志的目光被书的内容吸引了,低着头看进去了。一会儿,一身双排扣列宁式军装,梳两条小辫的文丽溜溜达达走来了。文丽是在大姐文秀和妈妈的劝说下来和一个知识分子、青年突击手、连续?年的先进工作者相亲的。据文秀说,这人只比她大两岁。本来文丽是不来的,但为什么又来了呢?是因为不能不来,介绍人是主任,得罪不得。文丽来的目的就是看一眼,她不缺追求者,她有选择的空间。文丽看到长椅上只坐着佟志,就觉得不像,转一圈,看看表,时间也对,但这里只有这么一个人。文丽又看不清一直低头看书的人,便咳嗽了一声。佟志闻声抬头。两个人认出了对方,同时愣住了。文丽的目光瞄了瞄佟志手里的书,问:你就是重工车间的那个技术员?佟志看着文丽手里的杂志,也问:你就是那个职小老师?叫文丽?文丽脸上保持着矜持,也不坐下,想走,又觉得不合适。她就又瞄了瞄佟志,还皱了下眉。佟志感觉到了别扭,说:你能不能坐下!坐下不会吗?文丽淡然一笑,说:我看不必了,咱们见过面,我对你也有一定了解。就这样吧!文丽点点头,就要走。佟志看着文丽傲慢的表情,冲口说:什么叫就这样吧?就哪样啊?文丽眼睛看着别处,说:我们不合适。佟志也想说我们是不合适,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那……那为什么?文丽看着佟志,张口要说什么。佟志赶紧说:你别误会。我不是说要跟你怎么怎么样,我就是讲一个道理。我们就见过一次面,你怎么好像对我有很深的成见呢?这说不上吧?这一点一定要谈。你今天不说清楚,我还真是想不通。文丽说:这多清楚啊!我们价值观、人生观、道德观都不一样,我看我们没办法说到一起去。佟志问:那你说我什么价值观、道德观啊?你了解我吗?文丽一下子生气了,说:这还用我了解吗?大庄和梅梅的事你是知道的,你不批评帮助教育大庄,不去阻止一个违背道德的婚姻,却鼓励和支持大庄背叛梅梅,整个一善恶不分、为虎作伥。你这种行为就是说你是不道德的人。这个话题使得佟志也生气了,说:请你不要老是道德道德的拿大帽子压人。庄嫂十岁就是庄家的人了,大庄要是不娶她,你让庄嫂怎么活下去?知道吗?大庄是有良心的人。我也是有良心的人!文丽说:你这叫强词夺理。庄嫂可怜和梅梅受骗根本是两回事儿!庄嫂现在这样嫁给大庄就不可怜吗?大庄这样做既是对梅梅的不忠,也是对庄嫂的不道德!大庄是双重不道德!佟志不想纠缠这个问题了,说: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是数学老师。文丽好奇了,问:你什么意思?!佟志答道:同志,生活不是小学算术题。有时候,一加一不等于二。大庄和庄嫂不是没有感情。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是青梅竹马。你就不要瞎搅和了!再说大庄也没对梅梅怎么样啊!文丽歪了下头,语气明显愤怒了,说:还要怎么样才算怎么样呢?你什么朝代人啊,有没有文化?懂不懂什么叫感情什么叫爱情!大庄对梅梅的伤害那是一辈子的!佟志反驳道:哪有那么严重!梅梅又没失身!文丽脸红了,瞪着佟志:说什么呢你?我谈的是感情!你这种人,冷血、麻木,简直就不配谈感情!佟志不干了:哎,哎!你说话注意点儿啊!文丽掉头走了。佟志望着文丽离去的背影,叹口气。因为佟志知道,文丽已经走进他的心里了。佟志直直地看着文丽走远了,低下头踢了踢地上冻硬的泥,慢悠悠地低着头往回走,走了一会儿,想起了什么事似的,径直去了大庄家。大庄家的小房间早就收拾停当了。大庄和庄嫂由于梅梅的介入引发的内部战争也暂时停战。他们也顺利地过了一阵日子了。庄嫂是个能干的人,见到佟志来了,就里里外外忙个不休。而大庄呢,端坐在椅子上,边抽烟边和佟志吹牛。大庄看着佟志说:我可看出来了,你惦记那丫头哪,可人家掉头走了呀!那是看不上你。没事儿,赶明个我帮你找个中学老师去,小学老师算什么!佟志急了,说:去去去,谁惦记那丫头啊!我是想不明白,我长这么大就没人这么挤对过我。不行!我还得找她去。大庄说:你一大小伙子跟个小丫头较什么劲!佟志说:这不是较劲不较劲的问题,是做人问题!我的名誉、人品!我……大庄突然笑了,斜着眼看佟志,压低声音:唉,那天我偷偷瞅了一眼,那丫头长得不错,可比梅梅强多了。佟志说:去!她长得好?你眼睛有毛病吧?大庄嘿嘿笑了笑:得!你较劲去吧,找她好好理论理论,哥们儿你是冬天的萝卜,冻(动)了心了!大庄说对了,佟志真的动心了,也就借机去文丽的学校找了文丽。当文丽被传达室李师傅叫出来,一眼看到佟志,就愣住了,问:你怎么?怎么是你找我?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啊?佟志非常礼貌地说道:能耽误你一会儿工夫吗?昨天我还没表达完整我的意见你就走了。文丽微笑说:你觉得有这个必要吗?佟志正色道:我觉得非常有必要,因为你是在对我的人格做评价,如果随便说说,我要告诉你,你不应该这么随便给人下定论。这样不对。如果你真这么看我,我更要告诉你,你看错了。我参加工作五年,年年先进工作者,从来没人用善恶不分、冷血麻木、不配谈感情这样刻薄的字眼形容过我。文丽想不到佟志纠缠这个问题,说:算了,算了。跟你这种无理搅三分的人没什么可说的。佟志说:你又错了,“无理搅三分”这种形容你懂吗?来!来!你跟我走。文丽吓了一跳,直往后退。佟志又说:你跟我找我师傅孙桂荣去,我师傅介绍我认识你的,你让我师傅告诉你,我是什么人!文丽生气地说:你爱什么人什么人,跟我什么关系啊?两人互相瞪着。佟志真诚地说:我没有别的什么,我就是想让你必须明白,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那种坏人!文丽不耐烦了:我爱怎么想怎么想,你管得着吗?文丽的话音刚落,上课铃响了,她回头就走,佟志跟着。文丽不要佟志跟着,瞪着眼说:我跟你没话说!佟志只得站住,眼巴巴看着文丽走远,突然扯着嗓子喊:我有证明,我拿给你看!文丽回头送出一句:神经病!就没见过这么厚脸厚皮的人!时间到了下午,文丽一进办公室就愣住了,一个背冲门的男人正在看墙上的奖状,听到有人进来,转过身,又是佟志。佟志看着文丽仍然倔头倔脑地说:我说过要证明给你看,我到底是什么人!说着伸出手,将手上一堆材料堆到桌上。说是证明材料!文丽直发愣,问:这是什么?你想证明什么?佟志似乎也一怔说:证明……看着文丽秀美的脸,佟志抓抓头皮,说:证明我是好人,不是善恶不分、冷血麻木,不配谈感情……文丽看着突然沉默的佟志,说:你奖状上的先进工作者称号只能证明你工作努力,它并不说明你懂感情。你说是不是?上课铃又一次响了。文丽不再说什么,拿起教案,转身走了。佟志抓着材料的手慢慢放下,看着文丽的背影,沮丧极了……五一国际劳动节到了,工厂里晚上举办舞会。大庄拉着佟志进来。这家伙一进场就东张西望地找人,眼睛突然一亮,捅佟志一下,说:看谁来了。佟志回过头,身体不由得挺直了。门口处,两个身穿布拉吉的姑娘引人注目,是文丽和梅梅。佟志一把没拽住,大庄便已经迎了过去。佟志也跟了过去。此时的梅梅脸扭向一边,眼睛却斜视着大庄。文丽发现不对劲,用力拉了拉梅梅,想赶紧走开,梅梅却不动。大庄笑呵呵看着梅梅,做出邀请的姿势。梅梅出乎佟志意料地拉起大庄的手,两人下场开始起舞。被丢在一边的文丽气得说不出话来,佟志气得脸也白了。他终于按捺不住冲上前,不由分说,拽着大庄就走,梅梅却紧跟上去。文丽这边也傻了,不由自主地也跟上去。四个人进了幕布后面。佟志把大庄一推,说:你这算什么?啊?有没有点道德观啊!你是结了婚的人,你和梅梅早就应该一刀两断了。大庄不满地说:就是跳个舞呗,有啥大不了的?梅梅也说:就是,我们是朋友,跳舞怎么啦?佟志的矛头立刻对准了梅梅,说:你这个女同志也是啊,你明知道大庄已经有老婆了,还和他藕断丝连干什么?他这个人立场不坚定,意志特薄弱,你要吃亏的。梅梅却哼了一鼻子,拽着大庄就走了。大庄边走边回头,一脸得意。文丽一脸忧伤,看了眼佟志说:这是什么事?昨天还跟我说在梦里杀了大庄呢,今天就一起跳舞了。这么快就背叛自己,也够缺德的。佟志看着文丽,声音很诚恳,说:请你相信我,我拿我的人格做保证,虽然你也不见得相信我的人格,可我必须告诉你,大庄不是坏人。他真是身不由己,你要恨就恨万恶旧社会的封建思想。大庄也是受害者。他就像巴金小说里的那个大哥,爱的是梅表姐,可最后娶的却是瑞钰。他这辈子都会非常痛苦的。文丽不禁说道:没想到你还挺懂感情的!佟志没听清,问:你说什么?文丽脸“刷”的红了,低下头,一副要走不走的样子。佟志感到有些尴尬。两人突然不说话了。舞台下音乐声缭绕。文丽一脸矜持低着头。佟志鼓足了勇气,说:文老师,能请你跳舞吗?文丽抬头看了眼佟志,突然笑了。文丽和佟志终于恋爱了。他们进入热恋中的时候就到了夏季,离收获的秋季不远了。这一天休息,佟志在宿舍里穿上新擦过的皮鞋,抓起桌上的烟,抽一口,赶紧掐灭,然后推开窗户,用报纸往外扇烟。还想藏烟灰缸时,文丽就敲门进来了。文丽四下看着,说:比我想象的要干净些。佟志指着自己的床说:这张床是我的。说着拖过一张椅子,发现没擦干净,有脏水印子,赶紧拿湿抹布擦。一边擦一边不好意思说:这准是小李干的。文丽看到佟志桌上有一个自制的小书架,上面堆满了技术书和苏联小说。文丽翻着那些苏联小说,抬眼看佟志,低声问:这些书你都看过啦?佟志认真地说:当然,每天都看,我特喜欢苏联小说,太美啦。然后就背诵起来:人最宝贵的是生命,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你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因碌碌无为感到羞愧……文丽一边听着一边纠正着佟志的读音:哎,现在中央大力提倡普通话,你这川音得改改啊。佟志停止背诵说:别扫兴啊!文丽抿着嘴笑,将书放回书架。书架上却掉下一包烟。佟志吓住了,低头不敢看文丽。文丽问:你抽烟啊?佟志依旧低着头说:不怎么抽,这烟是老吴的。文丽说:我听说动脑筋的人都要抽烟。你们搞技术的,经常动脑子吧?就是别抽得太凶了。佟志抬起头说:不抽不抽。我抽它干吗呀?挺费钱的!就是。文丽看着几张床又问:你们宿舍就你一个外地人啊?佟志说:有三个呢,其中两个是倒插门。可怜,一到星期天就得去丈母娘家干活。文丽不乐意了,问:去丈母娘家干活可怜吗?佟志说:路远不说,第二天还得上班呢。那多麻烦。文丽沉默了一会儿,微微低下头问:要我们那什么了,你住我家,你乐意吗?佟志言不由衷地说:那当然好了,太好了!文丽说:你真乐意,我还不乐意呢。我就烦在家里住。这么大了,我妈还管头管脚,烦死人。再说我大姐住家里,家里也没空房子了。佟志松了口气说:我还真以为要我倒插门进你家呢!可是文丽有些忧心,说:那以后我们那什么了,住哪儿呢?佟志得意地说:这你放心,我这几个哥们儿都拍胸脯保证了,只要我结婚办事,他们都搬出去。文丽嗔道:德性!佟志说:我是不是应该去看看伯父伯母呀?文丽低下头说:看了不定说什么呢。两个人正说着,听见敲门声。佟志拉开门,愣住了。文丽也愣住了。文母、文父、大姐文秀、二姐文慧一溜人齐齐走进来,站成个半圆形,个个盯着佟志看。佟志被突然袭击吓傻了。文丽惊慌地站起来介绍:我妈、我爸、我大姐、二姐……佟志紧张地差点碰翻脚边的暖水瓶。文丽赶紧找椅子,佟志跟着乱找。文秀、文慧也跟着搬椅子。这个过程中,文父、文母就盯着佟志看。文家人加上文丽,一共五个,排成一排,坐在佟志对面,很像考试或者审判。佟志紧张得手脚都没地方放,呆呆地坐在对面床上。文母问:小伙子叫什么呀?佟志正想说话,文丽赶紧使眼色。佟志完全不懂。文丽使得劲大了,文秀、文慧偏过头看文丽。文丽赶紧低下头。佟志恭恭敬敬地答道:我……我叫佟志,四川重庆人。爷爷、父亲都是产业工人,家里有两个姐姐一个妹妹,只有我一个儿子。现在国营“红光”重型机械厂精工车间做技术员,和文丽同志认识八个月零療天了。文丽一脸绝望。佟志一口气说完这些,不说话了,端正坐着。文母看一眼沮丧的文丽说:要说认识时间也不算短了,都有什么打算啊?文丽不好意思地说:妈,你这是干什么呀?有什么话咱回家说吧。文母说:你要早说了,何至于咱家这么兴师动众?你不说就是你做不了主。你既然做不了主,家里就得替你做主。是不是啊,佟同志?佟志起身,深深鞠一躬,说:伯父、伯母、大姐、二姐,我和文丽同志是正当恋爱,我们的爱情是经得起考验的。我现在正式向文丽同志求婚。我请伯父伯母批准我和文丽同志结婚。文丽羞得满脸通红,起身跑出门去。佟志看着文丽跑走,转过脸,一脸诚恳地看着文父。文母又问道:你了解文丽吗?这孩子打小拔尖儿任性,也不大会做家务。你又是个外地人。你们在一起合得来吗?佟志忙回道:谁都有个性,但婚姻的首要条件是感情基础。我爱文丽。她不会家务,我做;她任性,我让着她。文慧说:你能让她一辈子吗?文秀瞪一眼文慧。文慧嘀咕道:本来就是。恋爱时说得好好的,一结婚没准就变。这种事儿见得多了。佟志说:我会,我会让她一辈子,一辈子都像现在一样。文慧又嘀咕说:说得跟百灵鸟唱歌一样好听。佟志没听清,看着文慧,表情焦虑。文母和文父交换眼神,两人先起身。文秀、文慧跟着起身。佟志也站起来,看着四个人走出房间,说:伯母伯父,大姐二姐,请你们相信我。文秀最后一个出门,回过身看着佟志说:我们得回家商量一下。你等回话吧。佟志看着文家人走了,自语道:什么?等回话?我们可是自由恋爱啊!文家前脚走,大庄后脚就溜进来关切地问:怎么着?真有你的,老丈人全家上门相女婿了?佟志坐下了,挺沮丧地说:好像不怎么满意我啊!大庄不解地说:不会吧?你小子差啥了?佟志说:我知道就好了!终于过了“面试”这一关。一天,文丽和佟志在湖边散步。文丽告诉佟志,要想结婚得写一份保证书。这是家里人的意见。佟志为难了,手里抓根干树棍,敲打敲打鞋上的泥,说:这谈对象比入党还难吗?入党要写入党申请书。这谈对象也要写保证书?这保证书怎么写啊?文丽表情严肃地说:这保证书你可要好好写,要写保证你结婚以后对我好啊。要是你敢对我不好,我就把这保证书拿出来,我和我们家也就有的说了。佟志皱着眉头不说话了。文丽看着佟志为难,突然笑了,说:吓到了?我没替你答应!甭理他们,新社会恋爱婚姻自由,咱们找个好日子,把手续办了吧!文丽话虽这么说,眼睛却充满希望地看着佟志。佟志明白文丽是希望他写保证书,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问:我真写啊?文丽不看佟志,说:这种事儿吧,我觉得得自觉自愿,别人让写多没劲啊。佟志下决心说:那就写!不就是把我心里话写出来嘛!文丽上前伏在佟志的怀里,说:你还别说,我妈她们一说你脾气不好,我就想起你和我吵架时眼珠子瞪得是够大的。这保证书第一条就是结婚以后不能冲我瞪眼珠子,我从小到大没受过这个。佟志听了直点头,连声说好好好……公元1957年元旦的这一天,一场大雪覆盖了北京城。文丽和佟志在这一天结婚了。文母看着文丽幸福的样子,想起要问文丽一件重要的事,抓住文丽的手说:娟儿,这结婚了,男人和女人在一起,这个……你知道我意思了吧?文丽眨着眼睛,一脸无辜地问:妈!你想说什么?文母不知道怎样说了,可是不说又不行。于是文母说:你和佟志一天到晚腻在一起,你们都知道结婚是怎么回事了吧?文丽理解错了,忙说:妈,我和佟志在一起没做什么不好的事啊!文母着急了,说:妈不是干涉你婚姻自由,可有的事儿,就是共产主义它也还是一样。这男人女人在一起这阴和阳、公和母、雌和雄,它讲究一个……一个……文丽走神了,她走到衣服架旁,拿下新衣,套在自己身上,然后转过身来,冲着母亲笑:妈,瞧我穿这身好看吗?文母看着一身新衣一脸灿烂笑容的文丽,那重要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新婚之夜,文丽僵直地躺在床上,佟志慢慢俯身过去。两人身体开始接触。文丽一点也不配合,只是佟志在忙乎。文丽不但不配合,并且两眼直瞪天花板,开始胡说八道:我妈说男人和女人一起这个那个的,什么阴和阳,公和母,雌和雄。她特急。我一点不懂她想说什么,我怕!文丽猛地坐起来,“叭”地一下子打开灯。佟志满头大汗也坐起来。两个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佟志说:是我不好,我有点紧张,我没经验。我们……我们再来好不好?佟志慢慢拉开文丽的被子,还没碰到文丽,文丽“嗷”地一声尖叫起来。佟志吓一跳问:怎么了怎么了?文丽哭着打佟志说:我疼!我不结婚了……佟志说:我还没有碰到你,痛啥子痛?好吧!好吧!你睡吧。我不碰你。我看着你睡。文丽抽泣着钻进佟志怀里。佟志大瞪双眼,一动不敢动。他们度过了一个无性的初夜……次日早上,佟志走在厂区的路上,显得无精打采的。大庄从后面追上来,和佟志并肩走着,歪头看一眼佟志说:你这大结婚的又是元旦,怎么还搞加班?是不是弟妹也像这天一样,有点冷你才跑出来?佟志不理会。几个工人一见佟志也围上来。一个工人说:这不是新郎官吗?被新娘子赶出洞房了?一个工人贼头贼脑地问:唉!你整了几次啊?昨晚!佟志没听懂,问:什么整几次?一个工人说:嗨,结了婚的老爷们儿了还有啥不好意思的,就那昨晚上干了几次?佟志听懂了,也发毛了,说:无聊!赶紧工作去!大庄板起面孔说:去去去,你们怎么这么庸俗啊!都关心些什么呀!工人们却围着不走,起着哄说:一次?还是两次?要不就四次?佟志急了。大庄却先说:还六次呢!工人们一听炸了窝:六次啊,这佟子平时看着蔫了巴叽的,那玩意儿还真管用啊。佟志却叹了口气……佟志下班了,想到马上到家可以和文丽再试试整整夫妻的事,心里就比较高兴,吹着口哨回了家。却看到文丽背对着门,低头摆弄自己那些随身的小东西。佟志挨到文丽身边,小声问:哎,想我了吧?文丽抬头看着佟志,一脸可怜巴巴,说:咱回我妈家吧。好吗?佟志愣住了,不明就里,还是点了头。文丽娘家在一条胡同里,胡同里家家户户的门上都贴着迎新年的标语和门神。文丽家里还挺热闹。文丽和佟志提着点心匣子一进门,大人孩子都围上前。文秀说:不是说好了下个礼拜天回娘家吗?怎么才一天就往家跑啊?佟志笑笑,不知道怎么回答。文丽却搂上文母的脖子,说:我想妈了呗。文母高兴地说:来了好,来了好!正赶上晚饭。秀啊,赶紧把昨晚上那半只鸡化了炖上。姑爷进门,小鸡断魂。哎哟!瞧我小闺女这手冻得冰凉冰凉的。吃完了晚饭,文秀回自房去睡了。文丽呆在父母的房间里不走,缠着文母说话。文母不晓得文丽是恐惧和佟志睡觉,就和文丽说着闲话。文母问:你那被子是新弹的棉花,还软和吧?文丽说:软和。一觉睡到大天亮。文母说:结婚了别那么贪睡。母女俩在里屋聊着忽听在外面等急了的佟志喊:娟儿!文丽答应着:你进来吧,喊什么?佟志低头进来,也不坐下,冲着文丽使个眼色,说:挺晚了,咱回家吧?文丽一听此言,立刻拽住文母的胳臂,说:不,我要住在家里。文母笑着推文丽说:这孩子,都结婚了还缠着妈!赶紧走吧,晚了该没车了。文丽像受了惊吓一样,死死攥住文母的胳臂,头埋进文母怀里,声音里带了哭腔:妈,你怎么赶我走啊?文母意识到什么不对,看佟志。佟志掉过了脸。文母一笑说:那就在这凑合一晚上吧。文丽和佟志就睡在文丽以前的房间里。那张床很窄。佟志脱了衣服搂着文丽,越来越兴奋,手就不老实了。文丽紧张地闭上眼睛,不敢动,嘴里还小声说:这可是我家啊,我爸我妈就在旁边,我大姐也住家里,我妈睡觉可轻了,厨房里逃只耗子她都听得见。佟志不说话,往文丽身上爬。文丽咬咬嘴唇,也想了,小声说:那你……那什么你小点动静。两个人又开始了昨晚没完成的游戏。佟志试着有所作为。文丽大瞪双眼,强忍着。佟志突然加大力度。文丽不禁长嚎了一声,双手猛推佟志。佟志不防,一下子光着屁股摔下了床。屋里的两条长凳也被撞翻了。佟志火从心头起,爬起来一脚踢开了那条长凳。“咣当”一声大响,两人吓得愣住。这时门被推开了,文母和文秀站在门口。佟志和文丽赶紧穿衣拉被裹身子,乱成一团。文母看着,和文秀交换目光。文丽缩在床上,说:妈,吵了你了。赶紧睡吧,我们没事儿。佟志点头如捣蒜,说:真的!没事儿,真没事儿。文母说:小佟啊,你先去堂屋吧,妈跟小娟说点事儿。文母和文秀看着佟志出去,关上门,看着文丽忽然笑了:妈以为咱家几个闺女就你读书最多,没想到,你啥也不懂!文丽瞪一眼母亲,低下头脸红了。文母说:这传宗接代的事你怎么不懂呢?结婚前妈就想跟你叨咕叨咕,可怎么跟你说都听不懂,现在懂了吧?文丽摇摇头。文母气馁了,叹气说:得了,秀儿,你跟你妹妹说吧!文秀不乐意了,说:那我结婚的那会儿也没人跟我说啊,我受罪受大发了。文母说:谁叫你是老大,你受的罪就是你妹妹的福!你说说。我走了。文秀气哼哼看着母亲的背影,说:我怎么就那么倒霉,当老大,丁点儿好处也没有!文秀又看看文丽,扑哧一声就乐了。文丽傻傻地问:见我难受你就高兴啊!还姐姐呢!文秀说:你可真够傻的!得了,我告诉你吧,有你乐的了。文秀的法术起了作用,文丽和佟志连夜回了筒子楼自己的家,用文秀的话说,他们连一秒钟都不想在咱家呆啦。文秀说对了,佟志和文丽回到家,一进门就脱衣服上床,光了屁股就开战了。他们如果想到会在一起这样整几十年,也许这个晚上就会少整事,多睡会儿觉了……佟志的婚假结束了。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佟志连走在路上都吹着口哨。在下班时,佟志对大庄说:唉,一会儿打会儿篮球去!大庄说:我可不去,我累了。我可不像你,每个晚上整那种事折腾到天亮。佟志得意了,说:嫉妒了吧?大庄不屑地说:嘁!女人关了灯都一样,有啥可嫉妒的!佟志说:你不嫉妒还老溜我家门缝听墙脚?你看我什么时候溜过你家门缝?大庄说:造谣不打草稿啊你!我是怕影响不好替你关门。咱那条走廊可都是没结婚的小青工。你结婚了就是老同志了,也不知道做个表率!佟志“咣”地给大庄一拳说:你倒好,你老婆母狼似的叫,还真好意思说,像打架似的。佟志转身要走。大庄气得扔掉手中工具,冲着佟志背影喊:我和你打赌,你出不了一个礼拜就得跟你老婆打架。你以为你那酸溜溜的文老师受得了又打呼噜又磨牙又放屁的你?嘁!佟志不理会,吹着口哨得意洋洋走了……筒子楼楼道上放着做饭的炉子。佟志回到家就扎上围裙忙着生火做饭。随后回来的大庄看见佟志做饭就笑了,说:我操!你也太宠你老婆了啊!你这是起了个坏头。我老婆如果跟你老婆学,我可得费大工夫了。不行不行,你小子得改改,男爷们儿?饭太那个了吧?佟志说:你这人管你自己得了,管别人干什么?两个人正说着,文丽进了楼道。大庄一眼看到,马上打招呼说:文老师下班了?文丽表情淡然,用鼻子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对佟志说:我来吧。佟志说:文老师辛苦了,赶紧屋里歇着去,这饭马上就得了。佟志看文丽不理大庄进房了,给了大庄一巴掌,说:别老冲我老婆挤眉弄眼的!大庄说:你别胡说八道!你老婆对我咋那态度?佟志说:谁让你勾搭她表妹?大庄瞪眼说:我要知道梅梅有这么水灵灵的表姐,我还能理梅梅?佟志又给大庄一拳。两人嘿嘿一笑。吃晚饭的时候,庄嫂还在忙乎,大庄却坐着喝小酒。庄嫂推开窗户取窗外的冻肉,因为身体胖,撞到窗边小桌,小桌晃晃,上面东西哗啦啦倒下。大庄喊:瞧你那身肉,不能少吃点多活动活动啊。你瞅人家佟子老婆,那小细腰,细胳膊细腿穿什么都好看。看你那大布衫子,能盛下四个人。庄嫂忍气吞声惯了,没吱声,拎着肉往外走,门带得重一点。大庄又喊:你还敢摔门你!找抽吧你!文丽端着锅哼着小曲在筒子楼水房接水,看见庄嫂进来没说话。她又洗干净案板横放在水槽上。庄嫂身体胖,过时碰到了案板,案板“当”的一声落地了。文丽还没等发作,庄嫂却先发难了:这谁这么不长眼啊,公家地方当自己家啊,乱放东西!文丽说:公家地方就是大家公用,大家都当自己家爱护才对。你说是吧?庄嫂理都不理,掉头往外就走,“当”的一脚把文丽的案板踢开一尺。文丽再有涵养也忍不住了,声音大了一点,说:你怎么能用脚踢,这是案板!吃饭用的。庄嫂已经出去了,在水房外哼一声,说:脏成那样了还案板呢,我还当是厕所盖呢。文丽也冒火了,厉声喊:你给我捡起来!庄嫂站在水房外不走了,她正找一个吵架的机会,这会儿如意了,叉着腰犯横,喊:凭什么给你捡,你挡我道我还没骂你呢!文丽压了压怒气,说:我再说一遍,你给我捡起来!庄嫂尖声喊道:你挡我道倒成我的不是了?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有文化就可以欺负人啊,真没见过你这号的!多管闲事多放屁!文丽气愤地说:你怎么骂人啊!一点教养也没有!佟志闻声赶来,赶紧把文丽拉走了。可是庄嫂却开始哭喊:合起伙欺负人是不是?是不是?文丽和庄嫂的这场战争直接影响了文丽的心情。文丽被佟志拉进房,一进门就哭了,委屈道:这过日子怎么这么难啊,洗次碗都受气;这是什么邻居啊,一点教养也没有。佟志我们吃食堂吧,多省事儿啊,也不用看讨厌的人了。我也不用做饭了,人家不会做嘛。佟志安慰着说:好好好。我做我做。姑奶奶你就躺床上,看爱情小说吧。文丽不哭了,说:瞧你这德性,心不甘情不愿的,那保证书整个一白写。你是骗子。佟志忍住气往外走,说:得了,我不跟你说了,晚上还加班呢。文丽一听急了,问:什么?又加班,这一个月你加几回班了?佟志说:现在厂里赶英超美,就需要天天加班加点,还要向右派份子作斗争。怎么?你们在学校不读书不看报啊?文丽说:什么和什么啊?我晚上一人在家我害怕。佟志说:你不是小孩儿害什么怕啊!文丽说:我从小到大就没一人睡过,要不,我跟你一块儿去。佟志皱着眉说:你有毛病啊,我在那儿工作,你去干吗?文丽呆呆地看着佟志,问:你烦我了吧?我们结婚才半年,你就烦我了?佟志说:不烦不烦,想去就去吧。那些工人可盼着漂亮姑娘媳妇去了,一见女的嗷嗷叫。文丽被吓住了,委屈地独守空房。佟志在车间技术室画着图纸,困得不行,偷偷打开抽屉,摸出一支烟,放到嘴边,想想,放下。又开始犯困,最终还是打开抽屉,拿出烟,点燃了,狠狠吸一口,美得长长地吐出烟雾来。门在这时悄然被推开了,大庄悄然进来,突然嘎嘎冷笑:哈!原形毕露了吧!就知道你小子有这一天。佟志拿根烟砸向大庄。大庄说:还抽个屁,下班了。下夜班的工人三三两两往外走。佟志脚步匆匆,跑到自行车棚,骑上车就跑。大庄在后面喊:嘿,你等我一下。佟志说:快点儿!大庄边找车边说:你急什么,又不是刚结婚那会儿恋床。佟志停了下来说:废什么话!我老婆肯定不睡觉等我呢。大庄说:合着你老婆真成你身上的寄生虫了,一步也离不开你啊。难怪你师傅要批评你家庭观念严重,丧失了革命斗志。佟志不理大庄,骑车先走了。因为有工人叫住了大庄。佟志说得没错,文丽抱着佟志的枕头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趴在枕头上看书,越看越睡不着。正要起床,门悄然推开。佟志进来,见状故意假装吃惊,问:你怎么还不睡啊?文丽气呼呼地说:我一个人睡不着!佟志叹气,说:唉,你可真难伺候。佟志说着往床上爬。文丽问:你洗了吗?佟志说:洗什么洗,我困死了。文丽说:水我都给你烧好了,我给你倒水洗洗。佟志烦了,说:我加了一晚上班,你那工序能不能省一道啊!文丽闻声立刻看着佟志问:你想干吗?佟志问:什么干吗?文丽说:说话怎么这种语气啊!我知道了,你要跟我吵架吗?佟志赶紧:谁跟你吵架啊!我洗我洗!等文丽倒了水时,佟志已经和衣躺在床上,四仰八叉睡着了,呼噜声震天响。文丽一见之下立刻拉下了脸,咣当一下放下水盆,走到床前开始推,还喊:起来!起来,脱衣服洗洗再睡!佟志纹丝不动。文丽开始用力,然后掐鼻?,摇脑袋。佟志就是不醒。文丽一急,手滑了一下,佟志的脑袋咣当一声滑落,磕到床沿上了。他疼得惊醒了,猛地翻身坐起,眼睛血红,冲着文丽喊:你干什么?文丽不看佟志,一个劲拍床单,说:脱了衣服,洗洗去,回来就睡,脏死了!佟志大喝一声:你有完没完啊!文丽吓一跳,看佟志正瞪着她,眼里瞬间闪过一丝杀气。文丽被吓住了,说:你干什么这么凶?佟志说:我跟你说我天天加班,我累得要死,你还洗啊洗的,你有点人性行吗?文丽抓起枕头砸向佟志,喊:我没人性?让你讲卫生有什么不对的?说你一句看你凶的,想吃人啊!结婚前还写保证书,结婚才半年就原形毕露!我妈说得一点没错!佟志也喊:你当我爱写那保证书啊,那都让你给逼的,我早就忍无可忍了。文丽瞪着佟志,说:你什么意思?你忍什么你忍?我有什么让你忍的?你说呀!说呀说呀你!佟志说:你嚷嚷什么?你以为你身上毛病还少啊,我不爱说就是了。文丽一下扑到佟志身上,喊:你毛病少啊,你呼噜跟打雷一样,吵得我天天晚上都失眠。脚那么臭,臭袜子能熏死一头大象,吃饭吧嗒嘴,也不好好穿鞋,老踩鞋帮子,说你多少回了你都不改。还有你说戒烟,信誓旦旦的,结果你老偷偷抽!还不爱刷牙,不洗脚,还骗我说爱看小说,你结婚以后看过一篇小说吗?根本就是欺骗!和大庄一样,大骗子!佟志说:那你呢?臭讲究臭美,碰你一下手你洗半天。文丽尖着嗓子叫:讲卫生有什么不对的?党中央都号召开展爱国卫生运动!你那么脏我为什么不能说说?佟志说:你嫌我脏是不是?人家老百姓夫妻过日子,几千年都这么过来的,我看就是你精神有毛病,洁癖。哪点像个工人阶级啊,你纯粹是资产阶级,你得好好改造!文丽要哭了,说:你说谁是资产阶级?你说谁资产阶级?佟志说:你!你不是资产阶级你是什么?文丽怒喊:资产阶级是随便说的吗?我舅家大表哥就被单位说是资产阶级,打成右派了。你想打我右派啊!佟志冷不丁一下吓到了,急忙说:这哪儿跟哪儿啊!我说的是家务事儿,说你臭讲究,洁癖,就是打个比喻。你上纲上线,你真无知!文丽声音也小了,说:你才无知!工人阶级就应该不讲卫生不爱干净吗?你简直在给工人阶级脸上抹黑!你简直就是右派言论!佟志也冒火了,说:右派帽子是随便扣的吗?这时,有人敲墙壁,闷闷的声音喊道:吵什么呀,深更半夜的。文丽和佟志互相看着。文丽突然跳起来找出保证书,恨恨地说:保证书有什么用?一把火烧了算了。文丽说着就找火柴烧保证书。佟志赶紧抢下来。保证书被撕破了。佟志大声说:有理你说理啊!玩什么火你!文丽推开佟志说:我不是资产阶级吗?别碰我!文丽起身要走。佟志怒喊:你哪儿去?文丽瞪眼喊:你管得着吗!佟志说:大晚上的别来劲啊!文丽更生气了,“啪”地推开门就走。出了楼门走几步,回头看佟志没跟上来,却看见有人从楼道出来,赶紧躲到树后,结果不是佟志,文丽气呼呼快步走了。佟志追出来,围着楼转了一圈,没找着文丽,却看到大庄骑着车回来,老远就嚷嚷:佟子,大晚上不睡觉瞎转悠什么呀?佟志说:去!大庄一脸坏笑,说:我知道了,和老婆打架了吧?佟志说:瞎说什么。我出来倒垃圾。大庄笑了,说:原来你老婆是垃圾!佟志瞪着眼,压低声音说:你说我就说她几句,嘿,离家出走了,什么意思吗!大庄不笑了,问:真让我说着了,你们终于吵架了。佟志说:你来劲是吧!大庄拍着佟志的肩膀,说:小夫妻吵吵架是好事儿,不吵不闹那才坏菜了呢。你们以前那样,那太假,简直不像人过的日子!现在好了,终于上道了。佟志说:去去去!大庄说:回家吧,你老婆胆儿小,这么晚了能往哪儿跑?肯定悄悄回家了。佟志想想也对,就跟着大庄回家了。文丽孤零零站在车站上,周围没有人,文丽开始害怕了,左看右看,远处一个骑车的黑影过来了,文丽吓得赶紧往家跑。而这时,佟志在家里没看到文丽,就坐在床上,又生气又担心。拿根烟也抽不下去,正想推门再次出去找,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文丽冲了进来。佟志刚想上前,文丽一通怒斥:我真是瞎了眼,怎么能跟你这种狠心的人结婚呢,我一女的三更半夜的一个人在外面,要碰上坏人怎么办啊?你连找都不找,你到底心里有没有我啊!文丽说着就哭了。佟志叫屈说:我怎么没找啊,我满世界找你,又怕你先回家没钥匙,我紧着赶着往家跑。你也是,跑哪儿去了?不胆小吗?这离家出走胆儿就大了?文丽说:你还说我,还说我!我告诉你我今儿亏得没出什么事儿,要出了什么事儿,全赖你!佟志直点头说:好!好!得!赖我全赖我。文丽说:你还不服气?说好一辈子哄着我,不让我生气,不跟我吵架,全是假的,你这个大骗子!佟志想想大骗子的帽子决不能戴,就从桌上拿起保证书,说:现在破了的保证书已经被我粘好了。佟志是好同志,他没骗你,他一点也不想跟你吵架,今儿这事儿,就算他错了。文丽伤心地说:可是,我们终于开始吵架了啊!这是事实啊!佟志说:是你吵,我可没吵,我是在和你辩论,真理越辩越明!文丽眼睛慢慢发红了,说:我还以为,我们和别人不一样,永远永远不会吵架。你就是个大骗子。文丽流泪了。佟志抬手拍了下脑袋,看着痛哭的文丽愣住了……文丽和佟志晚上走在工厂的仓库区里,他们是来找废钢铁的。这是文丽学校交下的任务,因为要赶英超美,全国人民都上阵大炼钢铁。文丽四下张望一下,说:这地方我带学生来过,掘地三尺,连个小镙丝钉都没放过,哪还有废钢铁啊!你骗我吧?佟志说:你熟悉工厂还是我熟悉?跟着走完了。仓库后面那有个井盖儿,咱找块木板给换了,那井盖沉着呢,你的任务就完成了。文丽听着起急,说:那快点啊,被别人发现不就坏菜了吗?佟志得意了,说:别人哪知道啊!在仓库后面,大庄和梅梅也在到处找铁。梅梅找不到废钢铁,担心完不成任务有点急,对大庄说:你不说有好几根废盘条吗?在哪儿呢?大庄说:别急,别急。梅梅说:干吗不急,不急我能找你吗?我告诉你,我们学校这个月小高炉炼钢指标还差老些呢!校长都急了。每个教学组必须完成废铁指标。我连发卡都交上去了,还不成。关键时刻你就得帮我。大庄说:我还要怎么帮你啊!我家的铁器就剩铁锅了,连锅盖都捐了,我横不能把厂里机器砸了给你吧。梅梅给了大庄一拳,说:快找吧,就会说大话!大庄也还了梅梅一拳。两人正打闹时,佟志和文丽过来了。佟志先看见他俩,赶紧想挡住文丽。文丽已经看见了,立时气得脸色发白。大庄和梅梅也看见佟志两口子,两个人不闹了。大庄的表情有点虚,梅梅却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梅梅冲着文丽喊:我们这儿捡废铁呢!你干吗跟来?文丽说:捡废铁干吗非找他,还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半夜三更犄角旮旯的,别把别人当傻子!梅梅不服气地说:废话,你有丈夫你当然有人帮,我不找大庄我找谁?我们组这个月废铁指标完不成,你帮我啊!文丽说:别狡辩了,怎么没男人帮你?那个飞行员呢?又吹了,还不吸取教训啊!梅梅脸上有点红,她不想扯出那个飞行员,说:去去去,没工夫跟你掰扯!学校小高炉还等着废铁呢!在另一边,佟志在教训大庄。佟志说:你老婆都要生了,你怎么还在外面瞎搞啊!这让你老婆知道了,还不气死了!佟志想想便来气,又说:就算你捡废铁,你哪儿捡不好,非上厂里捡!偏让文丽看见,我这一个劲向文丽宣扬你和庄嫂青梅竹马感情基础特深厚,你心地善良,你就给我来这么一下,你可真能给我长脸啊!大庄也生气了,说:得了,别拿我老婆说事了,我知道你维护自己在你老婆心里的破形象。佟志气哼哼说:废话。我这形象从开始就被你破坏了。我这结婚以后一直在修复,我修复一点你就破坏一片。你气死我了。大庄说: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你老婆多好啊!脸蛋漂亮身材又好,有文化还有修养,走到大街上这手一挎小腰一扭,人见人爱。你瞅我那屋里的,啊,那吨位,没怀孩子往屋里一放,半间屋子就满了。现在挺个大肚子,简直就是三座大山啊!我在家连气都喘不过来。我帮梅梅就算有点私心,也不过就是想透口气。我咋啦?人家梅梅主动找我,你这瞎起什么哄?佟志琢磨过来,说:原来你看我老婆好,你暗藏祸心啊!大庄愣一下,却不理佟志的话,说:不跟你说了,你这人不讲义气!不够哥们儿!佟志大声说:你说清楚了,谁不讲义气谁不够哥们儿?梅梅在那边喊:大庄,到底有没有废铁啊?没有咱上别地儿找去,别在这碍眼了!大庄答应着,和梅梅前后走了。文丽气得掉头就走。佟志在后面喊:还捡不捡废铁了?文丽站住,回身瞪着佟志问:你知道大庄和梅梅一直保持关系,是不是?佟志赶紧拉着文丽往一边闪,说:你疯了?这在厂里,瞎嚷嚷什么?文丽甩开佟志的手,说:我告诉你,梅梅就算是我亲妹妹,她愣要往火坑里跳我也管不了。我气的是你。你老和大庄这种人混在一起,近墨者黑你懂不懂?佟志说:那你是黑是红啊?我是跟你在一起多还是跟大庄一起多啊?文丽说:你少来,少狡辩啊。你说,你是不是和大庄一样,有什么瞒着我的?佟志吓住了,说:谁跟你说的?这乱嚼舌头的,烂他的嘴。文丽一下子呆住,问:你真有事儿啊?!佟志即刻反应过来问:什么事儿?文丽脸色冷下来,说:我说你怎么那么向着大庄,合起伙来骗庄嫂。反正你今天不坦白交代,我不回家。佟志说:坦白交待什么?我有啥子可交待的嘛。文丽问:你认识我以前有没有什么相好的?佟志急得转一圈,说:哎,我这个人的个性你是晓得的,我内向得很嘛,我怎么可能像大庄一样乱爱嘛。你要不信,问问我师傅孙桂荣啊!要不你问我妈妈呀。我妈妈最了解我嘛。文丽有一点释然,她瞪着佟志,说:我要发现你骗我,我可没庄嫂那么好脾气。佟志直叹气,和文丽弄了废井盖,回到家,简单地吃了饭。两个人躺在床上。文丽故意按亮了台灯,又往佟志身边靠靠。可是佟志的手却伸到床下,想摸烟抽,又没敢。文丽说:哎!你说,梅梅看上大庄什么了?要长相没长相,要个头没个头,还流里流气的,除了技术好点,哪有什么魅力啊!我看给梅梅介绍的那几个对象,个个都比大庄不知道强多少倍,你说她怎么就那么不开眼?这大庄给她施什么法术了吧?佟志手里还攥着烟,想上厕所抽烟,又对这话题没兴趣,说:我哪儿知道为什么,这得问你表妹自己。佟志就着起身说:我上厕所。文丽一把拽住,说:等会儿,我这话还没说完呢。佟志说:你想憋死我啊!文丽只顾说自己的:大庄既然爱梅梅,肯定对庄嫂没感情吧,可没感情还能一起过日子还能生孩子?我想不通。佟志说:包办婚姻也不一定没感情。过去都是包办婚姻,日子过得也好着呢!没听说先结婚后恋爱嘛。文丽翻个身,后背冲着佟志,说:我们是先恋爱后结婚吧?你在我以前,恋爱过吗?佟志立刻警惕了,说:你就套我吧,我刚说的你就忘了?文丽笑了:哈哈,警惕性还倍儿高。佟志突然问:那你呢?文丽没在意,说:我什么?佟志说:你认识我以前,恋爱过吗?文丽愣了一下,回过头看佟志。佟志看着文丽。文丽扑哧一声笑了,说:你这么问还真把我问愣了。我告诉你啊,我们师范是女校,我在学校还真有几个特别好的姐妹,大家老是宝玉啊黛玉啊、梁山伯祝英台的乱叫,有一个女生真要当我丈夫呢。佟志嘻嘻一笑说:看你这傻大姐样,也不像恋爱过。文丽说:你后悔了吧?不满足了吧?特愿意找梅梅那样风骚女人吧?佟志责怪说:胡说八道!梅梅可是你表妹!和我有什么关系!文丽说:我不想要这种妹妹了,太不检点!整个一个没是非,没定力,早晚得栽大跟头!佟志看着文丽说:得!我上厕所啊。佟志没上厕所,他上了大庄家。他有话问大庄,也顺便过烟瘾。庄嫂没在家。佟志和大庄坐在桌边抽烟。佟志看着大庄,左看右看,看得大庄直发毛,问:干啥?佟志说:我老婆问我,你有啥魅力,怎么挺漂亮的梅梅就这么死守着你,愣不嫁人。我也纳闷啊,你都怎么梅梅了?大庄得意了,说:这是天机能泄露吗?我要是没这娃娃亲,文丽那种女人也得死迷上我。佟志心里跳了一跳,立刻瞪了眼,问:什么?大庄赶紧说:哎哎!我是打个比方。佟志说:你以后离我老婆远点儿啊!大庄说:嘁!就你那老婆,酸死了,闻着味儿就能熏死人,见着了能跑多远就多远啊,还用你说!佟志给了大庄一巴掌。大庄嘿嘿乐,说:“你回家吧,时间长了你老婆就怀疑了。一泡屎的时间不能长……关于文丽怀疑佟志过去有过恋爱的事,在几天后就证实了。那天,佟志吹着口哨进了工厂车间技术室,技术室里靠窗站着的一个姑娘回过身来,佟志的口哨声就卡住了。姑娘是佟志的老同学,有过恋爱关系的姚爱伦,也叫方卓娅。方卓娅一脸温柔地对着佟志微笑,说:还爱吹口哨?佟志一阵紧张,说:姚爱伦,你怎么……方卓娅说:你要叫我方卓娅。佟志说:噢噢,方卓娅,好!怎么你,你是来找我的?方卓娅说:你们厂炼钢产量全局第一。我们厂组织了取经团,专门来取经的。佟志说:我就是觉得有点突然,你不是前几天还有信吗?方卓娅说:我的信你都收到了?好啊!你一封也没回,我还以为你调工作了。佟志一脸尴尬,说:坐,你坐!佟志胡乱拉着椅子,跌跌撞撞,差点撞翻技术室里那些摆图纸的架子,架子上的仪器劈里啪啦往下掉,佟志更尴尬了。方卓娅倒是大大方方帮佟志一起收拾东西,她的手碰到佟志,毫不犹豫抓着不放。吓得佟志立刻甩开,倒退不已,头撞到柜子角,疼得叫出声来。方卓娅看着佟志,说:别这样,我只是来看看你,没别的意思。佟志退避三舍,揉着头说:坐坐坐,我就是觉得有一点突然。你来打招呼就好了。方卓娅说:我来出差,一直没你的信,就想来看一眼。见到你,我也就放心了。方卓娅说着,含情脉脉看着佟志。佟志躲避方卓娅目光,又无法解释没回信的事,只得说:其实我是想给你回信的,就是有一点忙。方卓娅说:别解释了。其实,是我对不起你,我们家对不起你。我从来没想过要抱怨你。方卓娅说着眼圈有点红。佟志感到别扭,赶紧掏手绢,想递给方卓娅,又怕她嫌脏。正犹豫着,方卓娅却一把抓过手绢,细细擦起来。佟志问:你过得还好吧?方卓娅擦着眼睛,哽咽着说:就那么回事儿,过日子呗。你呢,还好吧?佟志也附和着:凑合吧。方卓娅闻言立刻瞪眼看着佟志,语气中充满期待,说:以前都怪我不好,我没坚持。佟志一愣,忙说:别这么说。大家还是朋友,朋友!方卓娅眼睛又红了。佟志正着急间,听到门外大庄跟人说话的声音,立刻打开门,大叫:大庄!大庄闻言立刻跑过来,进门一眼看见眼睛红肿的方卓娅,立刻鬼鬼祟祟地关上门,斜眼看着方卓娅,低声问:干吗?佟志说:这我老同学,方卓娅。大庄冲着方卓娅点头,方卓娅也非常矜持地点头打招呼。佟志说:厂里找我有点事儿,你帮着招呼我同学一下,待会儿中午吃饭帮我带两份饭回来。大庄说:这没问题!见佟志这么说,方卓娅坐不住了,起身说:既然你忙,那我就先走了。我们这个取经团不光要学习你们厂,还要学习别的单位,在北京还要呆些日子。过几天我们老同学找时间聚一下。你说好吗?方卓娅因为当着大庄的面,普通话说得拿腔拿调极难听,大庄在一边直撇嘴。佟志一个劲点头说:好好好,我要去厂部,我就不送你了。大庄你帮我送一下。大庄说:从命!卓娅同志,走吧。方卓娅矜持地说:不必客气,我自己认得路。方卓娅说完,走到佟志身边,冲他笑了笑,推开门走了。方卓娅一走,佟志赶紧翻开抽屉找烟抽。大庄则靠着墙哈哈大笑。佟志一屁股坐下,点着赶紧抽两口,这才瞪着大庄问:你乐什么?我和你可不一样啊!大庄在佟志对面坐下,一脸正经地说:这女人不能碰。佟志倒奇了,问:我碰她干什么。哎,为什么不能碰?大庄说:你说你啥命啊,怎么都遇上这号难缠女人啊,那文老师和这位卓娅比起来可就是太女人了。这方卓娅啊,矫情,不可爱,幸亏你没娶她。佟志得意地说:那当然,要不我怎么会娶文丽呢,这方卓娅追我追得多狠啊,我就烦她那股子假劲。不过,今天看她吧,心里还怪难受的,技校那会儿,她还是我们班班花呢。今天看整个一个老妇女,你说这女人一结婚咋变得那么快?大庄说:你们文老师倒是变得少,结婚两年了小腰还那么细。佟志说:我老婆可没的说。我告诉你啊,她说她特喜欢我的头发味儿。大庄凑近了,问:是吗?怎么喜欢?佟志刚想回答,门外就传来敲门声。文丽的声音飘进来:佟子,你在吗?佟志吓得赶紧拉开抽屉,把烟塞进去,然后拉开门问:你怎么来啦?文丽说:捡废铁呗。我们学校的小高炉胃口太大了,可把我累坏了,连厂里阴沟地缝都让我们翻遍了。你知道江小丁今天干了件什么事儿?他爸给他一块吸铁石,他拿着,愣吸出好几根生锈的小铁钉。三个人都笑了。正笑着,文丽吸了吸鼻子,突然问:怎么有烟味啊,哪着火了?佟志和大庄赶紧回头,啊呀叫一声,佟志赶紧拉开抽屉,烟已经把抽屉里的东西点燃了。大庄操起暖水瓶浇上去,火灭了。没等文丽发话,佟志立刻瞪着大庄说:跟你说过多少次,上班时间不能抽烟!老是不听劝。大庄也瞪着佟志说:你这技术室也没贴禁止抽烟标记,怎么就不能抽啊?文丽看看两个男人,淡然道:抽烟可不是什么好事儿,没听说好多家庭就是因为抽烟把房子都点着了吗?佟志和大庄都点头。文丽说:今天吃食堂吧?家里米没了。佟志一个劲点头说:吃食堂吃食堂。食堂今天有烧茄子,我给你打回去。文丽又看看那个抽屉,就走出了门。两个男人看文丽走了,赶紧掏出烟,继续对着喷。下班了,佟志从食堂打了饭回家,和文丽吃完了晚饭。佟志借上厕所的时间在楼梯口抽烟,一边抽烟一边打蚊子,啪啪响。文丽悄然走来,看着丈夫一边贪婪抽烟,一边使劲打蚊子,想起白天佟志把烟藏进抽屉的事,心里突然一阵自责,说:回家抽吧。别燃烧了这楼。佟志吓了一跳。文丽把佟志叫进屋,看着他身上被蚊子咬的包,便帮佟志擦清凉油边说:你可真是舍命不舍烟,你要真那么爱抽就抽呗,干吗骗我说戒了啊?佟志嘿嘿笑着说:不是怕你嘛,政委同志。文丽说:你骗我的事不下十来件,就说那保证书……佟志急忙说:咱不提那保证书成不?我不都给你裱好了吗,你要不嫌寒碜我就当光荣榜挂屋里。哟,真痒死了。蚊子怎么就爱咬我呀!比老鼠还可恨,除四害怎么就不能赶尽杀绝这些小王八蛋呢!文丽赶紧低下头继续给佟志抹清凉油,一边唠叨着:你就会骗我,欺负我心眼儿好。佟志说:你还实诚?你比如来佛都精,我可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了。文丽放下清凉油说:算了吧,别那么可怜了,以后在家抽吧。烟味儿点我倒也能忍,可也太费钱了。佟志赶紧保证说:我以后一天就抽一包。文丽掰着手指头算账,说:一包两毛钱,十天两块,一个月三十一天,十来块钱呢!太费了。佟志说:那,一天半包。再说了,那小月不才三十天嘛,二月份才二十八天。文丽说:二月还二十九天呢,你怎么不算二十九天啊。对了,明天咱们该回家看看了。你可要记得,以后一天最多半包。次日,文丽一个人回了娘家。文母和几个女儿在厨房忙碌着。文母问文丽:佟子怎么没跟你来啊?文丽听文母提到佟志就有些生气,说:他说有外地同学来北京,几个分在北京的老同学搞个聚会,晚饭时来。这时,院子里传来男人寒暄的声音。又传来文父响亮的招呼声。文丽循声回头看着,问:我爸有客人?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跟着文父进屋。文丽见了这男人愣一下,接着又跟进几个和文父年纪差不多的男人。文父给文丽介绍:这几位你都见过。指着年轻男人又说,这位钟老师是爸爸新结识的一位朋友。钟老师,这是我小女儿,也是老师,跟你同行。钟老师慢慢回头。文丽惊讶地说:是你!老师?钟老师也愣了一下,即刻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说:是你啊,文丽,你是文先生的女儿?这么巧。文父问:你们认识?文丽说:爸,这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师范学校最受学生欢迎的语文老师啊!文父说:想起来啦,钟老师,知道就早请你家来啦。小娟可崇拜你啦,把你上课的每句话都记在本上。你在课堂讲的那些苏联小说,她回家就买,天天看,觉都不睡,眼睛差点看瞎了,结婚别的不想,就想着那些苏联小说。文丽脸红了。钟老师温和地看着文丽,问:你结婚了?文丽红着脸说:是啊,老师,我听说你调工作了,是吗?钟老师眼中闪过一丝忧郁,说:啊!是啊。文父说:小娟让你妈赶紧摆桌子,客人都到齐了。客人吃完饭,陆续走了,屋里就剩下钟老师。钟老师在昏黄的灯光下,和这些古旧的东西在一起,有一种奇特的凄凉感觉。文丽给钟老师递过茶。文丽说:我还是第一次看你穿中山装,感觉特怪。你还是穿西装潇洒。钟老师一笑,喝口茶。文丽说:你还喝咖啡吗?钟老师愣了片刻,说:不太喝了。文丽问:你现在还教语文?钟老师说:我现在教音乐和美术。文丽又说:你的钢琴弹得很好,我听过。钟老师平静地说:我现在拉二胡。文丽笑笑不说话了。钟老师看着文丽,说:在学校觉得你们班里你最小最不爱说话,现在也结婚了,爱人是做什么的?挺好的吧?文丽说:他是技术员,挺好的。钟老师你也结婚了吧?钟老师说:我下个礼拜准备结婚,本来是请文先生参加婚礼的,你也来吧。文丽兴奋了,说:我见过你的女朋友,又漂亮气质又好,听说和你是大学同学。钟老师看着文丽兴奋的笑脸,脸上闪过一丝忧郁,没回答,说:我该走了。文丽送钟老师从屋里出来,文丽说:爸爸真是,你要走了他送客人还不回来。 | 1957年元旦,文丽和佟志结婚,当晚文丽拒绝与佟志亲近。后文母和文秀向文丽解释了夫妻生活的重要性,夫妻俩首次尝试亲近成功。佟志在与同事大庄对话中透露出婚后生活的幸福与一些小摩擦,婚后佟志承担起做饭等家务。与庄嫂发生争执让文丽感到邻里关系的复杂,佟志在工作上的压力和加班也让文丽感到孤独和害怕。两人因为卫生习惯等矛盾发生争吵,甚至提到了离婚。最终两人虽然和解,但文丽对婚姻生活的美好幻想受到了冲击。文丽和佟志在工厂仓库区寻找废钢铁,以完成文丽学校的任务。大庄和梅梅也在这里,两人私下的亲密相处让文丽感到不快。文丽问佟志是否有外遇,佟志否认并提到自己的内向性格。前任方卓娅邀请佟志参加婚礼,佟志认为方卓娅变得老态。佟志对文丽否认了过去的恋爱,并反问文丽同样的问题。文丽提到自己曾有过亲密的女性朋友,但没有真正的恋爱经历。文丽在娘家遇到了父亲的新朋友钟老师,她曾是文丽学校的语文老师,她邀请文丽参加婚礼。 |
“什么!该死!”放下电话时,龙飞的脸色极度阴沉,完全被愤怒代替,“秦风,你找死。”看见龙飞非常难看的脸色,刘超皱眉问,“发生了什么事?”“楚凝烟被秦风带走了。”龙飞此刻非常后悔,或者说忽视了楚凝烟,其实早就应该想到才对,从楚雄失踪那时就该提高警惕。“草!”叶少天也凑了过来,“怎么了?”“我们去吧,抓住那狗杂碎。”刘超狠言道。龙飞沉思半晌,摇了摇头,“我自己去,你们协助刀疤他们收拾残局,千万要小心,段五爷的人肯定早就开始注意我们了,不要太过暴露你们的实力。”“好!”兵分两路,龙飞以最快的速度与叶晨汇合,同时又通知刺刀情报组的兄弟全力开始寻找楚雄的下落。秦风在接到了楚凝烟之后,神色变得非常严肃,楚凝烟也变得非常紧张,“秦风,怎么回事?”“你哥出事了,先离开这里再说。”一边开着车,秦风严肃道。之前接到刘勇的电话声称酒吧出事了,让她别去那边,可楚凝烟却非常担心,再次拨打刘勇的地那话事却没人接听,为此让她更加担心,放心不下的她还是准备去酒吧那边一看究竟。就在准备赶往酒吧的途中时碰到了秦风,见气表情,让楚凝烟觉得事情更加复杂。“该死!”秦风暗骂一声,通过后视镜两辆车正急速的向这边追了过来,猛踩油门,将速度提升到了更快。一看秦风着急的样子,楚凝烟心乱如麻,急忙掏出电话又给刘勇打过去,但手机却没有信号,她根本不知道在车上早就安装了屏蔽器。“秦风,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抓紧!”一个飘移,车子甩进了另外一条街道,秦风道,“这几天道上彻底乱了,几个老大都遭到了暗杀。”楚凝烟虽然出来混的,可守着蓝鸟酒吧的她多少听说了一些道上的事,只是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让庆南市整个黑道发生了这么大的混乱。“你哥逃出来后一直不敢露面,我通过朋友找到他,可还是晚了一步,他被人劫走了。”那些年对楚雄的确存在很大的埋怨,但他们始终是兄妹,楚凝烟不否认一个事实,大哥是爱她,从蓝薇空中听说楚雄逃走的时候也的确松了一口气,可现在又出事了,心里又纠成了一团。“你是不是知道是什么人干的。”“你别问了。”“告诉我。”楚凝烟不傻,能够从秦风的话中听出来,他肯定知道却不愿意说。过弯之后是一条直路,将后面两辆车甩开了一段距离,秦风才看了楚凝烟一眼,“是你最不想知道的答案,凝烟,你放心,无论如何都我都会想办法救出你哥。”秦风这样的搪塞不仅不会让楚凝烟心安,反而让她更加担心,而且秦风的话已经透露着一个很重要的信息,是她不愿意的知道的答案,那意味着抓走她哥的人她认识。“是我认识的人对不对。”秦风表情为难,楚凝烟却道,“我想知道是谁。”重重的喘了了一口气,秦风妥协了,吐出两个字,“龙飞。”龙飞!是他!楚凝烟表情木讷,她怎么也想不到会是龙飞,用力的摇头,“不可能是他,不会的。”“凝烟,你醒醒吧,我知道你还爱着他,不错,我是很喜欢你,但你知道我的为人,如果不是真的,我还不至于故意中伤他,他已经不是你曾经认识的那个人了。”“不不不,我不相信。”楚凝烟眼泪不争气的留下来,她不相信龙飞会这么做,就算楚雄曾经拆散了他们,可仅凭这样龙飞就回来报复,这说不过去,而且她已经知道龙飞有喜欢的人了。秦风露出情深的眼神,“我知道你无法接受,可这是事实,文件夹里有他这几年的资料,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调查他,我只是不想你受到伤害。”看着摆放在控台上的文件夹,楚凝烟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伸出颤抖的手将它拿下来,沉重的呼吸了几口将气打开。当看完龙飞的资料,掩着嘴唇,眼泪再一次的滑落了下来。不过楚凝烟没有发现,就在她无法相信看到的一切时秦风嘴角却勾勒起了得意的笑容,稍瞬即逝。“他参过军,不过没有多久因为伤人就退伍了,在国内其他几个地方都混过,最后因为一次重伤入狱七年,今天才出来,凝烟,这次庆南市道上打乱也是他一手策划的。”显然,秦风的话又成了助推器,让楚凝烟浑身忍不住颤抖。碰!车尾被猛烈的撞击,车子横在公路上飘移了几十米,秦风大骂一声,急速调整方向让车子保持平衡,着急道,“抓稳了。”两辆追击的车不过是秦风为了做戏安排的,他没有发现在两辆车的后面还有一辆车。叶晨猛然加速,将一辆车逼到了路边的水沟里,下车冲过去将司机揪出来,“说,秦风准备去哪儿。”司机被撞得七荤八素,见到叶晨要吃人的目光,心中多了一丝后怕,但咬着牙并不打算吐露半个字。“去你麻痹的。”叶晨五指成爪,强行扭断了司机的胳膊,疼得两眼泛白,随即就昏了过去。另外两人刚爬出来就被他一手锁住了一人喉咙,另一个打断拔枪,却被叶晨一脚踢飞,反手抽出匕首架在他脖子上,“机会只有一次,否则死!”“咳咳,休想!”“那你去死吧。”五指合拢,犹如钢钳一般,只听咔擦的一声,后者就断了气。被匕首架住脖子的人眼神中多了几分恐惧,丝毫不怀疑一个事实,这个人说杀人就杀人,绝对不会手软。“该你了。”“我……我说,别杀我。”脖子处感觉到了匕首的冰凉,此人猛吞了一下口水,“西郊一个宰杀场。”得到了答案,叶晨瞳孔紧缩,一刀划过了脖子,捡起被踢掉的手枪,退到自己车边对着油箱处连续开了两枪,在子弹的撞击下,零星的火光将车子点燃,轰的一声,火光伴随着浓烟升腾到了天上。擦掉了指纹,叶晨将枪丢掉,上车之后扬长而去,一边拨打着电话,“西郊一个宰杀场。”在路上疾驰的龙飞突然一个飘移后掉头,猛踩油门,车子如野兽一样蹿了出去。“我靠,极品飞车吗?”在龙飞掉头的地方,一辆保时捷里一个非主流的女孩喔着嘴巴道。旁边一个年级差不多的男孩道,“欣欣姐,这人好猛。”“废话,系好安全带,老娘开始追了。”西郊很大,要找到屠宰场不容易,叶晨继续跟上前面的车,而龙飞从另一个方向拼命的追赶。二十分钟后。秦风看了看后视镜,没有发现追逐的车子,才装作松了一口气,扭头看着楚凝烟,“凝烟,我一个朋友在这里,我们先去避避。”楚凝烟嗯了一声,跟着下了车,不过心里却变得无比的复杂,她怎么也接受不了现在的龙飞。一个人随着年龄和经历增加都会有所改变,但龙飞的变化让她觉得非常陌生,也非常可怕。“放心,一切有我。”秦风拍了拍楚凝烟的后背,趁这个机会将她搂住,心中却冷笑,“龙飞,一次的输赢并不代表最后的输赢。”叶晨开着车到了西郊,向几个人打听之后才找到前往宰杀场的方向,不过刚拐过来,前面停了三辆车,不下于十个人站在车的旁边。露出阴沉的笑容,叶晨将车子熄火,打开车门走下来,慢悠悠的向挡在前面的人走去。“你杀了他们。”“很快就轮到你们了。”叶晨将匕首拔出来,脚下猛然蹬地,扑向了对方。对方的车上一个年轻人摇下车窗,平淡的说了一句,“杀了他。”十个人眼中寒光毕露,纷纷抽出了腰上的尼泊尔军刀,从不同的方向迎了上去。另一边的龙飞也找到了宰杀场,刚刚将车子停下,四处就涌来了一群黑西装,手上都带着家伙。“秦风在哪儿?”龙飞阴沉着脸质问。围住龙飞的一群黑西装脸上找不到任何表情,就跟死人没有什么分别,其中一个机械的道,“你见不到秦少,因为今晚你会死。”“既然这样……干掉你们我再去找他。”一股杀气骤然间从龙飞身上溢散,第一时间就冲了出去。赵怡欣将车开到了西郊,顿时没了脾气,“气死人了,老娘的保时捷居然跑不过一辆破车。”“欣欣姐快看,那边有轮胎摩擦的痕迹。”旁边的男孩指着右边大约三十米的地方因为轮胎抓地而摩擦出来的两行深槽。顺看看过去,赵怡欣喜上眉梢,摸了摸男孩的脑袋,“小猴子,你立功了。”侯刚一脸郁闷,“欣欣姐,下次你在别人面前别摸我的头好不好,别人都说男人的头和女人的腰一样,不能随便摸的。”“你还男人?切,都不知道毛长齐了没,坐稳了,本姑奶奶开始冲了。”论近身战,龙飞从没有害怕过任何人,截杀十三式集合了各种近身格斗的优势,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有死伤。围住龙飞的不下于十五个人,一轮交锋之后能站着已经不足一半,有三人直接毙命,还有四五个倒在地上,捂住被打伤的地方,浑身冷汗直流。“秦风在哪儿?”龙飞第二次问道。这里的任何一个都是秦风手下经过精心培养的人,短短不到三分钟就三死五伤,剩下的七人已经不再是面无表情了,看向龙飞的眼神出现了深深的恐惧。“不说是吧,你们全都死吧。”腾的一声,龙飞又一次发动袭击,比之刚才更加凌厉。很多时候刀比枪更好使,叶晨手中的匕首非常灵活,短短几分钟时间,十来个黑衣壮还有战斗力的仅剩下三个,其余的人都变成了尸体。用力拉过一个人,匕首刺进了他的心脏,叶晨用力一扭脖子,咔擦一声后只剩下两个人。在车内的年轻人终于坐不住了,打开车门走下来,动手的整个过程他没有错过任何细节,对方脸不红气不喘就干掉八人,足够引起他的重视。“你绝不是平常的混子。”年轻人一双眼睛如猎鹰一般紧锁在叶晨身上。匕首在手中翻转了一个圈,叶晨平静的咧出笑容,他也能感觉得出来对面的年轻人远比刚才这些人厉害很多。“是与不是都已经不重要了,你们一个也活不下来。”叶晨轻描淡写的道。年轻人剑眉堆积在一起,舒展开时却带着一丝不屑,“你很强,可是你太自大了。”“三分钟之内,他们两人就会死。”“你杀不了他们,我保证!”年轻人很有仔细。叶晨只是微微一笑,突然笑容戛然而止,脚下猛然踏步,将目标锁定在了最后两个黑西装身上,“你的保证没用!”在叶晨出手的同时,年轻人也动了。两人一个主攻一个主防,而那两个黑西装就悲剧的成为两个高手搏斗的木桩。咔擦!最后一个被扭断了脖子,龙飞将其丢在旁边,整理了一下衣服,扭头看向了角落一辆车,从到西郊途中就发现了这辆车跟在身后,刚才动手杀死这些人也全都落入车内之人的眼里。究竟会是谁?是杜毅峰的人还是林浩的人,龙飞不敢保证。脸上找不到半点生气,龙飞一步步的向保时捷走去。车内的赵怡欣和小猴子早就已经吓飞了魂儿,本以为跟上来会见识到一次飙车,没想到跟过来时看到的却是整个杀人过程。“欣……欣欣姐,他……他他……他过来了。”小伙子拉住赵怡欣的胳膊,脸都被吓绿了。“我看见了。”赵怡欣何尝也不是一样,惊吓过度的她已经忘了开车,眼见龙飞走近才慌慌张张的发动车子,可这个时候偏偏就打不着火。走到车子边上,龙飞敲了敲车窗,“下来吧。”见其不动,龙飞冷喝道,“下来!”嘎吱——车门打开了,赵怡欣两人一左一右的下车,看着龙飞那张阴沉的脸,两人紧张的站在一起。龙飞很是诧异的看着两人,本以为会是林浩或者杜毅峰的人,现在看了居然是一对少男少女,而且从他们的反应判断应该不是林浩和杜毅峰手下的人。“为什么跟着我。”“欣欣姐。”小猴子害怕的缩在赵怡欣的身后,探出个脑袋看了龙飞一眼,又急忙的缩了回去。赵怡欣吞了吞口水,“我·····我我……我们什么也没看见。”“可你们都看见了。”龙飞剑眉猛皱。“大……大叔,我们真没看见,求求你放过我们吧。”赵怡欣不知道哪来的用力,不仅没有后退,还上前一把拉住龙飞的胳膊。大叔?龙飞一脸黑线,他才二十五岁,在这个十七八岁的丫头眼里居然成大叔了。“大叔,我们什么不会说的,我发誓!”脸上的阴沉缓缓消失,龙飞微微一笑,看着这个非主流女孩,“你不是没看见吗?“这个……是……是看见了。”赵怡欣弱弱的道。佣兵在很多时候比杀手更残忍,一旦卷入了战火,在他们眼里就只有战友和敌人,所以,曾经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但那时候他会毫不犹豫的开上两枪。但今时不同往日,真的动手杀人灭口吗,龙飞多了几分犹豫,对两个无辜的人下手,他有些做不到。不过如果不动手,他们若是报案就会惹来很大的麻烦,现在一心想找到楚凝烟,根本来不及将尸体处理掉。怎么办?龙飞开始犯难。“大叔,大叔,我们真的不会乱说的。”赵怡欣哀求着的同时,又一脚踢在小猴子的屁股上,“你死了啊,说句话啊。”“大大大大哥,欣欣姐说得对,我……我们不会……不会说的。”“你妹的,我叫他大叔,你叫他大哥,这么说我比你小了一辈,小猴子,你是不是想死。”小猴子哭丧着脸,也无语到了极点,都这个时候了,这位大姐头还有心情开玩笑。龙飞无奈的摇摇头,瞥了保时捷一眼,又是两个富家弟子而已,转身就走了。“喂,大叔,你怎么走了?”刚转身,又听到赵怡欣的声音,小猴子急忙拉住她,压低声音道,“大姐,你傻啊,我们快跑。”顿下脚步,龙飞扭头沉声道,“走吧,记住你们说的话,如果乱说一个字,我保证江里会两具喂鱼的尸体。”“是是是,大哥,不不不,大爷慢走。”就在龙飞还没走进那十几具尸体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了一股杀气,但很快就消失了。扭头看向了传来杀气的方向,龙飞回头看了已经掉头的保时捷一眼,自言道,“不管你是什么人,希望什么也没看到。”不远处的角落里,一个大约三十岁的男子走出来,“阁下放心,今晚的事没人看见。”“不送。”龙飞道。男子很快就消失不见,就在男子消失后几秒钟,另一个道身影向这边冲了过来,到了龙飞面前,喘了一口气,看着地上的尸体道,“十五个,的确牛叉。”“你那边也遇到人了?”“十一个,不过都成了死人。”龙飞点点头,直冲冲的向宰杀场内走去,一边道,“让兄弟们过来处理掉。”“好。”宰杀场有一股很难闻的味道,龙飞在四处寻找了一遍都没发现秦风的身影,让他不禁开始猜测秦风是不是将楚凝烟带到这里来了。先是楚雄被抓,现在又是楚凝烟,目的都只有一个,让兄妹俩成为手中的底牌。从表面上看,两次和秦风见面都没有起直接的冲突,不过相比于林浩和杜毅峰,龙飞更想干掉秦风。有可能干掉了秦风会惹来段五爷的报复,但龙飞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他笃定段五爷会发怒,却未必会干掉他,段五爷需要的是有用的人,而且他也没有那么容易被干掉,不然这些年就真的白费了。突然一个轻微的声音传入了耳朵,龙飞跟随着声音的来源处摸了过去,绕过了发出恶臭的地方,后方却非常干净。“季先生,我们两批人都死了。”季东海脸色很不好看,沉默了一会儿打了一个手势,“注意警戒,龙飞已经来了。”“是。”等几个人分散开来,季东海才转身走进了屋。龙飞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收敛着杀气摸进了,在听到季东海两人对话的同时已经觉察到了屋内的动静,不出意外就是秦风和楚凝烟。“如果你不这样玩,你会多活几天。”龙飞心中满是杀意,也已经对秦风宣判了死刑。就在他准备进屋时,房门突然被打开,出来的是楚凝烟,“我出来透透气。”“好。”秦风也跟着出了门,“我陪你。”怎么回事?龙飞感到非常惊异,得到消息是秦风带走了楚凝烟,难道并非自己以为那样是绑架,而是楚凝烟主动跟秦风来这里的。想到这里,龙飞脑海你急速猜测整件事,将秦风惯用的手段拉通想了一遍,很快就得出了结论,他又被摆了一道。这够杂碎。怒火从心里燃烧,龙飞恨不得马上就冲上去干掉秦风。“秦风,你真的会帮我找到我哥吗?”楚凝烟突然问。秦风眼神温柔,重重的点头,“放心吧,我会找到他的,不管龙飞有多大的势力,我会尽我的努力保护你们兄妹。”楚凝烟呼了一口气,静静的看着秦风,“谢谢你。”“你知道我的心意,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哪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秦风的表情很柔情,也很认真。女人最感动的时刻往往就在一刹那,很显然,秦风对这点拿捏得非常好,比起强硬的绑架楚凝烟,用这种方法击败龙飞更有趣。“看来你已经猜到你会死。”一个声音传来,跟着,从暗处走出一个人。秦风和楚凝烟同时扭头,当看到龙飞那张脸时,他急忙将楚凝烟拉到身后,“龙飞,你来得好快。”看了脸色惨淡的楚凝烟一眼,龙飞锐利的目光紧锁在秦风身上,正色道,“我不得不说,你心思很缜密,用了我没有想到方式。”秦风心中一笑,脸上却满是害怕,努力用自己的身躯挡住楚凝烟,“你休想伤害凝烟。”“你和你的人都喜欢表演。”龙飞突然拍了拍手,“堪比影帝的演技,我龙飞佩服得五体投地。”“龙飞,少说这些没用的,我本以为你会对凝烟很好,如果你们两厢情愿,我主动退去,可你太让人失望了,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对凝烟。”看着大声叫嚣的秦风,再看到楚凝烟脸上的煞白,龙飞被气得浑身颤抖,已经不可否认,楚凝烟被秦风耍得团团转,恐怕现在从心底都认为所有的事都是他做的。好一个秦风!龙飞的确没有想过他会用这种方式。“秦风,你骗得了任何人,可你骗不了你自己,更骗不了我,我们之间注定有一个人会倒下。”“你以为我会怕你?”“我没想过你会怕,也不在乎你会不会怕,你喜欢玩阴的是吧,我什么都陪你,你放心,我会将你的尸体送到你干爹面前。”楚凝烟一直没说话,泪痕悄然的划过了脸颊,嘴角猛烈的颤抖,挣脱了秦风的手,向前走了两步,直视着龙飞的眼睛,“你变了!”“你信我还是信他?”是人都会变,从娃娃落地到苍老入土,每个阶段,每个年龄,都会随之发生变化。不过变化又分很多种,有些东西会变,有些东西却永远不会改变。楚凝烟的表情让龙飞心里很不爽,虽然是秦风在中间挑拨,但是他依然是个人,是人就会存在情感,接受不了现在的一切,尤其是质问的对象还是自己曾经的初恋。如果说真有那些事,是他对楚雄不利也就罢了,他会毫不犹豫的承认,可偏偏没有这些事被当做有,此刻整颗心感觉都被尖刀刺一样的疼痛。“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为了报复吗?”眼泪又一次从楚凝烟的眼角滑落,看向龙飞的眼神却非常决绝。用力的呼了一口气,龙飞避而不答,更不想解释什么,冷言看着秦风,“你以为这样你就赢了?呵呵,秦风,你太聪明了,可有句话你听过,聪明反被聪明误。”“龙飞,回答我。”楚凝烟直逼龙飞。秦风嘴角勾勒出得意的笑容,还向龙飞投来挑衅的眼神,不过这一切楚凝烟根本没有看见。“你特么找死。”龙飞指着秦风,刚准备冲过去,却被楚凝烟给拦住了,“龙飞,为什么要那么做。”听到这句话,龙飞浑身微微的颤抖,“让开!”“就算我哥曾经拆散了我们,那也是小时候,你难道还在为小时候的事动怒吗?”楚凝烟眼泪婆娑,摇着头道,“无论怎么样,他都是我哥,龙飞,我等了你整整八年,到头来换来的是什么,你告诉我。”“也就是说我说什么也没用,那你何必在这里废话,再说一遍,让开!”龙飞语气冷了下来。一方面是因为秦风挑衅带来的怒火,另一方面是因为楚凝烟被蒙骗之后的态度。“如果你真要动手,连我也一起杀吧,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你已经变了,彻底的变了。”楚凝烟的态度十分决绝,到最后几乎都咆哮出来的。龙飞拳头嘎吱作响,心里那种挣扎别人根本不能体会。秦风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凝烟,你让开,我今天倒要看看他究竟想怎么样,我绝不会让他伤害你。”“秦风,你找死。”楚凝烟挡在两个男人面前纹丝不动,看向龙飞的眼神多了几分失望,几分难过,几分忐忑,几分复杂……“龙飞,你要是一个男人就冲我来,别拿一个女人说事,我没想到你会是这种人,这样不择手段,楚雄当初拆散你们是对的,你不配得到凝烟的爱,你没有那个资格。”“草你麻痹!”被怒火燃烧的龙飞再也忍不住,突然一把拉开了楚凝烟,一脚将秦风踹飞。就在这时候,季东海带人赶来过来,“秦风少爷,该死的,给我拦住废了他。”十几个黑西装从四面八方冲过来,不过这次手中没有拿刀,都是清一色的钢管。“小子,秦少对你几番忍让,你太过分了。”心中完全被怒火填满的龙飞终于找到了泄愤的对象,抓住一人就是死手,咔擦的脆响伴随着惨叫声连续不断。“秦少,你们快走,我们挡住。”从地方爬起来的秦风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跌跌撞撞的冲到楚凝烟的面前,一把拉过她,“凝烟,我们快走,他已经疯了。”碰碰碰碰碰!五声闷响!龙飞一拳一个,五个被打中的黑西装倒飞了出去,鲜血猛然的从口中喷出来。“拦……拦住他,秦少,快走!”楚凝烟被秦风拉着,冷漠的看着龙飞,“我恨你!”在暗处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叶晨无奈的摇了摇头,“女人啊,真让人头疼。”如果是秦风绑架了楚凝烟,或许他早就动手了,可现在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楚凝烟已经完全掉进了蒙骗的圈套,叶晨觉得吧,这件事还是他自己解决比较好。十几个黑西装倒了一片,龙飞拧断最后一个人的脖子,冲看热闹的叶晨吼道,“看完就处理掉。”“OK,OK!”叶晨跳下来,而龙飞已经向秦风两人逃走的方向追去。从宰杀场出来的路上,楚凝烟失魂落魄,做梦都没有想到爱着八年的人会变成这样,她的心好痛,比针扎还痛。“凝烟,我们快走,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到了车边,秦风急忙催促道。可龙飞已经追到了面前,已将将秦风正准备打开的车么踢坏,转身一个耳光将他扇飞,“秦风,你彻底的激怒了我。”“草你麻痹,龙飞,有种就杀了我。”“秦风你快走!”楚凝烟死死的托住龙飞,“龙飞,你究竟想干什么,你要是对他怎么样,我会恨你一辈子。”龙飞用力挣脱,冷笑看着楚凝烟,“你要恨就恨吧。”“住手,龙飞,你给我住手。”被推倒在地上的楚凝烟已经成了一个泪人儿,浑身无力的坐在地上,“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龙飞一步步逼近,要吃人一样的瞪着秦风,地上看上去很狼狈的秦风脸上却全是得意,压低声音道,“龙飞,这次你输了。”“你会死!”碰!一声枪响划过了夜空。龙飞脚下溅起了尘土,季东海带人冲出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枪,“龙飞,劝你最好别动。”“有种就开枪。”“别以为我不敢。”季东海打开了保险,脸色沉了下来,别着头冲其他人道,“带秦少走。”“是,季先生。”“放开我,凝烟,你快过来。”秦风挣脱开一个搀扶他的人,却被另外几个人挡住,“秦少,我们走吧。”“该死的,放开我,你们放开,凝烟,凝烟!”秦风嘶吼起来,可楚凝烟却呆呆的坐在地上,嘴里不停的重复着刚才的话。龙飞眼中快要喷出火花,但被七八把枪对准不敢乱动,而且秦风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次交锋,他输了,熟得很彻底。“秦风,我劝你最近别露面,不然下次你会死得很惨。”冷哼一声,龙飞转身走向楚凝烟,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拦腰将她抱起来。“你放开我,我不要你管,放开我!”楚凝烟拼命的挣扎,不过她那点力气却无法挣脱龙飞的束缚。将楚凝烟丢上车,龙飞将车门反锁,上车后点燃了一支烟,静静的抽了起来,丝毫没有理会后排座嘶吼的楚凝烟。一支烟抽完,龙飞发动了车子,电话却响了,听完刺刀兄弟传来的消息,将电话丢到一边,“你哥没事了。”楚凝烟浑身一震,不明白龙飞这话什么意思,可怎么询问换来都是沉默。下车后,龙飞脸上看不到过多的表情,打开车门,“你哥在里边。”说完,龙飞转身就走,留下浑然不知道楚凝烟。龙飞一个人静静的抽着烟,脸上浮现了苦笑之色,用力的揉了揉脸,奋力的嘶吼了几声。“很难搞吧,谁让你这么花心。”叶晨叼着一支烟走近。瞥了叶晨一眼,将烟头弹飞,“笑个毛笑。”“话说老七,你才回来多久,身边的女人一个接一个,周若琳一个,陆芊柔一个,洛溪妍一个,还有楚凝烟,啧啧,个个都是绝色美女,你能忙活得过来吗?”“关你毛事。”叶晨笑着耸了耸肩,“我才懒得管,嘿嘿,九妹那丫头最近没空,如果等她空了,估计第一时间就会回来,到时候看你怎么办。”一提到那个小麦色的西方美女,龙飞顿时成了苦瓜脸,“你知道我一直将她当成妹妹。”“可她没有将你当成哥哥,我说老七,你也真是的,连其他女人你都能接受,为什么偏偏不接受九妹呢?”“……”龙飞无语。“说实话,我们巴不得看到你们成为一对儿。”叶晨打趣道。龙飞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哪边凉快那边去。”看着龙飞走开的背影,叶晨浅笑着,“九妹啊九妹,你要是还不来,以后情敌可是不少哦,我是不是该给她打个电话什么的呢?”楚凝烟冲进屋里,当看到楚雄时,眼泪再一次飚了出来,扑进怀里,“哥!”楚雄回头看着满脸泪痕的妹妹,微笑着抚摸着她的秀发,“傻丫头,哭什么,哥没事。”“让我看看,你伤着没有。”擦掉眼泪,楚凝烟又慌张的看着楚雄脸上的伤,“还痛吗?”“不痛了。”“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说着的同时,楚凝烟泪水又忍不住滑落下来。想到被秦风抓住这几天,楚雄就是满肚火气,咬牙道,“是秦风那王八羔子,幸好龙飞的兄弟及时找到我,不然我已经……草,这个仇老子迟早要报。”听到楚雄的话楚凝烟身躯猛然一震,心里犹如被一记重锤敲中,没有任何迟疑,转身就往门外跑去。“这丫头怎么了?”楚雄自言自语。跑出门的楚凝烟恰好看到准备离去的龙飞,她想喊却又发觉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刚才那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里,她知道她的一句句话就是一把把尖刀,一下一下的刺痛着龙飞的心。“对不起,对不起。”最终,楚凝烟都没有喊出来,整个人瘫坐在地上,静静的望着龙飞走远。叶晨走到旁边,叹了一声,“男人的心其实也很脆弱,美女,你的确太伤人了。”扭头看着叶晨,楚凝烟的眼泪又涌了出来……“都特么哑巴了,告诉我怎么回事?”仓库里传来秦风的怒吼。楚雄被救走了!当秦风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完全被怒火掩盖,道上交锋他输了,不过在楚凝烟身上却搬回了一局,只要楚雄不现身楚凝烟就不会轻易的原谅龙飞,他要做的就是将楚雄给控制在手里。谁会想到龙飞早就将认定了楚雄是他抓的,这边交锋的同时救走了楚雄,已经感觉处于平衡的秦风又输了一次。碰!一脚将面前其中一个黑西装踢开,转身又是一巴掌扇在另一个脸上,秦风愤怒的咆哮,“你们特么都干什么吃的,连一个人也看不住。”一群黑西装敢怒不敢言,以秦风的身份可不是他们能够得罪得起的,一句话不对头就可能彻底和这个世界说拜拜。站在一旁的季东海迟疑后上前劝阻,“秦风少爷,我们都小看龙飞了,他早就认定楚雄的事和我们有关,太大意了。”气愤不平的秦风冷哼了一声,可他不是莽撞之人,也知道季东海其实是干爹的人,也不好过分的得罪,不然对他没有好处。见秦风的火气消了不少,季东海又道,“既然道上没有击溃他,我们何不如从其他方法下手。”闻言,秦风瞳孔紧缩,跟着舒展开,所有所思起来,脸上浮现了狰狞的笑容,“龙飞,你真以为就这么赢了吗,哼!才刚刚开始。”季东海已经将近五十的人,平时虽然都跟着秦风,何尝又不是段五爷安插在秦风身边的眼线,其实很多事大家都明白,只是没有说穿罢了。这次龙飞冒出头是一个意外,不过也印证了段五爷的话,秦风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还欠缺,他没有打过江山,一切都是现成的,对太多的东西都过于自负。季东海也明白段五爷现在没说话的原因,龙飞的出现对秦风也是一个考验,如果秦风经不起这个考验,即使有着义子这层关系依然会被放弃,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这么残酷。…………很快两天过去了。道上的事龙飞不想参与,刀疤几人谁都不是省油的灯,而且灰熊很清楚龙飞的目的,既然选择了这场赌博,那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刘超几人暂时跟在他们身边,一则是为了监视,另则是为了保护,还能打消他们心中的顾虑。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段五爷至今都没有什么动作,打着什么主意龙飞多半能够猜出来,庆南市是西南地区重要的城市,如果说他就这么撒手不管肯定不可能,至今不动只有一个可能,他在等。如此一来,反倒让龙飞他们的任务有了更大的空间。但龙飞相信段五爷肯定已经注意到他们身上,这个时期比以前更要谨慎,一旦暴露就麻烦了,最少在羽翼还不够强的时候需要特别小心。叶晨的意见很重要,在完成任务的同时需要组建自己的底子,段五爷也好赵一平也罢,只是这条路上的过客而已,真正的敌人是“三叶花”,要与这样一个强大而神秘的组织对抗,必须有属于自己的力量。刀疤几个老大在刘超几人的帮助下短时间就收买了不少人的心,对于出来的混的人,说直白一点,跟着谁混不是混,现在这年头只要在讲义气的同时赚到钱才是最重要的,否则一切都是扯淡。道上的事龙飞不想过多的去理会,目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有解决,楚雄的通缉令还没有撤销,一天不撤销,他就不能公然现身。尽管楚雄对刀疤三人陷害的事很不爽,不过在龙飞的调解下,更知道一切都是秦风在背后威逼利诱,对刀疤和灰熊的怨恨也没那么大了,答应了龙飞要继续走这条路,就要以大局为重。秦风两次都输了,可龙飞绝对不相信他会这么轻易罢手,一定还会搞什么小动作,吴亮三人也被暗中干掉了,恐怕用不了多久吴家就会发现吴亮失踪,虽然没有证据能证明是龙飞做的,但之前的几次冲突,龙飞会成为第一怀疑的对象。那么,秦风会不会抓住这点发难呢,谁也说不清楚。林浩和杜毅峰也在一旁虎视眈眈,以他们的身份地位,很快就会知道最近发生的一切,龙飞也不会相信林浩会真正的妥协,顶着四大公子的名头,真那么妥协了,那将会是狠狠的一巴掌。还有洛溪妍的事,想到那晚发生的事龙飞就是一阵头疼,四个月搞定一百亿的缺口,如果仅凭现在根本不可能,除非动用在国外的关系,感情债啊,既然欠下了就得扛下来。市警局。道上发生的变化自然不会逃过他们的视线,好在刀疤等人很低调的处理,并没有对社会造成什么影响,不然恐怕早就被修理了。刘政等人都对近期的事做出了讨论,得出的结论也是暂且观望。黑与白永远是对立的,也是相互依存的,只要彼此都不过分,对社会造不成太大的危害,国家是不会耗费财力物力人力来打击的,出来混的也是明白人,把握好那个度,不踩过界就会相安无事。“刘局,我觉得应该密切注意一下龙飞,这个人太不简单了,他身边几个人身手都不弱,让秦风都吃了亏,这种人突然出现在庆南市,万一……”不等说完,蓝薇就打断了说完的人,“刘局,我觉得不应该将精力放在龙飞身上,我们手头的事已经够多了。”陈立皱着眉头看了蓝薇一眼,“蓝队似乎是故意在偏袒龙飞,是不是因为你们认识?”蓝薇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即就哼了一声,“陈警官,你这话什么意思?”陈立笑了笑,“我没什么意思,只是就事论事而已。”“你!”“够了!”刘政微怒道,看着蓝薇道,“说说你的看法。”“不错,龙飞突然出现在庆南市,并且废了黑虎,最近道上的事也和他有关系,可这就能说明什么呢?”“蓝队长这话就不对了,一个能搅动庆南市道上浑水的人,你说能说明什么?”陈立质问道。蓝薇看也没看陈立一眼,继续说道,“第一,他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如果我们警方盯着他只会弄巧成拙,在坐的都清楚,对于出来混的人我们打不绝,只能引导。”不少人都点了点头,刘政示意继续说下去。“第二,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带着什么目的,只要不过分对我们都没有坏处,即使引起了段楷的注意又怎么样,让他们鬼打鬼不是更好吗,我们何必这时候耗费精力盯着他?”“第三,龙飞并不是那种主动找事的人,据我了解,每次和别人起冲突都是因为别人找事在先,如果仅凭这样就盯着他,哼!我们是警察,应该干我们去干的事,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当蓝薇的话说完,陈立的脸色变得不怎么好看,刚想反驳却被刘政先道,“蓝队长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龙飞这个人没有踩过界,我们没有理由找他麻烦,不过注意是有必要的,注意尺度就行了。”虽然是讨论,不过最终的决定权却在刘政身上,本来他还在考虑这次会议上如何打消其他同事的顾虑,没想到侄女倒是帮了他一个忙。上次重伤黑虎事件,刘政就隐隐的猜测出龙飞的身份不简单,不然绝不会有国家上级的人出面带走他,现在那两个居然跟在龙飞身边,傻子都知道这里边有问题,而且已经有人找他,告知不能泄露任何有关的事。曾经的张副局因为某些事被卸任,甚至进了牢笼,恐怕也和这件事有关,从而就让刘政更加坚定自己的猜测了。别看他是一个局长,有太多的事因为权限问题不能接触,不过他是一个聪明人,知道如何做事,不然他和张副局会走上同一条路。“是,刘局。”“好了,如果没事就散会吧。”点了点头,刘政道。等其他同事起身离开,蓝薇却被刘政叫住了,“蓝队长,你留下来。”“是,刘局。”陈立走出会议室的时候不悦的看了蓝薇一眼,可很多事他无法左右。“薇薇,你和龙飞应该还不至于这么熟吧。”刘政点上一支烟,笑着道。那天晚上从青狼山下来后,蓝薇就知道一些事,既然已经答应了龙飞,自然不会多说,哪怕面前这位是自己的舅舅。“舅舅,我也是就事论事,这和熟不熟悉没关系。”刘政笑容更胜,带着几分满意,“薇薇,你成熟多了。”“嗯?”蓝薇很不明白刘政这句话的意思。弹了弹烟灰,刘政站起来,看了蓝薇一眼后说道,“舅舅不是傻子,你应该知道了一些什么,虽然不知道你通过什么渠道,但这件事你做得很好,我们不能给他们添乱。”听到刘政的话,蓝薇露出吃惊的眼神,实际上龙飞告诉他某些事的时候还带着怀疑,毕竟那太片面了,如今舅舅居然说出了这话,很多话没有明说,意思却到了。“如果可能,尽力帮助他,这也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刘政郑重的道。蓝薇点头,“我知道了,舅舅,可是陈立似乎……”刘政打断了她,道,“陈立和林浩关系不错,他的意思应该是林浩的意思,呵呵,我们给予龙飞一定的帮助,不过不能太过明显,不然会画蛇添足,至于其他的事,我相信他会弄好的。”“我明白。”就在两人意见达成一致的时候,一个警员敲响了门,在应声之后进来,“刘局,龙飞来了。”“哦?”“和他一起的还有楚雄。”“站住,别动!”龙飞两人刚走进警局大厅不久,大批警察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将两人团团围住。楚雄心中多少有着紧张,神色严肃的站在龙飞左侧,跟着龙飞一起停下了脚步。“楚雄,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自己送上门来。”说话的正是刚结束会议的陈立,怒言时却深意的看了龙飞几眼。在龙飞眼神示意下,楚雄镇定了不少,哼了一声,“我为什么不敢来?”陈立带着几分鄙夷,“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你是通缉犯,来人,将他给我抓起来。”三四个警员一边用枪指着楚雄,缓步的靠近,但还没有动手的时候,龙飞说话了,“住手。”“你是什么人?”陈立脸色一沉,假装不认识龙飞。轻笑两声,龙飞耸耸肩道,“我叫龙飞。”“原来你就是龙飞,久闻大名。”摸了摸鼻头,龙飞笑容更胜,“我的名声什么时候这么大了,让这位警官先生久闻了,呵呵。”“龙飞,最近你搞这么多事,你的名字想让人不知道都难。”陈立冷哼道。扫了在场的所有警察一眼,又看到急速走来的刘政和蓝薇,龙飞依然挂着邪笑,“这位警官,我很好奇我究竟搞了什么事,让你这么大火气,貌似我没有得罪你,也不认识你吧。”“你!”又重重的哼了一声,“你敢说道上这次混乱和你没关系?”“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龙飞向前走了两步,点上一支烟,直视着陈立,“警官先生,请你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警察,如果你有我作奸犯科的证据就抓我,没有就别特么在这里废话。”“好,好一个龙飞,够嚣张!”在市局好歹也有一些地位,被龙飞搞得这么下不来台,陈立感觉脸上无光,之前只是答应帮林浩的忙,现在他更加想搞掉龙飞。吐了一口烟气,龙飞笑道,“其实你错了,我是一个很低调的人,如果没事请让开,我们找刘局长有事。”陈立脸上阴晴不定,看着不上前擒住楚雄的几个同事,火气又上来了,“都愣着干什么,把楚雄给我抓起来。”“干什么!”就在陈立的话音刚落下,身后传来了刘政严厉的声音。扭头看着刘政,陈立心里更不爽,其他警员却齐声叫道,“刘局。”刘政点了一下头,才走到了龙飞跟前,这还是第二次见到这个年轻人,没想到两次碰面,他身上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废了一个黑虎都已经让人很不可思议了,庆南市整个道上都让他给搅动了。蓝薇在刘政身边,黛眉微蹙,她很不明白龙飞带着楚雄到警局干什么,不过心里开始猜测到了什么。“刘局,你好!”龙飞客气的伸出手来。刘政也礼貌的和龙飞握了一下手,故作不明白的笑道,“龙先生可是稀客,不知道找我刘某人什么事?”“汗,刘局你有所不知。”龙飞一脸无奈,伸手指着楚雄,“这家伙是我大舅子,却因为被人陷害而入狱,虽然逃出来了吧,可怎么说都是在逃通缉犯,我这当妹夫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受冤枉,你说是吧,刘局长。”“哦?”刘政不点破,“竟然有这种事。”龙飞心里暗骂一句,你会不知道,真特么会装。“哼!龙飞,你说是冤枉就是冤枉,你当你是什么人!”陈立冷言质问。扫了陈立一眼,对于这人龙飞非常看不惯,也非常奇怪,那样子就像差了他两百斤米似的,试问没有在哪里得罪这人才对,莫非他和秦风有关系,故意这般刁难?“陈立!”刘政皱眉喝了一声,陈立却急忙道,“刘局,楚雄是在逃通缉犯,不管是不是被人陷害,他逃狱是事实,我们不能让他再逃了。”现在这个社会靠的是什么,是关系,刘政知道陈立和林浩的关系,而且陈立因为隔房弟弟陈宇被打的事或许早就记恨上了龙飞,只要能够抓住机会刁难,绝对不会放过。可一旦这样,刘政就有些难办了,毕竟不能光明正大的偏袒龙飞,他很清楚龙飞来庆南市是因为某种任务,不表露身份也是不想暴露,过分的帮忙只会弄巧成拙。“这该死的。”刘政心里骂了一句。蓝薇对陈立也不爽,也知道他和陈宇的关系,不过这种假公济私让她很不爽。龙飞却没有动怒,笑盈盈的看着陈立,“陈警官是吧,我想请问你几个问题,不知道可以吗?”“哼!”龙飞依然带着笑意,“你就抓住我大舅子是因为他犯罪加上越狱这件事,可我有证据证明他没有犯罪,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说你们警方办案不利,明知道存在漏洞,可为了结案将他给关了起来?”“龙飞,凡事要讲求证据,这里是警局,你要为你所说的每一句话负责。”陈立直视着龙飞。“好吧,就算你们不知道,可作为一个合法的公民,如果受了冤枉被抓,如果这件事要是追究起来,你们警方也得拿话出来说吧。”陈立冷笑几声,“楚雄被抓是因为证据确凿,他犯下的是杀人罪,而且他更是一个区的老大,我们可以告他非法聚众。”龙飞哈哈笑起来,看着陈立的警衔,摇着头道,“陈警官,我很怀疑你是不是走后门才混到这个位置的。”“龙飞,请你说话注意点。”陈立被一句话气得半死,他能坐上今天的位置,关系肯定占一部分,但更多也是自身的努力。这个社会的确需要关系,而且在任何时代都一样,人性就是如此,可是如果是一个烂泥,怎么也扶不上墙,即使也关系也没用。“你说他非法聚众,那么,你们是因为什么抓捕他的?又是因为什么给他定罪的?陈警官,该注意的是你吧,呵呵。”再看了所有警察一眼,龙飞继续道,“没错,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就算楚雄以前是一个区的老大,那又怎么样,如果你们有他犯其他罪的证据估计早就动手,至于说他杀人,不好意思,我有证据证明他是冤枉的。”“一旦我证明了我这大舅子是冤枉的,那我是不是就可以追究你们的办案不利了呢?”说这句话的时候,龙飞语气沉了几分,眼神也变得犀利起来。被一道如猎鹰般的眼神盯着,陈立浑身不自在,急忙移开视线,不过又冷言道,“那得看你有证据没有,如果你真有证据,我陈立的话放在这里,当面向楚雄道歉。”“呵呵,这可是你说的,希望你别食言。”龙飞笑着将一个文件袋拿出来,走到了蓝薇的面前递给她,“蓝警官,这里边就是我收集的证据,完全能够证明楚雄并非真正的杀人犯。”说着的同时,瞥了陈立一眼,“我觉得你们应该让所有人看看里边的证据,否则某些人输了不认账,我一个小人物可不敢将他怎么样。”陈立的脸色更加难看,阴阳怪气的道,“有些话还是别说得太早,你说完全能证明就能证明吗,笑话,那得我们警方鉴定之后才行。”“请便!”龙飞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刘政能坐上局长位置,没有一点手段怎么行,龙飞这么自信的拿来所谓的证据,要不是没有一定的把握肯定不会这么做,还大张旗鼓的带着通缉犯前来市局,如果没有十足的证据,这完全是挑衅,甚至可能将他自己给套进来。龙飞绝不会是蠢人。所以,刘政坚信文件袋里边的证据很有用。看向局里其他几个管事的,刘政道,“你们也过来看吧。”加上陈立,一共七八个人将文件从头到尾看完了,每个人看到文件上的东西都脸色都发生了变化,尤其是陈立。在惊叹里边证据的确能够证明楚雄无罪的同时,他们更惊叹龙飞的手段,收集的证据太完整了,比他们警务系统还要牛。有刺刀情报组的兄弟,要做到这点事根本不难,在这之前龙飞和楚雄搞到蛇眼的录音和现在的证据比起来不知道少了多少说服力。而且这些证据撇开了刀疤和灰熊的嫌疑,指向了死去的蛇眼和与他接触的神秘人。“都放下枪。”看完之后,刘政出言制止,一直拿枪对着楚雄的警察才将枪收起来。楚雄事先并不知道龙飞手里是不是掌握着能够洗脱罪名的证据,听到刘政的话后,终于彻底的松了一口气。“陈警官。”叫住了陈立,龙飞带着挖苦道,“如果你不是瞎子,我想应该看清楚了吧,我想请问刚说的话还算数吗?”刘政和蓝薇都看了脸色不好看的陈立一眼,心中都泛起了笑意,这不是没事找事嘛。“自然算数。”陈立咬牙道,然后走到楚雄面前,可刚准备说话却被龙飞制止了,“我说陈警官这是准备干嘛?”“龙飞,你是不是太过分了,我陈立说了会当面道歉就会这么做。”陈立不爽到了极点。“我想陈警官弄错了,在我们不追究警方失职的情况下,你不觉得你就这样道歉太轻松了吗?”龙飞笑着问道,在陈立来不及说话之前又说道,“我希望你站出来,当着媒体的面还我大舅子一个公道,否则,这事没这么容易算了。”“龙飞!”陈立咆哮起来。龙飞“怕怕”的哆嗦了一下,“陈警官,你别吓我,你是警察,我得罪不起。”“你有种!”陈立强压住怒火,“你放心,明天我就会召开新闻发布会,还楚雄的清白。”“那谢谢了。”龙飞一脸赔笑,又看了楚雄一眼,“我说大舅子,你也太不上道了,还不赶紧谢谢陈警官。”楚雄憋住没笑,一本正经冲陈立道,“陈警官,你真是一个好警察,我楚雄谢谢你了。”看着龙飞两人离去的背影,陈立脸上使劲的抽动了几下,勃然大怒的冲其他警员大吼,“看什么看,都没事做了吗?刘政暗笑一声,正色对蓝薇道,“楚雄是从你手里逃走的,既然现在有证据证明他无罪,你来处理随后的事吧。”“是,刘局。”蓝薇点头,看向门外时,龙飞的已经走出了大门口,心里嘀咕道,“这家伙,真不知道哪里找来这些证据的。”晚上。陈立,陈宇,林浩和杜毅峰在一个KTV包间,下午的事让陈立窝了一肚子火,酒一口一口的往肚子里灌。陈宇急忙制止,“哥,你慢点喝。”“草,老子从没受这么大的气。”陈立用力将酒杯仍在桌上。杜毅峰一直笑眯眯的坐着,他和陈宇兄弟不算很熟,自然不好插话,不过林浩和兄弟俩关系很好,虽然陈家不如林家,可不论是生意上还是私下,接触都非常频繁。“立哥,是什么事让你生这么大的气啊,呵呵。”林浩笑着道。在这之前,林浩的确让陈立注意一下龙飞,他不怎么关心道上的事,不过也听说了龙飞和楚雄之前的关系,就笃定会想办法为楚雄洗脱罪名,正好陈立在市局,可以设法阻碍于他。但今晚接到陈立的电话时只听出来陈立带着火气,却不知道为什么,林浩也没多问,直到现在才忍不住问。“龙飞那狗杂碎。”龙飞!一听到这个名字,陈宇,林浩和杜毅峰都同时皱眉,他们三人都在这人身上栽过。“怎么回事?”陈立将几天在市局所发生的一切给三人说了一遍,跟着才道,“楚雄现在已经洗脱了嫌疑,麻痹的,不知道他怎么搞到的证据。”“立哥,龙飞在道上搞出这么多事情来,你们警方怎么就没动静?”对于这件事,林浩很是不解。叹了一口气,陈立道,“不是不想动,而是没有理由,他的确和刀疤等人走得比较近,可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即使有,我们也没有抓住把柄,怎么动?”“看来这个龙飞如果不搞掉,对你们似乎都没什么好处啊。”杜毅峰笑着插了一句,自然没有将他在龙飞面前吃亏的事说出来。杜家在庆南市的能量远不及林家,甚至没有陈家厉害,这种情形之下他可没有傻到自己当出头鸟,有林浩三人对付龙飞对他来说再好不过了。陈家兄弟都看了杜毅峰一眼,陈宇却皱眉道,“杜少有所不知,龙飞没有那么好对付,想必你也听说了,秦风在他手上也吃了亏。”“这话虽然不错,可你们想过一个问题没,现在已经有了矛盾,如果继续让他的气焰涨下去,你们都没有什么好日过,尤其是你,林少,他现在可不仅仅是没把你放在眼里,连秦风也是,越到后面你们四大公子的日子越不好过。”都不是傻子,都能听出杜毅峰的意思。林浩的表情更加严肃,迟疑了一阵才道,“雷刚似乎和他的关系很好。”“庆南市可不止雷刚一人,且不说宋子豪,现在秦风和他杠上了,这对于你来说是个机会。”抿了一口酒,杜毅峰深意的道。“杜少的意思……”不等说完,杜毅峰打断了他,“其实龙飞和我并没有多大的关系,毕竟这里不是川都市,不是我的地盘。”话到了这个点就行了,杜毅峰并没有再说下去,他相信林浩没有那么容易妥协,说一半留一半会将火扇得更大。“杜少,两位,你们继续玩,我就不多陪了,今晚还得赶回川都市,家里还有点事要处理。”杜毅峰站起来,冲三人道。“既然杜少这么忙,我就不多留了。”林浩也笑道。点头之后,杜毅峰离开了包间,他刚走陈宇再次皱起了眉头,“林少,这家伙也有不是什么好东西,想拿咱们的枪使。”林浩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沉默了一会儿后摇摇头,“他说得对,这里毕竟不是川都市,明知道龙飞有了一定的底子,他才不会傻到这个时候去动龙飞,但我们的情况完全不同。”听了这话,陈立当即道,“林少,看来你应该和秦风接触一下,杜毅峰还说对了一点,现在你们已经有了矛盾,不趁早解决,你们的日子会越来越不好过。”灌了一口酒,林浩嘴角露出深意的笑容,“虽然我不怎么喜欢秦风这个人,可我们现在有了共同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林浩根本不会想到他这次找上秦风后会反被利用,还是一颗非常重要的棋子,也给龙飞造成了很大的冲击。这几天陈杰兄弟可谓是爽翻了,尽管没能向刀疤几人那样划分一块很大的地盘,可完全摆脱了以前街边小混混的日子,有龙飞的面子,刀疤,灰熊和卢宏都很看好他,对他客客气气。从未有过这种待遇的陈杰感到受宠若惊,他相信只要努力,在不久的将来,庆南市将会有他一席地。“龙哥,这边。”丽晶会门前,陈杰使劲向龙飞挥了挥手。龙飞笑盈盈的走过来,一看陈杰五六人身上的行头都变了,打趣道,“哟!杰哥,不错啊,都穿名牌了。”陈杰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龙哥,你就别笑话我了,走,今晚咱们可得好好喝一杯,没有你就没有我们兄弟的今天。”“就你们几个,其他兄弟没来?”龙飞问道。结巴笑了笑,“龙……龙龙……龙哥,其……其其他,兄弟……”“说了半天也说不清楚。”看得着急的陈杰一脚踢在结巴的屁股上。“我……我我……我紧张。”“行了行了。”陈杰瞪了结巴一眼,扭头笑着道,“龙哥,其他兄弟去别的地方喝酒去了,就咱们兄弟几个,人太多了也闹腾不是,嘿嘿。”加上龙飞一共八人,要了一个大包,很快包房内就响起了五音不全的嚎叫声。龙飞对唱歌什么的不感兴趣,喝酒倒是在行,这两天陈杰已经叫了几次了,再不来都不好意思了。他知道陈杰很感激他,不过对于陈杰这群兄弟印象都非常不错,都是朴实的乡下人,即使出来混了也很讲义气,运用得好,他们以后会帮不少的忙。“龙哥,我敬你!”“龙哥,我也敬你!”“龙哥,多得话我不说了,先干为敬!”“龙哥,你对我们兄弟的好,我这辈子都记得,干了。”“龙……龙哥,我我我……哎呀,别……别踢我。”车轮战之下,龙飞无语的看着几人,“你们是存心的吧。”“哈哈哈。”烟,酒,不好听的歌声充斥着整个包房,陈杰向一个兄弟递了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的溜出门。“龙哥,一会儿送你一个礼物,嘿嘿。”没好气的瞪了陈杰一眼,“还礼物,女人吧,别,哥现在不感兴趣,哥身边女人够多了。”“嘿嘿,那是那是,龙哥乃是天神下凡,神勇无敌,别说几个女人了,就算后宫三千也不能让你金枪倒下。”陈杰开着玩笑道。“……”龙飞一脸黑线,“吹,你继续吹。”“我哪能啊,这可是真事儿,嘿嘿。”陈杰摸着脑袋笑道,可刚准备说话,包房门被猛烈的撞开,从外边飞进来就是刚才在他示意下出门的兄弟。陈杰脸色骤然一沉,示意其他兄弟关掉声音,急忙将地上兄弟扶起来,“虎子,怎么了。”“麻痹的。”虎子爬起来,揉着胸膛道,“有人和我们争那位定好的公主,还动手打老子。”虎子的话让陈杰怒气更大,扭头看了龙飞一眼,道,“龙哥,你先坐坐,有人敢动我兄弟,我去看看。”“好!”龙飞弹了弹烟灰,点头示意。“我们走。”“走,看谁特么敢动我们兄弟。”“干……干干……干死他!”七个人一起出了门。龙飞将烟头杵灭,长长的吐了一口烟气,抿了一口酒站起来,娱乐场所发生冲突太正常了,所以很多老板都需要有照看场子的,这也催生了刀疤等人的势力,刚性需求,没办法。“就是你打了我兄弟!”陈杰怒视着对面的大汉,并没有因为他身形高大就胆怯。黑衣大汉不屑的瞥了陈杰一眼,“是我。”“你特么找死,打我兄弟,信不信我们干死你。”另一个兄弟吼道。黑衣大汉脸上表情全无,扫了陈杰等人一眼,冷言道,“你们还不配,我对你们这样的小渣渣不感兴趣,滚吧。”“草你麻痹。”陈杰第一时间就冲了上去,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黑衣大汉一脚给踢飞了回来。“敢打杰哥,兄弟,上!”虎子六个兄弟一脸愤恨,怒骂之后就冲向了大汉。但大汉似乎不是简单人,面对六人的围攻毫无惧色,下手也很重,几乎一下就让一人失去战斗力。轰!虎子又被踢开,扑在地上吐了一口鲜血。“都给老子滚,再过来就不客气了。”黑衣大汉咆哮道。听到动静后的龙飞出门,刚好看到虎子扑在自己脚下,伸手将他扶起来,再看陈杰等人脸上都挂了彩,皱眉看着黑衣大汉,“我很想你知道你怎么个不客气法。”“小子,劝你少特么管……”话来不及说完,黑衣大汉只感觉眼前一晃,跟着胸膛就中了一脚,健壮而庞大的身躯急速向后飞去,砸翻了转角处的垃圾桶。倒地后的大汉脸色铁青,对龙飞却另眼相看了,这个人看似瘦弱,却有这么大的爆发力,这一脚让他肋骨断了,最少有三根。“你能打我兄弟,我也能打你,明白吗?”龙飞冷言看着地上的黑衣大汉。这边的动静逐渐吸引了不少人过来围观,但大多都是看热闹的客人,躲得远远的不会傻到凑上来。十来个看场子的小弟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为首的沉声一喝,“干什么,谁特么敢在这里闹事。”与此同时,另外三个黑衣大汉也出现在这里,充满敌意的看了龙飞一眼,一人将同伴拉起来,“没事吧。”“还死不了,就是肋骨断了!”龙飞不动声色,从包里掏出一支烟点上,陈杰几人围了过去,齐声道,“龙哥!”陈杰等几兄弟不是蠢人,一眼看出这四个黑衣大汉不好对付,应该是受过训练的职业保镖,他们也知道龙飞的厉害,但心中多少有些忐忑。“没事。”龙飞抖眉轻笑。“你们是什么人,谁让你们在丽晶会闹事的。”看场子的一群小弟面色阴沉,见四个黑衣大汉不是一般人,立即将矛头对准了龙飞等人。那一晚在蓝鸟,虽然出现了众多道上的兄弟,可有九成的人都没有去,龙飞的名字在道上几乎传开了,不过太多的人都没见过他。主城九大区,每一个区有不少的场子,好多兄弟都分散了,能混到老大的身边的兄弟并不多,绝大部分都跟着小头目混,等级划分非常明确,所以,不认识龙飞和陈杰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你们是跟谁的,我认识你们老大。”陈杰皱眉道。对方为首的青年看了其他兄弟一眼,朗声大笑,“你特么算什么东西,说认识我老大就认识了。”“小子,劝你别在这里装13,我们老大是朱哥,不想挨揍就滚。”“就这让他们滚太便宜了,除非你们爬出丽晶会,否则……”龙飞将烟头丢掉,用脚尖踩灭,一边吐着烟气一边将其打断,“我很想知道,否则你会怎么样?”“小子,很横是吧。”对方两个小弟走到龙飞面前,却被陈杰兄弟几人挡了下来,“干什么,不管你是谁,劝你最好放聪明一点,知道他是谁吗?”“哈哈哈,我特么管他是谁,敢在这里闹事就要做好被修理的准备,兄弟们,将他们打一顿,扔出去。”“等等。”龙飞制止了对方,挑眉一笑,“这位哥们儿,你真打算这么做?”“怎么,怕了吗?怕了就给我爬出去。”龙飞并没发火,依然带着笑容,“出来混也得讲一个理字儿,你们就认为是我们在闹事,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怎么不问问这四位是怎么回事?”这一问,让看场子的小弟僵住了。一个大汉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如果你自认为能够得罪林少,你可以来问我们。”林少!为首的小弟猛吞了一下口水,惊诧的看着说话的黑衣大汉,林少是什么人他非常清楚,也许不认得,但出来混的谁不知道庆南市有四大公子,林少就是其中之一。难怪一看这四人个个虎背熊腰,光是这架势就不等同于其他混子,原来是林少的人。在这之前他们就看出来四个黑衣大汉不是寻常人,现在一听这话底气更足了,说不定还能得到林少赏识。“你看看这四位先生,再看看你们,也不扫泡尿照照镜子,他们犯得着为难你们?”龙飞笑了,“这么说你已经认定要为难我们了?”“爬出这里,你们可以不受皮肉之苦。”陈杰几兄弟一个个脸红筋胀,指着对方,“你特么再说一遍试试。”“要动手是啊,兄弟们,干翻这几个逗比!”为首青年一挥手,十来个小弟第一时间就扑了过来。陈杰几人也不是害怕的角色,骂了一句,“干死他们!”打黑衣大汉陈杰他们不是对手,对上同一个级别的混子,他们的战斗力还是有的,顷刻间,双方都械斗在一起。龙飞依然不动声色,四个黑衣大汉却暗含笑意,有人代替他们出头,就省得他们麻烦。“林浩在这里?”龙飞又点燃一支烟,眯着眼睛问。四人一听这口气,同时皱眉。“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呵呵,主人什么德行,养的狗也什么德行。”龙飞邪笑讥讽道。四人脸色一沉,一人冷言道,“你说什么!”“我说……你们是林浩养的狗!”“麻痹的,找死!”四个黑衣大汉齐吼一声,直冲冲的扑向了龙飞。杜毅峰走后林浩三人继续喝酒,几个陪酒妹殷勤的陪着三人,心中的不快荡然无存。“过来陪我喝一杯。”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的林浩,向一个坐在对面,满脸紧张的女孩招招手。“我……我不会喝。”这女孩二十来岁,长得白净清秀不说,更有着少见的美貌,不过此刻的她却异常紧张,双手紧紧的抓住裙摆,看了林浩一眼,急忙移开视线。林浩脸色一沉,“包房公主不会喝酒,那你来这里干什么!”女孩身躯微微一颤,眼眶闪耀起了晶莹,眸子变得明亮,“我……我我……对……对不起!”林浩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走向她,一把将她拉起来,搂住她的腰,邪恶起来,“第一次干这个吧,今晚跟我走。”“不……不不……你放开我。”“哈哈哈,有意思,我就喜欢你这种,今晚我要定你了。”就在林浩试图揩油的时候,包房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红肿着脸的黑衣大汉走进来,林浩一见什么心思都没了,低沉的问,“怎么了?”“林少,我们和人动手了。”“为什么?”黑衣大汉指着他旁边的女孩,“因为她,其实有人预定了他,我们是……”“我倒要看看是谁敢打我林浩的人。”说完,林浩便向外边走去,将女孩拉在一起。陈宇兄弟也带着半分醉意,他们身旁的几个陪酒女看向女孩的目光却满是羡慕,能被林少看上,那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只可惜她们已经失去了那个资格,顶多只能陪陪酒。“我们也去看看。”陈立道。“走吧。”除却报信的那人,其余三个大汉都被放倒在地,看场子的兄弟也捂住肚子缩在地上哀嚎。“你死定了,朱哥不会饶了你。”果然,又有二十多个小弟冲了过来,为首的正是那个朱哥,看了地上被放倒的兄弟,脸上泛起了怒火,直视着龙飞,“你打的?”“你就是朱哥?不错,是我动的手,不过现在没工时间理会你。”说完,龙飞不管朱哥难看的脸色,看也没看他,而是扭头看着拉着一个女孩走过来的林浩。龙飞!当林浩看到那张熟悉的脸色,原本阴沉的脸更加阴沉,“龙飞,是你!”“哎呀,林少,你也在这里啊。”龙飞笑着走上去,一把握住林浩的手,“林少,我这不是知道是你嘛,这个……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他们是你的人。”如果龙飞冷脸相对,林浩还稍微好接受一些,尼玛,你打了老子的人,还装着不知道,更一副和老子很熟的样子,气得林浩胸口被打了一拳似的难受。用力甩开了龙飞的手,林浩冷言道,“龙飞,你有种!”“不是……林少,你千万别生气,我真不知道知道他们是你的人,要是知道,就算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动手,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嘴上这么说着,不过龙飞哪有认错的样子,脸上还挂着一股邪笑。一旁的朱哥等人傻眼了,尼玛,这不是玩儿人嘛,一个是四大公子之一的林少,一个是连现在几个老大都要尊敬的猛人,居然同时出现在了这里。想到自己手下的人刚刚还和这位猛人动过手,朱哥想哭了,两条腿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起来。“朱……朱哥,我……我们怎么办?”一个小弟凑近,脸上全被惊恐代替。如果是平时,朱哥肯定一巴掌就上去了,但现在已经连动手修理小弟的心情也没了。“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林浩看了自己四个被打伤的保镖一眼,这算什么?完全是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脸上,如果是在私底下就算了,现在这么多人看着,身为庆南市四大公子之一,要是手下被打了,连一个自问都不敢,他的颜面就没了,林家的颜面也没了。“龙飞,我就问你一句,为什么对我的人动手?”看着林浩那难看的眼神,龙飞啧啧两声,“林家大少爷,我想你弄错了,不是我对你的人动手,是你养的狗先动我的兄弟。”陈杰等人此刻觉得倍儿有面子,享受着朱哥一群人投来尊敬的目光,能被龙飞叫做兄弟,那可是一种荣耀,似乎刀疤几个大哥也没有这种待遇,还有就是,林浩的人相比之下成了狗,险些没有让陈杰笑出来。“龙哥,就是她,本来是给你……”龙飞制止了陈杰,顺眼看去,的确是个不错的美女,只是在她眼神中看到了太多的害怕,而且从装扮来看,应该是一次来这种地方。“龙飞,你真打算和我正面为敌吗?”林浩冷眼盯着龙飞。耸了耸肩,龙飞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不见,剑眉缓缓堆积在一起,点燃一支烟,眯着眼睛道,“不是我打算和你为敌,是你的傲气在作祟,林浩,今天我心情不错,医药费就算了,不过没有下次。”既然是打脸,就要狠狠的打,一句看似轻飘飘的话,却比真正打一巴掌还要有威力。围观的人已经聚集了很多,现在惊讶的不仅仅是朱哥等看场子的人,其他来这里玩的客人也傻了。尼玛,你这谁啊,听这意思还想向林少要医药费,没有听错吧。 | 龙飞在得知楚凝烟被秦风带走后,愤怒地让刘超和叶少天去处理后续事务,自己则去寻找楚雄。龙飞和叶晨分别赶往西郊的屠宰场,秦风利用这个机会向楚凝烟展示自己的关心和保护欲,试图赢得她的信任。秦风利用楚凝烟作为底牌,通过控制她以对抗龙飞。龙飞愤怒地揭露秦风的阴谋,但楚凝烟已经被秦风的表演所打动,对龙飞产生了误解。秦风利用楚凝烟作为人质,龙飞不得不放过秦风,但是救下了楚凝烟。楚凝烟在得知哥哥楚雄安全的消息后,对龙飞的态度有所软化。龙飞和叶晨在处理完秦风的手下后,意识到自己需要更加小心,因为段五爷可能已经开始注意他。楚凝烟在与楚雄重逢后,她意识到自己可能误解了龙飞。秦风在失去楚雄的控制后,愤怒地责问手下。龙飞则在思考如何应对秦风可能的反击,以及如何处理与吴家的冲突。在市警局,刘政和蓝薇讨论了对龙飞的监视问题。蓝薇认为,只要龙飞没有过界就不应该过多干涉,刘政同意这个观点。在警局,龙飞和楚雄被大批警察围住,陈立试图逮捕楚雄,但龙飞出示了证据,证明楚雄是被冤枉的。刘政和其他警官查看了证据,相信了楚雄的清白。陈立在压力下,不得不向楚雄道歉,并承诺召开新闻发布会澄清事实。龙飞和陈杰等人在丽晶会庆祝,但遭遇了黑衣大汉的挑衅,龙飞轻松制服了对方,林浩在得知自己的人被打后,出面质问龙飞,龙飞以挑衅的态度回应。 |
燕军这次夜袭,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以前燕军也有过类似的夜袭,其真正目的只是为了让城中守军难以安歇,这一次似乎也是一样,等到守军陆续冲上城头严阵以待的时候,燕军就撤了,只是向城头零星地射了些箭。但是守城官兵很快就发现,这一次与以前的夜袭是不同的,因为许多箭矢上边都在箭杆上绑了信,此时守城的军民中有不少是放难民出城时被强迫留下充当炮灰的壮劳力,而困城两个多月,还有力气走路甚至守城的壮丁,都是家境本来比较富裕的,所以他们才坚持到了这一刻。这样的人家,大多有条件上私熟读书,自然多多少少都会识些字的,于是,火把下面,一封封的信被打开,等到当官的开始收缴燕王书信的时候,内容已经在整个济南城中迅速传开。“再若不降,燕军就要引水淹济南了?”西门庆大惊失色道:“坏了,坏了,飞飞,咱们和杨旭他们一同逃了吧。”“往哪儿逃?”南飞飞没好气地斥道:“洪水入城,一片泽国,躲在民居里……还不如这城头高呢。”“那怎么办,那怎么办,这下子真要死在城里了。”夏浔脸色一变,突然想到了一件极紧要大事,脱口叫道:“水淹济南城?大事不好!”西门庆苦着脸道:“咱们没被饿死、没被打死,最后却要被活活淹死,终究是逃不过一死,当然不好。”夏浔缓缓摇头:“先不能逃,这城……我还得守下去!”西庆门哀声道:“想逃也无处逃啊老弟!”只有谢雨霏,似乎听出夏浔话中有话,她瞟了一眼夏浔,见他面色极为凝重,却并没有多少死神将至的慌张。城门楼上,三层的城楼,最上面一层已被战火削平了,二层楼中,盛庸、铁铉等人面色沉重,在他们面前,有一堆收缴上来的信,大多都已经被守城官兵们打开过了。因为儿子莫名惨死正愤懑欲狂的曹大人也不得不暂时放下儿子的事情,参与军机,他忧心忡忡地道:“军心已经涣散,这城怕是守不得了。军民守城,原还盼着会迫退燕军,会有朝廷大军解围,如今只要燕军引水灌城,济南必破,个个都将死无葬身之地,谁还有心守城?”盛庸满面焦灼地道:“本官刚刚巡城回来,我卫所官兵倒还镇定些,可那些抓上城来的民壮,却是惊惶失色至极,如今守城的兵力中,他们至少占了一半,若是他们无心死守,这城不用淹也要被燕军破了。”铁铉正色道:“那又如何,难道你我就得献城附从燕逆?诸位大人,谁想投降,做那不忠不义,遗臭万年之人?”盛庸、高巍和曹大人等连忙说道:“我等对皇上忠心耿耿,岂有此意,只是忧虑燕王一旦施此绝户计,我等数月心血付之东流,济南城必不可守,故而彷徨无措。”铁铉双眼微微眯起,沉声道:“若是如此,本官倒有一计,或可除去燕逆叛贼。”盛庸动容道:“铁大人有何妙计,快快讲来。”铁铉将他方才所想的计划细细说了一遍,盛庸犹豫道:“这个……铁大人,你可要想清楚了。如果此计成功,燕军自然不攻自溃,济南之围可解。可一旦失败……自古守城,非不得已,不可诈降,守城者诈降,一旦城破,恐有屠城之祸,这城中军民俱不可保了。”铁铉冷笑:“盛将军莫非还存了自保之心?燕逆丧心病狂,已经决意引水淹城了,一旦咱们图谋失败,不过仍是这个局面,洪水之下,万无一生,举城偕亡,还怕屠什么城,鞭尸还差不多。如今燕逆要引水灌城,军民失心,无法坚守,唯以此计可行。成,则你我诛除燕逆、保住济南,功成而名就;败,则燕王暴怒,全城军民再无幸理,正好绝了降敌之心,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曹大人心道:“燕王的绝户计,是逼我们投降,你这绝户计,是要断了我们归降的后路啊。”眼见盛庸、高巍等人并无异议,他虽腹诽,却也不敢有所表露。铁铉霍然立起,掷地有声地道:“你我读圣贤书,所学何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报效君王,彪炳千秋!死则死耳,正是得其所哉!”济南四城,除了东城早就已经完全堵死,半夜的时候,守在东城城头的民壮就被全部调开,换上了督战队的心腹将士,远远只见火把通明,也不知道他们在城门洞下做些甚么。及至天亮,盛庸、铁铉等人召集守军,城中守军知道燕军将要决堤淹城,人心惶惶,已是一宿未睡,茫茫然又被召集过来,一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铁铉沉痛地道:“燕军围城,已有两个多月,全城军民据坚死守,报效君上,已经尽了全力了。而今城中日渐困顿,朝廷援军迟迟不见,昨夜燕军射书入城,言道再不献城,就要引水灌城,玉石俱焚。我等牧守一方,上报朝廷,下安黎庶。今济南军民坚守孤城两月,死伤枕藉,无可计数,对朝廷已经尽了忠,我等又何忍让全城军民尽葬泽国,以饱鱼鳖之腹?故而……本官与诸位大人商议,决心……献城投降!”此言一出,欢声雷动,无数百姓狂呼乱叫起来,就是许多军人,脸上也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城外燕军不明所以,忽听城上传出动静,立即加强了戒备,但是仔细观察,却发言城上传出的一阵阵欢呼雀跃的声音,不由相顾诧异。铁铉容军民狂呼了一阵,这才双手向下微微一压,继续说道:“本官已经挑选了几位官员,准备出城与燕王殿下议降献城……”三名文官应声出列,环顾百姓,内中一人是易嘉逸,也是夏浔的老相识,本就隐身人丛中的夏浔将头又低了低。铁铉又道:“为了让燕王殿下明了我城中军民的诚意,还要请几位父老一同前往,因此,请大家推举几人出来,与本官使者一同前往燕王殿下的军营。”一听这话,夏浔的头垂的更低了。 千钧一发很快,一封由铁铉亲自执笔,诸位高级官员署名的乞降书就由城头射下,落入燕军营中。燕军本应清晨再度发起的攻击停止了。经过昨夜的攻势宣传,朱棣料定城中必然军心涣散,在决堤淹城的威胁下,守军的抵抗力必定大幅削弱。一大早,他就整军备战,准备一战而克济南,敦料,城中竟然射出了降书,朱棣未料到这绝户计威力一至于斯,不由大喜,立即下令停止攻城,等候城中派出议降使者。刚到辰时,济南东城门打开,一行议降使者走了出来。早已得到燕王吩咐的军兵立即把他们迎进了燕王的中军大帐,燕军居中而坐,诸将披盔带甲,威风凛凛地站立两旁。一见上边按案而坐、浓眉如戟的大胡子,易嘉逸便“卟嗵”一声跪倒在地,高声道:“山东府提刑佥事易嘉逸,奉盛庸将军、铁铉参政之命,率济南府议降军民,拜见燕王殿下!”易嘉逸一跪,身后两名陪同的官员忙也跟着跪下来,反倒是被挑选出来的那几个年纪大些的百姓,见到军中如此威仪,慌里慌张的,等三个官儿全拜倒了,这才恍然大悟般抢着跪下,只是他们胆子小,都只躲在后边。要说铁铉,心机倒也了得,这些人中,无论官民,一概不知议降真相,不要说朱棣和众将自打他们一进来就在冷眼旁观他们的举止神情,就算他们个个都是火眼金睛,也休想从这些人的神态上看出半分破绽。朱棣冷冷地道:“尔等抗拒本王兵马,在这济南城中坚守两个多月,而今……终于肯降了么?”易嘉逸只道从此就要追随燕王,反正先先后后归顺燕王的文武官员多了去了,倒也不怎么觉得丢人,而且据他所知,但凡投降燕王的,都被燕王视同自己人加以重用,想来也亏待不了自己,要说济南城中的官员,林林总总的高官数十位,他还真没资格在燕王面前露脸,如今好不容易有这机会给燕王留个印象,自然是打起精神。闻言忙叩头请罪道:“殿下恕罪。朝有奸佞,妄改祖制,依我大明律例,藩王本就有权在朝中奸佞蛊惑皇上篡改祖制时出兵清理君侧的,这是太祖洪武皇帝亲手所制御例。朝中方黄之流改我官制,削我诸王,大逆不道,殿下出兵靖难,乃大义所至。殿下乃太祖亲子,我等都是太祖子民,怎敢有违天子之子?济南孤城,苦苦挨到今日,全因盛将军、铁参政不知天命,妄辨忠奸,故而执迷不悟。而今,殿下决意决水淹城,城中百姓听了惶恐哭泣,难以自己,盛将军、铁参政也自知罪孽,心生悔意。故而,大人们遗卑职等出城乞降,还望殿下念我等终是大明之民,网开一面。”朱棣见他言辞恳切,不似作伪,而且他乞降也就罢了,言语之间竟敢附合自己,直斥皇帝篡改祖制,朝中有奸佞作祟,这更不可能是诈降了,不由大为欢喜,连忙问道:“本王起兵靖难,为的也是俺大明江山、祖宗社稷,你们既肯开城投降,本王何必再施杀戮。今俺军中文武,多有曾与本王为敌过的,还有的,曾让本王大吃苦头……”左右将领听了不觉大笑,其中有些战败归降的,一开始确曾让朱棣吃过大亏的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朱棣笑容满面地道:“那时节各为其主,今既降俺,本王岂会加罪,反要赞他一声有本事!你等也勿须顾虑,盛庸、铁铉若肯降俺,本王也要重用的。”“是是是,殿下胸襟广阔,臣以一己之心,妄揣殿下之意,惭愧、惭愧!”朱棣又笑问道:“尔等既要献城投降,几时开城出迎呢?”易嘉逸赶紧道:“殿下,城中坚守两月,于我靖难将士多有伤害,无论军民,其实都心中忐忑,惟恐受到报复,这济南城,就是最后的庇护之所,哪有胆子轻易离开,还请殿下遗大军于后,率侍卫轻骑入城,以示诚意,城中军民,方敢弃械投降。”朱棣一怔,笑容慢慢敛了起来,他狐疑地盯了易嘉逸一眼,冷冷地道:“乞降而不出迎,自古岂有这样道理?你们……莫非要诈降不成?”“殿下只消一声令下,济南便成一片泽国,臣等哪敢再诳骗殿下,实因心中惶恐,不敢出迎啊!”易嘉逸连连叩首:“殿下当知济南城中窘状,兵马匮乏,平民亦都调上城头,殿下虎贲,但使入城,谁能敌之?岂有诈降之理,实因畏惧之心呐!”说着,他向燕王朱棣递了个眼色。朱棣心中一动,摆手道:“既然如此,尔等退下,容本王与诸将商议一番。”易嘉逸等人被带了出去,旋即,众将也纷纷出来,各带一人,分别盘问,连唬带诈的,想看看他们是否有诈降之意,而易嘉逸则又被带到了朱棣面前。“易嘉逸,莫非你还有什么难言之隐,要对本王说么?”“是是,臣还有一番话,要密报与殿下。”原来,当易嘉逸接受议降使者之责时,听说盛庸、铁铉等人只在城中摆设香案,并不出城,而且还要燕王先不让大军驻入城中,而是率先入城,就觉得有些太不合情理了,也曾问起其中缘由,此时正好将盛庸、铁铉的回答奉上。朱棣满腹疑窦,待听了易嘉逸的回答,却不禁啼笑皆非。原来盛庸、铁铉等人也知道自己的条件太不像话,不太容易把燕王骗进城来,最起码,你不肯出城,只要他先把大军派进城来,接管了城池,你一样奈何不了他。又得让燕王接受议降,又得骗燕王抢先进城,不用些充分的理由怎么成。他们的理由,堪与宁王那套被挟持于大宁的“双簧计”相媲美:守城军民不出,请燕王朱棣挥军入城,传扬出去,这城就是燕王力战而破的,他们是不敌受俘,不是主动投降。至于请燕王行于前,而诸兵将行于后,是因为这两个月的苦战,城里城外都死了太多人,唯恐士兵先入城中,杀戮泄愤,殿下若先进了城,自然能主持大局。“这些官儿们,能坚守孤城两个多月,与本王僵持不下,也算是世间大丈夫,奈何,一到乞降之时,却是这般夹谷扭捏,男子汉大丈夫行事当爽爽利利,何必行这掩耳盗铃之事?看起来,他们这是想为自己留一条退路罢了。”朱棣本来对他们能苦守孤城两个多月的本事很是钦佩的,因这一着,却不免有些轻蔑。挥手摒退了易嘉逸,朱能立即上前道:“殿下,不要听他说的天花乱坠,自古投降,安有降军不出城,反要受降之军主将率先入城的道理?殿下万金之躯,只恐其中有诈,如今城中人心不安,硬打咱们也打得下来,殿下不可冒险。”朱棣摇头道:“本王察颜观色,看他言语倒不似作伪,这个理由,倒也合乎情理,天下间看好本王的人,太少啦……虽说此刻强攻,亦可破城,然本王已经接受议降,再中断议降,起而攻城,则城中军民自料再无退路,必然决死坚守,我军伤亡惨重。如能不动刀兵接收此城,本王如何便冒不得凶险?自靖难以来,本王何时不处于凶险之中,这又算得甚么?”朱能、张玉等人还不放心,朱棣想想,便叫人把保定知府雒佥以及破了德州之后收降的山东道官员都找来,询问盛庸、朱棣二人情形,熟悉二人的官员纷纷评价:盛庸朴戆鸷勇,果敢刚毅,乃是一员喜欢直来直去的武将;铁铉性情耿直,道德高尚,乃是一位光明磊落的君子。紧接着,负责分别盘问乞降军民的人员纷纷回报,盛庸、铁铉是当众宣布乞降,城中军民莫不欢欣鼓舞,从盘问的情况看,并无丝毫诡异,若说那几个官儿是有意作伪,可那皮相打扮根本作伪不来的百姓代表,却未必有这样的心机城府,他们的回答也是一样。听到这里,朱棣更加坚定了亲自主持受降,以示接纳降军的诚意。朱能、张玉等人无奈,只得请燕王穿上三层皮甲,外罩藩王蟒衣,这才允许他乘上战马,随即又仔细嘱咐朱棣身边的侍卫,叫他们时刻警惕,以防不测,一旦城中发现埋伏,立即掩护殿下返回。这边准备着,那边得了回信的易嘉逸等人便欢天喜地的回城报信去了。夏浔在城上只急得掌心冒汗,头上烈日炎炎,他的心中好似沸油煎着,比那烈日当头还要难熬。除了盛庸、铁铉等少数几个官员,以及督战队的一些心腹死士,恐怕只有他一个人才知道其中有诈了。众人皆醉我独醒,那滋味儿不好受啊。眼看着降使入燕营,又看着他们赶回来,到最后燕王军中行伍移动,朱棣一身藩王蟒袍,跨骏马,在前后十六名亲军的拱卫下姗姗而来,而浩浩荡荡的大军居然排着整齐的队伍跟在他的后面,夏浔急得几乎要晕过去。他不敢相信所谓的奇迹,如果不是他,燕王早在北平燕王府睡梦之中就给蒙古人炸成碎片,燕家三虎子也不可能离得开金陵城,要想让燕王活下来,恐怕只有他挺身而出才有可能。可他混在城中负责欢迎的人群中,人头攒头,万众欢呼,他想迈迈腿往前挤挤都过不去,如何向燕王示警。“爬上墙头往下一跳,以死示警?哥就算是疯了,没准也得给当成挤下去摔死的,死也白死!怎么办?怎么办?”燕王的队伍越来越近了,豆粒大的汗珠,从夏浔的额头一颗颗地滚落下来…… 生死一线朱棣骑在马上,缓缓走向济南东城,他的目光从那千疮百孔的城墙缓缓移上去,看到的是无数欢呼的人群、挥舞的手臂。许多军民将身子探出城墙,正在看着他,有的甚至爬上了碟墙,朱棣的项背悄悄的挺得更直了。济南终于到手了!历经近三个月的苦战,他也是伤军疲师,耗损俱大,以如此大的代价,夺取一座城池,是否值得呢?相对于郑村坝、白沟河两战歼灭的大量明军主力,直接意义上,攻打济南显然是得不偿失的,但是他太渴望得到天下人的承认了,最起码,要被人正视。他不是一股流贼!攻打济南,在军事意义上作用并不明显,可是如果能成功地占领济南,哪怕只守半年,便收缩兵力回到自己的地盘上去,那政治意义也将不言而喻,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济南是志在必得。而今,这座坚城,终于臣服在他的脚下了。前边的四名亲军侍卫已经走入城门洞,城门洞内,原本用来抵住城门的一块块条石都搬开了,堆到了两旁去,还有几根木柱,牢牢地顶在穹顶上,似乎是为了防止坍塌。八个赤手空拳的门吏跪伏在两侧,以额触地,头也不敢抬。城门洞里有些阴暗,城门洞出去,阳光下正摆着香案,盛庸、铁铉等人正除了官帽,只着官衣,毕恭毕敬地站立在那儿。前边的四个侍卫没有迟疑,立即加快速度穿过城门洞,勒马左右巡察,没有发现埋伏刀斧手、弓箭手,他们这才圈马站定,向后面打了个安全的手势,燕王便加快了行进速度。“近了,更近了……”铁铉的心怦怦直跳,他的脸上露出恭驯、臣服的表情,双手微微拱着,眼睛却瞬也不瞬地盯着朱棣,计算着他胯下战马行进的速度。这千斤闸早不得、晚不得,得正好将他砸死才成。因为那千斤闸只是匆匆设就的一口巨大闸刀。城门楼是最坚固的地方,不可能留有一个巨大的凹槽,可以掩藏一扇面积大到能封堵整个城门洞的巨大铁板,所以杀死燕王的时机必须把握准确,一击致命。发动的早了会把朱棣挡在外面,发动的迟了朱棣就会抢在闸刀落下之前闯进来,一俟发现有变,他随时可以圈马再从闸刀上跳回去逃命。见那四个亲兵巡视一圈,已在城门内侧勒马站定,朱棣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他双腿一磕马镫,战马轻快地跑了起来,马蹄踏踏,踩在护城河的吊桥上,蹄声清脆悦耳。马鞭一扬,轻轻抽在马股上。近了,更近了……铁铉喉头发干,一颗心几乎都要跳了出来,计算着马速,他突然踏前一步,双手握拳,嗔目大喝道:“杀燕!”“咔”地一声,也不知那伏地跪迎的门吏中有谁扳到了机关,木架上方阴暗处,一柄大闸刀“呼”地一声就剁了下来。中国人用砍头之刑时,一向是用刀的,而在西方一开始也是用刀,后来则是用断头台。在西方,砍头是贵族才能享有的特权,下等人是不配享受砍头之刑的。拦路强盗要在公开场所施以车轮刑;弑君者要判四马分尸;制造假币者要用沸水煮死,异端分子则用火刑,而平民小偷就用绞刑……到了18世纪,法国人率先发明了断头台,但是最初的断头台砍不了几个人刀刃就卷了,还是颇具工匠天赋的国王路易十六亲自指点进行改良,这种杀人利器才算真正完善起来,半月形的刀刃换成了直角三角形,重达四十公斤,砍掉一个头只需百分之二秒,而砍下的人头需要三十秒钟才会失去意识,这样神奇的效率比起每人至少四分钟的绞刑或电刑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神乎其神。不幸的是,这口由路易十六亲自指点改良的断头台,在九个月之后,就断了他自己的头。铁铉召集能工巧匠设计的这口千斤闸,基本上就是这种断头台的雏形了,说它是千斤闸,其实不过数百斤重,刃口是平置的,比起路易十六改良的那种倾斜四十五度角的三角形铡刀,它虽厚重一些,砍上几回人大概也是要卷刃的,不过……它的使命,只是要砍一个人就够了。铁铉计算的时间很准确,按照朱棣的速度,他应该正好走到铡刀下,别说他只穿了三层皮甲,就算披了三十层皮甲,也将被当头落下的这口闸刀铡成两片。可是,马头已经探入城门洞的刹那,骑在马上的朱棣竟然鬼使神差地勒了一下马缰,似乎只是下意识地动作,所以他的动作并不坚决,因此骏马只是稍稍一顿,仍然向前奔去。但是就只这稍稍一顿,大闸刀轰然落下,便比他的行速快了刹那。“噗”地一声,锋利的闸刀正削在马颈上,重量、速度,加上锋利的刀口,简直如同拿着一把烧红了的刀子去削黄油,几乎没有片刻停滞,铡刀一穿而过,骏马连着马头和马腿,被一削两半。马血溅了朱棣一身,他滚鞍落马,看着那口险夺性命的铡刀,一股寒意从脚心唰地一下冲上了头顶,头发都炸了。“有埋伏!”燕王侍卫们大惊失色,立即跳下马猛扑上去,架起惊得发怔的朱棣就跑,他们七手八脚把朱棣推上一匹战马,一拍马屁股,战马便向外边奔去,侍卫们这才纷纷上马,紧紧护在朱棣身后,一齐向外逃去。“射杀朱棣!”铁铉顾不得惋惜感叹了,连忙向城头发出讯号,早在城头观望声色的亲信士卒们立即取出早已藏好的弓弩扑到城墙边,与此同时,扮作乞降官员的侍卫则扑到香案前,从桌下抽出兵刃,扑向那正大怒拔刀的四名燕王护卫。烈日炎炎,朱棣身上却是寒意阵阵。他是来受降的,自己身上并未佩刀,这时双手扳着马鞍,俯下身去护住了头面只顾向前逃命,持弓弩的明军推开茫然不知所措的人群,扑到墙边便向那个伏在马上,很明显地穿着一身藩王蟒袍的人疾射起来。亏得张玉、朱能再三相劝,朱棣来时身上罩了三层皮甲。就算是边军所用的狼牙箭,也只能连透两层皮甲而已,何况是济南卫所官兵所用的箭矢。那箭卡在皮甲上并不坠落,却也不曾伤及他的身体,顶多是哪支箭力道大一些,稍稍刺破点肉皮儿。朱棣一溜烟儿逃回自己后阵,后背已射得豪猪一般……城墙上正在欢呼呐喊的官兵百姓都被这一幕惊呆了。站在城墙上挥舞双臂的,骑在墙头上招手欢笑的,拥挤在城墙上观望热闹的,所有的人都像石化了一般,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看着燕王朱棣伏在马背上,刺猥似的逃回他的本阵,一阵惊恐至极的寒意顿时笼罩了他们的身心。诈降!他们不知道,朱棣但有一口气在的话,只要被他攻入济南,他们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天幸!殿下无恙!”朱能、张玉、邱福等人连滚带爬地跑到朱棣身边,一番检视,见这头豪猪依旧龙精虎猛,这才放下心来,一个个先喜后惊,惊后又喜,大悲大喜之下,几乎都要号啕大哭起来。朱高煦小脸煞白,他到底年轻一些,虽见父亲无恙,一时半晌仍旧缓不过颜色。张玉颤声道:“明军竟然诈降,幸亏殿下神助,竟尔……竟尔逃过一劫……”朱棣将那带箭的皮甲脱下,直接往地上一扔,强作镇定地冷笑道:“哪有什么神助,是城中有人向俺示警。”他策马轻驰,将要进入城门的刹那,一道强烈的闪光猛地掠过了他的眼睛,朱棣下意识地一勒马缰,就只这么一耽搁,差之毫厘地逃过了一劫,想起那口锋利的闸刀贴着自己的面门削下去,把一匹骏马切成两半,直到此刻,他仍心有余悸。“城中有人示警?”诸将闻言,面面相觑,待往城头望去,只见城上人群乌压压一片,哪里找得出示警的人来。此时,城门已被那八个门吏重新合拢,条石重重地抵上,不消再问,那四个先入城去的侍卫,已是被人斫成肉泥了。在城外燕军愤怒的叫骂声中,铁铉昂首阔步,走上城头,向惊愕不知所措的守城军民慷慨陈辞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快拿起刀枪弓矢守城!燕逆侥幸生还,定然不肯饶我城中军民。一旦落入燕逆之手,剥皮抽筋、锉骨扬灰,死得惨不忍睹!大家根本没有退路了,唯有死守城池,尚得一线生机,纵然战死,那也是为国捐躯,报效君王,英骨忠魂,死得壮烈!”随即走到城边,扶碟墙向朱棣大骂不止。朱棣这才知道,竟是此人施诈降计,险些害了自己性命,不由得血贯瞳仁,大怒之下戟指城头,厉声喝道:“铁铉狗贼,尔竟敢诳骗本王,休教你落入本王之手,否则定叫你生不如死!”两位大佬在那摞着狠话的当口,夏浔正骑在墙头上,像所有呆若木鸡的军民一样,一动不动,可是一柄雪亮的小刀,正悄悄地,一寸一寸地滑进他的袖筒。西门庆、谢雨霏和南飞飞就站在他身侧,将他与其他观降者隔开,挡住了旁人视线。片刻工夫,那柄小刀又出现在他左袖中,西门庆挎着药匣挨着他,手指一动,药匣掀开了一条缝,那柄用来清理腐肉、切开伤口的锋利小刀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塞了回去。“咔!”药匣重新合拢,小动作没人看到,看起来,他们仍然和其他人一样,呆若木鸡…… 我刀我剑“攻城!攻城!一定要拿下济南城,本王定要抓住铁铉,把那匹夫千刀万剐!”朱棣怒不可遏,燕军也打出了真火,他们集中了抛石机,专对济南城一处要塞猛烈轰击,张玉、朱能、邱福等几员悍将轮番领军冲锋,这一番激战,真比任何时候都要惨烈。城中守军已经被逼上了绝路,诈降本就是自古以来守城一方慎重的计策,因为这样做很容易遭到屠城的报复,现如今不但诈降,还险些要了燕王的性命,一但城破会怎么样?死亡的恐惧把他们的勇气和死战的决心都激发了出来,前仆后继,城上城下,尸山血海。“哗啦!”在抛石机反复抛砸下,城墙坍了一个豁口,云梯可以直接搭在上面,兵员蚁附,源源不绝,城头立即调集人马反扑,双方在城墙豁口处拉锯般反复争夺,城墙几度易手,刚刚落入燕军手中,又被亡命反扑的守军夺回去。“调集铜火铳,把他们都给我轰了!”朱高煦提着刀站在土墙上,见此情景立即大声喝道。六七门铜火铳被调了过来,虽然它的威力不足以轰塌城墙,可是大面积溅射的铁砂却对城头守军造成了极大的杀伤效果,由于城墙已经出现豁口,铜火炮在城外堆起的土墙上平射压制敌军,下边的燕军可以继续攀爬,火炮停下的间歇,他们就可以马上窜上城头做战。这一来守军就陷入了更艰难的战斗,火炮轰鸣的时候他们不敢避入掩体,死伤自然惨重。“报,将军。城墙坍塌,来不及修筑。燕军以火炮疾射压制我军,伤亡惨重,再这样下去,咱们就守不住了。”一个满脸满身鲜血的总旗官踉踉跄跄扑到盛庸面前,盛庸一咬牙,拔刀道:“情势危急,铁大人,请代本将军坐镇于此,我率督战队去夺回城墙。”“将军且慢!”铁铉一把拦住:“火炮犀利,将军亲身赴战,恐也无济于事,一旦将军战死,铁某不习兵法,如何指挥军民?”盛庸无奈道:“当此时刻,你我又能如何?”铁铉情急智生,冷笑道:“将军稍候,我有一法,且看那燕逆敢不敢冒天下之大讳!”说罢急急转身走向书案,盛庸和高巍等人相顾愕然。片刻工夫,铁铉便提起墨迹淋漓一张大纸,长长如同一幅对联,上书一行大字“开天行道肇纪立极大圣至神仁文义武俊德成功高皇帝!”铁铉道:“来人,速速将它糊在木板上,置于城墙豁塌处,我倒要看看,他朱棣敢不敢轰城!”“铁铉、铁铉!”朱棣听说炮哑了,连抛石机都哑了,惊愕莫名,到了阵前一看,只气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可惜气得跳脚,却也没法。两军交战,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那被夸为至诚君子的铁参政,竟然请出了太祖高皇帝朱元璋的神主灵牌置于城墙垛口上,这样的痞赖手段……城下燕军空持利器,面对那小小一张灵牌,竟尔无人敢动,那是燕王殿下亲爹的灵牌,谁敢轰它?“铁铉啊铁铉!”朱棣又羞又辱,怒不可遏,拔刀直指城头,厉声咒骂:“本王不把你千刀万剐,油炸锅煎,难消俺心头之恨!”嘴里说着狠话,可是看着城头矗立的亡父灵牌,他却是一筹莫展。朝廷的六十万大军,都没能挡得住他的脚步,可是面对皇考的灵牌,他如何劈得下手中的钢刀?李景隆夹着尾巴,硬着头皮回了金陵。他从济南领着残兵败将一路往南逃,一口气儿逃到徐州,他不走了。他没法走了,皇上前前后后给了他八十万大军,结果他连吃败仗,现如今身边只有几万人,他有什么脸回金陵?回去不被砍头都没有天理了。李景隆在徐州站稳脚根,琢磨琢磨,想着还是先收拢残兵再说,他先派人打探了一下燕军的动静,得知燕军已围困了济南,随后便传令郭英、平安、陈晖等将领率兵来听候差遣。这老哥儿等了大半个月,老将军郭英没鸟他,直接把他的令箭掷到了他的传令兵脸上,轰出中军大帐,然后接着写他的请罪兼告状奏折去了;平安还算给他面子,哼哼哈哈的答应下来,只是答应归答应,就是不挪窝,他在单家桥附近苦心经营,把一个小兵镇打造得铜墙铁壁一般,然后就不断出兵截燕军粮道、抄燕军后路去了;陈晖那边倒也答应下来,只是今儿说残兵败将还没收拢,明儿说探知燕军半路设伏,总之,就是不动弹。其他各路将领也是大体相似,老资格的直接不给他好脸色,同一辈儿的就找许多稀奇古怪的理由。自古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到了李景隆这儿改了,改成将在外帅命有所不授,根本没人理他这个碴儿,曹国公、讨逆大将军李景隆还没被皇帝免职,先被麾下的大将给抛弃了。李景隆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无奈之下,只得把战败的原因尽量推诿到他人身上,然后写了一封密信,叫人送去金陵给黄子澄,希望危难关头,黄大人再拉小兄弟一把。黄子澄看了李景隆的书信,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先前李景隆五十万大军败退德州城,他能把这么一件朝野皆闻的大事瞒下来,只哄着皇帝一个人不知道,这已经几乎是逆天大能了,现如今六十万大军一败涂地,比上次败得还惨,六十万大军活着的不过一半,其中伤残士兵又有数万,德州百万担军粮尽付敌手,济南府被围困,各路将领纷纷上书,众口一词指向李景隆,他黄子澄纵是一手遮天,这事儿也瞒不下来了呀。黄子澄没有再拉他一把,而是揣了他的书信找皇上弹劾他去了。朱允炆还在学周礼,这东西博大精深,想要以周礼治天下,复古安邦,自己不学个透彻是不行的,他正学得津津有味,黄子澄揣着李景隆的书信灰头土脸地来了。朱允炆一见他面色有异,不禁奇道:“先生何事慌张?”“陛下,陛下啊……”黄子澄仆倒在地,老泪纵横:“李景隆败了,德州大败,八十万大军一败涂地,如今燕逆已兵困济南城,李景隆败走徐州,诸将各自为战一盘散沙呀皇上……”“甚么?”朱允炆大惊失色,蹭地一下站起来道:“李景隆不是领兵去攻北平么?怎么反倒败在德州,八十万大军,竟然……竟然大败?燕逆有多少兵马?”黄子澄叩头不止:“陛下,李景隆兵发北平,至白沟河,正迎上燕逆兵马,李景隆狂妄自大、骄兵慢敌,以致一败涂地,丧师辱国……”朱允炆脸色发白,退了两步,一跤跌坐椅上,黄子澄匍匐几步,号啕大哭道:“李景隆指挥不当,折我朝廷兵马无数,还请陛下马上下旨,召李景隆回京师,诛其首级,明正典刑,以谢天下、励将士,鼓舞人心。”朱允炆心乱如麻,挥手道:“速速传旨,宣李景隆回京!”随即上前扶起黄子澄,仓惶失措道:“先生,李九江大败,山东府危矣,朕该如何是好?”黄子澄张了张嘴,可是再也拿不出卧龙凤雏的气派来了。朱允炆见状赶紧说道:“快,速宣孝直先生、兵部齐泰等军机重臣赴正心殿议事!”李景隆在徐州望穿秋水,没等来黄子澄的妙计,却等来一道圣旨,只得凄凄惶惶回到京师,此时战败消息已传遍朝野,弹劾的奏章雪片一般飞到了朱允炆的御书案上。李景隆到了京师,自缚双手,上殿请罪,黄子澄第一个抢出来道:“陛下,李景隆辱国丧师,罪应万死,请陛下将他正法,以谢宗社天下。”李景隆也知道自己这罪是重了,只吓得簌簌发抖,连连叩头请罪,朱允炆看在眼里,想到自己还做皇太孙时,便与他交情甚好,如今自己是君,他是臣,他的生死都操在自己手中,怜悯之心一起,那一腔怒气不觉有些弱了,便道:“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燕逆。李景隆固然罪不容赦,但是念他乃是开国功臣之后,朕实不忍加以诛戮,且……法外施恩,饶他一回吧。”黄子澄义正词严地道:“法者,祖宗之法,行法者以激励将士也。今李景隆奉皇命讨逆,却昏馈无能,以致丧师辱国,虽万死不足以赎其罪!”李景隆听了牙根一咬,怨毒地盯了黄子澄一眼,可他这时已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黄子澄却是皇帝跟前第一宠臣,他哪敢激怒黄子澄,给自己雪上加霜。副都御史练子宁见皇上有心赦免李景隆,也怒气冲冲出班奏道:“陛下,治军之道当赏罚分明,陛下不应予以宽赦,而应严惩不贷,如此才能激励军心!”武将们装聋作哑,没有一个出声,就看着这些文臣们自说自话,文臣班中原本就坚决反对违背祖制、削除藩篱的年轻御使郁新怒不可遏地跳了出来,大喝道:“陛下,李景隆,不可赦!不但李景隆不可赦,举荐他挂帅出兵的黄子澄亦不可赦!”郁新一言,满堂皆惊,就听他慷慨激昂地道:“不但黄子澄不可赦,臣听说,朝廷讨逆大军当初在北平城下就是吃了大亏的,如果情况属实,兵部尚书齐泰隐瞒军情,亦不可赦;方孝孺执掌国政,截留兵败奏章,也不可赦。这些人包容李景隆无能之辈,害得朝廷八十万大军死伤惨重,江山撼动;害得无数人家只留下孤儿寡母,日夜悲啼。个个都是罪不容赦,诛其满门,也不为过!”郁新这个愤青一跳出来,反而帮了倒忙,只杀他的大表哥朱允炆都不舍得,再要追究方黄齐泰等人责任的话,他身边还有什么能臣可用,建文新政不就要半途夭折了吗?面对如此后果,他又怎能祭得起手中的尚方宝剑? 我愿意今夜的月亮特别明亮,月下皎洁如霜。本来残破的城头因这淡淡的月色,似乎也掩盖了血腥,透出几分诗情画意。天上,一缕薄云轻轻地掩住了月亮,就像出浴的美人儿,将一袭薄如蝉翼的轻纱遮住了胴体,少了几分赤裸裸的光辉,朦胧中却更增添了几分诱人的味道。这时,一个人影鬼祟地一闪,消失在一块城下抛上来的巨石旁。“什么人,站住!”巡城的几名督战士卒立即拔刀追了过去,就只利用这刹那工夫,运兵道上又出现了一个人,张弓搭箭,一枝利箭划着弧形遥遥消失在城外的夜空中。那人影向下一伏,消失不见了。“嚷什么,嚷什么。”石头后边,西门庆苦着脸站了起来,火把照耀下,只见他按着肚子,微微翘着屁股:“是我,是我啊。哟,陈小旗,是你啊!”追在前头的那人松了口气,问道:“原来是西门郎中,你在这儿干什么?”在他身后,几名官兵已经散开,目光重又转向城头。这个小旗也曾得到过西门庆的救治,所以对他态度还算和气。西门庆苦着脸道:“吃坏了肚子,想方便一下。”陈小旗又好气又好笑地道:“那也不能到城头上来方便啊,怎么不在城下寻摸个地方?”西门庆干笑道:“城下……渗得慌。黑灯瞎火的,那街巷间也不知死过了多少人,不敢去啊。城头有各位一身杀气的军爷守着,鬼魅不敢侵嘛。”“在这地方……”“陈爷放心,一会儿,我用土掩上不就完了嘛,行个方便吧,哎哟,我这肚子闹得厉害,城下巷弄里,我真不敢去呀。”陈小旗摇摇头,道:“记着用土埋上。”“是是是……”西门庆看着他走远,诡异地一笑,褪了裤子蹲下去……“他还活着,文轩还活着,哈哈哈哈……”燕军营中,朱棣放声大笑,朱能张玉等人也是喜形于色,邱福道:“杨兄弟怎么就跑进城里去了?这济南一围三个月,亏得他活到今天啊。”“是啊……”朱棣展着那封帛书:“难怪,这就难怪了,今日在城头以反光映晃本王双眼示警的,原来就是杨旭。”朱棣看着信,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将书信放下,喟然叹道:“杨旭本来混在难民当中窥探李九江动静,不料高煦兵马一到,逃难百姓惊慌起来,杨旭被乱民一拥站不住脚,稀里糊涂的就进了济南城,这两个多月来,他在城里实也吃尽了苦头。”说到这里,他肃然道:“杨旭在城里的消息,只限帐中这些人知道,你们须严格保密,以防为敌军察知,害了他的性命。”朱能道:“臣等知道了,只不知杨兄弟信中还说了些甚么?”朱棣道:“其他的么,倒也没有甚么,只是,针对铁铉所用那下三滥的手段,为本王出了一个主意。”张玉动容道:“甚么主意?”朱棣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立本王祖父牌位,以抗铁铉。”众将听了,面面相觑,只觉此计匪夷所思,真亏他怎么想得出来,过了半天,邱福才一跃而起,振奋叫道:“着哇!好计,果真好计,有此计谋,还怕不能施展拳脚么?”白天,当铁铉架起太祖高皇帝朱元璋灵牌的时候,城下燕军都目瞪口呆,不但火炮不敢用了,连攻城都忘了,被城上守军趁机担草袋垒石把豁口堵上了。朱棣见士气已衰,便鸣金收兵了。这一晚,他们都在帐中计议对铁铉的无赖手段如何应对,想不到这时已被大家以为死于乱军之中的夏浔竟然送来了消息。朱能拍拍额头,呵呵笑道:“文轩这脑袋是怎么长的,我怎么没有想到这样的主意?”朱棣摇摇头,苦笑道:“文轩这一计,天下人人用得,唯有本王用不得。我今既在济南城下,这一计,便绝对不可用。”张玉等人一怔,朱高煦已按捺不住,抢先问道:“父王,这一计,如何就用不得?”朱棣沉声道:“铁铉好歹是个做臣子的,他将俺皇考灵牌竖于城上也还罢了,俺朱棣是大明太祖高皇帝亲子,若是依样学样,竖起俺祖父的灵牌与皇考打擂台,贻笑天下的,将是俺朱明皇室,侮辱的都是俺朱棣的先人,如此伎俩,怎么能用?”朱高煦一呆,设身处地一想,确是这个道理,不由大为泄气,说道:“如此,咱们该怎么办才好?”朱棣道:“铁铉狗贼,虽将俺皇考灵牌悬挂墙上,总不成挥舞灵牌与我军对战,若是那样,这大不敬之罪,他承担不起。他若真敢如此,本王就算以炮火毁了灵牌,杀他雪耻也是为人子者天经地义之举了。今既动不得火炮,便不能攻城了么?铁铉诡计,挫我锐气,泄的却是他的军心,明日攻城,多以云梯、钩梯、撞车、壕桥、蛾傅、轩车,本王耗也要耗死了他!”他想了想,又嘱咐道:“对了,问清那捡箭的小校,是在哪一面城墙下捡到的,这一面城墙,只可佯攻,免得误伤文轩!”锦衣卫都指挥使衙门,后庭院中,花丛之下,摆着一条几案。案上有新鲜瓜果,新启封的美酒,此外还有一盘月饼,鲜藕、菱角等果蔬。平素滴酒不沾的罗克敌,今夜似乎兴致很高,举起杯来,一仰脖子,便把一杯酒一饮而尽,只是看他脸色,郁郁然却不像是开怀模样。“千月还没送回消息吗?”“还没有。”“十二连营须臾告破,燕军接收德州、飞骑追赶李景隆,几乎一气呵成,要说朝廷没有在德州安排内间,断不可能,可恨呐,朝廷戒备我等如避蛇蝎,始终不肯信任重用,否则,本官一定能把燕王耳目全都挖出来!”罗克敌说到烦恼处,忍不住重重一捶桌子:“如今可好,只派去萧千月一人,还得束手束脚,避着朝廷,能查出些甚么来?唉!尽人力,听天命吧……”刘玉珏又为他轻轻斟满酒杯,见他一脸烦恼,忙知趣地岔开话题道:“听说,曹国公回京,已经受到百官弹劾了,如今如何?”“哈哈……”罗克敌酒到杯干,又是一杯酒一饮而尽,嘴角噙着冷笑道:“怎么样,还能怎么样,皇上大发善心,将我大明八十万大军弄得七零八落,居然只是免去讨逆大将军之职也就罢了。倒是保定总兵武定侯郭英郭大人,居然也被免去官职,惩罚比李景隆还重!至于方黄之流,识人不明,举荐不当,居然毫发无伤!”罗克敌把酒杯重重一顿,痛声道:“皇上优柔寡断、姑息养奸,真是可怜,亦复可恨呐!”刘玉珏吃惊地道:“大人,您喝多了。”罗克敌冷哼道:“我没有醉,此处只有你我,我还说不得几句心里话么?”罗克敌怒气冲冲地从刘玉珏手中一把抢过酒壶,对着嘴儿灌了几口,一抿嘴巴,这才说道:“先帝英明一世,平生只做错了一件事,那就是,立错了皇储!”刘玉珏听到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只骇得俏脸发白,明知左右没人,他还是担心地四下看看。罗克敌眼圈微红,醺醺然地扶案瞪着刘玉珏,沉声道:“当今圣上,有什么,嗯?”“只有一个字,儒!”“如果换成两个字,就是正统!”“除了正统这个身份,他什么都不是!”“大人……”“可是,这正统,就是拥戴,就是权力呀……”罗克敌拂袖起身,快步走到一旁花丛前,花丛中传出的唧唧虫鸣立即静了下来。刘玉珏失措地站起,不敢说话。罗克敌双手负于身后,仰首望着天际一轮明月,思绪忽然转到了夏浔的身上:“杨旭,是我错了么?不会,我可以看错人,却不会看错势,就算燕王如今连胜两场,比起这个庞大的帝国,他的力量仍旧弱到可怜,李景隆这头蠢猪已经被免去讨逆大将军之职,朱棣,以后不会再占到什么便宜了。这个赌,你输定了!”济南城中,夏浔悄悄摸回城下,回到他与谢雨霏合住的那顶破烂的小帐篷,月光从一处处孔洞破烂处照射进来,形成一道道光束,迷离、静谧。谢雨霏静静地坐在帐前,月光洒在身上,温润如玉,身后帐中的光束,却似她脑后的一道道霞光,月下美人儿,那张小脸别有味道。“谢谢!”夏浔在她身边坐下,先把那只弓藏到了帐中。“哥哥,你到底有什么重要消息,要冒这么大的风险送给城外?”夏浔把“老子打儿子、爷爷打老子”的法子对她悄声说了一遍,谢雨霏听了蹙眉微微思索一阵,摇头道:“此计虽好,若攻此城者仅是燕王麾下一员将领,倒是可用。燕王既在城下,恐怕是不能用的。”夏浔一怔,问道:“怎么说?”谢雨霏道:“虽然朝廷说燕王是反贼,但是燕王靖难,毕竟有据可依,那就是他老子朱元璋的皇明祖训,建文帝篡改祖制,这是事实,燕王自称遵祖训靖难、清君侧。其实也就是用他老子来压他老子的孙子。现在铁铉挂出先帝神牌,你给他一千一万个理由,他能毁了自己生父的神位?再者,铁铉是皇帝之臣,燕王乃先帝之子,铁铉可以这么干,燕王却不可以,百善孝为先,做儿子的可以请了祖父,便来殴打亲生父亲?铁铉的手段,几近于无赖,如果燕王也这么干,那不是拿自家父祖戏弄玩笑么?皇室的脸面都要丢尽了。”夏浔怔了怔,长叹道:“我只想着这个法子或许可行,却忘了燕王的身份,唉……”谢雨霏拉住他的手,柔声道:“哥哥不要烦恼,你已尽力了……”夏浔揽住她的肩膀,让她轻轻靠在自己胸前,仰望着天空一轮明月,痴痴怅想。这个法子,其实是他从后世一本小说里学来的,他献计与燕王,固然是想尽快结束济南之战,其实也是一个试探,他想知道,历史是不是在沿着他所知道的历史轨迹发展。如果燕王采纳了他的主意,那么历史显然至此就会发生变化,他就可以确定,他有能力改变未来,可是谢雨霏的一番话,又让他惶惑起来:我仅仅是在修正本来的历史,还是可以改变它呢?人的胆子,是一点点大起来的,最初,他认定自己只是个打酱油的,只想经营好自己的小家;可惜他窃据的这个人的背景,并不那么简单,天不从人愿,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参与、甚至主动创造了许多大事,他想知道,自己的作用是不是仅止与此,可惜这第一次试探,就用在了错误的人身上。“哥哥,想什么呢?”“喔,没有,我只是……只是觉得今晚的月亮,似乎特别的圆呢。”谢雨霏“噗哧”一声笑出来:“傻瓜,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呢,月亮当然圆了。”夏浔呆呆地问:“已经中秋了么?”自从离开长春观,他就不再计数每天的时期了,没想到不知不觉间,竟已到了中秋佳节。谢雨霏的脸颊贴着他的胸口,轻轻地蹭了蹭,幽怨地道:“前年中秋,你说去年中秋,咱们成亲。今年中秋,我们却在这里……”夏浔听了,想起她对自己的一往情深,不觉意动:“管他呢,以后有机会,再试探我到底是时间倒流,还是来到了霍金所说的平行空间吧。不管是哪一种,不管是在哪里,不管是怎样的处境,有一样目的都是我矢志不移要去做到的:给我爱的人,幸福、快乐!”夏浔轻轻勾起了谢雨霏的下巴,让她的小脸仰起来,谢雨霏以为他要吻自己,脸上悄悄漾起一抹娇羞,一双弯月般的俏眼顺从地闭了起来。夏浔轻轻地道:“前年中秋,我说去年中秋,咱们成亲。今年中秋,我们在这里。在这里,我们成亲吧……”谢雨霏唰地一下张开了眼睛,一双眸子登时从弯弯的月亮变成了两盏探照灯。夏浔柔声道:“这里,没有三媒六证,没有高朋满座,没有亲友道贺,没有花轿喜酒,没有凤冠霞帔,没有洞房花烛,只有我,你……”谢雨霏喜极,抢着说道:“我愿意!”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天亮了。夏浔和谢雨霏相拥着坐在帐前,是被城头上的梆子声惊醒的。梆子声不紧不慢,一长两短,这不是敌军攻城的信号,而是叫起备战。夏浔张开眼睛,就看到谢雨霏正痴痴地凝视着他,眸中有一抹娇羞,还有一抹欢喜,见他醒来,宛宛垂首,低声道:“昨夜是奴与相公的大日子,却未能侍奉郎君枕席……”昨夜,两个人果如当日金陵街头对李景隆宣告的那样,以天地为媒,以明月为证,对拜成亲,然后相拥着看了半宿的月亮,说了半宿的情话,直到三更天才不知不觉睡去,两个人的洞房之夜就是这样度过的。成亲,对一个女儿家,是一生中最重要的大事,难怪谢雨霏对此耿耿于怀。夏浔微笑道:“这里如此艰苦,怎生行周公之礼呀?婚礼不曾大操大办也就罢了,这头一次恩爱缠绵,怎么也不能草率了。”他握住谢谢的手,柔声道:“等我们安全脱险,吃得饱饱的,洗得净净的,再好生恩爱一番。这头一次,怎么也要让咱们念念不忘才成,也许几十年后……咱们儿孙满堂了,想起这头一回,还能会心一笑,回味无穷。”“嗯……”谢雨霏听得满眼小星星,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摸了摸夏浔历经三个月,已经蓬勃生起不曾刮去的大胡子,甜甜地道:“奴也期待着……”“还是自称我吧,像梓祺那样,咱们家没有那么大的规矩,在外人面前注意些就成了,你是谢谢,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谢谢,用不着奴呀奴的……”要说这“奴”,只是女儿家的自称,倒也不是奴隶的意思,但是谢雨霏感受得到他的尊重和心爱,满心欢喜,也不强辩,仍是温驯地点头。“咳!”旁边忽地一声轻咳,二人赶紧分开,南飞飞蹦蹦跳跳地现出身来:“姐姐还是一身男装呢,大家都起来了,注意着点,小心叫人看见。”夏浔起身笑道:“我去洗漱一下,西门兄呢。”说着不待回答,就走开了。济南是泉城,虽然几个月下来,搞得人间地狱一般,但是水源并不缺,以前许多人饿得爬不动,躺在泥地里等死,当然不会再有心洗漱。如今剩下这些人至少有口饭吃,为了防止瘟疫,就算不爱洁的人,守军也是强迫每日洗漱的,所以大家虽然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倒是不致弄得身上臭烘烘的。看着夏浔走开,南飞飞歪着头打量打量谢雨霏,忽然像是有什么大发现似的,惊奇地张大眼睛:“姐,我觉得……你的气色神情,好像跟昨天一点儿都不一样了呢,吃了什么好东西了,小脸红扑扑的,眼神这么亮?”谢雨霏也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骄傲地道:“姐成亲了。”南飞飞瞪圆了眼睛:“在这儿?”谢雨霏优雅而得意地点头。“就昨晚上?”谢雨霏继续优雅而得意地点头。南飞飞出了口大气,赞叹点头道:“左右不远还有别人住着,就这儿……就这时候……你们居然能拜堂洞房,啧啧啧,佩服,妹子佩服的五体投地,你不愧是我姐……”谢雨霏红着脸白了她一眼,嗔道:“这帐篷这么破,抬头都是洞,怎么洞房啊,人家只是拜堂成亲了好不好?还没……还没呢……”南飞飞恍然道:“原来如此,我还想呢,你也太饥不择食了吧……”谢雨霏又好气又笑:“我是女人!就算有人饥不择食,那也不该是我吧?”南飞飞笑嘻嘻地道:“这可不好说啊,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二十岁是偷食吃的小松鼠,姐可是个老姑娘了,谁知道你偷没偷嘴吃……”刚说到这儿,城头梆子声突然变得毫无节奏,“梆梆梆梆梆……”二人脸色一变,登时敛了笑容:“不好,燕军又攻城了!”“奇怪,看他们打得热火朝天的,这箭怎么不是射到城里巷弄间就是软绵绵的射到了城外,攻势也……”陈小旗提着刀站在城头,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笨蛋!蠢货!白痴!废物!傻瓜!滚你姥姥的!”正在因为自己这面城墙的攻势看着火热、实则微弱而暗自窃喜的总旗官羊魅一听陈小旗向自己提出疑问,不禁勃然大怒,骂完了还不解气,又在他屁股上狠狠加了一脚:“敌军攻势猛烈,我等伤亡惨重,懂吗?快去守城,放些甚么狗臭屁!”陈小旗恍然大悟,赶紧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是是是,小的明白了,小的……这就督战守城!”陈小旗咬牙切齿地冲上去,举着刀子来回奔跑,指挥着那些兵丁民壮都跟着跑动起来,从远处一看,也不知这儿的攻势是何等的猛烈。 | 在济南城的攻防战中,燕军利用夜袭策略威胁守军,锦衣卫总旗官夏浔决定继续守城。守军中的铁铉决定诱杀燕王朱棣。在铁铉的安排下,守军假装投降,朱棣信以为真,准备进城受降。然而,夏浔在城头使用小刀反射阳光示警,朱棣注意到了并及时勒马,逃过一劫。燕军开始猛烈攻城,守军拼死抵抗。李景隆战败后逃至徐州,向黄子澄求援,但黄子澄因无法掩盖败局,向皇上报告真相。皇上下令召回李景隆,朝中百官纷纷弹劾李景隆,皇上念及旧情,将其免职但未处以严厉惩处。朱棣在军中收到夏浔的信,了解到夏浔在城中的情况,决定继续攻城。罗克敌在锦衣卫都指挥使衙门中认为朱允炆优柔寡断,非常愤怒。夏浔和谢雨霏在城中简单成亲后,夏浔意识到自己可能可以改变历史,决定继续争取胜利。 |
“张宏军,你真的决定要打死我吗?你钱不想要了吗?连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我吗?三万块钱,你还要不要了?”张玉玲被张宏军发疯似的往死里打,根本就没有半点反抗的机会,只能大声说话拿钱来引起张宏军的注意。“钱呢?你都拿哪里藏起来了?赶紧给我拿出来。”张宏军举起的手,停在半空,拉了张板凳坐了起来。看着整个出租屋里,凌乱不堪,吐着浊气。甩了甩头发,掏出一根红豆香烟,点火抽了起来,指了指床上的这些个袋子。“你把钱都买了这些?”张宏军有些讽刺的问道。张玉玲不用看,也知道自己全身上下没一块好地方了。摸了摸脸,看到手上有血有些难过起来,张宏军从来都不是个好人。就算偶尔对她千依百顺的,骨子里还是个狠角色,连她这个老婆,为了钱也能往死里打。“我把钱存到你银行卡里了,留了五千块。我跟你匆匆跑来广东,没衣服穿,买点怎么了?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鬼?”张玉玲扔出一张卡给张宏军,又把身上剩下的两千元现金给了张宏军。张宏军继续抽着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全都在这里了?一会我会自己去查看的。张玉玲,别以为到了广东你熟悉的地盘就想乱来,你可是我老婆。”“我知道,但是张宏军。你要是下次再这么打我,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别以为我是女人,你就可以随意欺负。打骂了,我可不怕你。”张玉玲也是气不过,对着张宏军就放狠话。光腿不怕穿鞋的。只是她没有想到,张宏军是个男人,是个不要脸,不要皮的狠厉的男人。张玉玲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怎么对我不客气?”张宏军把香烟往地上狠狠一扔,上前用力捏住张玉玲的下巴:“是背着我跟张狗子上.床吗?还是跟狮子玩暧.昧?或者是想告诉我。儿子是隔壁老王家的?张玉玲,你在我可面前以装。我也可以在你面前装。我这二流子一个,能娶上你,我愿意.宠.着你。却不能把我当傻子玩,知道吗?”结婚两年多。张宏军对张玉玲基本是形影不离的看着,愿意放弃追究她以前的事。至少,在张玉玲没主动说嫁给自己的时候,张宏军是打算做光棍一辈子的。有爸妈养着,有大姐拿钱花,没事这家偷只鸡那家敲只狗,经常赌赌小钱,这样的日子他过了三十多年了,也不打算改。但是。哪个男人不想有个女人的?张宏军愿意听张玉玲的话,算计自家大姐,算计路强那个穷鬼。不代表。他可以被张玉玲拿捏在手里,当白痴玩弄。若不是为了这一大笔钱,这笔绑架路清河的买卖,张宏军一个人完全就可以自己完成。人都是贪婪的,张宏军想得钱,又想要女人。张玉玲又长得这么好。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张宏军便收起了自己的本性。反正有店。有钱,有儿子,有女人,还可以赌钱,没什么不好的。“你,你,你乱说什么,我才没有。”张玉玲脸色被张宏军的话吓是苍白,说话都结巴了。真的心虚。“有没有,我不在乎,反正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以后花钱必须问过我之后,才可以拿,知道吗?现在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去给路强打电话了。你拿钱去买点药吧。”张宏军讥笑两声。贱/女/人永远都需要爆力才可以制住,当时大姐还告诉张宏军,张玉玲这个女人不行。他还以为大姐是因为张玉玲以前和她一起抢过路强那个穷鬼的原因。却不知,张玉玲这个/贱/女/人,连/自/己的前/夫都敢下/黑/手。当张玉玲在他面前装纯、情、玉、女的时间,张宏军觉得新鲜乐意接受。玩玩嘛,谁不会?哼!张玉玲捡起地上的一百块钱,又委屈又难受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一定是张一梅那个贱女人告诉张宏军的。不然,在她和张宏军结婚后,她一直对自己的行为收敛很多。今天张宏军这样不顾夫妻情份,往死里打她,把张玉玲吓坏了。前夫为什么生病了,张玉玲还往他的药里加东西,不仅仅是因为她懂一些食物相生相克的原理,更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前夫对她家暴。现在又来一个张宏军,张玉玲往日的记忆就如电影画面一样,在她脑海里闪个不停。“别怕,别怕,那个人已经死了,死了。”“我不会有事,他不会再打我了。”“再也不会有人能欺负我了,不会的,不会的。”张玉玲拿脑袋往墙上撞了十几下,终于,在疼痛中回过神来。拿着钱,走出了出租屋,嘴里还念念有词,从她身边路过的人,都看她像疯子一样,离得远远的。或者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她一边哭一边低头走路,又用着别人听不清的话语骂着人。路清河在又一次关门声中,终于让自己清醒过来。其实,在张宏军对她着她的肚子狠狠的踢着发泄的时候,她就醒了,眼睛却睁不开。慢慢地,她听着分析着,才发现,张宏军和张玉玲两个起了内哄。因为钱的原因,等他们两个一出去。路清河还是很艰辛的睁开厚重得眼皮,对着那道门缝上微亮的光露出笑来。这几天只要有机会醒来,路清河都会打量着四周,或者听着四周房外陌生话语的声音。她可以肯定,这里一定是工业区,就连现在关她的房子。都是离工厂很近的位置。而这个工厂应该是个机械厂什么的,每天的机器声都很燥人。路清河现在很不好,全身发烫。她睡地板多少天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虽说梭洋市没有冬天,但是地板还是很凉的。她记得在张宏军他们离开的时间,还听到了一声很脆的声音。转头找了找,果然有一个破了的碗。她想过去,捡那个破碗。只是完全没有力气移动,急得要死,路清河告诉自己。一定要努力,向前移动。一定要加油。路清河很害怕,隔壁又有开门的声音,所以,她一定要争取时间。在他们都外出的时候,让自己出去。爸妈姐姐们,一定急死了。死死的盯着那破碗片,再动一下,再动一下就能够到了。双手双脚都被绑着,每挪动一点,她身上被张宏军踢伤的肚子就加痛一分。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天和今天,她都没被张玉玲灌药,在这狠历的疼痛下。反而让路清河越发的清醒起来。眼皮虽然还是一如的厚重,但是身上的力气居然在慢慢的恢复。惊喜之余,路清河加快了挪动的身体。“终于够到了。”一个翻身。绑在身后的手,扣在了破碗片上,瞬间感受到粘粘糊糊的疼痛感。路清河知道自己的手肯定是破了,太好了,说明这破碗片比较锋利,试了好几次。才拿到手中,慢慢的往绑在身上的绳子磨起来。一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手终于得到自由,路清河眼泪在流,是高兴的。没有哭出声,也没时间去擦,只是用更快的速度,磨掉脚上的绑绳。在全身得到自由的瞬间,路清河笑了。又笑又哭的路清河,艰难的扶着墙壁站了起来。还好,他们都还没有回来,我要赶紧走!赶紧离开!靠在门上听了听声音,没人,路清河才悄悄的开门,先露出头去看外面居然是一个阳台。艰难的迈着步子,这是一个三层楼的违规用铁皮加盖的。还好,锁可以从里面打开。一路下楼没有任何人,只是路清河头重脚轻的,不小心踩空,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很痛,路清河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碎了,却没敢叫出声。额头上被磕破了,血流了下来,眼睛更有些睁不开了,她摸着台阶缓慢的站起来,才勉强的睁开双眼,只见她刚才躺的地方,一滩血水。赶紧离开,这是支撑路清河最后的信念。拐来拐去,在出租屋,工厂之间的小路,小巷子,也许是上班时间,一路上,路清河居然没碰到可以帮助自己的人。偶尔遇到一两个人,看到她全身是血的样子,跑得更快了。不知多久,路清河完全没有多余的体力支撑自己的时候,看到了一间极小的房上的门上贴着四个字:公用电话。扶着墙爬过去,身上没钱。惊见到路清河这个样子,公用电话的老板吓了一跳,路清河用普通话,从脖子上折下白玉佩对着公用电话的老板说道:“老板,我要打两个电话,我和这个玉佩在你这里等着可以吗?求求你帮帮我。”路清河现在真的是全身都血泪模糊,那老板了带着四川口音的话答应了,扶着她进了电话小隔间,帮她按号码,帮她拿着电话。接通后,是熟悉的声音,路清河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却装出很高兴的样子:“爸爸,是我,清河。对,我没事了,我现在梭洋市,什么事也没。对对,就是路逸晨他爸妈找到我的,我想在这里玩几天再回去。不用,不用来接我,嗯,我晚上再让哲恒叔给你电话。”她示意老板快速挂上电话,又艰难的报了路逸晨家里的电话。现在的路清河真的是感谢自己,把路逸晨家在扣扣上给她的电话号码给记了下来:“喂?路逸晨,来接我。”坚持着说完七个字,路清河就晕倒在老板怀里,老板接着电话,与电话里的人说了自己的地址。按电话里人的意思,照顾好路清河,不让任何人发现。公用电话老板把路清河直接抱到了,里面的小隔间,让这个陌生全身血泪的女孩休息。因为电话里的人,叫他不要动这个女孩,很快就会有人来付电话钱,和带女孩走。“爷爷,快快,开车去娇阳区的安康村。清清刚才给我打电话,快,快,那里的老板说清清晕倒了。”路逸晨脸色发白,又惊又喜的外套也没带,拉着爷爷就往外跑。“爸妈离那里很近,晨晨,别急,我们先打电话给你爸妈。”路志强给路哲恒打了电话,报了地址,让他们赶紧过去。没几分钟,路哲恒就回了电话,让他们直接去市一区医院。“爸,清清呢?怎么样了?”到了医院,路逸晨问站在急诊室的门外的爸爸。“晕倒了,高烧,多处伤口,情况不太好。晨晨不用担心,清清会没事的。”回答的是王淑。“给路强打电话了吗?那边该急了。”路志强问。“打过了,清清在给晨晨打电话前,给路强打过电话了。还说会在我们这边玩一段时间,再回去过年。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报喜不报忧了。晨晨,清清是个好孩子。”路哲恒和王淑到了那个小公用电话厅,听那老板说的话,惊愕得不行。这孩子真的是又聪明又懂事。知道先给家里报平安,知道向最近的他们求救。一个八岁的小孩子,能成功的逃出来相当的不容易。她那一身的血和伤就是勇敢的证明。就是路哲恒和王淑这两个在商场纵横十几年的人,也对这个小女孩不得不佩服起来。“我知道,我会对她好的。”就算,她不愿意,路逸晨也告诉自己,一定要对好她,照顾她,保她一世平安。“对了,还有这块白玉佩,是清清抵押给公用电话老板的。我一起拿了回来,还好遇到了好心的人。”路逸晨从爸爸手中,接过白玉佩,摸了摸,紧紧的捧在手心。上次,这块白玉佩也在自己手心时,她住进了医院,多次被医院下病危通知书。这次呢?路清河,这次你也一样可以挺过来的对不对?四个小时后,急诊室的医生出来:“手臂已经接上,其他伤口不算严重。就是安/眠/药和/迷/幻/药,还有/摇/头/丸此类的东西,被强行灌了不少,胃也洗过了,等高烧退后,还需要再次洗胃才行。路书记您放心,我们不会让她出事的。”几个大人都沉默不语,迷/幻/药,/摇/头/丸,安/眠/药,强行灌入口中,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简直丧心病狂。脸色都相当的难看,路哲恒出去打了个电话,搜查还会继续,一定要把张宏军和张玉玲找出来为止。“辛苦你们了,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路志强和医院院长去了办公室,路逸晨和王淑坐在长椅上等着。王淑这三年来,对路清河的印象,全都是由公公,老公,儿子口中描述的。特别是在她知道,可能在未来,需要让她的宝贝儿子,娶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女人过一辈子的时候,她是不同意的。真的需要像古代一样,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不可能!她是不同意的!只是,今天的路清河,虽然与王淑的第一面,她是在晕迷当中。依旧给了王淑相当深刻的印象,以及一种达到心灵深处的震撼。也许,未来的路清河,真的会适合晨晨。唉,儿孙,只有儿孙福。姻缘的事,谁说的清?面基“村长,清河找到了,现在在梭洋市。人没事,帮我感谢下大家,等清河回来了,我会带着清河回去,亲自感谢大家的。嗯,谢谢。”“凌大爷,清河找到了,她在梭洋市,人很好,没受伤。是的是的,是她本人打电话回来的,您不用担心,等清河回来了,我带着清河去看您,嗯,劳您老担心了。好好好,嗯,再见。”“丁老师,我是路清河的爸爸,是的,清河找到了,人没事很好。现在在广东亲戚家,不用担心。谢谢你们的关心,嗯,谢谢。好的,等清河回来了,我让她给你回电话。”“贺同学呀,我是清河的爸爸,清河人找到了,人没事,很好,谢谢你们这些同学关心了。好的,等清河回来我让清河给你们打电话,嗯嗯,行,好,谢谢。”“华校长,清河找到了,没事,谢谢,她很好现在在广东,会在那边玩几天才回来。到时我让清河自己过来,感谢你,好的好的,谢谢。”路强一个电话一个电话的,把路清河已经找到的好消息,告诉那些关心她的自家的人。谢长松听到这个好消息,若不是清河挂电话挂得太快,他一定要听到清河的声音才安稳。警察呀,朋友呀,亲戚呀,在路强接到清河的电话的时候,都放心的散了各自回了家。而路强一家子还有谢长松父子。都匆匆梳洗之后,上.床睡觉。三个女儿这边,开始是很安静。突然就传出哭泣的声音。大姐和二姐红着眼睛坐了起来,看向三妹那边:“三妹,怎么哭了?小四已经找到了,你应该高兴才是。你再哭,和我云之又要忍不住了。”这七/八天来,她们几姐妹哭得太多了。小四从小就多灾多病的,被亲舅舅和舅妈给绑架。她们都恨不得,被绑的那个人是自己。代替小四受所有的罪。冬天了,小四的身体那么不好,她们都是在担心小四会不会生病发烧呀,生病了。张宏军他们会不会照顾好小四,会不会给小四吃药呀。天天睡不着,吃不好,梦里全是小四开心的笑声,一睁开眼,小四还是没回来。这种感觉,太痛苦,太难受了。“呜呜,大姐。我我以后一定对小四好。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小四不该匆匆就打个报平安的电话回来就了事。她最粘爸爸了。应该有很多话和爸爸说才是。可是,你们听到了,从爸爸接起电话,到挂电话没十秒钟。我害怕,小四出事了,她一定是怕我们担心。所以才没告诉的。”路美之低声哭着,分析着。她觉得着这样的小四,不一样。以她们对小四的了解,发生这么大的事,小四一定会有很多话跟她们说,或者跟爸爸说。就连上次车祸的时候,小四也是在清醒的时候,拉着爸爸,妈妈,还有她们说着叮嘱着未来的事。为她们安排这,安排那的。可是这次不一样了,小四打来的电话太匆忙。“是的,美之说的没错,那个哲恒叔叔打电话过来时,听爸爸回答的话,好像也有点不对。我也觉得小四,可能当时和他并不是在一起。或者在一起后,小四无法开口说话了。大姐,你说小四不会有事的对不对?”才一个多星期没有见到小四,路云之整个人都觉得少了什么。甚至在心底暗暗骂了自己很多遍,鄙视了很多遍。不该因为传言,想着跟小四抢超市,更不该因为这点小事,就开始怀疑小四。不该这样的,上次美之的事,就差点再也见不到小四。自己怎么可以有这样的想法?路云之越想越难受,流下了后悔的眼泪。大姐也擦了擦眼角:“好了,小四不会有事的。就算你们分析的对,按小四的性格,给爸妈报喜不报忧也是正常的。既然这样,我们更该好好的帮小四安抚爸妈,还有小梦。小梦这一个多星期来,天天哭,明天我们都轮着带她,告诉她小四没事了才好。”大姐终究是大姐,她说的话,两个妹妹都认真的点头,同意。是的,小四那么聪明,那么懂事,那么乖巧。现在她已经平安了,那就是真的平安了,也许不算太好,但她一定会好好回来,出现在家里,陪她们过年的。说好,今年一定要放很多烟花的。万路超市的包子店罕见的,居然在赶集日没有开门。“怎么今天万路超市没开门呀?不是说女儿找到了吗?不会又发生什么事了吧?”“是呀,我今天早饭都没吃,特意留肚子过来买肉包呢。”“应该没事了吧?唉,那什么舅舅连自家亲外甥女也绑架来敲诈钱,真不是东西,该我说就得千刀万剐。”“没错,那舅舅是清源村出了名的二流子,啧啧,听说那舅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二婚不说,还克前夫。一对狗男女,连小孩子也不放过。还好,找到了,真是天见犹怜的。”“谁说不是呢,那可是救了路老师曾孙的人,一定是福大命大的。还好老天保佑呀,也不知道那/禽/兽/不如的舅舅/舅妈抓到没有?”“都不是好东西,孩子能找到就好。”“你们呀别瞎说,万路超市一大家子,这几天为了找孩子,都没睡个好觉。我看这会就是在补觉来着,有什么下个赶集再来买好了。你们说话别太大声,会吵到他们的。”“也对也对,平安找回来就好。我也没什么事,就是家里有一个花瓶,想来问问他们家收不收。能不能换着盐醋什么的。”“唉呀,我也是,我包里装了块怀表。听我婆婆说,这是民国时期的。我们家没人喜欢,我就想拿来问问,能不能换点洗发水什么的。”“真巧,我带的是小人书,不过,这小人书是可以换的。下次赶集再过来换也是一样。”围在包子店门口的人散了。围在万路超市想拿东西换东西的人也散了。脸上都露出了为路清河找回来的事笑。林古村的人,也在村长第一时间报了广播后。都松了口气,放下了担忧的心。也都纷纷在讨论路清河被绑架的事。“四哥,小四没事了,还好。小四没事了。我这几天都睡得不好,老想着要去哪里找她。你说,小四怎么就那么笨,被自家亲舅舅给绑了呢?要是我,肯定把她舅舅往死里打。”老五啃着红薯,对着桌上放着作业,手里的笔却一直没有写的四哥说道。“你才笨,小四比你聪明多少倍。老五,我告诉你以后不许说小四笨了。这不能怪小四。全都是怪她舅舅和舅妈,猪狗不如的东西,把小四绑架到了广东。警察抓到了一定要让他们把监狱坐穿了才好。”老四把笔一放,连拍了好几下老五的脑袋,气他说小四的坏话。小四才好不容易找回来,一定是好的,聪明的。从来都不笨!小四那么聪明,那可爱懂事。这次本来就不是她的错。“好好好,小四最厉害。最棒了。我不就是随便说说吗?四哥,你总是这样,太偏心了,我才是你亲弟弟。你那些糖果,就不能分一点给我吗?爸妈不是说了吗,小四要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来,你现在留着,要是坏了怎么办?”四哥真的太偏心了,从县城小叔家回来,装了很多好吃的糖果,还有一些好玩的玩具。只给了他一颗棒棒糖就想打发了自己,老五有些生气。那么一大袋子呢,小四自己家里那么多好吃的,想吃什么没有?四哥却偏偏要留着,还有那些玩具,陀螺呀,卡片呀,那些是女孩子玩的吗?小四才不会喜欢好不好。“这些糖果有保质期不会坏,就算你是我亲弟弟又怎么样?这么笨,连考试都不及格的,有资格找我要糖吃吗?你的寒假作业都还没做,有空在这里跟我要糖?你好意思吗?好意思吗?”老四无视老五的装可怜样,拿着笔,开始写寒假作业。想到小四过年就回来,想到自己这么多好吃的糖果都送给小四,老四的心情就好了起来。路清河在医院又连着洗了两次胃,伤口什么的,医生都说没什么要紧的,在医院住了半个月的路清河,就被路志强他们接回了家。几个大人上班的上班,出差的出差,家里的保姆,每天都按养营师开的菜单做饭。就是想把瘦得吓人的路清河给补回来,特别是路逸晨,更是成了路清河的跟屁虫。除了上厕所,路清河到哪,他都跟着。家里的电脑,只要路清河没睡,都是她玩着。路逸晨就站在一旁看着,不时的给她送来热牛奶,就是各种削皮,切片的水果。照顾得无微不至,蒋于老太太,也是很欣慰。自家孙子懂事,还懂理心疼人。“清清,你上网这么久了,休息一下吧,不然眼睛受不了。奶奶给了我一张购物卡,还派了司机给我,我带你出去买衣服吧。你看你都穿的我的衣服,一点也不好看。”“不要叫我清清,我都说了叫我清河,叫我清河。既然,要出门,就带我去个地方吧。”路清河坐沙发上站起来,对着再次路逸晨抗意。清清,听起来就像亲亲,一点也不好听。可是他们全家都喊她清清,好吧,大人不敢说,那小的总可以吧?只是,这货听懂自己的话么?别这么亲/热好不好?“我觉得清清很好听,又可爱。我不喜欢叫你清河,一叫清河就想着你像个假小子一般的模样。”看路清河跟自己瞪眼,路逸晨连忙狗腿道歉:“我错了,我觉得清清和清河一样,都是超好听的名字。你想去什么地方?”路逸晨拉着路清河下楼,给她换鞋,穿外套。路清河乖乖的上了车,车里的司机还帮他们打了暧空调,按路清河说的地址,把他们送到梭洋市最大的商场门口。路逸晨带着路清河就是各种逛,各种看,问路清河,喜欢不喜欢,她一律说不喜欢。怎么讲呢,路清河是个活了二十八岁的女人,特别是和温元杰结婚后,她有钱有时间去购物。甚至还有一段时间,疯狂的迷国外进口来的各种超级大品牌服装。买了之后,也不怎么穿,就是一种女人的劣根,喜欢享受那种买东西时,被人捧着,围着的感觉。现在这个商城大是真的大,但是好看的童装,真没几个。衣服买不成,只能晚上找妈妈出马了,对女孩子的衣服,路逸晨这个小屁孩是不懂的。只好带着路清河去了之前她说好的地方,那是一个茶餐厅;也可以说是咖啡厅或者类似清吧的那种。“清清,你在找什么?我们可以直接开个包厢的。”路逸晨不知道清清为什么一定要来这个商场,还要到这种茶餐厅。见谁?路清河也不理他,只说道:“你帮我看看,大厅里靠窗的位置的桌上有‘奇剑奇谭’这本书的。”这茶餐厅很大,边窗的位置就有三十多桌,且都坐了人。路清河不好带着路逸晨一桌一桌的找,只能这样远远的。小看了几分钟,路逸晨指了最远处的坐了两个男人的位置:“是那个吗?我看了几遍只有他们那边放了一本书。”路清河随着路逸晨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两个年轻的男人,拉着他走了过去,笑着问道:“剑江南?”她的问话,让其中微胖的男人从同事的聊天中,抬头看向她,不过很快又转向路清河旁边的路逸晨看了看。对着路逸晨眉头微微了皱下,才转向路清河有些不敢确定的问:“路路清河?”剑江南的话语,让他的戴眼镜的同事意外的多看了路清河两眼,关注点很快就转向了路逸晨,沉思了一会,打断剑江南的话,站了起来向路逸晨伸手:“路小先生,你好,没想到又见面了。”“呃,丁雷,你和这位小帅哥认识呀?”剑江南问道。“既然大家都认识,那就坐下聊吧。”路清河拉着还没搞清状况的路逸晨坐下,然后向剑江南伸手:“正式认识下,我网名叫路路清河,本名路清河。这位是我的朋友路逸晨。晨晨,他就是我今天要见的网友,剑江南,跟你提过的,我们打算一起建一个小说网站的朋友。”今天出来,居然是见网友?路逸晨拉着路清河在在她耳边抱怨:“清清,你怎么可以来见网友?以后不许这样了,太危险了。”投资I路逸晨心里不舒坦,面上不显,对着剑江南和他的同事握手:“你们好,丁先生又见面了,还真是巧。”若不是是清清拉着他出来见网友,路逸晨真的会怀疑是不是丁雷早就安排好的?“是好巧,没想到,路小先生的朋友就是写古剑奇谭的作者,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好的文笔,真是了不起。我很喜欢那本小说,一会一定要帮我签名才行。”丁雷自己也意外了下,他之前找路哲恒投资,碰巧与路逸晨见过一次面,虽然他要的投资没有到手,丁雷对路逸晨这个小孩的印象还是十分深刻的。剑江南笑道:“那还真是有缘份,你们居然认识。我一直以为路路在安沙市,没想到在梭洋市能见到路路。路路,你今年多大了?有八岁吗?要是七宫主他们知道了,会不会气死?”“那你一定得帮我保密,我可不想因为年龄问题,把我给挤出局。对了,之前让人准备的资料都带来了吗?你说的同事,就是这位丁大哥吗?”路清河和他们在网上聊了很久,细节也都一直在完善着。网站的建议投入,每人先投一万,还要每人坚持驻站写小说。“对,他和我是同一个公司的,部门不一样。他对网络这块相当的有了解,建个网站更是小意思。我们说的要求,他都可以帮我们做到。”剑江南说着。丁雷接过话:“是的。你们说的小说网站,我有看过方案很好。主要就是服务器这块,一般根本就承担不了。而且还是收费制的。这方面的安全也很重要。如果就像古剑奇谭这类受欢迎的小说,人流量会很大,小的,或者普通的都承担不了负重。”“这些我不是太懂,不过江大哥说你没问题,我也一样相信你的。只是,我很好奇。你和晨晨是怎么认识的?”路清河在听到江南介绍丁雷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人有些面熟。不过。路清河肯定自己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自己都没有过丁雷这样的朋友。觉得面熟,路清河想到了前世的一篇报道,网一的创始人。好像就是叫丁雷。所以,路清河有些不太确定。路逸晨开口帮路清河解惑“丁先生,之前找我爸爸聊过一个互联网的项目,希望我爸爸能投资他们,碰巧见一次。对了,丁先生,你的投资找到了吗?”“什么投资?能说来听听吗?我对网络这块很好奇的。”路清河那激动的心情有些掩视不住,不会这么好运气吧?天哪,好期待!三人看到路清河这样好奇闪亮的眼神都笑了。丁雷更是有些受.宠.若惊:“我想成立一个与互联网相关的公司,像互联网的应用软件之类的。我和几个朋友一直都在研究,现在在国外互联网已经发展得不错。而我们国内也会很快就进入普及时代。而我和那几个朋友都一至看好。”“需要多少投资,还有你带了计划书吗?我很有兴趣,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投一些,虽然是几十万;但我还可以找哲恒叔叔投资你们。”路清河心底现在确认了,这个人肯定就是后世网一公司的创始人了。投,必须投。“到时。你们公司成立了可以开发像扣扣这种聊天软件吗?还有网络游戏之类的,我听说在国外这些也都已经兴起了。国内虽说会比他们晚一些,但是我觉得我们国人的进步肯定会很快。易趣网丁大哥知道吗?这种购物交易型平台的网站,在国内也是一种趋势。”路清河一句话里就提到了好几个关键字,网络游戏,购物网,聊天软件与丁雷的未来计划居然有不谋而同之处。而路清河更是明白几年之后,陶宝上线后,每年的交易金额几乎是很多小国家一年或者是好几年的创收。遇到丁雷,路清河就动了另一个心思。“易趣网,是前年才上线的购物网站,从建立到现在这两年的数据来看的话,还行。”国外的同行,丁雷也是有关注的。特别是这种新鲜的东西,就他看到的时候也是惊.艳了一翻:“在国内建一个类似的,可能不太好,收费这关在国内可不太好做。”“收费的不好做,那我们可以做成免费的呀。免费的话,我相信会有很多人愿意来这里卖东西或者买东西的。没有店铺的租金,到时东西也可以便宜的卖,还可以分一组做成vip的那种,个人是免费要求低些收点保证金之类的;vip的话就可以是店铺或者公司来入驻,像实体店一样的收租金。当然,这一切前提都是在人流量大的情况下才能完成。”路清河的一翻话,直接就让丁雷陷入沉思,而路逸晨和剑江南,更是对这个才八岁的路清河另眼相看。说出口的东西都是一套又一套的,就是他们这种不太懂的人,都在她的描绘当中,看到未来美好的前景。“唉呀,路路你是来和我见面的,怎么和丁雷聊个没完了。聊了这么久,肯定饿了,我们先吃些东西,边吃边聊。”剑江南见丁雷脸色有些泛红,就知道他是兴奋的。路清河这个小女孩说的话,句句都说到丁雷心砍里了。“嗯,清清先喝点柠檬水,刚才说那么多的话渴了吧。来,再吃点水果,饭也没那么快上。”路逸晨给路清河喝水,又和丁雷他们聊了起来,而路清河便乖乖接受路逸晨这个小大人的投食。从很早之前,丁雷就从江南口中听说过路清河这个名字,结果最近一段时间,更是熟得不行。不仅是江南口中,还有报纸上。还有各大图书馆,以及网络上都这个名字,很多人都在猜测。写出这么好看小说的人是谁。这可是第一个在省会日报里连载小说的人,且销量好得惊人。从网上各地报道过的小说实体书的数据也不是一般人。现在见到本尊,居然是个小女孩,别说刚才江南那会不敢相信的蠢样了。就是丁雷自己也完全不相信好么,还有她口说出来的话,很多次让丁雷以为,这是个成年女性。一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成熟魅力。三个小时后,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剑江南和路清河小说网站的事就基本订下了,当场,路清河就从准备好的包里,拿出入伙资金一万元交给他。还签下了小说网站成立的股份合同。“唉呀,路路,这下江大哥可要好好的回群里好好的炫耀了。这十本的签名书,可能卖不少钱。七宫主和蚂蚁这下可要羡慕坏了,只有我一个人见到了你的本尊。对了,你在梭洋呆多久?让我尽尽地主之宜,带你到处玩玩?”剑江南的真实名字就是江南,对着这个农村过来的小女孩,真是越来越喜欢了。彼此之间相差二十多岁。可聊起天来,一点代沟都没有。这种感觉奇异又新奇的好,怪不得能写出这么好的小说。“呆不了几天。过年前,我就回家,谢谢江大哥。那丁大哥,你的这些资料,我就先拿回去看一看,明天再找你约时间好吗?”路清河拿着几本丁雷做好的计划书。装到路逸晨帮她提着的包里。“行,谢谢路路。”丁雷和江南把他们送到门口。见他们有司机地来接也就放心了。等车消失在车流中,江南重重的拍了拍丁雷的肩膀:“看吧,开始还不愿意接我这个小单子。现在遇上路路这么可爱的小朋友,还要帮你拉投资。啧啧,如果你拿到投资是不是马上就会辞职呀?真为你高兴,你说人和人怎么差距就那么大呢?路清河那么小一个孩子,那脑袋都是怎么样的?”起先丁雷在江南第一次提意让他帮忙做网站的时候,丁雷确实是拒绝的。一个网站一个bbs论坛,随便买个服务器就能完成。江南却告诉自己说,他们要的是收费制的小说阅读网站,跟bbs完全不相同,普通的服务器或者所谓网络公司也做不了。只有他这种专业人才帮忙做得出来,还把计划书,以及各种细节都拿给丁雷看,丁雷才勉强答应,今天上午若不是丁雷又找投资人失败,他还真不愿意来这里。真的没有想到,会有意外收获。就算路清河真的不能帮丁雷拉到路哲恒的投资,丁雷也愿意与路清河这个小孩子做朋友,让他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说的话句句都到点子上。江南说了很多,突然一句:“那个路小先生就是立娱集团的小公子?我看着他对路路完全不像对妹妹呀,不会是童养媳吧?”在某种程度上,路逸晨一家人都是这么认为的。根本就不用丁雷回答,江南又继续自说自话:“怪不得你一直找路先生要投资,想来立娱集团在梭洋市确实是有钱。我相信路路一定能帮你拉到投资了,走走,今晚请哥吃夜宵,不不,还得加两瓶啤酒。”“好,今晚随便你喝。”丁雷搂着江南开心的向夜市摊走去。回来的路上,路逸晨问道:“清清,那个易趣网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英文网站吧。你看得懂了?”不是路逸晨瞧不起路清河,而是他知道路清河这辈子的短处是什么。连拼音都无法开口的人,那全英文的网站,又怎么可能看得懂?还说得条条有理?路逸晨有些怀疑,但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怀疑什么。路清河在他心目中,一直就是个聪明可爱的假小子。好吧,是个可爱的女孩。有些晕车的路清河把整个小身体都像没骨头似的靠在路逸晨身上:“我从来都看不懂英文的呀,你不知道有‘中文翻译’这个东西吗?再说了,我都在国内,看到报道国外的新闻不是很正常吗?晨晨,你怎么越大越笨了呀?”抓住路清河搅乱的手,那东西路逸晨还真是第一次说,又想到见网友这个事,路逸晨不得不再黑下脸:“清清,以后不可以再出来见网友,知道吗?你怎么可以约陌生人见面呢,你还这么小,要是出什么事怎么办?太危险了,回去了更不能随便与人见面知道吗?”今天若不是有他陪着,路逸晨都不敢想像,她怎么会有这么大胆子的?“知道了,你说你爸爸回家了吗?我一会得和哲恒叔叔聊聊,丁大哥的这个计划很值得投资,前景一片大好。”“是吗?可以,我会和你一起跟我爸爸说,可是你哪来的钱?几十万可不是小数目。”“你忘了,我小说卖得不错,版税也有二三十万吧。”“你就这个投了?你爸妈知道吗?”“唉呀,你好啰嗦。”.......路逸晨无语的闭嘴,回到家,刚巧路哲恒和王淑下班回家:“这是怎么了?”王淑看着刚进门的老公,就被两个小孩拉着去了书房,不解的问婆婆。蒋于拿下老花镜,放下报纸:“听晨晨说,清清要拿稿费投资别人的公司,想让哲恒帮忙做个参考。我看你爸爸说的没错,清清是个了不起的孩子。才八岁,就懂得投资了,跟你年轻的时候还真像。”被婆婆夸,王淑有些脸红:“妈,你我懂你的意思,我也很喜欢清清,我会尊重晨晨的意思。”至于什么意思,大家都知道。王淑可是比路哲恒要大好六岁呢,在路哲恒才十八岁的时候,王淑就怂恿还在读高中的路哲恒与她一起创业了。那会蒋于反对得不行,哪里愿意自己儿子跟一个比他大六岁的女人出去‘鬼混’,结果还真是,两人一边读书一边谈恋爱一边创业,真成了。他们的事,在圈子里更是成了一段佳话。唯一的遗憾就是王淑生了路逸晨之后,就再也怀不上了。而这个遗憾也成了王淑心中的痛,今天婆婆就这么说出来,就是希望王淑能看开些,有些事,不要太过分的去介意,对大家都好。路哲恒在书房里,被两个孩子左一句,右一句的劝说着,拿着他们带回来的计划书看了看:“行了,你们的意思我懂了,清清,你就这么好看?现在互联网在国内也不过才兴起,你拿着自己的三十万投进来,就相信未来,一定会有回报?这个投资可不是一两年就能回本,赚钱的话,需要更久的时间,你可想好了?”路哲恒严肃的看着两个孩子,自己的儿子被他话说得一愣,路清河却是没有半点的慌乱与紧张,自信的笑答:“我想好了,我很喜欢他的计划书,虽然我年龄小,但是我都有在书上和电脑上看到这类的报道,前景肯定是有的。再说了,三十万放银行利息也不多,投给他们,也许在未来会有更大的回报。更何况,我还小,多尝试些不一样的东西也没什么不好。”路哲恒点点头:“行,明天我把这些带去公司,让相关人员再去核实调查一下。等查清楚了,我会和你一起给他们投资成立公司。”“谢谢哲恒叔叔。”路清河知道路哲恒是为她好,更愿意把她当成大人对待,让她心里舒服极了。与路逸晨父子一起下楼吃晚饭,晚饭后,路清河就跑到路逸晨的房间开电脑,跟剑江南要丁雷的扣扣号。又把和路哲恒谈过的结果告诉了丁雷。六一儿童(加更)三天后,路清河跟着路哲恒一起去了立娱集团,一路上,她还看到很多在电视里才看到的人。路清河迟钝的才想起来,立娱不正是前世国内与华娱平起平坐的娱乐公司吗?并不能怪路清河才发现,之前路逸晨说家里开了个小公司,爷爷只是公务员。而路清河从医院住进来,她就真的以为是不公司很赚钱,虽说没有佣人,但是有司机呀。怪不路逸晨那货说要当歌星,敢情自信来自于这里。提前准备的会议室内,丁雷和他的三个朋友坐在一起,路哲恒也带了律师还有秘书,陪着路清河坐在另一旁。股份的合同每人面前都有一份,路哲恒带来的律师拿起来读道:“丁雷先生以技术加二十万入股,占网一公司百分之五十一;路哲恒先生以一百万资金入股,占网一公司股份百分之三十;路清河入三十万,占百分之十的股份。其他百分之十的股份由其他技术人员,以技术入股每人得百分之二。”律师把合同上的条条框框都读了出后,在读到最后一条:“资金入股的股东,没有任何会议或者项目的决定权,可参与,也可以提意见。管理和技术一切决定权都由丁雷决定。”说白了就是路哲恒和路清河都是单纯投资拿分红,网一公司的管理呀,技术呀,人员什么的都由丁雷个人做决定。也就是说丁雷就是公司老总。他们两个就是投钱的甩手掌柜。这正符合了丁雷的想法,也顺了路清河的意。路哲恒自己的娱乐公司都忙不过来,更不可能会有时间来了解一个自己完全不懂的行业。在公司成立后。后续如果还需要追加资金的话,会提前通知与协商。在律师的见证下,网一公司的合伙人员就这样顺利的签完了合同。路哲恒和丁雷双方的人留在了会议室,继续聊,新型行业国内是很支持的,现在加上路哲恒这边的关系,丁雷便提了许多还算合理的要求。路清河反正也听不懂。不如出来,路逸晨等在门口:“清清。没事了,不如我们找我几个发小玩玩?”“我为什么要跟你的发小玩呀?晨晨同学,你最近是不是太无聊了些?”“那个,清清。走吧走吧,这段时间我每天都陪着你,他们喊我出去,我都没去。今天再推迟,可就不太好了,清清,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去呗。你不是说有赚钱的方法要告诉我吗?一会就顺便说了呗,反正以后我赚的钱都给你,好不好?”“什么叫你赚的钱全都给我?我告诉你。别提这茬,不然,我真不理你了。”这还有完没完了。路清河都向他们一家人说了,车祸那事过了就过了,什么娃娃亲,她不接受,拒绝,果断拒绝了呀!“好好。我知道了。清清,你好像都没有问过。你舅舅和舅妈的事?”一提这话,路逸晨就想抽自己,什么舅妈,舅妈,给清清带来这么大伤害,自己怎么还作死提清清的伤心事?“你不说他们被送回玉云乡了吗?不用问,我也知道他们的结局,我又何必再多问多想?”路清河知道路逸晨的意思是问她介不介意,或者对这两个亲人恨不恨吧?路清河对张宏军和张玉玲的事,她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前世的张宏军打了一辈子的光棍,张玉玲这个名字,路清河更是没有听说过。重生来过后,张宏军结婚,还生了个儿子。张玉玲是妈妈的情敌,更是爸爸曾经的白月光。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重生变了,这次她被绑到梭洋市,路清河怎么可能不恨?怎么可能不想报复他们?只是爸爸说了,让她不用担心,他会用尽一切方法,让张宏军和张玉玲一辈子都在牢房里度过。一辈子那么长,张宏军和张玉玲又都四十不到,这样的折磨是他们应得惩罚。“我错了,清清,你刚才有没有看到喜欢的明星呀,要不要我带着你和他们去合影拍个照什么的。”他们班的女同学都喜欢电视里的明星,经常找路逸晨要签名的明信片。他觉得清清也应该会很喜欢才是,来的路上,他可是看到了清清的眼睛,到哪都是一脸的好奇。“行呀,我们先在你们家公司转一转,晚点再去看你发小好了。”路清河觉得这可是难得的近距离与电视里的明星见面,最主要是现在的明星特别少,而能称为漂亮的,那就一定是底子特别好的女星。不像前世那些没事就整容的明星一样,看这也是假的,那个也是假的,连个放心的胸都没有了。“橙子这边。”路清河和路逸晨刚走进餐厅,就有人从卡座上站起来,向路逸晨喊话。路逸晨笑着跟路清河介绍着这里的情况,又牵着她的手,让她坐下,给她点了鲜炸的果汁。把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四个人,直接给惊住了。唯一的一个女生带着一丝鄙视与轻蔑,用粤语跟路逸晨交流起来:“橙子,这就是你拒绝我们多次邀请的原因?长得真丑,看她穿着就是个土包子,你怎么就让她住你们家了?”路逸晨直接就回了女生一句:“笑笑,注意你的言词,不要什么乱七八糟的词都可以用在清清身上的。”路逸晨一点面子也不给的,直接警告,让其他三个男生,感到惊愕。十五岁的姚笑笑那化了淡妆的笑脸,直接就垮下来,嘴唇上抹的口红都被她吃进了肚里。好不容易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好心情,就被这个土包子给打破了。“橙子,笑笑开个玩笑而已,你没必要那么凶。女孩嘛,就要温柔,像对待你这位朋友一样。”於天昊是他们五个当中最大的,说的话,一般他们都会听。只是刚才路逸晨的行为和话语,都让他对着路逸晨旁边的女孩看了又看。从进门,坐下开始。她就像个局外人一样,吃着桌子上的零食。听说是路逸晨曾祖父老家那边的人,听不懂粤语,但是在姚笑笑,说她是土包子,长得丑的时候,於天昊没有错过,这个女孩一闪而过的嘲讽。就像姚笑笑说了个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不,应该是姚笑笑在她的眼里,就是个笑话一般。“昊哥,别的人可以开这种玩笑,但是清清不行。”路逸晨依然不认同,於天昊的说法,就算姚笑笑与他们是一同长大的朋友。他也不会让自己的朋友取笑清河,再说了,他对姚笑笑的了解,就知道她并不是玩笑,而是真的讨厌清河。戴冬是个胖胖的男生,还戴着黑色的眼镜,很斯文,有点像小胖子的感觉。路清河进来,就朝他点了点头,笑了笑。他们这样的出身,察言观色那是必须的。戴冬站起来,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戴冬,是橙子的发小,欢迎你来梭洋市玩。橙子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以后有什么事,直接开口便是。”终于来个正常的了。发小(大龄儿童节快乐)一轮翻下来,路清河和他们也都算认识了。除了胖冬外,路清河意外的,还蛮喜欢那个把头发染成黄.色的严峥旭。感觉他和老五一样,直肠子,想到什么话都直接往外蹦。没一会,就和路清河聊得火.热。特别是路清河对染成/黄.色的头发说喜欢的时候,啧啧,严峥旭的眼睛里,差点就冒出火花了。还把坐在一旁当骑士的路逸晨给挤到一边,像找到知音一般,热/聊起来:“是吧,你也很喜欢?当时那理发师就说我染这个颜色相当的帅,你还是第一个说喜欢的人,你品味真不错。”“那你那个理发师有没有告诉你,把头发染成/黄/色/后的大秘密呀?”路清河忍不住想使坏,她和严峥旭说话的声音,不算大不算小,但是其他四个人反而没说话,专注听他们聊天。“啊?没有呀,快说,难道你知道?”严峥旭好奇的眼神,和那围观的四人是一样的。“你的理发师是不是在你染完/黄/色的头发后,又跟你说还可以试试其他颜/色,比如红/色呀,紫/色之类的,会比现在这个颜/色更适合你,会让你变得更帅?”路清河笑道。严峥旭点头,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蠢样。“因为这颜色和那个大秘密有关。听说,只要把头发染成七个不同的颜色。就可以招唤出神龙,让你变得相当的厉害,读书考试永远保佑你得第一名。你那理发师太坏了。居然不把这么大的秘密告诉你。你们别不信,你们到时可以去理发店问问,是不是在他们店里把头发染够,七个不同颜色的话,能不能招唤出神龙。”路清河信誓荡荡说完,低头喝起了果汁,把那笑意隐藏在暗处。“真的吗?哇。那我明天就去问问,你看这个颜色我都染了一个学期了。换掉。换掉是。”严峥旭那信以为真,脸上的表情认真得不得了。其他几个脸色却是各不一。之前的好奇,现在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路清河听到他们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此逗逼的事。严峥旭都能当真,路清河都有点想问路逸晨,或者这几个比他大的哥们,怎么会与这样好玩的人交朋友的。只是相处半个小时,路清河就看出了,严峥旭是他们五个当中最单纯,最性情的人。“清清,你真的是骗我的呀?不过,你怎么知道那理发师和我说的那些话了?”严峥旭被大家笑了。一点也不恼,反而跟着路逸晨一样,喊她清清。似乎已经把她划为了自己朋友这一边。“阿旭,你怎么这么笨?哪家的理发师不这么说?你不信换在店去问问也是一样的。就是想从你身上多赚些钱而已,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姚笑笑抢先路清河开口,她就特别不喜欢路清河。第一眼就不喜欢,明明是第一次见面,没有由来的讨厌。果然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不喜欢一个人也是一样不需要理由。再看到她和他们几个聊得这么开心些,姚笑笑很不爽。路逸晨把严峥旭从路清河身边拉开。自己坐回原来的位置。路清河让他们聊自己的,不用在意她。她就专心一至的吃东西,还翻起了在商城里的书店买的新最版的古剑奇谭的第二册。听书店的售货员介绍,说这个比第一册还卖得好,天天都有人在抢。路清河自己对古剑奇谭能上安沙报,再到出实体书,她都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这是她最喜欢的电视剧之一,她喜欢里面的小狐狸演的宫晴雪。所以,她在前世看了很多遍,甚至在看完电视剧后,她还去玩了游戏。那时,她才知道,原来把游戏改编成电视剧,也可以这么好看,为什么没有小说?找好很久,路清河都没有找到。就算她投稿到小学生月刊,路清河都只是想着,写点散文,歌词赚点小钱。后来到安沙报连载小说,她意外又惊喜。还好,一直得到的效果很不错,楚安徽不仅一次的跟她说,她写的小说很有拍电视的那种节奏感。这种感觉很强,就连郭老师说有这样说过。就连凌老爷说的故事,让路清河结合了电视剧‘战长沙’的片段,一起改写成小说的。重生回来,路清河就是想着法子赚更多的钱,这样的稿费,她赚得不心虚。果然,她觉得自己变坏了,脸皮都厚了。看着看着,路清河不自觉的笑了。路逸晨他们停了话:“清清,看什么这么好笑?”古剑奇谭第二册一出来,他们全班同学几乎都是人手一本。清河在书城的时候,路逸晨就告诉过她,他已经买了十本了,回家就可以拿来看。且里面的内容,在坐的几位都看过了,并有没特别搞笑的地方呀。“没什么,只是觉得写得还不错。”自己夸自己,路清河真是一点也不谦虚。“那当然,你写的怎么可能是差的?”路逸晨见路清河夸自己,他不说她,反而认同她的说法。其他几个人就有些不明白了。戴冬与於天昊对视了一眼,抬了抬眼镜:“橙子,你的意思这本书,是清清写的?”疑问句!相当的怀疑!“切,能写出这么好小说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胖冬别搞笑了,刚才橙子一定是说错了,我们听差了。网上可是说了,写这本小说的人是个大帅哥。”要说这是路清河这个土包子。农村来的丑妞写的古剑奇谭,姚笑笑第一个不相信。“就....”路逸晨要开口解释,路清河直接拉住了他:“同名同姓而已。就像姚姐姐说的,我怎么可能写得出这么好的小说嘛。晨晨,我饿了,我们是回去呢,还是如何安排?”自己的好,没必要让别人知道。“怎么能回去吃呢?你可是第一次来梭洋市,我们带你去吃特色粤菜吧。”於天昊和戴冬以及严峥旭都知道。路逸晨不是那种乱说话的人,不然。像他这种从来不看小说的人,怎么会一次性就买十本?第一册第二册,他买入到手的速度,可是比他们更快。其中两本。还都有亲笔签名。要知道路清河这个名字,不仅在安沙市很出名,就连其他一二线城市也是一样出名。对于这位作者的各种信息,大家都好奇得不行。而那出版社也好,还是安沙日报那边,都对作者的一切信息,闭口不谈。“是呀,清清,你不是说这几天在家里吃得太补了吗?刚好我们去换换口味。”路逸晨也许久没有跟几个发小吃饭。难得的机会,多带清河转转,玩玩也好。最后。路清河点头。六个人浩浩荡荡的,去了刚才他们逛的那个商场的,美食城。找了一家最有代表性粤菜的酒家。六个半大的孩子,点的菜可不少,还有一点方式点心什么的,量少。却看着就很有/食/欲/的那种。等东西一上齐,姚笑笑就和路清河抢了起来。路清河刚伸筷子过去,姚笑笑就快她一步,夹来放到嘴里。闹得路清河完全没脾气,就算路逸晨一直在帮她夹各种各样的菜。路清河直接就把筷子收了回来,看姚笑笑对她露出得意与胜利的笑时,路清河也对着路逸晨直接撒娇。“晨晨,我要吃姚姐姐碗里的虾饺。”“好,不要她碗里的,我帮你再叫一份。”“不,我就要吃她碗里的。”“好好好,笑笑,清清喜欢吃虾饺,我再帮你叫一份好了。”不用等姚笑笑回答,他已经把姚笑笑碗里的虾饺,送到了路清河的碗里。“晨晨,我要喝那个汤,你帮我装呀。”“嗯,这个味道我不怎么喜欢,你把它吃完吧。”“那个,我菜我也想尝尝。”“要那个,还有那个。”只要姚笑笑的筷子伸向哪个菜,路清河就说要吃哪个,路逸晨就帮她抢先一步,夹到碗里。其实,路清河对这些清淡的食物,并不是太感兴趣。就是和姚笑笑闹着玩而已,路逸晨的行为,更是让其他三个发小,觉得不耻与惊讶。好吧,他们从小一起找大,从来没有见过路逸晨这么会照顾人。更没有像今天这样一点洁癖也没有的样子,只要路清河吃了一小半,或者咬了一口的菜呀,饺子呀,路清河通通都放到路逸晨的碗里。而路逸晨就像相当习惯似的,把那里都吃进肚子里。姚笑笑愤怒的拍下筷子,指着路清河骂道:“路清河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不就是说了你一句土包子吗?你用得着让橙子一起来欺负我吗?还有橙子,你能不能别这么无聊,合着外人来欺负我一个女孩子算什么个鬼?我才是你的发小,才是你的朋友,别总帮着这个外人行不行?”姚笑笑还没有从之前的情况看出来,路逸晨对路清河的感情,与他们这些发小是不一样的,或者更为复杂一些。十几年的朋友关系,这样当着所有的面欺负她,姚笑笑完全就受不住了。不发火?才奇怪!粤语的骂语,路清河完全听得懂,但是她装得很无辜的问他们:“咦,笑笑你怎么了?是不是吃到什么脏东西了?突然这么大火气?唉呀,你是不是也想喝汤呀?要我帮你装吗?”年龄最小的路清河装得又可爱又无辜的双眼,还对着姚笑笑眨呀眨的,露出关心的神色。真的站起来,伸出小短手,想去拿那汤勺。严峥旭对着姚笑笑刮了一眼,觉得她十五岁的人了,欺负一个才八岁的孩子,太丢人了。再说了,清清年龄最小,橙子多照顾下不是应该么?“好了,笑笑,我帮你装,你多喝点,降降火。”严峥旭帮姚笑笑装好了汤,对着路逸晨:“橙子,你别生笑笑的气,她就是大姨妈来了,火气有些大。”胖冬和於天昊也都觉得今天的姚笑笑有些大题小作了。今天本来就是看在橙子的面上,带路清河出来吃饭,玩乐的。还没开始玩呢,就闹成这样。真是那句话对了,女人就是麻烦。确实饭后,大家有些不欢而散。路逸晨带着路清河直接回了家。“长得丑,一团枯燥的短毛,瘦不拉叽的,土包子。昊哥,你们凭什么都向着她呀?若不是她只是在梭洋市玩几天,过几天就走的话,不然,我真不放过她。”又瘦又丑,男不男女不女的,有什么好不了起?姚笑笑上了车了,还在诉说着对路清河的不满。“阿旭,你闭嘴,不许你说。胖冬你说,路清河这么丑的女孩子,橙子怎么就这么护着她?吃个饭就像几百年没有吃过好的似的,跟我抢这抢那,我,我就是不屑跟她抢。”姚笑笑的喋喋不休,让严峥旭三个男生,一路闭口不言。他们先把姚笑笑送回家,车停下,看了会姚笑笑回家的方向,一直沉默的胖冬先开口:“昊哥,那我们现在去网吧?”“好。”於天昊同意。严峥旭有点懵:“去网吧做什么,干嘛不直接回家玩电脑?”“阿旭,我们去验证一件事,走吧,到了你就知道了。”让司机直接把车开到了最近的网吧,没有每人要机子。而是拿着司机的身份证,开了一台电脑,登录上自己的扣扣,加上橙子给他们的扣扣号。对方的网名:路路清河。信息一看就全都是假的,年龄二十八,性别女,地址安沙市。胖冬指着上面的扣扣资料:“这真的是她的?不太像,一点也不像女生的,一点不像小孩子。看看她的扣扣空间,橙子说里面很多文字。”果然,於天昊点开了路路清河的扣扣空间,里面最近的更新时间就是在三天前。更新的是几首现代诗:《像梦一样自由》你是否还会牵挂我/我最亲爱的朋友啊/当我决定放下所有/走上去自由的路/你是否还会陪着我/我最思念的亲人啊/都已经告别昨日/驶向去未来的路/我要像梦一样自由/像天空一样坚强......还有《向快乐出发》向快乐出发世界那么大/任风吹雨打梦总会到达/向快乐出发别害怕/幸福就像天边灿烂的晚霞/一起来吧/第一缕曙光照在我脸庞/世界那么的晴朗/在梦想中央要展翅飞翔......“哇,这写得真不错,这个是谁呀,你们怎么认识的呀?”严峥旭不自觉的就读出了声,真的写得很不错。特别是‘向快乐出发’相当的有意思。他们几个都不是学渣,成绩一直很不错,自然也看得出来,这是现代诗的好。“这是路清河写的,橙子说,是他亲眼看她一个字一个字打下去的。”胖冬抬了抬眼镜。“对了,还有你很喜欢的古剑奇谭,也是自出她的手笔”於天昊笑着说。这样的女孩,不仅可以得橙子的特殊对待,就连他们都被她的才学折服。一个才八岁的女孩,写出了销量百多万册的小说。还有这很另类的现代诗,是很有橙子说的歌词的感觉。“不是吧?这真的是清清的扣扣号?不行,我也要加上她。她这么可爱的女孩,我要和她做朋友。橙子还说,她老家有很多蛇,以后我们有机会去清清老家玩呀?唉呀,蛇,我也想抓蛇玩。”严峥旭这蠢货,抢着登陆自己的扣扣,加路路清河为好友后,还给她留言告诉她,自己是严峥旭。赚钱点子第二天,路逸晨和几个发小约了时间,带路清河去动物园玩。只是这次没有叫上姚笑笑。五人有说有笑,到了下午累了,直接去茶餐厅喝下午茶。在这个场合,路清河都是个乖乖小孩,吃着点心,听他们说话。“香港回归后,我爸妈就会把我送到香港我爷爷那边,到时我们就没什么机会像现在这样聚一起吃下午茶了。”严峥旭有些悲伤:“我都还没有染满七个颜色的头发呢。到了我爷爷那边,头发肯定要染回黑色。”重点错了吧?“这还不简单,你以后每半个月就换一个颜色,在七月一号之前,一定能完成你的心愿的。”於天昊笑道。“过完年,我也要出国。一点也不想离开,去国外真没意思。”胖冬说起来也有些难受。在国内呆着好好的,为什么一定要去国外上学呢?“行了吧,你和笑笑的行程,早就定下来。现在才来后悔是不是太晚了些?哥们,听说国外的美女特别多,你一定会很喜欢的。”路逸晨接话。不时的还把吃的点心,都往路清河眼前放。路逸晨见路清河也吃了不少了,不敢再让她多吃。给她倒了茶,开始前拉着她加入聊天:“清清,你说的赚钱点子呢?不如现在说来听听?”在路清河还没来的时候,路逸晨就和她在扣扣上聊了不少。现在有机会面对面的聊了,路逸晨更不会放过,只是清清一直没说得更清楚些。“好呀”路清河喝了口功夫茶,放下茶杯:“你们都生活在大城市,有钱有人脉,什么生意都可以做的。”“比如呢?”於天昊问。“比如,胖冬,马上就要出国,家里又是做餐饮这块。不如直接把你们家的特色湘菜馆,开到国外去。你想想,你出国了,这种家乡菜哪里还吃得到?你还可以一边读书一边赚钱多好?厨师,管理,人员各方面,你们家都已经成熟,用胖冬直接带人走就行。”前世,很多国内的各种餐饭,小吃,在国外都是相当吃香的好不?“比如,昊哥家这边的服装厂,可以开扩制服以外的衣服。像女装,童装,你们家那么大的服装厂,店铺,不仅仅只需要做那些单位呀团体的生意。其实,普通百姓个人的生意也很好做的。”“比如,晨晨家是开娱乐公司的,有歌手,有演员,这些明星不是需要拍电影拍电视,就是要唱歌呀。那这些肯定需要剧本呀,歌词之类的对不对?就可以直接买那些销量好的书,把版权买下来,以后改编什么的就方便了呀。像现在香港很多好的电影都是从小说改编而来的,就拿古剑奇谭来说吧,这个拍出电视剧肯定也会有很多人喜欢的。只要有了收视率的话,钱自然就来了呀。还有歌手的歌词,就像我扣扣空间的,只有才货的人,随便拿一首我写的现代诗谱上曲,肯定是首相当不错的歌。”这样说自己,还真有些自卖自夸的味道。但是路清河说的很对,路清河扣扣空间的所有文字,他们四个都认真的读过。这样的尝试,路逸晨已经试过,得到的效果很好。“现在都是流行吃西餐,你让我去国外做中餐,会有人喜欢吗?清清,你一个小孩子,把这些想得也太简单了些。还有其他的吗?不如一起说来听听。”胖冬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觉得路清河说的太远了,与他们的生活不太符合。不过,她的提意,他是放在心上了。“有的呀,买地吧。现在梭洋市发展这么快,你们有钱就去投资那些荒地好了。等过个五年,十年再卖,你们肯定能赚不少。像胖冬你马上就要去国外读书,那你可以拿国外的一些大品牌在国内的代理权,再转给别人,这样也可以赚钱的。”说到大品牌,路清河忽然想到一个更佳赚钱的机会。当然,这个,她不打算告诉这些有钱人的富二代。“买地皮做房地产?这个还真可以耶,我们之前注册的公司不就可以做这方面的生意吗?”严峥旭惊道。是的,两年前,他们四个发小一起找人注册了个公司来玩。但是到目前为止,就是个皮/包公司。本来是想做於天昊家里倒爷这种行当的,最后不太合适,公司注册后,就一直扔在那里。路逸晨也赞同这个买地的主意:“那我们明后天就去打听打听,哪里便宜,我们就买哪里?”“可以。”四个男生借着路清河买地皮的主意,开始把在电视上,报纸上看到的房地产各类的资料一起归类,聊了起来。当天下下午,路清河在路逸晨拿出的地梭洋市的地图上面,画了好几个圈:“晨晨,我觉得这几个方离市中心也不算远,如果地便宜的话,你们就买吧。不过,你们有那么多钱投资吗?”不是说注册的皮/包/公司,一分钱也没有赚吗?路清河还是小看了他们这些富二代的零花钱。“清清,你放心吧,我们可以先少买些。再跟自家的大人们说说这情况,要是大人们支持的话,那我们就可以得到一笔创业启动资金。”路逸晨一脸你放心的说道。他们一起去了帮他们注册的公司,路清河也跟了过来,但是自己找人问了注册商标的部门。“你好,小朋友是你找我?”苏晨凯是这家公司,负责商标注册这一块的。他们公司专门代理商标注册,专利申请,版权及软件著作权登记,海外公司注册,条码备案等类的。公司不大,也就三个部门,分为会计部,公司注册部,商会注册部。每个部门也就有三个工作人员的办公桌,说明生意并不太好。“我想问问,个人可以注册商标吗?”路清河在接待的小型沙发上坐下,一点也不像小孩子,更像大人。“可以的。”“那你们可以帮我代理注册商标的同时,能不能按我的要求,帮我设计呢?”“这个呀?也是可以的。”其实他们并没有这个服务,但是有合作的设计师。“那在国外注册的商标,可以在国外使用吗?”“这个一般是不可以的,如果国外的商标在国内还没有被注册的情况下,是可以使用的,并且再次申请注册就可以了。但如果已经在国内注册了,且并不是国外那个品牌的负责人或者公司的话,是不可以使用的。那也是属于一种侵权行为的。”“那你们能不能查到国外各大品牌,有没有在国外注册了呢?”“呃?这个是可以的查的。”“那太好了,我想让你帮我注册一些国外大品牌,在国内没有注册的商标,可以吗?多少钱,都没关系,只要能注册下来,属我个人名下就可以。”得到满意的答应,路清河笑了起来。“啊?这样呀?”苏晨凯有点懵,看这小孩子穿着,一点也不像和她一起进来的那几个男生一样是名牌。甚至可以说,这个小孩子有些土,可是说话的语气,很像个大人。她说这个注册国外的大品牌的商标,只要在国内都没有注册的,她都要。这口气也真够大的,只是这属于是法律钻空子一类的,苏晨凯从来没有做过。居然没有想到,一个小女孩,会这样想。“能不能问一下,你想注册那些商标来做什么吗?”确实好奇,那些在国内都没有的东西,那注册了又有什么用?“好玩呀。”路清河在进门的时候就看了他的名字:“苏先生,难道,你们的每位客户注册商标,都要问用途吗?再说了,商标注册的时候不是会有属性吗?”这种基本常识,路清河还是知道的。“那为了让你玩得开心,我答应了。”就算不是为了生意,苏晨凯也愿意帮这个小女孩试试。有这么奇妙想法的孩子,真是有趣。“好的,谢谢苏先生,这是我的扣扣号和电话。你的名片我拿走了,我是外地人,等我回去之后,我想我们在网上联系会比较方便。你有扣扣号的话,可以加一下我的。钱的话,我也会在网上转给你,你觉得如何?”网上能转账,路清河也是意外发现的,经元水帮她开的股票账户指定的银行就是中国银行。而中国银行也在今天开通了网上转账业务,是国内第一家开通网上交易的银行。“网上转账?可以。”就是他这个海归,也是去年才知道有这样的业务。这才一个小孩子,说得这么轻松自在,像是已经用过很多次一样。“那苏先生,记得加我的扣扣噢。”路清河拿着名片,找路逸晨他们去了。苏晨凯接着小女孩写的纸片,看上面的字,还真是写得不错。顺手就打开自己的电话,登录扣扣加上了。不过,他觉得这孩子就是逗自己玩的吧。安沙市,那么远的地方,年龄这么小,注册国外的大品牌?太好笑了。路逸晨他们的皮/包/公司,直接就改成了房地产。路逸晨把自己手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分了百分之五给路清河,公司的合伙及股份执数都需要改。《琛宇地产》由此而生。还有八天就要过年了,路清河按时间准备回家了,路逸晨和路哲恒父子已经在全家人的投票下,抢到送她回家的任务。只是,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路强已经买了来梭洋市,接路清河的火车票,此刻,他正在来的路上。“爷爷,奶奶,恒叔叔,淑姨,真的,我可以自己坐火车回去的。我爸爸会在火车站来接我,不用你们送的,真的。”这样送来送去的相当麻烦。再说了,都快要过年了,路哲恒他们公司肯定会特别忙。路逸晨这货送她回家,爸爸看到又要对他黑脸了。“不行,清清,你还太小了。就这么愉快的决定吧,由我和爸爸一起送你回林古村。放心吧,一点也不麻烦,我们把你安全送到家,爷爷奶奶才会放心的。再说了,爷爷特别想吃林古村的腊肉了,我们送你回家,还可以顺便带着特产回来,多好呀?”路哲恒接着儿子的话:“清清呀,你才八岁,等你以后长大些了,来梭洋玩,我们肯定不送你了。乖啦,来多吃点,这可是你奶奶亲手煲了几个小时的烫,胖点,回家我好找你爸爸邀功呢。”这孩子吧,太聪明,太懂事,就不可爱了。“清清,来多吃点肉。”蒋于真舍不得路清河回去,都过年了,为什么就不能过完年再送回去?看看这孩子身上瘦的?脸上好不容易能看到点肉了,就送回去?“清清,来吃点青菜,很新鲜的。”王淑和婆婆一样,虽然和路清河相处的时间短,每天也只能一起吃吃早饭,一起吃个晚饭什么的。也就陪她逛了两次街,可是儿子哪里比得上女儿贴心嘛。路清河的碗里各种菜都堆成小山了,她实在吃不完,分了一些给路逸晨,笑道:“晨晨,我是不是特别好?把最好吃的都分给你了呢。”“是是是,清清最好了,晨晨赶紧吃掉。”路志强看到孙子碗里,有他最讨厌的青菜,就笑开了。几个大人都看到了,饭桌上笑声不断,路逸晨一脸苦逼。他就知道,路清河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全是坏心眼的假小子,一肚子的坏水。知道他最讨厌吃青菜了,她就把妈妈帮她夹的青菜,全都装到他碗里来。是她夹给自己的,在爸妈,还有爷爷奶奶们的幸灾乐祸和同情的眼神下,把碗里的青菜吃干净。路逸晨的电脑又被路清河霸占,自己乖乖坐在一旁看书。路清河的手指在健盘上忙碌着。文学群的其他五个人,和路清河一起讨论建小说网站的事,发生了分歧。路清河和蚂蚁以及剑江南,都认同直接建网站的形式,大家合伙股份制出钱,小说可以按路清河说的免费试读,后面vip收费制。作者写手都可以在上vip之后得保底的工资,再加读者打赏一类的;而七宫主和浮世年华以及黑暗大神,他们三个则认为,直接做bbs论坛形式,一切免费制。本来就是兴趣,大家有时间就写写,看看。一切与钱挂钩的话,那还违背了写字与对文学热爱的初衷。不过,最后剑江南把和路清河见面后的一些意见说了出来,还有网站的建议,如一开始说的那样。反正大家都投的不多,一万元而已。小说网站名也在大家的投票中取名《阅点小说网》,由路清河和蚂蚁以及七宫主,负责女频小说这块,每人必在年后网站上线后,保持每年至少一部小说。男频而由剑江南和黑暗大神与浮世年华三人负责。现在女主写说的还是少,等网站上线后,他们还可以到全国性的那个文学群里做做宣传,有钱拿,虽说不一定能出版,但是有喜欢有人看的话,也是一种鼓励。“清清,为什么你也选择写女生小说?男性风格的小说不是写得很好吗?”路逸晨看着他们在群里的分工归类,不解的问。“我在安沙日报里连载就行了呀,而且,我自己更喜欢写又女生为主的小说。”路清河才不会告诉路逸晨,她在前世的时候就专看各种爱情,古代,偶像剧了。真正的网上看的小说,路清河真的没有像看电视剧那样有深刻的印象。“原来这样,清清,那你和他们聊,订好具体的方案后,也别给自己搂太多活,天天对着电脑也不太好,我去帮你弄点夜宵来。”路逸晨超喜欢路清河写在扣扣空间的那些文字,真的可以随意编上曲就可以做成一首歌,很棒。小说网站起来了,清清在里面的话,那未来对他们家的公司也是有很大的好处的。 | 张玉玲被丈夫张宏军家暴,为了保护自己,她谎称将钱存入张宏军的银行卡并留下五千元。张宏军怀疑张玉玲有外遇,对她又侮辱又威胁。张宏军为了获取一笔赎金绑架了路清河,路清河撑着虚弱的身体用破碗片割断了绑在自己身上的绳子,逃出了这里。她通过公共电话亭的电话,被路逸晨的家人救走。在路清河身体恢复后,路逸晨成为了她的贴身保镖。路清河和网友剑江南以及丁雷见面,讨论建设一个小说网站并决定投资。此外,她还决定投资丁雷的互联网项目,她还提出了建立购物网站的想法。在剑江南和其他网友的帮助下,路清河和几位合作伙伴一起建立了《阅点小说网》这个网站,他们决定采用VIP收费制度,并为作者提供保底工资,路清河也计划发布自己的小说到网站上,共同推动网站发展。 |
周五晚上,程恳从学校赶到萧齐家,做好了饭,将将八点。拨了下萧齐的手机,关机中,他应该还在飞机上。程恳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觉得很没意思,起身绕着他的书架转了转。视线扫过夹在中间的那本蛇皮纹笔记本,想到在Lillian电脑上看到的照片,程恳鬼使神差地将它抽了出来。因为和萧齐有了这层关系,他的日记读起来除了伤感,又多了一份甜蜜。程恳一页一页的翻过去,就好似亲临萧齐身旁,陪他度过那充斥着无边寂寞和绵长思念的留学时光。翻到最后几页,一个叫“Jean”的名字反复出现。“心心,今天我教Jean玩折纸游戏。她果然是学建筑的,很快就掌握了要领。不像你,空间想象能力真是差得惊人。我这么说,你一定会生气吧。其实,你根本没有机会听,我也就在日记本里吐吐槽而已。”“今天我跟Jean开玩笑说,如果到了四十岁,我们都还单身,就在一起。心心,那时候,你肯定已经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了吧。而我,也可以了无牵挂地走自己的路了吧。”“回国的日子就要到了,Jean说我应该留下来,凭我的能力可以轻松拿到一份offer。可是她不明白,这里没有你,我的心根本停留不下来。”“跟Alex和Jean喝了散伙酒。别了,波士顿。虽然很想家,却还是有一点离愁别绪。”“……”程恳合上本子,指尖轻轻摩挲封皮。这个被萧齐反复提及的Jean,就是廖晴吗?想来,他俩倒是登对,为什么没有走到一起?萧齐对廖晴,到底抱着怎样的态度?他知道她喜欢他吗?他想过接受她吗?程恳不敢再想下去,慌忙将笔记本放回原处。周五上午,萧齐跟聂晓华一起去了趟工地,巡视完毕,交代完所有注意事项,便跟聂晓华辞别,匆匆赶往机场与楚汉良汇合。岂料,飞机居然晚点了。好不容易等到起飞,天已经黑透了。好在明天是周末,手上也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跟程恳待上一天了。想到心爱的女孩此时正在家中静静等待晚归的自己,萧齐一颗心激动得在胸膛里“怦怦”直跳,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程恳身边。萧齐打开家门时差几分钟十点,吧台上的饭菜早已冷透。程恳蜷缩在沙发上,悄然入睡。“心心。”萧齐轻轻唤她。“嗯。”程恳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萧齐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怪她,是自己回来得太晚了。他从卧室里拿了条毯子,轻轻盖在程恳身上,转身朝吧台走去。程恳精心准备的晚餐很是丰盛,梅菜扣肉、青椒虾仁、麻辣藕丁,还有个西红柿鸡蛋汤。萧齐细看,饭菜都没有动过的痕迹,不禁又感动又心疼。萧齐把菜逐个放进微波炉里加热,再走回客厅准备叫醒程恳。不料脚下有些急,一不小心碰到了吧台边的高架椅,程恳随意扔在上面的小包掉到了地上,里面的杂物稀里哗啦地散落出来。萧齐弯下身,蹑手蹑脚地将它们一一拾起,重新放回程恳的小包里,心里暗道,真是个没收拾的丫头。一张双折的纸映入眼帘,萧齐拿起来,下意识地打开一看,再熟悉不过的一张申请表。那时候关于是走是留,他日夜盯着这张表,纠结了那么久。萧齐的手狠狠地抖了一下,瞳孔收缩,目光冰冷得吓人。他定定地在原地蹲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站起身,走到程恳身边,晃了晃她的胳膊,“心心,起来吃饭了。”程恳睁开眼,呆呆望向萧齐,犹带困意地说,“你回来啦。”“嗯。飞机晚点了,你等很久了吧。”“没事。吃过饭了吗?”程恳站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两下。萧齐赶紧扶住她,“饿坏了吧。记住,下次可千万别再等我了,自己先吃。”“知道了。”两个人靠在吧台边把晚餐当宵夜吃。“这一趟还顺利吗?”程恳往萧齐碗里夹了一筷子菜。“还行。”萧齐点点头,如果抛开谭静和付俊生这一茬的话。“你呢?这几天在忙些什么?”“下个星期专四考试,在复习。”“加油。”“嗯。”萧齐想起之前的约定,“那等你考完,我请你的室友们吃饭吧,也算是庆祝。”程恳想起许璐的哀嚎,如果她考砸了,这顿饭只怕会泡汤。于是摇摇头说,“到时候再说吧。”萧齐的心猛地一缩,手背上青筋蹦起,险些将指间的筷子生生折断。他费了好大劲儿才克制住内心的狂澜,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你看着办吧。”******最终,萧齐还是如约宴请了402寝室的姐妹们。一年一度的毕业季到了。跟往年一样,青大组织了一场应届毕业生就业指导大会。萧齐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也受邀回到青大,跟即将出身社会的学弟学妹们分享一下他个人的职场经验。指导会的时间定在下午两点。萧齐跟程恳商量之后,决定早点过来,请许璐几个吃午餐。地点选在青大边上的“滋味轩”,一家生意火爆的小馆子,菜品不错,价格亲民,是青大学子们最爱光顾的饭馆之一。一行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张空桌,刚落座,临桌的一个女孩就惊呼出声,“哇,是萧师兄啊!”萧齐微笑着,冲她点点头,“你好。”女孩瞬间红了脸,嗫嚅道,“师兄好。”“你来点菜吧。”萧齐坐在程恳对面,把菜单递给她。程恳接过来,跟许璐靠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讨论。就在这当口,先后来了好几拨人,争相跟萧齐打招呼。萧齐维持着一贯的好风度,嘴角挂起礼貌而得体的笑容,冲她们点头示意。夏馨雨拿手肘碰碰低头点菜的程恳,“有没有压力?”“什么?”“男朋友是个万人迷。”程恳抬头看了一眼萧齐。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萧齐立马调转视线看向她,嘴角的笑也多了些温度。程恳重新低下头,“还好吧。”菜很快上齐了。“来,我们举个杯吧。”王钦提议道。众人以茶代酒,都举起了杯子。“慢着,”夏馨雨在萧齐将杯子放到唇边的瞬间叫住了他,“师兄,你得跟我们讲讲你俩的恋爱经过。”“馨雨……”程恳皱了皱眉。“谁叫你嘴巴这么严,就让师兄说一说,满足一下咱们的好奇心嘛。”夏馨雨冲许璐眨眨眼。“对呀,大神你就简单地跟我们交代交代。”许璐附和道。“这个嘛,”萧齐放下杯子,端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对吧,心心?”程恳死死地盯着他,生怕他说出什么不着调的话来。萧齐假装看不到她的示意,慢悠悠地说道,“其实嘛,就是她一直跑,一直跑,我一直追,一直追,终于她累得跑不动了,我就追上了。”“怎么听大神你的意思,似乎花了很多力气才追到这丫头?”“是啊。”萧齐深深地望着程恳,“她很难追的,差点没要了我的命。”程恳没好气地冲他翻了个白眼,这人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许璐侧过脸上下打量程恳,嘴里“啧啧”道,“看不出来啊,你这丫头还有两把刷子,把我的大神都耍得团团转。”“璐璐,”程恳拧了一下许璐的胳膊,“你到底是哪一头的啊!”“当然是大——哦,不,是你这一头的啦。”程恳这才满意地松了手。一行人吃完饭出来已经将近1点半。萧齐还有正事要办,便依依不舍地跟程恳道了别。程恳为了避嫌,并不想去什么指导会。可架不住许璐软磨硬泡,只得和她一起溜进了会场,在后排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礼堂里人山人海,不光毕业生,很多低年级的同学也来到了现场。程恳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望着主席台的方向。萧齐坐在第一排,正歪着头和旁边的人低声交谈。隔着人海,程恳只能隐约看他的漆黑的头顶和一小块侧脸。此刻,他摘下了她又爱又恨的幼稚面具,摆出了一副成熟稳重的姿态。“玲玲,萧齐也来了。”旁边响起一个女孩的声音。叫玲玲的女孩“唰”地站起来,四下张望,焦急地问,“在哪里?”“第一排,中间偏左一点,跟黄主任聊天的那个。”女孩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真的!真的是他!”许璐捅捅程恳,附在她耳边轻声说,“又一个粉丝。”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从小到大她早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可是今天,从“滋味轩”到大礼堂,一路上不断有人提起他的名字。程恳没有像往常那样一笑置之,反而觉得心里有一点酸溜溜的。大会正式开始,几轮领导和用人单位代表发言之后,萧齐大步流星地走上主席台。“各位领导、老师、学弟学妹,你们好……”他没有准备发言稿,拿起话筒侃侃而谈。“大神好帅啊!”许璐眼冒桃心,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程恳抠着手指,静静地听萧齐讲起寰宇,讲起这一年里遇到的困难和挫折,挑战和机遇,创造与发展。她觉得台上站着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萧齐,光芒万丈,无所不能。程恳忽然想起小学时萧齐身为大队长,站在升旗台上发号施令的情景。而现在的她也和那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隐没在人群里。这一刻,原本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程恳正在胡思乱想,提问的话筒已经传递到她旁边的女孩手里。女孩结结巴巴地抛出一个难题,“大神,哦,不,师兄,你有女朋友吗?”“呼!”礼堂里一片哗然。程恳一惊,下意识地将头埋到最深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有熟悉的声音传来,“这个问题涉及隐私,就不在这里作答了。关于工作和学习的问题,大家请随意。”程恳似乎松了一口气,慢慢地抬起头,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空洞。萧齐还记得从饭馆出来的时候,程恳坚决表示不去参加什么就业指导会。谁成想,她竟口是心非,瞒着自己偷偷地混进了人群里。殊不知自己对她已经熟悉到骨子里,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看到了她。萧齐暗自窃喜,看来程恳虽然嘴上无所谓,心里却还是在意自己的。可是他还没高兴太久,又被她一瓢冷水从头淋到脚。当被学妹问起有没有女朋友的那一刻,萧齐多想隔着人群与她深情对望,堂而皇之地告诉所有人,有,他有一个此生不渝的女友。而她就在这里,在她们当中。可是程恳呢,人家的问题刚开了个头,就已经悄悄缩进人堆里,生怕自己会累及到她。他转而想到那张交换生申请表,好些天了,她丝毫没有要跟自己提一提的意思。萧齐觉得自己的一颗真心付诸流水,心中骤然升起无边的恨意来。他甚至有种冲动,想要冲上前去将她一把揪出来宣之于众。但理智战胜了情感,他终是如她所愿,平静淡漠地回答道,“这个问题涉及隐私,就不在这里作答了。”******程恳觉得萧齐最近有点奇怪,那天的毕业指导会结束之后,他只给自己发了条短信就匆匆离开了。而原本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黏在自己身边的他,最近居然连电话都很少挂过来,更别提见面了。是工作太忙了吧,她想。这天晚饭后,程恳和王钦相约去了图书馆。正当她抱着一本英文小说看得津津有味时,手机却嗡嗡地响了起来。是许璐的短信,“程恳,赶紧回宿舍!现在!立刻!马上!”许璐一连几个感叹号把程恳给吓蒙了,她收拾好书包叫上王钦就往宿舍跑。刚一踏进宿舍,许璐就冲过来直接把她拖到自己的电脑前。青大的BBS上,一条爆炸性的消息放在了头条:建筑系前校草多年无女友之真相揭秘。程恳颤抖着手点进去,是一条转载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网站的报道。新闻标题很暧昧:付俊生无绯闻,原因竟在他。下方配了一张不甚清楚的照片。虽然因为角度问题,萧齐的脸被挡住了一半,但程恳还是一眼认出他来。许璐早已憋不住,在旁边跺着脚连声问,“是他吗?真是大神吗?你倒是说话啊。”程恳盯着照片,心中波澜起伏,嘴上却只轻轻地“嗯”了一声。“到底怎么回事?”许璐更急了,“大神怎么可能跟付俊生在一起?还拍出这样的照片?”程恳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那还不赶紧打个电话问问。”许璐简直忍受不了程恳不温不火的样子,“你属乌龟的吗?”程恳原本并不想在这个时候打给萧齐,兴师问罪的味道太浓了。可拗不过许璐,也抵不住潜藏在内心深处的犹疑,于是拨通了萧齐的电话。刚响了一声,对方就接起来了。还未等程恳说话,萧齐急切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心心,你现在在哪儿?我正在往青大赶,马上就到了。”程恳站在路边等着萧齐,她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告诉自己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无论如何,这一刻她还是相信他的。萧齐在道路尽头左转,不一会儿就看见了前方路旁站着的程恳。隔得有些远,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觉得她的身影看上去分外落寞。萧齐一个油门冲过去,在程恳面前踩了刹车,“上车,心心。”银色雪铁龙重新驶回宽阔的大马路上,车内一阵静谧,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吗?”萧齐看着前方,终是按捺不住。“那个,”程恳轻轻抠了一下手心,“你最近很忙吗?”萧齐原本还在想着要怎么跟她好好解释。闻得此言,猛地转过头,眼神幽暗又冷厉,语气中已经带了怒,“是这个吗?你想问的真是这个吗?”程恳的心狠狠一抽,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双手一摊,“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萧齐一个急刹车,将车停到了路边,面朝着程恳,双手用力箍紧了她的胳膊,“你不在乎,是不是?你什么都不在乎!”下午的时候,丁妍妍大惊失色地冲进他的办公室,告诉他网上新闻的事情。萧齐慌了,想着赶紧打给程恳提前报备一下。拿起手机的同时,脑子里却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他突然卑劣地盼望起她主动打给他,质问他,为了这莫须有的事难过,流泪。他甚至抱着感激的心态来看待青大BBS上荒谬的头条,这么沸沸扬扬,她没理由还不知道吧。然后,萧齐一直等,同学朋友的电话铺天盖地地打进来,却始终没有一个是她的。萧齐一颗心渐渐变冷,复而又以无法遏制的速度剧烈燃烧起来。他奔下楼,发动汽车,风一般地驶向青大。程恳不明白萧齐生气的点到底在哪里。他总爱这样莫名其妙地发火,可是这一次该生气的难道不是自己嘛。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底窜出来,将程恳整个人点燃。她拿指甲使劲地抠萧齐的手,奋力摆脱掉他的钳制。挣开的一瞬间,她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恨恨地说道,“什么在乎不在乎?明明是不相干的事。你要解释就快点,等下宿舍该关门了。”不相干?自己因为在意她的态度,惶惶不安了一整个下午。到了她这儿,竟然成了不相干。她真的在乎过他吗?牵挂过他吗?她心里究竟有没有他?身为他的女朋友,看到自己跟别的人吻在一起,居然还能维持着这样一副不痛不痒的淡定模样。他是该夸她大度呢,还是该怪自己无中生有小题大做。又或者,自己对她来说,压根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存在罢了。所以她才会不动声色地准备留学申请,也才会在别人面前尽量撇清与自己的关系。一念及此,萧齐仿佛被人掐着心尖,一时间痛得直不起腰来。拳头捏紧又松开,嘴里冷哼一声,猛地掰过程恳的脸,双唇狠狠地碾上她柔软的粉唇。“你干什……”程恳话未说完,尾音已经被萧齐丧失理智的狠吻吞没。车里的温度渐渐升高,萧齐喘息着,奋力撬开程恳紧闭的牙关,含住她的嫩舌一阵猛吸,双手放肆地在她身上游走。程恳被眼前这个阴狠暴戾的萧齐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直到他的手顺着她衣摆下方,攀上她的光滑后背,她才陡然清醒过来,狠狠地咬了一下萧齐的舌尖。萧齐吃痛,下意识地放开了程恳。程恳胡乱地抹了一把唇,带着哭腔道,“你到底要怎样?”见程恳鼻尖泛红,眼角已经挂了泪,萧齐满腔的愤懑与不甘最终化作一缕惆怅。他颤抖着双手轻轻揩去她的泪水,“对不起,心心,我……”“哎。”他颓然地叹了口气。说到底,他到底在气什么,又到底在怕什么?不过都出自于心心念念的她罢。要她亲口承认一句在乎自己,就真有那么难吗?程恳见萧齐眼中的戾气已经全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往日熟悉的柔情。心中的不安这才渐渐散去,万般委屈涌上心头,不禁低低地抽泣起来。萧齐原本指望着她能大声地质问他几句,为了他痛快地流一场泪,可真到了她哭的时候又觉得心疼不已。“别哭了,乖。”他手足无措地安慰着。程恳抽泣着,愤愤地说,“你不是要解释吗?还不赶快点。”萧齐心中一喜,她最终还是在意的吧。萧齐大着胆子拉起程恳的手,将事情的经过简单地讲了一遍。“就这样?”程恳大大的眼睛忽闪着,刚被泪水洗过,此时格外明亮。萧齐克制住想要吻她的冲动,郑重地点点头,“就这样!”程恳“噗嗤”一笑,“这么说,你是代那个胖女人受了过?哦,不对,你是抢了她的好处。”“你还敢嘲笑我?”萧齐捏起拳头,作势要打她,最终只轻轻地落在了她的头顶,温柔地摩挲她柔软的黑发。重归于好的两个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心心。”“嗯?”“你看到照片的时候,真的不生气吗?要说实话。”“一点点算吗?”一点点就够了。“心心。”“嗯?”“我真的真的好爱你。”“……”“心心。”“嗯?”“我绝对不能失去你。”“……”后面两个问题,她和往常一样,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可是身子却朝他挪了挪,更加紧密地贴近他。因她这小小的动作,萧齐一颗心柔软得不得了,伸出右手将她紧紧地箍在了怀里。“啪!”付俊生狠狠地将手里的报纸砸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一脸恼火道,“媛姐,这事儿上次不是已经摆平了吗,怎么又突然爆了出来?”张媛也是一脸愤慨,“这帮子记者真是没操守,人前答应得好好的,转个眼就翻脸不认人。”“我看最先爆出来的是风向娱乐,他们当天也有人在宴会现场吗?”“我查过了,当天的记者多是来自商业媒体,风向娱乐并没有人在现场。唯一的解释就是当天配合删除照片的时候,有个别记者动了手脚,然后转手把照片给卖了。”“操!”付俊生忍不住骂了脏话,转念道,“会不会是LFP那边搞得鬼,为了炒火他们的新楼盘?”“应该不会。要是他们真想借这事儿炒作,当时在现场就不会发声,顺水推舟就可以了;更何况请你做形象代言人的合作意向已经达成,你的负面新闻未必就对他们没有损害。”“算了,不想了。反正事情已经发生,气也没用。”付俊生把自己重重扔到沙发上,伸了个懒腰,“那媛姐,接下来我要配合你做些什么?”张媛满意地看着手底下的红牌,这才是一个未来巨星该有的态度和气魄,有点脾气个性,但也懂得收放自如,不会因为外界干扰了自己的头脑和心情。一味的怨天尤人只会于事无补,保持良好心态直面困难才是成事者应该具备的品质。“因为你一直走的是阳光偶像路线,出道以来几乎与绯闻绝缘,所以这个事儿爆出来,才会引起那么大的反应。但对于你来说,只要处理得当,非但不是坏事,反而是天大的好事。”“哦?”付俊生来了兴趣,“怎么处理?”张媛没有直接回答付俊生的问题,只露出一抹淡笑,“娱乐圈的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又说得清楚!”******萧齐自问是个淡定的人,可这一次也忍不住冒了火。因为他火了,以一种他从未想过的方式。萧齐并不介意出名,也希望寰宇能够声名远扬,但绝不是以这样的方式。在他的想法里,付俊生摊上这样的绯闻,不说专门召开一场记者会,但怎么也得发个声明全面澄清此事吧。可除了付俊生经纪公司在其官方微博上发了“子虚乌有”四个字外,再没有任何一句澄清。媒体的推波助澜加上付俊生方面似是而非的噤声,一时间“付俊生出柜”之类的新闻占据了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如果是这样也就罢了,更有一家叫做“小米蕉”的娱乐媒体对付俊生的“前生今世”做了大量描写,其中就有一个版块就专门属于付俊生的“当前女友”萧齐。是的,萧齐就是这样火的,作为付俊生的现女友。萧齐越想越气,为什么是女友?那小白脸一脸阴柔的样子,不管怎么看都应该他才是受吧?刚想到这里,萧齐忍不住甩了自己一巴掌,都这时候了,居然还有闲情逸致为这个生气。这家“小米蕉”不但把付俊生写的有鼻子有眼,还爆出了大量萧齐的资料,包括寰宇设计有限公司总裁,年少有为;又说他是青大历年来最具人气的校草,为无数学妹所倾倒,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甚至还配以数位迷妹的采访。如果说之前那张意外照片中的萧齐还是模糊不清的,那媒体之后挖出的萧齐个人资料就已经再清晰不过了。青年才俊加当红小生,这样的组合以一种近乎相辅相成的方式点燃了最近的娱乐圈,占据了各大主流媒体网站的即时点击榜首位置。“造谣,*裸的造谣。”萧齐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发泄着心中的怒火,“我要去告他们。”林智与楚汉良对望一眼,无奈道,“这个时候你去告他们,那才真是火上浇油,更遂了他们的愿了。”“是啊,清者自清,你告也没用。那帮家伙就是嫌事不够大,你要是一现身,这事儿澄不澄得清,就更难说了。”萧齐瘫坐在椅子上,心里恼火急了。幸好,程恳这次专门打来电话说谣言止于智者,让萧齐放宽心。她是相信他的。这不过是沉寂一时之后就必然会卷土重来的媒体炒作,只是他运气不好,恰巧撞上了而已。******“媛姐,这就是你说的好事吗?”付俊生心里除了恼火,更多的是疑问,不管怎样,他相信经纪人张媛不会害他的,这对她没好处,所以语气还算平和,“这件事现在已经炒得不成样子了。甚至,一些不负责任的小媒体都快写出床戏了。这样下去,还怎么维护我的公众形象?”张媛瞥了付俊生一眼,“这还不算好事?你看看你现在有多火,周天王的全球巡回演唱会都叫你的新闻给压住了,这就是人气啊。”“可这样的负面人气有什么用?”“现在是负面人气,但只要事实真相道理站在我们这一边,我们就会是最大的赢家。毕竟这次事件本来就是无良媒体的胡编乱造,我们,哦不,你,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啊。”“那我们现在是要澄清事实了吗?”张媛看着付俊生眼里跃跃欲试的小兴奋,心想到底年轻了点,沉不住气,但还是开口说,“再等等。”这淡定的“再等等”,却给萧齐带来了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烦。“小齐啊,晚上回家吃饭吧。你爸今天发了奖金,买了很多好吃的,你爷俩好好喝一杯吧。”齐芳打来电话。萧齐暗道这借口也太烂了,无非就是看到新闻想要跟自己确认。但想到自己也确实很久没跟父母好好聚聚了,所以更没理由拒绝母亲的邀请。萧齐可以无视别人的看法,可唯一没办法无视的,就是自己父母和程恳的看法。“心心,跟你商量个事。”萧齐已经想好向程恳求助,如果能请动程恳跟自己一起回家见父母,那这件事反倒起了催化作用,未必就全是坏影响。“什么事?”“我妈叫我晚上回家吃饭。”“怎么了?”“我估摸她也是看到网上的新闻或是听到了一些传言,想找我了解情况。所以我想……”“想,干嘛?”“我想带你回家,那样谣言自然就不攻而破了。”萧齐索性一口气说了出来。程恳听萧齐说起他妈叫他回家吃饭,差不多就明白他的意思。心里本来还有点儿犹豫,但想到萧齐一如既往的呵护,还有自己暗地里所下的要勇敢一点的决心,同意了。萧齐没想到他那些撒娇卖萌装可怜的招式还没用,程恳便同意了,高兴得一颗心都飞了起来,不断地重复,“真的吗?真的吗?”这家伙幼稚病又犯了,程恳翻了个白眼,直接摁掉了电话。萧齐有了约,工作效率极高。下午三点不到,就处理完手头的必要工作。跟林智打了个招呼,提前下班去接程恳了。丁妍妍神秘兮兮地跑过来问,“哥,老大最近不是缠上绯闻了吗?怎么看起来那么高兴啊?”林智敲了一下丁妍妍的头,“哪儿这么八卦,去,做你的事去。”丁妍妍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一脸不乐意,回到座位上跟QQ群里的几个小姐妹继续编排上司的八卦。末了,感叹一句“老大的桃花运可真是旺啊,我要有一半就好了”,惹得姐妹们纷纷打趣丁小妹这是要思春啊。萧齐到青大时,程恳还在上课。见时间尚早,萧齐便去旁边的超市买了两瓶父亲爱喝的好酒。刚准备把酒放进车里,就听到旁边女生的尖叫。“哇,是萧大神啊。真的好帅,真人比照片还帅。”这是脑残粉。“看到网上的新闻了吗?跟付俊生是一对儿呢。找了个明星男朋友,难怪一直不近女色,思想就是开放啊,换我可接受不了。”“哎呀,真恶。”这是黑粉。“师兄可真帅啊,配付完全足够了,据说还是圈圈。”“哇,真的吗?”声音渐渐弱了,似乎要压抑住某些禁忌话题带来的兴奋。这是腐女。更有个别大胆的学妹走上前来要跟萧齐合影,心里揣测着,“师兄是不是要进军娱乐圈啊?先合个影,以后出去也是跟明星合照过的人了。”这是偶像剧看多了。萧齐满头黑线,转身就看到一旁捂着嘴笑得直不起腰来的程恳。程恳今天穿了一件棕色大衣,白色花边衬衣打底,外面套着一件v领小毛衣,下着格子短裙,黑色的长筒袜完美地显示了腿部线条,一身青春学生的休闲打扮。暖暖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洒下斑驳的阴影,打在她白皙娇嫩的脸上,笑眼弯弯有如月牙,整个人显得格外明媚。一瞬间,那阳光仿佛照进了萧齐心里,暖烘烘,醉醺醺。萧齐突然间有点肆无忌惮,大声喊道,“老婆……在这里!”程恳闻言,吓得花容失色,险些摔倒。见路过的学生纷纷把头调准她的方向,连忙把手包顶在头上,一溜烟儿往边上跑了。“哈哈哈!”萧齐看到程恳狼狈逃跑的样子不禁大笑出声,就连过往学弟学妹认出他后脸上露出的怪异表情也觉得顺眼了许多。为了让两人的亲密关系表现得更加直观一点,进门前,萧齐赶紧去拖程恳的手,想要拉着她一起进屋。可惜程恳死活也不肯,也不知道究竟她是害羞,还是在气自己刚才的放肆。不过,这并不影响萧齐愉悦的心情。一进门,萧齐就高喊道,“爸妈,我回来了。”他急于让父母分享此刻的喜悦。“小齐回来了啊。”齐芳刚才还在想着待会儿要怎样去跟儿子套话,陡然看到跟在萧齐身后的程恳,一颗心“哐当”落回肚子里。“心心也来啦。”“阿姨好。”程恳从小叫惯了齐芳阿姨,却从未像今天这般露怯,暗骂自己真是没出息。萧父闻声也从厨房里钻出来,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萧齐拿出事先买好的酒,“爸,知道您好这口,这是心心特意给您买的!”“来就来吧,还带东西干嘛。”萧致远乐呵呵地接过去。程恳红了脸,一边怪萧齐的搞怪扰乱了她准备礼物的心思,一边又感动于他的体贴入微。一顿饭吃得格外融洽,两位长辈从头到尾都在给程恳夹菜,不断拿眼色打量她,就好像是第一次见她一般。程恳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神经紧绷,如临大敌,整个脸都差点儿缩进碗里了。她害羞的样子着实可爱,乐得萧齐在边上一直偷笑。临走前,齐芳拉着程恳的手,不住地叨叨,“有空就来家里玩啊”,“萧齐要是敢欺负你,就告诉我,我来收拾他”,“跟你爸说说,找个日子两家人一起聚聚吧”,程恳的脸蛋愈发羞得红彤彤的。关了门,齐芳点了点萧致远的额头,嗔骂道,“都怪你,说什么儿子在跟一个男明星谈恋爱,吓得我这心啊,一整天都砰砰乱跳。”“我怎么知道啊,还不是那些媒体瞎编乱造。真是的,我儿子好好的,怎么还牵扯进娱乐圈了。刚刚有程恳在场,也没好意思问。今儿老方老李还来我来着,我去网上看啊,真是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这些家伙这样乱嚼舌根,真该关进局子里。咱们的儿子你还不了解吗,怎么可能去学那什么,哦,对,出柜。你是没看见他瞧着心心的那副模样,哈喇子都快掉下来了。老娘可是早就看出来他对心心有想法了,果然吧。真不愧是我儿子,哈哈。”“既然你早看出来了,还瞎担心什么。还一整天,呵,砰砰乱跳。”“我这不是……哟,老萧同志,你这脾气见长了啊,敢教训起我来了。”“哎,别别别,君子动口不动手。”……“别别别,君子动口不动手啊。”此刻车上的萧齐正跟他父亲说着一样的话。“叫你看我笑话,叫你看我笑话……”月亮从云朵里钻出来,露出一抹弯弯的笑脸。******萧齐这几天心情很不错,项目进展顺利,爱情也甜甜蜜蜜。当然,除了个别认出自己露出诡异笑脸的路人和寰宇周围偶尔窜出来的小报记者,以及一些朋友的调侃电话和短信,这当中就包括久未联络的廖晴。自上次在电话里哭诉之后,廖晴就好像从萧齐的世界里消失了一般。想来也是,一向清高冷傲的她居然因为酒精作祟就失了分寸,真是大大丢了面子。而为了避嫌,萧齐也派出了赵建华全权负责绿环项目,以此减少跟廖晴在工作中的接触。他知道她的个性,稍待时日,两个人就能恢复邦交,继续像朋友一样相处。所以此时收到廖晴的短信,萧齐倒没多意外,虽然被她狠狠嘲笑了一通,但他反而发自内心地感到一丝轻松。而程恳那边,因为见了公婆,两人的关系得到了进一步的确认。见面后的第二天,萧致远就跟程建国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当天的情形。一番深聊下来,两个人都甚为满意。齐芳更是个急性子,找个几个风水大师,迫不及待地要挑个双方家长见面的好日子。4月22日,黄历有云:值日天德,宜祈福、祭祀、求子、结婚、立约,是为黄道吉日。齐芳拿着大师的批语,乐得合不拢嘴。就连甚嚣尘上的绯闻,今天也有了重大的转折。付俊生方面终于发声,做出了如下声明:“近日来,网上关于我公司艺人付俊生先生的毁谤传言纯属子虚乌有,是为胡编乱造、恶意诋毁。特别是以风向娱乐、小米蕉娱乐为首的媒体网站,将付俊生先生出席LFP集团“山水间”项目启动仪式时发生意外的照片断章取义地发布于网上,进行局部引导,试图以诋毁他人名誉的方式博取大众关注。这些恶意炒作和肆意攻击,被加工成了付俊生先生的“绯闻”、“丑闻”,甚至上升成了整个娱乐圈的“事件”,严重误导了舆论和大众,也严重侵害了付俊生先生的公众形象和个人名誉。为维护付俊生先生的合法权益,本公司已第一时间采取相关措施,保全了证据,并全权委托上海君尚律师事务所依法追究相关责任人的民事及刑事法律责任,绝不妥协。同时,我们也希望各大媒体和广大网友能够保持理智,以事实为依据,不轻信或传播那些断章取义、扭曲事实、恶意中伤的不实消息,共同维护网络环境和行业秩序。”紧接其后的是LFP项目启动仪式上与会记者的联合声明,表明付俊生先生当时确实是意外和路人撞在一起。并附以数位记者单独接受采访的视频,均表明愿以人格担保当时发生的事纯属意外。最后则是付俊生的个人视频宣言,表明自己近日的诬蔑已经严重困扰到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一直以来,自己都尽力做好本质工作,勤勤恳恳,却没想到一再遭遇他人构陷,要往自己身上泼脏水。颓废多天之后,才好不容易在朋友的劝慰下才走出阴影;基于对广大粉丝负责的心理,今天要站出来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为网络环境的和谐贡献一份力量。云云。一些媒体很快就调查出付俊生确实受邀参加了LFP项目,一些当日与付俊生一起照过相的粉丝po的合影和相关证言也渐渐流传开来。一时间,舆论风向有了很大的转变,虽然还有些人对此持怀疑态度,认为无风不起浪,但大部分的媒体都开始表示这可能真是一个误会,而付俊生的粉丝群则借机反攻,一边要以风向娱乐、小米蕉娱乐为首的媒体网站公开道歉,一边高喊着维护网络环境的正义口号,乘机壮大了粉丝团队的势力。当然,更多网民则是以观望的态度看着这场闹剧,但这已无碍于付俊生成为这场网络闹剧的最大赢家。“Cheers!”“恭喜,这件事之后,你未来的演艺道路就更加顺利了。”张媛扫了一眼摆在桌上的包括影视广告在内的多个邀约,“毕竟人气才是明星的第一生命啊。”“全靠媛姐的帮忙啊。”付俊生很服气,张媛不愧是一流经纪人,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跟错人。“有什么感想?”“娱乐圈确实是一个神奇的地方,看着是一件坏事,好好经营一下,说不定就能变成好事,明明是一场意外,只要操作得当,也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媛姐的这一套组合拳,层层推进,相得益彰啊。”“虽然有些进步,但想法还是天真了些。”付俊生听到张媛所言,一个念头醍醐灌顶般闪现在他的脑海:突然出现的胖女人,身边突然不见的助理,被拖着一个一个删除照片的记者,删掉的照片突然又被爆出,持续发酵的炒作,这一切似乎都像有一只无形的黑手在暗中推动。付俊生原来以为只是某个无良记者让一次巧合的误会暴露在公众视野,从而引发出了一场娱乐事件。但他突然想到,要是一切都不是巧合呢。看着张媛挂着淡笑的脸,付俊生突然觉得有点陌生,甚至有点害怕。寰宇的一周例会上,各负责人分别就手上的项目进展情况做了简报。赵建华负责的“绿环”项目进展顺利,施工现场有条不紊。因为甲方、承包方大多是本地人,跟林智父亲多少有些熟识,连带也给了寰宇几分薄面,所以合作起来十分顺遂。聂晓华也从前方发来捷报,“山水间”项目进行得如火如荼,各方面配合到位,工程进展稳步扎实。一旦项目完成,寰宇必能借机打开当地市场。而其他一些小项目譬如“悠远”、“嘉逸”、“三千里”等,也尽在掌控之中。一时之间,寰宇彻底摆脱了“吻照事件”带来的阴霾,公司上下朝气蓬勃,干劲儿十足,呈现出一派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连丁妍妍也忍不住拿萧齐开涮,“老大,您这也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而萧大总裁可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连丁妍妍的打趣也觉得动听,“那是,本人命中自有贵人相助,遇事总能绝处逢生,逢凶化吉。”“是不是哟?”丁妍妍配合地睁大眼睛,左右望望,“在哪里,贵人在哪里?”“去,”萧齐把文件扔回她怀里,“还不快给我干活儿去!”丁妍妍白了他一眼,拿着文件朝门外走去,嘴里低声嘀咕着,“一个个都来催我,有意思没意思啊!”“等一下。”萧齐在后面叫住她。“咋啦,老大?”丁妍妍迅速转过身,充满期待地望着萧齐。萧齐笑着说,“我等下要早点走,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先帮着对付一下啊。”“又约会啊?”“怎么?”萧齐挑一挑眉,“这个没必要向你报备吧?”丁妍妍撇撇嘴,“黑心老板,自己老是偷懒,却拼命压榨他人血汗。”“丁妍妍!”萧齐抬高音调,“你是嫌我给的奖金太多啦?”“没有,老大,我这就干活去!”萧齐望着被自己捏着三寸的手下一溜烟儿跑掉的背影,得意地扬起了嘴角。不到五点,萧齐已经驶上了北环路,离青大还有不到两公里。他想起上次程恳无意中提起过喜欢喝新出的蓝莓酸奶,寻思着找个超市给她买一箱抱宿舍慢慢喝去。萧齐转了个弯,还没来得及停车,手机却急促地响了起来。小丫头这是下了课?萧齐唇边挂起一抹笑意,伸手拿过驾驶台上的手机。是丁妍妍的座机号码。这个小丁,能不能让人省点心啊,这么点事都办不成。萧齐摇摇头,接起电话,准备严肃地教育教育这个“无能”的下属,“喂。”“老大,不得了啦!”丁妍妍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慌张,仿佛天塌了下来。“干什么慌慌张张的,”萧齐皱了皱眉,“好好说话。”“是,是,是楚副总,”平时伶牙俐齿的丁妍妍这一回舌头却像打了结,“刚,刚才来了几个人,把他带走了,说是接受调查。”“什么!”萧齐“咚”地一脚踩了刹车。“就刚才,几分钟前,来了几个人,说是检察院的,把楚汉良带走了。你赶紧回来吧。”萧齐放下手机,眼睛眯起,眉头拧成结。他沉吟片刻,给程恳发了条短信,一脚油门踩下去,朝公司的方向疾驰而去。萧齐刚踏出电梯就遇上迎面而来的林智和赵建华。“你可算回来了!”“走,去我办公室说。”萧齐关了门,三个人坐下来。“到底怎么回事?”萧齐坐在办公椅上,左手食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林智摇摇头,“具体情况现在还不清楚,但听刚才来的那几个人话里的意思,似乎跟省城的项目有关。”赵建华忿忿道,“之前我就不赞成邀请他入伙,你们瞧,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老赵,现在不是相互埋怨的时候。”萧齐抬了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又转向林智,“你爸那边……”“我已经跟老头子打过招呼了,他答应会尽量帮忙。但目前最要紧的还是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才能有的放矢,对症下药。”“会不会是……”赵建华与林智对望一眼,“周建宇?”这个名字有点儿熟悉,萧齐略略一想,似乎是省建委副主任。“怎么回事?”他疑惑地望着对面两人。林智心虚地看了一眼萧齐,“前些日子,你不……忙嘛,所以“景辰”项目竞标的事我们就没想再来烦你。有一天,老楚找我俩商量来着,他打通了周建宇这层关系,对方似乎对他有所暗示……我们仨商量了一下,就私下做了决定。”萧齐很快明白了林智的意思,这种情况并不陌生。作为一家刚刚起步的新公司,要想从众多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除了必备的专业素质,非常时候也必须采取一定的非常手段。只要方式适当,他在一定程度上对此也是默许的。只不过这一次,事情却好像有些不同寻常。萧齐知道现在不是怨天尤人的时候,克制住内心的暗涌,平静地问道,“多少?”林智举起右手,伸出了两根手指。萧齐稍稍考虑了一下,很快做了安排,“老赵,你那个同学老严不是律师吗?你先跟他好好沟通下相关问题,必要的时候,恐怕还得请他帮忙。阿智,先让你爸帮忙打探一下,看看能否确定此事是否真的跟周建宇有关。另外,公司上下务必全面封锁消息,避免此事对寰宇的声誉和形象造成不良影响。”******吃过晚饭,齐芳和往常一下,准备下楼去跳广场舞。刚要开门,萧齐就从外面推门而入。“小齐,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我爸呢?”“在书房呢。”“我先去找他……”“哎哎哎,你吃过饭了没啊?”“您别管,自个人跳舞去吧。”“……”萧齐挨着萧致远坐下,三言两语地将公司发生的事儿跟父亲说了一遍。没等他说完,萧致远便忙不迭地数落起来,“你说你,好好的路不走,偏偏选什么歪门邪道。”“现在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何况这次的事情真跟我没多大关系。”“那也是你治下不严。”“爸!”“好好好,我暂时不跟理论。说说看,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您那些个老战友,老相识,有没有谁能跟省委那边搭上关系?”“你这是要扰乱国家司法公正?”萧致远横眉立眼地瞪着萧齐。“瞧您说的,我就是想找找熟人,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也好采取最有效的应对措施,您说是不是?”“真的?”“真的,您就放一百个心吧,违法乱纪的事我是绝对不会干的!”萧齐拍着胸膛保证。“哎呀,老萧,”齐芳从外面推门进来,“你就帮儿子一把吧,难不成你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公司垮掉?”“敢情您没去跳舞,躲这儿偷听啊。”齐芳没好气地白了萧齐一眼,意思是我这么帮着你,你还诚心拆台。“容我想想。”萧致远瞳孔收缩,微微皱起了眉。“对了,”齐芳忽然一拍大腿,“程恳舅舅,也就是秀秀她爸,不是在省委组织部工作嘛,没准能帮你打听打听。”萧齐闻言,眼睛先是一亮,继而又转为黯淡。这两家人还没正式见面呢,就要先攀上对方的关系,怎么看都是掉份子的事。齐芳看穿儿子的心思,“要不,由我来出面?”“算了,妈。”萧齐摆摆手,“您别管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吧。”齐芳叹了口气,她这儿子跟他老子一样,死要面子活受罪。萧齐走到阳台上,拿出手机,调到通讯录,慢慢往下翻。“嗨,韬子,对。哪里,哪里。嗯,也没什么事,就问问你最近干嘛来着。”“勇浩,忙啥呢,国外?哦,那先不打扰你啦,回来聚,行。”“阿庆啊,我,萧齐。照片?你没看网上都澄清了吗?子虚乌有!”“……”齐芳看着儿子一个个电话拨出去又挂断,心里暗暗替他着急。她捅了捅萧致远,“我说,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儿子犯难?”“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嘛。我的那些老伙计你不都认识,全跟我一样,不上不下。”齐芳瞪了老伴儿一眼,捏着手机悄悄回了房间。萧齐在阳台上来回踱步,能想到的人他都找了一遍,可眼下这件事没一个能帮上忙的。正当他紧锁眉头望向远方苦思对策的时候,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萧齐拿起来一看,是谭静。他真是不想接她的电话,尤其是在这种焦头烂额的时候。对方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手机执着地响着。“你好。”萧齐终是滑动屏幕,接通了电话。“你好,萧齐。”谭静的声音喜气洋洋。“有何贵干?”萧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谭静也不拐弯抹角,“下周四,晚上六点,到机场接我吧。”“你这是?”“工作考察。”“没听秘书说啊?”“跟你说不就得了。”倒是不客气。萧齐想起之前的种种,故意顿了半响,“我翻了下日程,那天正好有约了。这样吧,我派个人过来接你,成吗?”“也成。”谭静笑了起来,“不过秦汉良的死活,你是不想管啦?”萧齐是个懂得拿捏的人,深谙人际交往中的各种规则,审时度势,进退有度,因而才将寰宇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治理得井井有条。也正是如此,他才能和林智成为多年的好友,成功笼络到楚汉良和赵建华,并将丁妍妍、罗源、聂晓华等一大批颇有想法的青年才俊招至麾下。所以这一次,一向知进退明得失的萧总再被谭静狠狠捏住自己的三寸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克制心中汹涌的怒火。明知她的要求根本就是无理取闹,他却不能狠狠地怼回去,也不可能撒手不管。因为楚汉良的处境不允许他这样做,连寰宇本身也是。萧齐甚至没有过多追问谭静,也未对她的话提出质疑,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我来接你,你就能帮忙摆平这件事?”谭静娇笑一声,“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谭总放心,我定会好好表现的。”萧齐几乎是咬着牙回应道。萧齐挂掉谭静的电话,立马联系了林智。还未等萧齐开口,林智倒先嚷了起来,“阿齐,我正准备打电话给你。老楚的事儿有眉目了,戴倩,应该是戴倩搞的鬼。”“好好的怎么又扯上戴倩了?”“老头子动用了多方关系,刚才终于来了消息,戴倩她爸戴凌峰跟周建宇以前在同一个单位工作,关系匪浅。”“这也不能说明……”“这事儿肯定是戴倩在暗中作祟,故意设了个圈套让老楚钻。以她睚眦必报的大小姐性格,我敢打包票说,这件事要是跟她没关系,我把脑袋拧下来给你当球踢。”林智的话确实在理。楚汉良交游甚广,除了在男女之事上不懂收敛,其他方面还是进退有度的。如果要说谁跟他有深仇大怨的话,也只能是戴倩了。她应该就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不过如果真是戴倩从中使坏,那她的最终目的就是把楚汉良送进监狱吗?那谭静刚才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她又在这当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一念及此,萧齐更觉得自己有必要亲自出马,看看这些个人到底玩的什么把戏。萧齐将谭静在电话里的话跟林智转述了一遍。两人一合计,都觉得萧齐确实应该走上这一遭。不过大体思路已经清晰,谭静要么是为了接近萧齐,用这样的手段逼他就范,要么就跟戴倩一样,想把他整垮。萧齐深恶谭静的处心积虑,原本因她在“山水间”项目启动午宴上的挺身解围而生出的一点好感也瞬间熄灭了。如果她能像廖晴一样磊落行事,他们没准儿还能成为朋友,无奈她心机太深,他绝不可能跟这样的人,这样的女人推心置腹。直到第三天,赵建华的同学老严以委托律师的名义才在看守所里见到了一脸憔悴的楚汉良。据老严从楚汉良那里得到的信息,基本已经确定整件事是戴倩所为。老严说,此事可大可小,法律规定的量刑标准是45天以上5年以下徒刑或拘役。而从目前的情况看来,对方费尽心思就是为了要整垮楚汉良,估计很难轻易松口放他脱身了。萧齐心里极为火大。真是流年不利,“吻照”风波的余韵尚在,又扯出这么一摊子事,稍微处理不当就会对寰宇带来难以估量的严重后果。而作为公司开国功臣的楚汉良,平日生活中的好兄弟,他也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蹲号子。萧林二人四处找人斡旋,几天下来,人情关系托了一大堆,有用的信息却寥寥无几。稍有地位的人一听到这事跟省里扯上了关系,全都退避三舍,表示这不是自己插得上手的事儿。******程恳知道萧齐公司最近有了麻烦,心下担忧,时不时打电话过来安慰他,连带说话的语气都温柔得可以掐出水来。萧齐感受到她的柔情,一颗心几乎都要融化了。这天晚上,萧齐终于得了一点点空,当即开了车直奔青大。萧齐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看着程恳从门口探出个头,左右张望两下,旋即一阵风似的朝他奔过来。“怎么这时候还过来了?”程恳气喘吁吁地问。萧齐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拿下巴的胡茬磨蹭她光洁的额头。“想你了。”这几天着急上火的,他的嗓子有些哑了。程恳伸手攀上他的腰际,紧紧地圈住他。“忙坏了吧。”“嗯。”平日里无所不能的萧齐,这一刻难得地在她面前表现出一丝软弱。“会过去的,别担心。”“你也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我相信你。”“乖。”“哎呀。”程恳忽然惊呼一声。“怎么了?”萧齐立马放开了她。程恳跳了一步,跟萧齐拉开一段距离,“我忘了这是在宿舍楼下,来来往往的都是熟人。好丢面。”萧齐立刻贴了上去,“有什么关系,现在青大谁不知道咱俩是一对啊。”说到这个程恳就来气。前阵子他俩因为“吻照”事件感情升温,萧齐频繁出入青大,抓住一切机会跟程恳黏在一起。没想到,这一切却被一个心理阴暗的学弟抹黑,在青大BBS上发了一篇名为“萧齐出柜事实败露,假借女友名头欲脱身”的帖子,一度引起萧齐红黑粉丝两大阵营的激烈对骂。这个帖子也直接气得萧齐幼稚病都犯了,二话没说注册了个账号,到帖子里将楼主一通乱骂,既解了气,又完全坐实了他和程恳的关系。程恳为此郁闷了好几天,倒不是她不愿意公开两人的关系,只是闹得这样满城风雨,她想在大学里做个隐形人的愿望就完全落空了。连沈培看她的眼神都有了变化,最后终于忍不住问她,“你放弃交换生的机会,是不是因为萧齐?”程恳连连摇头,“沈老师,真的不是因为他。以前,我有必须要去的理由,现在已经没有了。”沈培也没再多问,只叹了口气表示惋惜。想到这里,程恳恨恨地啐了萧齐一口,“还不都是你惹的祸,非要闹得沸沸扬扬。现在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别人对我指指点点,难受死了。”“她们这是赤果果的嫉妒,你直接无视好了。”萧齐暗自得意,这一下,她是想跑也跑不掉了。程恳轻“哼”了一声,表示不屑。萧齐去拖她的手,“走吧。”“去哪里?”萧齐凑到她耳边,呼吸轻轻扫过她的脖颈,痒嗖嗖,麻酥酥。“回我家。”他的语调异常的暧昧。程恳的脸“腾”地红了,赶紧甩开他的手,“今天不行。”“为什么?”萧齐的脸一下子就垮下来了。程恳赶紧解释,“明天的翻译课有上外的老师过来做交流,很重要。”“我到时候送你过来。”“老师提前布置了任务,大家都在准备呢。我的也还没完成。”“这样啊,那好吧。”萧齐闷闷地同意了。“别不开心了,”程恳温柔地哄他,“反正要到周末了,很快又能见面。”萧齐看出程恳眼中的绵绵情意,心中的不快消散了一些。他重新将她圈入怀中,用力地抱紧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对了,我这两天要应酬一个过来考察的甲方人员,可能没时间过来看你了。”“好,我知道了。”“我会想你的。”“嗯。”“你想我吗?”“嗯。”萧齐叹了口气,真是难得从她口中听到一句直接的回答。“那我走了。”最终,萧齐还是依依不舍地放开了程恳。“好。开车慢点。”“对了,”萧齐刚走出几步,突然回过头来冲站在原地的程恳喊道,“周日晚上的事,你没忘记吧?”夜色掩映下,程恳微微红了脸,她顿了下,大声应道,“记着呢。”下午四点过,庄清的店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巴巴地盯着柜台里的各种水晶看了很久,似乎很难做出选择。“先生,请问您需要点什么?”庄清观察了他半天,终于忍不住问出口。男子闻言,抬起头冲她微微一笑,左手食指轻轻叩击柜台玻璃,“我想选一颗可以做吊坠的珠子,你有什么好推荐的吗?”“您是自己戴还是送人?”“送人,女朋友。”男子嘴角的笑意带上一丝甜蜜。“您稍等。”庄清转身进了里间。不一会儿,捧着一个盒子出来,端端正正的放在男子面前。男子打开一看,是一颗水滴形状的浅玫瑰色珠子。“这是粉水晶?”庄清轻轻摇头,“是红纹石。”“这种石头有什么意义吗?”庄清笑着解释道,“红纹石的寓意是爱和幸福。它还有个别名叫印加玫瑰,据说可以帮助人们等到爱情,并守护自己的爱情。”男子闻言,眼睛一亮,“那就这个了,麻烦你帮我包起来吧。”庄清好心地问道,“需要我帮你编根绳子或配根链子吗?”“不用了,让她自己编吧。”庄清点点头,心里暗自揣测,看来那个幸运的女孩也是个行家啊。******萧齐到达青市国际机场T2航站楼的时候差十分钟六点。谭静的航班六点零五分到,他特意来得早一点,省得叫这位难伺候的主儿抓住什么把柄。没多久,国内到达出口处已经陆续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其中,有个身着米色风衣,黑超遮面的女子分外惹眼。萧齐看到来人,不紧不慢地走到黄线外,静静地等候着。女子推着行李车,快步走到萧齐面前,“嗨,好久不见。”“你好,谭总。”萧齐绅士地顺手接过她的行李车。谭静嗔怪道,“上次不是说好了吗,私底下叫我谭静就可以了。”萧齐淡淡地道,“您此行可是为公务目的。”“萧齐,”谭静侧过脸,定定地看着他,“至少现在是下班时间。”“我可不这么认为,”萧齐挑了挑眉,“若非工作关系,您觉得咱俩能有机会在这个时候碰面?”“那可不一定哦,”谭静微抬下巴,露出个胜券在握的表情,“萧总,你可知来日方长。”来日方长,那倒是。萧齐在心里冷笑一声,不管你耍的什么花招,我都会将它一一拆穿。谭静坐上副驾驶,仔细打量这辆极不起眼的雪铁龙,“这是你的车?”“劳您屈尊降贵坐我这小破车了。”谭静轻轻一笑,“很好啊。”萧齐没再说话,专注地开着车,就好像正在驶过极其艰险的一段路。谭静视线扫过中控台上放着的一个精致的小纸袋,一伸手便将它抓了过来。“呀,这珠子可真漂亮。”她拈起水滴形状的红纹石,放在眼前细看。“麻烦你放回去!”萧齐侧过头狠狠地盯着谭静,浑身骤然笼罩起一层冷冽。谭静微微一怔,深埋在心底的他有着各式各样的表情,和煦的,冷漠的,淡定的,局促的……唯独没有现在这般狠戾,仿似被踩到痛脚的刺猬,竖起了满身的防备。是送给那个女孩的吧?她在母校的论坛里看到了那个帖子,也找人详详细细地调查了一番。几年前他为了她深夜买醉远遁他乡,现在又为了她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那不过是个容貌尚可,家境平凡的女孩。只因为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就可以轻轻巧巧地霸占他的心。为何,他待她如珠如宝,却将她人弃如敝履。谭静的心上划过一丝尖锐的疼痛,连日来的郁闷与不甘一齐涌上心头。她盯着萧齐,心中生出一种不可抑止的无畏。忽然,谭静打开了车窗,右手往窗外用力一抛,将珠子连同那纸袋一起扔了出去。“你干什么?”萧齐几乎是咬着牙怒吼道,“你是不是有病啊!”他脚下猛地一踩,将车停在了机场高速路中央。“你疯啦!”谭静一把拉住开了车门准备往下跳的萧齐,“这来来往往的全是车。”萧齐冷冷地拨开她的手,毫不犹豫地跳下了车。谭静坐在车内,看萧齐跟着那被风卷起的袋子狂奔在高速路上,一颗心几乎要蹦出来。她慢慢地摊开右手,露出掌心里那一颗晶莹透亮的珠子。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如此的令人,又爱又恨。******萧齐撑着伞,静静地站在公司楼下。昨晚将谭静送到她下榻的酒店之后,萧齐冷漠地说了声“再见”便立即驶离了当场。在机场路上找了将近20分钟,最终还是没有找回那颗红纹石,心中被怒火填满,能够隐忍不发已经是他最大的极限了。经过一整天的自我消化,此刻,萧齐的心情平静了不少。至少,在谭静打开车门叫他上去的时候,他的表情克制而有礼。萧齐刚坐下来,谭静便叩了叩驾驶座的后背,“陈师傅,开车吧。”“去哪里?”萧齐淡淡地问道。“去了就知道了。”谭静将一个精致的盒子放到萧齐身旁,“昨天是我太冲动了,这个算是我的赔罪。”“不必了。”萧齐轻轻地推开。谭静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不打开看看?”“没有这个必要。”萧齐冷冷地道。谭静也未勉强,将盒子重新收回手袋中。黑色的奔驰在马路上飞驰。隔着雨帘,窗外的景物模糊却熟悉。“你这是?”萧齐不解地看向谭静。“回母校看看呗。”谭静淡淡地笑着,“毕业之后就没回来过,说起来还怪怀念的。”萧齐有些气不顺,“你回这里不是熟门熟路吗,白白拉上我。”中午接到她的电话,要他陪同出行。他以为会是什么工作上的大事,却不想竟是叫他陪着来青大。然而事已至此,萧齐虽不至忍气吞声,却也无法拂袖离去。毕竟,昨天那么一闹,他还没从她口中得到半点关于楚汉良的消息。回到熟悉的地方,谭静仿佛放松了不少。雨滴打在地上,溅起一个个水花,也弄脏了谭静的高跟鞋,她却浑然不觉,只顾沿着往日穿梭的路往前冲。萧齐陪在谭静身侧,与她略略拉开一尺距离。“你还记得吗,这里?”谭静指了指前方。“没什么印象。”萧齐淡淡地道。“我倒刻骨铭心。”谭静忽然转过头直愣愣地望着萧齐,眼里涌动着陌生的情愫。“这应该算我唯一与你有过‘亲密接触’的地方吧。”她的笑看似云淡风轻,却掺杂了无以言表的惨淡和伤感。萧齐的心微微一颤,一时间竟怔怔无语。又走了一段路,谭静再次停了下来。“呀,刘师傅的拉面店怎么不在啦?”望着面前陌生的招牌,谭静皱起了眉,眼中满是遗憾。“搬了大半年了。”“你也知道这家店?”谭静诧异地望着他。“嗯。”谭静自顾自地打开了话匣子,“刘师傅的拉面,‘滋味轩’的水煮鱼,北门的纸上烧烤……可都是我和几个好姐妹的最爱。”萧齐忽然出声,“戴倩也是你的好姐妹之一?”谭静微微一鄂,转而笑得灿烂,“不错,这都叫你猜到了。”终于叫他证实了,刚才心中因她生出的一点柔软瞬间消失。隔着雨幕,萧齐真想冲上前去,掀开她虚伪的面具。“所以,你才是整件事背后的始作俑者?”谭静嘲讽地笑笑,“这也没什么好否认的,早在你带楚汉良去西安那次,我就一眼认出了他。”“然后你就处心积虑地安排了这么一出?”“是啊。对他这种玩弄感情的负心汉来说,这样的惩罚已经算是轻的。”“你不过是个局外人,凭什么!”萧齐将牙咬得咯咯作响。“我凭什么?”谭静大笑起来,“就凭戴倩是我的姐妹,就凭我手里握着能够断送楚汉良前程的证据!”“你!”萧齐气结。“当然,”谭静高傲地抬了抬下巴,“如果是你出面求我,我可以考虑放弃。”萧齐冷哼一声,“说到底,你不过是为了报复我当年的拒绝罢。”谭静一把甩掉手中的雨伞,上前抓住萧齐的手臂,“你就这么看我?!我所做的一切仅仅是对你的报复而已?”萧齐嫌恶地甩开她,“难道不是?”两个人在雨中狠狠地对视着。半晌,谭静打破了沉默,“萧齐,因为清楚地知道我喜欢你,所以你才会这般有恃无恐吧。”萧齐低沉的声音在哗哗的雨声中冷冷地响起,“你以为,被你这种工于心计的女人喜欢,我会觉得幸运?” | 程恳在萧齐家等待萧齐回家,萧齐因飞机晚点晚归。程恳在萧齐家中翻看他的日记,了解到他与一个名叫Jean的女子的往事,心生怀疑。萧齐回家发现程恳未睡,两人共进晚餐,但萧齐心中对程恳有了些许不满。萧齐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在青大的就业指导大会上发言,但萧齐并未公开他们的恋情。付俊生和张媛提到媒体曝光的绯闻,张媛把这当作提升人气的机会。萧齐因与付俊生的绯闻而意外出名。程恳相信萧齐,对他的绯闻不以为意。萧齐希望程恳陪他回家吃饭以平息谣言,程恳同意。萧齐带程恳见父母,萧齐的父母对程恳非常满意。萧齐因寰宇公司项目顺利进展和爱情甜蜜而心情大好。另外,付俊生的经纪公司发表声明澄清绯闻,舆论也开始转变。寰宇公司例会上,各项目进展顺利。萧齐提前离开准备与程恳共度时光,却接到了丁妍妍电话,得知检察院带走了楚汉良。萧齐回家与父亲商讨,齐芳建议找程恳的舅舅帮忙,但被萧齐拒绝。谭静向萧齐说可以帮助楚汉良。萧齐虽然厌恶谭静的心机,但为了楚汉良和寰宇,决定去找她。两人发生争执,谭静扔掉萧齐准备送给程恳的红纹石,萧齐愤怒。谭静承认自己对付楚汉良的报复,想让萧齐求她。萧齐拒绝,两人关系陷入僵局。 |
“你闭嘴!你个贱人!花了我桑家的钱买回来的,还敢倒咬我们一口!”王春兰气得又骂了出去。“买回来的?贩卖人口是大罪!你们不知道吗?”那两监察员一点都不想知道他们家到底有什么矛盾,但是竟然还扯上贩卖人口的事,那可就不得不严查了。他们这一呵斥,王春兰就噤声了。金凤淑却是笑了笑,继续开口:“是啊,有人差点就做了贩卖人口的买卖!只可惜没能来得及!”她这一笑,带着说不出的凄然,让所有人都瞪向了王春兰,对于她的铁石心肠简直恨到了家。那两个监察员也更厌恶王春兰三个,眉头直接皱了起来。“两位同志,我也不求你们帮我找家人了,这里有一份断绝关系协议书,还望两位作见证,让她们以后别再来给我添乱。”金凤淑见火烧的差不多了,也不多说什么,直接提出了她的要求。毕竟真要告,这两人也是没权管的。“行,你们赶紧签字按手印!”那两监察员看了看那份协议书,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就是他们断绝关系,互不往来,便递给王春兰三个。王春兰三个哪里肯,纷纷拒绝。“两位同志啊,我们断断不敢做贩卖人口的事,大志怎么说都是我们家人,我们以后会好好待他们的,怎么能断绝关系呢?”“就是啊两位同志!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哪有女人说离婚就离婚的!”“断绝关系,那大志身上流的也是我们桑家的血,怎么能断呢?”“你们三个这封建思想需要改造啊!赶紧签了少废话!”那两监察员因为她们丢了脸,此时也没个好气。王春兰三个不情不愿的签了字按了手印,灰溜溜的回了家。那两个监察员也没脸多待,直接回了省城。“真是走哪都少不了这些耀武扬威的家伙!”习绍在省城见多了这样的人,见事情落定,思考着是不是让家里敲打敲打那两人。桑远听到他这么一句,对于他明显的鄙夷感到好笑。要知道,前世这个词,他听得最多的就是在他身上!却不想现在,他竟然听到他说别人。这事过了几天,习儒风又是浩浩荡荡的带了一队人来。桑远被习绍拉了过去,看到一床床棉絮被送到习绍那院子,他都忍不住想摸一摸。重生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雪白的棉絮。然后他又看到了两张木制的沙发,和一个茶几,以及好几张上下单人床。就在所有东西搬进房子后,那些人又开始在前院修建起来。先是一个门房在大门边修好,接着沿着围墙修起了一排长廊,一直连接到主屋。等习儒风再来的时候,前院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型江南庭院,只是没有种上花草树木。两边是长廊,中间是石板路,与外观古声古色的房屋倒是搭配的不错。原本桑远就纳闷他为什么要修个倾斜的屋顶,好似修了一个古楼一样,现在却是觉得好笑。这样一个院子,到时候不是被严打的目标吗?不过,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嗯,果然还是简陋了一些!”习绍看了却还不满意。想到他家省城那院子,就一个劲的摇头。“这已经够好了!”桑远见他那神情,就知道他在跟他家省城的院子比,由衷的感慨了一句。“还不好!等我长大了,一定要修一个更大的院子给你!”习儒风被他怂恿去当了兵,习儒雅如果出去留学,大概是会从商,所以习绍得利用优势先打点基础!当然,最主要的目的还是给他自己赚老婆本!“我才不要你的,我自己的我会自己修!”桑远心里一动,却好笑他一个小孩子还想跟他一个成人比。“那我能住在你的院子里吗?”习绍眨着眼睛一脸的期待。桑远觉得这话有点问题,但面对一个小孩子,他又觉得是他自己多想了,便一口应道:“当然可以!”“那我们快去叫金姨搬过来吧!顺便把你的树也搬过来!”习绍虽然觉得从一个小孩子嘴里讨承诺有点幼稚,而且以后他记不记得都是问题,但却因他的没有犹豫而开心。如果是前世的他,估计会直接把他丢出去吧?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拉着他就嚷嚷着搬家的事。习儒风已经放假,不用着急回去,检查了新修的长廊,又看了看门房和一楼的厨房卫生间,觉得还算干净敞亮,才招呼着人去挖桑远买的那四棵树。将它们种到院子里,看着就比没有树木的院子好多了。至于还要种点别的什么,却被习绍拒绝。理由是,他们都没时间摆弄那些花花草草。然而,习绍之前让他打探各地降雨情况时,他就发觉今年下半年的雨水量少了不少,不想摆弄花花草草,怕是因为干旱养不活吧!好在他们后院打的那口井还是出了水的,不然他真不知道过年要怎么过!搬新家是大事,在村里都是要请客热闹热闹的。习绍院子虽然前后加起来够大,但习绍并不想让人进他的院子,便在村里请了大锅饭,由村委会操办。村里人看他们搬进去最多的就是被子等日常用品,连个柜子都没有就对他的院子少了不少好奇。除了修建房子的青砖瓦,好像并不比他们村里人多什么,那又有什么好看?不过,还是有一部分心存好奇。但进不去,也没办法。金凤淑等人进去后,看到的就是空荡荡的房子。虽然用具一应俱全,但因为没有住人,再加上房间大,就显得空荡荡的。“小绍,我们就住一楼楼梯下的那间房吧,方便点。”金凤淑看了所有房间后,做了决定。因为那边修了楼梯,两间房稍微小一些,但因为通向厨房和卫生间的门也在那边,所以对他们来说确实方便一些。习绍虽然觉得有些无奈,却没强硬的要求。好不容易劝他们过来一起住了,他们想住那间房,心里轻松些,他自然是不会阻拦。不过,却把桑远劝到跟他一起住。桑远见他那房间确实空旷,也不愿意跟金凤淑挤就答应了,却不知这一起住就住了一辈子!“这么大的房间,就你们这几个人,也真是怪宽敞的!”张秀荷自己家的房子修的也很宽敞,但毕竟是土胚房,又只有一层,东西摆满后就没那么空旷。此时对比习绍这房子,她觉得胆小的人怕是晚上都睡不好觉。“金姨的身体需要静养,我也不喜欢太吵,这样刚好。再说我爸妈也会时不时的过来,到时候还怕地方小了呢!”本来进门左边的房间留了一间给跟着习绍过来的佣人,但一想到过年他父母也要来,才又修了门房以及那长廊。“既然你父母要过来,一楼其他房间也该准备好床吧?”金凤淑看着一些人在她选定的房间忙进忙出的,这才发现一楼竟然每个房间都是空的。“没关系的,楼上够住。”其实按照习绍的打算,是一楼只住做饭的张妈一个人的。不然他每个房间都放一张两米长宽的床,岂不是浪费?不过,这些事,也没必要说,他也就懒得说。很快,那些进进出出的人便来请他们验收了。看着那一张朴素的床和一个衣柜加上两个床头柜,桑远觉得好似看到几十年后的房间。不过一想到省城那些有钱人家的房间,他又觉得没什么可惊讶了。当然,跟稻草床和几块木板随便钉起来的衣柜相比,又确实好太多!尤其是这房间虽然刚弄好,却没有一点味道,实在是绿色环保到让人惊叹!“行吧,要是缺什么再说了!”习绍摸了摸那床、衣柜以及床头柜,感觉这个年代的木工很不错,比得上几十年后的机械水平了,便赞赏的点了点头。“小子,你的家具设计很不错,有几家找我联系了,不过能不能卖的出去,我就不敢说了。”习儒风对于他这种拆卸安装都很方便的床和衣柜很是赞赏。“反正我就这点灵感,让他们随便折腾,城里的人对新鲜事物接受的都很快。”传统家族什么豪华的床跟衣柜没有,所以习绍便利用了几十年后方便简洁的设计作为亮点。在六十年代,除了城里人,下面县城村里,一般都是胡乱定个柜子就是衣柜。正正经经的衣柜,那都是有钱人才用的起的。就像哪家出嫁接亲什么的,要是看到漂亮的衣柜梳妆台,那可就是让人羡慕的!金凤淑也见过些洋玩意,但习绍这衣柜床的设计,她还真没见过。先不说衣柜里那些长短不一的格子,就是那完全像横倒在地上的柜子床,也是让她看得稀奇。“小绍啊,这床不会塌了吧?”示意桑大志压了压那床,金凤淑小心的问了一句。“金姨,你放心,这些都是用的上好的木料,你不拿锤子锤,是塌不了的!”习绍知道这些难以理解,便将那床的的作用一一讲解,还顺带说了衣柜,让一干人大为惊奇。“这还是城里人讲究!”张秀荷摸着那衣柜两眼发光,但自家用不上,也只能羡慕一下。“秀荷婶婶,我这家具在城里都是新品呢!等你什么时候想换了,我送你一套!”在村长家住了那么久,习绍对张秀荷还是很有好感的。“呵呵,你小子有心了,哪里需要换了!”张秀荷虽然羡慕,但也不是铺张浪费的人。帮着把床铺好,柔软的棉絮又让众人称赞了一把。看着焕然一新的金凤淑,张秀荷好似又看到那个刚来到他们村的金凤淑,眼角微微湿润。“凤淑啊,你也终于熬出来了!”金凤淑笑了笑,反而安慰着她。“什么熬不熬的,我还想看着远儿结婚生子呢!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好!”听到这话,习绍瞬间像被人打了一棍子。桑远倒是下意识的看了看他,看到他呆愣的神情不知怎么就靠了过去。习绍看到他瞬间笑了起来,将那一瞬间的失神掩藏了下去。“带你去看看书房!”两人咚咚咚的跑到了楼上,赵虎闲的没事也跟了上去。原本空荡荡的书架,此时全都摆满了书。桑远看到一些曾经看过的书,有些震惊他竟然把习家的书都搬了过来。“我爸这些老古董,现在都不怎么用的上,我就给拿来了。还有一些画本故事书之类的,打发点时间还是不错的!”习绍觉得这么多书,肯定够他们看上好几年了。“怎么都是这么难读的书啊?”赵虎随便拿了一本就不认识,随手就塞了回去。习绍这才惊醒,桑远此时还是个小孩子,怎么会对这些老古董感兴趣?有些挫败的看向桑远,却见他拿了一本医书正在翻着。想到他前世的医术也不错,他便凑了过去。“桑远你想当医生?”“我娘身体不好,想学着点。”桑远也不隐瞒,反正小孩子说的话,小孩子之间能理解就理解,不能理解也不会多想。“我以后要当兵,就可以保护你们了!”赵虎倒是真的小孩子想法,立马附和着说出了自己的理想。“去去去,当兵有什么好,知道什么叫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吗?还不如当个农民!”习绍虽然怂恿了习儒风去读军校,那也是看在军校出身可以直接走军官的路子,那好歹也是个官!而赵虎这小子只想当个兵,那就根本没什么用了!“谁说的!现在城里不都想当兵吗?”赵虎立即反驳。在那个年代,要是能被选上当兵,可就跟能读书一样稀罕,谁敢说当兵不好?习绍这时候突然反应过来,笑嘻嘻的垫脚拍了拍他的肩,一副老成的说道:“嗯嗯,是我说错了,你就加油吧!明天记得过来练武,对你以后肯定有帮助!”“啊?你们又不当兵,怎么对练武那么积极啊!”自从上次习绍说了要学习练武,三个小家伙就开始有模有样的训练了。但因为赵虎身体底子好,跟两人练的根本不是同一个档次,让他有些发苦。“切!还说要保护我们,现在就退缩了!”习绍前世在桑远手上吃亏吃的多,如今看有人跟他前世一样惨,怎么能放过他?桑远则看着他们乐,想到前世习绍被他揍了后的模样,笑容就更大。不得不说,压抑久了,打架确实是最好的出气方式。只可惜,他现在这样子,不方便露一手,不然就不好解释了。再说,他现在小孩子的身体,能发挥出的力量几乎可以不计!从窗子看向外面,看到后院那一大块空地,桑远就有些心痒痒。想到习绍在村里没有地,便指着那块地问他。“习绍,后面空那么大一块地,你准备做什么?”“那不是你要的吗?我还想你教我种点什么呢!”习绍丢下赵虎,爬到他身边看向外面那块地。“你要给我吗?可是我不会种地……”桑远虽然眼热那块地,但习绍的话让他有种暴露身份的感觉。“桑叔叔不是会么?我们可以跟他学嘛!”习绍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以他前世对他的了解,这一世他再怎么变,应该也不会成为一个普通人。当然,他也不会允许他成为一个普通人!“对!去找我爹!”桑远说着就丢下书往楼下去,桑大志听了他的话,觉得他们只是想弄着玩,便抓了一把小白菜籽,带着他们开了一小方地出来,教他们洒了下去。“这菜籽现在种下去,说不定到过年就能吃了!你们可要每天给它浇水施肥!”那年代的肥就是草木灰和人畜屎尿,桑大志是做惯了的,没什么感觉,便看着两小家伙。本来他以为像习绍那样金贵的小少爷,应该受不了这种脏乱的活,但他让他们试着做的时候,两小家伙都很认真,没有半点抗拒。习绍心里自然是抗拒的很,但为了能站在桑远身边,不得不压抑着恶心陪着他一一做完。好在每天只需要施肥一次,不然他绝对受不了!由此,两人每天又多了一件事。桑大志以为他们坚持不了多久,却不想他们每天都记得。想着不能白吃白住,他问了习绍那些地有没有用,便将其全部开垦了出来。虽然不能种谷类,但种一些蔬菜瓜果什么的还是可以的。能省则省,也免得去浪费那个钱。桑远本就想将所有的地弄出来,见桑大志先动手了,也就没说什么。但是,所有的地开垦出来,水却又成了问题。一时间只能搁置,等着老天下雨。然而,这一搁置,就到了小年,老天依然没下一滴雨。倒是习家众人,在那天举家来了白桦村。一瞬间,原本清静的院子就热闹起来。习父是个很严肃的人,桑大志见了他总觉得拘束的很。倒是温淑珍和金凤淑两个相谈甚欢,几个小辈也是前院后院稀奇的紧。“小弟,没想到你还会种地了!”性格活泼点的习雯舒对于前院一点都没兴趣,倒是对后院那一小方冒了绿叶的菜地感兴趣的很。当然,更多的还是挪揄习绍。“这是我跟桑远一起种的!以后家里的菜,我包了!”习绍信誓旦旦的拍了拍胸膛。“你还真是经不得夸!难道以后你要当个农民?”以习家的家庭,要是出个农民可就要笑掉牙了!习雯舒一根手指指在他脑门上,戳着他的脑袋。“农民怎么了?没有农民你吃什么穿什么?喝西北风啊?就算是农民,我肯定也是最厉害的那个!”习绍实在想说她小丫头片子不懂行,不过现在他才是最小的那个,只能义正言辞的维护自己的形象。“哟!几天不见,最不懂得珍惜粮食的家伙,竟然还教训起我来了!”习雯舒说着就要对他动手,习雯晴连忙拉着她。“你这么大,还跟他计较!”“二姐,这小子横的很,你一定不能放过他!”习儒雅是个不嫌事多的人,立即站到习雯舒一边,结果被习儒风一巴掌扇到脑袋上。“小远还在呢,你们别吓到他了!”桑远早就退到了一边,看着他们闹腾生怕被卷了进去。此时听到习儒风的话,他小脸就苦了起来。他不在,你们继续吧!“小远弟弟,跟姐姐去城里玩好不好?城里有好多好吃的跟好玩的!”习雯舒瞬间将注意力转移到桑远身上,一改与习绍争执的模样,软言软语的哄着桑远。如果是个真的四岁小孩,肯定就应了她。但桑远哪里是个四岁小孩?年纪都一大把了,被她这么一叫,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城里那些东西,张妈会给桑远做,你收回你的爪子!”习绍如临大敌一般挡在他们中间,一双小手护鸡仔一样把桑远护在身后。然而桑远却是直接躲到了习儒风身后,由于个子太矮,只能抓着他的裤子,做出一副怯生生的样子。习儒风好笑的将他抱了起来,示意他不要害怕,看得习绍和习雯舒都是一脸的无语。都知道找最强的,还装出一副胆怯的样子给谁看?瞬间,两人就在心里达成了共识,桑远就是个蔫坏的小子!“小远让姐姐抱抱好不好?”习雯晴凑了过去,对于这个能被他们小弟喜欢的小家伙,是真的想亲近。桑远前世就被习儒风抱过,所以并不反感他,但是对于习雯晴,他就有些迟疑了。不过,习雯晴给他的感觉像习儒风一样,他想了一下便点了点头。习雯晴顿时喜笑颜开,从习儒风手里接过他。感觉到他那轻盈的身体,不由得敛了敛眉。但是看他乖巧的模样,又捏了捏他的小脸。“比小弟乖多了!”桑远被张秀荷摧残的已经能适应女人的碰触,对于她这话直接笑了起来。毕竟习绍那个混世魔王的性子,谁都不可能说好。“怎么能这样?我也要抱抱!”习雯舒瞬间不乐意了,直接扑了过去。“不准你抱!”习绍却不想让她抱,在她身后拉她。“你们小心点!”习儒风连忙帮着习雯晴站稳,对两人提醒了一句。只是,吵吵嚷嚷的,谁也没听他的。“哎,小心!”推推搡搡的,几人最终没能逃过摔作一团。幸好桑大志把那方地开坑的比较松软,几人并没有摔到哪。习儒雅首先将习绍抱了起来,谁知他一起来,看到摔作一团的其他几人,一张嘴就哇哇大哭起来。“桑远是我的,不准你们跟我抢!”“啊,是你的,是你的,咱不哭啊!”习儒雅条件反射的顺着他哄,然后把还在发愣的桑远抱过来放到他面前。习儒风哭笑不得将两个妹妹扶了起来,看着习绍哭花了小脸,拿了习雯晴递过来的手帕就给他擦了起来。“你羞不羞,这点事就哭鼻子!”习雯舒最见不得他哭,讪讪的不敢在往他面前凑。“你别哭了。”桑远见只有习儒风敢碰他,也不想让大人们听到,很是无奈的抓了他的手。习绍本来就是想让他们松开桑远而已,瞬间破涕为笑,看得众人无语。还很霸道的宣誓道:“你别跟他们玩,你跟我玩就行了!”桑远也见多了小孩子对自己所属物的霸道,不想他再哭,只能应下。想着,等长大后,大概就不会这样了。“小气鬼!”习雯舒不满他这模样,小声的嘀咕了一句。习雯晴无奈的捂了她的嘴,以免他们两个小祖宗又对上。“现在就这么霸道,要是以后桑远不喜欢你了怎么办?”习儒雅一个没把住门,怼了习绍一句。吓得习绍手一紧,直愣愣的看着桑远。“你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习儒风连忙一巴掌扇了过去,让后知后觉过来的习儒雅抱着头闭了嘴。桑远知道城里的孩子都早熟,在前世的时候,大人们也爱开小孩子的玩笑,但现在看到习绍那紧张的模样,他才发现小孩子其实真的很敏感。“别听他的,我们不跟他们玩!”拉着习绍就往屋里走,也不管身后那几个大孩子的神情。“年少无知真好!”习儒雅感慨了一句,结果脑袋上直接挨了三个巴掌。“妈还没跟金姨提,你也少说!”习儒风难得严肃的瞪了他一眼。习雯晴两姐妹笑嘻嘻的跟着走了,对于他嘴上没把门有些幸灾乐祸。习儒雅摸着脑袋吐了吐舌,也不是很在意。习绍跟桑远上了二楼,就看温淑珍几人刷刷的看向了他们。温淑珍嗑着瓜子,看到他脸上的泪痕,直接丢回了盘子里。“刚才还真是你在哭啊?你们闹什么呢?”拿了自己的手帕给他擦了擦,温淑珍一脸的心疼。“妈,你们回去吧!免得哥哥姐姐总是跟我抢桑远!”习绍一开口就是赶人,听得温淑珍哭笑不得。金凤淑也是好笑不已,看他还紧紧拉着桑远的手,好笑之余却又有些担心。小孩子之间玩的好没什么,但他这占有欲也太强了点。只是他自家人就如此,要是别人……一想到赵虎跟他们也玩的不错,她又劝自己别太在意。“你这臭小子!你以后都住在这里,有的是时间跟桑远玩!你哥哥姐姐好不容易来玩一下,喜欢桑远是好事,你别太过分了!”温淑珍虽然做好了他以后不会娶妻生子的打算,但却想让他正常的长大。而且他还这么小,她不觉得他会懂什么。“我不管!桑远是我一个人的!”习绍直接开启了撒娇耍横模式,一点都没有成年人的担当。反正,在这一世,他就是个五岁小孩!桑远被他吵的无语,挣脱他的手,跑到金凤淑跟前。“我是我娘的,才不是你的!”这一回击,让习绍瘪了瘪嘴,又要哭。温淑珍没法,只能向金凤淑求救。金凤淑拍了拍桑远的背,教着他:“远儿带小绍哥哥去看书好不好?他只是喜欢跟你玩,你不是也喜欢跟他玩吗?”“可是我不喜欢跟哭鼻子的小孩玩……”桑远悄悄看了看习绍,觉得要是把这事说给前世的他听,估计会把他气得七窍生烟。习绍听到他的话,一双眼直接瞪了起来。他几十岁的人装个小孩,现在竟然还被小孩子给嫌弃了……幸好现在年龄不大,以后应该不会记得这事。抹了抹脸,他瞬间收了泪。温淑珍习惯了他说哭就哭,说笑就笑,推着他来到桑远面前。“小远,陪哥哥去里面玩好不好?姨给你带了好多玩具!”“好!”小孩子哄哄就听话,桑远自然是要答应的。而且看习绍那要哭不哭可怜兮兮的模样,他也实在不忍心逗他。进了书房,果然在窗下的柜子上摆了好些玩具,桑远便拉着习绍爬了上去。前世总觉得小孩子爬来爬去很有意思,但现在自己爬却并没有那么有意思,反而觉得有些不便。不过,人小,短胳膊短腿的,又能有什么办法?当个孩子,也真不容易!那个年代的玩具,农村里都是木制的老式土枪,刷上漆的粗糙小动物,陀螺什么的。但温淑珍带来的却是城里的洋玩意,什么发条大兵、八音盒什么的。桑远看得兴致缺缺,习绍也是安静异常。桑远下意识的想要安慰他,但一想他自己也是个孩子,便只盯着他。习绍见他盯着他,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想着他又不是真的小孩,还要一个孩子主动跟他示好,有点太掉面子,便主动拉了他。“桑远,你不会讨厌我吧?”“那你别哭好不好?”见他起了话头,桑远不想他养成得不到就哭的习惯,便谈起了条件。习绍心里翻了个白眼,但被说起,还是狠狠的点了点头。桑远也不管他是否真的能做到,拿了一本故事书递给他。“你给我讲故事吧!”习绍瞬间笑了起来,翻开书却讲着别的故事。桑远听着他讲的完全跟书上不一样的故事,也不好意思跟一个五岁的孩子争执,无语的当作听得很认真。外面,温淑珍几人见里面没什么动静,也不吵闹,也就稍微松了口气。习儒风几人上了楼后,不好意思的跟金凤淑道了歉,便陪着一起说话。第二天,习绍就像没事人一样,将习儒风和习儒雅早早的闹了起来。事实上,是因为桑远醒了,他们要去晨练,他见不得习儒风两个安生睡懒觉。“哈……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习儒雅本来想装睡不管他们,但因为他们睡一张床,习绍故意在他身上跳来跳去,闹得他根本装不下去。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看着刚刚天亮的天空,很是感慨。“他能想着练练也不错,跟去看看吧!”习儒风因为读的是军校,早起已经适应了,便招呼着习儒雅穿戴好。村里的温度比城里要低了很多,再加上他们所在的位置在华中靠南,冬天偏向于湿冷,一出门,便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这么冷的天,他们两穿的跟个球一样,还锻炼什么啊?”习儒雅为了方便,直接裹了一件军大衣,只露了一张脸在外。“小弟做了好几套棉衣,里面穿的是暖缎,哪里会妨碍什么!要像你这样,倒是真的什么都做不成!”习儒风是一身灰色的棉衣裤,看到习儒雅那捂得严严实实的模样,不禁打趣。“大哥,你变了!”习儒雅很忧伤的看着习儒风。“不是我变了,是你需要锻炼!”习儒风一把按在他脑袋上,笑骂了一句。等他们找到习绍两人的时候,两人正有模有样的在后院绕圈跑着。不知道是不是专门给他们修的路,那院墙一圈被整的整整齐齐,就像在地外面围了一圈。在那圈内的一角,一小方绿油油的菜叶煞是惹人。“两小短腿,看我比你们跑得快!”习儒雅像个笨蛋一样,故意从两人身后跑了过去,结果两人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在桑远记忆里,虽然他不如习儒风更有风度,但也没幼稚到这种地步。果然,每个人孩童时期都是有让人哭笑不得的黑历史啊!一圈下来差不多一百米的样子,两人跑了两圈就停了下来。习儒雅又凑上去打趣,不过却主要是对习绍。“李哥说我们只需要跑一圈,你个笨蛋!”习绍记忆里的习儒雅是什么都要跟他作对,但又总是第一个哄他,所以再次给了他一个白眼。恰好赵虎这个时候过来了,李哥给习绍两人倒了一杯温水,看向习儒风就邀请道:“大少爷要不要来过两手?”习儒风正是热血少年的年纪,又在读军校,对于这过手还是很感兴趣的,便应了一声。两人摆好架势,让几个小的顿时热血沸腾。只是一开打后,众人就不由得捂住了眼。那完全是一面倒的虐待!“出拳太慢,闪避太慢,脚步不稳……”一连串的毛病从李哥嘴里吐出,习儒风就被撂倒一次。所幸后院的泥土松软,又没有什么草根硬物,习儒风被摔了几次,也不过是沾了一身灰而已。“现在你们还对扎马步有什么抱怨吗?”放过习儒风后,李哥又看向三个捂眼的小家伙,开始了训斥。“没有!”三个不同的声音一起响起,让习儒风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感情跟他过手,就是把他当反面教材来压这三个小东西啊!“大少爷,二少爷也跟着一起练吧?”让三个小家伙开始扎马步,李哥又看向两个大的。习儒风才吃了亏,自然是不会拒绝,点了点头就在三个小家伙身后摆好架势。习儒雅是一点都不想陪他们吹冷风,但是被习绍三个小家伙六只眼睛火辣辣的盯着,他也没能好意思逃跑。尤其是一个小时的马步,三个小家伙多次休息,他却因为年龄大而不得不坚持,心里那个苦水就不停的往外冒。好不容易坚持完,张妈已经把早饭做好,天也大亮了。看着一向吃饭少的习绍竟然自己吃完一碗稀饭,习儒雅觉得一大早的劳累还是值得的。吃完饭,习儒风就把习绍之前要的小学课本拿了出来,连带的还有每个年级的考试试卷。习绍直接把四年级以前的课本丢给了赵虎,然后把一到四年级的试卷给了桑远一张,两人就开始写了起来。赵虎一点都不想看书,习儒风就给了他一张一年级的试卷让他做。习儒雅拿了个弹弓射着空气,百无聊赖。其他人这时也陆陆续续起来了,看他们在学习,就是平时很宠习绍的温淑珍都诧异不已。习家两姐妹更是像发现新大陆一样,要不是被温淑珍拉走,肯定得冲进去打扰一番。“妈,不得了了!小弟变聪明好多!”就在温淑珍等人吃过早饭,在外面的沙发上休息的时候,习儒雅从书房跑出来就是一声大喊。“大喊大叫成何体统!”习父开口就是一句训斥。“爸,你快来看,小弟都做到四年级的试卷!金姨家那个小子也好厉害!”习儒雅因为被震惊到,才不管他严不严肃,拉着他就往书房里去。这下,本就好奇的习家人,全都挤到了书房里。不过那书房本就够大,就算多几个人也不嫌拥挤。“你们做什么?别打扰我们学习好不好!”习绍一改坚决不学习的模样,对众人围了进来很不满意。“你学习?在家里不知是谁哭天喊地的不看书,不习字,背个三字经就跟上刀山火海一样!”习雯舒第一个就怼了上去。温淑珍也是忍俊不禁,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学习两字,确实让人不可置信。“哼!那是以前没人跟我一起学,我当然不想学!”习绍看了一眼丝毫不受影响的桑远,理直气壮的反驳。“爸,妈,你们看看吧!”习儒风却不管他们拌嘴,把习绍跟桑远做完的试卷递了过去。看到两张工整的试卷,就算是习父也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小学的试卷虽然简单,他们也知道习绍来村里后就开始读书习字,但是一两个月的时间,就学到这种程度,还是让人很不可思议的。尤其他在家的时候还有不学习的前科,现在一下子变得这么聪明,就是亲生父母也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小远,你的字是习绍教的?”习父突然问了个问题。桑远愣愣的看了看他,依然是记忆里那个严肃的面孔,却又年轻一些。不知他问这个问题是为什么,只能点了点头。习父却是看了看习绍的字,沉默了下去。虽然两个人的字都还很稚嫩,但是明显就不是一个风格!习绍因为性格的原因,字多随意,还带着点潦草。此时一笔一画的写,也掩不住他的随意态度。桑远的字就要俊逸的多,如果不是写的过于稚嫩,完全就是习儒风写字的风格!然而,他却是习绍教出来的!习儒风的字是习父从小教的,如今已自成一体,自然不会看错。那么,桑远的字又是怎么回事?“啧啧,这可比我们家绍儿写的好多了!小远也是个聪明的!”温淑珍倒是没那么多研究,只看桑远比习绍的字好看,便乐得夸奖。习绍从来不喜欢听别人把他跟其他人比较,但此时却美滋滋的赞同,好像夸奖的是他一样,让温淑珍又是暗自叹息。“小远想去上学吗?”虽然习绍需要静养,但上学也是要去露露脸的,温淑珍见桑远学的并不吃力,想着习绍说的有人陪他学,便打算给他们一起入学。桑远是一点都不想去学校浪费时间,一听这话,丢了笔就使劲摇头。要他跟一群小不点一起上学,那还真是要了他的命!“现在说这个还太早,过两年再说吧!儒风这些天就看看他们学到哪了,好好教一下。儒雅不是开始学外文了吗?也一起盯着吧!”习父却觉得他们年龄太小,不适合过早上学,只让习儒风先教着。习儒雅本来就有每天学习外文的课程,此时被点了出来,一脸的忧伤。桑远前世因为研究需要,对外文也钻了一阵子,不过,真正说的好的,还是习绍。毕竟,他主农业,一些习家商业社交什么的,都是习绍出面。也正因此,他花花公子的名声才越演越烈。想到这里,桑远本来怔愣的目光就悄悄的看向了地面。前世的他们一直没公开关系,但是两人都已成家的事却人尽皆知。习家的人又一面倒的向着他,习绍不说,也就没有人多嘴。可越是这样,他心里那根刺就越明显。那年代没有领结婚证,后面上户口也是直接上的习家户口,算是习家的儿子。到最后,说离婚也说不过去,说销户也说不过去,让他一直如鲠在喉。习绍跟他的感觉差不多,因为结了婚,没有离婚,也不是单身,不能再娶,只能在外面花天酒地来发泄郁闷。这一世,应该就不会重蹈覆辙了吧?桑远暗自想着,却不知,他的想法有些苍白无力。心里的某一根弦,其实一直被他压抑着,只等爆发的那个时刻!一天的时间,两人把小学的课程试卷都做完了,吓得习儒雅好似看到了怪物。所幸还有一个正常的赵虎在垫底,才没让他彻底丢脸。桑远因为觉得暴露太多,再加上温淑珍提起的上学,后面的学习就兴致缺缺。习儒风觉得不能把他们逼的太急,留了习儒雅继续学习,便让他们三个小的出去玩了。一出到院子里,赵虎就松了一口气。“读书太难了,还不如扎马步!”“是啊!读书简直不是人干的事!”习绍也不由得感慨。他可是活了几十年的人,到最后还是觉得读书太难!赵虎难得见他没跟他作对,看向桑远问道:“小远你那么厉害,为什么不想去上学呢?”那个年代,只要是个小孩都憧憬着读书当兵,所以桑远之前的拒绝,让人很不能理解。“学校教的我都会了,为什么还要去上学?”桑远本来想说要陪母亲,但觉得那并不是理由,只能用最现实的理由。“也是啊!小远那么厉害,连儒风哥哥夸你聪明!”赵虎其实不能太理解所谓的聪明,不过这不妨碍他赞同他的话。挠了挠脑袋,笑得傻乎乎的。习绍倒是觉得桑远有点自大了,把前世桑远教训习家小辈的话拿来说他。“不上学你哪来的学历?没有学历谁知道你厉害?别人不知道你厉害,谁会用你?”他这话是故意学着桑远那时候说话的语气,让桑远不由自主的缩了缩眼,脑子一片混乱。张口想问他是谁教他的,却又觉得很可笑。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想明白。不上学,也得有不上学的资本才行。而那一张在这个年代特别值钱的学历,就是他的资本!“好嘛,习伯伯不是说等两年吗?那时候我再陪你一起上学好了!”做出一副很无奈的神情,桑远踢了踢脚下的青石板。屋内,温淑珍拿着桑远的卷子看着金凤淑。“凤淑啊,你看小远这么聪明,难道想埋没他吗?我家那臭小子,还是第一次主动学习,就算是为了我家小子,姐姐也求求你了!”金凤淑从来只见过求别人帮忙入学的,还没见过求别人帮忙陪读的!虽然这陪读条件好得让她诧异,但她总觉得好似给人俯首做低一样。只是,为了桑远好,这条件也是不吃亏的!想了半晌,她实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便只能答应。“好妹子!你也别觉得欠姐姐的,能让我家那小子读书,是姐姐欠你的!”谁不想自家孩子成龙成凤?如今习绍开了窍,温淑珍那是怎么都高兴!更何况,两人若是一起上学,那也是在一起的,也就不用非得成亲来绑在一起,对两人以后都会好一些!说到底,祸害别人家儿子,她还是于心不忍,也不想自家儿子以后被人指指点点。毕竟,有些事,不是自家人能理解就理解的!小年过后就是除夕夜了,习家作为外来客人,直接包了村里的鞭炮,让整个除夕夜都热热闹闹的。习绍还为桑远买了烟花,不过却便宜了村里其他人大饱眼福。“炸死你个小丧门星!”就在谁都没注意的时候,一个跟赵虎年龄差不多大的孩子,丢了一串鞭炮在桑远身上。习绍想都没想就拿手去给他拍掉,拉着他快速的跑开。“桑来福我打死你个臭小子!”赵虎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但是却看到丢鞭炮的人是谁。那鞭炮炸过后,他便扑向了那人。“小弟没事吧?小远怎么样?”习儒风反应过来后,首先看得是习绍两人有没有被炸到。看到赵虎跟人打架,连忙将两个小的塞到习雯晴跟习雯舒手里。“抱去找妈看看!”说完,招呼习儒雅去拉赵虎跟那个被打的孩子。赵虎本来长得就蛮壮,习儒风一时间还拉不开他,连忙又叫了围观的人。有几个稍微大一些的孩子,知道他是村里的客人,平时也不喜欢桑来福,便动手帮他。好不容易将人拉开了,大人们也都被惊过来了。“你们做什么呢?”喜庆的日子,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闹事。就算是小孩子打架,也都是很晦气的。“他打我!”桑来福经常看王春兰三个耍泼,一见大人来了,立即开口指责赵虎。“打你怎么了?你个混蛋,敢丢鞭炮炸小远,我打死你!”赵虎当桑远的保镖当了好一阵,村里不少孩子都知道,这一次却被桑来福得手,心里气的不行。“你凭什么说是我丢的?我没丢!”桑来福看到这么多人,缩了缩脖子,死咬着不承认。“我看到你丢的,你还想耍赖?”赵虎在习儒风手里挣扎了一下,差点就冲过去了。吓得习儒风死死抱住他,看向对面那个孩子皱起了眉。那孩子已经被赵虎打了几下,脸上都带着伤,可比他炸了桑远更有说服力!“好了小虎,再怎么你也不能动手打人!”村里人没有看到被炸的桑远跟习绍,此时见桑来福脸上明显的伤,便劝着赵虎。“打他怎么了?把我儿子手炸成这样,去把他家大人给我叫来!”这时候,温淑珍抱着习绍走了过来。一看到习绍白嫩的小手炸开了花,村里人个个噤声。温淑珍看了桑来福一眼,端庄的脸上嫌恶之意甚是明显。“从小就这样心狠手辣,长大了还得了?”“妈,冷水来了!”习雯晴端着一盆冷水,温淑珍抓着习绍的小手给泡了进去。习绍之前不觉得痛,此时被一群人看着,直接疼得哇哇叫,吓得桑来福又是脖子一缩。村里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他早早的就被家里人叮嘱过的。虽然是想整桑远,但是此时却超出了他的预料范围,一瘪嘴也跟着哭了起来。“谁欺负我家大孙子了?”王春兰本来不想出面,但一听到桑来福的哭声,立马就冲了出来。“来福,你怎么了?”桑来福的母亲李春花也冲了出来,看到他脸上的伤痕,指着赵虎就破口大骂:“你个小兔崽子,仗着你爹是村长,就可以随便打人?”说着,还要冲过去打赵虎。一旁的张秀荷见了,一把就把她推开,插着腰讽刺道:“你家小兔崽子炸了城里来的客人,还怪我家小子揍他了!上次凤淑的医药费还没赔呢!”“娘,我没有,他瞎说!”桑来福见有人撑腰了,更是不承认。“你听听,我家大孙子说没有,你们仗势欺人!是不是不要我们活了!”王春兰扯着嗓子就嚎了起来。“娘!我就远儿这么一个孩子,你是想要了我的命吗?”王春兰嚎的起劲,那边给桑远做了应急处理,等村医治疗的桑大志掀开人群就冲了进去。“要是远儿有个什么,我跟你们没完!”本来想去抓桑来福,但是一个大人对一个孩子动手,他怎么也打不下去,只能对着王春兰和李春花大吼。“你个白眼狼!你看到是我大孙子丢的鞭炮了?说不定是那个小丧门星自己贪玩炸了的!怎么能怪到我大孙子头上?”王春兰因为这事沾到了习家,那是抵死也不承认的。“呵,有你们这样的家长,难怪教出这么狠心的孩子!难道我儿子会平白无故的冤枉你们?”温淑珍被他们吵得头疼,小心的按着习绍的手,冷冷的笑了笑。众人一听她开口,看向王春兰几个的目光就坚定不移了。“我告诉你,我儿子还从来没受过这种罪,你们要是不给我个交代,那就去牢里好好反省反省!”这种故意伤人罪,以习家的身份地位,让王春兰几个吃几天牢饭那是轻而易举。“你个死小子!你到底有没有炸人家小少爷!”王春兰忽的一巴掌打到桑来福身上,气急败坏的吼了起来。“没有!奶奶我没有!我就是想跟桑远闹着玩,谁知道那小少爷会拿手去拍……”桑来福平日里见惯了他奶奶跟母亲一起唱双簧,此时也知道什么能承认,什么不能承认。“城里奶奶,你看我家大孙子真的没有要炸你家小少爷!求求您饶了他吧!小孩子不懂事,我给你磕头了!”王春兰拉着孙子大媳妇儿就跪了下去,三人不断的磕头。桑家老大老二一行人也来了,虽然不知道什么事,但是惹到城里人,他们也不得不跟着磕头求饶。“闹着玩?往人身上丢鞭炮是闹着玩?那我是不是也让桑远丢一串鞭炮到你身上闹着玩一下?”习绍本来还在抽抽搭搭的哭着,一听这话,脆生生的声音里就带上了寒气。他这话让王春兰的声音顿时哑火,毕竟也不能真的让他丢一串鞭炮过来试试。“小少爷,是我们的错,是我们的错,您大人有大量,饶过我们这一次吧!”桑大国一听是鞭炮炸到了,恶狠狠的又打了桑来福一巴掌,按着他一起又磕起了头。“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自己的亲兄弟都下得了这么狠的手,难怪金姨要离婚了!”习绍冷冷的看着桑来福,看到他脸上的伤,也不想一次性收回利息,凉凉的开口:“赵虎不过是桑远的保镖,打了你,这次就扯平了。要是有下次,动手的就是我的保镖了!”李哥两个正因为失职而在一旁虎视眈眈,王春兰几个看到两人一脸戾气,连连道不敢了,心里跟刀子磨一般。以前在村里,一向是她们欺负人,现在被欺负了,村里人个个都高兴的很。要是别人吧,可能还真的会觉得习绍仗势欺人,但对于王春兰几个,他们是一点都不会那么想的!可见,她们平时在村里的名声有多差!好好的一个热闹除夕夜就这么被搅和了,村医郭大夫给习绍和桑远的伤口涂上药膏,让两人小心着别碰到,这才去看桑来福的伤。见他不过是一点青淤,叮嘱了一下禁忌,连个消肿的药膏都没给。村里人见他们回去,一个个开始数落王春兰几个。王春兰不敢跟温淑珍大呼小叫,却不把村里人放在眼里,推开众人,带着桑家一家子就回去了。一回到家,就把桑来福扯到面前,心疼的给他揉着脸。“来福啊,下次见着他们小心点,别给他们报复了!”“娘,你这说的什么话?”桑大国本来还想教训一下桑来福,但看到他脸上的伤又不忍心,此时听到王春兰的话就不同意了。“什么话?你看看村长那小崽子做的好事!给我大孙子打成什么样了!”王春兰理直气壮的就吼了过去。“奶奶不怕,我们跟大哥一起,就打得过赵虎了!”桑来福几个弟弟妹妹连忙应声。“打什么打?人家是村长的儿子,你们是想断了你老子的活路吗?”桑大军一直没做声,此时也不得不吼了一声。他们一直在外面做事,虽然每次过年回家都觉得母亲太苛待老三一家了,但也没怎么帮腔。只是这一次,他们家孩子都做出伤害别人的事了,那长大了还了得?他不求他们有什么大本事,但也不想看着他们长成地痞流氓!“现在知道吼了?刚才死哪去了?我孙子没错!”王春兰见他哥俩都在帮外人的腔,拍着桌子就大骂。“行行行,你们能耐!过几天我们就去省城找事做了,家里你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桑大国突然站了起来,气呼呼的抛下一句话就走了出去。桑大军本来没想好,此时也终于做下决定。自从回家,就没一天舒坦过,农活也没工厂里干净体面,他早就不想干了!“去省城?你们找到活了?两个兔崽子,回来给老娘说清楚!”王春兰一边惊喜一边诧异的跟在后面叫唤,但是两人都不打算搭理她。“娘,消消气,消消气,这么晚了,先歇息吧!”本来是全村的人一起听广播守岁的,但因为闹的不愉快,大家各自回了家。李春花两个又想去问自家丈夫找活的事,自然就不想陪着她。此时几人都没意识到,他们家已经没有种地的人了。桑远和习绍被带回家后,金凤淑便看着桑远被炸伤的左脸和左耳心疼不已。桑远前世被生生打聋了左耳,此时并不觉得有什么疼。看到金凤淑又要掉泪,连忙抱着她安慰:“娘,我不疼,你别哭。”本来他说疼还好,但他这懂事的模样,却更让人气愤。金凤淑泪水瞬间就涌了出来,不得不慌忙擦掉。他们这边好不容易止住了,习绍却又哭了起来。温淑珍还以为他手疼,又是帮他吹着手,又是软言安慰。但习绍想到桑远前世因为护着他而聋了的也是左耳,此时见他左耳受伤,生怕他又聋了一只耳,那泪水就怎么都收不住。“妈,桑远的耳朵会不会坏掉啊?”“呸呸呸!胡说什么呢!等伤口稍微好点了,我们就带小远去省城医院检查,你别自己吓自己了!”温淑珍不知道他怎么会说这种话,有些歉意的看了看金凤淑。金凤淑和桑远都觉得习绍这模样可逗了,毕竟是他反应快,桑远脸上耳朵上只不过炸了一小点伤,还没他手上严重呢!“小绍,远儿有你护着,哪里有那么严重,金姨还得谢谢你呢!”金凤淑看着他那被炸开的小手,心里很是愧疚。那要是没养好,可就要留疤了!桑远觉得他肯定吓得不轻,从金凤淑怀里缩了下去,两手小心翼翼的给他擦着泪。“你别哭,我不疼!你疼的话,我给你吹吹?”习绍虽然很高兴他过来,但一想到他这么小就会照顾他的心思,而他前世还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刚止住的泪就又冒了出来。他情愿他像桑来福那样,犯了错还毫不讲理,也不想他像现在这样乖巧懂事!一想到他的乖巧都是被逼出来的,他就想把他教的无法无天,让谁都没法欺负!只是,他并不知道,眼前的桑远也是重生回来的。骨子里那份乖巧,这一世也是无法改的。“你怎么还哭啊?”桑远从来没见过越哄越哭得厉害的孩子,但也知道有些孩子会恃宠而骄,不由得叹气,凑到他脸上吧唧了一口。“我给你亲亲,让痛痛飞走。”这是他带习家孩子的习惯,经常惹得那些孩子破涕而笑。他这一举动,也让其他人忍俊不禁,直夸他会安慰人。但,习绍却是愣住了。之前他一直想着他们都还小,过分亲密是不是会引起怀疑,却忘了正因为他们还小,做一些事才更可以肆无忌惮。此时听到众人夸桑远,毫不犹豫的凑到他小嘴前吧唧一口,一本正经的重复他的话:“我也给你亲亲,让痛痛飞走!”然而,他这一举动,吓得众人全都呆住了。习家众人本来心里就有鬼,对于他这大胆的行为,本来也可以以小孩子天真掩饰,却偏偏都愣住了。金凤淑则是因为猜忌习家众人的用心而担心,看到这一幕,很自然的觉得不妥,但又因为他们都是小孩子,又不好说哪里不对,便也只能呆住。桑大志则是觉得习绍给他家小子盖了章,要是以后追究起来,他们是承认还是不承认,也就呆在那。桑远心里却是掀起惊涛骇浪,一直被压抑的那根弦狠狠的震动了一番。不过他好歹是经历了大风大浪的人,很快就把那些情绪压了下去,打破了这诡异的宁静。“你现在不哭了吧?”他的声音很冷静,就像那个年纪的小孩,做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样。让所有想多了大人都讪讪的笑了笑,让习绍那颗忐忑的心一下沉到水底。是啊!他不过是个孩子,能懂什么?习绍习惯性的扬起笑容,点了点头。“嗯,我不哭了!”这种说风就是雨的性格,让人哭笑不得,却也解了众人的尴尬。但这一幕,却让众人都记在了心底。因为两人受伤,学习和练武的课程都放下了。一场小雪绵绵不休,来的煞是突然。“都说瑞雪兆丰年,今年的雪来的这么晚,还这么少,哎……”开年就是春耕,桑大志看着那犹如星点的雪花,一脸的愁容。“好歹是下了点,不然开春还得费力浇水。村里就那么两口井,费时又费力!”金凤淑倒是比他看得开,毕竟挑水浇水的话,更累人!“村里收成不好吗?”温淑珍是不懂农事的,见他们说起,不由得好奇。“今年各地雨水量都不足,要是开春再不下雨,这春耕怕是要错过了。”习父倒是知道一点,便解释给她听。“那我们是不是在城里屯点粮?要是等夏收,万一又涨价,可就亏了!”温淑珍瞬间想到粮食问题。习父无语的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一下捂住了嘴。桑大志却是无所谓的笑了笑,“嫂子说的对,你们城里能买就多买点吧!尤其是那些经放的干货,不容易坏。”“你们也别担心,绍儿这院子里不是也有一口井?管这一院子人吃用,怎么也够了!”温淑珍给了他一句安慰。至于其他人,跟她有什么关系?金凤淑两人明白她的意思,也不好多说,也就附和着应了。毕竟,他们就算想管,也管不了。等桑远和习绍的伤结痂后,村医给两人又看了看,确保不会裂开,只等痂落,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去了省城。赵虎本来也想去,但他元宵节后就要入学,张秀荷很是遗憾的婉拒了温淑珍的邀请。在省城医院里接受全方位的检查,桑远并没觉得比县医院好到哪里去。不过金凤淑的身体明显好了一些,让他心里也就多了一些喜悦。“孩子太小,以后多注意,不要让他们玩那些危险的东西。还好伤痕不深,以后慢慢就会消掉的。”大概是第一次见两个孩子不哭不闹的配合检查,那医生叮嘱的也就轻松很多。习绍惦记桑远前世失聪之事,一个劲的问着对听力会不会有问题,听得那医生一个劲的乐。“小朋友这么关心弟弟啊?你放心好了,不严重,不会影响听力的。”城里大家孩子一向少年老成,那医生也不见怪。桑远在一旁看得奇怪,不明白他为什么对他的听力那么在意。又想到他自己前世失聪的事,看着习绍就有些发愣。他自己是重生过来的人,对前世的习绍也很了解,这一世的习绍虽然还小,但总给他很熟悉的感觉。只是,因为对他的态度大不相同,他也不敢贸然询问。毕竟,人都喜欢好的,不好的那面想想就会有些怯步。桑远前世活了几十年,前面大半辈子都是苦日子里过,后面的日子虽然富庶,习绍却一直是根刺。这一世,他觉得像这样两小无猜的长大也不错,所以就算是有些怀疑,也不想刻意去想。若不是,他还能只当是多心。若是,他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习绍被他盯着,不知他心里所想,甜甜的漾起一个明晃晃的笑容,直接打消了桑远的猜疑。就算他也是重生回来的人,那么喜欢的大概也是此时年幼无知的他,而不会是一个前世的他。这么一想,他便有些愉悦的笑了起来。十五元宵夜,城里铺子都开张了,各色的花灯也摆了出来。习家姐妹自己做了花灯,桑远看着有趣,也跟着学做了一个。但是等放灯的时候,他却没见着属于他的那一个。温淑珍见他的丢了,便买了一个画着细竹的灯给了他。桑远看着习家姐妹写上了祈福求姻缘的词,仔细写下了‘一世平安’四个字,便放了。习绍见状,买了一个莲花灯,认真的写下‘相守相携’四个字。两人的句子凑在一起,本来是很好的话,但用在他们身上,就有些不妥当。习儒风见气氛有些尴尬,连忙在自己的灯上补充‘合家欢乐’,顺便给习儒雅使眼色,让他写下‘兄友弟恭’的话,把那些许尴尬冲散。桑大志是不懂这些的,金凤淑见他们有意遮掩,也就没有追根究底。看着桑远和习绍在习儒风几人的看护下,在长街上玩的很开心,她也不想剥夺他这难得的童年乐趣。许多年没有尝过城里的东西,她也跟着一饱口福。噗呲!突然一道水柱喷出,路上的行人纷纷叫骂起来。有些孩子却觉得有趣,嬉笑着围了过去。“都走都走,别妨碍我们修理!”几名工人拿着工具开始捣鼓,桑远却眼尖的看到一圈塑料管子,便拉着习儒风靠了过去。“叔叔,这个是什么吖?”工人们正好修好了漏水的管子,见他乖巧的站在一边,也就回答了他。“这个是塑料管子。”“塑料管子有什么用啊?”看着那是管壁较厚的硬管,虽然也能弯曲成圈,却有一定重量,桑远不由得叹气。不过,有,总比没有的好!“铁管导水总易锈坏,这不就弄了点洋货,只是这塑料管子容易老化,裂了就没法用了!”跟个小不点没什么解释的,但是工人们看到习儒风,也就不吝啬言语。“这样啊,谢谢叔叔。”做出一副懂了的模样,桑远谢过他们,又拉着习儒风走了。“小远还没见过塑料的东西吧?不过那东西味大,又极易老化,没有木制的和铁制的经久耐用,所以也少。”习儒风倒是见得多,此时离了那些工人便又给他补充。“可是医院里那种打针的管子就很软吖!”桑远还惦记着怎么弄简易的滴灌设备,直接反驳了过去。“医院的那种管子啊,那个可是医用的,当然不能比!那些东西都是进口的,外面一般买不着。”习儒风也不知道软管子能有什么用,只能告诉他难得。桑远也知道那个年代弄这些难得,只能悻怏怏低着头不做声。“儒风!好巧啊!”几个少年突然围了过来,一人更是直接勾住了习儒风的脖子,让桑远好奇的看了看他。因为遇到习家人提前了好多年,所以看到陌生的面孔他已经毫不纠结了。“这是谁家孩子?走失了吗?”那人也看到桑远,不由得好奇。“少瞎说!这是我亲戚家的孩子!”金凤淑与温淑珍算是亲戚,习儒风直接将挂在身上的人推开。“小远,叫哥哥。”“哥哥好!”桑远没听他介绍名字,想来也是没必要,便软软的叫了哥哥。“啧!比你家那个小霸王乖巧多了!”那人跟习家关系看着不错,顿时就提起了习绍。“让你说我坏话!”那人刚说完,习绍找桑远就找过来了,一脚踹在他腿上,气呼呼的拉着桑远。“臭小子,你!”那人吃痛,旁的人却个个忍笑忍的不行。“什么臭小子?张大贵,我弟弟有名有姓!”习家两姐妹也跟了过来,习雯舒虽然跟习绍斗嘴不停,却容不得别人欺负他。“雯舒,这不过是我们男人的叫法,你别当真嘛!”张大贵瞬间赔笑,还不忘给习儒风使眼色求救。“对了,大贵,你家洋行里是不是有卖塑料管子的?”想到被他打断的话题,习儒风又重新拉了回去。“有啊,你要那个做什么?不耐用。”张大贵是要继承家业的,对洋行里的东西自然了若指掌。“走,带我们去看看。”习儒风习惯性的弯腰去抱人,却发现现在要抱的是两个,一愣,将习绍拎起塞到张大贵怀里。然后,抱起桑远。张大贵虽然不念军校,但体格健壮,抱个孩子还是毫不费力的。只是他并不喜欢习绍,不过难得见他不闹腾,也就老老实实的带路。其他少年见他们要去洋行,各自打了招呼就去别的地方玩了。来到张氏洋行,张大贵放下习绍,刚想去拿点巧克力什么的来给习雯舒两姐妹,却被习儒风一把抓住让他先把塑料管子翻了出来。洋行里的人认识他们,听到他们要的东西,赶忙给找了出来。“小远吃糖。”习雯舒还惦记着桑远,拿了个巧克力剥了递给他。桑远一辈子都甚少与女人打交道,对习雯舒的热情难以招架,硬着头皮接了。那个年代的巧克力,是富人家才吃得起的东西,味道也比后几十年的便宜货要好。一块在嘴里软化,香甜带着点苦涩的味道让他有些怀念。前世的时候,他因为对习家吃食管的很严,这些东西,也就只有习家孩子留学带回来的才允许吃上一点。“这个这么苦你也吃!”习绍倒是塞了块奶糖在嘴里,一开口满满的都是奶香味。“你拿这些管子做什么?”张大贵见习雯舒一心在逗桑远,只能跟习儒风说话。习儒风将桑远从习雯舒手里解救出来,放到柜台上。“给小远买着玩。”因为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就只能瞎说。桑远一听这话就想笑,不过确实也算买着玩。“什么是玩吖!桑远是拿来浇水用的!”习绍扒拉着习儒风就往上爬,让他不得不把他也抱上去。“浇水?这管子只能导水,浇水的话也不方便吧?”张大贵并不知道是用在乡下,有些莫名的挠头。“我在乡里修了座院子,我跟桑远要种好多东西,当然用管子浇水方便些。”习绍猜想桑远还在想滴灌的事,便帮他解释。“怎么去乡下那种地方?”张大贵是土生土长的城里人,一听乡下就皱起了眉。“那里清静,比城里好玩多了!”习绍抓了那塑料管看了看,问了有多长,便准备定下来。桑远看着那粗糙的塑料管,伸着手指扣了进去,又捏了捏软硬,在心里摇了摇头,却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就没有软一点的吗?”想到前世那些五花八门的塑料管,习绍就不满起来。“这东西目前只有口径大小,还真没软点的。”张大贵是售卖商人又不是制造商,对他的话就只能摇头。不过,并不妨碍他帮他留意。“等有了我帮你留意着!”“还是医院打针那种管子方便!”习绍叹了口气。“那种管子?医院丢都要丢好多,不过怕染病,也没人敢碰。没用过的,外面倒是少。”张大贵见他打起医院吊针的管子,脑袋就摇了起来。“那些管子医院丢了没人管吗?”前世桑远没动过那些管子的念头,现在听他说起,不由得打起了那个主意。现下他并没有好的材料,先用着也没什么。“小弟弟,那些都是病人用过的东西,都带着病气,谁会去碰啊?万一染上什么病,可就得不偿失了!”张大贵也是看在习家兄妹的份上才解释了一番,不然他只会给个白眼。桑远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也就不再开口。习绍见他沉默,扯着张大贵的衣服。“你们家生意不错,帮我打听打听有没有路子买点那种管子。”“倒是有一家,只不过……”张大贵看向了习雯晴,欲言又止。“你不会说的是省医院院长家吧?”习雯舒一直跟习雯晴在一起,见他看向习雯晴,自然就想到那个看起来就不正常的省医院院长公子。张大贵见她说了出来,点了点头。习雯晴脸上倒是没什么反应,但想到那个邪佞的人,心里也是有些打鼓。“算了,反正以后就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了,以后再说吧!”习绍自觉他们可以想别的办法,瘪了瘪嘴毫不在意。桑远觉得他们好像并不想提那个人,拉了拉习儒风。“儒风哥哥,我们回去吧!”一行人也没有别的地方想去,便应了他。一出张氏洋行的门,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便停在众人面前。车门打开,一个身穿军装的少年,捧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走了出来。虽然他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但让看到的众人总觉得他那笑容不真实。但不得不说,他的身材很好,穿着那身军装,别有一股邪佞的英气。“雯晴!开学前让我总算见到你。”谁也没看,那少年径直走到习雯晴面前,将那束花递给她。“战师兄好。”习儒风也是军校的学生,再加上战锋对习雯晴的追求,想不认识都难。“儒风,你也在啊!”好像才看到习儒风,战锋一句话让众人纷纷无语。“姐,抱!”习绍从来不会要习家姐妹两抱,但这时却拉着习雯晴要抱。习雯晴本就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战锋,听到这话,笑着把他抱了起来。战锋的目光瞬间挪到了习绍身上,但习绍是重生的人,对上他冰冷的目光,眸子里便满是戏虐。小手一伸,抓了一把玫瑰花瓣,洒了他满头。“这样才好看嘛!”“别淘气,一会扎了手,又要哭!”习雯晴无语的抓住他的手,生怕玫瑰上的刺扎着他。“雯晴,送你的花我怎么敢不用心?这些玫瑰花的刺,我都事先抹干净了的。”战锋虽然不喜习绍黏在习雯晴身上,但更珍惜每一句开口的机会。习雯晴接了一朵他递过来的花,看到上面的刺果然都扒掉了,便塞给习绍玩。“谢谢战锋哥哥了!”玫瑰花是洋人爱用的,习绍既然弄坏了,她就不得不接下。“桑远我们一起拔来玩!”习绍却是又抓了一把花瓣,对着桑远抛了过去。桑远觉得他是故意的,不过小孩子喜欢花也是正常,便跟他一起摘了花瓣撒着玩。看着那洒了众人一身一地的玫瑰花花瓣,张大贵几个看着都觉得好笑,却又不敢笑出来。等两人撒完,习雯晴歉意的对战锋笑道:“战锋哥哥我们现在要回去了。”“我送你。”战锋想都没想就开口,结果众人齐齐看向他,让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战锋哥哥,我跟家人一起走走就回去了。”习雯晴见他尴尬,主动接了话。大家闺秀的教养,让她即使并不喜欢他,也无法说出令人难堪的话。“要不你跟我们一起走吧?”习绍突然扑了过去,连带习雯晴也栽了过去。“我姐力气小,你抱我!”战锋难得温香软玉在怀,见习雯晴脸上还带着惊色,一把将习绍抱了过去,对着习雯晴就问道:“你没事吧?” | 王春兰和金凤淑产生了争执,监察员及时制止,并看着他们签订了断绝关系的协议书。习绍想要建一个更大的院子给桑远,他想和桑远一起生活,习绍家境富裕,他家在省城还有一处大房子,里面还有佣人。但习绍习惯较为朴素的生活,他和桑远一起装修白桦村的新家,尝试在园子里种植蔬菜。习绍经常和桑远一起学习,他们学习成绩都很好,习绍的父母对他变得上进这件事十分震惊,习绍的父亲想要让他们一起去上学。桑远喜欢农业,习绍劝桑远学医,桑大志开始教着桑远在院子里种植蔬菜。除夕夜桑远被桑来福用鞭炮炸伤,习绍为保护桑远也被炸伤,习绍和赵虎非常愤怒,最后桑来福向桑远道了歉,习绍十分担心桑远耳朵被炸伤。桑远和习绍向张大贵询问塑料管子的问题,想作用于乡下庄稼的灌溉。 |
“育虫噬金虫”虽然在奇虫榜上名列前茅,,但是按那御灵简所言,其个体能力有限的很,完全是靠庞大数量来取胜的。如果只有十几只、数十只的话,就是成年后也不会有太大的用处。唯有当数量到了十几万数十万时,才真正配得上它在奇虫榜上的排名。一想到无数虫铺天盖地在空中飞行、攻击,杀不尽杀的情景,韩立自己都有些不寒而颤的感觉。因此现在要做的是,快些将这些噬金虫催熟,然后让它们尽快产下后代,如此一来,数量才能翻着滚的上去。但是说着容易,做起来实在难啊!噬金虫作为上古时就存在的奇虫,早在天南修仙界绝迹了。具体的饲养培育之法,同样失传了不知多少代了。那御灵宗修士的养虫玉简,也只是根据一些上古典籍,才整理出此虫的一些习性而已,根本没有详细的调教之法。这让韩立懊恼了好久。其实不光这排名第十二的“噬金虫”,排名前三十的奇虫几乎都是在修仙界灭迹多年的虫类妖兽。那御灵宗修士本是一名虫痴,四处搜集各种上古资料进行分析后,才将这些古虫的排进了奇虫榜。这奇虫榜前边的排名是否靠得住,也只有天知道了!韩立能得到这些应该灭绝的噬金虫,也是一种巧合。因为这些尚属幼虫的噬金虫,不知什么原因,从上古时期就一直在小寰岛的地底深处处于假死的长眠中。按理说即使是山崩地裂,翻江倒海,这些奇虫也不会轻易醒来的。但韩立却在小寰岛的洞府内,将众多其它奇虫聚集到了一起喂养。结果这些虫子的气味慢慢地传到了地下,竟让出于进食本能的噬金虫奇迹般地群体醒来。它们原本早就该发起了进食的攻击。但是韩立的奇虫中却还有和它们相克的“血玉蜘蛛”,出天性的畏惧,它们又不敢过分接近韩立的洞府。于是,它们一边在小寰岛地地下潜伏不出,一边死死的盯着韩立的洞府。而韩立的那次外出购物,将血玉蜘蛛一同带走。这就让噬金虫等来了机会。就像韩立看到的那样,这些噬金虫将他喂养的奇虫全部吞食掉了,并以洞府的药园为老巢定居在了那儿。结果被偷偷回来的韩立,一网打尽了。现在,既然韩立没有以前地育虫心法,只好自己慢慢摸索了。首先,韩立试着将各类的虫粮投入了虫室内,结果无论什么类型的虫粮。都被这数百只噬金虫一扫而光,竟丝毫不挑食,这让韩立心里大喜。但韩立的高兴仅仅维持了数月,就发现了这些噬金虫吃的虫粮再多,但没有一丝成长变化的迹象。这让韩立郁闷了起来,只好另行设法了。此虫爱吃五金和灵气,韩立分别试着喂养了它们一些五金类的原矿和一些低阶灵石。结果吞食后,这些虫子同样没有什么异样变化。再次宣告失败。郁闷之极的韩立。干脆那那十几枚一直保留地“金背刀螂”地死卵投进了虫室。被噬金虫分食后,这些虫子身上的灵气终于出现了变化,而且比进食前似乎更凶猛了一些。这让韩立惊喜之余,也犯愁了起来。难道这些噬金虫只有吞食其它奇虫才会成熟吗?这可难办了!他这里除了两只“血玉蜘蛛”外,哪还有什么奇虫啊。无奈之下的韩立。干脆从外面买了一些猪羊类的血食。扔进虫室内。但除了让这些噬金虫更加凶猛暴躁了外,同样没有促进它们升阶成熟的效果。无奈之下。韩立终于催熟了足够地灵草,开始炼制那“饲灵丸”了。以前,光顾了给自己炼制增进法力地丹药,从未来得及炼制此丹药。现在正好一试。没几日,头一炉饲灵丸炼制成功了。韩立马上让“噬金虫”和两只“血玉蜘蛛”分食了一部分。结果,饲灵丸的效果让韩立半喜半忧!喜得是,升妖兽等阶地丹药果然对这些奇虫同样有效。忧的是,这药丸喂食“噬金虫”和“血玉蜘蛛”后的效果,相差也太远了吧。两头血玉蜘蛛一服下四五粒饲灵丸,第二日灵气就明显长了一小截,效果明显之极。而同样分食了几粒饲灵丸的噬金虫,效果虽然是有的,但和血玉蜘蛛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很,只有那么一丝的增长而已。估计因为噬金虫的数量实在太多,几百只这么一分,自然无法有大的增进了。这还只是数百只而已,一想到以后的数万只才能发挥威力的事情,韩立顿时丧失了继续育虫的信心。他就把小瓶产生的绿液全用在炼制饲灵丸上,也不可能在百余年内,培育出如此规模的“噬金虫“大军。得出了这个结论后,韩立对调教噬金虫失去了兴趣。将剩余的饲灵丸都喂给了血玉蜘蛛后,每日只给噬金虫丢些虫粮进去便罢了。这时,韩立已在天星城待了半年的时间。剩下的日子里,他闭关疯狂的制造二级傀儡起和各种符箓起来。符箓就不说了,没有结丹的他依然无法掌握中级法术,自然也无法制作出中级符箓了。这么多符箓制作出来后,他得到的唯一好处,就是初级符箓的制符水平大大增加了。即使是初级高阶符箓,也有了接近一半成功率,这让他省下了不少的制符材料。而二级傀儡的主原料是数百年的铁木。韩立自己就可以催熟,所以制造一只傀儡的成本降低了多半。而炼制傀儡所需要的魂魄,恰巧他以前得的那只“聚魂钵”内多的是,都是灵识早失的孤魂野鬼,韩立也不客气的直接拿来用了。毕竟没有了灵识,这些魂魄也丧失了轮回的资格,只能当做普通的祭炼材料用了。二百多只傀儡终于完工,全都是清一色的兽形傀儡,这让韩立满意之极。但这些傀儡的出现,也意味着韩立口袋中的灵石,又消失了一部分。因为一只傀儡的成本也许不算多高,但两百只多只,再加上那些因为制造失败而报废的材料,其价格可就让人咋舌了。此时,韩立已闭关了两年整。另外这两年里,韩立炼制出来的“饲灵丸”,都用于喂食血玉蜘蛛。在强大药力的催动下,两只妖兽再次的升阶,进入了一级顶阶妖兽之列。同时曲魂也在这两年多时间内,终于将那“混元钵”炼化的七七八八。虽然限于不是此法宝的原主人,始终无法做到心神合一,但总算可以将它收入体内,发挥其七分的威力了。韩立倒不是没想过,让曲魂炼制自己的法宝。但是一来,法宝的材料实在是天价,凭他剩下的灵石恐怕连最普通的材料都凑不齐。二来炼制法宝可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在元神中养成的,最起码也要二三十年的苦功才能初具威力。韩立可没有这么多时间浪费啊!他迫切需要到大量的妖兽内丹来炼制灵药,好准备开始“三转重元功”的二转。此前,不论是调教奇虫,还是炼制大量傀儡,都是为了出海捕杀妖兽做准备的。他自付有了傀儡、血玉蜘蛛,布阵法器,再加上曲魂当做主力,自己在一旁协助,捕杀五级的妖兽,应该不是什么困难之事了。这样想罢,韩立这一日终于离开了洞府,带着曲魂往天星城的坊市而去。既然要去外海捕杀高阶妖兽,自然需要一些妖兽和传送阵那边的外星海岛屿方面的资料。这一切,应该在坊市内都能找到才对。天星城的坊市,就在圣山的第一层之中。其规模之大,几乎占据了第一层的一半以上区域。每日里都有众多的修士来此买卖各种法器和材料,论规模、兴旺程度,都远不是韩立以前见过的任何坊市能比的。两年间,韩立曾数次到坊市内补充炼制傀儡的材料,方倒也和几位店铺的东主混熟了面孔。所以韩立略向其中一位店主打听了相关的事情后,就得到了想要消息,然后和曲魂到一家叫“白门阁”的书铺去了。此店铺内,果然存有至今为止乱星海发现的所有妖兽资料,这让韩立精神一振,掏了百余块灵石将这些资料都复制了一份。而那些外星海的妖兽岛资料,韩立则在另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内寻觅到了。既然目的达到了,韩立原本打算马上返回洞府的,但在经过一家专门出售“储物袋”和“灵兽袋”的商铺时,心里一动,竟走了进去。现在他随身要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别的不说,就是二百多只傀儡兽就占了三四个储物袋,用起来实在不太方便。况且他既然打算出海捕杀妖兽,除了妖丹外,妖兽身上的稀罕材料也是价值不菲的,自然不能抛弃掉。如此一来,几个容量更大的储物袋,他自然要准备一些了。半个时辰后,韩立有些肉痛的出了此店铺。他花了上千灵石终于购置两个大容量的储物袋,几乎是以前所有储物袋的十倍容量,应该足够使用了。此后,韩立路过号称天星城的“丰乐拍卖行”时,不禁多瞅了两眼。摆放在在拍卖厅前的拍卖目录内容,让韩立着实眼馋啊!不但有五六级珍稀妖兽的妖丹,许多炼制法宝的高级材料更是不少,更别说还有众多他根本听都没听过的珍稀物品。可惜,这号称天星城第一拍卖行拍卖的东西虽好,但却不是韩立这些只有数千灵石身家的修士可买到地。因为不论是何稀罕物品只要一进了此拍卖行,都会使它的原价格几乎再贵一多半去。以千年灵草地稀有。自然也可让拍卖行卖出高价去。但可惜,韩立不想惹上麻烦。毕竟虽感到灵石不足。但也没到奇缺无比非要不可的地步,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望着那些天价的拍卖物品,韩立心里有些酸溜溜的,就直接回了洞府。随后的一个月内,韩立什么事情都没干,专门研究起外星海出现的妖兽习性及其弱点。并设想碰到这些妖兽时。用和手段对付它们较合适。可是一个月后地某一日。韩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手捧着一个玉简手的舞足蹈起来,一脸的兴奋之色。接着他飞快的跑出洞府,再次向坊市飞去……转眼间,又过了半年。韩立和曲魂出现在了天星城的第五十层区域。此刻在他们前面的,是一座用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大殿,上面有块数丈长的巨匾,用金粉写着“星空殿”三个大字。大殿地门口处。一个人都没有。韩立带着曲魂平静的走了进去。走过一小段不长的走廊后,眼前豁然开朗,一间长宽二十多丈的空旷大厅出现在了眼前。而在这间厅内,正有四男一女五名修士和一位白衣的天星宫修士在交谈着什么。在他们身后的地方,则有数排并列的许多大小一样的传送阵。每个传送阵前还有一块小石碑,上面写着传送阵传送地地点名称,让人一目了然。韩立没有多看那些传送阵,而是用神识略一扫那几名修士。心里有些骇然。这六名修士。竟然有三人都是结丹期地修为,不是结丹期的三人也是筑基中后期的样子。一见韩立和曲魂两人走了进来。这几人有些意外的望了过去。那名结丹的白衣修士还好,虽然见眼前只有曲魂和韩立两人露出些许疑惑之色,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另外五名修士,一见又有两人到此。大多数人竟露出了喜色。“两位道友也是要去妖兽岛吗?不如和我等一同传送。传送地费用我们按人头均分如何?”五人中一名三十多岁地妖艳妇人,忽然嫣然一笑的冲二人说道。韩立怔了怔。没有马上回话,而是瞅向了管理传送阵地白衣修士,有的问道:“前辈,这样也可以吗?”“当然行,传送阵不是按人数收费,而是按次数收费的。传送一人是七百灵石,传送数人也是七百灵石。但一次最多只能传送七个人。”白衣修士冷淡的说道。听了这话,韩立恭敬的谢了一声,才扭头含笑问道:“不知几位道友打算去哪座妖兽岛?在下和师叔一定要去凝翠岛的!”“凝翠岛?”这位筑基后期的妇人先是愣了下,回头瞅了身后几人眼后,就马上笑嘻嘻接着说道:“巧啊!我们几人也打算去凝翠岛的。正好一路啊!”韩立神色未变,心里却冷笑了一声。什么正好一路啊!这几人分明去哪个妖兽岛都是无所谓的样子。不过,既然可以节省许多灵石,他自然也不会拒绝这省些灵石的好处,就点头答应了下来。接下来韩立交了二百灵石,妇人那伙人交了五百灵石,一同站到了标有“凝翠岛”的传送阵上。而白衣修士收了他们的灵石后,分给他们一人一张“传送符”,贴在了身上。此符和那“大挪移令”有同样的保护效果,防止他们在长距离传送中出了意外。“传送符”可用的传送距离虽然非常远,但还是有一定距离限制并只能作用一次。因此和“大挪移令”比起来,自然是远远不如了。不过就这样,此符也算稀罕之物,只有星宫的制符师会炼制,外面根本没有出售的。在韩立心里有点紧张的情况下,传送阵周围镶嵌的几颗灵石发出了耀目的白光。传送很顺利!在白光闪过后,韩立等七人就出现在了一个简陋的石屋内,屋内除了一名面无表情的星宫修士外,就空无一人了。这位星宫的修士只是筑基中期的样子,正在石屋的一角盘膝打坐。虽然见韩立等七人传送过来后,但冷漠的望了一眼后,就轻闭上双目没有丝毫想理睬他们的意思。韩立感受到一些不寻常的灵气波动,看来石屋被什么阵法禁制笼罩着。石屋的大门半开着,透过那些缝隙,外面出来了一些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并偶尔有人影闪动。正当韩立好奇的四处打量着四周时,那五人已自顾自的走下了传送阵,其中一位面色枣红的老者,忽然回头冲曲魂说道:“这位道友有没有兴趣联手。到时取到的妖丹。卖了灵石后大家均分。”这位老者正是五人中的结丹修士之一。“不用了,我二人另有计划!几位道友自行保重吧!”曲魂丑陋的脸庞没露什么异色,但一口就回绝了。”老者见曲魂不愿加入,微微露出一丝失望之色,叹息了一声又说道:“真是遗憾!若是有道友加入的话,就是捕杀六级妖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看二位道友的样子,是第一次来妖兽岛吧!在下给二位一个忠告,此地不但要小心高阶妖兽,更要小心一些败类和邪修的偷袭。有可能的话,还是多联系几个道友一齐行动好一点。在下,随时欢迎道友加入我们。”说完此话,老者就带着其他人将屋门一推,走了出去。韩立默然了一会儿,忽然轻笑一声,就带着曲魂也走了出去。“这是?”韩立有些愕然的望着石屋外的一切。说韩立现在所处的地方是条小街似乎没有错,因为附近不但有杂货铺、法器店,符箓店,甚至还有数家收购行,每家店铺内也都有一名懒洋洋的掌柜坐在那里。可这些店铺未免太简陋了吧,不是用一块块粗糙的石头垒建而成,就是用一根根木条拼凑起来,实在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韩立都怀疑一阵大风刮过,这些店铺是否还能尚存。而且这所谓的街道,根本是以他刚出来的石屋为中心,在一小块地方内,东一座西一间的胡乱建立的,乱七八槽的很,让人看了极不舒服。让韩立纳闷的是,此处除了那些商铺外,四处静悄悄没有。略微沉吟了一下,他哑然一笑。他怎么忘了!这里可不是什么悠哉的内星海岛屿,有胆量来这里的不是结丹期修士,最起码也是筑基中后期的修仙者。再加上分散到其它妖兽岛上的,这座凝翠岛上的修士,现在都出海捕杀妖兽去了吧!这样想着,韩立抬首四下张望了一下。这才发现,此地竟然背靠一座小土山,依山而建的。稍想一下,韩立走向了那间乱石堆起来的杂货铺。“有附近的新海域图吗?”在来之前他就已知道,所有妖兽岛的海域图都在不断更新中的,自然要买份最新的了。“有!有粗略的和精细的两种,不知前辈想要哪一种?”杂货铺的掌柜是位炼气期的中年人,一见韩立和曲魂两人过来询问,精神一振的马上解说道。“精细的”韩立不加思索的说道。“精细海图,灵石一百!”这位中年人狮子大开口的说道。“一百?”韩立觉得是不是耳朵出毛病,听错了价格。但马上脸色一沉,露出了怒色。虽然他不打算招惹什么是非,但也不会受一个低级修仙者放肆敲诈的。“前辈不要误会了!这个价格可不是在下定的,而是上面直接定下的价格,我们也只是听命行事而已。而且其他前辈将新的海域地形图卖给我们的时候,价格也是不菲啊!”这位杂货铺掌柜见韩立脸色阴沉了下来,没有露出害怕之色,反而倾诉其苦水起来。“上面!你们是哪家商盟的?”韩立怒色稍缓,皱了皱眉头问道。他心里很明白。能将生意坐到妖兽岛地商家,肯定不会是什么小商会?说不定就是四大商盟的店铺呢!“呵呵。前辈真是明白人。晚辈在丰乐商盟下面混口饭吃。”中年人微微一怔后,就陪笑着说道。“四大商盟之一,在天星城开了丰乐拍卖行地丰乐盟?”“正是的,前辈!”听到这里,韩立没有再啰嗦的扔出了块中阶灵石。顿时这位杂货掌柜,笑呵呵递给了韩立块玉简。“其他的店铺。不会也是你们丰乐商盟的吧?”望了望其它几家商铺,韩立收起了玉简,没有好气的问道。“这怎么可能?除了西边那家收购行外,其它地都是其他商盟开设的,和我们丰乐盟无关。”中年人瞥了其他商铺一眼后,略带些敌意的说道。听了这话。韩立没有再说什么,带着曲魂扭头就走。等他走出数步,放出神风舟刚想要御器飞走之时。忽然一道绿虹从天而降,正好落在了斜对面一家收购行跟前。光华收敛后,露出了个身材魁梧的结丹期大汉。“范小子,你的生意来了。”大汉一现身,就冲着收购行里大声嚷嚷道,接着从怀内掏出一个储物袋,往地上一倒。一片霞光翻卷后,地上多出了一条两三丈长的怪鱼尸体。说它是鱼。只是因为其身体表面覆盖有一层青色鱼鳞而已。但却长着一个蟒蛇一样的怪头,同时腹部还有一对巨大的利爪。并在背部靠前地位置处,裂开了一个乎乎冒血的血洞,似乎妖丹已经被摘掉的样子。“哎呀!是郝前辈来了。这只碧磷鱼妖可难杀的很啊!也只有前辈这等大神通之人能灭的掉它们。”从收购行中飞快的跑出一名炼气期的青年,双目灵动机灵之极。他一边上去检查妖兽的尸体。一边口中不停地奉承道。直说地这大汉一阵的哈哈大笑,似乎是个豪迈之人。忽然大汉一转脸。面向了韩立和曲魂两人,略看了一眼后,就很爽朗的冲他们招呼道:“两位道友面生的很,刚到凝翠岛吧!有没有兴趣一齐捕杀妖兽!”如此热情,韩立笑了笑没有言语,但曲魂却在他的心轻摇头地拒绝了。大汉见此,露出一丝遗憾之色,但仍然热心之极地讲道:“在下郝远天,在这凝翠岛也有几分名气。两位以后若是改变了注意,还可以再找在下的。”说完这话,大汉从收购行青年手里接过一袋灵石,看了一眼后,就风风火火地再次化身绿虹的飞走了。韩立站在原地默然了起来。从一齐传送来的红脸老者和姓郝大汉的热情拉拢来看,来凝翠岛的结丹修士显然没有多少,而且还形成了各自的小团体。看来就像从资料上知道的那样,即使是结丹期的修士,在这外星海也要结伴而行才能够安全的捕杀妖兽。他若不是另有自己的计划,恐怕也就答应了其中一家的邀请了。韩立心里一边想着,一边和曲魂也上了神风舟,从另一个方向御器飞起,向岛外飞驰而去。在法器上,韩立将那块刚买到手的海域图玉简仔细看了一遍,才收了起来。凝翠岛并没有多大,就这一会儿的工夫,神风舟就已飞到了岛屿的边缘处。站在神风舟的边缘处,韩立四处眺望了一下,眼中精光一闪后,重新调整了方向,想无尽的大海深处飞去。韩立不敢离海面太低飞行。因为某些修为高深的妖兽,即使潜伏在海底也能隔着深达数百丈的海水,凭空吸食从海面上飞过的所有活物。若是有修仙者惊动了它们,一样难逃杀身之祸的。韩立自然小心之极!但同样,在外星海也不能飞的太高,因为外星海不光海中有妖兽成群结队的出没,就是高空中也有飞禽类的妖兽不停的盘旋着。若是被它们盯上了,同样是危险之极的事情。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事情,毕竟各个海域的情况还是有些差异的,没有什么绝对安全之说。每年都有众多的修士传送到各妖兽岛,做着杀妖取丹的美梦,但是其中不少一离开岛屿后,就再也没能返回过。结丹期修士捕杀妖兽不成,反被高阶妖兽吞食的事情,更是时有传来。可见,在外星海捕杀妖兽得到的好处固然令人眼红,但同样也意味着高风险的存在。所以出来捕杀妖兽的修士,基本上都会自动和相熟之人组成固定的团体,一齐行动。这样一来,就安全多了。但是聚集大量的人手一齐捕杀妖兽,也是个犯忌讳的事情。因为以前,在妖兽岛曾有过整合整岛修士,群体捕杀妖兽的事情。结果这些修士仅得意了一阵子,就引来了数只七级以上的深海妖兽和一大群其它妖兽的围攻,不但这些修士死伤惨重,就连那座妖兽岛,都被这些妖兽彻底毁掉了。这样的事情,后来又发生了两次后,就再也没人敢一次聚集太多的修士行动了,顶多是数人、十几人的小团体行动。这也就造成了各妖兽岛小团体众多,修为高深的独行修士备受拉拢的局面。基于上面得到的信息,飞出了凝翠岛后,韩立马上神色郑重起来。他不但放出强大的神识,将周身数十丈的范围都罩在其内,同时还全力驱动神风舟,化为了一道白光,以极快的速度破空飞行着。韩立每飞行了数个时辰后,就会在停下来辨认下方向,深恐自己飞错了方向,找不到自己想要去的地方。别说,韩立的运气还真不错!一路上,除了远远发现了一只在海面上嬉戏的五级妖兽,韩立稍兜了个***外,并没有遭受什么麻烦。就这样飞飞停停的三日后,终于瞧见了一座火红色颜色的小岛。等略飞近了一看,才能看出,此岛竟是由众多鲜红色的珊瑚堆积而成,在阳光照射之下闪闪发光,实在是美丽迷人之极!韩立在此岛上空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了欣喜之色红瑚岛!这是最近的珊瑚岛了,就在这里吧!”韩立站在神风舟上喃喃的自语道,然后驱动法器在此岛四周迅速的兜了一大圈,并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在确定珊瑚岛附近的确没有其他修士或者妖兽存在后,韩立和曲魂才缓缓的降落在了此岛上。小岛的面积不算大,呈不规则的环形结构,由诸多个大小不一的珊瑚礁,东一串西一串的拼凑成。韩立站在光滑的实地上,用皮靴摩擦了下脚下暗红的沙粒样粉末,抬首仔细打量了下此岛的地形。不一会儿他就眯起了眼睛,露出深思的目光。忽然,韩立向曲魂下了到附近警戒的命令,自己则开始在此岛上走动了起来。在有曲魂警戒守卫的情况下,韩立两日里就在此岛上东看看,西看看的渡过。他将整座珊瑚岛的地段都巡查了一遍。甚至到了最后,还潜进了环形岛中间的海底,半天都没有出来。当第三日时,韩立终于停了下来,心里已有了定议!他命令曲魂在选中的数处地段上,开始布置下了“颠倒五行阵”“天风狂烈阵”和“幻形天罗阵”等三座大阵。这些大阵正好堵在了进入红瑚岛中心处的三处必经之路上。然后,韩立才在红瑚岛的环形中心处,将剩下的所有布阵器具都用了上去,再布下数座小型法阵,将四周彻底封住。如此一来,应该称得上是天罗地网了。做完这一切后,韩立再次仔细的检查一遍,确定了的确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后,才从怀内掏出了一个玉盒出来。单手抚摸一会儿玉盒的表面。韩立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轻轻的打开了盒盖。里面是一株单茎十三叶地寸许大灵草!此草的十几枚叶子全部卷曲成圆筒状。看起来有些奇特。但更惊奇地是,它通体白濛濛的,散发着淡淡的霞光,显得绚丽耀目之极。颇有些仙家之物的样子。这就是韩立此行的最大杀手锏“霓裳草”。实际上,此草虽然不能说是常见之物,但也算不上稀罕之极的东西。在乱星海地珊瑚礁上可以找到此物的。但若是种植在普通的泥土里,四周并非色彩鲜艳的环境,则不出一两天,霓裳草就肯定枯萎而死,很是有趣的。最奇妙的是,其身上散发的光华,会和其生长的环境始终一致地,会随着环境色彩的改变而改变。即可能散发的是红光,也可能散发的是蓝光等其它颜色。不过,它的药效对修仙者来说并不算重要,完全不像其外表这样有吸引力。只是炼制一些低级丹药的药引而已,一般不会引起修士们的注意。但“霓裳草”的另一个诡异之极地名称——“诱妖草”,曾经在乱星海修仙界引起过不小地骚动。当时也不知道是哪位修仙者无意中发现的。这艳丽之极的药草,虽然一出现就有十三片圆筒状的卷曲叶子,但是每过百年就会渐渐展开其中一片。展开的过程会持续六到七天。并同时散发出一种古怪地味道。这种味道修仙者闻了没有什么作用,但对海中地大多数妖兽来说,却充满了无比的诱惑。只要闻到这种味道,在一定范围内地妖兽都会闻风而动的寻来,并马上争先恐后的将其吞食掉。而且这种霓裳草的年份越久。其展开叶子时能影响的范围也就越大。对高级妖兽的诱惑也一样增加。据说曾经有一位元婴期的高人,在外星海的深处。巧发现了一株千年以上的“宝光草”,而且此草刚好伸展开其第十一枚叶子。结果这位高人,亲眼目睹了附近数十只六七级妖兽一齐向他冲来的壮举,吓的这位高人不得不落荒而逃了。于是,这件发现在修仙界公开了以后。许多修士都有了用此草来引诱妖兽,好灭妖取丹的想法。因为,高阶修士来到乱星海捕杀妖兽,最头痛的就是在海面上往往流窜了数月,一只妖兽也没发现的情景出现。对大多数修士来说,五级妖兽才是最好的下手目标,六级七级冒着有人阵亡的风险了。而八级以上的妖兽,除了物们,其他等阶的修士都是望风而逃的。否则就不是捕杀妖兽,而是给妖兽喂食了。外星海的妖兽数量的确很多,但它们只要不浮出水面,在深海内潜伏不出,根本不易发现!要不是高阶修士可一日御器数万里,并有神识搜索海面和海底的神通,恐怕就是在乱星海游荡个半载整年,碰不到一只妖兽也是正常之极的事情。毕竟除了外星海太大的缘故,大多数妖兽都有自己独特的隐匿手段,就是用神识去查找,也极易忽略而过的。现在“霓裳草”这种引妖兽的奇效出现,自然引起当时的修仙界一阵骚动。一时间百年数百年的“霓裳草”奇贵无比。但很快这些人就发现了这种想法,根本就是白日做梦。首先,他们没办法掌握“霓裳草”的准确展叶时间。说是满百年展开一片叶子,但误差个两三年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们这些出海的修士,可无法有效的利用这段时间。其次他们还郁闷的发现,这些霓裳草竟有一经种下,不满百年就不能拔起的古怪习性。否则霓裳草会丧失展开叶子,发出气味的奇效。如此一来,他们将快展叶的霓裳草到带在身上,移植到外星海的想法也破灭了。于是“诱妖草”的叫法,不久后就被修士们抛弃了,仍恢复了“霓裳草”的称呼。韩立是在一枚玉简中,看到将相关资料当笑谈记载的。他当时就灵光一动,就想到了神奇小瓶和此灵草巧妙配合后,产生的守株待兔奇效。他立刻从坊市内收购了一批霓裳草,在自己的洞府内做起了试验。果然将绿液滴上去后,少则一两天,多则四五天,霓裳草肯定会伸展开了一枚叶子。而在伸展过程中也散发出了古怪的气息,这气息说不上好闻也说不上恶臭,是一种让人印象极深的奇异味道。韩立心存疑惑的将两只血玉蜘蛛放进了药园内,结果这两只灵兽立刻激动之极的飞跃而去,毫不犹豫的将几株发出古怪气味的霓裳草,啃得一干二净。随后没了这种气味,这两只白蜘蛛马上恢复了常态。韩立惊喜之余,又担心的观察了血玉蜘蛛十几天后,并没有什么异常出现,这才放下了心来。有了这个杀手锏在手,他顿时对自己杀妖取丹之旅充满了信心。重新准备了一番后,韩立不但带了大量的霓裳草幼苗和小瓶,还特别挑了珊瑚岛众多的凝翠岛海域,传送了过来。毕竟,也只有在珊瑚众多的地方,霓裳草才能存活啊。如今,他在此红瑚岛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将霓裳草催熟后,让妖兽自动送上门来了。韩立在珊瑚岛的环形中心处的找了一处孤零零的珊瑚礁,将玉盒内的霓裳草幼苗移置了过去。虽然他知道,年份越久的霓裳草展叶时影响的海域会更广,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从百年的霓裳草开始做起。韩立从身取出了小瓶,将瓶内的一滴绿液小心的滴在了霓裳草上。然后就在附近的珊瑚岛上开始闭目养神了,曲魂也早已回到了他身边,一齐养精蓄锐起来。当第三日的时候,霓裳草终于在韩立的眼皮低下,有了展开叶子的迹象,并散发出了奇异的气味。韩立二话不说,一只手忽然光芒一闪,数个光华各异的阵旗出现在了其四周,并整齐的插在其身前的地面上。韩立望了一会儿这些阵旗,神色不动的重新闭上了双目。他已经想好了,若是数日后还没有妖兽出现,他就再滴上一滴绿液,将霓裳诱妖的范围再扩大一些。如此这样一来,总能有妖兽送上门来的。韩立的担心,显然多余了。仅仅半个时辰后,韩立就感到两股强大的灵气波动从东西两个方向急速靠近红瑚岛,让脸色微微一变。他猛然睁开双目,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那排阵旗,抿紧了有些发干的嘴唇。虽然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但一次面对两只高阶妖兽,心里还情不自禁的紧张起来。突然,面前的一杆青紫色阵旗光芒大放,接着轻微的抖动了起来。韩立神色肃然,但没有马上采取什么行动,只是静观不语。他知道,虽然五级妖兽已经算有了灵智,但陷入了“颠倒五行阵”这样的大阵中,一时半刻是不可能破阵而出的。因为五级妖兽的修为,虽然号称和结丹初期的修士相当,但真正搏杀起来,大半不是同级修士对手的。毕竟它们吃亏在灵智太低,天生所会的法术又太单一,所以很容易被同级修仙者抓住破绽而击杀掉的。阵法这样高深的东西,就更不是它们能够短时间破掉的了。因此,韩立才能安心的等到另一只妖兽也落入了阵法中,才会放心的出手。正当他忐忑不安的暗想之时,一杆黄色的阵旗也光华大放起来,并发出低鸣的嗡嗡之声。顿时,韩立原肃然的面孔露出了一丝喜色,接着双手一掐法决,将不远处的霓裳草气息。用周围幻阵地禁制封死住了。否则再引来一两只妖兽。他可应付不了啊。做完这事后韩立一伸手,往虚空处轻巧地一抓。两杆发出异样的阵旗自动飞射到了其手上,口中再轻吐一个“走”字!身后地曲魂顿时一张嘴,喷出一道黄芒出来。接着黄光大放,竟卷起韩立化为一道黄虹冲天而去。片刻后。韩立出现在了最西边的“幻形天罗阵”上空,只见阵中黄绿两色的彩霞正翻滚不停。并从阵中隐隐发出牛吼般地轰鸣之声。韩立放出了神风舟,御器独自飞离了开来。接着将黄色的阵旗从怀内抽出,轻轻在手上一摇后,从旗杆上射出一道黄光正好击到阵中地彩霞之上,顿时各种霞光收敛了起来。露出了困在阵中的一头妖兽出来。此妖长约两三丈。通体滚圆并浑身都是火红色地芒刺,猛一看犹如一只巨大的海胆。但是圆鼓鼓的身上却长满了数十只大小一样的碧绿色眼珠。这些眼珠冰冷之极,正接二连三的射出赤红地光芒不停地冲击着大阵的禁制,而那牛吼一样地声音,正是从其肥胖的腹部不停的发出,似乎正处于暴虐的急躁之中。“千目妖”一看清楚妖兽的相貌,韩立马上认出了妖兽的来历,心中有些兴奋起来。这是乱星海最常见的五级妖兽之一,正好让他练练手。他不敢耽搁太久!这可不是“颠倒五行阵”,可禁不起此妖多折腾几回的,就马上心念一动,向曲魂下了命令。曲魂接到吩咐后,周身的黄光马上一变,突然转化成了冲天的血光,接着其两手一合再飞快的一分,手掌之间飞射出一道黄色的月牙飞芒,直射入了阵中向“千目妖”狠狠斩去。这正是曲魂炼化了七七八八的法宝“混元钵”。“千目妖”虽然被困在了阵中,但似乎也知道黄芒的厉害,周身的眼珠瞬间同时盯向了“混元钵”飞来的方向,数十道赤芒汇集一齐,化为一道粗大的红色光柱,硬生生的顶住了黄芒的前进,一时和驱动法宝的曲魂成了比拼法力的局面。见此情景,韩立不怒反露出了喜色。他伸手往腰间一只鼓鼓囊囊的储物袋上一拍,顿时上百道白光从袋中不停的飞出,转眼间就落到了大阵的四周,露出了一只只狰狞的傀儡兽出来。这些丈许高的傀儡兽一显出身形,立刻一张嘴,顿时各色的刺芒在它们口中开始凝聚起来,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这时韩立脸上升起一丝兴奋的红晕,再一翻手,那套“红线遁光针“就出现在了手掌中。此同时,上百道光柱从傀儡兽的口中整齐的喷出,气向阵法中的“千目妖”。妖兽似乎也发现了不妙,它突然一声尖啸,整个身子”呼哧“一下,竟卷曲成了一个满是刺芒的巨大肉球,同时眼珠中喷射的光芒颜色一变,赤芒忽然变成了绿芒,这些绿芒也没有飞出攻击敌人,而是在起肉球的四周凝聚成了一个厚厚的光罩出来。上百道光柱同时击到了绿色光罩上,在轰隆隆的光芒四溅中,妖兽的护罩还真的支撑了下来,但光罩上绿光闪烁不定,已呈现出了不支的状态。而这时的混元钵,终于击散了没有了后力支持的红色光柱,在曲魂的指挥下巨大化了起来,瞬间化身成了一件直径数丈的巨大圆盘,配合光柱的攻击,狠狠的斜击了下去。一阵清脆的破裂声传来,光罩虽然在“千目妖”狂喷绿芒支持下,仍然承受不住光柱和“混元钵”的双重攻击,彻底崩溃了。见到此幕,已等待多时的韩立不假思索的一扬手,十几道红线脱手飞出,乘虚而入的激射向妖兽裸露的身体……一顿饭的工夫后,在阵法中间的韩立,手上托着一颗鸡蛋大小的绿色圆球,满脸的喜色。在其脚下匍匐着伤痕累累的妖兽尸体,在尸体某处还裸露着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走”韩立没有多加迟疑,用储物袋将千目妖的尸一收后,立刻再被曲魂所化的黄虹卷走,向另一处大阵疾驰而去。……就这样,韩立在这红瑚岛一呆就是一个多月。他先后数次向那株“霓裳草”滴上绿液,迫使其展叶发出气味,来渐渐增大其诱妖的范围。如此一来,几乎每隔两三日就会有妖兽被吸引而来。让他和曲魂两人一口气灭杀了十几头五级妖兽,这让韩立狂喜不已!但当霓裳草到了四百年份时,竟然引来了一头罕见的六级妖兽“鸡冠蛟”,把韩立吓了一大跳,急忙用阵法禁制住霓裳草的气息外散,这才让此兽在附近徘徊了几圈后,悻悻的离去。受惊不小的韩立总算知道了,霓裳草最好只催熟到三百年即可。再增加年份的话,就会引来更高一级的妖兽了。于是,他赶紧换了一株霓裳草的幼苗,重新催熟!但这时红瑚岛附近的五级妖兽,都被他斩杀的差不多了。在见一连六七天,没有妖兽在上门后,韩立和曲魂并没有留恋此地,而是马上将阵法一收,往外星海深处飞了数日,另寻了一处珊瑚岛同样布下大阵,继续杀妖取丹。这种既刺激又枯燥危险的生活,让韩立在外星海一过就是五年的时间!在此期间,他斩杀的五级妖兽数以百计,甚至有一些是修仙界从未听闻过的陌生妖兽,这让初次对上的韩立,数次陷入了生死一线之间中。要不是凭借着曲魂和傀儡的悍不畏死,恐怕即使有阵法相帮,他也会葬身在了茫茫大海之中。而且经过这些年的消耗,不但傀儡们损耗了十之**只剩下了二三十只左右,就是布阵器具也在几头性子暴烈的妖兽自爆中,大都被毁掉和残缺不全了。就是那套最厉害的”颠倒五行阵“,也在半年前时因不慎引来了一头七级妖兽,无奈之下,只好舍弃大阵暂时困住此兽,而他和曲魂马上逃之夭夭了。这五年间损失如此之大,当然收获更是惊人之极!除了得到数百颗五级妖丹外,韩立得到的珍稀妖兽材料更是不计其数,甚至不得不抛弃一些价值稍刺点的东西,而让储物袋得以减轻压力。另外在击杀数百妖兽的搏杀中,他将自己的实战技巧磨炼的出神入化,还掌握了不少灭杀妖兽的独门小技巧。如今的韩立,就是单独对上一头普通的五级妖兽,也能面无惧色的从容应对了。向来小心谨慎的韩立,还是踏上了飞回凝翠岛的途中。他很清楚,没有阵法和傀儡的辅助,单凭他和曲魂还有两头血玉蜘蛛,在这外星海乱闯实在太危险了。即使他们可以轻易的对付五级妖兽,但万一被六级以上的妖兽盯上了,还是难逃一死的。而且据他估计,他所收集的妖丹,应该足够支撑他二转甚至三转还绰绰有余的。数百颗五级妖丹可是最少也价值数十万灵石,更别说其中还有不少稀有之极的品种,恐怕更是价值翻倍了。韩立并不贪心!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在仙道之路上走的更远一点,所以一察觉继续诱杀妖兽变得危险重重时,马上就决定收手返回。如今的他们,已深入了外星海够远了。要不是每经过一座陌生的岛屿,他就记载下自己的海域图,说不定连回去的道路都找不到了。返回的路程,韩立足足飞了数个月。他身怀重宝,实在害怕路上遇到厉害的妖兽或传说中的打劫者。妖兽倒还罢了,顶多兜点***,一般不会紧追不舍的。但若是遇到心怀歹意的修士,自然不会放过落单的他们。到时不但妖丹难保,恐怕多半连小命多半也要呜呼吧!所以一路上他和曲魂高度警惕着,一发现有其他修士地踪迹。立刻隐匿或远遁掉。如此一来。总算没有出事地带着妖丹回到了凝翠岛,这让他大松了一口气!韩立走进了那个破烂之极的小街。除了有两名店铺地掌柜换了生面孔外,其他的一切仍然和离开时的一样。他没有理会略带诧异之色地众人目光,直接走进了传送的石屋。石屋内地天星宫的修士。已经换成了一名面容和善地中年人。他一见韩立和曲魂走了进来,就面带微笑的问道:“两位道友要传送吗!”……韩立一头栽进了眼前的大床上。呼呼的大睡了起来。此时他已回到了天星城三十九层的洞府。身心疲倦地他顾不得其它地事情,先酣睡了数日后。才精神抖擞的苏醒过来。此次外星海之行,实在让他累地不轻啊!醒来后,韩立在洞府内四处溜达了一遍,觉得几年不见,府内的一切让他升起一种亲切的感觉。但当看到虫室时。却发现那噬金虫又化成了一个巨大的银球。倒挂在虫室顶上进入了长眠中这一幕,让他不禁轻摇了摇头!随后韩立往坊市跑了一趟。多跑了几家店铺,将坊市内的各种丹方都买了一份回来。然后马上回府,进入了炼丹的忙碌之中。整整两年的时间,韩立在洞府内根据收集来的丹方,将那些妖丹结合催熟的灵草,炼制出了大批的种类众多的丹药出来。原先的让他头痛的抗药性问题,终于不再是问题了。而且在此期间,他将手中的用不上的各种妖兽材料,捡那些不在天星城常驻的小商家慢慢放了出去,倒也换了大量的灵石回来。他一时不会再为灵石的事情发愁了!做完这些事情后,韩立就将洞府彻底封闭了,开始做散功前的准备。不过,在重新整理储物袋中的丹药和剩下的妖兽材料时,倒让他无意中拿一些特殊的东西有些头痛。这就是在乱星海诱妖时,他所催生出来的大量数百年左右的霓裳草。这些东西拿出去出售值不了多少灵石,而且毁掉又有些可惜了,毕竟是用不少绿液才催熟出来的东西。另外,他始终对这霓裳草展叶时竟对妖兽有如此大的诱惑力,颇感兴趣,一直想仔细研究下的。韩立看着面前的众多霓裳草,心中莫名的升起了一个怪异的念头,并且越来越强烈怎么也压不住。这让他心里有点诧异!他歪头想了想后,忽然将这些霓裳草重新装好,并带到了关着“噬金虫”的虫室。随意的将一株数百年的霓裳草扔进了虫室内。可是进入了沉眠中的噬金虫根本没有任何的反应见到此幕,韩立自嘲的笑了几声但回头犹豫了一下后,还是让曲魂将这些噬金草重新移置到药园内的几块巨大珊瑚礁上。不久后韩立进入了密室内,按照“三转重元功”提供的散功法决,开始了小心翼翼的散去修为。为了安稳起见,韩立的散功过程缓慢的很。整个散功过程持续了半月之久,一点点的将自己修为降低到了筑基初期的水准,才算圆满的结束。这时韩立暂时出关了一下,让自己稍微巩固下散功后的修为,再服药修炼“三转重元功”。在此期间,韩立鬼使神差的再使用绿液催熟了一株霓裳草,并趁其发出古怪气息的时候将其扔进了虫室内。随后,他站在虫室外隔着纤细的小洞,凝神细望了一会儿,心里有些失望!因为噬金虫凝聚的银球还是一动不动,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两样。这情形既让韩立有些意外,也没什么很奇怪的。因为霓裳草原本就不是对所有妖兽都有诱惑力的。而这噬金虫排名如此之高,不在受诱惑之列也是很正常的事情。韩立轻叹了一口气,准备不再浪费时间和绿液在此草上了,还是全力炼制“饲灵丸”争取让两头血玉蜘蛛再次升级划算的多。他正如此想着的时候,虫室内的银球忽然裂开了!数百只噬金虫双目红光闪闪,它们蜂拥而至的冲向了发着古怪气息的霓裳草,瞬间将它啃食的一点不剩。然后仍嗡嗡的低鸣个不停,似乎有些暴躁起来了。看到这一幕,韩立有些怔住了!但马上露出一丝喜色。看来这个试验还可以继续下去啊!心情大好韩立的离开了虫室,并吩咐曲魂,以后每隔一段时间就扔进去一枚同样的霓裳草进去。他要看看,这霓裳草到底对妖兽有什么作用,以解心头之惑。不久后,韩立携带所有的丹药进入了密室内,闭起了生死关。韩立已彻底辟谷了,为了专心修炼决定不恢复修为,就绝不走出密室半步。至于洞府内的一切,因为有分身曲魂可以遥控,倒也不用他多操心了。于是韩立从储物袋中掏出一瓶丹药,服下一颗后,就缓缓闭上双目,进入忘我的修炼之中。以后的时间,韩立除了每日里联系密室外的曲魂一次外,就将全部心思都花在了炼气打坐上。时间一长,韩立自然心无旁骛,只要一感到体内的灵气不足了,就随意摸出一颗丹药来服下,然后接着修炼。这样一来,时间自然过的飞快!一年年单调的修炼、修炼、再修炼的枯燥生活,在韩立一心想要结丹的强烈**之下,竟不知不觉的过去了。十年一闪而过,密室的大门毫无动静!二十年过去了,大门还是紧闭不开!三十年……时间流逝,日月如梭!六十年后的某一日,韩立的洞府上空,忽然黑云压顶,银蛇乱舞,天色骤大变起来。同时,附近百余里的丝丝灵气,全都疯狂般的向韩立的洞府聚敛了过去,并形成了肉眼可见的灵气大漩涡。惊得附近的所有修士,无论是经过的,还是是居住附近的,都纷纷驻步不前或走出洞府,向异象发生的地方神色惊讶的眺望过去。“结丹了!又有人结丹了!”许多修士呆呆的望着这一幕,口中喃喃的自语道,脸上的神情各异,丰富多彩之极!妒忌的,茫然的,更多的则是流露出羡慕之极的眼神……同时城中的众多结丹期以上修士,虽然没有看到这风云色变的天象,但整座天星城的灵气异常,还是逃不过他们强大神识感应的!他们朝韩立的洞府方向瞅了一眼后,有不动神色的,有略显兴奋的,还有眉头皱起的……洞府内,密室地大门终于打开了。人影一闪,一个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的人,从密室内慢慢的走了出来。这时黄光闪烁。曲魂马上出现在了此人身边,神色木然之极。“嘿嘿,结丹,终于金丹大成了!”望了望密室外的一切和身侧地曲魂。这人忽然仰首大笑了起来。竟隐隐露出了龙吟虎啸之音。从脏乱地发髻之间露出的面容,正是六十年前进入密室内的韩立。只是此时的他,目中精芒流露,举手投足之间都有莫大的气势。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大笑完地韩立,看着密室外的一切,竟有种陌生地感觉。六十年地不问世事。让他大有物是人非之感,好像以前发生地一切都变得非常遥远了!韩立没有在原地多停留,而是沿着记忆中地印象,回到了自己地寝室。一顿饭地工夫后。韩立从寝室中出来时容光焕发。重新恢复了数十年前的容貌和装束,还是一副二十许岁的青年模样。不过这时的他,神情清冷之极。不慌不忙地朝着虫室走去。虫室内的噬金虫己和数十年前截然不同了!不但数量达到了恐怖地数万只,原本银色的虫壳也出现金色地斑点,显得狰狞凶恶了许多。看到这一幕。韩立没有露出惊讶之色。早在多年前。他就通过分身曲魂知道了这一消息。如今只不过亲眼目睹下真实地情形。说起来,韩立自己也万没想道。当初的灵光一闪,拿这些噬金虫做霓裳草地试验。竟然歪打正着的解决了噬金虫地培育问题。他闭关后。曲魂仍每月不停的给噬金虫喂食展叶地霓裳草,这些飞虫食用后脾气变的越来越暴躁起来。当喂食到了三四年后,噬金虫终于发生了异变。它们竟然在一次啃食完霓裳草后,互相吞噬厮杀了起来。没几日原本数百的噬金虫只剩下了十几只。但存活的这些虫子,体积和气息都远胜从前地同类。而且在这些虫子吞噬了其它同类后不久。竟开始了自行地产卵,每一只在产下了近百余枚虫卵后,才慢慢的死去。韩立一下就得到了上千枚地虫卵。这些虫孵化仅仅一年地时间后。就自行孵化了。于是。曲魂再用霓裳草喂食它们。让它们不停的相吞噬、产卵。如此的几轮之后。噬金虫地数量开始狂增起来。要不是霓裳草的可以催熟地数目有限,让它们互相吞噬发生地时间越来越拖后,想必数目还远远不止这些!更令人惊奇地是。这些噬金虫互相吞噬繁殖的后代。竟一代比一代强大。一代比一代凶猛。就连虫壳也在纯银色中出现了点点金斑。而且金斑还有越来越大地趋势。这让他暗想过。是不是等虫壳全部转化成了金色。它们才真正的升阶了。站在虫室外,韩立目光闪动的望了这些噬金虫大半天,没有言语一句。他很清楚。这样地繁殖培育噬金虫地方法。肯定不是古时的御兽修士所采用地正统手段。因为他相信。神秘小瓶的催熟奇效绝对在这凡俗世间是绝无仅有地。说不定此种方法,更胜前人地育虫手法呢!想到这里。韩立微微一笑。向隔壁不远的另一间虫室走去。那里关着两头血玉蜘蛛。虽然在韩立的授意下,曲魂只用这些年产出地一小部分绿液,来培育炼制饲灵丸的灵药,但是经过这么长时间地饲灵丸喂养,两只血玉蜘蛛早已升了数阶,如今已是四级顶峰地妖兽了。现在地它们。完全和当日地下洞窟内见到地白玉蜘蛛一模一样,通体晶莹如玉,漂亮之极!韩立地到来,显然惊动了两只白蜘蛛,早己和韩立心神相通地它们立刻飞快地扑向了石门。一副想和韩立亲热戏耍的样子。韩立心里一喜,立刻打开了石门。两只血玉蜘蛛马上一跃而出,围着韩立身侧不停的打转起来韩立抚摸一会儿两只妖兽地背部。对它们晶莹之极地身体啧啧称奇不已!然后才用灵兽袋将它们收起。转身离开了虫室。那些噬金虫。韩立还没有动用的意思。他打算等这些虫子再孵化几代,身体彻底转变成了金色后再拿来大用,算是他暗留地杀手锕了。接下来,韩立又在洞府的各处转了一圈。才兴致颇高的回到了寝室中。躺在舒适地木床上,韩立想起了在密室内结丹的情形。说起来,这次能如此之快的结丹成功,也大出乎了韩立自己的意料。他并没有修成“三转重元功”地三转。只是在花了三十多年地时间完成了二转而已。因为完全靠服用丹药修炼“三转重元功”。进度远比他当初预想的要快得多。原以为将三转全部修完。肯定吃力之极,甚至根本做不到。但没想到仅百余年地时间就完成了二转。这让他剩下的寿元修炼成第三转是绰绰有余地。如此一来,韩立的心思活动了起来,又不敢将所有结丹希望都放在了“三转重元功”上了。毕竟此功法可是人家独创的,还未有其他人修炼过呢!而且此功法所说的三转后可以有一半地结丹率。那不是说即使他修炼完了三转。还是有一半可能是无法结丹地。这让他忧心忡忡起来。不由得想多采取一些手段,让结丹地希望更大上一些。这时当处初被他灭掉地。原千竹教少主“林师兄”讲过的。将大衍决修炼到了高深层次能够提高结丹率地说法,再次浮现在了其脑海中。于是经过一番仔细斟酌后,他改修炼起了大衍决第三层功法。“不管此说法是真是假。修炼了总没有坏处吧!”这是韩立当时简单的想法。第三层地大衍决,当然比修炼第二层时花费地时间更长。韩立足足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才好不容易突破瓶颈。将其勉强练成。至于大衍决地第四层,韩立根本没想去修炼它。因为修炼其花费的时间,还是现在地韩立能够浪费起地。此后,韩立才在各种灵药地辅助下,开始了长达数年的结丹。说实话,因为上次一转时结丹地极度惨败,让韩立并没有对二转的结丹有太大地希望。只是抱着一种花几年时间姑且一试地心态进行地,曲魂结成煞丹花费了四年时间,而韩立因为资质不如地缘故,用足了五年多时间才在不久前意外的金丹大成。即使切身感受到天地灵气往体内疯狂的灌输。全身真元在丹田处拼命翻转后,凝结出一粒拇指大小的四色珠子时。韩立仍有一种恍若做梦的感觉。“就这样进入了结丹期?”他还有点不太敢相信!一点思想准备地韩立,因这天上掉馅饼的巨大惊喜。差点让还未稳固的金丹又崩溃了。吓得他赶紧收心平静下心境,才没闹出个大乌龙。让自己再跌回筑基期去。想到这里时,躺在床上地韩立不禁嘴角翘期,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笑。“呼哧”一下。他做了起来。走下了床去。如今地他。即使离结丹之时已过了如此长地时间,仍然内心越想越兴奋,无法安然不动。进入了结丹期,不但意味着从此算是修仙界的前辈高人了,而且寿元更是达到了恐怖地五六百年之久,这让他以后可以安心的修炼了。最重要的是,他终于可以使用丹火,来炼制打磨自己的法宝了。一说起法宝。韩立地手上就有两件。一件“混元钵”已让曲魂炼化了。另一剑“绿煌剑”他准备先拿来护身。暂时一用下。而最终他要炼制地,还是“金页”上垂涎了好久的“青竹峰云剑”此法宝。此剑乃是成套炼制的,只要一炼制成功绝对威力极大,足可以横扫同级修士了。再加上。他如今青元剑诀到了练至了第七层。终于可以使用“剑影分光术”的神通了。这让他对结丹之后地修仙之路,充满了期待!他如今要做地,就是赶紧收集炼制“青竹峰云剑”的法宝材料。好早日将此法宝在丹火和元神中培炼出大威力来。韩立正在卧室中暗自思量之时,脸上忽然神色一动,转身走了出去。当他来到封闭多年未曾解封的洞府大门时,一眼就看到在洞府前的禁制中,有七八道颜色各异的传音符,正如无头苍蝇一样的到处乱撞着。看到这一幕,韩立双眉一挑,拿出禁制令牌出来,口吐了一个“收”字,顿时这些传音符全都大赦般的飞射到了其手中。韩立没有离开的这里,而是不动声色的一一查看起来。这些传音符一小半,是住在附近的结丹期修士发来的恭贺之言,另一部分竟是几个大小组织的招揽之言,有的愿意以客卿长老虚位位以待,有的则用奇珍异宝作为聘用费用,还有一个竟然一开口就是赠送绝色婢女一对,作为招揽其的礼物。听到这些内容,韩立暗自翻了翻白眼。那些结丹期修士的传音符,客气的回了一下外,那些大小组织的则直接回绝了。他可不认为进入结丹期,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还是花些时间巩固下境界,继续保持低调的好啊!下面的日子里,韩立开始频繁的到附近几位结丹修士的洞府窜了下门,虚心请教了一些进入结丹期后要注意的问题。因为他所询问的都不是什么隐秘的东西,这些修士倒也很乐意在闲谈中,指点他一二。让韩立收益不小啊!不过,这些修士也对韩立结丹后还能保持如此年青的容颜,大感羡慕。毕竟除非是天生资质过人,或者像韩立这样有众多灵药辅助修炼,大部分修士在结丹时年龄可都不小了。即使结丹后寿元大大增加,但面容可不会转回年青时的模样,顶多以后衰老的程度大幅度降低了而已。当然有些人修炼的功法自带驻颜的奇效。也可结丹后仍年轻如少男少女。韩立这次没有敝帚自珍,当即用手上的几粒定颜丹,从他们手中换了一些珍稀的物品,大家皆大欢喜起来。如此几次来往之后。韩立和这些人虽然还称不上什么好友,但总算混熟了面孔。大家你一句道友,我一句兄台地,倒也相处的不错。在此期间,韩立同时炼化那“绿煌剑”及四处寻觅炼制法宝和三级傀儡的材料。可以炼制法宝的材料很多,炼制地方法更是千奇百怪。种种不一。在花费同样时间和心血培炼的情况下,用上好材料炼制出的法宝比普通材料炼制的,有着截然不同的威力和更大的提升潜力。并且即使采用同样地材料,但炼制同类法宝的秘法不一样的话,威力和功效还会大不同的。所以除了一些人人皆知的普通法宝炼制法外,稍有些特殊的炼制秘法,各个宗门和势力都不会轻易外泄的。但这并不是说,有了最好的材料和最好的炼宝之法,这件法宝出炉后一定就会威力无穷了。法宝地真正威力。最主要还是靠炼化它的修士在元神内不停的培炼和滋养。若是法宝主人偷懒不肯花费时间在上面的话,奇珍的威力不如一件普通的法宝,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而韩立要炼制地“青竹峰云剑”,顾名思义,主要材料要用数千年的灵竹炼制而成。原本这材料,以韩立地小瓶催熟功能,再花费些时间是很容易弄到手的。但他却没有将那些普通的竹子放进了眼里。而是想找一些传说中的异种神竹,来当炼制法宝的主材料。结果韩立在天星城坊市蹲守至今。却一直没得到让他满意地品种。虽然心里有些焦急了,但韩立抱着宁缺毋滥地想法,只好将炼制法宝的事情暂时搁置了!好在他还有那把“绿煌剑”和几件符宝护身,倒也一时无忧!法宝无法动手炼制,韩立自然将目光转向了新傀儡地制作了。三级傀儡按照傀儡真经上所说。其全力一击已相当于筑基中期的修士。炼制的材料也越发昂贵起来,并且出现了数种不同形态的傀儡。韩立经过斟酌后。挑选了以木制材料为主的猿型傀儡。这种傀儡,虽然需要的铁木年份增加了许多,并要在炼制时掺入稀罕的天晶木。但既然都是木制材料,韩立自然可以用绿液催生出来,可大大减少成本的。可就算这样,其它同样升阶的辅助原料还是一笔巨大之极的数目,再加上现在可操控的傀儡数目又增加了,总花费自然越发的惊人。这些灵石虽然没让韩立倾家荡产,但也让其凑齐材料后,重新变得一贫如洗起来。无奈之下,韩立只好再次放出一部分五级妖兽的珍稀材料,来暂缓窘迫的情景。可韩立没想到,他即使小心万分,这次的材料放出还是让有心人注意到了。这一日,他带着一些材料和一位外地的小商家刚刚交易完,正想返回洞府时,却被一位嫣然似花的少女在街道上拦了下来。“这位可是韩前辈吗?我家夫人请前辈到不远处的清河茶馆一叙!前辈能否赏脸一去啊?要是不去的话,小女子会被夫人严惩的。”这位少女楚楚可怜的说道。“没兴趣!”韩立瞅了少女一眼后,毫不迟疑的拒绝道。他一眼就看出,此女虽然只是炼气期的修为,但似乎修炼了某种媚术,还不知轻重的胡乱向他偷偷使用,自然不会给对方好脸色了。听了韩立这话,这十六七岁的少女有些惊慌起来,急忙连声哀求道:“韩前辈!您要不去的话,晚辈真的不好交差。就算晚辈求您好了……”未等少女说完,韩立面色冷漠的转身就走。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何方神圣,但他可没什么兴趣和一个陌女子见什么面。“韩前辈且慢!晚辈妙音门范静梅拜见韩前辈了。在下管教不严,刚才莲儿多有得罪,还望前辈恕罪!”韩立刚甩开少女走出去两步,身后传来一句甜美的女子声音。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回头望了那么一眼。只见不知何时,那少女的身旁已经多出了一位头戴轻纱的女子。虽然看不清其面容,但其肌肤赛雪,秀发乌黑发亮,高高盘起,两只明眸清澈如水,眨也不眨的望着韩立。“在下并不认识夫人。有什么事就长话短说吧,韩某还要回府修炼呢!”韩立不动声色的说道,话里有些拒人千里的味道。这自称“范静梅”女子闻言,微微一怔,但马上就轻笑的说道:“韩前辈既然如此爽快,小女子就直说了。前辈是不是最近出售了大批的珍稀妖兽材料,本门对这些材料大感兴趣,想找前辈好好商谈一下。不过这里人多嘴杂,前辈不如随我到茶馆静室一叙,如何?”听到对方的自我讲述和邀请之言,韩立眯起了眼睛,凝神细望了此女好一会儿,直把对方看的双目露出了羞涩之意时,才生硬的说道:“好吧,你前头带路!”“多谢前辈赏脸,韩前辈这边请!”女子眼中露出几分喜色,急忙莲步轻挪的先走了一步,而少女则垂头丧气的跟在了其后。不过少女虽然走在了前面,但还是忍不住的回首又偷望了一眼,正好和韩立的目光对在一起,当即将这叫莲儿的少女吓的急忙又转回了玉脖,耳根处升起了不少红晕。这让韩立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心里有点哑然一笑。妙音门女子口中的茶馆并不远,一会儿的工夫后,韩立就随她们走进了一处挂着巨大“茶”旗幡某阁楼内。这时喝茶的人并不多,其中一位正品茶的中年人,一见女子和少女走了进来,急忙起身跑到身前说道:“师叔,房间已经定好了!可以和客人进去了!”“好,到时你守在门外。”范静梅淡淡的吩咐道。“是”然后就在中年人的带领下,两女和韩立上了二楼,进入到了一间典雅的单间内。屋内竟然已有一位灰衣老者,正不慌不忙的沏着一壶热茶,热气腾腾的,见韩立等人进来了,仍眼皮都没有动上一下。 | 韩立在天星城待了半年,期间韩立闭关制造傀儡和符箓,为出海捕杀妖兽做准备。他炼制了饲灵丸来喂食血玉蜘蛛,使它们升阶成为一级顶阶妖兽。韩立迫切需要妖兽内丹来炼制灵药,准备开始“三转重元功”的二转。韩立离开洞府前往天星城坊市,搜集了乱星海所有妖兽的资料,并购置了大容量的储物袋。韩立在凝翠岛购买了精细的海域图,了解到所有商铺实际上由不同的商盟开设。他与曲魂乘神风舟离开岛屿,前往外星海深处。韩立在外星海捕杀妖兽,获取内丹。在一次意外中,他发现了“霓裳草”对妖兽有极大诱惑力,便开始用其引诱妖兽。韩立在外星海度过五年,灭杀数百妖兽,收获大量妖丹和材料。但他们的傀儡和布阵器具损耗巨大,韩立决定与曲魂返回凝翠岛。回到天星城后,韩立在洞府内炼制了大批丹药,他封闭洞府,闭关修炼三转重元功。六十年后,韩立结丹成功,成为结丹期修士。他的噬金虫经过霓裳草的培育,变得强大凶猛,虫壳上出现了金色斑点。血玉蜘蛛经过灵药喂养,也升级成为四级顶峰妖兽。韩立结丹后寻找炼制法宝和三级傀儡的材料。他选择了木制猿型傀儡,但辅助原料花费巨大。韩立不得不出售五级妖兽材料换取灵石。韩立在交易完材料后被一位少女拦下,范静梅对韩立出售的妖兽材料感兴趣,韩立最终同意前往茶馆,与范静梅商讨妖兽材料的事情。 |
威廉姆斯浑身颤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后,这才捡起电话说道:“杨智,你不要太过分了!你应该明白,有些事不是我一个人能做主的!我们米国是一个民主的国家,我们也要考虑民意!如果你太过分了,就算我们答应,但我们的人民也不会答应的!”杨智当然知道,不能逼得太狠了,就像是训虎的时候,要老虎为自己卖力,还不能逼得太狠,不然肯定要跟自己拼命一样。就算自己有杀虎的本事,但把老虎杀死了,这老虎还怎么为自己卖命?他笑了笑,安慰着说道:“威廉,别这么大火气嘛,我第三条要求对你们来说还是很容易做到的。”威廉忍住怒气,咬牙切齿的说道:“那好,希望这是最后一个要求,而且是我们能够做到的!不然的话就算我答应你,我们的民众是肯定不会答应的!”杨智这才笑嘻嘻的说道:“当然,这绝对是你们能做到,而且你们民众也不会反对的。我第三个要求就是:我要你们十年之内不得对任何国家开战,而且也不准跟任何国家座军火交易!”“什么?刚刚我就跟你说过:我们米国军火收入可是一项重点收入,你现在居然要我们放弃军火交易?这件事情我不会答应的,就算你真的以我们整个美国人民的命运相威胁也没用!这种事情,不管是米国哪个人当总统,他都不敢答应的!”杨智眉头一皱,米国的军火生意确实是一大重要经济收入,这事关他们米国所有人的利益,确实不可能答应的。米国总统的任务就是为自己国家的人民谋利,如果一个总统无法为自己这个国家人民带来利益,那个国家的人民肯定不会拥护他。这种情况之下,就算自己威胁他们活不过一个月,他们也不会答应的。想到这里,杨智松口说道:“我也知道这件事情你们有些为难,不过咱们在谈判吗?谈判谈判、不就是要谈的嘛!我漫天要价,你也可以坐地还钱嘛!”威廉姆斯险些气的喷出一口老血:杨智之前说话,哪里给自己坐地还钱的机会了?不过既然现在有了机会,他心中暗喜,语气却依然义愤填膺的说道:“杨先生,希望您谨慎提出要求!我们现在讨论的事情都关乎我们美国的发展,可不是随便开玩笑的!”杨智好不在意,继续说道:“行了吧!你也不用给我装的这么委屈,在你们决定对我动手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既然你们做错了事情,接受点惩罚和教训,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嘛!现在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第三个要求,我要你们米国在三年之内不准对任何国家开战,也不准出售任何军火武器!这是我的底线,也没有在讨价还价的余地,所以你就没有必要跟我再谈了。简单的说,是答应我这三个条件,还是准备承受我的怒火?”这特么简直就是威胁!赤果果的威胁啊!但杨智就算是在威胁他,他现在也不敢继续强硬下去,只能放缓语气说道:“杨智,你不能这样!我们米国要是暂停三年的军火交易,经济肯定会被你们华国赶上的!”“说的好像你们不暂停军火交易,我们华国就追不上你们似的!”杨智没好气的说道:“少废话,这一条你们答应就算了,不答应咱们就没得谈了!”“你……”威廉姆斯大怒,这杨智哪里有谈判的样子?刚刚他还说什么漫天要价可以坐地还钱,现在却不给他任何回转的余地,这根本就不是谈判,而是一种命令了!当然了,说是威胁也不为过,可这番话却的确能够威胁到他!他只能放缓语气,略微商量的问道:“杨先生,你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点?要不这样好了,我可以答应你:在一年之内我们米国不会对任何国家开战,更不会出售任何军火武器……”“不用多说,我说了三年就是三年不可能再少了!”杨智的态度强行,这让威廉姆斯心中蓦地升起一丝怒火,然后威胁着说道:“杨智,你不要太过分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会通知华国,你想私吞国宝的事情!而且你恐怕还不知道,我们总统府的电话都是有录音的!你跟我们所有的谈话,我们都给你录下来了,只要将它公之于众,你会妖法的事情可就瞒不住了!”杨智听了,并没有丝毫意外,要说总统府电话能录音,他早就想到了。他依然云淡风轻的对威廉姆斯说道:“威廉,你尽管试试,华国知道我想要这件国宝的话,根本不会说什么。就算我明着告诉他们,我想要这件国宝,他们也会给我的。至于电话录音公布于众的事情,我就更不担心了。既然我选择走明星路线,当然是为了出名了。而你如果将这些录音公布于众的话,那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试问一下:若是其他国家得知我能够云淡风轻的就除掉敌方的重要人物、或者让对方国家陷入巨大的灾难之中,还有哪个国家敢招惹我呢?”“你……”威廉姆斯语气一滞,却真的觉得无话可说。如果其余国家知道杨智有这样的本事,确实不敢招惹他……至于那件国宝,他们研究了很久,也不过认为只是一个比较高级的玉石而已。若是杨智肯为米国卖命,他们也是非常乐意双手奉上的……想到这里,他不仅有些沮丧,在电话里沉默了十几秒钟,这才叹了一口气,说道:“杨先生,您真的是一位谈判高手,您说的条件我们都答应了!不过我希望您不要再提新的要求了,不然我怕我忍不住,拼死也要跟你斗争到底!就算我真的被你的妖术所伤,但你要相信我们米国这么强大的国家,就算拼死也能咬下一块肉来!”杨智当然知道不能逼得太狠的道理,不过对于威廉姆斯的威胁,他是比较反感的。所以他有些不屑的说道:“你能不能反抗到底我是不知道,但我能在你拼命前送你们全家去天堂,你信不信?”杨智的话非常强硬,威廉姆斯听得气愤不已。米国强大,一向不把其余国家放在眼里。作为米国掌权者之一,平时谁敢这样对他说话啊!要不是怕杨智真的施展‘妖术’,他肯定一个命令下去,就算跟华国开战也在所不惜了。只是、可是、但是……他不敢……越是地位高的人,就越怕死,他当然不例外了。只是一年不开战、不出售军火而已,就当维护世界和平了,对于自己国家公民也有交代。但杨智却说要三年,这件事情一个不好,就会引起民众游街反抗的!不过比起民众游街闹事来说,杨智显然更危险一些,所以他很快就分出了轻重……“好吧,我答应你了!那你应该没有其他要求了吧?”威廉姆斯是真的怕杨智再说出第四、第五个要求来,这样的话,恐怕他就是再怎么怕死,也不可能答应了。杨智当然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了,三年时间已经足够让划过超过米国了,所以他也爽快的说道:“暂时没有新的要求了,不过我希望在这三年里,你们米国最好老实一点。主要是不要找华国的麻烦,不然的话,哼哼……”杨智那一身冷哼,透露着浓重的威胁之意,让威廉姆斯几乎恨得咬碎了牙齿。不过杨智的态度很明显:我就是威胁你了,怎么滴?不服气?那就尽管鱼死网破好了!作为米国的上位者,威廉姆斯需要考虑的太多,除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以外,他还要考虑国家的发展情况。杨智现在在他眼中,可是比核武器还要危险百倍,所以能不招惹,还是不招惹为好!不然的话,万一杨智一个不高兴,真的跟他血拼到底,他也吃不消。杨智在威廉姆斯眼中,作为一个奇人,就算米国与华国斗得两败俱伤,杨智还可以换到其他国家发展。没看到人家连一个国宝都想私吞,根本就没有忠心华国吗?如果杨智在他心中的形象是比较忠于华国的,那他大可以用‘与华国血战到底’来威胁杨智。但问题出就出在:杨智根本不吃他这一套,这让他对杨智没有任何手段拿捏他。这意味着他在谈判的时候没有任何筹码,所以只能被杨智牵着鼻子走……杨智与威廉姆斯谈好了条件以后,心满意足的挂了电话,然后准备叫小易起床吃饭。就在这时,穿着一身性、感睡衣的小易走了下来。她走路的姿势有些别扭,显然就算以她的实力,初次破瓜之后还是非常疼痛的……杨智急忙上前搀扶着小易,说道:“小易,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这么快就起床了?”小易见到杨智如此关心自己,她心中感动,但神色却故作有些没好气的说道:“瞧你这小心翼翼的模样,我又不是有了身孕,这么小心做什么?再说了,凭我的实力,就算有了身孕,也不用人搀扶的。”杨智将小易送到餐桌前做好,然后一边给她盛饭,一边正色说道:“话可不是这样说的,女人第一次,可是很疼的,你一定要好好休息才是。”杨智本来是出于关心,才这么说的。但小易却一脸不善的问道:“你似乎挺有经验的啊?说吧,你跟菲菲、还有那个雅静,是不是已经......”杨智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说什么不好,非要说这个。现在只能老实交代了,这种事情确实也无法隐瞒,所以他只能尴尬的说道:“那个....确实已经那个了....不过也没几次.....咳咳....”小易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然后怒道:“我果然是最后一个!不行,我要第一个给你生孩子!”杨智一呆:小易的思维跳跃得是不是太快了?自己完全跟不上啊!第一个、最后一个,有这么重要吗?这不是问题的重点吧?小易见杨智发呆,顿时没好气的放下碗筷,然后站起身说道:“怎么不说话了?难道你不愿意?”“不不不.....这不是愿不愿意的事情,毕竟这种事情,也不是我能决定的.....”“谁说不能决定的?”小易打断杨智的话,然后走到他身边,缓缓退掉自己的睡衣.....一具完美胴体呈现在杨智面前,大早上的,男人都比较容易‘上火’,此时的杨智哪里忍得住?“小易,你这是做什么?昨晚你才那啥,要休息一下.....赶紧穿起来....”杨智说着,手却不老实....小易娇喘一声,然后意乱情迷的说道:“杨智,我要第一个给你生孩子!”“这个...你应该休息的....”“我实力高,没事的...”“可是....唔唔.....”......杨智话没说完,就被小易推到在餐桌上,杨智哪里还能忍得住,直接一翻身,将小易抱起,迅速走到客厅沙发上。一对饥男渴女,就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干起了那不要脸的勾当.............一小时后..“杨智,我会不会第一个给你生孩子啊?”“这个不好说,好像跟你在不在安全期有关系...”“什么是安全期啊?”“这个...我得上网查一下....”“看来还不够保险了!再来一次吧!”“不是.....我还急着拍戏呢....唔唔.....”又是一个小时过去..“杨智,这下我能第一个怀上你的孩子吧?”“呃.....一定的、一定是你第一个怀上....”杨智抹了把冷汗,这玩意儿一两次就算了,要是次数多了,饶是他神婴境的实力,也容易被榨干了....节制!一定要节制啊!不过想到自己可是三个老婆,就算每人陪一晚,那也没得休息啊....唉,幸好只有三个,一周每人陪两晚的话,总算还能让自己休息一晚....想远了,为了预防小易‘再来一次’,他赶紧说道:“小易,咱们赶紧洗个澡,然后去机场吧又!今天再晚点回去恐怕就拍不成了...”“行,我就不跟你去了。”小易眼神中有些不舍的说道:“让菲菲陪你吧,我要看看有没有任务,随时待命。”杨智眉头一皱,直接说道:“你还是别出什么任务了,我跟两位爷爷说一声,给你辞去特工身份好了。以后你和菲菲就陪着我就行,国家要是真有什么难以解决的任务,由你们的老公我来做好了。”小易闻言,心中又感动、又甜蜜。不过她还是摇摇头说道:“不行,我必须回去,至少....我要把这次米国之行的事情好好叙述一番。至于辞职的事情,就不要对两位爷爷说了,他们心中有数,太危险的任务也并没有安排我去。”杨智想了想也对,小易可是林老爷子的亲孙女,安排任务的话,应该有分寸的。预算他点头说道:“那行,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先回云城了....”杨智被司机送到了机场之后,果然发现凤文菲等在机场了。凤文菲见到他后,坏坏一笑,说道:“杨智,昨晚你跟小易姐姐,是不是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呃……”杨智没想到,菲菲平时说起这些事都会脸红的,没想到现在居然会主动调侃他了。他随即嘻嘻一笑,一把搂住凤文菲的腰,一边与她往机场走,一边坏坏地说道:“我以前说过:要对你们一视同仁嘛!咱们已经度过了愉快的夜晚,当然也要让小易愉快愉快了!”凤文菲见到杨智这么厚颜无耻,凤文菲脸一红,伸出手在杨智的腰间狠狠拧了一把。杨智夸张的痛呼一声,顿时引开无数人瞩目。凤文菲吃不消围观人的眼神,急忙拉着杨智快步往机场内走去……直到下午,杨智才和凤文菲返回了云城。他也来不及去公司,直接去了电视拍摄基地。现在可是有三部影片等着他来拍,他的时间非常的紧。找到剧组以后她也没有过多犹豫,稍微熟悉了一下台词就开始拍戏。好在他对剧本非常的熟悉,而且他的演技也非常的高超,所以拍摄进度还是非常快速的。这次直接忙到深夜,杨智才和凤文菲离去。这一天杨智忙着拍戏,所以并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新闻:首先是国外媒体都报道了米国之前发生了爆炸的事情,各国都猜测米国可能遇到了恐怖袭击。米国高层今天出面澄清:只是进行了一场简单的反恐演习而已。其次,米国总统奥尔马遭遇了意外,手臂触电受伤严重,而且不得不面临截肢。因此米国即将选取一位新的总统,而他们的外交部长对外发言称:米国将会在三年内暂停一切军火交易,除了一些签订合约的国家以外,这三年内不会对任何一个国家出售军火武器。即使是签了合约的国家,在交易完毕以后,三年内将不会再继续合作。这条消息在国际上无异于一个重磅炸弹!米国是什么德性?他们那没事找事的德行,可是全世界都闻名的。他们的军火交易,可是他们最大的收入来源,没有军火交易,他们的经济又怎么能发展起来呢?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居然能让米国暂停军火交易?军火交易,一直是米国重要的经济来源,一次性停下三年……说会直接导致美国的经济水平倒退,这一点也不夸张。不过米国似乎觉得消息还不够震撼,很快他们的外交部长又说出了新的重磅消息:米国三年内,还将减低、甚至取消华国出口的所有物品关税,以‘鼓励’华国的物品出口米国……这条消息一出,除了华国高层以外,几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米国一向把华国视为眼中钉、假想敌,怎么突然之间就转性了?而一些的国外媒体纷纷猜测,米国这一连串的新闻到底是怎么回事?聪明一些的媒体和专家们,很快就分出了一些头绪:米国总统发生意外、之前传来的多次爆炸声,以及到现在还被列为禁区,不准人进入的爆炸现场;还有对华国降低甚至取消关税、三年内不再作任何军火生意……这些事情发生的太过巧合了一些,怎么看都于华国脱不了关系。可是华国有这样的实力,让米国军队吃瘪、总统受伤、甚至整个国家妥协吗?不仅是媒体,就连很多无所事事的网民们,也纷纷在网络上发表自己的看法。因为发表意见的人多了,各种脑洞极大的推测也一个个出现。这些看法里有不少已经十分接近了事实、甚至有人已经猜出了事实。不过很多人都当成笑话来看而已,包括猜出事实的人,也不过是当成了一个笑话来猜测而已。比如国外有网友发帖说道:“大家有没有发现:米国的异常情况,都是在杨智去了之后才发生的?而且杨智去米国的时候,可是非常高调的,整个华国各种媒体都有报道,就连很多国外媒体也对这件事进行过报道。但是你们发现没有:杨智什么时候离开米国的,可并没有任何媒体说起过呀!所以我现在可以大胆的猜测,这一切的事情或许与杨智有密切关系……”这条帖子顿时引起无数转发与回复,而经过这帖子一说,不少人都觉得还真是这么回事。这一切的事情,确实是杨智到了米国之后发生的。而杨智这么大一个明星,到了米国,甚至离开米国的时候,居然没有任何媒体报道他的新闻。不过大家也都当成一个笑话来说而已,虽然觉得非常巧合,但要说这一切是杨智搞出来的,却也没有任何人会相信。开玩笑呢,杨智他又不是超人,而且就算是超人,米国也不见得会那么好说话吧……不过不少网友受到启发,也进行了大胆的猜测:有人说杨智这样的妖孽,或许真有什么超乎寻常的能力。这次到了米国,正是展示了自己的能力,所以才让米国认了怂……也有人说,这件事也许杨智并没有多大关系,只是米国或许出现了什么恐怖组织,袭击了米国总统。米国发出这样的消息,只是为了迷惑这个恐怖组织而已。一旦选出新的总统,这一切或许都会恢复……米国的高层此时却只能黑着脸,任由各大媒体和民众们猜测。他们也不能直接说是被杨智威胁了吧!万一杨智一个不高兴,对他们施展‘妖法’什么的,他们也吃不消呀!除了米国的大新闻以外,华国国内也发生了一些新闻:胡佩佩回国后,又勾搭了一位三流导演。这位三流导演一直籍籍无名,胡佩佩虽然声名狼藉,但因为杨智的关系,知名度确实还挺高的。于是,三流导演想借助胡佩佩的‘名气’、胡佩佩想要成为明星,两人可谓是一拍即合,迅速勾搭在了一起……这位三流导演非常高调的宣布:要位胡佩佩打造一部电影。虽然网上骂声一片,但这位三流导演确实因此火了一把,知名度大大提升,这让他非常满意……另一件新闻是有关冯大雷的:冯大雷官司败诉,他由于不服审判,提起上诉,但却被驳回了。冯大雷微博上号称几百万的粉丝,其实却没有几个安慰他的,反而有很多人奚落他、挖苦他、嘲讽他……人性的卑劣与无耻,在冯大雷的微博下展现的淋漓尽致。冯大雷看着自己微博下的留言,苦笑了一声,然后更新了一条微博:“现在我总算明白什么叫做墙倒众人推了!这段时间我经历了很多事情、也明白了很多事情:以前我一直觉得自己有多么了不起、甚至觉得自己就是娱乐圈的大鳄、我不把娱乐圈的任何人放在眼里。知道我遇见了你----杨智!从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说我不懂什么叫无厘头的时候,我就再也没有顺利过。刚开始我恨你、恼你、怨你、怪你、甚至经常想杀了你!但这两天我见多了人情冷暖,所以也能完完全全的放下自以为是的‘大腕’身份,仔细回首自己的一生。我已经想通了,也认命了:杨智,我确实不如你……”冯大雷微博更新以后,那些挖苦和谩骂的依然没有减少,很多人说他是在作秀或者博取同情。冯大雷并没有在理会留言,直接下了微博,坐在椅子上开始抽闷烟……杨智根本没有关注各种新闻,他带着凤文菲回去,晚上自然又是一番‘大战’……咳咳……第二天,杨智起得很早。昨晚上太过于疯狂,差点把他给榨干了。这两天,小易和凤文菲两人表现都非常的狂野和主动,他深深地体会到了痛并快乐着的心情。就算他实力够高,但并不是那些玄幻小说中的修真者和修仙者,就连很多古书上都有提醒:不管自己的武功境界有多高,那种事情都是要节制的……甚至有很多武功,根本不能破身的,要保持自己的元阳和元阴不泄。这两天他确实有些那啥过度了……他下楼做好早餐以后,凤文菲也起了床。两人吃完饭,就一起往公司赶去。雅静已经提前知道他们要过来,不过见到杨智的时候,她心中依然有些激动的。只是见到凤文菲陪着杨智,所以并没有表现的太过火,因为她担心凤文菲对她有什么不好的看法。杨智当着凤文菲的面,也不敢跟雅静太过于亲热。跟员工们打了招呼,安排了一下工作,然后在办公室里才敢拉了拉雅静的手。见到两人有些小心翼翼的样子,凤文菲没好气的说道:“你们俩人搞什么呢?想抱就抱一下呗,不用装着这么客气,要是嫌我打扰了你们,那我先出去好了。”“我没有客气,”杨智笑嘻嘻的伸出一只手揽住雅静,然后又腾出另一只手对着凤文菲招了招,说道:“来,菲菲,让你老公我来个左拥右抱,体验一下这齐人之福……”凤文菲和雅静脸色全部一红,凤文菲却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乖乖的走到了杨智身边,满足了他这小小的愿望。过了足足一分钟,杨智也没有松手,凤文菲忍不住说道:“杨智,还没抱够呢?你不是要急着去拍戏吗?你那三部电影,没有两三个月可拍不完呢!”“别急嘛,抱你们哪里抱得够呀?抱一辈子我也抱不够!”以杨智的脸皮来说,这种不要脸的情话,可谓张口就来。不过两女显然很吃他这一套,心中同时涌起了一阵幸福甜蜜的感觉。凤文菲嘻嘻一笑说道:“还有小易姐姐呢,我看你以后怎么抱三个?”“呃……”杨智想了想,也觉得同时抱三个确实有些问题。不过很快,他就臭不要脸的说道:“这个也不难嘛,我可以躺在床上你们一个躺我左边、一个躺我右边、另一个压在我身上……”想到与三个老婆大被同眠的幸福日子,他忍不住又开始‘鸡动’……凤文菲和雅静确同时修红着脸,挣脱他的怀抱,没好气的说道:“呸,谁要跟你大被同眠了?以后咱们各睡各的……”“我先出去看一下,有没有工作的事情……”雅静红着脸出来办公室,凤文菲调整了一下思绪,这才说道:“时间不早了,赶紧去拍戏吧!拍不了两天你又要去参加演唱会了……”杨智也明白,自己这几个月确实挺忙的,现在娱乐市场已经开放,很多国外的电影受到了很多华国观众的追捧。他要再不努力的话,以后想让华国的影视站稳脚步就不怎么容易了。“好,咱们立即出发,继续拍电影!”杨智也没有犹豫,然后往办公室外走去。只是凤文菲却说道:“杨智,今天我就不陪你去了,到了那里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我留在公司的话还可以帮一下雅静!”杨智想了想,凤文菲跟他过去确实帮不上什么忙,甚至有些无聊。要她在那里待到天黑才回来,也确实有些说不过去。留在公司的话,不但可以帮雅静的忙,两个女人还能培养一下感情……“那好,那你就留在公司好了。你们就好好培养一下感情,可以的话,你们俩人晚上就一起陪我……”“滚!谁要一起陪你啊?”凤文菲羞红了脸,没好气的对杨紫说道。杨智心中一叹:双飞都还没搞定,以后三飞怎么搞?要跟三个老婆大被同眠的想法,任重而道远呀……他只能垂头丧气的离开,在办公室外,蒋昊早已等着了。见到杨智以后,他立即恭敬的说道:“杨总,您总算回来了。以后就让我跟在你身边好了,不然的话让我一个人呆在这公司确实太不尽责了……”两人一边走进电梯,杨智一边回道:“蒋大哥,其实我一直没有把你当成一个保镖和司机。咱们之前打赌的事情,可以到此为止了。这件事情完了以后,你就直接回去吧。你可是一位武者,天天跟着我也根本无法练武。你先别急着拒绝,你也看到了,我回公司的时候也很少,在外面也基本用不着保镖和司机。让你跟着我的话,纯粹是在浪费你的时间。之前打赌的事情,你真的不用放在心里。若以后我真有需要你的时候,我也不会跟你客气的。”蒋昊闻言,心中有些触动:之前因为自己的徒弟,他心中对杨智是有些不满的。但是跟杨智比试输掉以后,他已经心甘情愿的想要跟随在杨智身边。只是杨智很少让他开车,而作为保镖就更可笑了,他还没有杨智实力高,若真发生突然情况还不知道谁保护谁呢!正因为这样,他心中就越发愧疚。杨智从一开始就没有把他当成下人,或者是一个保镖司机来使唤。可以说杨智对他是非常尊敬的,现在他的心中没有任何不满,而是心甘情愿的想要跟着杨智。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他没有提起:杨智以如此年纪,实力就达到了‘道丹境’,肯定也是一位武学奇才。作为一名武者,他跟着杨智身边,当然希望能够学到一些东西。不过作为一个手下败将、又是杨智的司机和保镖,再看到杨智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的,让杨智指点的事情,他实在说不出口。两人坐到车上以后,蒋昊刚刚发动汽车,杨智就随口说道:“蒋大哥,你实力已经达到化境初期,在普通人中,确实也算得上一个高手了。但请恕我冒昧,你若想再进一步,恐怕非常艰难。或许你今生最大的成就,也只能止步在化境中期而已。”蒋昊没想到杨智居然主动提起练武的事,他急忙说道:“杨总,您说的没错!实际上突破到化境初期以后,我就感觉自己的实力已经难以寸进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能指点我一下。哪怕今生无法达到道丹境,就算达到化境顶峰我也满足了。”“专心开车,不要太激动了。”杨智笑了笑,提醒着说道:“你的天赋也算比较不错的,虽然年纪大了一点,这也实在跟你们的功法有些关系。要说指点的话,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因为我实力虽然高,但教徒弟的事情我并不擅长。不过若是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教你一套太极拳。若你能在这上面获得一点成就,或许达到道丹境也并不是奢望……”蒋昊闻言大喜,哪里有不愿意的?要不是现在开着车,他肯定要倒头磕头拜师了……“杨总,我愿意学这个……太极拳!等下车以后我正式给您磕头拜师!”“别……”杨智摆手,对于办事的事情,他是真的比较排斥的,所以只能说道:“要是磕头拜师的话,我就不教你了。虽然我教你拳法,但我真的不收徒弟。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可以叫我师兄,我算是代师收徒了。”杨智明白:武术界对辈分看得极重,自己教他拳法,要是身份不高他一些,他是不敢答应的。果然,蒋昊听了杨智的话,略微思索,就答应道:“好,那以后明面上你就是我师兄了。”这句话的潜在意思,暗地里还是把杨智当成师傅。杨智也不再跟他多说,他不想收徒弟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是……怕麻烦!现在他每天都够忙的了,哪里还有时间来带徒弟?如果有了师傅的名分,徒弟有什么事都要来找自己,到时候不指点也不行,他又怎么忙得过来?师兄弟的话,虽然有时候也可以指点一二,但蒋昊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肯定是不好意思来打扰他的。“你也知道我这两天非常的忙,今天拍戏还不知道要拍到晚上几点,不如你明天早上早一点来接我,我早点起床来教你。”杨智说的也没道理,如果拍了一天的戏,哪还有精力去教他?蒋昊哪敢有什么意见?只要杨智肯教他就好,他哪里会在意这一天两天的时间?“杨总放心,我不急的。不管你什么时候有空都行,明天您还是多休息一下吧!”“我叫你早点来,你就早点买好了,你要是起不来的话,以后我可不一定有时间来教你了。”“行行……”蒋昊现在哪里还敢推辞客气?忙不迭的点头答应,生怕杨智反悔。两人说好以后,车子也开到了电视剧拍摄基地门口。杨智很快进入场地,剧组早已经等着他了。见到杨智后,剧组很快进入状态,灯光、摄影全部到位,杨智也继续拍摄起来……一整天很快就过去了,杨智可是影帝水平,表演基本上都是一次性就过了,所以拍摄的进度超出了导演的想象。当杨智出了电视拍摄基地以后,发现蒋昊恭敬的站在车旁等他。杨智笑了笑,这蒋昊虽然装作不着急的样子,实际上他心中肯定非常着急。自己让他明天早上早一点过来,恐怕今天晚上他是不会睡觉的……睡不着呀!不过杨智当然不会管他,直接上车坐好以后就坐在车后面打盹。蒋昊一边开车,一边恭敬的问道:“杨总,我直接送您回去,还是先把您送到公司?”杨智摸出手机说道:“我先打个电话,看她们有没有回去……”昨晚他直接拨通了雅静的电话,然后问道:“菲菲,今天公司里忙吗?你累不累的?”“不忙的,有我帮着雅静,她肯定很轻松呢!”菲菲记得也学会了杨智的厚脸皮,说出这些话来,竟然一点也不停顿。“那就好,你们回去了没有?”杨智对于菲菲的自吹自擂,并不反感,这至少证明:凤文菲与雅静的关系还不错。“我让她跟我一起回去别墅了……我开的公司的车,九点乐队他们每人都买了车,所以你以前给他们买的车都没用,我随便开了一辆……”“行,那我就直接回去了,等我回来再说好了。”“恩,我先把饭菜给你热着,你回来正好……”“不用麻烦的……”“要的,一定要的。”杨智说完就挂断了电话,蒋昊不再多问,直接开车送他回去了。……杨智到了别墅,蒋昊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开着车离开了。杨智看着楼上亮着的灯,心中不由骚骚的想到:今晚菲菲和雅静都在,是不是考虑一下大被同眠呢……这两个女人比起小易来,都算是比较好说话的,以后大被同眠的幸福生活,突破口或许就在这里……杨智想着,人已经进了屋。客厅里,凤文菲和雅静都洗了澡,两人都穿着性、感吊带睡衣,慵懒的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见到杨智进屋以后,两人同时站起身,迎了上来:“杨智,累坏了吧?赶紧坐下休息,饭菜都热着,马上给你端过来。”“我也去帮忙……”两人立即冲进厨房,开始忙活起来。看着两女忙碌的身形,杨智心中升起一丝莫名感动,这就是自己的女人。在自己忙碌了一天,回家后会给自己做好饭菜等着自己,这何尝不是一种非常幸福的事情呢?总有一些人抱怨着生活对他不公平,有人抱怨自己活得不幸福。可你想象一下自己拥有的东西,或许有很多幸福,自己根本没有察觉到。比起残疾人来说,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也是一种幸福;对于孤儿来说,有着父母在身边,这也是一种幸福;相比于单身狗,有一个深爱的人陪在自己身边,这也是一种幸福……比起又帅又有钱的人……咳咳,这个还是别比了……看着端上桌的饭菜,杨智抛开心中的感慨,然后休息去了,坐在餐桌上说道:“两位老婆,你们肚子饿没有?一起吃点吧!这么多饭菜,我一个人可吃不完呢!”两女没有犹豫,都坐了下来,凤文菲直接说道:“我们都没吃饭呢,你都没有回来,我们怎么能先吃呢?”杨智一愣,随即有些责怪的说道:“你们也太不像话了!现在都几点钟了?下次我没有回来,你们一定要先吃饭,不用等我。你们也知道我在外面忙到这么晚,是有吃夜宵的。就算夜宵没有吃饱,拍完以后大家也都会一起出去吃了再走的。下次你们再因为等我,而饿着肚子,那我可是会生气的哟!”雅静吐了吐舌头,俏皮的说道:“杨智,是菲菲姐说等着你的。菲菲姐最心疼你了,她说你没有回来,她是不会先吃的。”凤文菲红着脸,打断雅静说道:“杨智,别听雅竟胡说八道。刚刚她想把这些饭菜给你送到电视拍摄基地去的,还是我走的那她说她一个女孩子晚上出去不安全。其实呀,雅静才是最心疼你的,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疼她。”杨智听着两个女人互相‘揭短’,心中有些触动,然后看着两人说道:“菲菲、雅静,你们与小易都是很好很好的女孩,我能同时拥有你们三个,这是我多少辈子修来的福气呀!你们放心吧,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疼你们,决不让你们受一点点委屈!”“杨智,我们相信你!”两女异口同声的说道。杨智也不再煽情,直接说道:“请吃饭吧,再不吃的话,饭菜都冷了。咱们吃完饭以后,就一起休息吧……”两女闻言,脸色同时红了起来。凤文菲没好气的说道:“你睡你的,我们睡我们的,谁要跟你一起休息了?”雅静也弱弱说道:“今晚我一个人睡好了,杨智,你跟菲菲姐睡一起吧……”杨智很不要脸的说道:“那怎么行?你们两个都是我的老婆,当然要一起跟我睡了。你们放心吧,晚上睡觉我会很老实的……”杨智现在就像一个大灰狼,渐渐的要露出自己的尾巴……凤文菲和雅静哪里会相信他什么也不干?两人没好气的轻啐一声,都没有搭理他,而是低着头,默默吃着东西。杨智讨了个没趣,也只能拼命的胡吃海塞,桌子上很快就风卷残云,一而空。吃完以后,凤文菲和雅静一起收拾碗筷,杨智独自上楼去洗澡。他一边洗澡,一边心中还在叹气:看来自己大被同眠的计划,要搁浅了……杨智洗完澡以后,打开了自己的电脑,准备浏览一下最近的新闻。最近的新闻还是挺多的,尤其是米国方面的新闻,让杨智看得暗暗好笑。那天攻击他的飞机和坦克发生爆炸消失,米国的解释是:反恐演习!要知道这些飞机和坦克的驾驶人员以及作战人员绝对超过300个。因为这些人的死亡,米国方面想将这件事情完全压下来可不容易。什么样的演习,居然会让自己的军队损失这么惨重?别的不说,这些驾驶员可都是精英,这种损失是无形的。国家要赔出这样的精英,需要投入的开销是巨大的。还有这些人死亡以后,给他们家人的抚恤金,绝对是一笔天文数字。至于那件国宝,米国并没有公布,或许他们悄悄告诉了老爷子他们,不过凤老爷子和林老爷子他们就算得到消息也未必会相信的。杨智心中明白,两位老爷子对他是多少有些怀疑的。不过只要他还全心全意的为华国效力,就算他私吞的那件国宝,两位老爷子也不会在意的。正如米国的想法一样,既然自己研究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还不如留着拉拢他这个妖孽。只是杨智看到胡佩佩和冯大雷的消息以后,心中是有些感慨的。胡佩佩这个女人为了出名,简直是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可是现实中,像她这样的女人还少吗?有些女人为了钱,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不惜嫁给一些糟老头子、甚至甘心作为别人的小三或者玩物……还有很多的女人,从事着一些特殊行业。这些行业虽然不合法,但挣钱又快又轻松。她们的想法就是:先慢慢挣一些钱,回去以后就找个老实的男人嫁了。可就算是现在社会男多女少,有哪里找这么多老实的男人呢?有些性格和心态,一旦养成就不容易改过来。就算真的到到了老实的男人嫁了,这样的女人结婚以后也未必会变得老实。所以这种女人是非常可恨的,只是现实的情况却是:这样的女人却比比皆是,并不罕见……对于胡佩佩这样的女人,杨智是真的没有任何兴趣跟她打交道,甚至就连吐槽她的心思也欠奉。这个女人不要招惹自己还好,但按照胡佩佩之前的德行,恐怕这只能成为一个奢望。除非杨智愿意动用两位老爷子的关系,那一定能将胡佩佩这个女人彻底驱逐出华国……不过对付一个女人而已,还需要两位老爷子出手的话,那他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的。所以杨智看到新闻,说胡佩佩回华国又勾搭了一位三流导演的时候,他就知道:要不了多久,这个胡佩佩又会来招惹自己了……暂时不想这个恶心的女人,杨智又看见了冯大雷的新闻:冯大雷居然离婚了!他的妻子曾经也是一位知名演员,没想到在他最艰难的时候,居然跟他离婚了!不过两人离婚的过程让人很好奇:冯大雷是净身出户的!杨智皱眉思索:冯大雷在现在官司缠身的时候,和自己的老婆离婚还甚至还选择净身出户……是他的妻子落井下石、还是他明知自己现在无法翻身、想把最后的一切留给自己的妻子?可就算他现在选择净身出户,如果法院判他要赔偿的话,他妻子就算离了婚也得把财产交出来吧!他继续浏览新闻,果然不久后就见到了一家媒体分析了冯大雷离婚的动机。这位媒体记者尖锐的指出:冯大雷与那些投资商的官司在前,就算他现在和妻子闪离,到时候输了官司,他的妻子分手了,财产依然得拿来还债!不过还是有不少的粉丝开始心疼他,开始骂着他的妻子,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云云……各种污言秽语,简直不堪入耳,而冯大雷却一直保持着沉默,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杨智看到这里的时候,不禁靠着椅子,仔细思索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还是决定给老爷子打个电话!电话很快就接通,凤老爷子爽朗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了过来:“小智,你可是难得给我打个电话呀!说吧,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杨智老脸一烫,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凤爷爷,您可不要多心,这次打电话找您,我还真的有事要找您帮忙……”“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好心,专门来关心我!说吧,是什么事情?我能办到的都没问题!”杨智也不客气,立即说道:“是这样的,冯大雷的新闻,想必您也应该有所耳闻。现在我想要拉他一把,你只要给那些媒体和冯大雷的投资商们打个招呼,让他们不要再为难冯大雷就行了。”“小智,你果然还是想要出手帮助冯大雷!”“凤爷爷,您知道我会为冯大雷求情?”杨智是真的惊讶了,老爷子的表现实在是太淡定了,这语气似乎早有所料呀!凤老爷子爽朗的笑道:“你以为冯大雷最近为什么这么倒霉,而且就连上诉都那么快被驳回?”杨智一呆,随即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凤爷爷,这一切不会是你们搞得鬼吧?”“话不要说的这么难听嘛!”凤老爷子笑呵呵的回道:“这个家伙虽然有很多毛病,但在为华国娱乐圈发展的事情上,多少也有些贡献的。以前你没出现的时候,他可是我们最看重的一位导演。虽然你出现以后,他的作用基本不大了,但我们依然希望他能够为华国娱乐圈做出贡献。只是这家伙的本事并没有他的脾气大,我们也需要磨练磨练他嘛!这次就算你不来求情,明两天我也会安排下去,让那些人放他一马。我只希望经过这件事,以后他能够把全部的心思用在发展华国的影视娱乐上面来。”杨智顿时没好气的说道:“这么说我是自作多情了?或者说我给你打电话是多此一举?”“当然没有了!”凤老爷子笑着说道:“前两天我还跟老林打了个赌,赌你会不会为冯大雷求情。当时我就说了,你一定会为他求情的,没想到你小子还真的挺争气,让我赢了老林一次。小智啊,说句你不要多心的话,这件事实际上也是对你的一次考验:你能为冯大雷求情,显然是全心全意为了我们华国娱乐圈发展努力的。这家伙,虽然乖张自负,但在拍摄电影上确实有他独到的一面。希望他经过这次事情以后,能将心思完全放在影视上。我也希望你不记前嫌,好好的带一下他,培养一下。这家伙年纪虽然大了一点,不过好歹也做了几十年的导演。我相信,只要你稍加培养,他一定能拍出更多更好的喜剧电影来……”听了凤老爷子的话,杨智有些哭笑不得,只能点头答应道:“凤爷爷,您放心吧!只要这家伙不跟我唱反调,我一定会不计前嫌的。毕竟我们都是为华国娱乐圈效力的,这家伙要是虚心一点,肯定能接我的班,好好拍出更多的无厘头电影来。”“那就好,小智,当我们华国的娱乐圈稳定下来,我可以送你一个小岛,让你在上面打造一个度假山庄!”杨智听得心中一动,对于这样的奖励,他是没道理拒绝的。“那我就提前谢谢凤爷爷了,您尽管提前把小岛给我准备好,要不了多久,我国的娱乐行业肯定能超越国外的!”“哈哈……”凤老爷子爽朗的说道:“小岛的事情你尽管放心,我绝不会食言的,我最欣赏的就是你这份自信。好了,我就不跟你多说了,我这边还有事情忙着呢!”“好的。”杨智说完,凤老爷子就挂了电话。就在他准备关上电脑,洗洗睡的时候,门外却传来敲门声:“谁啊?”杨智一边问着,一边走过去开了门。房门很快打开,敲门的是雅静。此时雅静正端着一盘水果,红着脸说道:“菲菲姐削的水果,非要我给你带一些过来……”杨智立即笑嘻嘻的接过水果,然后一把拉住想要转身离开的雅静说道:“别急着离开嘛,既然来都来了,咱们聊聊天、探讨探讨人生吧!”“什么……什么人生啊……”雅静羞红着脸,不敢看杨智的眼睛,弱弱的问道。“哦,就探讨一下人出生之前的‘人生’好了……”“啊……唔唔……”雅静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就被杨智用嘴堵上,很快,她就半推半就的被杨智剥光……至于雅静手中的水果拼盘,被杨智飞快接过,放在了一边……随后,房间里就传来有节奏的撞击声,两人很快做起了‘爱做的事情’。足足过了一个多小时,杨智才低吼一声,释放出来。雅静早就浑身无力,瘫软在床上。见到杨智缴械,她这时才惊呼一声:“不好!我进来这么久,而且刚才声音这么大……菲菲姐肯定知道咱们……”杨智站起身,笑嘻嘻的走向门口说道:“她不仅知道,而且是全程偷听呢!”“什么……”雅静一惊,就要坐起身,而杨智已经一把拉开了门,雅静果然看到一脸古怪的凤文菲站在门口。“菲菲姐!你、你……我……是杨智他……”雅静此时就像个偷情被抓的小三,神情又羞又怕,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凤文菲一脸坏笑的说道:“雅静,声音挺好听的啊,难怪杨智对你这么着迷……”她这番话让雅静更加羞恼,干脆一拉被子,将自己埋进被子里。杨智却笑嘻嘻一把拉住凤文菲,说道:“菲菲,我说了要对你们一视同仁,刚刚你偷听了我跟雅静的经过,现在也得让雅静听回来……”“什么?我不……唔唔……”凤文菲哪里肯答应当着雅静做这事儿?只是她刚要反抗,就被杨智推在床上,然后她那樱桃小口就被杨智大嘴堵上了。杨智最近可是勤奋无比,对于自己这三个老婆的身体非常熟悉,三两下就把凤文菲撩拨得忘记了雅静的存在。杨智准备脱菲菲短裤的时候,才惊讶发现菲菲居然是真空的!而且此时已经洪水泛滥了,显然刚才杨智跟雅静大战的时候,菲菲早就饥不可耐了。杨智顺利进入,房间里很快又响起有节奏的撞击声,只是这次发出愉悦娇、喘的变成了凤文菲。雅静也悄悄伸出脑袋,然后坏笑着看着两人表演。这下公平了,她也不担心凤文菲嘲笑她了……又是一个小时过去,随着杨智喷发,凤文菲也满足的瘫软在床上。只是很快,凤文菲就不淡定了……“菲菲姐,没想到你的声音也这么好听……”雅静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揶揄的对凤文菲说道。“啊?”这次轮到凤文菲脸色羞红了,她现在也不知道说什么,但是看到杨智一脸坏笑的看着她们两人,她顿时没好气的对杨智说道:“你笑什么笑?现在赶紧更跟雅静再来一次,让我看着。你要是不答应的话,以后你就别碰我了!”“呃……菲菲,我已经连续两次了,就算我想,你也得让我的小兄弟休息一会儿吧……”杨智也知道,这两个女人现在都脸皮薄,以后这种情况多发生几次,她们自然就接受了。没想到自己大被同眠的计划,今天晚上就能实现一部分了……“我不管!今晚我们就睡你房间了,你一定得当着我的面跟雅静做一次,不然以后你就不准碰我了!”雅静闻言,一边做起身拿着自己的睡衣,一边就要往外走:“不了!我要回去休息了,今晚菲菲姐,你就跟杨智睡一起吧!”“不行!”凤文菲感觉自己吃了亏,哪里肯答应?而杨智想着自己大被同眠的计划,当然也不会放雅静走,所以他一般拉过亚静,将她睡衣扔在一边,坏坏的说道:“行了,咱们三个都互相看光了,在家里就不用穿衣服了。今晚就留在我房间里一起睡吧,反正我的床够大,就算小易过来咱们也睡得下……”“呸!居然还想要小易姐姐一起睡……”两女对于杨智这不要脸的底线再次刷新,不过雅静倒也没有再往外走。杨智经不住凤文菲威逼利诱,终于还是当着凤文菲的面把雅静摩擦了一次…………这次结束以后,时间已经到大半夜了,三人这才心满意足的搂在一起睡觉。而杨智却想到:等小易过来以后,睡觉的时候还怎么左拥右抱呢?难道真要让一个人睡在自己身上?唉,看来就算可以多找几个老婆,拥有两个老婆就够了,左拥右抱嘛……不过也没有等他多想,三人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这一晚上的荒唐与疯狂,不但让三人在这种事情上坦诚相见,关系更近了一步;而且杨智的大被同眠计划,也终于成功大半了。第二天……杨智天还没亮就悄悄的起了床,他先去熬了粥,然后才走出别墅。别墅外,蒋昊果然已经等在了外面。因为担心吵醒杨智休息,蒋昊把车停在了几里外,不敢靠近别墅,他是走路过来的。见到杨智出来,蒋昊立即走近,然后躬身说道:“杨总,您起得这么早?天才刚刚亮呢……”杨智直接说道:“客套的话还是不要说了,想必你来这么早也做好了准备。现在我就教你太极拳,不过在教你之前你要答应我:这套拳法分为简化版和高深版,简化版的,你可以传授给任何人,因为这能让人强身健体。而高深版的你不能随便传给别人,就算是你的徒弟,也要人品信得过才可以传授,你能不能答应?”传授太极拳蒋昊哪敢有意见?就连简化版都可以强身健体,那这高深版显然非同一般。他急忙躬身说道:“杨总放心,我一定不会随便教给别人的!”“你还是没听懂我的意思,我说的是高深版不要随便教给别人,但是简化版你要想尽办法让更多的人能够学到,最好让整个华国的人都来练习太极拳。只要每天持之以恒的练习,虽然不敢说什么长命百岁,强身健体是绝对可以的。还有既然我教你太极拳,以后你就不要叫我杨总了,可以叫我师兄。”“师兄在上,请受师弟一拜……”蒋昊说话间就想跪地磕头,杨智一把扶住他,没好气的说道:“拜个屁啊!都说不用这么多繁文缛节了,咱们直接开始把!”说完,开始一招一式的讲述起来,蒋昊急忙全神贯注的听了起来。他毕竟也是一位化劲高手,一开始的时候见到这种软绵绵的拳法,但是有些不屑的。但当初跟杨只比武,他就是输在了这种软绵绵的拳法上,所以今天听的时候格外认真。以他的实力,杨智教的也轻松,基本上教了两三遍,蒋昊就基本上记住了。当然,只是记住而已,想学会,可不说这么容易的事情。太极拳有‘三年一小成、十年一大成’的说法,当然不说随随便便就能精通大成的。虽然电视剧里,张无忌一学就会,但就算有张无忌这样的妖孽资质,但也没有九阳神功打底啊......至于杨智自己....谁让他有系统呢?张无忌也比不了。地球上有这样的说法,何况杨智的实力高达神婴境,对这说法更是理解透彻。时间过了一个多小时,杨智见蒋昊全部记下并且练习得有模有样了,这才说道:“在太极拳不同于其他的武功,太极拳有‘三年一小成、十年一大成’的说法。所以这需要时间的积累,你可不要急于求成,只要你慢慢练下去,今生达到道丹境也未必不可能!”“是!我一定每天坚持练这太极拳,不会让师兄失望的!”“好了,我要回去吃饭了,对了,你有没有吃?没吃的话过来一起吃点吧?”“不用了,我先过去开车,等一会儿再来接你们!”蒋昊也不是没有眼色的人,明知道杨智别墅有女人,当然不好意思留在杨智这里吃早餐,所以他急忙告辞,过去开车了。杨智也没有强留,因为他也担心:万一凤文菲和雅静不知蒋昊来了,穿着睡衣就下楼,到时候岂不会尴尬?他回去以后,发现两个老婆都没有下楼,看来昨晚两人都累坏了……于是他开始做起了小菜。没多久,他小菜刚刚做好,凤文菲和雅静就一起下楼了。不过两人已经换好了衣服,甚至两人还画好了妆,显然两人已经醒来多时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是不是刚才我在楼下吵到你们了?”杨智把饭菜摆在餐桌上,然后开口问道。凤文菲嫣然一笑,一屁股坐在一张椅子上,然后说道:“你没有吵到我们,只是我们已经习惯早起,当时我们两人都想下来给你做早餐的,但是发现你在做以后,我们就开始换衣服、化妆。”雅静也红着脸说道:“对不起杨智,明知道你现在这么忙,我们还要你起来做早餐……”杨智没好气得说道:“你们可是我的老婆,咱们谁做早餐不是一样的吗?跟我还这么客气,晚上我可要狠狠惩罚你哦……”雅静的脸瞬间羞红一片,凤文菲捂嘴偷笑道:“就是要狠狠的惩罚,晚上我来参观……”雅静闻言,直接扑到凤文菲身边说道:“菲菲姐,你还好意思说,刚才我想下来给杨智做早餐,是你非要拉着我的!要惩罚也应该惩罚你才对……”凤文菲没好气的说道:“雅静,我不过是说了一句‘刚起床会很丑’,然后你自己不敢下来的,这怎么能怪我呢?”“不管,就怪你!”两个女人笑闹起来,杨智很快打断两人,然后正色说道:“别闹了,今天拍完戏,我就要去进行最后一场演唱会了。到时候,你们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参加的?”雅静摇头说道:“让菲菲姐陪你吧,不过这次你时间来得及吗?演唱会一结束,就要进行第九期直播了。”“没问题,实在不行,可以做专机回来嘛。”凤文菲一边小口吃着饭,一边说道:“雅静的意思是:你根本没有时间准备,来得及吗?直播不需要准备一下吗?”“不用,到时候随便看看新闻就好了。”杨智说话间,已经将一碗粥喝完。凤文菲也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说道:“说到新闻,我想起了米国选新总统的事情。如今特来普的呼声很高,很可能会成为这一届的新总统了。杨智,这里没有外人,昨天我爷爷跟我说:这特来普对咱们华国并不友善,之前你跟米国谈判的事情,恐怕在他上台后会生变的.....”杨智一愣,威廉姆斯可是见识过他的手段的,这特来普真的敢冒险毁约吗?现在不想让凤文菲和雅静担心,于是,他一脸轻松的说道:“别担心,米国要是真敢毁约,我有办法让他们老实的!”两个女人对他有一种盲目的崇拜和信任,听了他的话,都放下心来,杨智心中当然没有这么轻松,他已经决定抽空再敲打威廉姆斯一下,别真的生变就麻烦了。他现在可是还有个‘我是乌鸦嘴’特效和‘绝对控制’特效没有使用。要是米国新总统真不听话自己就只能让他老实了.....三人吃完饭,雅静主动去洗碗,凤文菲想帮忙,雅静直接拒绝了。等雅静洗好碗出来,蔣昊已经等在了门外。杨智坐上蔣昊的车,直接去电视剧拍摄基地了。至于凤文菲和雅静,肯定是要去公司帮忙了。杨智虽然演技很高,但一星期也拍不了几天,换做一般演员,早让他滚蛋了。不过杨智即是出品人、又是编剧兼主演,所以剧组的人没有人敢有意见。最主要的是:杨智在拍摄之余,总能让大家学到东西。不管上到导演、还是下到龙套,他都不吝指教,让大家对他非常服气。当拍到晚上准备回去的时候,蔣昊再一次来接他。杨智在车上对蔣昊说道:“蔣昊,明天你就回去吧,不用再接我了,你可以把简易版的太极拳教给所有华国人。不管是开门收徒、还是出书、出教学直播,我都没意见。你是个武者,而且年纪也不小了,你的时间也很紧。要是不把以后的心思放在太极拳上,恐怕你徒弟出色点的,都能超过你。要是被徒弟超过了,你自己也不好看是不?反正我明天就要离开了,你以后就不用来接送我了。”蔣昊沉默了好一会额,杨智说的确实没错,太极拳他自己也不熟悉,要是不认真练习,恐怕真的会被资质好的徒弟超越。他这次没有拒绝,而是认真说道:“师兄,我离开也可以,不过我明早会亲自送你去机场。还有,我要是教授太极拳的话,我会告诉所有人,这拳法是你教的。”杨智想了想,太极拳在这个世界确实没有人见过,虚构个师傅也不怎么容易。于是他直接点头说道:“随便吧,那你明早送我去机场以后,就回去开馆收徒吧!”“好的!师兄,谢谢你不计前嫌,还愿意教我太极拳.....”“别这么婆婆妈妈的,开你的车吧!”...........特来普上台杨智回去的时候,都差不多晚上十点了。蔣昊开车离开,杨智发现别墅楼上的灯还开着。等进屋后,发现凤文菲和雅静依然穿着吊带睡衣蜷缩在沙发看电视。两个女人大片雪白肌肤呈现在杨智眼前,让杨智不禁有些蠢蠢欲动。“两位老婆,怎么这么晚还不休息?是不是要等着老公临幸啊?”杨智臭不要脸的说着,就准备过去动手动脚、摸摸抓抓吃豆腐。凤文菲急忙推搡着他说道:“快去洗洗澡,身上都是汗臭味儿,不洗澡不准碰我们!”杨智做出一副猥琐样说道:“小妞,等着大爷出来,一定让你爽个够。”“呸呸....赶紧滚蛋....”凤文菲脸色羞红,恨不得把杨智踹进卫生间,这神情直接引来雅静的取笑声。凤文菲羞怒,直接看着雅静说道:“笑什么笑?信不信等一会儿杨智出来,我会帮他把你按住,先把你推了!”“菲菲姐,我错了.....”雅静开始讨饶,凤文菲正心满意足的时候,却听杨智说道:“雅静啊,你怕她做什么?她要是敢按住你,等会儿你也按住她不就好了嘛!”“想得美!”两个女人异口同声的对他说道,杨智只能拿起一条浴巾,走进了浴室....杨智洗好澡出来以后,两个女人居然已经不在客厅了。他上了楼,发现自己的房间居然也没有人……“这两个小妮子,真是欠收拾呀!昨晚才让她们爽了,今天居然联合起来不陪我了!”杨智摇摇头,却并没有急着去她们房间找她们,而是点开了电脑,查看最新的新闻。看了一圈就发现:冯大雷之前的投资商全部撤诉,表示不告他了。杨智暗赞老爷子办事效率就是不一样,昨天才说的事情,今天就解决了。还有一条大新闻就是米国方面的:因为米国前总统发生了意外,所以这一次的新总统根本不用等他下任,要尽快选出来。目前呼声最高的就是特来普和西卡里,本来两人的拥护者是差不多的。但今天突然传出了西卡里的丑闻,这丑闻出现的如此巧合,不用说也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肯定是特来普的幕后力量了!这件丑闻直接导致西卡里失去了竞争资格,之前的拥护者们全部骂声一片,怪自己瞎了眼。现在结局已经注定了:特来普成功成为新一任米国总统。而就在刚才,米国一个电视台对他进行了一次采访。记者在直播采访的时候,提及了之前三年之内不做任何军火交易、以及对华国各种关税取消或者降低的事情。特来普在直播中直言不讳的说道:“对于之前的这两项决定,我表示十分不理解。而我在上台之后第一件事,肯定会将这两项决定取消!尤其是对华国的优待,之前做出这个决定的人脑子里或许装的都是草!华国如今发展如此迅速,怎么还能给他们优待?我上任第一件事情,不但不给他们优待,我还要加重他们的税收!另外就是军火的事情,我们欢迎任何国家向我们购买军火武器,我们米国的军火武器,可是全世界最先进的!”看到这家伙的话,杨智不由皱眉:自己担心的事情居然真的发生了!他二话不说,拿起手机就给威廉姆斯打了一个电话:“喂,威廉姆斯?”“杨智,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打电话过来的,是为了特来普的事情吧?”“你说的不是废话吗?之前你们怎么答应我的?现在他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杨智当然有些火气,这件事肯定会让两位老爷子怀疑他的办事能力,他怎么能不怒?“杨智,我先声明一下:之前我跟你说了,我们米国是一个很民主的国家。所以竞选总统,虽然我们能够暗箱操作、推出听话的总统候选人,但最终的结果,明面上还是要依靠大众的意思。之前我们全力扶持的希卡里,却在今天这关键时刻,被我们几个政敌抓住了把柄、揭露了丑闻。虽然我也属于米国的幕后掌权者之一,但我们这么大的国家,可是有好几位掌权者相互之间互不顺眼,这很正常吧?如果你还是不相信的话,你大可以询问一下你们华国的高层,看看我有没有说谎?对于你的事情,还有你的警告,我们已经告诉了特来普和他的幕后支持者。不过他们对于你会妖……咳咳……对于你会法术的事情,他们是很怀疑的。所以现在我的意思,希望你再次出手给他们一点教训。当然了,只是让他们长点教训而已,我不希望你为我们国家带来更大的灾难。还有,我和奥尔马这两天也尽量再劝说我们的政敌。对于这种事情,我们不敢求功,只求无过,所以你在施法的时候,可不要牵连我们……”杨智听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和威廉姆斯不但把自己的责任推的干干净净,还要自己出手帮他对付他的政敌……现在他的态度很明显:你不是牛逼吗?那你去对付他们呀!我们可一直很听你的话的,所以你可不能怪我们……对于威廉姆斯的做法,杨智也只能暂时放下,然后说道:“那好,我明天晚上还有一场演唱会,后天还有一场直播节目。这两天我挺忙的,就让他们先猖狂几天,等我稍微空下来,再让他们明白食言的后果!”杨智说完直接挂了电话,只是电话挂了没多久就再次响起,这次是老爷子打来的……“喂,凤老爷子?”“小智啊,刚刚特来普的电视直播访谈,你看过没有?”“我已经知道了,而我刚刚才跟威廉姆斯通过电话,他跟我说是米国另外的掌权者搞鬼,与他无关。”“威廉姆斯说的没错,其实米国的高层也是分派系的,威廉姆斯和奥尔马是一伙儿的。这次他们本来扶持的是那个叫西卡里的女人,但是今天却爆出了大丑闻,唉……看来他们刚刚答应的事情就要反悔了,不过这件事情你也不要在意,我给你打电话格并不是让你重新跟他们谈判。我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情威廉姆斯做不了主,你继续跟他谈判,是没有用的。所以你不要有任何压力,我们相信你的能力,根本不需要他们做出任何让步,也能让我们华国的娱乐圈发展起来。只要我们华国娱乐发展起来,我们的经济也能很快发展起来的!”原来老爷子是来劝他不要有压力的!杨智心中略微感动,不过也更加坚定了要将这件事情办好。他直接在电话里回道:“老爷子,这件事情不是已经全权交给我了吗?不管行不行,等过几天再说好了。这两天我也挺忙的,等我把最后一场演唱会和这一期的直播完成以后我再跟他们谈判好了。”“好,你试试也行,他们出售军火,我们倒是不在意。不过若是能让咱们华国出口的东西降低关税的话,这对我们华国的经济和商家也有好处。不过还是那句话,我们并不强求。他们若是敢给我们华国的商品提高关税的话,咱们华国也会以牙还牙的!”……咬死你杨智挂了电话以后,就呼出虚拟系统查看起来:要对付特来谱这些人,只能用特效技能。而他目前能够动用的也只有‘我是乌鸦嘴’和‘绝对控制’两个。“绝对控制(特效):可以对任何人使用,使用时对着目标点击,可修改目标记忆,到目标完全听从自己指令。本特效可以群体使用,上限为100人。”这个特效需要在目标身边才能使用,如果自己要使用‘绝对控制’特效的话,还需要亲自到米国一趟。最好让威廉姆斯将那些高层全部聚集起来,不过在威廉姆斯恐怕不会这么傻,毕竟已经怀疑他会妖术了,怎么可能还答应他这种要求?恐怕威廉姆斯以后都不敢亲自跟他见面了,虽然知道他有‘远程施法’的能力,但明知道他很危险,当然会躲他远远的。至少在心理上会感觉安全一点,而对于杨智的这种特效,也确实有躲避作用……目前倒是可以动用最后一个‘我是乌鸦嘴’特效,不过动用之前最好联系一下特来普的后台们。因为就算让他们倒霉,也得让他们明白发生倒霉的事情,并不是偶然。要不然的话,威廉姆斯和奥尔马的话,他们也不会不听了。想到这里,杨智再次给威廉姆斯打了一个电话:“威廉姆斯,把特来普或者是他幕后支持者的电话给我一个!”“这个没问题,不过他们接不接我就不敢保证了!你也知道,身份到了我们这个程度,很多电话都是有人转接的。之所以你每次打电话过来我都能接到,也是因为我特意交代过的。”“行,你先把电话给我吧!”杨智说完,威廉姆斯爽快的说了两个电话号码。等记好电话号码以后,杨智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看着手中的两个电话号码有些犹豫。正如威廉姆斯所说,对方可未必会接他电话。想来威廉姆斯和奥尔马两人这两天也没少劝他们,但他们依然我行我素。当然也有可能威廉姆斯和奥尔马两人并没有劝过他们,而是故意隐瞒了一些重要情报,想要惹自己出手教训他们……现在他只有一个特效能够使用,为了以防到时候震慑力不足,杨智决定:还是等演唱会和直播结束以后,有了足够的兑换点,然后抽出新的特效,再来跟他们联系。到时候要是他们不听话,自己几个特效过去,保证让他们服服帖帖。实在不行,自己只能亲自到米国一趟,将他们全部控制了!想到这里,他将两个电话号码记在脑海,然后决定等自己后天的直播结束以后再来联系他们。既然这件事情暂时告一段落,那接下来就是晚上睡觉的事情了。想到两个洗得白白净净的老婆在隔壁房间睡,杨智一个人又怎么睡得着觉?他轻轻地走到门口,拉上房门,然后往凤文菲她们的房间走去。凤文菲的房门并没有锁,而是虚掩着的,这让杨智暗暗好笑:这不是很明显在等着勾引自己吗?这种事情,杨智当然不会客气的,直接推门进入……房间里,凤文菲正躺在床上,脸上敷着面膜。听到门响,她眼珠都没动一下,嘴巴含糊不清的说道:“雅静,你怎么过来了?我还以为你跑去找杨智了呢……”“嘿嘿,小妞,雅静可没有来找我,不过我现在来找你了哟……”“杨智?”凤文菲猛的坐起身,随后推搡着杨智说道:“你过来做什么?今天晚上我可不能陪你……”“为什么?明天我就要去看演唱会了?这几天我这么忙,你不趁我在的时候多陪陪我呀?”杨智装出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撒着娇说道。凤文菲见到杨智这搞怪的模样,没好气的说道:“行了,不要在我这里搞怪。今天你就是说破天,我也不能陪你。因为……我亲戚来了……”“什么?”杨智一愣,随后就反应过来,只能揉了揉鼻子说道:“原来是大姨、妈呀!那行吧,你今晚好好休息。要是不舒服的话,你可以叫我,我的医术你也见识过的。”“恩,没事,今晚让雅静一个人陪你吧!刚才我跟她说:让她一个人陪你,她还不好意思。现在她应该回旁边那间客房了,你可以到那间房去找她……”杨智坏坏说道:“就算你亲戚来了,也可以陪我的嘛!要不要过去参观一下?或者参加也可以……”“滚蛋!我都说了亲戚来了,还怎么参加?”凤文菲没好气的说完再次躺下,然后理了理稍微有些皱的面膜。杨智却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笑嘻嘻的问道:“菲菲呀,你爷爷和你父母都是高级官员,想必有些事情你应该是知道的了。”“什么事情?”凤文菲不知道杨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小心翼翼地问道。杨智就像一个又骗小女孩的怪蜀黍,一步步诱骗的小女孩。只见他一本正经地问道:“菲菲呀,假如咱们华国和别的国家打仗的话,你在弹尽粮绝、手脚又断了的情况下,还能对敌人还击吗?”凤文菲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当然了,我还可以咬嘛!就算没有子弹、手脚俱断,我也能咬死几个!”“厉害、厉害呀!”杨智伸出一根大拇指,挤眉弄眼的说道:“菲菲啊,你都说了没有武器手脚俱断还可以‘咬’,难道现在你亲戚来了就没办法了?咳咳……咬啊咬……”凤文菲一脸不解的问道:“这跟我亲戚来了有什么关系?什么咬不咬的?”杨智骚骚一笑,说道:“你把‘咬’字分开就明白了……”“口……”凤文菲等了好几秒,随后猛地跳起大叫一声扑向杨智,说道:“你、你混蛋!给我滚出去!还想‘咬’字分开,我就不分开!看我不咬死你!”“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好啦好啦,算我错了……你别激动,我出去还不成吗?”杨智狼狈的逃出了凤文菲的房间,随后有些小小的抱怨道:“不愿意就不愿意嘛!这么激动,做什么?早‘咬’晚‘咬’、早晚要‘咬’啊……”说完,他又走向了雅静的房间,一拧门把手,发现门依然没有反锁。“嘿,这俩小妞都是表面矜持啊!”杨智骚骚一笑,直接打开门,进了雅静的房间。房间里,雅静看到只裹挟一条浴巾的杨智进屋,脸色一红,急忙用被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然后说道:“杨智,今晚菲菲姐不能陪你,我也不陪你了。要不然的话,明天菲菲姐肯定要笑话我的……”杨智直接扯掉了自己的浴巾,然后猛地扑倒了雅静的床上,怪笑着说道:“你怕什么呀,这可是菲菲让我过来的,要是明天他敢笑话你,以后你也笑话会去好了……” | 威廉姆斯代表米国与杨智进行了一场谈判,杨智要求米国放弃军火交易并且十年内不得对外侵略。在一番激烈的争论后,杨智将条件放宽为三年。威廉姆斯虽然对这些条件不满,但面对杨智的威胁也不得不答应。谈判结束后,杨智与小易讨论了生孩子的事情。小易坚持要第一个为杨智生孩子。之后,杨智与凤文菲一同前往机场,小易选择留下来收尾。米国发生了多起爆炸事件,总统奥尔马意外受伤,宣布将暂停军火交易三年,并对华国出口物品减低或取消关税。国际上猜测这些决策与杨智有关。杨智在华国继续娱乐圈的工作,杨智得知了冯大雷被离婚和官司困扰。杨智同情冯大雷的遭遇,请求凤老爷子帮助冯大雷。又因为杨智与美国的谈判,凤老爷子决定送给他一个小岛作奖励,希望他能继续为华国娱乐圈做出贡献。特来普成为米国新总统后,废弃了与杨智的契约。杨智决定在完成演唱会和直播后再与米国进行谈判。杨智决定使用技能对付特来普及其后台。晚上,杨智与凤文菲和雅静共度时光。 |
柔柔推门回房。朝霞正对镜理妆,左诗帮她在头上结髻,两人一边笑谈着,写意满足。柔柔向躺在床上的韩柏叫道:“他们快下完棋了,你还不起来?”韩柏吓了一跳,范老鬼下完棋后的心情照例不会好到那里去,若过来看到自己刚刚起床,后果真是严重之极,忙爬了起来。三女齐来侍候他穿衣。韩柏出奇地没有对三女动手动脚,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柔柔道:“刚过了午时。”韩柏舒服地吐出一口气道:“时间过得真快,这样上床一搞,就是两个时辰。咦!你们的小肚子饿了吗?”朝霞道:“早点吃多了,到现在还不觉饿。”韩柏点头道:“我忘了刚把你们饱了,应不会肚饿才对。”三女齐声笑骂。左诗嗔道:“求你不要整天对我们说这些轻薄话儿吧!好吗!”韩柏笑道:“我一是说,一是不说,你们拣那一样?”三女呆了一呆,想起假若韩柏变成了规行矩步的人,那还得了!但若表示赞成他在言语上尽量占她们便宜,立即会惹来不堪想象的后果,进退两难下,惟有闭嘴不语。韩柏大笑起来,充满胜利的意味,向左诗道:“诗姊!罢才你趁无人时乖乖的叫了我作夫君,我觉得仍是不够味儿,现在柔柔和霞姊都在,你给我大大声叫来听听。”这时左诗正在前面给他扣上钮子,闻言浑身发软,伏到他身上颤声道:“不叫!”柔柔和朝霞在旁推波助澜,一人道:“快叫吧!我们都叫了,诗姊怎可以有不叫的特权。”另一人道:“原来诗姊密实姑娘假正经,背转脸就偷偷向柏郎投降。”左诗大窘,死命摇头道:“不叫不叫!柏弟,求你不要迫人家。”韩柏一手抱着左诗,笑道:“不叫也可以,我立即再抱你上床……”左诗骇然尖叫:“不!”韩柏道:“那是要上床了!”左诗又羞又怕,终乖乖叫了声“夫君”,横他一眼道:“整天只懂欺负人家。”韩柏忽地侧耳细听,奇道:“下面为何会有搬东西的声音?”柔柔答道:“方参事正在布置下面的厅堂,预备今晚的盛宴,现在搬的是乐器,今晚看来非常热闹呢?”韩柏心中一热道:“今晚来的姑娘不知样子生得如何呢?”左诗绷起俏脸道:“你若乱去勾引人家的姑娘,我们会对你不客气的。”韩柏苦着脸道:“柏弟怎敢不听诗姊的管教。”旋又嬉皮笑脸道:“不过以后你也要唤我作夫君,这是交换条件。”左诗白他一眼道:“我一是叫你作夫君,一是叫你作柏弟,你自己拣一样吧。”柔柔和朝霞拍手叫好,齐齐迫他挑拣。韩柏道:“我两样都爱听,都不舍得丢弃?”话题一转道:“谁陪我去看灰儿?”柔柔道:“我和诗姊尚未理好头发,朝霞陪你吧!”韩柏在两女脸蛋各香一口,拉着朝霞的手,出房去了。来到走廊里,因怕撞上范良极,让他发觉现在才去探看灰儿,忙加快脚步。在楼梯处朝霞拉着他担心地道:“给马守备和方参事看到我们走在一起,不太好吧!”韩柏哂道:“放心吧!陈公今早已分别通知了马方两人我们的关系了,这在官贵间乃平常之极的事,没有人会奇怪,当然!羡慕是在所难免的了。”朝霞放下心事,往下走去。韩柏见上下无人,色心又起,一把搂着她,吻了个够后才放开她道:“开心吗!”朝霞给这多情的年青男子吻得脸红耳赤,含羞点头。韩柏待要往下走去,又给朝霞拉着。他奇道:“这次担心什么呢?”朝霞白他一眼道:“你弄得人家这副模样,教我怎样见人。”韩柏哈哈笑道:“横竖没有人会上来,我们就在这里聊聊,嘿!这处真高。”用手指了指朝霞特别丰隆的酥胸。朝霞双颊潮红,跺脚不依道:“你再逗人家,不是永远下不了去吗?你是否还想见灰儿。”韩柏一想也是道理,道:“不若我们想想将来住在那里好吗?让我问老范借几件贼赃,变卖后找个山灵水秀的地方,盖所大房子,让你们在那里专心为我生孩子。”朝霞听得悠然神往,挨在楼梯处,秀目亮了起来,无限憧憬道:“若是男孩,能有七、八分像你就好了,定能迷死女孩子。”韩柏移了过去,用手按着梯壁,微往前倾,却不碰触朝霞的身体,俯头爱怜地细看朝霞仰起的艳容,想起昨天在她房内把她迫在门处的动人情景,生出感慨,十年后他们会是什么样子呢?朝霞低呼道:“柏郎!吻我!”韩柏愕然道:“你不想去看灰儿吗?”……朝霞道:“想!但我忍不住,夫君只吻我的嘴,不碰我的身体就成了。”韩柏吻了下去。朝霞“嘤咛”一声,纤手缠上他的脖子,身体贴了上来,还不住喘息扭动。脚步声在上面响起。两人吓得分了开来。范良极大步走了下来,见到两人哈哈一笑道:“你这小子真是好色如命,什么地方也可以干这种事。”朝霞羞得无地自容,垂头道:“大哥不要怪柏郎,是妹子不好!”范良极愕了一愕,旋即笑道:“那又不同说法,男欢女爱,本就不受任何俗礼拘束,将来我和云清那婆娘……嘿……”韩柏道:“你的心情看来挺好呢!难道这次赢回了一局。”范良极开心地道:“还差一点点,今次只以三子见负,算陈老鬼好运道。来!我们到下面看看。”朝霞返身往上走回去,道:“你们去吧!我回房有点事。”韩柏知她怕给人看到春心大动后的俏样儿,含笑答应。范良极一手搭着他的肩头,往下走去,到了出口处才放开了他。近楼梯处守着两名扮作护院的手下,见到两人下来,忙肃立见礼。舱厅内热闹之极,范豹和一众兄弟全在,监视着在布置大厅和搬东西的工作人员。近楼梯处建了一个大平台,上面放了两排八张椅子,正对着大门处,左右两方各有三个较小的平台,放着椅子,椅旁几上摆着插了鲜花的花瓶,香气四溢。韩柏盯了那平台一会,发觉向这方的部分开有几个透气小孔,却给铺在台上软毡边垂下的长丝绦盖着,不留心看实在难以觉察,推了范良极一下,打了个眼色。范良极点头道:“那八个小表给我用独门手法制着,进入半休息的状态,除了我的灵耳外,谁也不会听到他们的呼吸声,这招算绝吧。”韩柏往大门走去,道:“让我出去透透气。”不理范良极的呼叫,泾自去了。出门时刚好和马雄撞个正着。马雄恭敬施礼,问道:“专使要到那里去?”韩柏不用瞒他,道:“我要去看着我的救命马儿。”马雄暗忖若他有什么意外,自己必然头颅不保,忙跟在一旁,又召了四名守在门外的便装兵卫跟着,道:“船上的兵卫都换了最精锐的好手,纵使对方是武林高手,也架不住我们这么多人。”韩柏怎会对这些所谓好手感兴趣,顺口问道:“今晚来的有什么漂亮的姑娘。”马雄兴奋地道:“今晚来的全是鄱阳湖附近最有名的姑娘,听说连远江白凤楼的白芳华也肯赏脸来献艺,除了怜秀秀外,长江两岸就要数她最有名了。”韩柏大感兴趣道:“这位姑娘卖不卖身的?”马雄颓然道:“除非能得她青睐,否则白芳华谁也不卖账。”韩柏道:“那有没有人曾得她垂青?”马雄道:“白小姐眼高于顶,到现在仍未听过她看上了谁,不过她的笛和七弦琴号称双绝,无人听过后不为之倾倒。”韩柏对音律一窍不通,至此兴味索然,连再问也免了。这时两人来到船尾下舱灰儿处。灰儿见到韩柏,亲热地把头凑过来。韩柏抱着它的马颈,又摸又吻,亲热一番后,拿起一束嫩草,它吃食,边向马雄道:“这白芳华既如此高傲,为何又肯到来演技?”马雄道:“谁也不明白,本来请的是她楼内其它姑娘,岂知她自动表示肯来,真教人费解。”接着压低声音道:“若专使对其它姑娘有兴趣,即管告诉我,专使对马雄如此恩深情重,我定会有妥善安排。”他这几句倒不全是假话,韩柏确是个讨人欢喜的人,尤其是他没有一点架子,更增马雄对他的好感。韩柏想了想,问道:“谁都知道在青楼里要保存清白是难比登天的一回事,白芳华凭什么办到呢?”马雄压低声量道:“听说京师有人保她,至于那人足谁,我可不清楚了。”韩柏吓了一跳,暗忖难道白芳华是楞严的人,若是如此,今晚的形势看来并非如范良想象般简单。韩柏道:“我要带灰儿到岸上散步。”。马雄吓了一跳,想了想道:“为了专使的安全着想,最好只是在岸旁走走好了。”韩柏道:“当然当然!”※※※戚长征离开了水柔晶的樱唇,侧耳倾听,忽地一震道:“不对!”水柔晶道:“什么不对?”戚长征道:“我原本以为在这远离洞庭的大城,敌人应不会有多少好手在这里,但现在听敌人来势的迅捷,几乎像肯定了我们大约的位置般搜索包围过来,可知对方定是好手,而且是接到了消息,在这必经之路等我们入局,如此我要略为变更计划了。”水柔晶道:“无论你要我作什么,我也会听你的。”戚长征一边细听四周远处响起的风声,松了一口气道:“对方只有九个人,若我没有猜错,这批人必是官方的人,听命于楞严。”水柔晶道:“方夜羽手下有两批中原高手,一批由卜敌统领,一批直属方夜羽指挥,现在来对付我们的人,说不定是这些人,你怎会肯定是属于楞严的。”戚长征又露出他那使水柔晶心醉神迷的动人笑容,道:“道理很简单,投附方夜羽的高手大多是恶名昭彰之辈,都是官府欲得之甘心的凶徙,这样的人和官府合作会有很多实质和心理上的问题,而若是方夜羽手下声名较佳的名家,则只会暗中行事,不肯暴露与方夜羽的关系,所以单看现在这与官府公然联合行动的情况,当知道应属楞严的人。”水柔晶佩服地亲了亲他脸颊,道:“告诉我现在应怎办?”这时林外的空地出现了一个中年人,身披长衫,脸白无须,貌相斯文,颇有点儒生雅士的味道,大喝道:“戚长征还不滚出来受死,想做藏头缩尾的王八吗?”戚长征和水柔晶对望一眼,都想到对方既知他们身分,仍敢公开搦战,定是有十分把握杀死他们两人。换言之,对方早知道他们所在,故布下天罗地网后,才向他们发动攻势。戚长征眼中射出强大无匹的信心,道:“待会我冲出去时,会把敌人完全牵制着,你趁机全力逃走,使我无后顾之忧,事了后我会到西南方二十里外兰花镇入镇前的凉亭来会你。”水柔晶明白地点头,匆匆吻了他一口,深情地道:“我会等你三天,若还不见你。我便自杀陪你。”戚长征肯定地道:“放心吧!老戚岂是如此容易被人杀死,我必会教他们大吃一惊,来!我们去。”他刀交左手,一声长啸,人随刀走,冲出林外,往那中年儒士扑去。同一时间水柔晶拔出匕首。由林的另一端冲出,还未出林,前方已传来兵刃交击和那中年儒士的喝声。水柔晶全力冲出。她乃方夜羽座下十大煞神之一,自幼受着最严格的训练,武功高强不在话下,兼且精于应付种种恶劣的环境,纵使在这恶敌环伺的情况下,仍丝毫没有半点惧意。罢掠出树林,人影一闪,一个头顶光秃秃的和尚,提着戒刀,拦着去路。水柔晶一声不响,匕首猛刺,气势凌厉无比。那和尚想不到她如此勇猛,慌忙挽起刀芒,欺对方女流力弱,兼之匕首短少,欲以强凌弱。那知水柔晶既名水将,武功走的是五行中水的路子。水可刚可柔,冲奔时莫可御。水柔晶一声娇叱,柔软的腰肢一扭,欺身而上,手中匕首上划下扎,割腕挑心,凶毒无伦,全无留手。那和尚恁是厉害,虽然给对方杀个措手不及,仍能奇招迭出,堪堪守住。这时水柔晶己从对方刀法认出是八派外另一派雁荡宫的出家高手,这派的掌门至善禅师一向很热心朝庭的事,希望能与八派一争长短,故有人加入楞严的阵营,是非常合理之事,不由更服膺爱郎的洞察力。水柔晶手法一变,像变了个没骨人般晃前仰后,左扭右摆,匕首从敌人完全意想不到的角度攻出,每一招都准狠辣不缺。杀得那雁荡派的和尚腾挪闪跃,不住避退。劲风由左后方迫来。水柔晶心中暗笑,她正是要迫这窥伺一旁的敌人现身。一声娇叱,卖个破绽,先行左移。再移往右,“飕!”一声斜掠而上,跃上一道破落的矮墙,足尖一点,破空而去,逃得踪影不见。那扑出来的敌人是个四十来岁的提着狼牙棒的瘦小汉子,与和尚会合在一起,均感脸目无光,苦笑下往戚长征的方向赶去。戚长征从藏身处掠出来后,展开左手刀法,杀得那中年儒生全无还手之力。对一般人来说,一是右手较左手灵活,或是反过来左手较好,但对戚长征这类自幼精修的好手来说,左右手都是同样灵活,分别不大。封寒的左手刀之所似能名震江湖,关键处在于独门内功心法和险至毫巅的出刀角度。别人要学封寒的左手刀,可能学一世也不能得其神髓,可是对戚长征这正步进先天境界的用刀大行家来说,却足一点便明,欠缺的只是火候和感情。所以才有找人试刀的必要。不要小看感情这一环。那代表着对刀法深刻的体会。没有体会,就没有感情。要把左手刀法使得像呼吸般自然,才能生出感情,那是需要一段历练的时间,当那种感情出现时,左手刀的精华会溶入戚长征本身的刀法里,使他突破目前的境界。“锵锵锵!”那中年儒士一声惨哼,手中长剑落地,肩臂处鲜血飞溅,跄踉跌退。这时他的同伙才来得及赶来接应,可见戚长征这一番猛攻的速度和威势,是如何出乎敌人料外。戚长征倏地后退,回身一刀,把身后迫来的一名健硕壮汉劈得连人带棍,跌往一旁。左右两方是一名白发满头的老者和一个矮胖汉子,前者提着一枝重达百斤的铁杖,后者用的是开山斧,见戚长征似欲逃去,大喝声中合拢过来。戚长征哈哈一笑,改退为进,迎上两人,左手刀闪电劈出。“当当!”两个敌人猝不及防下,给他杀得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早先给他劈退的壮汉,长棍一摆,再加入战圈。戚长征一声长啸,涌起万丈豪情,把三人卷入刀势里。兔起鹬落间,天兵宝刀纵横开阖,一时左手刀法,一时是平常惯用的刀法,不旋踵两种刀法融浑无间,连他自己也不能分辨究竟使的是什么刀法,只知意之所之,得心应手,淋漓尽致之极。能有如此高手试刀,确是难得的机会。这时四周现出了五个人来,包括早先的和尚和那矮瘦汉子。另三人一个是梳者高髻的女人,风韵楚楚,体态娉婷,竟是个十分艳丽动人的花信年华少妇,背插长剑。另两人年纪和戚长征相若,一人两手各提着一个流星锤,脸上生了块大黑痣,使他本来不太难看的脸极不顺眼;另一人相貌拙老实,令人感到他手上的方天画戟走的亦必是实无华的路子。戚长征看得心花怒放,能与这么多各门各派,内功武器均不同的高手交锋,实比在怒蛟帮内与上官鹰等对练几年更有实效。想到这里,哈哈一笑,天兵宝刀寒芒大盛,三名敌手几乎同时中招,受了不轻的伤,跌退开去。戚长征并不追击,收刀卓立,只觉气畅神驰,痛快之极。九名敌人,到现在已有四人要因伤退出,再不能出手对付他。其它五人为他气势所慑,竟不敢立刻攻上来,只是团团把他围着。戚长征知道自己的刀法正临于突破的佳境,真是别人让开路请他走他也不肯走,大笑道:“何方高手,给老戚报上名来。”那五人脸上均现出惊疑不定的神色,他们此来,确是奉命专门要杀死这怒蛟帮年青一代的第一高手,故曾特别研究过对付他快刀的方法,岂知对方不但改用左手,而刀法的变幻无边,更便他们早先研究出来的方法全派不上用场。最使他们心寒的是戚长征丝毫没有急急如丧家之犬的狼狈情状,教他们怎能不心寒气。那矮瘦汉子冷喝道:“你胜过我们才说吧!”基于异性相吸的道理,戚长征眼光自然落到那风韵迷人的少妇脸上,道:“原来都是无胆之辈,那为何还敢向我帮挑?”他这句话并非无的放矢,要知纵然这各派高手肯为官府卖力,始终仍是江湖中人,就算成功杀死戚长征,也要在事后严密守秘,唯恐传了出去,惹得浪翻芸和凌战天这类高手来寻仇,连所属家派也给杀个鸡犬不留。笔此若非稳杀戚长征,谁敢报出家派名字?那艳丽少妇不知如何,受不得戚长征的轻视般,大怒道:“你听着了!我就是湘水帮的褚红玉,别人怕你寻仇,我却不怕。”戚长征微笑道:“算你有种,尚夫人生得这么娇艳可人,若我是尚亭,定不肯放你出来冒险。”尚亭乃湘水帮帮主,褚红玉是他师妹,武功不错,名字更相当响亮,主因还是她生得貌美如花,特别容易被人记着,所以她一说出来,戚长征立知她是何人。其它人见他语出轻薄,纷纷喝骂。褚红玉俏脸一寒,拔出长剑,往他刺来。其它人配合着同时攻至。戚长征冷哼一声,天兵刀幻出满天刀影,旋风般把五人全卷进去。狂风行烈往前踏出一步,每一步也给人稳如泰山的感觉。甚至在当他踏足地面时,生出了整个府堂摇晃了一下的感觉。这当然是一幻觉。摇的并不是府堂。而是观者的心。扛着玄铁重剑的年怜丹敛起轻蔑的笑意,代之而起是凝重的神色,双目奇光并射,直望进风行烈眼内。他的“花魂仙法”是近乎魔宗蒙赤行一脉的精神奇功,专摄人之魂。风行烈立时露出惘然之色。脚步一滞。年怜丹心中狂喜,一声大喝,玄铁重剑由肩上扬起,变成平指前方,身往前倾,炮弹般射出,人剑合一,往风行烈刺去。谷倩莲等眼力较次的人,看得脸色发白,连叫也叫不出来。狂大的劲气随着年怜丹向风行烈直迫而去。风行烈迷惘的眼神忽地回复锐利。一声狂啸,丈二红枪化作一条怒龙,绞击而上。这一枪不属燎原枪法内的任何一式。纯属因时制宜。随手拈来。但又含蕴着燎原枪法的一招奇招。年怜丹见他忽然回复清明,心中一凛。最使他震惊的是对方根本不受他的“花魂仙法”影响,刚才的迷惘只是假装出来,引他主动出手。“霍霍!”枪剑绞。两人各往后追了半步,接着枪影大盛。年怜丹一声断喝。一剑劈出。在仅只数尺的短距离内,重数百斤的玄铁重剑,竟生出数种极不同的变化,忽然重若万斤巨铁,忽又轻若随风起的鸿毛,教人完全摸不到重剑力道的变化。双方的人无不勒容,想不到年怜丹剑术高明至如此出人意表的地步,“锵锵锵!”玄铁重剑以疾逾闪电的速度。三次劈上丈二红枪的枪头。丈二红枪三次想展开攻势,都给年怜丹精妙绝伦的剑法完全封死。包难受者,是对方剑上传来忽轻忽重的内劲,教人难受得差点吐血,有种有力无处发挥的无奈感觉。枪影散去。年怜丹一声长笑,由正方抢入。重剑连环击出。最骇人的事出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无论功力高低,竟都能清楚地感到年怜丹要攻击的都分,每一个企图,那感觉鲜明之极,且偏有一种明知如此,也难以抵挡的感觉。风行烈脸容肃穆,施尽浑身解擞,连档对方七剑,也退足七步,完全失去了还击的能力。起始时的一点优势,完全失去。双修府那面的人固是看得一颗心提到了咽喉。但年怜丹的震骇却一点不下于他们。近二十年来,在西域能挡他一招半式的人寥寥无几,所以今次应邀前来中原,除了要除去双修府这祸根外,亦有不甘寂寞之意,想立威天下。成不朽功业。岂知遇上这第一个年青对手,竟能挡害他全力的猛攻,怎不教他震骇莫名,也更增他杀意。劲气以两人为中心,旋卷着府堂整个庞大的空间,挂着的灯笼吊饰狂风扫落叶般甩脱绞碎,在两人头上狂舞着。声势吓人。谷倩莲看得差点哭了起来,往浪翻云看去,只见他仍是好整以暇:挨在一边壁上,兴趣盎然地看着。这才安心了一点。谷姿仙这时退到烈震北旁:眼中情泪流满俏脸也不自觉,没有人比她更消楚知道年怜丹的厉害。但仍想不到他强横至此。秦梦瑶张开俏目。平静无波地观看着场上的血战。烈震北伸出颤震的手,握上谷姿仙的纤手,淡然道:“不用怕:他不会那么易输的。”“锵!”一下自开战以来最清脆的激响震慑全场。原来当年怜丹想劈出第八剑时,丈二红枪竟不见了。“无枪势!”年怜丹劈出第十剑后,刚提剑要劈,丈二红枪由右腰眼退到风行烈背后。年怜丹心中冷笑。暗忖小子想找死,手中玄铁剑凝聚六十多年的精修,一剑劈下。丈二红枪由风行烈的腰眼吐出来。无枪势实是不世之雄厉若海呕心沥血创出来的绝代奇招。就是藉背后左右手的交换,将整个人的情气神凝在一枪之内。当日连庞斑也要受伤。年怜丹虽是一代武学宗师臣匠,仍难以与庞斑相提并论,他能挡得了吗?枪尖击中剑尖。年怜丹本想变招化解,但在这念头刚起时,枪尖已烈射在剑尖处。震撼全场的爆响就发生在此时。两人同时全身剧震。年怜丹断线风争般往后飞追,落地后连续两个踉跄,才飘然立定,双目神光闪闪回头望来。风行烈只向后追了三步,便稳立如山,但脸上血色退个剩尽:苍白若死人,好一会才恢复了少许血色。爱堂上空的碎屑雨点般下,落到两人身上和地上。两人目光交锁,毫不退让。浪翻云长笑响起道:“这一战就此作罢。”年怜丹皱眉道:“浪翻云你不觉得有点专横吗|”浪翻云并不理他。走到风行烈旁。向拥过来的三女道:“行烈你立即到后堂去,让姿仙以双修大法把处子元阴度进你体内。”风行烈微一点头,任由急得一脸热的谷姿仙拉着往内堂走去。谷白两女当然追着去了。浪翻云这才往年怜丹望去。淡淡道:“年兄莫再说废话,你若要躲到一角盘膝打坐,没有人会怪你,否则莫恕不能活着离去。”年怜丹眼中厉芒亮起,旋又敛去。点头道:“好:浪兄如此关心年某,年某自当听从,不过我定要看看浪兄待会如何杀我。”拂袖走到一角,真的盘膝坐下,调息运气。两名花妃分立两旁他护法。两人对答时,全场寂然无声,气氖沉凝之极。浪翻云双目亮起前所未有的精芒,暴喝道:“石中天:动手。”石中天蓦然发觉稂翻云整个人变得像剑般锋利,心中一惊,硬苦头皮拔出他的“石中剑”,冷冷道:“浪兄请指教!”话刚落,浪翻云名慑天下的覆雨剑离鞘而出。这边的人除开口跌坐的年怜丹外,以里赤媚眼力最是高明。一看下暗叫不好,知道石中天未动手心神巳为浪翻云所慑,动手下去实有死无生。不过一切都迟了。不知何时,浪翻云已迫至石中天身前十步许处,怀中爆起一天闪烁无定,眩人眼目的光点,鲜花般盛放着。石中天一声山崩地裂的狂喝,石中剑挥出。剑未及人,无坚不的剑气破空响起。众人都生出想掩耳不听的冲动,只是这似拙实巧的一剑,似已可看出石中天确有挑战浪翻云的资格。扩散的光点倏地内收,变成一团光球。安雨剑在空气里消失得不见一丝踪影,有种玄之又玄的感觉。扁球以肉眼仅可察觉的高速,迎上石中天扫来的剑锋。“啪!”光球像给剑锋扫散了般,化作激溅往府堂每个角落的光点。明知光点不会真的射来,观战双方的人都不由自主往更远处退去。远坐一角的秦梦瑶秀口芒闪闪,一瞬不瞬看着天下无双的覆雨剑法,就像正目睹着一个神的发生。没有人比她更能从中得益。石中天的剑术确到了宗匠的级数:但比之浪翻云仍是差了一大截。浪翻云的覆雨剑实已达到了百年前大侠传鹰全盛期时的无上层次。差的只是那“最后一着”。否则他就是另一个传鹰。“叮当”之声不绝于耳。一时间府堂中心尽是无穷无尽的光点和呼啸声。“锵!”覆雨剑回到鞘内。石中天持剑遥指浪翻云,脸如死灰。潮水般涌退着的光点馀象到此刻才消去。堂内静至落针可间。留下石中天一个踉跄后,回剑鞘内,往后飞退,穿门而出。一句说话都没有说,就这样离开了。浪翻云锐目望往里赤媚。里赤媚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轰!”浪翻云右旁的墙壁爆炸开来,红影闪来。同一时间闭目跌坐的年怜丹跳了起来,凌空驭剑掠至。里赤媚没有半分延迟,双拳向浪翻云全力击出。域外三大顶尖高千,就由红日法王破壁攻入时,同浪翻云发动最要命的攻击。这也是唯一对浪翻云有可乘之机的时刻。他的气势在与石中决战时达至最高点。此时正是回落的时间。有起必有伏,这是宙的至理,浪翻云也不能例外。在红日法王破壁前的刹那。一直默坐不动的荼梦瑶离座弹起,飞翼剑来到手中,人剑合一,以美至不能形容的娇姿,怡恰迎上破壁而穿的红日法王。她一直等待着会发生的事,终于来临。其它人根本连脑筋运转的速度都追不上眼前的突变。更遑论作出反攻。烈震北肃坐不动,似是一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浪翻云看也不看红日法王。覆雨剑又回到手内,射出千万光点,迎向年怜丹和里赤媚排山倒海的攻势灰儿刚离船上岸,立即显得非常兴奋,不住跃起前蹄。韩柏养了它多年。看着它由小马儿成长到现在这样上,岂有不知它的脾性,心中一软,向身旁的马雄道:“我这马儿多天没有奔跑了。我必须让它跑上一会,否则它会闷坏了的。”按着压低声有道:“它是我的救命恩人马也是幸运的象征,若它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的运道也完了。”他故意说得有那么严重就那么严重,教马雄难以拒绝。岂知马雄亦有他老到的应忖方法,道:“这个容易,让我指使手下儿郎策着它沿岸往下游县外的大草原绕上几个圈,包它精神爽利,闷气全消。”韩柏心中暗骂,坐了那么多天船,我这专使大人难道不会闷坏吗?眉头一皱,计上心头道:“在我们高句丽。这种叫作”运马“,绝不可给别人骑,连拉着跑也不可以。所以只可由我来亲自策骑。嘻:你明白了吧?”马雄知道这专使得罪不得,一声令下,布防在码头兵队牵出五匹战马来。让马雄和他所调的四名便装好手作坐骑。韩怕心怀大开,一踏马蹬,潇洒地跨上马背。马雄真心赞道:“专使好身手。”和那四人也登上马背。韩柏大笑道:“你们不用那么担心我,若我没有本领早给马贼把命拿去,好!来让我们比比看。”马雄来不及阻止,韩柏一声厉喝,灰儿箭般往前窜出。马雄等急忙策骑追去。灰儿被呆在船舱多日,这刻还不等若龙回大海。发了狂般放开四蹄,全力奔驰,刹那间把马雄抛在大后方吃尘,距离愈来愈远。。韩柏两耳生风。瞬那间离开了岸旁密集的民居。来到下游郊野处。韩柏一时兴起,策着灰儿,转往县外的荒郊驰去,遇林过林,上丘下坡,不一会连马雄的影子也看不见了。这时他和灰儿来到一道清溪之旁,只见四周环境优美之极,幽谷疏林,于是放缓速度,沿溪而上,前方隐隐传来水瀑轰鸣的声音,虽给树林阻了视线,仍可想象得到那里定有飞瀑清潭的美景。灰儿受不住溪水的引诱,不肯再前进,迳自俯头往溪水里喝个痛快。韩拍跳下马来,沿汉而上,穿过密林后,地势渐高,怪石一块迭着一块,层层高起,石隙间丛草离生,秋色怡人。如入世外胜地,人间桃源。韩柏往上走去。目瞟是最高的一块横石,水响声正是由石后传来。眼看可尽竟滕景,忽然白影一闪,上面石上走了个人出来。韩柏愕然往上望去,只见一个白衣俊重,张开手拦着。怒喝道:“快退回去!”韩柏愕然道:“这又不是你的地方,有何资格不准我上去?”白衣俊童的目光落到他华丽的专使官服上,眼中闪过奇怪的神色,旋又寒起脸孔硬绷绷地道:“总之不准你爬上来,也不须告诉你任何理由。”韩柏仔细打量着他,发觉他不但脸日清秀。而且皮肩又嫩又白,非常整洁干净,心中一动道:“你若改穿女装,必然非常好看。”白衣俊童脸孔一红,立即又回复早先凶霸霸的神情,怒道:“你再不滚回去,小心会遇上横祸。”韩柏这时再无疑问。对方定是个男装打扮的美丽少女,大感有趣。更不肯走。瞪大了眼睛,目光狠狠盯在对方的胸脯上,立时发觉那处的衣物特别高隆。显是扎了布条,使原本丰满的地方,变得在视觉上平坦起来。白衣俊童眼中杀意一闪。两手一反,多了对短剑。恰在此时,一声娇甜的声音自石后传来道:“秀色:让这大胆狂徒上来吧:我想看看他是什么样子的。”白衣俊童狠狠瞪了他一眼,退了回去。韩柏哈哈一笑,三步化作两步,登上横石。使他有着心理准备,石后的美景仍使他看得目定口呆起来。只见一道小瀑,由山壁飞泻而下,落到石后一个丈许见方的石潭里:清可见底。这仍不是最扣动他心弦处。令他目眩神迷的是坐在清潭另一边石上的一个白衣年青女子。她无限适意的坐在那里,手中拿着干布揉抹着那头乌黑秀发,水光盈盈,显是刚曾沐浴潭内。毕子型的俏秀脸庞,一对美眸黑白分明,带着种说不出的媚姿,这刻向韩柏望过去的日光,既大胆直接,又含着似隐似现的神秘神。晶莹自的肌肤透出一种健康的粉红色,教人找不到任何瑕疵。最诱人的是她那娇散的风姿,像这世上再没有能令她动心的事物似的。韩柏的眼光由她的秀发开始,一直往下望去,直至她露在雪白罗裳下那双白的小腿上,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能早点上来就好了。”女子“嘻嘻”娇笑起来。这时到了她身后的白衣俊重两眼射出森寒的杀机,喝道:“你是活得不耐繁了。”美女挥手制止了那叫秀色的看来是她侍婢的白衣俊童的吆喝,上下回敬着他,徐徐道:“你到这里来干且么?”韩柏盯着她这时因手上的动作,致使衣襟敞开少许下露出的丰满胸肌上,吞了一口唾涎,道:“没有什么,随便走走吧!”美女放下抹头的布巾,让秀发像那道飞的小瀑般散垂下来,猛力摇了两下,舞动长发,挥掉剩下的水珠。韩柏心中叫道:天下竟有这么诱人的美女。女子那对有若嵌在最深黑夜空里两点星光的美眸往他凝望过来道:“别人可以四处走动,专使大人怎能这么做呢?”韩柏一震:“你知我是谁!”白衣美女盈盈起立,微微一笑。樱轻吐。说出一连串奇怪的语言来。韩柏心叫我的妈呀,怎么她竟懂高句丽话,且说得比陈令方还好,可恨自己除了听得懂“你”“我”这类单字外,其它的就半个字都听不懂,硬着头皮道:“你怎么竟懂说我们的话?”白衣美女一阵娇笑,足尖原地一点,掠过清潭,来到韩柏身前,两手伸出,一下子揪着他的衣襟。香气袭来。女子身量颇高,只比韩柏矮小半个头,此时略仰俏脸,把有绝世之姿的粉脸,凑到离他眼前不足半尺处,两手同时一紧,略往上提,淡淡道:“你究竟是谁?”韩柏头皮发麻道:“你不是知道我是谁嘛!”白衣美女日光转寒道:“那你就告诉我:刚才我说了些什么?”韩柏哈哈一笑:藉以掩饰心中的惊惶,道:“你要我说便要说吗?除了正德王的命令,我朴文正谁人的话都不听。”白衣美女倏地退开,飘同原处,娇笑道:“不要骗我,你是个冒牌的专使,哼:骗骗别人还行,撞着我就要原形毕露了。”韩柏叹了一口气道:“你爱说什么便什么吧:我要走了。”白衣美女笑道:“你这人真没用,要不要我脱掉衣服,再在潭里出浴傍你看看。”韩柏愕然道:“你说什么?”“专使大人!”马雄的叫声由远处传过来。白衣美女道:“若你不想我揭穿你的身分,乖乖给我留下一株人参,否则我会教你陷进万劫不复的处境。”按着向他甜甜一笑道:“只要你听话,我甚至可让你得到我的身体。记着了,我很快会来找你的,不要使我失望呀!”转身和那婢女往出的另一边离去。走时仍不忘记回眸一笑,那种狐媚,可教任何男人魂为之消。韩柏看着她们消失在对面的岩石下,颓然叹了一口气,回头向马雄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今次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这样倒霉的事情也可以给他遇上,不过她的确动人之极。戚长征左手持着的天兵刀决汤翻飞,一挑一劈,皆如奔雷掣电,重重击中敌人兵刃,无论对方招式如何巧妙,角度如何刁钻,总给他一刀封死,无法展开下着,唯有骇然退开,让另一人补上。纵使在五名敌人排山倒海而来的攻势里,他仍能纵横自如,倏进急追。飘移无定,使敌人根本无法形成合围之势,变成每一次都像是和戚长征单打独斗那样。戚长征愈战愈勇,愈打愈痛快。只觉对封寒传授的左手刀法心领神会,忽地一声长啸,天兵刀落处,“锵”的一声,竟把那脸生黑痣的青年左手的流星在离手提处寸许位置削断,那黑痣青年去了平衡,往右倾去。戚长征飞起一脚,正中对方小肮,把那人踢得飞跌开去。按着回刀一劈,把那实青年由后侧刺来的方天戟汤飞开去。他灵变无方的身法终于滞了一滞。眼前剑芒漫天幻起,往他罩来,正是那风韵动人的褚红玉。和尚的戒刀和矮瘦汉子的狼牙棒觑此良机,亦分由左右后侧全力攻来。戚长征知此五人实属高手,刚才吃亏在输了气势。致被自己牵着鼻子来走,若目下让他们争回主动,说不定难以生离此地。他乃极有决断的人,这些念头电光石火般开过脑际之时,已下了决定,一声暴喝,人随刀走,便进那褚红玉的剑网里。一连串刀剑交击声暴雨打芭蕉般响起。褚红玉一声冷笑往后急退,挽起剑花,挡着戚长征的进路。戚长征晃了晃,去势不改。长剑滑肩而过。褚红玉想不到他身法精妙至此。骇然下给戚长征撞入怀里去。和尚和矮瘦汉子大叫不好,提起一口真气,箭般掠至,戒刀和狼牙棒往戚长征背脊招呼过去。戚长征哈哈一笑,闪了闪,到了褚红玉背后,右手紧箍住她的蛮腰。两人攻击的目标变成了褚红玉,吓得骇然收兵。戚长征搂着被封二穴道的褚红玉迅速疾退,掠上了墙头向追来的敌人喝道:“谁敢追来,我就杀了此女,看你们如何向尚亭交待。”众人呆了呆,没有追上去,戚长征仰天长笑,搂着褚红玉消失在墙外。秦梦瑶跃离椅上时,知道自己早先的想法一点无误,今天双修府之战针对的确是浪翻云。必键的人物是“剑魔”石中天。而发难的时刻就在浪翻云击败石中天后的刹那。但是他们有四个失算。第一个失算就是想不到石中天败得如此之惨,并不能耗去浪翻云大量的真元。另两个失算是里赤媚和年怜丹同时受了伤。最后的失算就是想不到她秦梦瑶竟能以无上智能,测破了玄机,一直在监察红日法王的动静,故能在红日法王发劲攻势的同时,先一步加以截击。否则浪翻云纵有通天彻地之能。他难以在与石中天决战后了锋锐的瞬刻来抵挡西域最项尖的三大高手全力的夹击。狂飙卷起。当秦梦瑶的飞翼剑挟着无坚不摧的剑气刺上纪日法王变得通红的手掌时,浪翻云手上的覆雨剑消失不见,变成漫天光雨,迎上年怜丹的玄铁重剑和里赤媚的双拳。战事刚开始便结未了。。,红日法王两只衣袖尽化碎粉,由进来那破洞疾退回去。狂笑道:“若梦瑶小姐百日后仍能不死,这一仗便当本法王输了,本法王立即回藏,决不食言,”到这后一句时,忽地变成沙哑的干咳声。声音迅速远去。。浪翻云和奉梦瑶剑回鞘内,背对背肃然静立。这时年怜丹和里赤媚才在退了十多步后。站稳脚步。由蚩敌、柳摇枝和那两名花妃移到两人身旁,掣出兵刃。两名花妃用的都是剑,只看她们提剑的气势,便知亦是此道高手。浪翻云伸天长啸道:“好:给我滚吧!”里赤媚冷笑道:“浪翻云你怕了吗?”浪翻云淡淡一笑道:“是的:我的确生出了惧意,可是若你们恃强行凶,致使这里无人活命,我立誓要保命离去,然后逐一把尔等杀死,若违此诺,地灭天诛。”年怜丹轻叹道:“浪翻云你自视太高了。任你如何厉害,始终未登仙界,终是血肉凡躯。我们这里的人无一不是高手,若先行围攻于你。由于你定要保护其它人,势不肯独自逃生,那后果你应知道是怎样的一回事吧!”浪翻云哂道:“我有言在失,你如不信,我们不如手底下见个真章吧。”现在形势非常明显,双修府这方面的四大高手:烈震北伤重至一点声息也没有;风行烈则正受着谷姿仙双修大法的疗治,生死未卜:秦梦瑶显亦因伤上加伤,能否活命仍是未知之数。其它潭冬、陈守、赵岳。连忙也帮不上。变成只有凭浪翻云一人之力,应付有里赤媚和年怜丹在内的大大高手,形势又不能独自逃走,形势的险恶,实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悦耳的女子娇笑声在正门处响起道:“里赤媚你千算万算,却算漏了愚夫妇。”里亦媚盯着浪翻云,头也不回道:“双修大法果是不凡,连那么严重的内伤也可治好。里某佩服之极。”不舍的声背响起道:“浪兄其剑其人。宗道心仪久矣,请恕来迟一步之罪。”牵着谷凝清的玉手,绕过敌人,来到浪翻云处。才放开紧握的手,分立在浪翻云两旁。里亦媚灼灼的目光,打量了不舍和谷凝清好一会后。微笑点头道:“你们只是把伤势压下。幸好如此,否则里某连和谈的资格都没有了。浪兄怎么说?”这人不愧一代奸雄:提得起放得下,一见形势变化,立时提出和议。浪翻云向仍静立身后的秦梦瑶道:“梦瑶怎么说?”秦梦瑶柔声道:“让他们走吧?”浪翻云眼神锐利起来,缓缓扫过敌方众人,点头道:“今天之事就此作罢。下次给我遇上你们任何一人,必全力搏杀,绝不留情,请吧!”年怜丹一声长笑,道:“好:今天总算见识到覆雨剑法,亦承认你有说这些话的资格。异日当我功力尽按时:你不找我,我也会找你,到时再领教高明。”里赤媚抱拳道:“若非我们站在对抗的立场,浪兄会是里某真心渴欲交结的朋友,请了!”转身当先离去。瞬眼间里年等人走得一干二净。谭冬等三人悲喜交集,迎了上来,向不舍两人见礼。浪翻云转过身来。两手搭在秦梦瑶香肩上,好一会后爱怜地道:“梦瑶,你好一点了吗…”秦梦瑶转过身来,脸向着浪翻云,不舍和谷姿仙三人。微微一笑道:“梦瑶现在只想回到静斋去,在师博坟前忏罪,告诉她我终于失败了。”她如此一说,谁也知道她不能活过红日法王所说的百天之数。浪翻云微微一笑道:“梦瑶不要绝望。我可以担保在这中藏之争,你将是那大赢家。”谷倩莲的尖叫传来:“震北先生!”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她不知何时已跪在烈震北身前,一脸悲痛,泪流满颊。秦梦瑶淡淡道:“大哥出剑的一刻,就是震北先生坐化之时,如此奇妙的仙去,震北先生当能瞑目了。”众人都泛起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谷凝清拉起秦梦瑶的手,指尖搭着她的腕脉,良久后皱眉道:“纵有双修大法,恐亦无补于事。”秦梦瑶瞅了浪翻云一眼柔声道:“梦瑶自知生机巳绝,刚才绝凭一口先天真气,接连心脉,暂时保命:希望能在倒毙前赶返静斋,大哥不需安慰梦瑶了。”浪翻云向不舍和谷凝清道:“贤夫妇最好先去看看行烈和姿仙的情况如何,顺便带走倩莲,并劝劝那妮子,告诉她烈兄在去前悟通大圆满的境界,故无须为他伤悲,我想和梦瑶私下说几句话。”不舍两人黯然点头。带着倩莲和谭冬等四人去了。浪翻云伸手按着秦梦瑶香肩,来到阳光漫天的府堂外。顺步来到俯瞰山下全景的高处。梯田重重,双修府回复了平昔的宁静和平。秦梦瑶往浪翻云靠过去,幽幽道:“不知为何?有大哥在我身旁时。我总有软弱的感觉。”浪翻云微笑道:“这是因为梦瑶受了伤嘛。告诉我:你心中有有想着那个人。”秦梦瑶淡淡道:“到了这等时刻,我更不想瞒你,被红日法王所伤后,我一直想着韩柏,想着再见他一脸,才回静齐寻一块埋骨之地。”浪翻云笑道:“你为何连浪翻云的话都不相信,你定会吉人天相的。”秦梦瑶微微一笑道:“若双修大法都救不了梦瑶,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救她呢?”直到此刻,她仍没有对自己不久于人世的事实,表现出半点悲哀,但神态却有巽于她往昔的超然尘凡,似由出世转为入世。这含蓄地显示在她对浪翻云的态度和对柏的依恋两方面上。浪翻云挽着她的手紧了一紧,悠然道:“仅是双修大法当然接不回断了的心脉,但加上一个人就成了。”秦梦瑶一颤道:“若要梦瑶把贞操随便付给一个人,我情愿死了也不要那样地活着。”浪翻云失笑道:“你若知道那人是谁,定会收回这两句话。”秦梦瑶俏脸飞起两朵红云,以前所未有的娇羞低声轻问道:“那家伙是韩柏吗?”浪翻云正容道:“只有他的魔种才可激起你道胎的生机,接回断了的心脉,说不定还会有更奇炒的事发生呢。”秦梦瑶问上美目,轻叹道:“假设我怀了他的孩子。那怎办才好?”浪翻云淡然道:“横竖你和他的缘分也是止于这百日之期。送他一个儿子作别礼不是挺美吗?”秦梦瑶张开美目,一向清澈的眼神竟变得朦胧如薄云后的迷月,樱轻吐道:“假设我真离不开他。岂非要给那坏蛋欺负足一生一世吗?”浪翻云笑道:“梦瑶不是说过为了师门使命,什么都不计较吗?”秦梦瑶嗔道:“大哥在迫梦瑶吗?”浪翻云微笑道:“就算你的心脉完好无恙,梦瑶始终要和韩柏作一了断,看看谁胜谁负。这不是你这入世之行必经的气数吗?”秦梦瑶幽幽一叹道:“梦瑶真不服气,唉:要白便宜那无赖了。”谷姿仙的闺房里,风行烈的喘息和谷姿仙的娇吟声激烈地共鸣着。谷姿仙白皙无瑕的赤裸胴体在风行烈身上剧烈地作出种曼炒无边的扭动娇姿。两人浑身尽是晶莹的汗珠。蓦地谷姿仙一声娇呼,雪白动人的肉体软伏在风行烈身上。身体仍紧密的连结着。风行烈双目一净,搂着她滚过来,变成把她压在身下。谷姿仙反搂着他,喘息着道:“行烈!你爱姿仙的身体吗?”风行烈的热吻雨点般落在她白嫩的颈处,含糊不清地道:“爱得要命?”谷姿仙道:“你知道我们永无练成双修大法的希望吗?”风行烈愕然抬起头,望着她情欲烈的秀目道:“什么?”谷姿仙感爱着风行烈不住澎湃的男性雄风,知道他经自己偷入胜比不世灵药,精练多年的处子元阴后。遂渐复原起来,颤抖着道:“双修大法的关键在于男的要有情无欲,女的要有欲无情,刚才我施展大法,虽能治好你体内严重伤势。献上元阴,但因既有欲亦忍不住动了强烈的情,所以九阴将去而不复:永远不能仗之再和你修练大法了。”风行烈呵呵一笑道:“去他妈的双修大法,这样做夫妻还有何乐趣可言?噢:我要出去看看。”谷姿仙美腿交缠,把他缠个结实,娇羞道:“你不能走,否则会前功尽废。”风行烈愕然道:“但是……”谷姿仙道:“我们须催发情欲。待我的元阴和你的元阳水乳交融后你才能真的康复,但仍有一段短时间不应去用真气,噢!。烈郎!”风行烈其实那想离开她动人的肉体,闻言立时动作起来,对这美女再大张挞伐。想起初遇时她对自己的冷漠无情,现在更感君临征服的快意。谷姿仙在他的征伐下婉转呻吟,每一个表情都是那么荡魄勾魂。这对有情的男女,不住攀上灵欲的极峰,在最后一次高潮来临时,风行烈把生命的精华,爆炸般狂注进这成熟的美女体内。就在此时,两人感到一股电流般的奇与能量,在两人体内来迥激边,那种畅美,完全超越了感官所能达致的任何快乐。“呀!”两人同时狂叫,四肢八八鱼般绞缠起来,无论身心都结合在一起。那是无法形容的感觉。风行烈只觉心明如镜。一明悟涌上心头,使他知道体内汇合了的三种真气,因着双修大法的奇异功能,到此刻才真正浑融无间,令他朝武道的极峰再跨进一步。谷姿仙又是另一番奇妙的感受,感到精修多年的功法融入了风行列传过来的奇异真气,那虽然不是双修大法功成时的现象,却是另一意外的收获,一不逊色于双修大法的升华。两人紧缠一起,谁也不肯放开半点。房外响起白素香的声音,生民惊扰了他们般轻轻道:“小姐,夫人和老爷来了,你们……唔……你们:谷姿仙惊喜道:”爹和娘……噢……“她知道噩难终于过去了。风行烈道:“告诉他们稍等一会,我们立即出来拜见两位老人家。”白素香步声渐去渐远。两人依依不舍分了开来,浑身汗水。风行烈先跳下床,再温美地把这刚和自已有合体之缘的美女扶了起来。谷姿仙望向雪白床单上的一片惊心动魄的落。娇羞地道:“行烈:我要你一生一世都疼我爱我,连一刻的疏忽大意都不可以发生。”风行列在短短两日内,连夺三女的身心。真是心满意之极,哈哈一笑道:“这个娘子可以放心,如若有违,教我下世做牛为马。任你驱策。”谷姿仙喜孜孜地道:“今晚让我和那两个丫头陪你到温泉沐浴,享尽你给我们的幸好吗?”风行烈道:“当然好到极。来:快穿衣,我担心震北先生会有事。”谷姿仙娇躯一震,冷酷的现实代替了甜美的梦境。“砰!”房门大开。谷倩莲不理一切冲了进来,投避风行烈怀里,悲呼狂号道:“震北先生去了。”这句话有若睛天霹雳,明知烈震北难以度过今天,仍把两人震得呆在当场。韩柏骑着灰儿没精打回到官船,看到范良极兴高烈,在跳板旁指挥着一队官兵,把十多箱不知载着什么东西的木箱运往船上。韩相跃落地上,奇道:“侍卫长你在弄什么鬼?”范良极恭敬答道:“箱内有十多缸盛了这里最着名”仙饮泉“的泉水,还有其它制酒的工具和材料,都是依着女酒仙开列的清单采购的。”韩柏找了个借口。把想过来趁热闹的马雄支使开,教他先带灰儿回船,叹了一口气,不知应怎素开口向范良极说出刚才的怪事。范良极终发现到他的异样,关切道:“小柏你是否不舒服了?”韩柏于是一五一十,将刚才遇到白衣美女的事和盘托出。范良极拉着他走到一旁,出奇地温和道:“小柏你不要自责,纵使你没有遇到她,她始终会来找你。”韩柏一愕道:“这话怎说?”范良极道:“她既懂高句丽话,要的又是万年参,自然是与高句庞有关的人,知道有关万年参和我们不知道的妙用。”接着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一直担心此事,朱元璋既懂开口向高句丽王要万年人参,自然知悉有关人参的事,反而我们这个两人使节团对这些人参如何服用?有何妙用一无所知。到时说不定立刻揭穿身分,你说我多么烦恼。”韩柏道:“这白衣女是何人我们都不知道,况且我们那有万年参给她。”范良极诡异一笑道:“你大小看我了。我范良极何等样人,那会蠢得把偷来的东西双手捧上给朱元那混蛋,除了送了一株给兰致远外:剩下的十六株万年参给我扣起了八株。你要送那白衣女一株乃轻而易举的事,只是盈散花这样来明枪我独行盗的东西,她必须付出比万年参更高的代。”韩柏骇然道:“她竟是十大美人里以放荡着名的盈散花?”范良极道:“绝对错不了,尤其那女扮男装的美女和她形影不离:最是易认,十大美人里,我最清楚她的秘密。”韩柏呆看着他。范良极得意笑道:“不要以为我专爱偷窥美女,只因这盈散花其实是我的同行,一个不折不扣的女飞贼。所以我才要和她一较高下。把她贴身的一块宝玉偷了,让她知道天外有天,盗外有盗。”韩柏更是瞠目结舌,嗫嚅道:“原来是个女贼。”范良极满足地叹了一口气道:“我跟踪了她整整三个月,失败了十多次后,才勉强得手,此女盗术之精,只仅次于我,她的武功亦可跻身一流高手之列,当然比不上我们,但已足可纵横江湖了。”韩柏道:“可是现在她控制了我们的死穴,若给他把我们的底子揭开来,愣严还会不知我们是谁吗?”范良极兴奋起来道:“那次我虽胜了她,却是赢得不够味儿,今次她送上门来,我定要她失去宝贵的贞操。”韩柏大笑起来,失声道:“这荡女有何贞操可以失去,你不是说过有很多人和她有上一手吗?”范良极往四周看看,这:“我们先到船上再说。”两人回到船上,这时舱厅焕然一新,布置得美仑美奂。来到上层时,长廊静悄悄的。柔柔等谈话的声音隐隐从左舱房中传出,陈令方的房却是他打鼻鼾的呼噜呼噜声。进房后关上了门,范韩两人在窗旁的高背扶手檀木大椅坐下。范良极煞有介事道:“我跟了盈散花这么久。其中一个收获就是发现了她放荡的大秘密,凡是和她上过床的男人都中了她的诡计。”韩柏一呆道:“难道上床也有诡计可言吗?。”范良极道:“当然有,偷东西的是盈散花,上床的却是她的拍档秀色,你明白了没有?”韩柏恍然大悟,旋又皱眉道:“那秀色岂非很吃亏吗”“范良横道:”秀色是闽北女门的传人,专事男女采补之道,有什么吃亏可言,此正是一家便宜两家着数,所以才如此合作偷快。“韩柏道:“女儿家的名声不重要吗?何人还敢娶她。”范良便道:“若盈散花要选婿,保证新知旧雨以及慕名之士,必在她门外排了队由中原直延至西藏的长龙,尤其是她出了名无论和那个男人一夜之欢后。都绝不会让人第二次碰她,所以若有那个男人能得到她的第二晚,保证立即名扬天下,声名直追庞斑和浪翻云。”韩柏哑然失笑道:“事实上她却从没有和人上过床,所以根本不会成爱情俘虏,哼:若她给我……给我……”范良极邪笑道:“给你操过后,保赞她离不开你,是吗?专使大人。”韩柏自信十足道:“正是如此!”范良极皱眉道:“此女差点比我还多计,弄那个秀色上床不难,要将她盈散花摆在床上,让你大快耳颐,却是非常伤脑筋的一回事。收服了她,会对我们京师之行非常有利,若收服不了她,以后她还不知会弄出什么花样招来,最怕……”韩柏道:“最怕什么?”范良极道:“我有一个不祥的感觉:就是万年参只是她一个初步目标,此女眼角极高,野心又大,定有更厉害的事要做。”韩柏道:“来来去去还不是偷东西吗?啊!”忽地脸色一变,往范良极望去。范良极苦笑道:“你想到了,若她要万年参,大可到船上来取,她又不知道船上竟有浪翻云和我在。凭她的偷术还不是手到拿来。所以她只是以此牛刀小试,测探我们的反应。看看我们是否会因此被她控制了。”韩柏张开了口,喘着气道:“她是想到皇宫内偷东西,只有我们才可掩她安然进出皇宫。”范良极忽地捧肚笑得眼都流了出来,喘着气道:“还有某么比这更荒谬的事。竟有后生小女贼敢来迫我独行盗范良极、覆雨剑浪翻云和你淫棍韩柏到皇宫去偷东西,你说天下间有此这更好笑的事吗?”韩柏不快道:“你再叫我作淫棍,我以后一定断了你收义之路,莫忘左诗还未给你斟茶上呢。”范良极投降道:“嘿:让我给你另起一个外号,免得叫顺了口,传了出去,那就糟边了。”韩柏道:“这还差不多,快给我想个像样些的外号,免得将来有人要我报上名号时,欠了点可以扬名立万的东西。”范良极两眼一转,抱拳道:“”浪子“韩柏,这外号又顺口又绝,意下如何?”韩柏念了几遍,大喜道:“这外号真的不错,快给我宣传一下,免得某他人给我起了其它外号时,改不了口。”范良极道:“这个容易。只要通知马雄,告诉他有株万年参给一个叫”浪子“韩柏的人偷了,保证追缉你的悬赏贴满全国的街头巷尾。使你……炳哈……立时扬名立万……哈哈……“韩柏先是一怒,按着亦忍不往捧腹大笑起来。“咿呀!”门推了开来,左诗走进来道:“柏弟和范老为何笑得如此开?”范良极苦忍着笑,向左诗招丁道:“诗儿快过来斟茶认我作大哥,这是你的相公夫君柏郎兼柏弟答应了我的。”左诗俏脸飞红,知道平日众姊妹的闲谈全给他尽收耳内,才会知道她们怎样唤韩柏,莲步姗姗走了过来,从放在几上的茶斟满了一杯茶,递给范良极,福身柔声道:“大哥用茶!”范良极眉开眼笑接茶一饮而尽道:“这是买一开二,女酒仙成了我的乖子,小雯雯变成我的乖义女。真是划算得很。”左诗不依道:“大哥你究竟偷听了诗儿多少说过的话?”范良极摊手道:“本侍卫长负起全船安全之策,自然要圣起耳朵监听一切。”左诗想起一事,双颊潮红。转身欲逃,给韩柏一把抓着她的心手,道:“诗姊到那里去了?”左诗给他拉到身旁,俏脸却别向房门那边,不敢看他们。跺足道:“我要去检查那些制酒工具。”范良极向韩柏喝道:“对义姊拉手拉脚成何体统,还不让你诗姊去赶酿几坛清溪流泉出来,免得浪翻云回来后拿他的覆两剑追杀我。”韩柏笑嘻嘻站了起来,拉着左诗的手依然不放,涎着脸向左诗道:“更大逆不道的事我也对诗姊做了,拉拉手实属闲事,来:诗姊:我培你去制酒。”范良极冷哼道:“你给我留下来,否则的话明年此人都制不出半滴清溪流泉来,小心我叫回你以前的大号。”韩柏吓得连忙放开左诗软柔温的可爱纤手。左诗奇道:“柏弟以前的大号怎样称呼哩?”韩柏吓得抓着她的香肩,推着她往房外去,威严下令道:“妇道人家,最紧要三从四德,以后不准再问这些男人间的事。”左诗丝毫不以为忤,笑着推门去了。韩柏松了一口气,靠在门上道:“本专使事务繁忙。有屁快放。”范良极掏出烟管,从剩馀的天香草抽了几丝。放在管上。点燃后一二吸个剩尽,嘿然笑道:“当然是要点你一条明路。令你可把十大美人尽量收进私房内享用,包括那美丽的小尼姑在内。”戚长征肩上托着美丽的战利品,直至远远离城,才在一个幽森的树林停了下来。大力在褚红玉高耸的圆臀打了一记重的,才把她抛在一丛矮树上,跌得她四脚朝天,先前椒女的高姿态荡然无存。褚红玉气得满脸热泪地爬了起来,怒叱一声往他扑去,才冲前又颓然坐倒地上,显然尚有穴道被制。她悲呼道:“我定要把你这杀千刀的恶徒碎万段。”戚长征笑嘻嘻来到她坐倒处,一副泼皮无赖样儿,笑吟吟看着她,忽地拔出匕首,在她眼前扬威耀武她抛上抛下把玩看。褚红玉骇然把娇躯逐寸逐寸尽量移开,直至背脊撞上一颗矮树。才退无可退。停了下来。戚长征蹲着跟来,匕首一伸,刀锋贴在她巧俏的下颌处,用力一挑,褚红玉“呀!”一声仰起了俏脸,望着他颤声道:“你想干什么!”戚长征匕首下移,“飕!”的一声,盏破了她胸前的衣服。却没有伤及她的皮肤。褚红玉花容失色,低首往自己胸口望去,赫然发觉衣服连亵衣都被挑破,不但露出一大截丰满的胸肌,连深深的乳沟亦春光尽。她刚想叫喊,匕首再上托,贴着下颌把她的俏脸挑起,回复先前的姿态。褚红玉受刀锋所胁,不敢妄动,颤声道:“你想怎样:尚亭不会放过你的。”戚长征望进她放开的衣襟里,吹响了一下口哨,道:“尚亭当然不会放过我。不过你以为我肯放过你吗?”褚红玉回复了勇气,狠狠道:“你这种淫行,怎配称好汉?”戚长征哈哈笑道:“若我是好汉,敢问尚夫人为何要来取我的命?你我无冤无仇,既然不为任何原因亦可置我于死地,我要夺你贞节,快乐一番,你能怪谁?难道只可以任你对付我,我老戚仍要充好汉器重你,不碰你吗?”褚红玉一时语塞。今次湘水帮应楞严之请对忖怒蛟帮,说到底只不过为了湘水帮的利益,若怒蛟帮被歼,湘水帮就可往北大肆充势力,夺取怒蛟帮的地盘。戚长征凝视着她长而媚的俏目,露出雪白好看的牙齿笑道:“你们明知今次楞严是与方夜羽合作对忖我们,若是成功,整条长江将会落入方夜羽的控制里,蒙古馀孽得此战略得势,便会发动战争,使生灵涂炭。你们如此助纣为虐,又算那门子的英雄好汉?”褚红玉呆了一呆,尚亭应邀出手,想的只是和朝廷拉上关系,争取自身的利益,并没有顾及戚长征现在指出可能出现的后果,一时无辞以对。戚长征匕首贴着她的脸往上移,到了她嫩滑的脸蛋处,用刀身轻轻拍打了两下,赞道:“真是吹弹得破:好了。老戚时间无多。要好好享受一卜尚亭的美娇娘,让他知道来惹我们的后果,就是连娇妻也保不了。”褚红玉骇然道:“不要:求你不要,其它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和告诉你。”戚长征索性坐了下来收回匕首,蛮有兴趣地道:“若你献上的情报有价值的话,说不定我会放过你的。”绪红玉气得差点哭了起来,可是回心一想,忽地发觉直至这刻,此人表面虽是凶横霸道,一副黑道恶少的模样,其实到现在仍没有做出什么越轨的行。换了一般邪淫之徒,至少会先偿手足之欲,不会只是那么装样子给人看了。心神稍定下。首次往他望去。只见对方眼神清澈,一点欲火之色也没欠奉。点了点头。褚红玉低声道:“你想知道什么就尽避问吧。”戚长征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不要迟疑,若我觉得你在编故事。我会立即把你占有,那时求饶也没有用。明白了吗?”褚红王垂头道:“问吧!”戚长征微微一笑道:“楞严的人是其么时候找上尚亭,派了其么人来?”褚红玉唯恐他误会在砌词,迅速答道:“是西宁派的”游子伞“简正明,那是半年前的事了,那时方夜羽仍未发动对付尊信门和干罗山城。我们见商正明是八派的人。信用上应没有问题。答应了他,现在想反悔亦来不及了,谁敢同时得罪方夜羽和楞严。“她心中暗赞戚长征的老到,这第一个问题她是不能推说不知道答案的,而人的心理很奇怪,一开始说了实话,会自然一直说实话下去。按着戚长征问了一大串问题,都是关于楞严方面的人如何与他们联络,不同派别的人如何聚在一起参与对付怒蛟帮的行动,有什么切口暗话,有时他又会忽然问起早先曾问过的问题,看看前后有没有矛盾出入,使一直在黑道里长大的褚红玉也心悦诚服对方问话的技巧,不敢隐瞒,乖乖地如数奉上。戚长征又再问了几个问题,都是有关方夜羽的手下在当地的活动,然后伸掌在她身上拍下几下,解开穴道,笑道:“算你乖吧:夫人回复自由了。”褚红玉芳心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竟似很想再给他拷问多一会。戚长征站了起来笑道:“你的胸脯生得真美,我倒想你刚才骗骗我。”褚红玉往胸前望去,羞得连忙把衣襟拉紧。原来她刚才全神答问题下,竟不知道衣服敞开露出了左右大半边乳房。戚长征道:“希望不要再见了,否则莫怪老戚刀无情。”转身欲去。褚红玉叫道:“且慢!”戚长征回过头来,奇道:“还有什么事?”褚红玉啾了他一眼轻声道:“我回去会和尚亭谈谈,告诉他刚才你曾说及的那种情况。”戚长征再露出他那招牌笑容。走了回来,缓缓伸出手来,在她脸蛋拧了一下,道:“你最好不会那么天真,我们曾调查研究过中原大小家派帮会的领导人,恕我直言,令夫被列入心胸狭窄,眼光短小之辈,若他知道你曾和我说过这些话,必会怀疑你曾对他有不忠的行为,所以最好编个较像样的好故事来敷衍他,至于以后会有怎么的发展,真要天才晓得了。”戚长征看着她迷惘的眸子,俯头下去。在她上轻轻一印,长啸声中,迅速离去"褚红玉怔在当场,自己是有夫之妇:早先是迫不得已。但为何刚才竟任这英武洒脱的男子拧自己脸蛋,又吻自己的。戚长征对尚亭的恶评,并没有令她生出恶感,因为尚亭就是这么一个人。而且令她感到怒蛟帮不愧是有魄力远见的大帮会,早就对各门各派的情况做足工夫,不像湘水帮般只是斤斤计较眼前小利,对戚长征的认识便是个好例子,尚亭还以为可轻易把戚长征手到擒来,先立一功,岂知己方纵是布下如此阵容,竟闹了个灰头土脸。自己今次参与行动,骨子里其实是想得到暂时离开尚亭的机会,对这师兄,她已无复初恋时的热情。所以嫁他整整两年,她都以种种药物避孕。不愿为他生孩子,两人间的关系因此不断恶化。忽然她又想起戚长征掉她到草丛内前,重重打在她隆臀上的那一记,心底忽地泛起一股滋味,俏脸不由红了起来。 | 柔柔和朝霞在房中理妆,韩柏被叫醒后,三人嬉笑一会儿。韩柏担心范老鬼下棋后的心情,匆忙起身。韩柏和朝霞离开房间,途中韩柏再次展现轻浮本性,朝霞提醒他注意形象。范良极向韩柏提及晚上的宴会和白芳华的表演,韩柏产生兴趣。马雄向韩柏透露白芳华可能在京师有背景,韩柏决定带爱马灰儿散步,避开可能的危险。戚长征和水柔晶逃避追捕,戚长征认为对方是楞严的手下。他们分散敌人注意力,水柔晶趁机逃跑,戚长征留下来牵制敌人。最终戚长征成功击退敌人。风行烈在年怜丹的精神攻击下一度失神,但很快恢复并反击。年怜丹的剑法变化莫测,风行烈最终使用了一招“无枪势”,成功击退年怜丹。浪翻云介入战斗,结束了这场对战,并安排风行烈接受治疗。浪翻云挑战石中天,以惊人的剑法击败了他。在战斗的高潮,红日法王、年怜丹和里赤媚联手攻击浪翻云,秦梦瑶及时出手相助,与红日法王交战韩柏与一位白衣女子偶遇,该女子与韩柏进行了交易,要求韩柏留下人参以换取她的身体。韩柏在离开时被马雄发现,而白衣女子说会再次找到韩柏。戚长征在战斗中俘获了褚红玉,并以她的贞节威胁她提供情报。褚红玉最终提供了有关楞严和方夜羽联盟的信息,戚长征解开了她的穴道并放她离开了。 |
“他们本来目标便是屠杀菱纱城的修仙者,我还是太稚嫩了。”扬帆摇了摇头,给了卫茹薇一个不要再问的眼神,追向同蒲城修仙者的方向。直到扬帆两人以‘黑袍人’的背影消散,那两块供扬帆等人遮掩的格格不入的巨石掀起一阵涟漪,化作两块布装法宝被收起,又是两名黑袍人出现,显然原先的那两块巨石便是他们伪装。“常立人,你怎么看?”“主上,这白经略不简单,药永长的理解能力也非同一般,既然是比赛杀人,那此次我们修为最高,菱纱城反而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两人的默契太强,让人抓不出破绽,找借口击杀太难。”“外行看表,内行看门道,扬帆野心不小,他也想杀那两人,而且想让咱们动手,不过我想他猜测大于领悟,只不过在赌。”“那咱们……”“当然要杀,可供逃命的玉简已经被他拿走,自然要嫁祸在他的头上”“可是……”“没有什么可是,我意已决!”……白经略与药永长跟随菱纱城修真者走了很远很远,终于在一个隐秘的丛林之处,两人再也忍不住,掩去真气波动,狂奔起来。‘杀人,还杀什么人,保命要紧!’直到寻一处天然岩洞,白经略与药永长瘫软在地,背后冷汗浸湿,他们怎能不知,在玉简失踪的那一刻,他们已经清楚自己的命运。但两人的心思却截然不同,各有目标。此刻白经略大口穿着粗气,看着岩洞外唏嘘:“药兄,你说咱两多危险啊,差点就……药永长你……”只见一柄利剑唐突的穿过白经略的心口,白经略想要拔剑,却再也使不出一份力气,这利剑之上,被精通药理的药永长涂上‘锁气粉’,直穿胸口,足以让他无法调动丝毫真气。“偷偷告诉你白经略,我药永长比你清醒没有慢多少,咱们朋友一场,你用我泄气,我取你性命,互不亏欠了,刚刚我已收到传音,同蒲城药谷分谷主让我带话给你,借刀杀人的歪心思动的多了,迟早自己要遭殃的。”“我打你是因为……”白经略临死都想解释一番,但药永长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拔出毒剑,沟通储物戒,取出一个圆珠状法宝,乃是通讯株,真气注入其中。“主上,事情已办妥,出谷之后,扬帆定会招到白经河(同蒲城管事长)的报复,到时我再将他便是在相望崖害死归元凌之人的消息透露给八卦门归元清,一定便可逼出他背后之人!”“你做的不错!”那头,雨木目收起通讯株。一切尽在雨木目掌握之中,常立人处在一旁,想起扬帆那诚恳的两声‘多谢’欲言又止,不断的叹气,足足叹了几十声。常立人终于忍不住开口质问:“雨木目,原来你说的大计就是此计,呵呵,什么外行看表,内行看门道……你还记得五年前那日,在同蒲城酒店,白家父子预谋已久,针对江兄是假,借机逼我交出‘感气、压气’心法是真,是江兄救了我,如今这样,你让我常立人怎么做人?”雨木目闭目:“他姓杨,在姓氏上已经欺骗你了。”“你放屁!五年前你能看不出那是形势所逼吗,今天江……杨兄已经将他的真正姓名告知我,那便是将我常立人当朋……”常立人话说一半,被雨木目冷冷打断:“你说话最好小心点,咱两可是锁定了主仆契约,若不是我,你早在破婴脱凡劫时道消而亡,我对你不薄,也并不是要害死扬帆,难道你还不明,他从出生开始,便已经没有自己的命运了吗?”“呵,命运,我倒要看看你说的那所谓命运,我常立人从不亏欠于人,大不了便是一死,若杨兄被你害死,我便去陪他!”“值吗,一个小角色?”雨木目轻声。“小角色会被你们两派人监视成长,笑话,真是笑话,我常立人是孤儿,三岁被人抛弃荒野,自入仙门,出师修自己的道后心里再没有任何人,但也绝不会亏欠任何人,你救了我,我献命给你,杨兄救了我,我同样可以为他陪葬!”雨木目摇了摇头,不再言语。……扬帆当然不知背后的这些事,更不知道自己迷茫带着蹊跷错乱的纯粹修魔,会是有人背后密谋,而他一直也被人所监视。此刻他与卫茹薇身穿黑袍,偷偷地跟随在同蒲城修士的身后。卫茹薇不解:“木头,你为什么说这次任务其实是比杀人?”扬帆嘘了一声:“保护本身便是假,残杀其他城区仙门精英才是真,至于具体的原因,我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要残杀仙……”卫茹薇的话刚说一半,便被扬帆堵住嘴,正前方有两名修仙者回头,似乎是想是要采集一些遗漏的灵草。那两人踏着剑,一直来到扬帆前方不远处。“师兄,这里的灵兽好像都很安逸,并不会攻击我们。”“他们不攻击咱们,咱们就自顾自的摘一些灵草吧。”“可咱们的任务是抵御偷袭,为什么几天过去了,依然风平浪静呢?”“就算有人偷袭,怕也有去无回吧,咱们几十人都是修仙者小辈中的精英,这次任务,长老让我们可以选择去主动竞争,不就是让我们杀别的城区的修仙者嘛……咱们修仙者一心修仙,诛灭邪修是正义所在,波及凡人,也只是以免他们被沾染走向歧途,可为什么又隐晦的让咱们自相残杀呢?”“师兄,我总觉得我们之中好像有些人,总会挑拨咱们与凡人以及散修之间的关系,师弟们不如我们看的透,本就一心修仙,很容易就被误导了……”“嘘……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看懂了吗,大家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哪个修仙者,或者散修不是凡人出身,咱们这些精英要是都看不透,仙门早就完蛋了!”那同蒲城仅有的两名高阶修仙者莫名其妙的谈了几句话,便再次踏剑跟上队伍,似乎此番折返而归,就是故意要说上这几句话。而灵草,不过采了一两颗做做样子,便作罢扬帆皱着眉,他这才反映过来卫茹薇根本就不会任何压气心法,更只是中阶段位,这样长时间的跟随,哪怕没有杀机,也早早可被高阶这发现,而自己是十段圆满,自然寻不出丝毫。或许在修仙者的眼中,卫茹薇已独自一人自不量力的跟随了他们几天。扬帆叹了口气,心中想到:“我早已习惯卫茹薇在身边,这才忽略了这些细节,这两人没有他意,只是在警告卫茹薇,既然没有杀修仙者的心思,就别苦苦跟随了,他们修仙者也不想杀人。”这似乎与扬帆记忆中的修仙者有些不一样。卫茹薇心思细腻,也明白过来,看着扬帆,扯了扯他的衣衫:“扬帆,咱们走吧,也别采灵草了,咱们就当是游玩好吗,这里风景很好的。”“好,咱们不要参合这些事。”扬帆点头,带着卫茹薇离开,但心中却开始盘思。他感到了一丝不对劲,凝液期已经质变,十段圆满更是可直挑寻常结丹期,但要说无故杀人,扬帆是不愿做的,但为什么偏偏如此巧合,菱纱城有白经略,胡驰城是自己人,留有选择的只能是同蒲城。似乎扬帆的修为在某些人眼中已经视为无物,如棋子一般被设计。还记得谷外,那领头长老怪异的笑,恐怕只有十段圆满的扬帆才能在意如此细节,而当着扬帆他们面,故意挑起修仙者众人嘲笑魔修乃是修仙修不好另辟捷径二傻子的人,又恰恰穿着秦山派的服饰。他嘲笑的又是不是李家大公子,药艰辛?扬帆对仙门的恨,随着岁月,隐藏的越来越深。可却从未忘记,起因便是那秦山派在他幼时,当着他的面,杀害了他的父母,又似乎巧合的被安排小堰村因他被屠,灵溪镇有他血雨,那时候十六七八的他阅历尚浅,心中只有无尽的恨,甚至隐隐觉得,自己的活着的目的,便是尽快提升修为,屠尽秦山派人,甚至屠尽所有修仙者!‘为何我的命如此之乱,如此巧合?’此时此刻,扬帆的心很矛盾,他走出傍仙村已过去六年,六年来,他越来越嗜血,可却越来越不想杀人,他大量猎杀灵兽不假,但胡驰城的修士总是传言,他杀人不眨眼,又是从何而来?“茹薇,我问你,胡驰城人说我杀人不眨眼,到底是从何而来,你知道这件事吗?”扬帆看向卫茹薇,轻轻问道。“啊……我……”卫茹薇抓着黑袍,目光闪躲。“没事,知道就说吧。”扬帆抚了抚卫茹薇的的背,果然她知道些什么。“起初我也很好奇,明明你那样善良的人,只是表面看上去凶恶,那也是处于保护自己,为什么就被传言成那样……”卫茹薇眼巴巴看着扬帆,欲言又止,但在扬帆肯定的目光下呼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发现是我父亲的人在这样说,我起初不解,想去问父亲,但后来想想,父亲这是为了保护你,这样就没人敢动你的歪……心思了”“只有这些?”扬帆觉得卫茹薇很奇怪,黑袍遮不住一个人的眼神,而没有太多城府的人,心思总越于眼中,此刻的卫茹薇,分明有说谎的闪躲。“我……你……”卫茹薇声音紧张,但她发现,今天的扬帆很认真,似乎她若不说,便会失去他的信任,低着头蚊子哼哼:“我父亲的人,还说……说我看上你,咱们背地里早就私定终身了,我打听了,不仅仅是胡驰城,就连药谷都送来过祝贺。”“药谷在同蒲城的分部?”扬帆眉头皱起。“是的,其实每次亡者峡谷的破阵玉简的资金支持也是药谷提供的,他们驻地在同蒲城,却暗中控制了菱纱城,大有整合之意,散修联盟已经派人过来提醒我父亲警惕了,当时我就在一旁,父亲没避讳我。”卫茹薇不敢去看扬帆的眼睛,似乎是因为在一些事情上对扬帆隐瞒,可扬帆毫不在意,他喃喃自语:“散修联盟?”“散修联盟是修士联盟真正的内部名称……”卫茹薇低着头,抓着黑袍,她其实不想对扬帆的隐瞒的,可是太多事她根本说不完,她不想让扬帆有太多负担。扬帆此刻便不再是平时装傻充愣的木头模样,他轻轻将卫茹薇抱在怀里,示意她不要紧张,不管怎么样,他永远信任她。扬帆有些明白了,这背后,似乎一直有双无形的手在推动,让他迷茫混乱的走上这条路,告诉他仙是坏的,仙是错的。‘人最重要的是做自己,是不是好人根本不重要。’扬帆脑海中不由回想起峡谷外雨木目的劝诫,“雨木目不是劝我做坏人,而是在告诉我,人从来都只需活出自己,与别人的评价无关,与别人的看法无关,与别人的生活无关。”明白了这一点,雨木目在扬帆的心中更加神秘。……带着卫茹薇来到一处天然洞府内,扬帆盘膝而坐若有所思,暗暗决定,出谷后他要约上常立人,以及这名神秘的女修雨木目,好好的喝上一杯,真真正正的尝尝酒的滋味,厄运也好,霉运也罢,都不再重要。洞府内,扬帆对着卫茹薇笑道:“茹薇,一直以来,我扬帆总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从今天起,我想做自己。”“难道之前不是吗?”卫茹薇不解,巴巴看着扬帆,黑袍掩盖下脸颊微红,扬帆心中所想是命运,而她的小心思,却是在等待扬帆的回应……先前洞府外的话语中,卫茹薇无疑是在告诉扬帆,她已经默认父亲对外的说法,更是对于父亲的秘密,也不避讳扬帆。卫茹薇是她父亲重要的人,而扬帆也是卫茹薇重要的。卫茹薇低下头,等了半天,却不见回应,呆呆的抬起头,却看扬帆盘膝修炼着,似乎很认真的在修炼,闭着眼很是安静。而聪明半刻的扬帆,又化作一块木头,自动筛选了卫茹薇甚是表白的话语,装作没有听见那卫城主默认,药谷送礼背后的女子情。……三日之后,扬帆平复气息睁开眼,却见卫茹薇眼睛睁得大大,周身没有幻化黑袍,原本的相貌,微笑看着扬帆。“瞧,这是什么!”卫茹薇龇着牙,从背后取出一个一枚灵兽蛋,呈现灰白斑点,轻轻放在扬帆的手上,开心的笑着,但没等扬帆回答,已经再次开口。“就知道你猜不出,这是‘健忘鸟’的产的蛋——‘健忘蛋’啦,我看你认真修炼,好无聊,就去外面随便走走,没想到竟然在这里找到它,很珍贵的,我只在典籍上见过,我简直被自己的运气折服拉,咯,送给你。”扬帆接过这枚呈现灰白斑点的蛋,收起黑袍幻化,轻轻的捧在手上的瞬间,竟回想起自己小时候无数的夜,总是孤单的思恋父母,神情怜惜。这是一种的异样的感觉。“这样不好吧,咱们送回去吧。”卫茹薇一听,立即将健忘蛋‘抢’回,抱在怀里,眉宇之间很是不舍:“干嘛送回去啊,都说是健忘鸟啦,它通常一生只会产下一枚蛋,生产完后便独自飞走了,根本不记得自己有过孩子的。”那眼神之中的欢喜,似乎哪怕一句言语,便怕从此消失不见,扬帆这才注意,那不正是卫茹薇有时偷偷看自己的眼神吗。“原来是这样,那多久才会孵化?”扬帆轻轻摸了摸卫茹薇怀中的鸟蛋,就像在摸卫茹薇的小脑袋般,他无数次想去这样做,但却又怕拉近了距离却给不了她承诺,伤了她的心。“我也不知道,典籍上说,健忘鸟通人性,只有精心饲养才能孵化,一生只会记住一个人,除此之外一切都将健忘,当那个人不在身边时,便会苦苦追寻,直至终老……”“是不是很浪漫?”卫茹薇轻轻怀抱摇着,像凡人的母亲一般,哄着自己的孩子睡觉,脸颊轻轻贴靠,也不嫌弃健忘蛋上的灰渍,将她白里透红的面颊上印出道道灰印。扬帆心神一动,忍不住要去擦拭,这才突然想起有一个叫谭清樰的女孩同样在洞府一脸糊灰,又想起她的姐姐谭清霜,心中突然便是痉挛的刺痛,这才想起自己早已没了心,而原本心房的位置,满是谭清霜的精血。手还未伸出,便已缩回,扬帆笑着:“茹薇,你的脸上沾上灰渍了”说罢摇了摇头,再次盘膝坐下,闭目修炼。“是吗?”卫茹薇摸了摸自己的脸,并不在意,将健忘蛋小心翼翼的放在扬帆身边,小跑着便出去了,没过一会,便是带来几根树枝。取出飞剑,卫茹薇指尖环绕,快速的将这些树枝削成需要的模样,搭成一个小型支架,从扬帆身边抱起健忘蛋,轻轻放在支架上,真气沟通储物链,取出一些清水,认真的擦拭起健忘蛋来。“蛋蛋乖,妈妈帮你洗澡澡,你爸爸他呢,只会说,不会做……”说着,卫茹薇看着扬帆龇了龇牙,却发现扬帆依然在闭目修炼,似乎并没有在听她说什么,更没看上一眼。转身蹲下捧着脸,卫茹薇轻轻的抚摸着健忘蛋,嘴角微动对健忘蛋传音,似乎想要将自己的心事,全部诉说给健忘蛋听。“蛋蛋,妈妈帮你起的名字你喜欢吗,你爸爸他心里有别人,我觉得我真的好难堪,我一个女孩,却总是要说一些那样的话语去暗示……”“我知道他知道,可是呢,他就是块臭木头,不然为什么这么腐朽呢,我哪点不好,我和他在一起五年了,我遇他的时候,他不过十七,那是咱们人类情窦初开的年纪……算了……你一个健忘蛋,哪里知道咱人类的感情。”洗完澡,谈过心,卫茹薇撅着嘴生起一个小火堆:“蛋蛋,你不会自己发热,一定很冷吧,妈妈帮你取取暖,你可不要以为妈妈准备烤你吃哦~”“……”扬帆眼皮微动。卫茹薇只知扬帆高阶,却不想扬帆其实是十段圆满,对真气波动的把控已经达到极致,一切周边的传音都视如明音。‘我已不纯洁,更是出身低微,怎么能配的上卫茹薇?’扬帆闭上眼不是因为他修炼,卫茹薇是中阶段位,感受不到他的行为也正常,他只是简单的想闭目,因为闭目可以逃避一切,修真者无法控制泪水,但却可以控制泪水内循环,不让它落下。卫茹薇在扬帆心中,早已不知是怎么样的地位,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触及扬帆的心扉,可他却压抑的告诉自己。——扬舟孤帆,早已无心,又何谈情。……修炼的时间总是过去很快,又过去三日,扬帆起身,卫茹薇正抱着健忘蛋蹲在洞府口发呆,看着外面的风景,扔着小石块,似乎心情很是不佳。“茹薇。”扬帆来到卫茹薇的身边,轻轻呼唤。“啊~”这可吓了卫茹薇一跳,立即从失神中清醒,鼓着嘴:“扬帆,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你叫我干嘛啊,不修炼了吗?”“不了,亡者峡谷虽然修炼速度快,但咱们主要的目的,却不是修炼,在胡驰城的时候,你告诉我任务是假,主要是想来亡者峡谷,探探险,看看风景……和我一样,是第一次来吧?”“我哪有那么老,上次亡者峡谷开启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好吧!”两人相视一笑,卫茹薇气鼓鼓的嘟着嘴,翻了个白眼,没有像以往一样挽住扬帆的胳膊,而是专心致志的抱着健忘蛋,与扬帆平行漫步着。亡者峡谷的地貌很奇特,与东极州上任意一处都不太相同。一花一草皆是灵草组成,绕有一种遍地黄金之感,但却有一些冥冥中特殊的规则存在,便是无论带多少储物法宝,一个人能所携带的灵草数量都是固定的,超限了,便无法放入储物法宝中。扬帆与卫茹薇的灵草数量早已超限,现在也明白了所谓危险,更多的便是表演猎杀者与守卫者的场景,仙门精英大张旗鼓的行动,而散修精英佩戴掩气法宝进行落单偷袭,从而达到筛除仙门温室中成长出的空修为者。这一次开启,似乎无论是仙门,还是修士联盟都达成默契,只是例行任务而已,可是近百年来,三城区域修真资源越来越匮乏,而有天赋之人也越来越少,早已禁不起这种百中求一的模式。要知道,百年之前,根本不可能有中阶者来参加此次任务,而散修,也皆是元神境伪装,哪有如此凋零情景,似乎这里的气运,全都被莫名的吸走……扬帆摇摇头,他不想去想不开心的事,这一刻他便很安逸。就在扬帆与卫茹薇享受着如此清新的空气,如此安逸之景之时,远方传来细微的‘沙沙’声,如此静谧的环境突然被杀气打破。卫茹薇感觉不到,但扬帆十段圆满,更是长年对危险之感敏锐,论掩盖气息,他更是精通顶级压气心法!“快,幻化黑袍!”扬帆来不及多解释,立即对卫茹薇传音,这时候便没那么将就,单手环抱卫茹薇的腰,轻轻一跃,便是藏匿于一刻巨树之后。不露真面容,是这次游戏任务的遮羞布。自古以来除了扬帆这种‘外来者’有谁不知其中潜规则,所谓亡者峡谷历练,本就是仙门精英与散修精英,一明一暗的厮杀战。曾经的散修总是想要证明自己,却因没有退路成了是炮灰,而扬帆与卫茹薇此时有四枚可二次使用的破阵玉简,情形不对,立即撤退。就在扬帆两人藏起来不久,远方快跑过来两名修仙者,全身血迹斑斑,但却真气不散,怒目而环,两人皆是三柄飞剑环绕周身,气势外散。这两人,正是一周前劝诫卫茹薇不要跟随的那两人,同蒲城唯一的两名高阶修仙者,此刻两人皆看向扬帆所在的掩体。“黑袍人,出来吧,你以为你藏起来就没事了吗,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已经警告过你的同伴,他没与你讲清楚,咱们修仙者不愿厮杀吗!”“师兄!你还要妇人之仁吗,说这些有什么用,咱们已经死了十几名师弟!”说罢,那后说话的修仙者指尖环绕,留下一柄飞剑环身,‘刷刷’两柄飞剑直奔掩体后的卫茹薇而来!卫茹薇此刻岂能感受不到如此强烈杀气,她一直在作为城主的父亲呵护下成长,哪里见过真正的厮杀,吓得就要忍不住惊喊,却被一只温暖的手堵住了嘴。扬帆传音:“有我在!”说完,扬帆脚尖一弹,跃出掩体,黑袍清扬,掩盖下的手掌瞬间如皮包骨,一掌而出,直抵这两柄飞剑。只听‘当’的一声,两柄飞剑被弹开,扬帆同样被震得脚下向后滑动半米,黑袍被真气鼓动的发出布料拍打之声。一股漫天的煞气隐隐而来,扬帆目光冰冷,寒声开口:“修仙者,你劝退我便走,你动剑,那便不是走不走的问题,你想动我在乎之人,那已经是活不活的选择!”这突然的变故让这两名修仙者心惊,但扬帆此刻表现的不过同样高阶而已,如此狂妄的言语越于耳中,那先前动手的修仙者立即面露愤怒,便要再次动手,却被为首那称为师兄的修仙者止住。他臂膀拦住师弟,接着收回抱拳开口:“这位朋友,在下剑青,我师弟剑阳平日里并不是这样,而是有一名与你穿着一致的散修杀了我们同蒲城十多名修仙者,我们追随气息而来,请告知此人去向。”“无可奉告,要滚便滚,不滚便留下命!”扬帆冷言,他这些天对于卫茹薇的心思无比愧疚,虽非爱情,但卫茹薇在他的心中早已不亚于任何人,无论谁,都不可动一丝伤她之心。似乎沉寂许久的心魔再次缠绕,扬帆的眼仁微微泛红。“魔修,我师兄是看你同是高阶,却堕落魔道不忍伤害,你最好收回这句话,不然我们便不再怜悯你,取掉你的首级……到时候那藏在后面魔修,严刑逼供之下,就不是说不说的问题!”剑阳咬着牙,他早就没有耐心,一周前他们便发现被跟踪,若不是师兄说那人不含杀气,他早就一剑斩掉。“剑阳,不要无礼!”剑青眉头一皱,他与剑阳平日里并不歧视散修,更不像别人一样出口魔修、魔修,只是今天这么多师弟死在眼前,在眼前之人话语实在太过于挑衅,剑阳早已失去理智,已经忘了是他先出的剑。“无礼?我出剑他已经化解,解释都不解释,便出口让我们滚,咱们是修仙者,他不过是个魔修罢了,他算什么!”扬帆已经竭力的克制,心魔不断的作祟,前几日那就明白这两名修仙者并不坏,但若真的要找死,那他也没办法,就当扬帆要解除压气心法之时,身后传来一道轻灵的女声。“我……我们真的不知道,你们说的那杀修仙者的散修我们没见过。”卫茹薇走出掩体,来到扬帆的身边,小心翼翼的说道。她拉了拉扬帆的外衣:“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你这样说,他们会误会咱们的,他们要是真找我的麻烦,一周前我们跟着他的时候,就已经出手了……不生气了,好吗?”最后一句话,卫茹薇几乎是带着哭腔,她不知道扬帆实际是凝液圆满,她只以为扬帆仅仅为了别人误会的对她动手,甚至没有造成实际伤害,已经哪怕命都不要,也要为自己讨回公道。“你们走吧。”扬帆竭力的压制心魔怒气,他转过身,第一次真正摸了摸卫茹薇的小脑袋,心想卫茹薇不愿动手,那便不动手。.其实扬帆心中已经开始怀疑,这亡者峡谷灵气充沛,达到了外界的四倍量,但修炼速度却也慢了四倍,反而与外界修来速度一致,但若真算起外界一日,谷类四日来看,其实修炼速度是快了四倍的。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再也感觉不到因长时间不杀人而带来的修为下降感,更是气色好了许多,可就在刚刚他愤怒的那一刻,他明显感觉不对,他竟然隐隐无法控制自己的怒气,伴随着更为强烈的嗜血之感,他渴望战斗,渴望杀人,似乎心魔的一切便为厚积薄发!但无人懂扬帆,但他最渴望的,是卫茹薇开心。.可有时候,不是不愿动手,就不动手。剑阳哈哈大笑起来,满是嘲讽:“真是个垃圾,一个男人,竟依靠女人求情存活!”这样刺耳的言语落于扬帆耳中,他却没有任何感觉,因为他知道这次的心魔似乎有些不一样,血剑一出,这两人无不非剑下亡魂。现如今,他只在意卫茹薇的感受,别人活与不活已经不重要。但卫茹薇显然被此语刺中,心中萌生歉意,她知道对一个男人来讲,面子比命值钱的多,不舍得看了一眼掩体的方向……那里有她视如孩儿的健忘蛋。只是一瞬间,她便下定决心,目光坚定却又含泪的看向扬帆:“木头,我们拼了吧,我不怕死的,真的……”卫茹薇全身颤着,似乎这句话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扬帆依然不语,紧紧闭目,他依然在竭力的克制,但天空中的天地灵气已快速的聚集而来,伴随着阵阵煞气,似乎这片天地,都在等待着什么。隐隐有他人听不见之音:“弑孤帆,咱们好久不见……”这是血剑剑魂的声音,那个扬帆认为并不存在,其实在救了他之后一直沉睡的血剑剑魂的声音!血奴是扬帆心魔的幌子,而血剑剑魂实质存在!剑青的眉头紧锁,他不喜打斗,但从师弟那句话说出口的瞬间,他深知已经没有退路,因为他是师兄,无论如何,都必须肩负起责任,此刻他神情凝重,那股隐隐的煞气已被他察觉,全当是眼前散修聚集而来,如此庞大的煞气一旦聚集而成,他不敢想象。可剑青却忽略了一点,那便是亡者峡谷似乎本身早已隐藏着一股惊天煞气,而那股煞气早就暗潮涌动,此刻正趁机与那被盯上之人搏斗。那人便是扬帆,察觉了异样心魔的扬帆,他可以杀人,但却决不允许自己被心魔操控的故意挑衅去杀人。可是剑青显然不知,他周身缠绕的那三柄飞剑转动的越来越快,在他心中,他必须要立即阻止。剑青再次抱拳:“朋友,得罪了!”说罢,没等剑阳动手,剑青已经指尖凝气,他大喝:“一生二,二生三,三剑归一!”剑青腰部紧绷,抬手便是指向扬帆,一道无形剑力,从指尖射出,霎时间,三剑归一,急速飞向扬帆,只是一瞬间便将那道剑气吞噬。扬帆皱眉,他此刻竭力与外来煞气对抗,根本无法分神。“我有我父亲的神念护身……”“让开!”卫茹薇同是修真者,反映极快,立即便要帮扬帆挡剑,可却被一直强有力的手拉开,一站不稳,摔倒在地。‘扑哧!’剑青的飞剑直直穿过扬帆的腹部!扬帆一口鲜血吐出,鲜血不断的从腹部流淌,卫茹薇全身颤抖的想要站起,却全身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她发现自己的修为竟然被完全封印,甚至说话也不可以,只能空流泪,满脸绝望,晕眩过去。“剑青,你做错了事!”扬帆的声音微弱,却强劲有理,那刺入身体的剑被慢慢拔出,而随着飞剑的拔出,丝丝血线在扬帆的身旁盘旋,逐渐升空。‘嘭!’一道无形的煞气炸裂开来,亡者峡谷的天空似被撕开一道裂口,道道煞气如刀刃般穿刺扬帆全身,将他的身体刺出道道血口。他的眼仁发红起来,双手快速的打着复杂的印决,伴随一道‘叮’的破碎之声,似乎一道无形的枷锁被打碎,周身气息快速的提升起来,八段、九段、十段……甚至隐隐还在上升,竟打破了亡者峡谷那无形中的规则枷锁,似乎这道枷锁本就是限制他人而存在,对他毫无作用!扬帆的眼仁越来越红,煞气不断的穿梭他的身体,就连幻化的黑袍都被压碎,周身再无一丝玩好的肌肤,耳边再次响起那五年不见的沙哑之音。但仔细一听内容,根本就是与血剑剑魂音色一致,却完全不同的人!“血剑魂,咱们好久不见……”被心魔附身的扬帆大喝:“血噬,夺命饮血剑!”就在他喊出这句话的同时,一柄血剑囤然而出,扬帆接过血剑,煞气集聚而吸,冷冷上前一步,包括剑真、剑阳在内,他们的飞剑皆断去联系。就是这简单的一步,那道天上裂开的撕口瞬间扩散,而亡者峡谷的美景在接下来的一步步中被撕碎,呈现出一片荒凉的巨大溶洞洞顶。“弑……弑孤帆!”剑阳原本站在一旁偷笑,可此时却不断的后退,腿部发软。剑阳的表情快速的变化着,一时清醒,一时迷茫,似乎在他身体里拥有两道魂魄,而一道不属于他自己面容的透明魂体隐隐而现,这魂体刚夺舍几天的肉身开始排斥,逐步消散,消散前依然止不住的颤抖,口中喃喃自语。“魔……剑魔……血剑魔再次现世……”随着亡者峡谷的‘天地’被撕开,露出幻境下的原本相貌,这是一座巨大的红色溶洞,再无美景,有的只是看不到头的结界……清澈的河流,变成流淌着鲜血的枯血,荒凉的大地,腐朽不堪,整片暗红色的世界,毫无生气,皆是死亡的气息!灵兽……哪里还有什么灵兽,一具具修士的遗骨,自顾自迷茫的走着,而有些骨架似乎还有思想,偷偷的看着扬帆等人,上面附着着一个接着一个透明的魂体,伺机而动,无时无刻不在等着夺舍!可当这些魂魄看见扬帆的面容,以及那熟悉的血剑瞬间,早已想不起是什么年头的恐惧,深深刻在骨子里的颤抖,甚至部分魂魄直接被吓得魂飞魄散!就在这时,远方上百名同蒲城的修仙者御剑而来。他们被强烈的真气波动感吸引而来,可惜却不在扬帆自身的煞气笼罩范围内,当前早被这片天地原本的煞气迷住了眼,在他们眼里,这里依然是美景,只是不知为何,那些原本安逸的灵兽,少数突然摔倒,更多的四散而逃。剑青想要呐喊‘快逃’,可是扬帆已经来到他的面前,此刻的剑青,全身修为被封印,且更是无法动弹丝毫,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百多人的师弟们迷茫的飞来。飞来这……这魔头的身旁,剑青心碎的闭上了眼。.前几日,剑阳瞧见一只不知为何受伤的灵兽,帮灵兽疗伤之时,却被灵兽偷袭脑部受伤,两天才恢复,恢复后记忆便时不时空缺……现在看来,那哪是什么灵兽,分明是等待夺舍的魂体遇见可供夺舍之躯,恢复了神智,恐怕现在的剑阳,再也不是那个与他一起合技‘青阳剑’的师弟了。.“你叫剑青对吧,名字不错,虚实金灵根的好苗子。”扬帆面对面看着剑青,微笑着:“你的师弟们看不见我,我同样不能亲自动手,借用你剑来耍耍,我可好久没尝尝血的滋味了。”这群同蒲城的修仙者御剑落地,纷纷露出奇怪的神情,因为他们看见剑阳师兄不知为何晕倒在地,而剑青师兄同样眼神空洞的站着愣神。“剑青师兄,你这么了?”“师兄?”同蒲城的修仙者面颊上露出焦急,不知剑青师兄到底是出了怎样的状况。而剑青的心如死灰,明明扬帆挟持着他的魂魄就在众人眼前,众师弟却视而不见,甚至昏迷在地上的卫茹薇他们也无法瞧见……此刻脚踩之处,有一个独立的空间幻影重叠。扬帆与卫茹薇竟然独处于一片心魔扬帆造出的小型空间之中,这片空间与亡者峡谷重叠,却不在亡者峡谷之中,而一切的一切,只有剑青一人可以看到,此刻他的魂魄锁于小空间之中,而肉身却在小空间之外。明明从肉眼的角度魂魄在肉身内,却被独立空间进行隔离。亡者峡谷幻境中迷茫的剑青,只不过是个没有魂魄的皮囊。“借你肉身用用,也教教你怎么用剑!”扬帆拍了拍剑青的肩,小空间中分出一道魂魄,印入剑真的肉身之中,剑青肉身空洞的眼,瞬间焕发神采。“师……”这距离剑青肉身最近的修仙者突然感到腹部传来剧痛,他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再也说不出话,一向和善的‘剑青’师兄,竟不知何时苏醒,且在苏醒的那一瞬间便用剑刺穿了他。“有诈!他不是剑青师兄!”其他修仙者齐齐退后,只见‘剑青’(心魔扬帆)手持的飞剑之上慢慢溢出血水,逐步将剑身包裹,形成一道剑刃而血的血剑。血剑抽出,再次收敛如寻常飞剑,先前那名师弟被吸干,化作干尸摔倒在地。‘剑青’笑道:“沌矢大陆的金灵根剑修真是可笑,好好的剑气不用,入门御物术衍生的御剑术当作至宝,这是金灵根的悲,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如让我这个魔修来教教你们耍一耍何为正统修剑!”说罢‘剑青’单手掐诀,向前一跨,长剑指出。“天罡剑气其一,惊雷如虹!”一道惊天剑气波动,蕴含雷系属性而起,同蒲城的修仙者纷纷提剑格挡,却发现雷声大雨点小,竟什么也没发生,纷纷左看右看疑惑起来。‘剑青’似乎神情也有些尴尬:“可悲啊,上一世我七岁便转修魔,惯用夺命饮血剑,就连最低级的法技都生疏了呢,都忘了模拟属性要元神境才可以。”“快,咱们快上,机会来了!”不知修仙者中是谁挑头,大家纷纷不屑起来,齐齐指尖环绕,上百把飞剑直刺扬帆而来,瞬间化作剑雨,转瞬便临近‘剑青’。‘剑青’摇了摇头,再次单手掐诀。“剑伞,气冲破雨!”只见‘剑青’手掌溢出真气,导入飞剑之中,剑尖瞬间喷射出真气强压,形成一道影响真气导向的强压气流……修士控剑本就是以自身真气导向,此刻反作用导向力而成,‘剑青’周身三米内,皆飞剑不可进,如无头苍蝇乱飞弹开。如跟踪弹,失去热源,丢失了目标且被误导。这可没有完,剑雨弹开的一瞬间‘剑青’再次单手掐诀。“剑刃,气万破丈!”一道强烈的剑气顺着‘剑青’手臂经脉注入飞剑之中,这两道强烈剑气在飞剑的两边剑刃快速掠过,在剑尖聚合弹射,形成一道剑刃剑气急速射出。这一道剑气之快,快到若不了解之人根本无法闪躲,上百人的阵营是多么秘技,只是一瞬间,便有十多人被剑气穿过身体,这可不是普通的剑刃之气,在进入修仙者体内的一瞬间,便将目标经脉尽数切割,甚至没有任何疼痛,许多修仙者已经倒地而亡。修士本身,炼气入经脉,经脉之断,当之为死!“怪……怪物!”这是多么熟悉而又悦耳的谬赞!修仙者齐齐后退,心惊肉跳,门派如温室,平日如高阳,哪里见过同伴明明在身边,甚至没有动弹,便说死就死……要知道先前黑袍人偷袭,那也是趁剑青师兄全力照顾剑阳师兄之时,先用毒烟压制众人真气流转,这才偷袭成功,那也是付出了流血的代价。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此黑袍人非彼黑袍人!甚至这些修仙者忘记御剑,开始本能的四散狂奔,竟发生踩踏事件。可人的命运就是如此,谁也不知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也不知哪一天便会命丧黄泉,更不知可以活多久,修真者本就是逆天而行,活得越久,寿元未至,意外丧命的几率也便成本翻涨,那是想逃便逃的吗?一个多花时间跨越街道去买彩票的人,同样也比他人多增加意外的风险,这是小赌博,而逆天而行,违反寿元限制则是大赌博,从来更不得善终!这时蛊惑魔心由众逃窜的修仙者脑海中响起,‘修仙者何其悲哀,条条框框却最终换取如此情景?’‘精英之才,万中求一,逃,尊严何在?’‘回来吧,杀了这伪装成剑青师兄的魔修,谁杀了他,就能夺得无上功法,谁杀了他就能叱刹风云,谁杀了他,就能站上云端,何必要逃?’‘百人修仙者,最终寻得大道,成仙入圣,何怕一个走上歧途的小小魔修?’‘仙门有云,试探者多风险,多回报,若想知其本质,探其本身!’这上百修仙者同时止住脚步,眼仁发红的转身,看着‘剑青’,目光中呈现出疯狂的贪欲,以及无尽的渴望,心中似乎有道道烈火正在燃烧。“杀!”“杀……杀!”可等待他们的只能是死亡,失了智的人总要付出代价!‘剑青’每杀一人,血剑便越强,他最爱的便是近战,那样血剑与他的联系便越深,越可控,杀起人来,越显得得心应手……‘剑青’嘴角挂笑,对于盲目从众以及认死理走向两个极端的人,心魔之力便更加容易实施,优越者总是愚笨者,因为他们总有已被洗脑所优越之理由。有人自命不凡陷在其中骗自己,有人思路闭环骗别人!修仙者则大多自命不凡,总将正统二字挂于嘴边,总将成仙即寻真之念记于心中,那真到了判断之时,又何谈自己的思想可言,与行尸走肉有何异样?何为正统,何又为求真?其实这一点并不重要,真如雨木目所说,做自己最重要!人不做自己,那便已经不再为自己所活,取悦他人,或从他人的言语总寻找存在感,早就如没有自我思维的配角,什么是做自己,那便是跟着本心走。曾经的扬帆可能会步上他人所安排之路,可是每个心中有情,心中有爱,心中有牵绊,心中有道义的人,终有一日会明白这一点!不再迷茫,不再如机器般存活。此时此刻,血剑横扫,修仙者尸横遍野,天地间都洒满了血色!方圆几百米,静的可怕,只留‘剑青’面无表情。随着这百名修仙者死亡,天地间的煞气渐消,‘剑青’的身体开始逐步僵硬,而一道魂魄从剑青的肉身上分离而出。这道魂魄依依不舍,却又很释然洒脱的看了一眼这片天地。“记忆是情感的脊柱,我弑孤帆终究还是要永远离开了,轮回之后失去了记忆,那便不再是自己,又何必眷恋……”与此同时,剑青的魂魄终于从独立空间的隔离众解除,重新回归他肉身的瞬间,剑青悲痛的闭上了眼,两行泪不争气的流下。“如果有机会,希望还可以教授你剑技,若要报仇的话,记住我这一世的名字……独自轻扬的孤帆,扬帆……永别了……”心魔扬帆取出一枚破阵玉简捏碎,压在剑青身上,转身抱起卫茹薇,风轻云淡的走开,一道白光闪过,剑青消失不见。……在扬帆抱着卫茹薇离开后不久,雨木目、常立人、药永长三人唐突的出现在这片血河之间,常立人握着拳,心情很复杂。“主上,您还怪我擅作主张挑起矛盾吗?”药永长小心翼翼,却底气十足的对这雨木目欠身。雨木目没有回答,而是看着这片血泊叹了口气:“常立人,如此血流成河的景象,你还觉得我是在害他扬帆吗?”常立人低着头:“灵溪镇血雨的事情,我不会再怀疑。”“准备好战斗吧……”雨木目的语气疲倦,看向远方。而常立人看的则是另一个方向,他们目光所视之处,两片黑压压的修仙者队伍从两边压来。先前那如此强烈的剑气波动,早就惊起菱纱城与胡驰城两地修仙者的注意,在感受到同蒲城修仙者气息越来越薄弱,他们急急踏剑赶来。仙门竞争不假,可一衣带水,三城仙门势力早在进谷之前,互相发放对方的命符玉简,此刻命符玉简上所记载的生命波动不断的减少,甚至有的人手中玉简因为承受不住衰弱的速度,碎裂开来!显然是因为命符在亡者峡谷规则中的延迟,导致他们并不止同蒲城修仙者已经全部阵亡!雨木目幻化黑袍站在血泊中静静等待,她叹了口气:“常立人,扬帆这样的表现在我意料之外,同蒲城修仙者已全部阵亡,我们无法再暗中调查那件秘密,但我想我们了解的情况总结下已经十之八九,仙门风气巨变的原因我们也找到,看来这次来对了,玉简的设定很正确!”常立人神情凝重:“想当年仙门为正义而立,从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自从第一批精英进入亡者峡谷历练,少数活着出来之人无不非天赋大涨,短短数十年便成为每个门派的中流砥柱,看来皆是被夺舍了……而这些人大多元神境后有辐射出整个东极州,从此仙门乌烟瘴气,这才导致分裂出修士联盟,这一次,我们决不能再放走一个外人!”这两人的谈话,让一旁药永长神情有些惧怕,更是心中颤抖起来,这次雨谷主资助的亡者峡谷历练恐怕是早有预谋……药永长害怕了,想退缩了,他并不心系天下,管他什么仙门内鬼,他此刻只想逃,逃的越远越好……“主上,咱们只有三人……”药永长话刚说出口,便被雨木目用冷漠冰寒的眼神吓回,雨木目哼了一声开口:“药永长,别说你与我契约了主仆,命脉被我把控,活不活本就在我一念之间,就凭你坏了我的大计已经足够死一万次,这是你自己种下的因,那果就必须要承担,收起你的虚伪,要战便战,尚有活路,否则我立即让你魂飞魄散!”药永长还想再说什么,但却想起自己再无破阵玉简,根本无法选择,心神绝望起来,他只是中阶,不同于雨木目以及常立人此处被限制在凝液圆满的修为,饶是结丹都不惧,又何恐寻常凝液期招数匮乏的修仙者。药永长有他的小心思,陷害扬帆利用剑青、剑阳来,本就是为杀卫茹薇,这样他便可得破阵玉简,心中便多了保障,可却不想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在他心里,什么大计,什么城主的报复,都没有此刻便活下重要。就在这时,东方与西方黑压压飞来共近三百名的修仙者已经邻近。只是非常怪异的是,这次胡驰城三名高阶,却只有两人依然还在,而菱纱城的两名高阶更是只剩其一!这仅剩的三名高阶修仙者,明明之前并不相识,但却暗中互相点了点头,慢慢落于队伍后方。转眼,这些修仙者便来到血泊周边,将雨木目等人团团围住。看见如此惨象,不少修仙者忍不住眼眶湿润,言语梗咽起来。“XX师弟,先前还与我探讨修炼法门……”“秦山派那位逗笑大家的师弟也不在了……”“……”这时,那菱纱城仅存的高阶修仙者上前一步捂脸痛哭质问:“黑袍人,亡者峡谷大家互相历练,你们是不是太过了!”胡驰城剩下的那两名高阶者同样悲痛开口:“黑袍人,想不到你们竟然将我胡驰城区域仙门天赋最高的林师兄偷袭致死还未作罢,竟将同蒲城修仙者一杀殆尽,咱们仙门就果真好欺负吗!”“咱们仙门,追求无上大道,却被魔修卑鄙无耻的扼杀在摇篮,何其悲哀!”不知谁起头:“报仇,我们要报仇!!”“对报仇,我们要报仇!”三百名凝液中阶的修仙者眼角流泪,指尖环绕,眼神之中满是恨与仇,三百炳飞剑如雨直奔雨木目三人而来。雨木目神情淡然,对着常立人传音:“试试你新开发的法技吧。”常立人点了点头,上前一步不屑:“咱们散修,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是谁杀自己的同门,心中想必清楚的很!”说罢,他单手掐诀,竟与先前扬帆先前使出的‘剑伞’法技相似度达到八十以上,可见其记忆之强,控气把握之娴熟。常立人双臂张开大喝:“导气术,心随我动!”就在他喊出的一瞬间,其双手手指导出十道强压真气气流,快速的盘旋,使得周边的形成一道强力真气漩涡,与此同时,剑雨临近,那一道道牵连着的隐形真气细线竟隐隐而现,此刻被这道真气漩涡所打乱,相互缠绕在半空之中相互乱飞碰撞起来,乒乒乓乓,急速提现下降。明明力道丝毫不减,却皆偏移方向,落点改为常立人五米之外,三百炳飞剑插在地表,形成一个圆弧,像极剑冢!“这是什么邪术。”修仙者议论纷纷“师兄弟们,咱们不能再使用御剑术!”有人聪慧点出。修仙者纷纷震惊,他们从来没见过如此邪术,但转眼明白,只要不去控剑,便不会被打乱,指尖环绕,‘剑雨’迅速回归,重返每个人手中,合围而来!“杀死这三名魔修!”雨木目满意的对常理点了点头传音:“你的天赋做我的仆人实在可惜,不过你还是不得此法的精髓,别强撑了,让我来吧。”说罢,雨木目扔出一枚‘复气丹’给常立人,常立人接过丹药吞下,盘膝快速聚气起来,刚刚这一个看似简单的法技,竟瞬间消耗了他大半的真气储量。雨木目闭目双手快速打出复杂的手决,磅礴的寒霜真气缠绕而来,在她周身方圆几百米均温度骤降,双手一合。“寒霜,凛冬将至!”道道天地灵气聚集而来,在真气的配合下化作大量寒霜魔气,再由雨木目周身环绕,强烈溅射而出,地表之上,渗出层层冰霜,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皆真气仿佛被冻结,流转患慢起来。足足三百名的修仙者竟此刻都被冰冻在原地!“药永长,你还在等什么!”雨木目皱眉大喝。“遵……遵命,主上。”药永长将一枚黑色的丹药含于口中,颤抖着取出一把毒丹,以真气推动身上高空,飞剑指出,‘喷’的炸裂开来,浅绿色烟雾缓缓四散,在场除了那三名高阶修仙者均被此毒丹轻微感染。此毒丹乃是‘锁气粉’凝练而成,对高阶者无效,且释放条件极差,通常只有偷袭才可有几率成功。可此刻配合‘凛冬将至’简直堪称完美!“解!”雨木目大喝,瞬间气温会升,同时她的真气一阵紊乱,急急取出一枚复气丹服下,同样盘膝而坐,而此时常立人刚好恢复如常,重新站起。与此同时,随着气温的会升,毒气分子运动更加剧烈,‘凛冬将至’乃是冻结真气,真气乃是逆天而行凝聚而来,与寻常热胀冷缩相驳。反而是热缩冷涨,与毒气骤然相反!这三百修仙者本真气外散,真气温度下降,大有四散之意,此刻气温上身,能量倍增迅速真气缩体,带动着将空气中漫布的毒气主动吸入经脉!此刻已不是轻微中毒,而是中毒更甚,甚至部分人无力感袭来,直接瘫软在地,但少数坚韧之人依然在挣扎。“邪修……这领头的女子是邪修,他们来自药谷……”常立人动了,一路左行右影,甚至都不再动用法技,以免真气外散反而帮助修仙者加快解毒,一个接着一个修仙者内脏被贴身弹射的真气砸碎,摔倒在地,略微挣扎,便闭目而去,再也无法睁眼。而药永长叹了口气,他不得不动,同样加入战局,可这些修仙者却不是完全丧失战斗力,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虽然也在杀人,但显然吃力的多。那三名高阶修仙者本想坐收渔翁之利,但此刻心中压力倍增,互相给了一个眼神锁定雨木目。他们互相再次点头,飞驰而来!……(纯粹的战斗情节,省略)雨木目站在血泊之中冷目,浑身血迹。这血泊非彼血泊,锁气丹的毒太过于稀释,修仙者适应片刻便恢复动作,只不过不可大规模调用真气,逐渐恢复,这场硬仗足足争斗了三天三夜,药永长因为修为尚低,被围攻致死,倒在血泊之中再也无法站起。常立人显然也没有好过。服下一枚丹药,常立人看着遍地尸骨,转头看向雨木目,神情悲凉:“真的一定要将这些修仙者完全屠尽吗?”“杀已经杀了,你能判定哪个人被夺舍,而又有那个人被迷惑吗,整个亡者峡谷除了我两可以相互信任,再无活人,还需再问吗?”雨木目摇了摇头,摸出破阵玉简捏碎。常立人叹了口气,他先前已经认同‘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一’,可真正如此,他的心很是刺痛。仰天大喊:“我常立人这是造什么孽啊!”摇了摇头,常立人同样摸出破阵玉简,两道白光闪过,再现的时候,已经是亡者峡谷正东方十三公里处。……扬帆环抱着卫茹薇快速的奔跑在亡者峡谷中,他的真气大量透支,修为不断的下跌,转眼重新降于凝液圆满,先前有一道隐晦的波动一直将他锁定,让他极为不舒服,此刻的他根本无法再支撑战斗。临走之时扬帆将健忘蛋一起拾取,却不想根本无法放入储物链,只好将他也一并拿在手中,使得一边环抱卫茹薇狂奔的他更为吃力。在一处岩石处,扬帆一跃的瞬间,取出三枚破阵玉简,三道白光闪过,白光消失,扬帆消失不见。与此同时,一道空灵苍老的声音远远叹息。“弑孤帆,你跑不掉的……迟早有一天,你还会回来……”使用破阵玉简提前离开王者峡谷,便会被随即传送至亡者峡谷周边十公里外的任意一个点,这个点取决于持玉简之人本身的选择。此刻扬帆迷茫痛苦的盘膝在一处外界的山洞中。扬帆痛苦的捂着太阳穴,甚至不怎么记得自己是何时使用破阵玉简离开亡者峡谷,恐怕这次之后,他再也不会隐约回想起上一世的记忆。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将与他无关……是梦吗?扬帆不愿相信,可断断续续的片段却让他知道,那便是他自己,一个被人称为血剑魔的大魔头。“我是弑孤帆……大魔头弑孤帆……”“那不是我……那不是我……我不是大魔头,不是!!!”扬帆站起,抱头嘶喊,在山洞之中阵阵回音。本处于昏迷状态的卫茹薇,被这嘶喊猛地惊醒,神情略有一丝迷茫后便立即清醒,瞧见扬帆还活着,喉咙梗咽,紧张的从他的身后,将他紧紧抱住。“扬帆,你怎么了,别吓我好吗?”“我……我没事……”感受到那带着颤的拥抱,扬帆冷静许多,想要轻轻拉开卫茹薇的手,却发现她抱的很紧很紧,紧到似乎任何外力,都无法将她拉开。扬帆叹气,没再拉卫茹薇的手,带着歉意开口:“茹薇,我没事,只是刚刚有些烦躁,吓到你了吧?”卫茹薇将头倚在扬帆的背上,没有回答,而是抱的更紧了,彼此很信任的均未运转真气,这如凡人的拥抱,勒的扬帆喘不过气。“茹薇……”扬帆刚想说什么,却感到自己的背后有些热,那是卫茹薇的眼泪,透过衣衫,淋湿在他的后背上,扬帆失语,不知如何解释,不知如何面对。“扬帆,你知不知道,我以为我要失去你了……”卫茹薇带着哭腔的开口,同时主动松开了扬帆,她知道,对扬帆来讲,她的举动太亲密了些,也许在扬帆心里,她始终只是亲密却没有爱情的陌生人。扬帆心中苦涩,他明白此刻卫茹薇想问他们为何能逃脱,为啥他身中一剑,又为何此时毫无伤势,更想问他……问他扬帆可不可以给她卫茹薇一个答复。“茹薇,我是魔修。”扬帆轻语,语气悲凉。“你为什么这样说……”卫茹薇刚出口,却心中已经差不多明白什么,低着头:“你是魔修(指邪修),还是散修,哪有那么重要,你怕我是胡驰城主的女儿,便要遵守条条框框吗,我是散修,我父亲也是散修,散修从来没有那么多顾及……”“谢谢你不嫌弃我,可我却嫌弃我自己。”扬帆没让卫茹薇继续说下去,打断了她的话,转身走到山洞的边角,那里有一些杂草,上面摆放着一枚灰白斑点的灵兽蛋,轻轻的取来将它递给卫茹薇。“茹薇,离开那里的时候,健忘蛋我帮你带上了。”显然扬帆并不想面对感情的事情,又开始转移话题。“扬帆,你真要一直这样装傻充愣吗?”卫茹薇的神情失望至极,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从此之后,她再也不会迁就扬帆,因为她明白,哪怕是愿意同生共死,这块腐朽的木头,依然只能刻下一个她甚至都不知道姓名的人。瞧见健忘蛋,卫茹薇心神安慰许多,小心翼翼的将它抱在怀里,半蹲着一旁闭目,传音诉说起自己的心事。她的传音手法很粗糙,又真的是诉说给健忘蛋听吗?扬帆闭目,心中自语:“对不起,茹薇,我已没了心,我原本心的地方,已经充斥一个女子的血,我甚至对她根本不了解,远没有我们如此亲密,可是……”扬帆捂住心口,那里传来强烈的刺痛感,那是诅咒的力量,只可容下一人的诅咒…………亡者峡谷入口处三名带队长老盘膝而坐,就在这时,那领头长老突然面色一变,一口鲜血涌向咽喉,就在要吐出之时,强行调动真元维稳,面色蜡黄起来。三人之中他修为最高,达到了元婴中期,突然的异样并未被放松警惕的其他两名长老发现,此时他刚要站起,却听到冥冥中传音。“归兼白,你不要慌张,我受伤了,但并无大碍,你平复气息即可!”归兼白正是此次带头长老的名字,他来自亡者峡谷三城区域唯一的准二级仙门八卦门,此刻他皱起眉有些担忧,已经尽力调息,但气息中依然露出一丝紊乱,哪怕只是一丝,已经显得极度不平稳。要说先前还无法被察觉,但此刻极度不平稳的气息波动,立即被其他两名长老察觉。“兼白长老,你怎么了?”胡驰城带队长老询问,而菱纱城的带队长老同样眼神关注,表示关切。“哈,没事没事。”归兼白笑着,神识沟通储物戒,慌张的取出此次同蒲城众修仙者的命符玉简,一拍脑门:“哎呀,都忘了进入亡者峡谷后,命符便不能与外界同步了。”“兼白长老是关心起同蒲城小辈的安危了吧,这样可不行的,咱们修仙者修炼时可不能一心二用,轻则气息紊乱,重则走火入魔。”菱纱城带队长老取出一枚‘平元丹’递上:“想多了也没用,还有四天多才能知道结果(外界一日,峡谷四日),兼白长老别再愁了。”“多谢。”归兼白接过平元丹点了点头,一口服下,心中却是其他心思。……而就在先前归兼白异样前一秒,亡者峡谷中有两人传送而出。雨木目一出谷便是一口鲜血吐出,全身经脉暴乱,比平日里运转快四倍,更是真元回归,与真气相驳,气息极度不稳。而常立人更加严重,他不仅要承受自己的伤势,还因为主仆契约,受雨木目同样的罪,瞬间七窍流血,直晃晃摔去。雨木目见状,强忍气息不稳,真元外放点向常立人穴道,取出两枚扔‘平元丹’扔出一枚的同时,自己也一并服下。“快,逼出真气!”雨木目命令道,紧接着自顾自盘膝坐下。常立人被刺激穴道,一瞬间清醒,接过平元丹服下,同样盘膝坐下,原本被亡者峡谷屏蔽的真元瞬间涌动回归,而那被锁定在凝液期的真气迅速被真元逼出体外,散出阵阵白烟。修士筑基第四步之后迈入元神境的过程叫做脱凡。经过脱凡劫的洗礼,体内的真气便会化为最精纯的真元,那是能量的纯粹形态,超脱了世间三态,非气、液、固态。此刻的真元由魂婴而成,修士不再需要将天地灵气压缩凝聚如体内储存,只需借用真元这个导火索,引导天地灵气原本的形态入体循环再释放,而此番循环的天地灵气,便自然形成个人真元的形态。而原本的真气,变成了相驳之物,相互排斥起来。(亡者峡谷因为修为限制,会将真元暂时屏蔽。).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常立人睁开眼,瞧见雨木目已经站在远处等待,常立人站立而起,走到雨木目的身旁。“主上,这亡者峡谷太过于邪门不假,但你察觉到了吗,杨兄魔化之时,竟超脱了凝液期的压制,达到了结丹期的波动,你说这亡者峡谷会不会与他有关?”“魔化……你用的这个词很恰当。”雨木目笑了笑,看向同蒲城区域的方向:“常立人,以后不用称呼我为主上了,就如那日你对扬帆介绍的‘雨兄’便可,你应该知道,我的真实年纪不及你的三分之一,也不是很喜欢阶级存在,与你锁定主仆契约,更多是看重你的能力,所以,我从不用契约来限制你。”常立人平静的听着,因为他知道,雨木目似乎还有话说,但与他猜测不同的是,雨木目欲言又止,闭上眼似乎在回忆,两行泪流下。似乎有些秘密,她藏的心酸,却并不愿意与人分享。.她与扬帆的渊源,还要追溯到二十年前。雨木目是她的化名,那时候的她还只是炼气期的小女孩,一个人跋山涉水来到亡者峡谷三城区域,当时的她在菱纱城挂名散修之时,也不过聚气期。雨木目的父亲本是一宗之主,而她又何苦,苦苦追寻?雨木目之所以知晓王者峡谷的隐秘,那也是因为他的父亲,一个同地区无人不知的显赫天骄(天之骄子),却在年轻时闯荡亡者峡谷之时被夺舍。而雨木目与她的妹妹正是夺舍后‘那个人’的女儿。‘那个人’拥有被夺舍的天骄所有的记忆,雨木目的母亲本与那名天骄师出同门,早早私定终身,而亡者峡谷夺舍之后,‘那个人’继承了前任所有的记忆,以原本天骄的身份与雨木目的母亲一同建立两个相互关联的硕大宗门。两人成婚,诞子,相亲相爱……直到有一天,雨木目的母亲才知道,那个与她一起同甘共苦的人,中途早已换了一个人,她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那个人’向雨木目母亲坦白的时候,当着雨木目的面,毫不避讳。雨木目的母亲不能接受,失声痛哭,因为她早已深深爱上眼前人,却又矛盾的根本不知自己到底爱的是谁,是爱的人已经死了,还是说,爱的人拥有着前任的身体,还是说两者变成了一个人……雨木目的母亲无法接受,猛地拔剑刺向‘那个人’。而雨木目,夹杂在中间,就像一个傻子一样,眼睁睁的看着母亲拔剑而出,父亲不做任何抵抗的倒在血泊之中,生死未卜。雨木目迷茫的问自己,问自己的父亲到底是谁,是属于肉身原本的主人,还是这个爱她疼她的魂体,而这一切是否又是很重要?也许对于她而言,她的父亲,从出生便是‘那个人’。让她如何释怀?雨木目只为家中藏书的一个典籍传说而离家出走,苦苦追寻到亡者峡谷三城区域,那是一个关于亡者峡谷的传说,一代魔君的传说。传说中,无数年前有一个大魔头名叫弑孤帆。他从虚空的裂缝中以元神的形态坠落在沌矢大陆东极州,身受重伤魂飞魄散之机,却猖狂至极与沌矢大陆所有大能一战,以一敌众。他痴笑中狂言:“何其死,何其悲,何其惧,何其颜,何其哀!”就算是修为大跌,即将魂飞魄散,却依然视众大能如蝼蚁,将无数大能的魂魄锁在亡者峡谷之中,而他自己也遭受来自虚空的天谴坠入无尽的轮回。可他却在轮回之前,分出血脉钦点魔门之主,让魔门之主在他的信念之下建立魔门,等待他转世归来,将携手魔门让天下掌控于手间。有因即有果,幼年心智尚不全的雨木目恨这魔头,迷信传说为真,她要去寻这魔头的转世之人,将他扼杀在摇篮,以报夺父之仇!.雨木目眼神露出仇恨,但转眼便又悲伤起来。时光匆匆几十年间,她早已明白传说始终是传说,只是人们为了自己解释不了的事情,编织出的谎言,这样便不再迷茫,将错归于一人。雨木目摇了摇头,她似乎已经寻到传说中之人,可却根本不是个魔头,她有自己的判断,此刻很矛盾,很心伤。睁开眼,雨木目看向常立人开口:“常立人,你是否听说过大魔头弑孤帆的传说?”常立人本在发呆,楞了一下:“主……雨兄,那只是个少有人知的传说罢了,那个故事有很多版本,今天可以叫弑孤帆,明天又可以叫其他名字,更是有无数人自称弑孤帆,多少年来形形色色换了许多主角,总有一个能碰巧更相像,不过是巧合罢了,也许早有人发现亡者峡谷夺舍的问题,所以才传出谣言。”常立人叹了口气,同样看向远方:“其实,我觉得杨兄不过是个牺牲品,那日峡谷中他说他自己便是弑孤帆,却完全不是他自己的气息,他无法用杨兄的身体直接出手,更是说明了比起剑青的肉身,杨兄的身体反而显得有些不契合,想必扬兄还被蒙在鼓里吧,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雨木目却不以为然,她分明听到一道空灵苍老的声音远远叹息。“弑孤帆,你跑不掉的……迟早有一天,你还会回来……”常立人似乎知晓雨木目的心思,叹了口气:“雨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只能证明谷类还隐藏着一个不能出手,却意识清醒的大能而已,杨兄只是他的幌子,或者若传说是真,或许弑孤帆一直便在谷中未出!”雨木目愣了一下,突然觉的常立人的分析很有道理。只是两人并不知晓,他们无意中已经因为探知秘密的欲,而无意中被种下心魔,更是连自己被修改记忆也不知,亡者峡谷大魔头的传说不假,却从来没有所谓弑孤帆的名字传出,而所谓魔头出世,那些峡谷中魂魄被唤醒记忆中,也并没有弑孤帆这三个字,他们深深的惧怕,也来自心魔。这便是扬帆‘魔化’之时最强魔障,心魔入道,以骗入魂。(解释:传说的确存在,且无人相信只当是一个幌子,但‘弑孤帆’三个字是心魔扬帆利用这一点,以心魔种入众人心中。)…… | 在修仙世界中,扬帆和卫茹薇经历了一系列的诡谲事件和内斗。扬帆曾误以为屠杀修仙者的任务是保护菱纱城,但后来意识到背后隐藏着更复杂的阴谋。他和卫茹薇在逃亡过程中,曾利用法宝伪装成巨石避过追踪。白经略被药永长背叛并杀害,药永长为了保护自己而选择与更大的阴谋合作。扬帆和卫茹薇在亡者峡谷的冒险中,发现修仙者们之间的自相残杀并非偶然,而是被某些势力操控的结果。扬帆虽然修为高强,但在复杂的人际关系和阴谋中迷茫。他开始怀疑自己的修为和命运,以及修仙界的真实面目。扬帆和卫茹薇之间的关系也逐渐深化,卫茹薇对扬帆有着深厚的感情,而扬帆则在复杂的情绪中挣扎。在亡者峡谷的历练中,扬帆和卫茹薇遇到了各种挑战。扬帆在一次危机中,被心魔影响,展现出强大的力量和杀戮欲望,他的身份和内心世界变得更加复杂。卫茹薇在关键时刻选择支持扬帆,即使面临生命危险,最终她成功唤醒了扬帆的意识。 |
我看出一排人并非都接受我,很明显,有几人对我并不友好,其中一个叫张宏卫的,最跟我过不去。在工地上喝水的时候,大家都规规矩矩排着队,一个喝完,就把茶缸子往后边传。我紧挨着张宏卫后面排着,她喝了好半天,有点儿故意磨磨蹭蹭甚至想要独吞似的,因为水桶里的水已经平了底儿。终于,她把茶缸子往后传了——居然毫不客气地掠过我,把茶缸子传给我后面的人。我忍着,再一个个等,从头等,总算轮到时,水桶空了。无奈地干咽几下,回到原地,又拿起锹。想想这一下午,一直闷头挖土,没顾上喝一滴水,心里很是憋啾。这时忽然听见有人在身后使劲拿脚踢那个空水桶,一通当当当的声音,好生响亮。回头去看,正是她在那儿踢,脸上挂着挺解恨的样子,分明是故意气我。我转过身,听见她嘴里清楚地骂出一句:操,甭想当官儿小姐!我心里来火了,想过去质问她:为什么找碴?邓小结在底下劝我,别在乎“猫眼儿”,她就那样。她说张宏卫就是喜欢发狠,动不动骂骂咧咧,张口闭口总是“老娘”怎样,刚一来时,为了争地盘,她和屋里人都打遍了,最后她的铺位占得比谁的都宽几寸,所以一直很孤立,跟谁都搞不好,心眼儿越来越坏。有蚊子时候,她在夜里给看不顺眼的人阴损地撩蚊帐,让蚊子进去死咬,还偷偷把尿撒在别人脸盆里头……猫眼儿张宏卫是北京人,以前是团里木材厂的看料员,曾跟人合伙盗窃原木,被抓住。难怪了,现在看她外表上,总免不了一种“三只手”特有的神气儿,一双眼睛老是刁斜着盯人,眼里闪着阴火。晚上,和邓小结上排里的大宿舍去。这里远不如我和邓小结的小宿舍有秩序。小结进来就做整理,烧炕,我则蹲下去给每人磨锹刃。这是一天中难得的空闲,两个天津人正手把手地教一伙本地女孩儿钩窗帘织袜子,用拆的手套线,她们专心致志地钩钩织织,气氛和谐,像一群有组织的纺织娘。几个上海人仍在洗衣刷鞋,偶尔扭头跟我们搭句话。唯独张宏卫,坐窗根底下愣着,摆出一副特别独的神气。我琢磨,她大概是因为没有第二个北京人,才这样独罢。我应该主动跟她说说话。可是看看她,也实在是叫人堵得慌。她毫不掩饰一种极不友好的,甚至是蔑视的劲头,一直在那儿离得远远地,不用正眼瞧我。只好不理会她,装着对她毫无感觉,闷头干自己的。想不到,当我该磨她那把锹时,她忽地从炕上跳下来,使劲儿一抽,将她的锹拽走,话也不说,用力把她的锹往屋脚的泥地上深深一扎,锹像人似的示威着立在那里了,她又回炕上去。我忍不住说一句:你不愿意磨,明天要窝工。她听了,坐着把腰一叉,满不在乎地冲我说:老娘就是要窝工。我不示弱地站起来,说:窝工可不行。她脑袋一歪,兴奋地怪叫一声:呦,想厉害啊?操!她伸出一根手指向我勾着,很赖皮地说:老娘就喜欢厉害的主儿,你过来,过来……她脸上挂着冷笑,眼光虱子似的阴险。我过去,身体直对着她,看她要怎样。她盯紧我,脑袋俯过来,声音放低了,说:大排长,把你那把锹换给我,行吗?我有点儿怔,觉得这人真够恶心的,她怎么就知道那把锹?凭什么要换给她?无赖!可是出乎意料,我却做了完全违心的事——快步出门去,将那把锹取过来。张宏卫始终在那儿坐着,诡秘地盯着我,阴险的目光一点儿不肯放松。见我取了锹进来,她显得更得意了,厚颜地叫:嚯,真换啦?那你递给我!她在炕上站起来,朝我伸手,仰脸等着。我像在做一次敬献——她高高在上,眼皮耷拉着,傲里傲气伸出手,接走我的锹。我像是不在乎她,神情是绝对镇静的。可是到了晚上,一躺下来,整个人便塌了——那个痛心的姿势,我难以忘记。永远记得她当时拙劣的样子,记得周围的人怎样看着我,不禁想起韩信的故事。辗转反侧睡不着,气咻咻地洒眼泪。实在想不通,我没惹她,她为什么和我过不去?天底下,怎会有这么可恶的人,她好像生来就是坏心眼儿,就喜欢随便拿捏人。邓小结也没睡,就着油灯聚精会神看她的课本。油灯的小火苗尖儿上一缕一缕的黑烟儿舔着她的脸。发现我在落泪,她起来了,递给我毛巾,劝我别把张宏卫放在心上,她说:你要是往心里去了,张宏卫就正好得逞——你做得对,假如不跟她换锹,就会让她降住。可是我心疼。就是老得做心疼的事吗。她说这话,叫我吃惊,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我叫你见笑了,沾点儿事就这样。她说:我没见笑,我觉着,你挺好接近的,没有架子,像我姐。我不由俯近她说:看看,灯烟熏得你鼻子眼窝都黑了,还不睡。她说:你也是啊,你怎么还不睡……你有心事吧,跟我说说?她眼神里带出一种真挚的关切。我承认,我绝非一个很有城府的人,难能将一份连我自己都不敢确定的大计划死守在心底。舒迪总是不在连里,即使在,我们也不便多在一起说话,逢到需要她的时候,她无法像我盼望的那样,会在身边出现。因此,我常常感到,需要朋友——我需要朋友,近来老是希望着,能够把心里话掏出来,告诉别人,不是一般的别人,而是朋友。和邓小结朝夕相处,时间虽然不长,却让我感到了难得的慰藉。当辛苦的白天终于结束,人如遭了棒打似的躺下来,便会看到这个淳朴的女孩关切的眼神,善解人意的笑脸。在我们小小的屋子里,浸染着一种我很久以来没有体尝过的平等与放松。舒迪先跟我说过,邓小结的父母都在团部,是不小的干部,具体哪个股不知道,只知道他们原先是从朝鲜战场下来的,他们当时十万大军转业,集体开进北大荒,风餐露宿,勇往直前,煞是了不起。作为团部的干部子弟,邓小结从来不炫耀。我想:那样的父母,肯定会给她一颗明朗纯正的心。可是,以她单纯的见识,是很难了解我的,她对我的体贴与关切,是从何而来的呢?也许,人世间所有的温情,首先并不是发自于了解,而是发自于善心,一种至诚至真,不求代价的善心。面对这一颗善心,我想,我只有一条路可走,坦白——在那个夜晚,我对她做了彻底坦白。邓小结钻出热被窝,咚地下地,在她的宝贝“书架”上翻,翻出一个小本子,又爬回炕上,顺手捻一下油灯,给我念一段:只有用人类创造的全部知识财富来充实自己的头脑,才能成为共产主义者。看见没有?列宁说的。毛主席也说过,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没说的,排长你放心,我支持你,好好配合你,你大胆干吧,明年,保证你能被选送!那你呢?我看得出来,你也特别想上学。嗯呐。可是我要排队走,排在你后边——你走了以后,我再走。这话实在叫我又感动又惭愧,我抓住她的手,眼内一阵热。扈秋跟其他人不说话,跟两个上海人也不太合得来,整天里沉默寡言的,头上总戴着一顶工作帽,帽子底下埋着一张过分顺从的不声不响的脸,脸色好像越来越憔悴。我时时留心她,总是觉得,她身上有一种叫我愿意接近,又从心里感到非常怜惜的东西。这天晚上,正赶上一块儿上厕所,我们打了招呼。我主动问她:礼拜天,来咱连的那个大个子上海人,是你朋友吧,他几连的?怎么当天自己就赶回去了?看她眼圈儿立刻就红起来。她把头垂下,小声说:不赶回去,怎么办?男生那边谁也不肯收留他。我说:下次他再来,你把他领到我们屋,邓小结礼拜天回家,我去大宿舍给你俩让位,你俩在我们小屋待一会儿,总得让人家歇歇吧。……谢谢你,你一来,我就觉得你心好……她说着,后背忽然厉害地抖动起来,尽管她使劲忍,终于还是哭了。她哭着,像要分辩似的叫起来:我们只有一次,只有一次!扶着扈秋走出厕所,我们一起往厕所后面的大荒野溜达。天阴黑着没有月亮。踩着初冬的枯草,吹着冷风,她跟我说自己的伤心故事。他们原都是一连的,都是上海的老高三,又从小做邻居。上兵团时,双方家长互相托付,叫他们到了兵团坚持分到一起,有个照顾。然后就真分到了一起。碍于兵团不准恋爱的规定,两人始终只是暗暗关照着,虽然感情一天天成熟,仍然严格遵守着纪律,从没有过一点儿越轨行为。探亲假时,俩人是一道走的,到该回来的最后一天,她去他家收拾提包,晚上,他有点控制不住,央求她留下,她服从了。其实这也是双方家长的意思,他们总是撺掇说:你们得成个家了,都有二十五岁了,快成个家吧。——万没想到,那一夜会有了孩子……他们在连里本来都是挺好的,他做统计,她当老师,可是肚子那里刚一明显,小学校的孩子们就有起哄的,立刻全连上下都知道了这个“新闻”。她和他在全连人面前做检讨,受批判,统计和老师都给撸下来,还把他们都调开。分手之前,他们商量做流产,不敢上团部医院做,而是找了个本地人做。本地人是个男的,手艺是家传,这两年据说找他的知青不止十几个。可他手下弄得好疼,她忍不住尖叫。她的男朋友等在屋外听着大哭,又使劲儿捶打自己。她听见他打着自己,贴着门缝高声喊:扈秋扈秋,是我害了你!扈秋说到这里,眼泪大把大把淌,我的手都被浸湿了。无边的黑暗中,她的低低诉说,苦水般浸透我心,就陪着她一起哭。我劝扈秋:他那么体贴你,你应当高兴,就当是一种代价吧。扈秋不停地叹息:可是,这代价也太大了,我们已经完了,全完了。——别这么悲观,你们都好好干,还会有希望的。希望什么?我的身体坏了,干不上去了,他呢,也灰心丧气得很,在新连队整天把脑袋压得低低的,我们,只不过是活着吧……我曾经是没救的,我也同情没救的别人。在那个晚上,走在大荒野中,让扈秋把心里的委屈掏个干净,一再地安慰她。她给我一个想不通的疑问,主要集中在这一句:我们只有一次,只有一次!我不能理解,这所谓的一次,它的实质内容究竟是什么?到底是什么,那么重要,那么急切,使两个老高三在将要乘上火车的前夜,失去了理智?究竟是什么,如此无情、强大,一举夺走他们的一切?是爱吗?是爱迷惑了他们,共同制造了那个“一次”?可是,有多少书本、电影,都曾一味地描述爱的美妙和浪漫啊。我懵懵懂懂,想不明白,关于“一次”的内容为何如此可怕,只想到,将来有一天,我也会碰上这个叫“爱”的东西。我不能测知那时我怎样,只相信,有一个原则是不会变的——我绝不是那种女孩儿,绝不愿以一生来恭候一个男子。人生,那么短暂,那么宝贵,我坚信,倘若一旦意识到叫爱的这个东西要吞没我,连及我所为之奋斗的目标时,我保证,自己一定会理智至上的。没有了那把锹实在是不行。挖一会儿就累得喘不上气来,汗水从每一个毛孔里涔涔地渗出来,却见不出多少成果,我急得面红耳赤。邓小结及时过来,一边说话一边帮我猛挖,土坑刚见出点儿形,她丢个眼色快快走了。舒迪忽然来了,一脸的不悦,使劲儿瞪着我,往坑里扔下一把锹来,说:你拿着——记好了,猫眼儿要是再敢找你要,你决不能客气,要想个法子,狠狠治她!我接住锹,仰着脸对她说:谢谢你雪里送炭,可是,你就不能下来待一会儿吗?她通地跳进来。她近近挨着我,沉了一小会儿,又压着嗓子指责我:你不要对扈秋同情照顾。她说:你要是这么干,排长没法儿当好了,告诉过你,她们都不怎么样,对谁也不要有偏向,这是当排长的大忌。我听了不说话了。她继续说:有人议论,你不仅在排里向着她,还在周日里给他们那一对儿腾房子,这太出圈儿了——当然了,你不能再像以前,你是要争取到每个人,可是,也别因此给每个人当孙子!她不多啰唆,说完噌地一跃,蹿了上去。我拄锹站在土坑里,看着她操劳的背影远去。心中非常空落——她就那么走了,离去时,她甚至没有看我一下。好久好久,我们没在一起待会儿,一起说话了,好像她的脾性已经大变,再也不会像一个圣诞老人,肩背一个大红口袋,供我一次一次地掏啊掏。环境改变人,全是环境造成的。水利连绝不仅是艰苦,在千般的艰苦中,还包含着罕见的残酷。男生中相当一部分人确属破罐儿破摔的“坏分子”。一开始,单是听他们的笑声,我就会情不自禁地胆寒,感到一种恶,一种残忍,在他们心中穿过。甚至我想,如有必要,他们中的某个足可以杀人的。他们看上去,和野人差不多少,喜欢赤着身体穿棉袄,敞开的领口里边什么也不穿,拦腰拴一道麻绳;有的把黄大衣剪掉半截,下摆露着破烂的棉花边儿;有的模仿老毛子,不穿鞋,脚上裹着脏兮兮的包脚布,说是学习俄国的“十二月党人”。他们一律地不理发,乱蓬蓬的头发像荒草,肩头破着大洞,脸上沾着泥巴……稍微走近,便能闻见他们身上一股难闻的味儿。而他们却不能容忍别人讲卫生。一个上海男生老爱扫床单洗衣裳,遭到他们的忌恨。趁他不在时,一伙人将他的澡盆砸成一张大铝饼子。如此惩治仍觉不解恨,又趁他睡着时,在他枕头边上撒尿,他惊醒了,惶然下跪,又赶紧给傅卫东上一根哈瓦那雪茄,他们方才罢休。他们以高干子弟傅卫东做领头的,干什么都有恃无恐,成帮结伙儿。平日在食堂里出现总是蜂拥而上,所谓“涌向冬宫”。汤菜一块儿打到一口大盆里,主食使筷子插着,挤凑一堆儿趴到桌上叫嚣着吃,稍不如意就梆梆地敲桌子,扔筷子,把筷子插到发现了耗子屎的发糕块儿上朝四处乱砍。这天改善生活,一盘带了肉的菜他们嫌给得少,破口大骂掌勺人。掌勺人来自哈尔滨,说话冲,没一会儿都惹急了,立刻几个北京人跟几个哈尔滨人同时解了衣裳打群架,一会儿工夫,双方都鼻青脸肿头破血流。转天便合伙借着伤痛不出工了,吃过早饭,一伙子人堆在食堂里,相互挤兑着抽大炮,赖赖地歪着脑袋,双手在脚前交叉,扯开嗓门儿胡乱唱。舒迪上食堂去叫他们,遭起哄。他们喊她,乱叫着:喂,老舒头、大老爷们儿,你过来瞧瞧,咱们鞋底儿、鞋底儿漏了大窟窿,绳子、绳子掉进炕洞烧成了灰儿……操,还出他奶奶的屁工哇!舒迪火了,上去一把揪住傅卫东,叫他站起来。他是个蔫坏的小白脸,蒸不熟、煮不烂的角色,明着不敢动手,底下却使狠绊子。舒迪突然被重重绊倒,又迅速爬起来,再揪住傅卫东,叫他老实站起来!他东倒西歪勉强拔起身体,旁边两个一边架住他一边频频朝舒迪作揖。舒迪冲他们喊:你们不干可以,叫会计一天扣五块!喊完,她板着脸等。半分钟后,他们几个没招儿使,终于蔫蔫地走出来……舒迪的角色难做,经常不得不像一个看守,甚至于那天竟动用了佟连长的步枪。那天夜里马号后面响起一通狼嚎,连长不在,舒迪听到有情况,爬起来端上枪奔出去,对着狼嚎的地方,“”地放响一枪。那狼不叫了,倒改成一大通的人嚎,才知是傅卫东他们故意整的。她大步跑过去,照着那个吓哭的人脑袋上方再放响一枪,算严正警告。很明显,倘若不是靠着冷心肠,舒迪很难度过每一天。当初她打算“好好施展”,而今不过就落实在一个冷字上——只能如此,冷,是一种铠甲,一种战术,否则工作无法奏效,谁叫这是水利连。因此上,对于我们之间,舒迪所持的策略,首先是淡化,一种貌似关系非常一般的淡化。她既然明白,偏向是大忌,她就宁肯显得严肃有加。好多的场合,她坚持不看我,不同我说一句话,连丢个眼神那样的小动作都被完全克制住。我不反对这淡化,因为我知道,这是表面的,是“机智”的假象,而我们之间那份牢固的情谊已经转移到心里,已经内心化了。然而我承认,常常很想她,非常想。这个牢牢攫住了我命运的人,我对她的需要,现在超过以往任何时候。当她站在前面给全连人训话时,我会默默地陷入一系列难忘的回想,想得心中渴切。我真希望,我们能够单独在一起安生会儿。当她扛着工具,和我擦肩而过,那个瞬间里,我常抑制不住地想要伸出手去,拉住她,抓紧她的棉衣袖或者手套,焐上一会儿……有一次,在她的小屋里开连务扩大会,散会时,我脚步拖迟了一点儿,发觉她很及时地抓住这个小空隙,趁着跟前人影纷乱,倾身向前,问我:你们那边,大炕烧得热吗?我赶紧点头,说:热,热得很!她却叹气说:我要是有分身术就好了。说罢她忽地一甩手,像是迅速抖掉了什么,掣转身子,又非常投入地过去和连长讨论事情。——“我要是有分身术就好了。”——“大炕烧得热吗?”久违了,仅此而已,仅仅一句问话,一个愿望,却叫我回味良久。那种惯常的严肃的冷,那种淡漠后面,抑制着多么大的情感,我能够体会到。我感到担忧,时间长了,此种情形将要永远固定下去,而一个人柔软的心肠连同情感便会逐渐僵硬、石化。我模糊地感到,我对舒迪的依赖正在悄悄地为一种敬畏移换——不论我是否愿意,她将离我一天比一天远了。又上冻了,一夜之间大地又冻得梆梆硬,锹尖戳到地面立刻被反弹起来,在地上扎出一个个小白点,必得配了十字镐挥舞多少下,才可以撬起沉重的冻层。尖利的西北风一阵紧一阵地叫啸,打得棉衣和鞋帽都成了铁做的,脚底下难以蹬出大力气,手里锹把更难握紧,挖水利的进度日益锐减了。佟连长去团里开会,回来后马上召集大会,宣布水利连冬季的新任务:上四方山,打基备石。四方山山形见棱见角,海拔大约四百米。山岩的质地,一小部分是风化石,其余大都是花岗岩,用以做各种修筑工程的基备石,再好没有,但是,要将它们敲打下来,一定得拿出大寨人战天斗地的气概。所有人都散开来,两两配对儿,一个掌钎一个使锤,在山梁各处砸大石头,震耳欲聋的声音遒劲得很。不砸石头的人穿来穿去做搬扛,或者推独轮车,撑杠子合伙挑,工地上不时掀起人们哼唷哼唷出大力的号子。舒迪过来,手里拎把大锤,脚用力蹬踹一块棱角突出的峭岩,高声招呼我:二排长,你先别搬石头,你过来给我掌钎!我心里一激灵,撂了手里,快步过去——十磅重的大锤被舒迪举过头顶,一下一下地抡起来了。锤声呼啸,每回砸下来都仿佛霹雷灌顶,仿佛整个大山都被震动了。脚下不由得打颤,心里颠晃,眼睛紧盯手里的黑色钎头,看它一分一分地穿凿岩石。舒迪的力气挥展到最高点,钎头上一束束火星从我的虎口穿越跳闪——咣当、咣当,世界只剩下这声响,震骇着我的神经。我耳鸣,哆嗦,觉得自己快要受不住……突然间她走锤了,死沉的铁砣疙瘩滑到我手上,立刻脑顶发麻,五脏六腑一起纠疼起来。尽管戴着手套和护腕,仍感到挨砸的地方骨头已经给劈开了。此时,整个采石场好像是愚公子孙在世,我俩十分扎眼,停锤是绝不可能的。低头使劲儿忍着,看见泪珠掉到岩石上,微不足道的湿点被一层岩粉遮没了。所有的疼都必须咽下。钢钎像是长在了岩石上。我没有松手,舒迪也没有停锤,锤声一劲儿呼啸着,仿佛成为苍凉世界中一道永不停歇的风。这是一段最最艰难的日子,在每一个白天,艰苦像瀑布般兜头泻落,我感觉意志已经达到自己所能承受的极限。夜间醒来,浑身仿佛刚被严刑拷打过,每一条皮肉都紧紧纠连着,齐心协力咬着神经,咬得我发抖、发慌,恨不得蹦跳、喊叫。伸手摸摸枕头底下,小药瓶空了,阿司匹林一片也没有了。持久的干疼像无数的水蛭死缠身上,狠狠吸吮我。想要赶开它们不可能,满手的裂口缠着橡皮膏,我无法按摩哪怕一寸的皮肉。前日的情景逐一来到脑中,在检省自己是否又是“先进地”闯过了一天的同时,我如此透彻地体会到生的艰辛——执意地扮演强者,像岩石般坚韧,其中的至苦,每一寸每一分,是何等的煎熬啊!居然,我的肩膀也压上了杠子,两百来斤的大石块儿,四人挑着走,好像挑着一面大磨盘,只听得肩上骨骼吱嘎作响,眼里好像轧出了血来……她们是本地人,她们从小有锻炼,但我不行。虽然事先给肩膀上缝制了厚厚的棉垫儿,血泡还是一个个地压出来,压破了,血和棉垫儿轧成一个硬片。转天,换个肩膀挑,血泡又压出来一排。再转天,去推车,带伤的手把住车辕,脚步克制住蹒跚的姿态,下山时一路快跑,觉得是车子在拖拽我。坚硬的石道上,身后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挥着一条无形的鞭子,不停地赶着我。你要竭尽全力,竭尽全力!负着重压,牙关紧咬,挑着,跑着,感觉自己万分可怜,像一粒碾在磨盘中的谷子……邓小结均匀的睡声衬托着黑夜的静。在她睡着时我醒着,这是莫大的不幸。缺睡的眼睛对着静夜圆睁,竟有强烈的失明感,伸出胳膊向昏黑的空中捶捣,一阵心悸的剧痛再一次袭上来。——我知道,疼是证明我活着,我的生命还存在,可这生命,只是用来累垮的!——白天奔赶着的那个人,她是我吗?我为何要让自己如此改头换面,赶着鸭子上架?为何要如此残狠地处治自己?在逞强争胜的背后,我原是一个多么虚弱、多么懦弱的人,我对疼痛的感受力、惧怕力,远远大于我身上其他的能力——可能的话,永远地做个弱者,那才是我的本性啊!精神有些混乱,感觉着现实的反面,竟从黑沉沉的夜中嗅得一种气息,这是我本来的气息,我如此熟悉它。熟悉那柔软、脆弱的内质,这内质原是多么的亲切、温馨、美好……但是,白天那个人,她在干什么?她要从中得到什么?她对未来抱什么奢望?她知不知道她赌的是自己的命?面临的艰难其实已经是灾难?是啊,目标,为了一个活着的目标,必须暂时不要生活——可这目标,就像一颗遥远的星星。而痛苦,却是每一分钟的事——这已经不是活着了,是惩罚!像一个乘船的遇难者,我觉得四面八方翻滚着深黑的旋涡。我精神惶乱、错乱,切齿地恨,恨那些压迫我、残害我的难与苦。我看清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战胜它们,我相信,这个正在改变着我的世界,从根本上,是要消灭我。消灭就消灭吧,反正我已经濒临崩溃,已经真切看到,死亡要比活下来好,死亡,是件多么甜蜜的事呵……可是,又嗅到天亮的味道了。窗外一线白光扎眼,白光随着哨声掀起,即刻闪烁一片,无数的提醒像无数枚钢针,铺天盖地裹挟而来。浑身悸颤着,迅速坐起,口中哈着白气匆匆穿衣——穿衣站起来的人,绝非是我。真实的我,已经分离,分离成一条卑微的小人鱼,待天完全亮起来时,它便迅速遁形,化作冰凉的泡沫……走在去四方山的路上,一队人不声不响,笨重的装束看上去像一群灰扑扑的史前动物。一步步接近着突突震响的粗粝世界,心里极其厌嫌绝望,却维持表面的假象,佯作镇静平和。一路上人人都撒着手,只有我和邓小结毫不轻松地扛着气管子,推着车子。一路来回七八里,每天如此,每一步都别想松懈。气管子是生铁的,扛在肩上,俨然一个沉甸甸的冰柱子。一再地问自己,是谁叫你窝窝囊囊地老扛着它?那一条曙光之路,它在哪儿?!舒迪从身边快步走过去,一声不吭,身体带起萧萧的风,脚上的伤残很奇怪的一点儿痕迹也显不出来。我想追上去,大声告诉她:舒迪,我不行了,我的决心已经崩溃,勇气已经鼓不起来,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看见惊心动魄的一幕:舒迪像个杂技演员吊挂在一侧山壁上,她身上拦腰系着绳子,绳子一头从上方什么地方拴住。她失去重心,贴着山壁在高空中打飘。打了好一阵飘,身体终于找到支点。然后一手握着钢钎一手凿锤子,脚蹬住了高高的岩壁,一锤一锤地打炮眼。尽管那地方高,仍可清楚听到她蹬踹巨石的声响及凿打的哒哒声。每一声响动都打着我的心。想要不去看她不去感觉,是不可能的。昂首望着她,仿佛身体也像她一样升向空中悬吊着。我感到头昏,腿在发软。可眼里的舒迪像一只鹰,尽管鹰的翅膀只不过是一根面条般细软的吊绳。放炮的刹那,底下的人赶紧躲避,轰隆的炸响震得我心跳都停了……眼睛透过烟尘,寻找点炮的英雄。发现她又在另一处吊挂着——不断地拿脚狠踹松动了的危石,随即敏捷攀住,身体倚着绳索,从腰上抽家伙,凿打声再次从头顶尖锐地响起。——人人都是疼的,区别在于你要没心没肺。你别老想着你的疼,你就不疼!舒迪老是这么说,我相信她的话,一直跟自己说,坚持下来,要尽量迟钝,要比他人少一些知觉。可是,现在我越来越觉得这么想不仅一点儿不能奏效,还非常可笑。我相信,舒迪她很难受,很疼——她的肌肉正在剧烈抽搐,胆量已经达到极限,力气就要用尽了……捱到休息日,屋里空静下来,邓小结等人搭上热特回家了,我独自躺在炕上,躺了快半天,不知如何驱散心中的一团灰气。午饭吃过,佟连长跟我说:舒迪人一天都在四方山,她在那儿招呼团里的卡车拉石头,你要找她,顺便替伙房把午饭给她捎去。看见我一人来到四方山,舒迪有些吃惊。找了一处背风的地方靠住,三口两口把包子吞了。我抱歉说:够凉的,也没口热水给你。她梗着脖子干噎着说:就是,现在要有口热水,能喝得五脏六腑都松开。这时天空阴暗,一阵邪风掠过峭拔的岩角,发出猫叫的厉声。鼻子激得酸酸的,抬眼望前方,感觉寒流又在逼近,嘶鸣的风中夹着雪的腥气。舒迪不在乎天气的变化,后脑勺倚着一块宽大的石板,拿眼睛反复打量我,说:你怎么看着气息奄奄的?这么一会儿就冻紫了,脸啊眼睛啊都好像冻小了一号。我说:你最好掏面镜子叫我照照。唔,哪来的镜子,就拿嘴描绘一下吧。告诉你,你现在是一张紫脸儿,两只肿眼,红鼻头,灰嘴唇,帽檐底下一撮儿黄头发,干黄干黄的,像枯草,脸皮儿粗糙得像土豆,还是那种麻土豆……嗨,我看你呀,还是别限制自己,该戴口罩还是戴口罩,凡士林还是蛤蜊油的多抹上几回。描绘结束,她笑起来,笑声有点儿尖,还有点儿损。我非常不快,反击说:别拿我当漫画画了,你就愿意我这么“气息奄奄”的吧。她收住笑,把脸沉了,问:你不爱听?那你想听什么?——我不知道我想听什么,反正,别拿我开心。——怎么拿你开心了?不就实话实说嘛。她又笑一声把手伸过来,隔着橡皮膏,搓摩我那轻易不能触碰的手指。我使劲一抖抽回手,突然气咻咻地抛出一串质问:告诉我,你凭什么叫我来水利连?就是想看我受罪是不是?看着我气息奄奄,死去活来,你才高兴,是不是?!我的口气冲得很,一时完全不管不顾了。却又忽然噎住,说不下去。我哭了,眼泪唰唰唰的止不住,把头转过去,面对空旷的四方山,大放悲声。是憋了太久的眼泪,极度的委屈,极度的痛苦,一下子全都摇动起来。尽管我一直是爱哭的,却还从不曾这么放肆过。突然的痛哭使舒迪愣住。可她不劝我,在我身边踱了一会儿脚,不见了。待我哭够了,发现她人在拉石头的卡车那边,那边轰轰的马达声,人们抬石头的吆喝声,一阵比一阵响。但感觉上却有种奇怪的隔绝,觉得那些声响离我很远。我身边没有人,没有声息,只有孤寂和静。空静,死静,这世间唯一的生息,就是令人窒息的静。雪,终于洒下来了,时洒时停,显得犹疑不决。一会儿工夫又变得非常密实,漫天皆是鸟蛋大的旋转的雪团——灰色的山岩一层厚似一层地惨白起来。我倚着冰冷的石板,身体瑟缩裹紧,懒得再动一动。枯涩的眼睛怔怔地凝望满空落雪。从来没有这么专注地看落雪。看那雪优柔、纷扬,仿佛是有生命的群体,仿佛是大朵大朵的百合花,它们相互拥抱,迷醉地狂舞,为崭新的降落而欢呼雀跃。风、严寒,使它们聚拢得紧密,渐渐由软性变为硬性,形成厚厚的冰雪层,与地面结合一体,简直是死命地巴住了地上的一切……满眼皆是雪影雪魂,旋舞着的雪团恍惚了视线,什么都看不真切了。仿佛所有的生命都将被淹没,连同我在内。我要冻僵了。冻僵的感觉就像被捆绑,皮肉在勒疼。却不再虚空,身体勒成一个实团儿,被一种奇怪的重力拖坠着,缓缓地,朝着一个无底的深处下沉。……下沉的感觉接近于麻醉,很美。舒迪走过来了,突然间在我眼前站定,猛地一把扯飞我的帽子。我一惊,裸在风雪中的脑袋轰地一下升起了怒火,拼命朝她撞去。她没头没脑地将我捂住,重重地捣我。我栽倒了,仰躺在雪中。她不仅不拽我,还把一团渣乎乎的雪使劲砸过来。她拧眉立眼,无情地瞪着我,愤愤说:你就是宁肯冻死,也不愿过来帮一把,是吧?!——你不愿过来帮一把,为什么?你是谁?你觉得你跟别人不一样,哈?!——你以为你是温室的花,你来到这里是委屈啦,受罪啦,哈?!你是什么人,不就会哭吗,你还接着哭!一个个大雪团,夹着她凶狠的怒叫,接二连三地在我头上、脸上炸开来。我气疯了,脑袋发烧,眼里一片连一片的花白与混乱。但一时无从抵挡,只是哭。突然间我收住了自己,瞅准她一只鞋子,紧紧抱住,死不撒手,她扑通一声摔倒,我马上尖叫着爬过去,塞给她一个硬实的大雪团。我们揪到一起,不屈不挠,掐着搡着,互相乱砸,在雪里滚成一大团。眨眼间,天已全黑,卡车都已走完了,只有雪还在沙沙落。一种远离尘嚣的静,肃然地包围我们。——还砸啊……砸吧,看你还多大劲儿……全都喘吁吁地,话说得勉强。身体也软塌塌的七扭八歪,好像两只北极熊在雪地里翻腾。终于,她主动搂住我,哑声宣布休战。她替我捡来棉帽子,给我扣好,系紧。这时我们的棉衣全都裹上一层晶亮的冰甲,适才冻得发青的脸现在变得火烧火燎的,与此同时,绷紧的心一下子松开来,好些怨愤、好些痛楚,霎时间尽被化解了。一切都看不真切,舒迪掏出电筒,揿亮,一圈淡黄的光稳定地烙在身前的雪石上。我们互相倚紧了,一起默默盯着这个光圈。她把脸凑过来,呼出热气嘘着我的眼睛。我靠紧她问:为什么这样恶狠狠地对待我?看你像废物点心,我就来气。你知道这些天,咱连石头打了多少立方?三千多!你听见没有?我又不聋,连这些石头都张着耳朵听呐!有一天,当我们一根黑发也没有了,或者所有头发全都掉完的时候,我们就来问问这些石头:喂,你们还记得什么呀……她忽然声音大起来,把两手扣着在脸上做话筒。雪世界里回声震荡——还记得什么呀?我也学她,捂着手掌朝前头喊——记得她拿雪疙瘩砍人吗?——记得她哭。撒泼似的哭!回声到处旋转。舒迪拉我起来。我们离开黑乎乎的岩石堆,像一对巴格达窃贼,低低地猫着腰不吭声。手电关掉,白雪映射的莹光幽幽地罩着前前后后庞大的石影。我们在群雕般的石丛中一步步迈过,满眼尽是巨石突出的威严轮廓,呼吸格外冷冽。——快点儿,再快点儿,叫雪封了道儿可就麻烦了!舒迪用力拽我的棉衣,我们快跑起来,互相紧紧揪扯着,脚底一个劲儿地打出溜儿。真想慢点儿往回赶。现在我心里出奇地开朗,那久违的温暖,此时全在感觉中复活着……几天来连里不安生,接二连三地出事。先是一排长秦铭惹了祸。他在后山打柴时,掏了一窝狼崽子。狼崽子有三只,毛茸茸的黑灰色,只有巴掌大,像刚出生的小狗仔。秦铭把它们揣回来,拢在炕上暖着。宿舍里人觉得好玩儿稀奇,闹腾到半夜都不睡。霸道的傅卫东,为了能自己占住一只,竟叫起赌来,把他那只欧米伽手表狠命往火墙上摔。没想到,闹到后半夜,宿舍外面来了一群狼!荒野之狼的叫声实在听不得,嗷嗷嗷,嗷嗷嗷——一声比一声瘆得慌。全连人都惊醒了,可谁也不能出去轰。女宿舍那边一通咋呼,再困的人也没觉了。一个个都跳到地上,脸挤着脸,惊愕地瞪着窗外,有吓得大哭的,不亚于狼嚎,有人拿烧火板子顶紧了门口。邓小结朝那边喊:你们别慌,越慌越麻烦!舒迪和佟连长大嗓门吼着命令秦铭:快把狼崽子撒掉,全都放出去!一只别留!可是傅卫东偏偏对着干,当秦铭开门要滚出草筐时,他硬是强劫了一只留下。狼却是有数的,发现还回来的崽子少一只,不干,仍是嚎叫不止。过会儿,傅卫东终于将手里那只小狼崽甩出窗户。竟然已经是尸体。狼群愤怒了,嚎声凄厉无比,经久不散。然后,猪舍那边传来尖利的叫声。我们扒窗细看,见一只小猪仔被一只狼咬着耳朵拖了出来,一群恶狼冲撞着,汇集上去撕咬……佟连长端枪奔了出来,连着鸣放三枪,狼群惊散开,却不肯走远。移动的黑影子在那里来回徘徊着,猪舍那头依旧乱叫。最后还是舒迪想了办法。拿硝胺雷管在附近点着,朝着猪舍前边猛扔过去——轰隆一声巨响,再一声巨响,狼群终于全数逃匿了。狼祸的余音绕梁三日而不绝。秦铭、傅卫东的检查刚刚在连务会上通过,马号小崔又做了更可恨的坏事:竟然把附近养鹿场一只小鹿的肚膛给剖开了。不久前,团里在水利连附近刚建了一个养鹿场,鹿不多,仅五十来只,但价值金贵,据说成年的公鹿一只就要值人民币六千多元,母鹿一只五千元。饲养员从各连精选出来后,先派到长白山学过短期班。养鹿场四周插着好多小红旗,场内自有一套严格管理的措施,平日里规定,非养鹿人员一律不准随便靠近。水利连出的恶性事件值得重视,转天团里就派人来,专门成立了专案组。专案组负责人是团政治部鲁主任,为了把案子迅速铺开,当即召集全连听他做报告。他声音洪亮,非常能讲,从亚非拉国际形势一直讲到了国内和兵团。说当前形势是亚非拉第三世界人民紧密团结,一致对外,无产阶级阵营日益壮大……国内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忽然他话锋一转,发出一串串质问:可你们这里,搞得好吗?不好!啊,大家都擦亮眼睛看一看,阶级斗争,就在你们面前!一只刚刚出生的小鹿哇,竟然连膛都给剖开啦,不是丧心病狂吗?谁干的?给我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连里几个有前科的坏分子被圈了起来,包括前日闹罢工的傅卫东,整日里专人负责训话,让他们做交代,这时候就揪出了小崔。小崔说了实话,他和二连的车老板儿老棒子(是本地贫下中农)早就有交情。前天上山拉树头时忽然碰见了。老棒子告诉他,自己老婆患心脏病快要不行了,赤脚医生告诉,要是还想挣挣,除非弄颗鹿心来,得是小鹿的,得把小鹿的心跟红糖熬了,熬得烂烂的,一气儿服了,或许能有救。小崔回来就想辙了,一咬牙,他真把这事儿做了,而且连夜骑马出连队,将热乎乎的鹿心给老棒子送了过去……小崔以为坦白能从宽,交代极为彻底。但专案组人认为,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他背后,肯定还有坏人。小崔咬定没有,事情自始至终就他一人所干。专案组决定要专门教育小崔,要好好灭一灭他和他背后坏人的气焰。召集全连开批判大会,一开就是两个晚上,还把二连的老棒子也揪来了,两个人一起在前头低着脑袋站着,各班代表上去念批判稿。然后,他们两人一道被带走,说要押到团里去认真细究。带走的阵势比较吓人,竟将他们两人棉衣剥去,单着一件薄薄的衣裳给捆成个五花大绑,在连里着实转了两圈儿,算是郑重地游街以警告他人,随后,才给他们弄到热特上拉走——专案组就此撤离了水利连。我跟舒迪说:大家都觉得这事搞得有点儿过头了,好多人认为,从一个方面看,小崔也是助人为乐。舒迪正烦,灰着脸说我一句:你别跟他们议论,咱连够乱的了!这些天,气温在转暖,中午前后,地上的冰雪开始融化,烂泥像脚镣似的巴在鞋子上。屋里边,厚厚的冰凌在窗框上塌酥了,水滴答下来,墙上地上,一片湿迹。走在上工的路上,见到满坡的秃树上挂出一星星的淡绿,虽然显得微小,却叫我从心里兴奋。劲风吹来,看满坡的细树枝掀腾翻动,哗哗啦啦水浪似的,一丛连着一丛推移过去,似乎一种顽强而崭新的活力在树林之中奔跑着,那些滋润的树液在树干内奔流,恰如温热的血在身体内奔流一样。过春节时舒迪给我们屋写来了新的条幅,我觉得特别好: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一种纯粹属于春天的心情,对我来说比什么都宝贵。四月里的阳光明媚得很,热度尽管有限,逢到休息日,已经没人在炕上待着,又都勤快地忙着拆洗。洗得井沿儿周围又是水叽叽的,辘轳从早到晚吱扭扭响,胶皮篓子像一个歪皮球,使得快要烂了。我没有跟大家一道拆被子、拆棉衣,觉得已经用不着。只是拎出箱子里一些衣物来晒一晒。干刷子嗖嗖地刷着毛衣毛裤,鼻子嗅到浓烈的樟脑味儿,觉得那么熟悉好闻,仿佛手指捉到了远方的家的气息。心里边,那个密藏着的指南针似的东西,又在勃勃地跳动着。我为自己能在众人中提早地拥有觉悟而激动,又难免有些紧张。我意识到,我用整个生命以及所有的机能,长时间渴盼着的目标,就快要来到了——冬天走了,铁石般的寒冷再也不会威胁我,我要跟冰雪绝缘了,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个冬天——现在迎接的,应该是我在北大荒的最后一个春天。我固执地认为,这“最后”的字眼是确实的,是因为我发现,我已经拥有力量,我度过了水利连最艰难的冬天,从而生命变成了另外一种,它是够得上坚强的。用不着再做很多的察省,来证明我的坚强是否属实,总之我已经可以肯定自己。我盼望着,到了夏天,这份肯定将会按部就班地见出结果。然而我却不是自大狂,我很清楚,如此情形并不等于,在内心深处,我就获得了充分的自信。是因为,畏惧艰苦,畏惧劳动,这仍是属于我这个人的永远的真实,是本性,或者说,“烙印”。我既然认定,现在是我在北大荒度过的最后一个春天,实际已经说明,我的畏惧比我的进步威力要大得多。我太清楚,我只有借时间的短,来维持我所能达到的坚强,主观上我相信,只要时间是短的,我就能够坚持住,就能够不出或少出差错。而那货真价实的坚强,对于我,大概很难完全认识,大概倾尽一生都不会具备的。连里又接到新命令,我们要派出去一些人,上一个叫蘑菇沟的地方去盖房子——为地方林业局盖。蘑菇沟离边境线极近,快要到八团了,要住帐篷。连里开会做动员,人们议论纷纷,大都不乐意,说咱连到底得罪谁啦,怎么这么受整治?石头不是刚砸完吗,团里哪个连队是这么往外撒人呐。我没发牢骚,端坐在那儿听舒迪给讲,团里现在如何亏损,供应上如何成问题,快连黑面都吃不上了。这次去蘑菇沟建房,虽然是给团里卸包袱,也并非坏事,哪里需要就到哪里去,这是咱们革命战士的宗旨,可以好好受锻炼。我们也并不是人人都去,全连只去少数人,组成临时的营建排,男女扎两个帐篷,秋后任务完成全部返连……我听着心里就发沉,很焦虑,有一种突如其来的扰乱感,觉得自己是肯定得去的,那么,上学的事会不会受影响呢?名单下来果然有我(邓小结带着一班人留下)。营建排排长由我和秦铭两人担任,一般情况下,连长指导员不常过去。捆着行李,舒迪进来,邓小结正前后帮我忙着,舒迪拍了拍我的后背,说:名单还行吧,都是在连里比较认干的人。你准备得足实一点儿,到了那儿,稳扎稳打,自己万事注意点儿!她递我一个纸包,打开来看,是一个写满字的笔记本和一本《马克思传》,笔记本的皮子上写着“抄书集锦”四个狂草字。我纳闷:集的什么锦啊?有没有“毒草”?舒迪叮嘱我,这本子你不要乱传,回来时,亲手还我。我转身要跟她说话,她摆摆手压住我,说:等着,过几天我会去你们那儿。说完她开门匆匆走了。蘑菇沟居然是个好地方,是紧挨黑龙江的一处十分幽静的丛林峡谷。我们的两顶绿帐篷扎在山腰上,被密密的丛林掩着。丛林中大部分是高壮的红松、云杉,还有挺秀的白桦,透过这些大树可见山下的黑龙江,浩瀚的江水清清洌洌像宽而长的青练,江上行驶着船只,一种浓烈鲜腥的水味儿扑鼻而来,肺腑里顿时敞亮极了。遥望江对面,除了深深的丛林,还有高高的瞭望塔,后面堆着整齐的白房子。林业局人说,那是苏修的哨所和小镇,苏修一个空军飞行小队驻扎在那儿,有时直升飞机会在空中嗡嗡地做侦察。初次来到这里,那稀罕劲儿仿佛是到了天国,大家撂下行李就往江边跑。恰逢林业工人放木排,景象壮阔无比。七八棵长原木齐展展地钉成大木排,一个工人豪迈地站于其上,手中划着一根带钩的长竿子顺流而下。江面刚刚解冻,时时还会漂浮过来大大小小的冰块,玻璃似的冰块被木排撞着,发出喳喳啦啦的声响,有的被撞得碎裂,晶亮地散开来,极是好看。林业工人望见我们初见世面的呆傻样子,笑着打起呼哨,立刻有几个男生接上去嚯嚯嚯地跟着叫。一会儿更稀奇的景象又出现:一艘苏修的白轮船像电影一般,吐着虚虚的淡烟突突突地驶过来,汽轮机的轰啸伴着优美的音乐清晰可闻,在四百多米宽的江面上,那艘白轮船严格地把着主航道的半边。船头昂扬,切出大朵的浪花,可漂亮炫眼了。一伙白兮兮的苏联人站在甲板上,纷纷向我们扬臂挥手,还大声发出呼喊。我们一下子辨出来那是友好致意的表示,不禁也都争先恐后掀掉帽子朝他们呼叫:你好啊——你好!与此同时,一声汽笛长鸣,清澈而嘹亮,犹如春雷震天响……壮阔的放排,漂亮的客轮,令我们的情绪万分活跃,好像我们不是来干活儿而是来蘑菇沟旅游的客人。帐篷里面欢声笑语,好不热闹。帐篷还是如我在苇场时的样子,苏式的,七米宽,二十米长,像个小车厢,两边列开大通铺。由于地上极潮湿,铺面搭得比苇场时稍微高起一些,用的是刚刚砍下的细木杆,褥子铺上去不免硌得慌,大家便都出来进去地抱草垫铺。铺刚刚垫好,外面大师傅喊了:开饭喽。食堂是临时搭就的小木屋,要把饭打回帐篷里边吃。沟里人家的狗老熟人一般进来溜达,摇着尾巴讨剩饭,还把身体趴着钻到通铺底下,搜索我们的存货,使得软乎乎的大通铺一会儿鼓凸起来一个大包,像在海上坐船似的。相隔了一段时间,现在又汇入集体的大环境,觉得哪儿哪儿都是非常挤的,哪儿哪儿都受到限制。那种群居的混乱与嘈杂又包围了我。可是心里很明白,绝不能再把这包围当坏事。我已经感觉到,就从此刻开始,一些人灼亮的眼睛,正于近处频频地给我打分。我一直在忙着。打水,扫地,擦煤油灯,拴绳子,将每一扇帐篷窗卷好了。我想我知道该怎样抵挡这些眼睛。蘑菇沟,将是我通过的最后一站,我要尽最大努力,给自己挣到满分!我们的任务是给林业局盖大礼堂。从图纸上看,这礼堂规模很不小,好像要跟北京十大建筑媲美似的。地方建筑师给我们详细讲了一番之后,本地的架子工便开始搭架子起跳板,我们齐着基础线打地基,一时镐锨齐舞,车轮飞转。因为是男女混合排,干活儿气氛好不高涨。最惬意的时候还是在傍晚。收工了,谁都想要好好洗一洗,守着现成的大江,当然就在江边洗。江水给阳光晒了一天了,洗起来,煞是舒服。一时江边到处是洗洗涮涮的声响,女的把工作服扣子解开,一把一把掏着擦,脸盘红嘟嘟的,鲜如一朵朵淋水的大花。男的全都光膀子,一面洗一面互相打水玩儿,黄亮的脊背映在水中,颠碎一江的倒影。我常拣一块大石头独自坐在江边,将裤管卷起,鞋袜褪掉,裸出一双没颜色的脚浸到江里。小腿以下整个没入江水,微凉之中不乏暖意,脚掌踩到的江泥出奇地细腻。把手洗净了,一捧一捧向脸上撩水,见到一苗一苗的小青鱼轻轻地游过来,它们一点儿不怕人,噘起小小的尖嘴来啄我的脚趾,大概以为那是一种新植物了。日落之际,深红色、浅红色的云霭,把西面天空染成蔷薇色,碧汪汪的灌木后面,散踱着安闲吃草的牛羊,微隆的山峦尽在眼前,乌青的江水在脚下奔泻,两三只船在不远处缓缓行驶——它们上方,白色的江鸥横空掠过,柔美的小翅展成三角形,口里啾啾叫着,那种毫无疆界感的样子,多像一个超世的精灵。我呆望着一生极为鲜见的一切。从来没有如此近切地领略过大自然如此酣畅、古老的景致,一种仿佛来自中世纪的宁谧的美,给我的精神以极大的镇定感。在人群中间,总是累的,因为在人群中被忽略的时候太少。每一天,每一分钟,难得寻到安宁。而抓得空闲独自坐在江边清静一会儿,实在是难得的享受。纯然的静寂里,仿佛整个人都浸泡在宇宙中,无数的生命在挨近我,向我发播神秘的声音和幽幽香气——又摸到时光了,飞奔的时光。我发觉,时光的个人意味,现在充分显现出来,而我好像不是一个已经顽韧地干过十几个小时活儿的人,又在还原着那个柔弱善感的我。相比之下,最让我喜欢的是看船。我喜欢久久地看船,那船让我想到远行,无比自由、乘风而去的远行,不管彼岸在何方,远行令我神往、心动。静寂之中,听得一声汽笛在高空中鸣响,会觉得整个灵魂在震颤。——我喜欢那船,是因为我在幻想吗?是吧。我觉得,有时好的心境,正是从幻想中得到的。在热切的幻想中,伸展精神,投注情感,这实在是一个很有益的习惯。而坚决地相信着一件高不可攀的事情,把它作为生命的支撑,挣扎奋斗,使之逐渐地表现出可信与确实来,这实在要归功于幻想。我想,现在我深深懂得,世上一种力量的强大,它叫作幻想!每天,秦铭带着男农工都干砌墙的活儿,我则带着女的全部打小工。要不停地上砖、搭跳板、拉沙子、搅灰和挑灰。我既打算时时干在别人前头,就得不吝惜肩膀,挑着两桶灰泥上跳板,这活儿必须多干。灰桶不可想象的死沉,走在跳板上,一心想掩饰自己的笨拙,尽量提着劲儿,尽量显得熟练,几挑子顶下来,人像一只气喘吁吁跑了长路的狗。发觉有一双眼睛,总是在来回地盯着我。假如我同他对视了,他不仅不躲闪,还不容察觉地一笑。肯定我动作中的过分紧张,全身心对付重压的挣命劲儿,都被那家伙看在眼里。我感到难为情,又有些不快,心说:你看什么看呀,你看得我更费劲了!有一回,正在折桶时,听见秦铭小声问我:你有点儿够呛是吧?我很尴尬,装作没听见,钩住两个空桶扭头下跳板。又被他追一句:不是有绳子吗,咱俩试试,你在下头拴上绳子,我往上面拽。这时身边没别人,只他站在我跟前,面孔非常明确地冲着我,他的眼睛里,隐藏不住一种笑意,是我在男生中所见到的最和善的眼睛。试着拿绳子拽了两桶,觉得拽是能拽,但明显是要耽误大工的活儿。我解了绳子,跟他说:想偷懒哪行,最好的法子还是挑。说完我下去了。到上砖时,他又不由分说通通地走下来,说:我来扔吧,你上去接着——我听从他了,竟配合不错。他扔砖又轻又准,声音飕飕的好听。然而,更加感到他处处注意我,那目光蛛丝一般闪着亮,细密地交织着,挂满了我全身。我努力将它们摆脱掉。一再地想:该死的目光,它们算什么啊?它们轻薄薄的,就像空气,像风,无所谓来去,也无所谓感觉,我在意它们干什么呢?可越这样想,越觉得它们黏得牢了。由于我们的砖常常供得过量,又由于架子工的技术有些拙劣,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局部塌架的事故。这一天,我恰好正站在塌架的一角,当时觉得脚上一斜,再一空,咔嚓一下身体马上要倒下去了,猛地猝不及防,一条胳膊被有力地揪住,脚底有了着落——秦铭救了我。在地方工长叫人重新拴好塌坏的架子时,他又跑下来,帮我筛沙子,一面筛一面偏着头细看我,他问:你没事吧?刚才可真悬啊!此时我惊魂未定,还大红着脸,却仍然只关心一件事,就是不叫任何人看出来心里惶惶的畏缩。我掩饰自己,朝他感激地点头,嘴里说不出话。他拄了锹看我——无可逃避的眼睛,一如既往地带着笑,还带着一种分析性,似乎是非要把我看穿不可。一会儿他褪下手套,从裤兜里摸出一块手绢递给我,说:瞧你那么多汗,砖沫都进眼里了……雪白的手绢,像是魔术师变出来的,男用的那种大型号,叠成方片,接到手里又柔又软,哪里舍得?迟疑一下,还是把它轻轻按到眼睛上。我努力做出一种平静的又多少有些迟钝的样子,可是知道,这个来不及多想的细节已经进到了心里。他问我:你怎么把袖子挽得这么高哇?怎么不像有些女的,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你好像特别不禁晒,还特别不禁咬,是不是?他认真地看我胳膊上好多的小粉疙瘩,随口哼起来本地一支小调:六月里啦真苦恼,苍蝇叮来个蚊子咬嗷呕,咬哩咬哩金疙瘩!我不禁笑起来。他也笑,又说:瞧瞧你,这么多汗,是吓的吧?我看你这人,其实胆量是小小的,哪里像个排长啊?看你带的一伙子女生,谁都比你个子大,倒都得听你的。这番话就叫我不太高兴了。可是他说话时的口气,含笑的眼睛,却起了一种另外的作用。我说:我是不像排长,还得跟你学习。他马上像模像样地教导起我来,说:我觉得你光注意以身作则而不注意发挥每个人的主动性,这不行,你得想法叫她们都干起来,给她们分配好了,两个小工供一个大工,活儿全套都做,可不要包办啊。我摇头:有些人不是很自觉,总说不是太贫了吗?当排长的还怕贫吗?怕贫就是面皮薄,不好,你得学面皮厚,面皮厚不要紧,只要骨头够硬就好啦……上海男生,好多人说普通话总是要有齿音字,总是去不掉一些软兮兮的词儿,比如面皮,比如好啦。秦铭不仅有典型的上海味儿,而且他说话时每句尾音都过于的温润,像傍晚波光粼粼的江水,听着很舒服。把手绢还给他时,一种勇气升起来,大胆地打量他。他的脸不像他的声音那么“温良恭俭让”,每一处线条都是分明的,棱角有些硬,皮肤已晒成发亮的琥珀色,阳光下面,看得清一道伤疤很沧桑地勒着,从宽实的额面一直勒向一侧眼角,当眼睛眨动时那伤疤就一抽一抽的,不过这并未破坏整张脸的英气周正。一刻间他也瞧着我,眼光富有内容,一种少见的感觉在他的眼里藏着。心里微跳,眼睛挪开,听他说:手绢对我没用,你用吧,你用好啦。我急忙说:不行不行,还你。可是眼见他飞快地戴上泥巴手套,我没法还给他了。雪白的男用大手绢这就总在我裤兜里搁着,我从来没用过。似乎它本身的作用,就在于托着一份轻轻的重量,轻轻蹭着腿。一种陌生的美,含着微微的刺激,悄悄拨动我的心。我天性中对于“温良恭俭让”的敏感,如此又被牵动起来。那天之后,注意到秦铭开始戴一顶草帽。草帽很破,像是捡的,歪扣到头上,眼睛也就躲进阴影里。我开始看不清他。看不清造成的结果,是投给我更加繁密更多意味的注视,令我心里受到扰乱。思味扰乱的原因,我承认他身上有一种新鲜的男性魅力,叫我很难不被吸引。回避吸引,不去看他。却有更多的时候会想。一种从未体尝过的滋味将我牵住,觉得那狡猾地隐在草帽底下的注视和微笑,越来越显出力量来,是那样迫近,逼人。我告诫自己:你要理智,要理智,要保持清醒头脑。很显然,这蘑菇沟,绝对不是可以开始一桩爱情的地方!但是难以自持地,和秦铭在一起的时候反倒增多起来。每天收工之后,我和他不约而同地延长了检查砌墙质量的时间。我们隔着刚刚砌起来的砖墙,互相脸对着脸,一句一句说话。逢到吃饭时,听见他在帐外煞有介事地敲着饭盆喊,开饭喽!我会及时地跑出去,迎着他机灵的眼睛,一起端着饭盆,到江边的林子里去吃。郁郁葱葱的林子里,有些矮树桩,两人一同坐下来,饭盆撂在膝盖上,就着江风,边吃边聊,好不惬意。当他们男生进到我们的帐子里来开会,他会像猎犬似的闻出哪里是我的铺位,趁人不注意,偷偷往我的褥垫底下掖塞几块上海糖。他说过,他总是拿这糖跟林业局人换烟抽,所以转天,我会一块不少地再还给他。这时,他像孩子似的噘起嘴,一定要看着我吃掉一块,再吃一块。那糖,水晶球似的在我口中咯棱棱转,甜到心里。秦铭的性格基本属于快乐型,一份快乐大约在他很小时候就形成了。他喜欢讲小时候逃学的故事,说他经常为了玩儿而逃学,深夜回家,在家门口脱下鞋子,拎着上楼梯,生怕地板发出声音。“文化大革命”开始时,他虽然是工人出身,却没有积极加入红卫兵,等到学校里好几派拉开战场打架时,他又跟几个小伙伴热衷于玩热带鱼看“毒草”电影,过了好长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我问他,你想家吗?他摆摆脑袋,说:告诉你老实话,我是很少想,我有继母,这位继母恨不得我能不想家。探亲假那几天,老觉得上海处处都是挤挤插插、小里小气的——已经老不习惯家里的生活了。——那你,“老”习惯北大荒了吗?我问。他居然不假思索地点头,眼睛里边忽然带出一份征询的意味,仔细来看我。我还保留着独自坐在江边的习惯。现在为了求得高质量的静,我会远远离开人影贯出的驻地,走到两里以外的地方,这里挨近的草丛更高更厚,选定一个暗处,深深裹匿住自己,久久地默对空阔的大江。江风凉爽,白日的热灼完全减退,精神逐渐复原。然而,我暗自惊异心情的改变。感觉心里总是很湿很满,安静难以纯粹。很恼火自己,怎么总是想到他呢?想他瘦高的身架,长而直的腿。长期的干重活儿,使他两只肩膀压得走形,看着有些高低不平。他通常爱穿一件深蓝的跨栏背心,一旦将它剥去,裸着的脊背上亮出来太阳烙下的“从”字,两道皮肉白兮兮的,看着像另一个人的。想起在冬天打石头时,曾经有一次看见他受伤。那天一伙儿男生(又是以傅卫东为首)围着一块特大的石头叫阵。秦铭一边快步过去,一边不断地挥胳膊喊张三王五,他说:嘿,咱们一块儿,咱们一块儿,有什么了不起的!跟着就见四个人围好了,一起哈腰拽绳,肩头横了粗粗的抬杠。可是起杠的瞬间出事了。随着一声口哨,都看见傅卫东在边上站得高高的,朝抬杠的三个人一使眼色——三个人便都猫住腰不起,唯独秦铭起——秦铭倒霉了,刚一鼓劲儿立刻哧溜一下仰着脸歪倒下去。石头纹丝未动,他却一声声叫着,痛苦万状的,身体怎么也挣不起来了。傅卫东见状,满脸怪笑抬手指着他说:嗨,秦大排长,你着什么急呐,你怎么敢先起杠呢?瞧瞧,来个老头钻被窝吧!我们看傅卫东这人太坏了,弄不好秦铭就得成残废。幸亏几个本地老乡跑来,看了看,发现秦铭一只脚由于使劲儿过折,踝骨整个拧崴了,快成外八字了。他们问:秦铭你治是不治?不治可麻烦啦。秦铭哼哼着说:治、治,帮帮忙,快点给我治吧。他们便拿好架势,一个上去抱腰,一个上去拽脚——嘎巴一声,那脚响了一下,他嗷地惨叫起来。就这样,硬是给他的脚正了位,一瘸好长时间……他算得上是“骨头够硬”的一个人。想着这个秦铭,想着他给我的好印象,禁不住时时向周围寻望倾听,奇怪地觉得,他会在近处出现。这感觉使我不安,难道,是我心里在盼望吗?我发现,不管我如何地自我告诫,不管我是否乐意,我已经被他拿走了许多——这是很可怕的,最大的可怕在于,当我意识到这是个陷阱时,却对它发生了浓厚的兴趣,一步一步地朝它走过去。有一天,这感觉奇迹一般成为事实——秦铭真的在我身边出现。那时正有月光皎洁地照着,他的身影长长地铺在江水和草丛之间。他穿一件白衬衣,没戴草帽,月光使他的脸上所有线条都显得生动,领口那里一小片胸膛在发亮。他直直地凝视我,向我走近——随着脚步越来越近,我感到战栗。没有退路,只是无可救药地看着他。几秒钟后,我初尝了被他冲动地拥紧、乱吻,这就像一阵大风,足以轰毁一切。……我哭了。舒迪来到蘑菇沟,当晚召集开会,表扬营建排这一段干得好——孙小婴以身作则,工作细致……秦铭砌墙砌得好,林业局人都称赞他快赶上八级瓦工的水平了——估计一切进展顺利的话,到上冻之前,我们将胜利完成任务,班师回连……舒迪给营建排捎来一袋子面粉、几筐土豆、一小桶豆油,叫伙房给炸一回油条。大家吃得兴致勃勃的。开着会,有人还在嘴上甩皮带似的大咬着油条。然后一大早,舒迪又跟当地人借了渔网、滚钩,带人上江边去,跟渔民学习下鱼挂子打鱼。到中午时,食堂大灶里真的弥漫出香喷喷的熬鱼味儿。一种叫“奥花”的鱼,吃起来肥美得很。大伙儿肚里的馋虫刚被奥花鱼钩起来,这天就赶上了江面涨大水。不知怎么搞的,江对岸老毛子的一个储木场和一个养猪场叫大水给泡了。一时高高的江面上,有几头淹得半死的猪和一根根圆木漂移过来。林业工人瞧见了,纷纷喊叫着,抄家伙打捞。舒迪见状不可等闲,抢先扑通跳下水去,挥着胳膊猛劲儿往前游,一会儿死死拽住了一头最大个的白猪。可是真够悬的,眼看着舒迪一个劲儿地呛水,鼓啾半天上不来了。两个伙房师傅赶紧扒了衣裳扑通跳下去。我们在江边看见,一起使劲儿喊,加油哇加油哇。我们热烈欢呼:毛主席万岁——咱们有肉吃啦!舒迪拽我到江边去谈心,一开始她神情挺开朗。我得知她的预备党员批下来了。水利连里,最近这些日子又成立了战士委员会,安了一个篮球架……听着舒迪一劲儿说着,我在想,从她带来的报纸和邓小结的信上,一点儿也没见到有关今年选拔工农兵学员上大学的消息,这是为何呢?憋着不问她,只把眼睛注视着江面。由于薄暮时分光线朦胧,江面一派迷茫,大约我的脸色也是迷茫的。舒迪在端详我,那份开朗不见了,忽然以干巴巴的口吻问我:你在想什么?你好像变化又很大,要说现在你更像土豆了,你不会再生气吧?我勉强笑笑,不做回答。她又说:盖房子这活儿最晒人,瞧你晒得皮都暴了,可以撕了。说着她伸手,在我胳膊上撕下一小块儿晒暴的皮膜,按在手心里看着。她问我:你说,这该叫蚕蜕呢,还是叫蛇蜕?我想让我们之间的话题有点儿内容,便问她:《马克思传》里说,燕妮从小娇生惯养,马克思竟然愿意他的妻子在全城人的记忆中,是个迷人的公主。这些你怎么看?她冲我摇头,说:我倒更记得后面的燕妮,她像一个饱经风霜的劳动妇女那样,不屈不挠地对付生活上的种种困难。我又问:那什么叫“真正的女性的气息”?——这是《马克思传》里的话吗?我不记得有这话,你看得够细致的,你熟记的地方也够新鲜的。——我还熟记了你本子上抄的《野草》,鲁迅写得多深刻: | 主人公曾经举报过张宏卫盗窃,所以张宏卫便处处针对主人公,在好朋友邓小结的安抚下,主人公选择了息事宁人,而没有和张宏卫产生冲突。经过这些事情后,主人公和邓小结成为了很要好的朋友。扈秋曾经交往过一个男朋友,但是在交往过程中意外怀孕,扈秋无奈只能选择流产,流产这个事情导致大家认为扈秋是个不正经的女性,这时主人公对扈秋流露了善意,两人也成了很好的朋友。舒迪是主人公在工地上的领导,主人公在工地上每天并不快乐,既要面对张宏卫的针对,也要面对工地恶劣的环境,舒迪总是会安慰主人公,给予主人公支持。主人公和舒迪共同经历了一次次挑战,主人公意识到舒迪是个非常勇敢和坚强的女性。主人公被派遣到蘑菇沟担任排长,在和秦铭的相处过程中,两人关系逐渐密切。 |
圆房管平波摘了一兜莲蓬,带着雪雁回到家,练大嫂已经走了,只余练奶奶还在陪着女儿说话。管平波把莲蓬交给珊瑚:“你同贝壳剥着吃。”珊瑚笑道:“没人拦着你摘莲蓬?”管平波疑惑道:“不许摘的么?”珊瑚道:“也不是不许,你是主人家,摘两个吃不打紧,弄一口兜回来,管事的嫂嫂们可不饶人。敢是他们今日没人当班?”雪雁噗嗤笑道:“哪能没人当班,她们年年替主家卖莲蓬,自己不知捞了多少好处,看的比眼珠子还真。我们才上船的时候,莲叶一动,她们就来了。一看到是我们,又跑了。”管平波不好意思的道:“我真不知道不能私自摘。”练竹道:“并没有那么许多规矩,那起人惯会看人下菜碟,我们妯娌三个去摘,她也不准?倒是你们这一辈儿的,脾气好些的他们就磨牙。虽说要家风严谨,可咱们家才几口人,日日去摘它,也不废什么。”练奶奶见女儿有了倦容,便道:“你少操心,且睡一会子。”又对管平波笑道,“我同她大嫂说了,家里的事暂丢开不管,这个月单来照看她,你们万别嫌我烦。”管平波笑道:“大娘别嫌我闹腾就行。”一时,肖金桃来瞧儿媳妇,两个亲家见面,少不得叹了一回。见练竹精神不济,不欲搅了病人修养,引到厅上说话。胡三娘也来伺候,对肖金桃讨好道:“妈妈今日就在咱们家,陪亲家妈吃饭吧。”肖金桃不大喜欢胡三娘个窝里横的,淡淡的道:“我同亲家母都有了年纪,好说体己话。你带着儿子吃吧,平波留下伺候就行。”胡三娘在窦家,头一个怕婆婆,窦宏朗还在其次。被婆婆扫了面子,也不敢说什么,讪讪的退下了。练奶奶自然更不喜作妖的胡三娘,有她在,真是堵的饭都吃不下,肖金桃把人撵走了正好。却又看管平波,才来几日,竟是混出了好些脸面,此人不简单!西屋里放了帘子,肖金桃才压低声音同练奶奶道:“着实是我没照顾好人,累的亲家母到我家来受委屈,我都没脸见你了。”练奶奶道:“亲家母说的什么话?都是窦贵光家的不得好死,那样坏的心眼,怪道老天都看不过眼,叫他们一家子淹个翘死!真是报应!”又道,“亲家母做婆婆真是没话说,十里八乡哪个不说个好字?我厚着脸皮来你家住下,真没有不放心。有你照顾,我再没有不放心的。我就是想女儿了,想跟她住几日,再则夜里也照管一二。亲家母千万别多心。”肖金桃道:“我巴不得,你也知道,我家现两个儿媳妇病着,我不好厚此薄彼,却又难免顾头不顾尾。你肯来,感激不尽。”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客套着,厨房的人摆了饭来。管平波见有客人在,规规矩矩的立在肖金桃身后布菜。看的练奶奶十分纳罕,练家祖上也是阔过的,练竹的曾祖父就在京里当过官。故她进门时还守着官家规矩,伺候婆婆吃饭。往后一代不如一代,那些虚头巴脑的讲究自然丢开。认识窦家十几年,知道窦家年份虽长,却算不得名门大户,更无官宦人家的举止。管平波的习惯,定然从娘家带了来,莫不是她竟也是官宦之后不成?肖金桃也吓了一跳,窦家是巴州大户,与官宦来往颇多,官家做派见识的不少,不知管平波这野人哪里跑出世家规矩来,忙笑道:“你又看了哪出戏?我们家可没有这些规矩。哪个敢跟太爷们家中比呢?没得折了福寿。你坐下吃饭吧。”又对练奶奶道,“我们家这个,一团孩子气,亲家母见笑了。”练奶奶道:“今天可见识了。嚷着不要生孩子,怕疼呢。”肖金桃笑个不住:“哎哟哟,你个傻大胆还有怕的时候!我不信你这猴儿没从树上掉下来过。听妈妈告诉你,与同树上掉下来差不多,你别信人家的鬼话。”管平波心中暗道:你才骗鬼呢。疼痛是分等级的,树上掉下来不死不残的痛,能跟生孩子比?再说生孩子风险那么大,她亲娘可就是产后疾死的。不过此时的妇女,除了供男人玩乐,也就只有生孩子这个用途了。说到底,也唯有生孩子是不可替代的,才有那么一点生存空间,不然早被男人炖着吃到绝种了。她不想靠生孩子生存,却也不会鄙视以此活下去的女人。世间没有谁是真傻,对芸芸大众而言,哪样能过的更好,她们心中有数。就如雪雁,若她足够运气,能一举得男,如今也能似她一般被人伺候,而不是伺候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不过是人之常情。两位中老年妇女边聊边吃,管平波一言不发,埋头吃饭。饭毕,又寒暄了几句,肖金桃便告辞回屋。练奶奶送至门口,管平波却一径送到正院。肖金桃坐到起居的罗汉床上,指着管平波笑道:“你是我见过最怪的,说你是乡下来的,动辄有些官家的影子。说你讲规矩吧,日日在家恨不能上房揭瓦。今天又去祸害莲蓬了,你说你就不能安生些?你姐姐躺倒在床上,胡三娘又是个不省事的,家里的事你也不管管,只顾去外头玩。还有你大嫂给你的裙子,又是打架又是划船,皱成什么样子了?白瞎了好料子。你姐姐还尽给你做绸子的,我看给你做短打才是。”管平波道:“我要短打,姐姐还不高兴。”肖金桃道:“你男人爱娇娇俏俏的,顶好是江南女子那般,你穿上短打,他一世都不进你的门。”管平波奇道:“那怎么不买个瘦马?”肖金桃道:“瘦马你都知道?那倒也不贵,可耽误生孩子。你姐姐要一个一个的儿子往外蹦,我买他十个瘦马都不眨眼。行吧,你家去收拾收拾,你男人请知州并县里的几个老爷吃酒,也快回来了。”管平波答应了一声,就要走。肖金桃又道:“回来!”管平波忙折回来道:“妈妈还有什么吩咐?”肖金桃扔了个荷包过去:“给你些零花钱,过两日莲子收干净了,你姐姐又病着,我看你饿的挠墙去。”管平波怔了怔。肖金桃一挥手:“去吧,好生照管你姐姐。”管平波点了点头,出得门来,天色已发黑,忍不住扯开荷包的绳子,倒出里头的东西,是三块银子和一小块金子。掂了掂,银子大概一两多一点,金子亦有半两左右。管平波扯了扯嘴角,邪了门了,她怎么在婆家比在娘家还过的好了?在娘家人嫌狗厌的,在婆家倒是人人都惯着。这不科学啊!把银子揣到兜里,回了自家。正屋里黑漆漆的,想是练家母女已经睡了。拐回自己屋里,就见到窦宏朗坐在床沿,雪雁正伺候他泡脚。管平波:“……”你能去睡胡三娘吗?再不济正房还有俩丫头不是……窦宏朗还不想睡管平波呢,他在外跑足了一日,困的眼皮直打架,正房被岳母占了,他只是来睡觉的。待管平波洗漱出来,他已睡死在床上。西厢三间屋,一间管平波睡,另一间给了雪雁。管平波便低声道:“我今晚同你睡?”雪雁给了管平波一个白眼:“我今晚睡塌上。”“嗯?”“叔叔夜里要喝水,还自家起来倒不成?”雪雁悄悄儿道,“你打架杀人都不怕,怎地还怕起那事儿来?今夜叔叔必是没精神的,明日早起就可成事了。你不会不打紧,叫叔叔引着你就是了,再说还有我呢。”管平波摆摆手,生理知识还是懂的,无需雪雁科普。既做人小老婆,躲是躲不过的。然而对付不喜欢的男人还不简单,在床上装一条死鱼,包管他吃了第一回,终生难忘!想明白后,管平波果断爬上床睡了。窦宏朗连接几日心力交瘁,终是平了这桩事端。后续的事宜还有,却不用兄弟几个齐齐出动了。香甜一觉睡到天亮,睁开眼,就见管平波略显笨拙的跟雪雁学盘头发。窦宏朗笑道:“你不会弄,叫雪雁替你便是,何苦自己来。”管平波回头道:“我自己盘着好耍。总不能一世只会个团髻。你要起来么?我叫雪雁打水,我们一同去瞧姐姐。”窗外的光打在管平波年轻鲜嫩的脸上,窦宏朗心念一动,就朝管平波招手:“你过来。”管平波走至床边,笑道:“非要我打水不成?”话音未落,窦宏朗把人抱个满怀,一吻落下,手已利落的拆管平波的衣带了,亲吻的间歇,口中还安慰道:“别慌,听我的话就是。”管平波正想着死鱼到底怎么装,X片可只有怎么浪啊!就见雪雁笑嘻嘻的走来,顺势替她脱起了衣裳。管平波整个人都不好了,尼玛!她这马上就要被吃干抹净了,雪雁你不用回避吗?合着你昨晚说“还有我呢”不是指科普,而是指实战吗?雪雁眨眨眼,在管平波耳边道:“婶婶你放松些,别木着。”管平波:“……”窦宏朗笑对雪雁道:“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管平波:“……”哔了全世界的动物园,你们不觉得重口吗卧槽!恍神间,管平波已经在猪队友的助攻下,被窦宏朗剥的差不多了。管平波心中默念了三遍入乡随俗后,发现雪雁一撒手,退回到床边。同时,管平波被窦宏朗拖上了床。管平波心中大大松了口气,还好,还能接受。想到此处,心中顿时泪流满面,枉费她自认现代人知识丰富阅尽千片,到头来还不如古人有境界!反省!必须反省!她这么纯洁,简直家门不幸有木有!改,立刻改!收拾管平波痛苦的望着帐子顶,万万没想到装死鱼也是有难度的。只不过面对不喜欢的人,也浪不起来罢了。中规中矩的完事,雪雁拧了块帕子替她擦脸,并调笑道:“怎样,没什么吧?”窦宏朗自拧了块帕子笑道:“什么没什么?”雪雁笑道:“叔叔你不知道,前几日婶婶怕圆房怕的跟什么似的。”管平波根本不想解释自己是装的。窦宏朗笑出了声,捏着管平波的脸道:“小霸王,你竟有怕的时候,我怎么没看出来。”赤诚相对的时候,求别用长辈逗晚辈的语气,很违和啊!管平波默默穿好衣服下床,又被窦宏朗叫住。管平波无奈的回头:“还有什么?”窦宏朗跟雪雁齐齐笑出了声,雪雁道:“好婶婶,你也不帮着叔叔拿衣裳,就走了。”管平波心中暗骂,一个土财主,还摆出爷的款儿来,是不是还要她跪着替他穿衣穿鞋啊?然而识时务者为俊杰,管平波抖开衣裳,欲替窦宏朗穿着。窦宏朗偏偏逗她,僵着身体不配合,雪雁在一旁笑个不住。管平波阴测测的道:“老倌,你知道什么叫过肩摔吗?”窦宏朗又是一阵大笑,搂住管平波的腰,将她圈在怀里,点了点她的鼻子道:“你什么时候才长大呀?”管平波默默吐槽:知道老娘未成年还睡的那么干脆?雪雁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拿过衣裳道:“罢,罢,我来伺候吧。婶婶昨日的裙子,我连夜洗烫过了,挂在架子上。今日张裁缝至少送一套过来,有两套换洗的,就不必那么赶了。”窦宏朗放管平波去穿衣,对雪雁道:“少衣裳又等张裁缝那乌龟作甚?进城买几套便是。”雪雁道:“原说今日进城,婶婶又这样,还说给我们婶婶打首饰的,只得等下个月吧。”窦宏朗道:“那又何妨?我今日得闲,我带你们去就完了。”管平波道:“我才不去,姐姐身上不好,我没心情逛。”窦宏朗道:“你就知道当她的小尾巴,跟我一点都不亲。”说着又调侃道,“莫不是她不弄你的缘故?”管平波没好气的道:“是你生的不如她好看的缘故。”窦宏朗又笑个不住。管平波哼唧两声,她每次说实话,都被人当小孩子。就窦宏朗这种路人甲,还指望她巴着不成?阿弥陀佛,幸亏没有肚腩,不然方才真就是为职业献身了。都给老娘等着,等老娘积累出原始资本,踹你丫的,再去找个帅帅的小鲜肉睡了,那才叫人生赢家!夫妻两个洗漱毕,胡乱吃了点早饭,一齐往正房看练竹。胡三娘看着两人一齐进来,胃里酸水直冒。一个院子统共才多大?休说她稍微走近一点就能听到动静,雪雁第二回去打水时,厨房就问开了。又不是什么瞒人的事,此刻整个院子除了练竹母女,哪个不知?胡三娘不算老,可她生了孩子,少不得腰粗腿壮,哪里比得了管平波鲜嫩嫩的一朵花,望着窦宏朗的眼神,全是哀怨与思念。窦宏朗却不在意,只管问练竹今日可好些。练奶奶先前见窦宏朗携着管平波一起,不由板起了脸。直到窦宏朗同练竹软语闲话,方觉气平。胡三娘偏酸道:“早起就听妹妹把老倌逗的开怀,不知说什么笑话,也说来与我们听听。”练奶奶眉头一皱,管平波已是恼了,一把抓起胡三娘的衣襟拽至罗汉床前,一个过肩摔,就把胡三娘直直砸进罗汉床的枕头堆里。胡三娘吓的尖叫不止,管平波掐住她的脖子,用力收紧。胡三娘的尖叫戛然而止。管平波居高临下的道:“我是粗人,休一日在我面前说八百句酸话。此为警告,再有下次,我把你往那石头上砸!你不信可以试试!”胡三娘抖如筛糠,两个泪眼,怔怔的望着窦宏朗。管平波早与窦宏朗打过招呼,窦宏朗虽不知胡三娘方才那句话有什么不对,可的确是她先招的管平波。若是妻妾相争,他还好说不可以下犯上。两个小老婆打架,他也只得看着练竹。练竹巴不得胡三娘多遭些罪,只当着丈夫,不好表现太过。轻咳一声道:“管妹妹,你胡姐姐也不是有意的,放了她吧。”管平波道:“既然姐姐这般说,我且饶她一回。”胡三娘被吓的不轻,挂着两行泪,挨挨擦擦的走到窦宏朗跟前道:“老倌……”管平波一个眼神过去,胡三娘吓的一抖,麻溜的道:“我我我回房换件衣裳……”说完就逃也似的跑了。贝壳在窦宏朗身后对管平波竖起大拇指,却被珊瑚瞪了一眼,讪讪的收了爪子。屋里的气氛着实有些诡异,窦宏朗无比尴尬的看了一场后院争风的戏码,十分无趣,随口指了个借口,便出门了。待窦宏朗走远,练竹头痛的道:“你说要我如何说你?”管平波倒是问:“没惊着姐姐吧?”练竹:“……”管平波继续大包大揽:“她日后若再敢在姐姐屋里阴阳怪气,我就再打。”练竹:“……”管平波笑嘻嘻的道:“我没有那含沙射影的口舌本事,况且那个也没有拳头好使。我打她一顿,管她一辈子不敢来同我歪缠。”练竹终于忍不住道:“你没在乡间定亲,就是这个缘故吧?”贝壳噗的笑了。管平波道:“我这种在豪门大户不好,在乡间才好呢。只我阿爷一心要替我寻个识字的,才耽误了。”有练奶奶在此,屋里的众人都有些别扭。到底是外人,不如自家人自在。管平波见着没自己什么事,便带着雪雁走了,留下空间与练家母女闲话。直到管平波走远,练奶奶才拍着胸脯道:“这小娘子也太厉害了些,我活这么大岁数,原以为你婆婆算个狠的,哪里知道她比你婆婆还能打!方才我都被吓的出不了声。”练竹道:“得亏了她一身功夫,昨日我才没吃大亏。她厉害归厉害,不招惹她,她是十分和气的。妈同她处久了就知道了。”练奶奶想说什么,又念及这里是窦家,当着丫头,不好说得。珊瑚最是细心,对练竹笑道:“我去厨下看看那汤好了没有,过会子就来。”说毕,拉了拉贝壳的袖子,走了。出得门来,贝壳悄悄问珊瑚:“怎么了?”珊瑚嗳了一声:“左不过是些小肚鸡肠的妇人见识,叫我们婶婶防着管婶婶之类的话罢了。不叫她说,她反憋的难受。憋出气来,日后婶婶回门,说的更厉害。还不如此刻叫她倒干净了,横竖婶婶不当真,随她去吧。”说着,反拉着贝壳到管平波屋里来,进门先道恭喜,又笑道,“好婶婶,今日可知道叔叔的好了不曾?”管平波道:“我是觉不出什么好来,你们一个个当多大的喜事似的。”三个丫头顿时笑作一团,贝壳笑道:“不能够啊,你就半分爽快也没有?”管平波一脸木然,她发现她读书太少,太不了解古人的生态。略略调整了下心态,把三个梳着未婚少女发髻的小姑娘当成了昔日的损友,淡淡的道:“许是我年纪小。”雪雁笑道:“她害羞了。”管平波:“……”她的脑回路真心跟古人无法重叠。贝壳只比管平波大一岁,心直口快的道:“管婶婶你莫羞,叔叔可不喜欢羞的。你加把劲,生个儿子出来,看对门还怎么浪!”管平波道:“你怎么不加把劲?”贝壳道:“你当我不想?我们院里哪个不想?又不是大伯家和三叔家,老婆管的极严,他们只好偷腥罢了。我们家是不怕的,婶婶贤惠着呢,倒常劝着叔叔来我们屋里,就是没有。不独我们急,叔叔婶婶哪个不着急?”说着又叹,“依我说观音庙还是灵验的,六月十九去替观音做了生日,婶婶就有了,只没保住。下月得闲了,还得再走一遭才行。”管平波好奇道:“三叔家不是有妾么?”贝壳悄悄道:“管婶婶你不知道,别看三婶说话轻言细语秀气的很,十分会拢男人呢。她倒不是大伯母那样用打的,只管撒娇,三叔就被她磨的骨头都软了。”雪雁也压低声音道:“我怎么听说是三婶比候婶婶更浪的起来?”珊瑚斥道:“两个烂舌头的蹄子,婶婶们的闲话也是你们能传的,还不闭嘴。”又对管平波道,“管婶婶别听她们两个胡嗔,大伯和三叔敬重正妻,方是知礼。我们叔叔亦是知礼的,便是我们,哪个不是婶婶点了头才成事?婶婶贤惠,我们更该谨慎才是。”管平波挑眉,珊瑚这话明着说雪雁贝壳,下剩一半都是敲打她的。这丫头倒是忠心,言语间还有些当家奶奶的范儿,做丫头可惜了。雪雁却是皱眉,珊瑚的话有些拿大,都是做丫头的,便是珊瑚年纪大些,谁又比谁高贵?再者也不该当着管平波说。管平波不善言辞机锋,但听音辨位是能的,一室寂静里,她轻笑出声:“谁对我好,我对谁好。谁对我不好……”管平波拉长声音道,“那便……呵呵。珊瑚你说是也不是?”珊瑚一僵,低低应了声:“是。”心思时人对读书人多有敬意,盖因相较之下,读书人见识比寻常人多。尤其在乡间,寻常老百姓连个黄历都须得请读书人看。管平波能平安长大,其父认得些字着实功不可没。否则一个鳏夫带着个独生女儿,早被人生吞活剥了。嫁到窦家来,说起她父亲,上下都没有不高看一眼的。珊瑚一番护主的话,被管平波噎的干净利落,心里也唯有赞叹她到底识文断字,与旁人不同,只好把话题岔开了。管平波本就不大爱计较这些,见珊瑚不提,她就丢去脑后头了,由着三个丫头说上了话,她自己拿着本《荀子》翻着耍。此书乃是她父亲的遗物,家穷书便少,有限的几本皆是她父亲抄录,几番折腾也就剩这半册了,出嫁的时候抱在怀里带了来。当然还有一套《女四书》,是她自己当练字抄的,然那内容太无聊,抄完就忘,如今也不知道扔到哪个犄角旮旯里,早无踪迹。抚过书页,又摸了摸肖金桃给的荷包,心道:是要进城一趟,买些书回来消遣也是好的。不然成日闷着,太浪费生命。丫头不比主人家,皆是要做活的。珊瑚自不必说,练竹躺到了,二房的琐事便由她接管,实乃二房的第一个大忙人。贝壳则少不得帮把手,还得伺候练竹、收拾屋子。雪雁也不是吃闲饭的,西厢里的洒扫定不能叫管平波动手,再则管平波并她自己的小衣帕子,也不能全指着外头。珊瑚和贝壳本就是躲出来的,说了一会子,便告辞要走。管平波叫住珊瑚道:“家里可有笔墨纸砚?”珊瑚笑道:“得亏是我们院里,婶婶时常写几个字,奶奶得了好的就往这头送。要是旁的院里,还得去奶奶那处领去。只我不识字,不懂好歹,回头开了箱子婶婶自去捡,如何?”管平波笑道:“我又不是才女,非要那松烟墨薛涛笺,随便拿些给我即可。顺道寻寻有没有字帖,没有我去外头买。”珊瑚应声而去。管平波又看了一回书,抬头时见雪雁一针一线的缝着一件衣裳,半日才一小段,叹道:“你这得做到猴年马月。横竖是中衣,你缝稀疏一点,又省棉线,又省功夫。”雪雁头也不抬的道:“我们的胡乱对付也就罢了,婶婶的衣裳那么大的缝儿,叫人瞧见,还说我不精心,要我何用?”管平波笑道:“都穿在里头,谁看呀。”雪雁道:“叔叔看。”又劝道,“我瞧婶婶是个不爱女红的,只好歹学两个花样,逢年过节的正好孝敬奶奶。婶婶休看胡婶婶蛮横,她的针线可是一等一的好。”管平波素来敬业,有老员工提醒,遂认真问道:“要绣花还是只要缝衣裳?”雪雁道:“婶婶要会绣花就更好了,不会绣缝两件衣服亦可。眼看要中秋,婶婶是赶不上的。不如去正屋里讨几块料子,细细密密的做了,到了年下,也是一片孝心。”雪雁笑道,“婶婶别嫌我啰嗦,我们偏房的,又不当家,统共一月几百钱的月例,想要在长辈跟前出头,不靠着一手活计,还能靠着什么呢?婶婶会写字是好,那也只能孝敬嗲嗲,奶奶可不大识字。”管平波想了想道:“抄佛经呢?”雪雁道:“佛经是好,可那是咱们正屋里的独一份,婶婶如何好争抢?”管平波点头道:“我知道了,我有旁的法子,你把你描花样子的笔借我,再去给我寻一叠纸来。今日初十,若是城里的工匠手快,没准儿能赶上中秋节礼,赶不上也没什么。”雪雁听的一头雾水:“什么工匠?”管平波笑的神秘兮兮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雪雁笑嗔道:“月钱初一才发,你可没赶上这个月的,请外头的工匠,你有钱么?”管平波道:“妈妈给我钱了,够使的,放心。”雪雁怔了怔,心中纳罕,奶奶从未单给过哪个儿媳妇银钱,若说管平波光身一人进来,胡三娘同侯翠羽这般做妾的,哪个又能有正经嫁妆?可见是她家婶婶能打,入了奶奶的眼。想到此处,不由心中一喜。做丫头的自是盼着主子好,主子好她们未必好,可主子不得脸,她们更没指望。见管平波还看着她,立刻回神,寻了一根描花样子的笔,赶紧去正屋找珊瑚讨纸去了。不一时回来,就见管平波趴在桌上,拿着把菜刀削木头,还抱怨菜刀不趁手。雪雁叹道:“好婶婶,你又要作甚?”管平波道:“我要尺子圆规量角器,家里只怕没有,不得手动做?”阿弥陀佛,幸亏她是工科生,在乡下生活又艰难,想方设法的赚钱填肚子,基本功倒是没丢下。当年她的兔子笼就做的极精致,兔子被人抢了,她只好把笼子挑去集市上卖了换钱,才把赊小兔子的账还上。其实就她的手艺,若在个法制健全的太平时代,再怎么着也不至于沦落到给人做妾。古代的残酷就在于,不是勤劳聪慧就可致富。托生成个女孩子,当真是没有个好爹,再大的本事也无用。非得到了窦家,才有希望一展长才,才能想将来、想前程。雪雁道:“尺子我就有,圆规在外书房里瞧见过,量角器又是什么?”管平波眼睛一亮,对啊!窦家是行船的人家,造船业可不就是工科,别的没有,工具一准有类似的。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提起裙子就往正院里跑,预备寻肖金桃找东西。肖金桃正在算账,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见管平波一阵风的冲进来,笑道:“你又打哪里疯了来?”管平波一脸讨好的道:“妈妈,我想要个圆规和量角器,家里有没有?”肖金桃道:“圆规有,量角器我没听过,你阿爷的外书房里有好些文具,我喊个人带你去挑。”又问,“你找这个做什么?”管平波道:“一时说不清楚,我做好了给妈妈瞧,你一准夸我能干。”肖金桃笑骂道:“你一准没干好事,别拆了屋子,叫人告到我跟前,我可是要使家法的。”管平波道:“家里屋子那样结实,我还拆不了,放心。”肖金桃便唤来自己的贴身丫头宝珠,叫带着去外书房寻家伙。管平波心急火燎的,拉着宝珠就跑了。到了外书房,只找到几个极精巧的银制圆规。管平波道:“没有寻常些的么?”宝珠道:“我去库里找找。”说着,就往间壁的架子上一个一个的盒子翻找。管平波跟着进库,箱子上皆贴着字条,找准工具箱,一把就拖了出来。里头整整齐齐的码着各色工具,不独有圆规,还有小刨子、小锤子、刻刀等,不由喜出望外。一叠声问宝珠:“箱子我能搬走么?”宝珠凑上来一瞧,都是些不值钱的工具,爽快的应了声:“可以,我回奶奶往账上写一笔就是。”管平波高高兴兴的把箱子拖出外书房,路上恰好遇到那日同她比武被她打趴下的谭元洲,两个人一齐把箱子抬回二房。管平波又从厨下摸了几块木头来,立刻开工做趁手的工具。珊瑚听见西厢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无奈的对练竹道:“我们管婶婶不知又淘什么气,从奶奶那里讨了一箱子工具来,在屋里做木工耍呢。”练奶奶皱眉,正要说话,就听练竹道:“你操心这个作甚?她一个做妾的,晚间老倌去她屋里,她好好伺候就罢了。不要她自找了自玩,还要她作甚?替我当家不成?”练奶奶拍着女儿的手道:“还是你明白。”练竹调整了个姿势道:“妈妈别老记着我们家往日的规矩。那会子家里当官,做妾的得同丫头一般在妻跟前伺候着。现都败落了多少年了,还提往日做什么?再说,练家便是还有人做官,与窦家有什么相干?”练奶奶撇嘴:“我就是看不惯你们家妻不妻,妾不妾的。”练竹心中不耐烦,淡淡的道:“当官的亦有二房,正经的妾还能请诰命。不过白让人叫她们一声婶婶,她们是有婚书?还是摆酒唱戏有族人作证?也就是窦家不兴做小气事,不说旁的,我那大侄子的妻族沈家,当年老嗲嗲前头咽气,老奶奶后头就把妾一股脑发卖了,连生了儿子的都不管,谁能说个不字。我做什么同她们一般见识?我现只盼着她们几个肚子有动静,我不信一个胡三娘不识好歹,我一屋子丫头小老婆,还个个都不识好歹了。”练奶奶忙道:“我不过白说两句,你又动气。罢了罢了,我不招你,横竖姑爷不是宠妾灭妻的,你们爱怎么着怎么着吧。”练竹听着母亲的糊涂话,越发气闷。心道:怪道练家败落到今日的模样,连拉一个打一个的把戏都不懂,还要指点江山。她为什么不宠着管平波?难道她还宠着胡三娘?便是管平波日子长了也学着目中无人,她有的是水灵丫头。耗到自家生了儿子,或抱了丫头的儿子,真当她不敢学张明蕙撒泼!巴州悍妇当是说笑的么?出了一回神,摸摸肚子,叹了口气,吩咐珊瑚道:“我屋里还有些玩具家伙,你收拾出来,与管妹妹送去。她小小年纪没了父母,怪可怜的,只好我们多疼她些吧。”贝壳笑道:“越发纵的她孩子气了。”练竹笑了笑,孩子气有什么不好?就是一直长不大,她才好等人生了孩子抱过来养。弄得风刀霜剑,倒叫她学着懂事了。横竖也不亏待了她便是。缝纫管平波要做的乃是手摇缝纫机。近代无数华人散落在世界各地,主要营生就有制衣。从后世的角度来看,手摇缝纫机效率低,使用远不如脚踏式。可在那战火纷飞的年代,成本低廉、便于携带的手摇式缝纫机无疑更适合颠沛流离的华人。手摇缝纫机有许多款式,木制的、铁质的、巴掌大的、海碗大的,不一而足。前世管平波家里有几个,放在架子上做装饰。因结构不算复杂,被她拿来当玩具,拆了装、装了拆,由此对机械产生了兴趣,后才学了机械专业。管平波大致画了几个草图,想着横竖她不需要带着缝纫机四处跑,不如做木质的。虽然质量差点,体积相对大点,但好处是主体她可以自己做,少量的金属零件定制,速度会快许多。画了一阵,忽又想起那些要紧的化学式与数学公式来。才穿来时,满脑子想的是如何利用知识发家致富,偏管家穷,她爹再疼她,也不会让她祸害笔墨纸张,只得拿着笔在青石板上一遍一遍的默写,全凭脑子记。工作几年,大学的知识忘了不少,不过记得些有趣的。幸而年轻,记忆力好,穿越之前能记得的,现在还记得七七八八。趁着有纸笔的功夫,又把缝纫机的图纸丢开,赶紧将记忆中的东西录于纸上。横竖雪雁不识字,全不知道她在玩什么鬼画符。练竹问起,雪雁只说画符耍,便一笑而过,半点不拘束她,反替她寻了些线,好把鬼画符装订成册的。如此一来,中秋节礼自然赶不上,不过练竹还在小月,二房只有胡三娘早早预备了两套衣裳奉与公婆。三房的黄雪兰尚未痊愈,练竹更是不得下床,窦家好好一个中秋过的没滋没味的,连团圆饭都不曾好生吃得。几天功夫,管平波把知识点收录完毕,又折回来摆弄手摇缝纫机。她一面自己刨着木质主体,一面把金属部分绘制成详细图纸,交与雪雁,叫她在外头寻人做。管平波有一块金子,在此时相当值钱,便都定了纯铜的。折腾到八月二十四日,管平波才把各个零件组装好。摇着把手试了一回,果然不如脚踏的效率。然比一针一线的手工缝又好上许多。雪雁打外头洗了衣服回来,就见管平波在屋内朝她招手。放了盆子走进管平波的卧室,笑问:“婶婶要我做什么?”管平波递了一块踩了双道线的布与她瞧:“今日让你开开眼界,知道什么叫做针脚密实。”雪雁拿着布哭笑不得:“好婶婶,你今日半晌的功夫,就在布上耍?这样密的线,何苦白浪费在布上。便是孝敬公婆的衣裳,也犯不着这样缝。横竖奶奶婶婶们的衣裳,至多穿两季,很不用这般细致。”管平波笑着不说话,只拿回方才的布,在手摇缝纫机上演示了一回。雪雁目瞪口呆的看着缝纫机的针飞快的下扎,一晃神,管平波已缝出四五寸的长度了。演示完毕,管平波丢开手中的布,笑问:“可学会了?”雪雁惊的直揉眼睛:“这这这算什么?”管平波笑道:“手摇缝纫机。我没耐烦做衣裳鞋袜,你用这个替姐姐做一套衣裳。还有,上回妈妈给了我零花钱,我还不曾回礼。你裁两块帕子送妈妈吧。”雪雁结结巴巴的道:“给、给奶奶两块帕子太少了吧?”管平波道:“所以让你先做衣裳,做完了衣裳,我连帕子带缝纫机一并送与她,才值那么多钱。你们不是常嫌那些孤寡替你们做的衣裳不好么?有了这个,再不用穿麻布口袋了。”雪雁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拿起缝纫机上下端详:“婶婶,你到底怎生想出来的?”管平波岔开话题道:“故我不爱做针黹,我这般人才,去缝衣裳才是浪费。”雪雁傻傻的点头。管平波打定主意给肖金桃一个惊喜,不欲雪雁四处传扬,便道:“下半晌你给姐姐做个中衣,赶得及吧?”雪雁道:“现裁剪是赶不及,不若我把前几日替婶婶做了一小半的中衣拆了,用此机关缝边,就能赶上了。”管平波点头道:“甚好。”雪雁想了想又道:“我先做帕子吧,帕子只消锁边。下半晌儿婶婶得闲,就在帕子上绣几朵花,送人才好看。”管平波才不干,撇嘴道:“我送的是缝纫机,绣劳什子花。你在屋里做衣裳,我这几日画图做工弄的肩膀疼,往院子里踢毽子耍去。”雪雁:“……”管平波说着就从柜子上把前几日练竹送来的毽子拿下来,自顾在院子里踢着玩。踢出一身汗,管平波自去厨房打水洗了个澡,换了件短打,跟练竹说了一声,又跑出门逛街了。门房见是她出门,眼皮都懒的眨一下,只别出岛,就在这街上不独丢不了,只怕敢招惹她的都无。这几日正是收桂花的时候,家家户户熬桂花糖,满街飘香。管平波在茶肆里吃了两块桂花糕,把前几日出门时没踩的点踩了一遍,直闹到太阳落山才回家。雪雁果然已把衣裳做好,见管平波跟个泥猴一般进门,没好气的道:“婶婶,你是又上山了还是又爬树了?”管平波回来的有些晚,赶紧打水洗脸。雪雁抱着套簇新的袄裙走来道:“你便是要出去疯,好歹也看着时辰,幸而今日叔叔回来的晚,你说你这一身灰,叫叔叔看见像什么样?按说你才圆房,怎么样也得新鲜个三五日。偏偏你一日日的不知忙什么,硬叫贝壳那小蹄子把叔叔截了去。你要我怎生说你?”管平波一面换衣裳一面道:“你叔叔三个老婆,老婆又带着丫头,一院子七八个女人等着他,他有挑拣的余地,自是捡喜欢的睡。他不喜欢我,我能怎样?不出去玩,难道日日在家呆着,变那望夫石不成?”雪雁怒道:“谁让你连脂粉都不上!素面朝天、一个团髻,便是天仙也衬不出好来!”说毕,死拽着管平波按在梳妆台前,三下五除二的把她那图省事的团髻拆了,又是换发髻,又是扑胭脂,直到窦宏朗进门,才逃出了生天。管平波郁闷的看着铜镜中换了画风的自己,拎起下半晌雪雁做的中衣,往上房去。才踏进堂屋门,窦宏朗就笑开了:“什么好日子?我们小霸王也学着打扮起来。”练竹脸上的笑稍稍僵了一下,就听管平波抱怨道:“都是雪雁死活抓着我,我怕她哭了,才由她摆布的。”练竹立刻换了笑颜道:“雪雁的手真巧,竟是化出了个美人了。”又问管平波,“你手里拿着什么?”管平波把衣服递给练竹道:“给姐姐做的衣裳。”练竹接过细细瞧了,惊讶道:“你做的?”管平波吐吐舌头道:“我想的法子,雪雁做的。”窦宏朗凑过来看,也十分诧异:“密实都能做进上的使了!我竟不知雪雁有这么快的手脚,才来几日,就能做这样的衣裳。”雪雁笑道:“我下半晌做的。”练奶奶接过看了一回,奇道:“半晌怎么做出来的?”雪雁指着管平波道:“我们婶婶做了个机关,手摇一下,线缝出老远。我去拿来与叔叔瞧。”一语勾起了窦宏朗的好奇,忙道:“快去。”不一时雪雁把手摇缝纫机搬了来,顺便带了两块布,现场演示,果然眨眼间就缝了一大段,众人皆赞叹不已。胡三娘针线最好,看着这机关,脸色变了又变。畏于管平波的拳脚,愣是把酸话憋回了肚子里,好不难受。窦宏朗两眼放光,问管平波道:“你打哪学来的?可是个好营生!”管平波道:“我自己想的。我从小最讨厌做衣裳,好半日都做不了多少。偏我妈没的早,我爹的衣裳鞋袜都要我打理,故想出了这个好躲懒。”才怪,老百姓的衣服都是放飞款的,随便来两针,只消两块布并拢了,露肉都是常态,才没闲工夫整这个。再说那时候她便是弄出来,也是遭抢的份,亏本买卖才不做。窦宏朗赞了又赞:“你怎么想的?你可知这一项,可翻出多少钱来?”管平波尖叫道:“老倌你别打主意,我当然知道值钱,我才不给你。我拿来就是同姐姐商议,咱们开个作坊赚零花,以后不花你的钱,看你能充什么好汉!”窦宏朗:“……”练竹笑个不住,摆手道:“你自己开作坊去,别算上我,我懒的管这些琐碎。”管平波撒娇道:“好姐姐,我有缝纫机,可我没本钱呀。你资金入股,我技术入股,包管能赚大钱。”窦宏朗鄙视道:“你做梦呢!我问你,你做了衣裳,往何处卖?知道关卡在哪?税银几何?给谁抽头?打点哪个?我撒手不管,你姐姐都不能理好外头的事,何况你。”管平波一时噎住。练竹大笑,推了管平波一把:“老倌最会走路子,你快求他帮你。”管平波一抬下巴,傲娇的道:“我才不求他,我吃了饭找妈妈去!”练竹又是一阵笑,引的窦宏朗也笑了:“她倒会找人。”练奶奶从震惊中回过神,腹中飞快的打着算盘,陪笑道:“娘子不若同我合伙,也叫我们赚些胭脂水粉,如何?”分利“不好,我只同姐姐一起。”管平波干净利落的拒绝了。练奶奶有些讪讪的,又不好跟个孩子计较。窦宏朗瞪了管平波一眼:“怎么跟客人说话的?”管平波登时就不高兴了,抿着嘴揉着衣角,一言不发。练奶奶只好打圆场道:“无事无事,就要吃饭了,她小孩子家家的,姑爷别吓她。”窦宏朗也不是真生气,数落了管平波两句,就喊开饭。管平波沉默的吃着饭,吃了一半时,练竹笑道:“看这气性大的,还恼呢!”说着夹了一筷子脆骨到管平波碗里道,“今日炖的好猪头肉,老倌用来下酒正好,送饭却是不香。只这脆骨最好吃,家里就你同怀望两个最小,你们两个分着吃吧。”管平波把脆骨塞到嘴里,嚼的嘎吱嘎吱响。练奶奶着实尴尬,便道:“娘子,大娘有了年纪,你别同我恼。”窦宏朗道:“她哪里是同你恼,她同我恼呢,岳母别理她,很不与你相干。”管平波听得这话,一筷子把窦宏朗碗里的肉全夹了,又把桌上的猪头肉搬到那一头,叫窦宏朗不方便夹,而后哼了一声,继续埋头吃饭。练竹忍着笑,捅了窦宏朗一下:“去哄哄。”窦宏朗咬牙切齿的道:“你就惯吧!你看看她这是什么臭脾气!”练竹道:“什么脾气?巴州的女人,都这个脾气。你这么大个人了,同她置气,你羞不羞?”窦宏朗被堵了个无言以对,巴州风水不好,真的!见练竹看着他,实不好意思跟这熊孩子死磕,便道:“好了,都是我的不是,我不该凶你,明日给你打一对簪子,算我赔礼可好?”管平波道:“我不要簪子,我要全套的木工家伙,你替我弄来。前日的太少了,不好玩。”窦宏朗道:“一对银簪都值两车家伙了,真不会算账。”管平波呵呵:“你说我的缝纫机值钱,还是你两根银簪值钱?”窦宏朗又被堵的没话说,告饶道:“罢罢,我是个不会说话的。你快把那碟子猪头肉端来堵我的嘴。”管平波才把猪头肉推到窦宏朗面前。窦宏朗方才笑道:“坏脾气的小霸王!都是你姐姐惯的你。”管平波道:“姐姐就惯我不惯你,你羡慕嫉妒恨啊?”练竹喷笑出声,珊瑚等丫头也笑个不住。窦宏朗恨的拿筷子直敲管平波的头:“你今晚给我等着!”装傻充愣了半日的管平波听到这句,整个人都不好了!尼玛,对着个熊孩子你也有兴趣,你没毛病吧?众人看着管平波一脸被雷劈到的表情,都想起她那“血流成河”的典故,齐齐大笑。管平波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窦家人都是蛇精病!妥妥的!扒完一大碗饭,管平波以要去求肖金桃为由,抱着缝纫机一溜烟的跑了。窦宏朗对练竹摇头道:“我看也就你能管住她一点子了。”练竹促狭道:“你快去她屋里,等她回来看到你,一准还有好戏。”窦宏朗道:“跟他住久了,连你也跟着往小了长了!”练竹但笑不语,又替窦怀望夹了两筷子菜,闲话着哄着他把饭菜都吃尽了,还嘱咐胡三娘道:“吃了饭叫他耍一会子再打发他睡觉,省的积食。”胡三娘心中暗道:我带了六七年的儿子还用你教!你就在老倌面前装贤惠吧!打量着我不知道你什么坏心眼呢!管平波跑出家门,就放缓了步伐,悠哉悠哉的托着缝纫机并两块帕子往正院里去。之所以晚上去寻肖金桃,是因为窦向东也在家的缘故。做生意的人家,对人工最是敏锐,故窦宏朗一瞧见缝纫机,便知有商机。他提出来的那一串问题,是曾经横在管平波面前无法逾越的高峰。如今有了窦家的平台,此缝纫机立刻变成了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管平波勾起嘴角,然而手摇缝纫机的弊端也是那样明显,太过粗劣,只能处理棉布,不似脚踏式的能处理丝绸。故,她不会拿出脚踏式缝纫机来,那是她的技术壁垒,在她自己拥有实力前,绝不示人。夜凉如水,秋日的微风吹乱了管平波的发丝。望着一池残荷,管平波暗叹,练家人不行啊,怪不得练竹无法直起腰杆做人。如此好物,连窦宏朗都想要,她一个外人,也敢来打主意。绝佳的商机,窦家凭什么让给练家?故窦宏朗的训斥,不过是给练奶奶一个台阶,根本没有生气。前方五十步,是窦家的正院。管平波换成了一派天真的表情,提脚往里跑。才到院里,就嚷道:“妈妈,妈妈,我得了好东西,看你赏我什么!”肖金桃一听这风风火火的声响,就知道是管平波,揉着太阳穴对窦向东道:“阿竹是膝下荒凉,故意弄只猴子来养着耍吧!”窦向东听的笑了,正欲说话,管平波已经冲了进来,见到窦向东,赶忙立定,规规矩矩的道了个万福:“阿爷回来了啊?”窦向东懒的管管平波拙劣的变脸技巧,只道:“你拿了什么好东西,给我瞧瞧。”管平波不肯,只道:“才老倌要抢我的,我才逃到妈妈这里来。给阿爷看了,阿爷要抢,妈妈就拦不住了。”肖金桃笑道:“你老倌逗你耍呢,他哪里会抢你的东西。”管平波把手摇缝纫机摆到桌上,拉着肖金桃道:“中秋前我要工具,说做好东西,现做出来了,妈妈瞧瞧好不好。”此时天已黑尽,烛火摇曳,肖金桃看不大清楚,眯着眼睛端详了半日,也没看出个所以然。管平波便唤丫头:“宝珠,你多点几根蜡烛,再拿块布给我,棉的,不要绸子和绢。”宝珠知道管平波虽才来,却很是得上头青眼,忙忙的同瑞珠两个把她要的东西准备妥当。一时间屋里多点了好些蜡烛,管平波把布对折,用缝纫机哒哒哒哒的做出了个布口袋,而后拿起来跟肖金桃献宝,一脸我很能干,快夸我的表情道:“怎样?厉害吧!”肖金桃着实震惊了,拿过布口袋,抚着那细细密密的一条边线,险些说不出话来。窦向东冷静的吩咐:“把过年的灯架抬出两个来,都点上。”窦家过年的灯架一个能点十六根蜡烛,两个便是三十二根。灯架摆上,加上方才的那几根蜡烛,正屋里顿时亮如白昼。窦向东才拿起手摇缝纫机看了一回,又对管平波道:“你把它拆了我瞧瞧。”管平波在窦家,一直用的便是装幼稚大法,若是旁人要她拆,她定然装不舍得,非要做作一番。唯有在窦向东面前,不敢演太过,以免被他发现端倪。乖乖的讨了一套工具,在灯下慢慢的拆着,一面拆,还一面解说。她做的本就是最基础的型号,不到半刻钟,就拆成了一堆零件。只听窦向东又道:“能否装回去?”管平波点头,默默的把零件组装好,推到窦向东面前:“便是如此了。”窦向东摸着胡须笑道:“好,好,这个缝纫机好。想的巧,做的也巧。送我可好?”管平波嘟囔着道:“你们男人好不要脸……”窦向东笑道:“我不亏了你,你把图纸与我,我开个铺子,给你两成的利,如何?”管平波怔了怔。窦向东继续游说道:“你别说阿爷小气,只给你两成。铺子、销路,都是要钱的。你这个缝纫机,做大件怕也费事,小打小闹的,一月能挣一百两就到头了。百来两银子我不放在心上,可如今族长家里没了人,族里公推我做族长,我便想着置个营生,好贴补族里的。一年下来八百来两,不独够在岛上开个族学,还可在年下补贴那些穷困富户。正巧你想了个新花样,不占族里原先的财路,我出两个伙计替咱们家里赚了名声,你又得了实惠,岂不是两厢便宜?”管平波郁闷的道:“我原是想同姐姐一齐赚脂粉钱的……”肖金桃也不欲丈夫抢了她儿子家的好处,忙道:“你也是,跟他们小娘子磨牙。你一年上哪弄不到千儿八百两银子,还勒掯媳妇的零花钱。她可怜巴巴的,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还是前日我现给了她一个荷包。好容易想出个赚钱的路子,她们姐妹两个手里也宽裕些。不是我偏帮着老二,老大和老三的岳家都还算能为,只有老二家那个样子,莫不是偶或想买些什么东西,还往我这里讨不成?我倒无所谓,只怕老大和老三都怪我偏心。”窦向东笑道:“你真当我占便宜?她们两个,一个文雅过了,一个毛毛躁躁,都不是做生意的料。我方才说的一百两,是将来做成了的数。最开始,一月能有二三十两就很好了。你要不服气,我给她两成,再给她姐姐一成,算她纵着你上房揭瓦的功劳得的干股,她们姐两个尽够使了。赚钱是男人的事,没有了胭脂水粉,找男人去要,哪消的她们操心。”管平波道:“这话我要驳一驳。”窦向东道:“怎么驳?”管平波道:“老话说,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老倌有还要伸个手。我自己有钱,老倌欺负我的时候,我才敢骂回去。不然我尽憋一肚子气了。”肖金桃笑道:“你老倌甚时候骂你了?”“才就骂我了,我再不受这个气的。”肖金桃笑道:“还是依我调停。”转头对窦向东道,“你方才说的有理,她们姐妹两个不会做生意,还是你替他们操持。只三成太少,族里那起子懒汉,白养着他们才是作孽。依我说,给平波三成,给阿竹两成,下剩的三成半给族学开支,最后一点子到了年下竟不用旁的,推举出家境艰难的、孤儿寡母的,按着人头一人做一身棉衣,再买点米粮就够了。横竖茶园里的产出,就有族里的一份,此外还有祭田,如今又添上几十上百两,再有哪个不知足,休怪我骂出好话来。”窦向东横竖是新官上任想做些收买人心的勾当,见老妻分派得当,爽快的应了。肖金桃又对管平波道:“如何?妈妈疼你们吧?”管平波做得此物本就是拍马专用,方才不过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高高兴兴的答应了。窦向东见管平波不扭捏,越发喜欢,便道:“听说你爱看书练字,我这里有好些书本笔墨,你都带了去吧。这些并非利钱,是阿爷看着你巧,喜欢,故赏你的,旁人问起来,你便如此说。”肖金桃嗔了一句:“你给了我竟不好多给,罢了,横竖她不爱打扮,给了簪环布料也不稀罕,笔墨就笔墨吧。”说着拍了拍管平波的胳膊道,“天不早了,你且回去,明日再收拾图纸,去吧。”管平波清脆的应了声,又是一阵风的跑了。回到自家院子,正要进屋时听到雪雁屋里悉悉索索,放轻脚步过去一瞧,只见窦宏朗搂着雪雁在办事,立刻退回自己房间,想着日后的滚滚金钱,轻笑了一声,美美的吹灯睡觉!驳斥正房内,练竹母女皆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吹灭了烛火,屋里陷入了一片漆黑。待珊瑚与贝壳退了出去,练奶奶才抱怨道:“你真真好性儿,由着她们闹。当初胡三娘也不似今日这般,都是你纵的。”练竹本已闭眼睡觉,听到母亲的话,便道:“你到底说的是哪个?”练奶奶道:“你就是心眼太实,方才饭桌上,你怎地一句话都不帮我说?咱们家起来了,难道与你没有好处?我又不亏了她!”练竹冷笑:“我看您老趁早死了这条心。我还不知道你们,你把那方子弄去外头,叫哥哥兄弟们经营,说是要她入股,回头一本假账糊弄她,先前给足银子,次后寻些什么旁人都学了去的由头,妆做亏本,再不给里头送,你们在外头吃独食。这样玩老了的把戏,你骗谁去?”练奶奶被叫破心思,登时恼道:“我就是这般小人不成?”练竹没接话,直接道:“我们是在岛上,鲜有进城,窦家的男人哪日不去城里的铺子打转?窦宏朗是我们老倌,还是练家老倌?见你练家哄骗他婆娘,他肯忍?我们那位又是个暴脾气,惹的她往铺子里砸个稀烂,你都不好意思寻她不是!你今日就不该提这话头,常言道,肥水不流外人田。她闹着同我一起,或是同哪个妯娌一起,银钱来回都在窦家。同你们在一起,算什么?她叫我声姐姐,可她娘家姓管,夫家姓窦,与练家有什么相干?你就白眉赤眼的想去讨便宜,她不撅你才怪!”练奶奶恼羞成怒,骂道:“你个糊涂蛋,她就是不把你放在眼里,才跟我撅。但凡敬你一星半点,岂敢跟我对嘴对舌!”练竹也恼了,翻身起来道:“你来住半个月了,不知道她就是个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的脾性?老倌她还顶呢。她嫁进来才半个多月,你也住了半个多月,就愣没瞧出来我婆婆待她不一般?怕她没钱花,金子都给。你道她那缝纫机怎么做出来的?没脸面她能从我公公的外书房拖东西?没钱她能往外头定零件?”练奶奶听得此话,一惊非同小可,也翻起来连拍了练竹几下:“短命鬼!这样大事也不告诉我知道!他们家宠妾灭妻,看我不告诉你兄弟讨个说法。你才是正头娘子,他们凭什么给小老婆体面?哪家的小老婆上得了台盘?我嘴皮子都说烂了,把你莲妹子讨来做小,你偏不肯,弄了个破落户来,你吃苦的日子在后头!”练竹听得母亲提起远房表妹,就气的牙痒痒。她那日回娘家,差点被逼的把表妹带回来,才在路上半赌气的买了管平波。到底谁不给她正妻体面?她替夫君纳小,还得叫人摆布了,能忍?管平波今日是对她母亲不客气了,可人家得了好东西,头一个就是想到与她分钱。若不知道管平波能从婆婆手里捞钱,还能想她没本钱。如今看来,她是没本钱么?再说了,既有商机,男人又不是死的。窦宏朗逗归逗,真个要开铺子厂子,他怎可能真的不管,谁嫌家里钱多!这哪里是敬不敬的问题。管平波要敬,敬的也是窦家大妇,不是练家闺女。今日的事传了出去,窦家二老面上不说,内里八成还等赞她一句好。向着自己娘家也就罢了,向着别个的娘家,哈!真当谁是傻子!练奶奶还在絮叨,练竹赌气拿被子一蒙头,闷闷的道:“你再说一句,我明日送你家去。”练奶奶气个倒仰,骂道:“胳膊肘往外拐的小浪蹄子,你向着夫家不算,连个妾也比娘家亲了!你也别跟我装大户奶奶,日后受了婆家的气,你看我还替不替你出头!”练竹不吭声,任由练奶奶骂个不停。在外间守夜的珊瑚听不下去了,走进来道:“好奶奶,有话明日再说吧。夜里都睡了,您老一说话,仔细叫叔叔听见。”练奶奶道:“你叔叔听见又怎地?”珊瑚陪笑道:“叔叔自是不好说什么,只是叔叔累了一日,这会子都歇下了。我知道奶奶是个最疼惜晚辈的,吵得叔叔不安眠,明日早起眍了眼睛,奶奶岂不心疼?”练奶奶也只敢在闺女面前胡嗔罢了,当着管平波还不敢做太过,何况对窦宏朗。珊瑚递了个台阶,她麻溜的顺坡下驴,再不说话了。管平波素来起的早,除去才来的几日不熟,此后都是闻鸡起舞。趁着大家都没起床,一个人悄悄的跑去外花园习武,完了再翻墙进来,绕着荷花池跑圈。原先在管家,一日日的时光泰半都用来寻吃的,且没有足够的蛋白质,常常不得劲,训练都做不好。如今到了窦家,不用操心衣食住行,趁着年轻,正是好恢复体能的时候。故日日练的尤其努力。在古代,暴力不能解决所有问题,然而暴力能解决绝大多数问题,论性价比,再没有什么比一身好功夫更划算的了。练足一个时辰,管平波小跑进屋,把四肢上的沙袋解下,盘算着叫雪雁做几个正式的沙袋,等得了月钱,定几个铁锭子装上,训练效果更好。窦宏朗还睡在雪雁屋里,雪雁却羞惭惭的过来替管平波梳洗。昨夜之事,欲要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谁料到管平波去正院能去那般久,窦宏朗等的不耐烦,就……管平波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只道:“你去把老倌叫醒,咱们的缝纫机被阿爷截了和,我也没法子了。”雪雁脸一红,鼓起勇气道:“那个,昨天夜里……”管平波笑了笑,道:“这又有什么,老倌的屋子,他爱去哪里便去那里,连姐姐都不管,我更不操心了。你若能怀上,也好脱了下人身份,享几日清福,顺道惠及你母亲和妹妹,有什么不好?”雪雁整个人僵住,良久,眼泪慢慢滑下,喉咙却是发不出半点声音。她们这般出身,一辈子望到头,最好的也不过就是给主家生个孩子,逃得这做奴婢的命运。管平波的话不稀奇,她亲娘这般说,她相厚的姐妹亦这般说。可那些人都跟窦宏朗没关系,她没有抢那些人的老倌。她昨晚被窦宏朗求欢,不可以拒绝么?可以的。但她私心发作,抓住机会反倒勾引人。她知道管平波不擅床笫之欢,便生出百般手段。却没料到,此时此刻,管平波依旧在替她打算。管平波听着雪雁的抽泣,心中暗暗叹口气。她现在把雪雁打个半残,也没人说什么。背主的奴才,打死一个算一个。可是呢,她觉得犯不着。不是说她有多少同情心,不过是她的路太多,没必要跟小姑娘们挤那绝望的羊肠小道。可惜没人懂呐!又要被人当好人,她也很为难呐!挽好发髻,管平波站起来道:“别哭了,你哭肿了眼睛,我可就背黑锅了。还当我打了你呢。”雪雁哽咽道:“我以后再不干这事了!”“可别!”管平波忙道,“谢谢您呐!我最不耐烦同人一床睡觉,你把他往我屋里推,真心是坑我。”雪雁抽了抽鼻子,低声道:“婶婶,你这般想,日后会吃亏的。”管平波摆手道:“全天下人吃亏我都不会吃亏。我昨日做的那缝纫机,夜里给阿爷和妈妈看了,阿爷说要拿去开铺子,分我三分利,再分姐姐两分利。”说着挑眉道,“手里有钱,我怕哪一个!老倌就不是抢老婆私房的人。”雪雁低声道:“老倌若不在了呢?”不在了姐姐早飞走了!却不好说实话,只道:“到时候再说!我不定能比老倌活的长,我有一日且乐一日!”雪雁叹道:“才还明白,转脸又孩子气了。”管平波生怕雪雁当真替她勾男人,忙道:“要不这样,你管跟他睡,生了儿子算我们两个的,如何?”雪雁笑着摇头:“你就是个棒槌!”管平波故意拿话堵她:“将来你做了婶婶,就翻脸不认人了不成?二房的院子就这么大,你就是做了婶婶,还睡那屋,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听到此话,雪雁再无言语,摁着管平波梳头上脂粉。管平波想着君山岛已踩点完毕,今日正好在家画出大致的地形图,不用翻山爬树的,穿裙子就穿裙子吧。收拾停当,雪雁又急急去那屋里伺候窦宏朗洗漱,顺道把缝纫机的事同他说了。窦家的要紧营生是茶叶与船舶货运,缝纫机那点子添头也就是个顺手的买卖,窦宏朗无可无不可,只说了句赚了钱别忘了请妯娌吃酒便罢了。豪门大户行动就有人知道,窦宏朗昨夜歇在东厢,睡的却是雪雁的事,练竹清早便知晓。待管平波进门时,观其神色,依旧一如既往的大大咧咧,叽叽喳喳的说昨夜在正院的故事。练奶奶听闻窦向东截了去,顿歇了心思。又听到窦向东愿分练竹两成利,眼睛又亮了起来。管平波何等人物,察言观色一流。练奶奶的猥琐劲儿,硬生生勾起她稀薄到几乎看不见的同情心,觉得练竹真是倍儿可怜。练奶奶无甚城府,她那表情瞒的过谁去。练竹也是一脸疲倦,管平波再是如何性子直,有什么都想着她。亲娘倒是一听她有钱,就打着补贴娘家的主意。索性对管平波道:“既是你想出来的,又分我做什么?我不差那点子,你自己收着吧。”练奶奶脸色巨变。管平波终是记挂着练竹待她不薄,一口答应了。只待这老货滚了,再悄悄交给练竹。练奶奶胸口起伏,当着窦宏朗的面,不敢插言旁人家的银钱来往,到底忍不住酸了一句:“管娘子得了那多银子,要做什么呢?”管平波一个四两拨千斤就把话推开,只听她道:“我不知道哩,横竖还没得,到时候问妈妈吧。”练竹终于忍无可忍的道:“我也好了,不敢再劳动妈妈。老倌,你今日送妈妈家去吧。” | 练奶奶关心女儿练竹,决定留在家中照顾她。窦家的主母肖金桃与练奶奶见面,两人互相安慰,妾氏胡三娘试图讨好肖金桃,却被其冷淡拒绝。媳妇管平波内心对生孩子有所恐惧,但表面顺从,雪雁的一番话让管平波放松了警惕,最终与丈夫窦宏朗圆房。胡三娘因嫉妒而与管平波发生冲突,被管平波暴力制服。管平波在窦家的地位逐渐上升,她的能力和手段得到了家人的认可。管平波计划制作手摇缝纫机,以提高缝纫效率,在肖金桃的帮助下开始了制作。窦宏朗对管平波的创新非常感兴趣,决定开设作坊,并与管平波和练竹分享利润,管平波接受了这个提议。成功后管平波向肖金桃展示了她的手摇缝纫机,并成功说服窦向东投资开设作坊。练奶奶对管平波的财富感到嫉妒,但管平波以轻松的态度回避了问题。练竹因母亲的贪婪而感到厌烦,要求窦宏朗送母亲回家。管平波对练竹很同情,决定在练奶奶离开后私下将利润交给练竹。 |
越千秋不承认自己是北燕人,不肯再进宫,十二公主最初还有些措手不及,可去追人的时候,她就想明白了,只觉得一阵阵窃喜。毕竟,好容易有个看得顺眼,性格强硬,年纪又比兰陵郡王萧长珙更加和自己相配的人,可那如果真的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那她就真是要哭了。因此,她也顾不得暂时没法完成对萧敬先的承诺,不管不顾地跟在人身后。眼看宫门在即,一直都不怎么搭理十二公主的越千秋终于侧过了头:“你不是要进宫吗?还跟着我干嘛?”“我……还不是怕路上又遇到汪枫那样对你有敌意的人吗?”十二公主灵机一动,振振有词地说,“你现在身份尴尬,这上京城里恨不得杀了你的人多了!有我带着这么多侍卫跟着,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就会躲得远远的,这样父皇和晋王舅舅才能放心!”“呵,那可真是谢谢了!”越千秋觉得这个小丫头实在是反复无常,如果要长时间相处,他不累死也要气死,也不知道越小四从前是怎么受得了一个十二公主,再加一个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大公主。他正寻思着应该怎么把越小四交待的那茬给说出来,却没想到十二公主竟然自说自话抢在了前头。“你要谢我那还不简单,我这几天在家里憋坏了,想出去走走!这上京城你上次才跟着父皇转过一天,还有好多地方没去过吧?趁这个机会,和我一块四处逛逛呗?我知道很多那些普通人不知道的好地方,保管比你上次跟着父皇更好玩!”我就说了一声谢谢,你就打蛇随棍上提要求,这简直是牛皮糖啊!越千秋简直觉得日后能够娶这丫头的男人得多粗的神经,可转念一想,这是个着实不错的机会,他便心生一计。他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等出了皇城大门,他打了一个手势让侍卫们都离远点,随即方才对小丫头勾了勾手,示意人靠近一些。等到十二公主喜滋滋地凑了过来,他就压低了声音道:“你要这么说,我确实想到一个想去的地方。”十二公主没想到刚刚自己连主动邀约的话都说出来了,越千秋竟然没反应,可此时此刻却又突然改口。可再想想之前是在宫里,越千秋应该是觉得说话不方便,所以到现在方才回复自己的邀约,她便又惊又喜地眨了眨眼睛,竭力让自己的语调显得活泼一些:“你想去哪?”“不是我,是晋王要约个人。我想请你帮忙。”这下子,十二公主顿时大失所望,当下非常不高兴地嘀咕道:“晋王舅舅的事情要你多管什么闲事!”面对十二公主的一口拒绝,甚至有些媚眼抛给瞎子看的羞怒,越千秋无可奈何,只能拿出杀手锏,一把拽住她那坐骑的缰绳,非常诚恳地说:“当然不是闲事,你耐心点听我说。”而在后头那些兰陵郡王府和越国公主府侍卫看来,两个骑在马上的少男少女就杵在宫门前不远处,先是嘀嘀咕咕说话,随即就拉拉扯扯,看这架势何止是芥蒂全消,根本就是打情骂俏!一时间,也不知道多少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嫉妒越千秋的好运。就算人不是当年皇后那位生下来据说就死了的小皇子,恐怕也是将来的越国公主驸马!越千秋和十二公主这一次巧之又巧的碰头,自然而然引起了不少有心人关注。然而,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有太多的消息分去了那些有心人的注意力,因此十二公主疑似移情别恋这种纯粹还没个影的消息,自然而然就放在了关注度低的这一档中。就连汪靖南,在汪枫晚上回家抱怨越千秋进宫却被他挡下,为此他还挨了十二公主一顿排瑄时,他也只能无奈地摆了摆手。“别说了,那小子今天把南朝使团里的其他人都派了出去,六个人再加上一群兰陵郡王府的侍卫,好几拨人在上京城兜兜逛逛一整天,一掷千金,豪阔得让无数人瞠目结舌。秋狩司的人被调动得东奔西跑一整天。看这架势,他自己也绝对是在做同样的事,十有八九是故意引开我的注意力。你别管了,先把禁军看好,我自有分寸!”越千秋“借”给萧敬先的那两个人,果然是私底下对其传递了见面的消息!不枉他想方设法启用了从来没用过的暗线,这才打听到时间和地点!但其中多半有诈,可结合之前越千秋让人出来对萧敬先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地点也就差不多可以确定了。而皇帝听了康乐禀报这件事之后,也不过是置之一笑:“小十二这丫头任性惯了,居然看上了千秋。别说千秋的身份还没个准数,那脾气也是她能驾驭得了的?她要是一不留神,很可能碰得头破血流。随他们去,小事而已!”皇帝和汪靖南尚且置之不理,其他人就更没心思关注这个了。咸宁郡王刚买了天丰号,就爆出那是南朝据点,紧跟着萧敬先和徐长厚带人去查,从账目到人员却没什么可疑之处,这已经闹到了御前,秋狩司正焦头烂额,这才是更值得其他人关注的一件事。因此,哪怕次日十二公主一大清早就去兰陵郡王府堵门,而后喜滋滋地等到了越千秋出来,两个人竟是在大队侍卫随扈之下,堂而皇之地四处游览上京城中那些名胜,最终越千秋还跟着十二公主直接去了越国公主府,入夜也不见出来,大多数人也只是纯粹咂舌。因为,然后……其实就没有然后了。从跟随这两人出门的那些兰陵郡王府侍卫到越千秋,进了公主府之后都根本没出来!要么是十二公主出卖色相,骗了越千秋上门之后就对人喊打喊杀,要么就是真的看对眼成就好事,一般来说,没有第三种可能!深夜时分,别人眼中要么正水深火热,要么正大享无边艳福的越千秋,此时却愁眉苦脸地猫在一座佛塔的阴影之中,只觉得整个人烦躁透了。今天用了越小四这个馊主意,他身上又多了一层光环,这下子简直是如同电灯泡似的通体发亮,无比引人注目。如果今天晚上这边的事情不顺利,那他就真的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要是这主意不灵,又或者他放我鸽子,我回头非得拆了他房子不可!”听到越千秋这杀气腾腾的声音,挤在旁边的十二公主却心情很好。她误以为越千秋说的是萧敬先,当即轻声插嘴道:“我已经把话都传到了,人家要是真的不来,我也没办法。”如果不是这夜色太深,此地又没有什么光线,天上云层很厚,稀稀拉拉几颗星星根本就难以照亮,听了十二公主这话,越千秋那发黑的脸色简直能吓死人。正当他越来越不耐烦的时候,耳朵终于捕捉到了一个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因此,发现十二公主根本没有察觉这动静,仿佛要说话,他不假思索伸手捂住了她的嘴,随即用腾出来的另一只手打了个手势,告诉她自己听到有人过来了。这动作越千秋只是顺势而为,十二公主却觉得异常暧昧,一时一颗心急剧跳动了起来,而正在她旁边的越千秋当然不会错过这实在太响亮的心跳声,可他捂着人的嘴没问题,难道还能遏制人的心跳?他又不是神仙!因此,越千秋只能赶紧放下手,又捂住胸口对十二公主打了个手势,运足目力的同时又侧耳倾听,很快,隔着老远的距离,他就发现了萧敬先那完全没有半点掩饰和遮盖的身影。而且,在这幽静的夜色中,他那步子不慌不忙,竟是没有刻意压低减少存在感的意思。眼见人在这黑暗之中丝毫不担心脚下有任何障碍,闲庭信步,目不斜视,显示出了一贯的强大自信,越千秋不禁很想知道,人是否感觉到了他和十二公主正猫在一旁偷窥。所幸十二公主因为他刚刚那下动作,现在安分守己得很,没有发出任何动静。直到萧敬先已经离开了视线范围之内,刚刚屏气息声的他方才稍稍放松了一些。而十二公主更是非常夸张地捂着胸口直接跪坐在了地上。好在她随便惯了,这会儿也完全不在乎弄脏了衣裙。两个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却谁都没说话。毫无疑问,谁也不希望这好端端的偷窥最终演变成被萧敬先发现拎出去。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越千秋终于又听到了一个窸窸窣窣的声音。这一次来的,是一个从头到脚都笼罩在黑斗篷中的人,看不出肥瘦,身量却颇为颀长,竟毫不迟疑地朝萧敬先的方向走去。这一次,越千秋冲十二公主打了个手势,两人从那座佛塔离开,溜到墙根阴影,悄悄从侧面蹑在来人身后。然而,他们可没兴趣去检测萧敬先到底能察觉到多远距离之内潜伏有人,因此遮遮掩掩地前进到能看到萧敬先的地方就停下了。只可惜这儿没有佛塔,两人只能挤在墙根下蹲着。就在这时候,越千秋那极其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了萧敬先的声音。“哟,总算是来了?”见来人默然不语,萧敬先就眯了眯眼睛,淡淡地说道:“我这个人做事不喜欢向人解释,所以千秋的事,你最好不要问我。毕竟,皇上已经用他的言行告诉了别人,这件事没有别人插嘴的份。”越千秋越听越觉得惊悚。萧敬先这话很有误导性,可他还是听出来了,萧敬先根本就没把来人当成严诩。可这家伙不是高度近视眼吗?两个人隔着至少十步的距离,难不成人有狗鼻子,能把两人不同的气味都闻出来?闻听此言,那个黑衣斗篷下头的人便发出了一声冷笑。可就在这时候,四周围突然传来了极大的喧哗,紧跟着,几支箭便从天而降,稳稳地扎在了泥地之中,箭尾竟是熊熊燃烧,将原本漆黑的塔林照得一片亮堂。原本因为在墙根处蹲的时间有点长,此时已经脚麻了的十二公主不由得呆若木鸡。她没有注意到自己和越千秋潜伏的位置还算不错,并没有被这从天而降的火光给照出身形,良久方才使劲吞了一口唾沫,有些僵硬地侧头看了越千秋一眼。她不是被这家伙给骗了吧?然而,十二公主看到的却不是一张得意洋洋的脸,而是一张极其凝重的脸。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越千秋和兰陵郡王萧长珙有些重合。一样是平常嬉皮笑脸没个正形,动不动还喜欢气人,可真到做事的时候,却都会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否则,她昨天怎么会答应越千秋的这个要求?她那时候原本很不情愿的!就因为越千秋补充说,会和她一块过来偷窥,她一想到越千秋主动约她来看热闹,这才空前兴奋了起来,竟是没怎么多想就帮了那个忙,随后还在大晚上偷偷摸摸地和他跑来了这里!“你千万别动,小心有人狗急跳墙!”因为此时这动静有点太大,哪怕越千秋对十二公主没有任何超越陌生人的情分,可本着人道主义的原则,他还是轻声多嘱咐了她一句。他仰着头,看到一条条人影翻越围墙朝萧敬先那两人围逼了过去,他就凝神静气,默默审视着那一个个身形,最终,当一个身材和自己差不多的人影正好从头顶一跃而过时,他陡然一个上窜,右拳击中对方小腹的时候,左手上拉人的脖子,猛地将其拽了下来扣死在地上。一旁的十二公主将越千秋这一整套动作全都看在眼里,只觉得干净利落,对方竟是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她不由得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等眼看着越千秋把人平翻过来,立刻就开始熟练地动手扒这个昏死家伙的衣裤,她更是有一种对方常常做这种事的错觉。居然当着她这个公主的面直接打昏秋狩司的人,还打算冒充人家……果然是胆大包天!但着实有男子气概!越千秋可没时间去寻思十二公主从前痛恨自己的时候怎么看他怎么可恶,现在却怎么看他怎么觉得好。他用最快的速度把那衣服剥下来,随即就立时往自己身上套。当他穿戴打扮好之后,立时想都不想窜了出去,刚刚好好混在了最后一批翻墙而过的人当中。虽说有那几支火箭,也有人举着火把,可他混在最后头,又是特意选取了身形和自己相似的人下手,此时根本没有引起任何怀疑。然而,处在最后也有最后的坏处,因为他现在还没发育完全,个头实在是不高,前头什么情况,他什么都看不见,还不敢随便开口乱问。他只能竖起耳朵听。终于,有人给他做了解答,那赫然是汪靖南的声音。“晋王殿下,这深更半夜,你在兰若寺塔林和人私会,这似乎不太好吧?”而应对汪靖南的质疑声的,只是长久的沉默。仿佛是难得看见萧敬先吃瘪的样子,汪靖南只觉得从昨夜开始的设计和布置全都没有白费。被人簇拥在当中的他吩咐左右让开一条路,大步走到了最前头,厉声质问道:“你是堂堂晋王,手握重权,却和敌国高官暗通款曲,你就不觉得亏心吗?”“我亏什么心?”这一次,萧敬先的脸色终于渐渐缓和了下来。正对着众人的他哂然一笑道,“相比深更半夜带着秋狩司大队人马跑到这里来的秋狩司汪大人,我倒觉得我更光明正大一点!你不就是因为天丰号那边捅了天大的篓子,想要从我这儿打开突破口吗,好证实你在秋狩司有点用吗?”汪靖南哪敢让萧敬先继续说下去,立时提高声音道:“晋王殿下,你不要东拉西扯!你若想说自己光明正大,就让你面前这人把那一身黑皮给扒了!”萧敬先这才皱了皱眉,旋即眉眼变得极冷:“此事和他没关系!他也不过是被人骗来的……”他这话还没说完,汪靖南就嗤笑道:“晋王殿下不觉得这辩解是笑话吗?骗来的?堂堂南朝使团副使,南吴东阳长公主之子严诩,竟然是被你骗来的吗?”“谁是严诩!”随着这一声怒喝,汪靖南也好,那些位于前排的秋狩司校尉也好,每一个人都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个背对着他们的人突然扯下了那连帽斗篷,直接转过身来。看到那张脸的一刹那,别说汪靖南如遭雷击,想方设法潜入这里的秋狩司众人全都惊呆了。这好像……仿佛……竟然是女的……汪靖南整个人都仿佛苍老了十岁。他万万没想到,昨日他干脆亲自见了甄容,亲自许以重诺,察言观色,只觉得甄容透露的消息应该确实无差,而且,他启用了萧敬先身边的心腹打探,明明确保万无一失。今天这个和萧敬先见面的人行踪诡异,他沿途设下的哨探竟然都没弄清楚人是怎么来的,在他看来,不是严诩还能有谁?“大公主……”大公主恶狠狠地瞪着汪靖南,整个人就如同一头发怒的母老虎一般气势凌厉。“汪靖南,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是那个严诩?你这是说我和南朝使团的人有关联吗?你秋狩司想泼谁的脏水就泼谁的脏水,是谁给你的这个权力?你是觉得我这个大公主过了气,还是觉得舅舅这个晋王碍了你的事,所以要闹出这么大阵仗?”她气急败坏地往前连跨几步,几乎就杵在了汪靖南面前。“别人怕你秋狩司,我可不怕!”这一声声质问,墙根边上守着个昏死家伙的十二公主听得清清楚楚。之前越千秋说想要她帮忙约大公主在兰若寺和晋王萧敬先见面,还说要隐秘一些,她自然是百般不情愿。她和大公主从前还争过萧长珙呢,虽说关系并没有那么糟糕,可也没有好到这程度!更何况,天知道越千秋会不会挂羊头卖狗肉,实则是自己要见大公主!最重要的是,大公主那抢男人的前科实在是太坏了,万一她也移情别恋,看上越千秋了呢?可越千秋说他和她也一块去,而且还是看萧敬先和大公主这舅甥俩的热闹,她就答应了。她还只以为是普普通通的偷窥萧敬先和大公主会面,再加上是和越千秋相处的莫大机会,没想到最终是越千秋利用他坑了一把汪靖南,也不知道晋王舅舅是真不知道,一并被骗了,还是和越千秋演双簧。只可怜她奔前走后,结果很可能是媚眼抛给瞎子看!“越千秋……你可恶!”十二公主低低骂了一声,突然发狠似的一脚踹在了地上的人身上。然而,也不知道是越千秋之前下手不够重,还是此时她的这一脚实在是不轻,地上的人竟呻吟了一声。正好火将上来的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一拳重重砸在了那人脑门,再次把人打晕了过去。而混在秋狩司众人当中的越千秋哪有功夫关注十二公主在干什么,他非常敏锐地察觉到,在大公主突然现身后,身边这些秋狩司的人是何等混乱和无措。显然,抓现行抓到了萧敬先和大公主的头上,这大错不但足以让在场每一个人倒霉,而且萧敬先接下来的报复也必定会毫不留情。然而,明明已经坑人成功,他却没有放松警惕。如果秋狩司这些人突然出现,是因为把萧敬先可能留在外头的侍卫全部解决掉了,那么此时汪靖南连底裤都赔了进去的情况下,会不会选择将错就错,发狠把萧敬先干掉?正当他这么想时,就只听萧敬先不慌不忙地说:“汪大人,听你刚刚的口气,是认为我和南朝使团的副使严诩暗中会面?现在你看到是大公主在这,显然,你错得很离谱,既如此,你是不是打算将错就错,干脆在这儿把我们杀了,然后在我们头上栽一个图谋不轨的罪名?”这家伙是在激汪靖南下手吗?越千秋不禁心里直抽抽,心想疯子就是疯子,要不要玩得这么大!就算暗中也许另有布置,可这儿是两个人对至少三四十,只要汪靖南破釜沉舟,说不定还能拼个鱼死网破!难不成他这个看热闹的演变到最后还要动手?萧敬先猜到暗中设计的他偷偷跑来了?汪靖南脸上一阵挣扎,随即便发狠似的喝道:“来人,给我散开来搜!萧敬先,若是让我在这塔林中搜到有南朝使团的人在,我看你如何辩解……”正当越千秋心想搜出个十二公主之后,自己也肯定暴露,但这随随便便就能找个接口搪塞过去,没什么好担心的,他就只听到一声大喝,下一刻又是一声女人的惊声尖叫。尽管看不到发生了什么情形,但他又不是笨蛋,片刻的错愕之后就完全反应了过来。汪靖南竟是挟持了大公主!大公主万万没想到汪靖南竟会对自己动手,刚刚还张牙舞爪气势十足的她只是惊叫了一声,喉咙就被完全卡住,却是一个字都叫不出来。她又惊又怒地挣扎了两下,继而就听到汪靖南一字一句地说:“晋王殿下,如果你还要大公主活命,那么,麻烦就拿出你里通南朝的证据来。否则,先皇后娘娘留下的唯一一点骨血,就葬送在你手里!”仿佛是生怕说服力不够,他又冷笑道:“我就不信,你这种聪明人竟会相信皇后那个小皇子还在人世的蠢话,不顾大公主的性命!”萧敬先微微眯了眯眼睛。这对于他来说是最常见不过的动作,如果是熟悉他的人,全都会意识到,他已经动了杀机。而汪靖南身为秋狩司正使,自然无比清楚萧敬先的秉性,所以也更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何等险境。可以的话,他当然希望下令属下立时上前围杀萧敬先,可哪怕他今天带来的都是心腹,若有人心存犹豫,万一被谁也没真正探出真正武艺根底的萧敬先逃出生天,那么,他必定会落到最悲惨的下场。因此,他刚刚方才不假思索地选择了最稳妥也是最安全的办法。“汪靖南,你身为秋狩司正使,竟然挟持大公主,这已经是乱臣贼子了,还敢胁迫我?”听到萧敬先这冷冽的声音,汪靖南瞳孔猛地一缩,心里生出了深深的不安,口气却依旧很强硬:“我只是为了大燕,为了皇上,不得不挖出你这个国贼!哪怕事后我伏尸剑下,国法制裁,我也无怨无悔!”屁的无怨无悔!只要他能拿到萧敬先叛国的证据,就可以联合那些之前被杀怕了的皇亲国戚,倒逼皇帝让步甚至退位……这位喜怒无常动辄杀人,用人随心所欲的天子他受够了!然而,汪靖南的这些话,却立时让刚刚还有些骚动的秋狩司众人渐渐平静了下来。对汪靖南的忠诚和信赖,再加上萧敬先杀人如麻的名声在外,让他们选择相信了顶头大上司的话,在这场对峙中继续站在汪靖南的这一边。大公主很想踢腿挣扎,很想大叫大嚷,可此时喉咙被扣,生死操之于他人之手,她哪怕想要端着身份来呼救,却也全然无法脱离汪靖南的掌控。那一刻,在上京乃至于在北燕横行无忌十余年的她,终于生出了无穷无尽的惶惑和惊惧。原来,一旦有人根本不在意她的身份,那么她就什么都不是……怪不得萧长珙从来都对她那么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原来,只要凛然无惧,她那看似尊贵的外皮一戳就破!面对大公主那失神的表情,汪靖南那狰狞的眼神,萧敬先却突然笑了起来。“汪靖南,你知道,从前别人为什么叫我兰陵妖王?”突然提起这个完全不相干的话题,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仿佛没有唯一的嫡亲外甥女被人挟持的惊怒,反而显得很畅快一般。“因为我这个人没有顾忌,我这个人没心没肺,我可以一面和你谈笑,把你当成知己,一面却突然一刀捅进你心窝里!我当初凭什么封了兰陵王?人人都知道,就是因为那个叛军头子把我当成一路人,谈笑间被我一剑穿胸,我最后砍了他脑袋的时候,他竟然还不可置信!”说到这里,萧敬先已经笑得有些癫狂:“有什么不可置信的,我就是只顾自己,哪管别人的性子!所以,汪靖南,你竟然拿大公主来胁迫我?别说她不是我的亲外甥女,就算是嫡亲的,你以为我会在自己受到威胁的时候,优先去管她的死活吗?天大地大,有什么能比我自己更重要?”被人挡在最后的越千秋看不清萧敬先说这话时,脸上是什么表情,可他完全能预料到,汪靖南和大公主,还有其他人这时候是什么心情。大公主绝对会被震懵,至于汪靖南……那家伙肯定连肠子都悔青了!可对于越千秋自己来说,他却隐隐觉得,萧敬先这番话中依旧半真半假。大公主的身世暂且不提,越小四当初对皇帝问出那句话之后,回头在平安公主隐居的那座小山村中时,曾经和他悄悄背着平安公主八卦过大公主的身世。可要说萧敬先真的是完全自私到不管不顾的人……前天在那座小酒肆喝了酒之后,萧敬先怎么会把那地儿买下来,省得秋狩司找麻烦?趁着别人都没注意到自己,趁着一大群人全都被萧敬先透露的大消息给震懵了,越千秋匆匆往后退了两步,这下子货真价实落到了整个队伍的最后,除了前方有人,左右和背后都不见人。他今天并没有预备厮杀,所以并没有骑白雪公主,也没有带着那个太过醒目的装陌刀的革囊,可他有比陌刀更好的东西。随着他迅速往后扫了一眼,确定没人注意到他这异动,他不动声色地又退了两步。直到这时候,他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响雷似的暴喝了一声。“不好了,小汪将军遇刺了!”如果这会儿越千秋叫的是汪靖南造反了,秋狩司造反了这诸如此类的话,那么汪靖南那十几年的威望积累之下,效果还不会这么立竿见影。可小汪将军遇刺了这短短七个字,却让挟持大公主的汪靖南在一瞬间脑子完全空白。不只是他,就连秋狩司的其他人也陷入了不小的骚乱之中。而趁着别人失神的机会,越千秋直接扣了一把飞蝗石砸了出去,倏忽间竟是被他砸落了好几个火把。虽说掉在地上的火把仍旧在熊熊燃烧,可他充分发挥个子小的超绝优势,趁乱混进了混乱的人群中,又是推搡又是黑拳又是黑脚,不一会儿,刚刚秩序井然的队伍就全乱了。而当汪靖南倏然判断出很可能是有人假传消息,趁虚而入的时候,眼前却已经人影一晃,萧敬先竟已然逼上前来。他本能地一发狠,将大公主如同盾牌一般挡在了自己面前,可让他惊骇欲绝的是,萧敬先扬手便是一道寒光,竟是将他和大公主一同笼罩在内。那一把分明是极其短小的匕首,可此时被萧敬先握在手中,却如同长剑一般寒气逼人,似乎下一刻就会穿胸直搠,把他和大公主一道钉在地上。那一刻,汪靖南终于不敢再拿着大公主这个失去了挡箭牌作用的累赘,怒喝一声就把人迎着萧敬先手中短匕扔了过去。如若萧敬先伸手去接大公主,那就是他的机会!然而,汪靖南惊骇欲绝的是,萧敬先非但没有去接人,反而飞起一脚将大公主重重踹开。眼看大公主竟是软软倒地不知死活,他终于再也不敢抱着侥幸,厉声喝道:“萧敬先谋害大公主,给我将他拿下!”“汪大人不觉得这话很好笑吗?刚刚你又不是没挟持过她,现在竟然给我安这个罪名?”短短几十个字,萧敬先却已经和汪靖南连着交换了十几招,那急促的招式变幻让外人根本无法靠近。更何况,越千秋虽说只有一个人,可捣乱的本事那却是一等一的,而且没带陌刀的他却带着一大堆各式各样的暗器,只一个人混在众人当中,愣是打出了奇兵突袭的效果。而汪靖南则是越打越心惊,越打越棘手。最让他惊骇欲绝的,是萧敬先毫不留手,一副不惜和他同归于尽的拼命架势。他原本就已经过了体力最充沛的年岁,萧敬先却正当盛年;他和秋狩司如今正岌岌可危,萧敬先的地位却如日中天;这两重因素影响下,此消彼长,他渐渐露出了颓势。可当他想要招呼心腹去把大公主重新控制起来,也好捞住最后一个筹码的时候,他陡然听到了萧敬先一声轻笑:“呵,很不幸,刚刚是你杀我的最好机会,可惜给你错过了!”随着这笑声慢语,汪靖南只听到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快,给我突入进去!要是让大公主和十二公主有个三长两短,老子我拿你们抵命!”还在那使黑手下黑脚的越千秋,此时亦是如释重负。刚刚他还奋力往里头挤,试图接近萧敬先和汪靖南那一对鏖战正酣的人,这会儿反而拼命往外挤。当满身大汗的他终于完成了最终目标时,却发现眼前一瞬间骤亮。差点变成瞎子的他可不想继续和秋狩司的人混在一起,哪敢迟疑,认准之前和十二公主蹲过的那墙根方向,他也顾不得好看不好看,直接团身翻滚了过去。而就在他翻滚出去差不多十几步远时,他就再次听到了越小四那嚷嚷:“老子奉旨监秋狩司,汪靖南,你居然竟敢瞒着我偷偷出动这么多人?全都给我放下兵器抱头蹲下,否则统统按谋逆谋叛论处!”抱头蹲……越千秋忙里偷闲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发现和抱头蹲有点像,他不禁大感没面子。于是,发现自己距离秋狩司那堆人已经有点远了,他便干脆翻身盘膝坐了起来。刚刚虽说只是捣乱,可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他全神贯注一刻都没停歇,这会儿方才觉得有点小喘。而他这离群之鸟的架势,在此时墙头密布火炬的情况下,自然而然就显得非常引人注目。尤其是当秋狩司的人看到他堂而皇之脱衣服的时候,更是有人嚷嚷了起来。可还没等人朝着越千秋追来,墙头倏然之间一阵弦响,紧跟着便只听嗖嗖连声,地上竟是钉了一排七八支利箭!和刚刚萧敬先与大公主见面时钉在地上的那几支火箭相比,这几支箭彼此之间距离几乎等同,深度也几乎等同,完全在一条直线上,这神乎其技的一幕就连越千秋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可破坏这种震撼感的,则是越小四的一声吆喝。“名师出高徒,神弓门果然名不虚传!”既然被越小四点了名,徐厚聪须臾便现身墙头,随即响起的,则是他那沉着的声音。“汪大人,你和晋王殿下有什么误会,不如到皇上面前去说,大晚上在佛门清静之地喊打喊杀的,岂不是大煞风景?”在听到兰陵郡王萧长珙的声音时,汪靖南就已经意识到大势已去,等到这一阵弦响破空之后长箭从天而降,判断出今晚来的竟还有徐厚聪和神弓门弟子,他若是还不知道今夜是自己落入了多方算计之中,他也枉为秋狩司之主那么多年。他颓然停下了手,本待萧敬先也会顺势住手,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萧敬先右手那短匕竟是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顺着他露出的这个空档,那把短匕竟是直接没入了他的右肩!又惊又怒的汪靖南脱口而出喝道:“萧敬先,你……”萧敬先右手一振,短匕阴毒地截断了汪靖南数条筋脉,他这才撤手,随即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对我喊打喊杀,如今想住手就住手?若不收你一点利钱,我这妖王的名声不是笑话?”深夜的长乐宫,当皇帝从睡梦中被几声轻呼叫醒时,他第一反应不是去摸枕下压着的那把当年和乐乐定情时,她送给自己的裙刀,而是非常自然地摸在了脖子上。仿佛是发现脑袋还好好地在脖子上,他竟是发出了一声轻笑。而在这寂静的夜里,这笑声显得极其诡异,以至于殿中侍立的两个宫人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只不过对于康乐来说,皇帝这样的反应已经是司空见惯,因此,她没有上前搀扶,而是等着皇帝自己支撑着缓缓坐起身。“深更半夜,又是哪里出事?是谁又谋逆谋叛了?还是干脆南吴已经兵马打过来了?”皇帝用如此若无其事的口吻谈论做出这样可怕的猜测,两个宫人已经是颤抖得犹如筛糠一般。而康乐亦是忍不住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她上前一步,轻声说道:“都不是。今夜晋王萧敬先和大公主在兰若寺后塔林见面,没想到秋狩司正使汪靖南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带了大队人马过去堵人,结果……”听到竟然是这等闹剧,皇帝顿时皱了皱眉:“就算是萧敬先一怒之下,对汪靖南大打出手,又或者是直接调动不知道哪来的兵马封堵秋狩司,你也至于大晚上非得惊动朕。”“汪靖南挟持了大公主,逼萧敬先拿出所谓通敌的证据。”康乐顿了一顿,见皇帝再没有之前那沉着冷静的姿态,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怒色,她终究还是继续说道,“可萧敬先非但不愿意妥协,竟说大公主不是先皇后亲生……”这句话她没有说完,也不愿意说完,皇帝更没有让她说完。几乎是顷刻之间,她就眼看着皇帝随手捞起床上一个瓷枕掷在了地上。耳听得那极其刺耳的炸裂声,她虽说一动不动,面色也没有太大变化,心里却是翻起了惊涛骇浪。萧敬先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在那种场合下说出那样的话?这等同于和大公主划清界限,等同于揭开仅次于先皇后消失之谜的最大秘密,等同于一刀狠狠戳在了皇帝的心窝上!哪怕是皇帝素来纵容几分的小舅子,可萧敬先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了让她在他捅出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禀报皇帝,他甚至不惜帮她找出了侄儿作为交换条件!“朕真是太纵容他了……真是太纵容他了!”狂怒之下的皇帝整整重复了两遍这句话,随即就从床上下来,没有等人上来给他穿鞋,他就趿拉着鞋大步往外走去。然而,因为地上碎片太多,他一脚踩下时才发现有异,立时吸气用劲,原本已经扎入鞋底的那块碎片顿时化为齑粉。尽管他知道纵使破皮伤肉也无碍,可那难得的刺痛却犹如此时心上的刺痛一般,让他处在狂怒的边缘。偏偏在这时候,从后头追上来的康乐又轻声说出了一番话。“萧敬先趁着汪靖南听到这话惊怒之际,悍然动手。他打昏了汪靖南仓促之间丢出来当盾牌的大公主,而后越千秋趁机在秋狩司的人当中引起混乱,后来兰陵郡王和神箭将军带了人来解围,萧敬先趁机刺伤了汪靖南……”“等等!”皇帝终于转过身来,盯着康乐问道,“越千秋为什么在?萧长珙和徐厚聪为什么在?”康乐一直都不明白,皇帝也好,萧敬先也好,为什么都因为那小小的相似就对越千秋另眼看待,索性直言不讳地说:“越千秋今日和十二公主一块招摇过市,后来去了公主府,却不知道为何与十二公主一块去了兰若寺。如果我没弄错,今天晚上这场闹剧,绝对和他有关。就连兰陵郡王和神箭将军,很有可能也是被他叫来的。”“就算是他设的陷阱,掉进去的人也是自己愚蠢!”皇帝没有理会脸色微妙的康乐,淡淡地吩咐道:“替朕更衣,然后把人全都召到长缨宫。”直到这时候,刚刚已经化身泥雕木塑多时的两个宫人方才慌忙上前,战战兢兢地替皇帝穿好了袍服。因为刚刚听到那些消息之后太过震惊,两人的手指和动作不知不觉有些僵硬,几次都出了不小的错处,在束腰带时更是差点勒住了皇帝,一来二去,她们吓得连魂都没了。然而,对于这样的错处,皇帝却仿佛没有察觉似的默然不语,以至于当她们给皇帝装束完毕,通身大汗地退到一旁,目送了皇帝带着康乐离开,几乎同时舒了一口大气。尽管已经在这里呆了一个多月,但每次面对这位至尊天子,她们还是一如最初那般恐惧!而重新换了一双靴子的皇帝走出寝殿之后,却是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康乐说:“那两个胆子太小了,调去做一些轻省的事情,换人吧。”康乐自然知道皇帝的长乐宫很少固定用人,但裁换下去的人也都会做好安排,只要不是给外界通风报信,又或者犯原则性的错误,真正动辄得咎的人却也寥寥无几。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对朝中高官勋戚冷血无情的皇帝,对于普通人却相对宽容。她开口答应了一声,随后少不得叫来人传了皇帝召见众人的话。至于调换宫女这点小事,却也用不着此刻吩咐。可当随着皇帝继续往长缨宫去时,她却只听得前方的皇帝用几乎只有她能勉强听到的声音呢喃道:“当初乐乐就常说,对于没犯大错的下人不妨宽容一些,但对于那些落地就享受荣华富贵,却还要贪心犯错,高高在上的官员,却不妨心狠手辣一些。因为越是处在高位的人,越是会把你的宽容当成纵容!”康乐不知道皇帝是否暗指萧敬先,一时不知道是否该插话,索性保持了沉默。尽管这一路可以用步辇,然则皇帝显然有步行走去的意思,她自也不多言,跟在后头的每一步都仿佛用尺子丈量过的那样精准。直到跟着皇帝到了长缨宫,皇帝却在正殿之前停了下来,随即径直转过身,一字一句地说:“朕就在这儿等他们过来。”在这深沉的夜色中,皇帝只着一身蓝色便袍,那身影仿佛和黑夜完全融为了一体。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康乐捕捉到了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和低低的交谈声。在这等寂静的夜里,每一点声音都仿佛放大了好几倍,因此她轻而易举就分辨出了其中两个最明显的声音。“你小子真是能耐了!算计了晋王,算计了我,算计了十二公主,算计了大公主,算计了汪靖南……你知不知道算起来你该死多少次?你居然还敢大摇大摆出现在兰若寺!”“如果我不去,晋王殿下也不说,你知道是我干的吗?不知道。所以你看我做事多厚道,我最后至少还告诉你了!没错,这就是给你们设陷阱,这就是调戏你们!就许你们一天到晚拎着我招摇过市,不许我给你们一点厉害看看?啧,这是你们自找的!”“你小子有胆子再说一遍……不对,你有胆子回头到皇上面前也这么说!”“我到哪都敢这么说!要怪就怪那个竟敢异想天开,用承继王号为诱饵去游说甄师兄的汪靖南!要不是他狗急跳墙,哪有我将计就计?呵,至于到最后事情发展成什么样,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神仙!又不是我逼汪靖南去挟持大公主的!”“你还有理了!”“好了,长珙哥哥,你就别骂千秋了,要怪就怪我图好玩,去约的大姐……我怎么知道汪靖南会突然这么大胆子嘛!”越千秋眼见越小四听到十二公主为他说话,意味不明地扫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了可疑的笑容,他脸上不动声色。可却趁着十二公主被萧敬先招手叫过去的时候,他猛地一出手,在越小四的左肋上来了一记沉重的肘击。这一下又重又狠,饶是越小四反应极快一伸手卸掉了越千秋大半劲道,还是痛得吸了一口气。更让他气不打一处来的是,越千秋竟下完黑手就溜之大吉,人也躲到萧敬先那边去了。肚子里暗骂了一遍又一遍臭小子,他只能恼火地揉着左肋,还不能因为这次吃亏找他算账。想着之前商量定计的时候,越千秋非要把一切放在明面上,他起初和严诩全都以为这小子发疯了,可如今看看这几乎失控的局面,他方才发现,要想天衣无缝只会是笑话。萧敬先未必会配合得装作只是单纯和大公主见面。大公主是被十二公主骗来的,如今受了那样巨大的刺激,恐怕会对所有相关人士恨之入骨,十二公主只要扛不住,越千秋就算抵死不认也会卷进去。他调动侍卫,通知徐厚聪,这消息渠道回头皇帝问起来,总得有个交待。与其如此,还不如爽爽快快承认,一切都是阴谋设计……可这样一来,越千秋这小家伙在皇帝心目中就算是乌漆抹黑到底了。汪靖南会不会反而阴差阳错逃过这一劫?越千秋却没有越小四那么多纠结。本来嘛,临时起意的计划,而且还放出去那么多风声,牵涉进去那么多人,想要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把自己干干净净摘出去,这不是做梦吗?既然不能,那么就爽爽快快把自己亮出去!只不过萧敬先竟然说大公主不是皇帝亲生,这真心话爆得实在是太大了!就在他权衡得失,考虑皇帝可能会做出的反应时,他突然只觉得胳膊被人抓住。当发觉是十二公主,他立刻不假思索地想把胳膊挣脱回来,谁想那小丫头却直勾勾地瞪着他。“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一会儿我拼了也会给你说话!”“谢了,不过不用!”越千秋轻哼一声,随即一字一句地说,“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放心,我只会说你是幼稚无知被我骗了。”趁着十二公主微微愕然,他一把抽出手,随即屈指在小丫头眉心一指:“没那金刚钻,别揽那瓷器活,你想替我担责,还太嫩了!”外间这相对于寂静的夜晚显得极其嘈杂的声音,皇帝也同样听得一字不漏。萧长珙和越千秋的唇枪舌剑,十二公主和越千秋的对谈,他听在耳中,原本极其阴沉的脸上竟是浮现出了一丝笑意,以至于旁边的康乐简直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等到众人鱼贯而入,一一行礼,皇帝方才得知,大公主因受惊过度,据说现在根本无法见人,汪靖南还因为萧敬先那一刀昏迷不醒。他扫了一眼站在左边的萧长珙和徐厚聪,随即又若有所思瞥了瞥右边的萧敬先和十二公主,最终,他的目光就落在了孤零零站在中央的越千秋身上。果然,那个曾经多次做出让他意外举动的少年,此时此刻非但没有露出任何惊慌之色,反而毫无畏惧地反过来瞪着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他端详着越千秋身上根本还没换下来的紧身夜行衣,突然冷笑了一声。“好大的胆子!”“皇帝陛下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我胆大了!”越千秋才不管皇帝说的是谁,自己把这话揽了上身,硬邦邦地顶了一句,随即干脆一屁股盘膝坐了下来,脑袋昂得高高的。“反正我只是顺着别人的算计将计就计,设个套看热闹,谁知道会碰到有人不甘心发疯!反正我人就在这儿,一人做事一人当,和别人没关系!”眼角余光瞥见十二公主仿佛要说话,他立时拿手冲她一指道:“尤其不关这傻丫头的事!”“喂,你说谁是傻丫头!”十二公主又羞又怒,可面对皇帝那冰冷的目光,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生出了深深的惧意。可她又不甘心就这样轻易被吓回去,把心一横,最终还是豁了出去,大声说道,“父皇,不论如何大姐是我去请的,这事我也有错,甘愿受罚!”见十二公主直挺挺跪了下来,皇帝懒得理会这个看上去挺聪明,其实却蠢得可爱的小女儿,只看着越千秋问道:“越千秋,你既然想把小十二摘出去,朕问你,你捣腾这种容易被识破的拙劣鬼把戏,有意思么?”“当然有意思!”越千秋放下手,再次抬起头直视北燕皇帝那如同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睛,心中竟然还有余暇和吴朝的那位至尊做比较,心想这两个皇帝的性子还真是各走极端。一个是绵软,一个是强硬,能不能彼此互补一下啊?心里转着这些被时人知道一定会斥之为大逆不道的念头,他平复了一下呼吸,不慌不忙地说:“就因为只是我临时起意的拙劣设计,而不是什么步步为营,设计精密的阴谋,结果却真的把秋狩司正使汪大人给坑进去了,这才有意思。”“要不是汪靖南居心不良,怎么会先派人去见甄容,然后又亲自出面用继承王号假意蛊惑?要不是他把权力地位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怎么会破罐子破摔挟持大公主?要不是他一直都把秋狩司当成自己的,秋狩司的人发现见面的是晋王和大公主,怎么还会一条道走到黑,不制止顶头上司的发疯?”他一连三个反问,一句比一句有力,到最后干脆就直接一抱双手,一脸慷慨凛然。“要是知道会发展成最后这样子,我才不会叫十二公主一块去看热闹!本来以为只是围观一场闹剧而已,谁知道会险些出大事!我都已经尽力补救了,否则晋王哪能那样干净利落地把大公主救出来。要是皇帝陛下觉得我有错,我该千刀万剐,我都认,随便你处置!”见越千秋嘴里说着认错认罚,可脸上却分明显露出十万分不服气,皇帝干脆就晾着他,目光又转向了左边那两个人。而面对皇帝的审视,不等徐厚聪开口说话,越小四就抢着说道:“皇上,我是得了这小子留书,吓了一跳,立刻找徐将军一块赶了过去。为防万一,也是我提请徐将军带上了一些箭术出众的神弓门弟子,果然震慑得秋狩司那些部属不敢擅动。否则就我们那些人,未必有把握能短时间拿下那些秋狩司精锐。”徐厚聪如今也不是第一次经历大事,见旁边这位兰陵郡王非常爽快地把大部分责任直接挑了,他只一细想就意识到自己不能显得没有担当,立时做出了决断。“皇上,因为今日在宫中当值的是小汪将军,臣并不当值,再来求见皇上恐怕来不及,而没有旨意不敢擅自调动禁军,所以只能从门下弟子中挑了一些人,跟着兰陵郡王匆匆赶去了兰若寺。当时情况混乱,也是臣自作主张射箭震慑,和兰陵郡王无关……”“好了!朕还没有问你们两个,更不要提追究你们俩谁的责任,你们就抢着揽责,倒是颇有默契。那朕现在问你们两个,你们觉得这胆大包天的小子该当何罪?”见皇帝指着越千秋问他们,越小四顿时“不怀好意”地扫了越千秋几眼,见这臭小子竟是装成没看见,他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心想果然有其爷必有其孙,爷孙俩演戏功底全都是一等一的。可就在他看越千秋的时候,这一次却换成了徐厚聪率先开口。“皇上,此番是汪大人对晋王殿下有不利意图在先,越九公子顺势坑人在后。如若不是汪大人那时候突然昏头到挟持大公主,平心而论,不过是一场风波不小的闹剧而已。只要兰陵郡王和臣赶过去,两边调解,不是不能压下。”徐厚聪毫不犹豫地说着对汪靖南极端不利的话,随即又补充道:“当然,就算越九公子年纪小,可此次他竟然假造邀约,一口气设计了晋王、大公主和汪大人,实在也是过头了,皇上自该处分。”是处分,不是严惩,越千秋只听徐厚聪这话,就知道这些天来的润物细无声没有白费。换成当初他在路上撞见汪靖南和徐厚聪一同出现的时候,谁能想到这两个当初俨然同一阵线的盟友,现如今已经不但形同陌路,而且还隐隐成了对手?想归这么想,他却轻哼一声,仿佛不怎么领徐厚聪的人情。而就在此时,他听到了越小四的声音。“徐将军的意思,竟然是这小子只需要略施薄惩?”明明是在问徐厚聪,可越小四那连珠炮似的口气,却分明显示出他根本就没有等待徐厚聪回答的意思。“哦,就因为他年纪小,难道他杀人时就不用抵命?这次虽说他没杀人,可性质比杀人更恶劣十倍!这小子差点坑死一个亲王一个公主外加一个秋狩司正使,天底下还有哪个和他一般年龄的人能干出这么绝的事情?这一定要严惩,否则他日后简直就要翻天了!”尽管这是他们事先就商量好的,也是越千秋特意坚持的,可越小四那时候就觉得小家伙有点作死,所以此时说到这儿,他还是忍不住心跳有些加速。可千万不要弄巧成拙,否则万一皇帝觉得越千秋利用价值已经完了,真的动了杀心,他回头再想救人,那简直是难如登天。要是越千秋有什么万一,到时候不用等老爷子对他怎么样,严诩和越影就得掐死他!他一面想一面去看越千秋,却发现人这次终于扭过头看他了。可那小子竟然轻蔑地对他做了个表示不屑的鬼脸!“长珙哥哥,你是大人,怎么能因为旧仇就一直记恨千秋!”十二公主见萧长珙竟然在和越千秋彼此互瞪,她一时情急,咋咋呼呼地叫嚷了一句,可紧跟着,她的肩膀就被人重重压着,接下来的话竟是再也说不出来了。而与此同时,一个人影已经挡在了她的面前,不是晋王萧敬先还有谁?“皇上,就像徐将军说的,千秋年纪小,再说他设计我,也不过是开个玩笑,否则不用请大公主,大街上随便拿点钱拉个人过来凑一台戏,那也并无不可。错的是狗急跳墙的汪靖南,错的是口无遮拦的我,他并没有多少错。难道秋狩司能算计他,他就不能算计秋狩司?”见皇帝脸上纹丝不动,说到这里,一向桀骜的萧敬先竟是屈膝跪了下来。这极其少有的一幕让在场包括越千秋在内的所有人全都呆了一呆。而下一刻萧敬先说出来的话,更是令每个人都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现了问题。“臣知道今日之事,皇上必定心中震怒,所以愿意担下所有责任。不论皇上原本打算如何处分千秋,臣都愿意一力承担。请皇上除了臣的晋王爵位,以儆效尤。”皇帝死死盯着萧敬先,声音平淡到甚至有些平板。“小四儿,千秋还小,但他之前不论如何都是为朕出力杀过叛贼的功臣,朕本就打算不为己甚。可你早已是独当一面的之人,朕也不问你,你今夜去兰若寺是否想要去见严诩。朕只问你一件事!”听到小四儿三个字,越小四差点有一种皇帝是在叫自己的错觉。当他低头去看萧敬先时,却只见那明明是直挺挺跪着的人,却仿佛散发出一种比别人更强的存在感和压迫感。尽管皇帝那一件事之后再无下文,可他不用想也知道皇帝指的是什么。“皇上是想问,我为什么要说大公主不是先皇后亲生?不为什么,只是汪靖南劫持她想胁迫我,我一时被逼急了,救人心切,只希望汪靖南不再把她作为凭恃,所以胡说八道而已。”就连依旧盘膝坐在那儿的越千秋,此时此刻也不由得呆了呆,深感萧敬先确实敢说。他就不信萧敬先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竟然胡诌大公主不是先皇后亲生的!要知道,大公主凭什么抢了好几个妹妹的驸马,凭什么在上京城中常常横行霸道,还不是因为她是先皇后唯一的女儿,一直都因为是先皇后亲生而受尽皇帝宠爱。如果没有这一点的庇护,没有嫡亲兄弟的她怎么可能这么多年如此风光!“胡说八道……”皇帝同样被萧敬先这轻描淡写的说辞气得不轻,然而,萧敬先虽说屈膝跪在那儿,却没有半点犯错求饶的神态,那种彻头彻尾的满不在乎,就和他当年印象中被气急败坏的皇后勒令罚跪时的那个少年一模一样。意识到萧敬先绝非随口而言,很可能是蓄意为之激怒自己,所谓除去王爵也并不是以退为进逼迫他,而是真心无所谓旁人趋之若鹜的荣华富贵,他最终做出了决定。他都已经纵容了萧敬先这么多年,何妨继续纵容下去?他总得看清楚,这个小舅子到底想干什么,能干什么!“罢了,你既然一心一意维护这胆大包天的小子,那就把他带回你的王府去,你们俩一块去好好反省反省!十天之内不许给朕四处乱晃,省得朕再听到什么消息烦心!”也就是说,闭门思过禁足十天……这算是处分?越小四着实忍不住咂舌。这相比他们之前反反复复分析之后的结果,还要轻得多!然而,相对皇帝对越千秋和萧敬先的雷声大雨点小,他更关心的还是皇帝到底打算如何处置汪靖南。论理这冒牌舅甥俩既然都放过了,汪靖南也许亦是能逃过一劫。如果真是那样,那就真的要感谢萧敬先的发疯了……那一刀只怕能要汪靖南大半条命!否则亏大了!就当他心中叹了一口气,只觉得有些遗憾的时候,却只听十二公主突然大声问道:“父皇,晋王舅舅和千秋都受了罚,那汪靖南呢?我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他挟持大姐,要晋王舅舅交出什么勾结南朝的证据。更何况他还私底下蛊惑那个甄容去栽赃晋王舅舅!他才是最大逆不道的那个!这种人怎么配执掌秋狩司,至少也应该换人才是!”这一次,越千秋登时心里咯噔一下。他毫不犹豫地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直接朝十二公主看了过去。却只见她得意洋洋地朝他使了个眼色,仿佛在邀功请赏,他不禁捂着额头叹了一口气。告刁状也要分人的,你这样子,任谁都会觉得是被我迷得七荤八素忘乎所以,所以这不是我指使的也是我指使的。就算北燕皇帝本来打算重处汪靖南,说不定这会儿都要考虑考虑!与其说这是神助攻,不如说是拖后腿!就在越千秋心头哀嚎计划几乎失败的时候,皇帝却吐出了让他极度意外的两句话。“汪靖南失心疯了,让他告老致休吧!长珙,你暂时挑一挑秋狩司的担子。”真的假的……这是越小四和越千秋几乎同时生出的念头。那一刻,便宜父子俩几乎同时尽力压制住了怦怦直跳的心脏。紧跟着,越小四就立时坚辞道:“皇上,臣没干过这个,就连监秋狩司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总共只去过一回,还请皇上另择高明。”“让康乐帮你一把。”皇帝不容置疑地吩咐道,见越千秋咧嘴一笑,仿佛幸灾乐祸,他就指着越千秋补充道,“记住,除却那些最重要的军国大事之外,给朕多下点功夫,把这胆大包天的小子给朕好好查一查。之前秋狩司的那份资料还不够详尽。”越小四虽说才去了秋狩司一天,可南朝使团的资料他却特意调出来看过,越千秋那一份的详细程度,他已经很咂舌了。所以,他不禁头皮发麻地问道:“皇上要怎么个详尽?”“能多细就查多细,如果知道他从前一天三顿饭吃什么,那就最好。”越千秋终于听出皇帝这毫不掩饰的戏谑之意,忍不住讽刺道:“要是兰陵郡王查不出我的身世,皇帝陛下是不是准备把他撤了?那样的话他可就惨了,能堂而皇之查我的大吴武德司都没拿出个结果来,更何况隔着万水千山,只能遥遥指挥暗线的北燕秋狩司?”“朕没说要查你的身世。朕只想知道,你那爷爷究竟怎么带出你这么个小子的。从前皇后常说,从细微之处见为人秉性。只要查得够细,朕就不信你那爷爷的狐狸尾巴露不出来。到时候,朕有足够的自信可以牢牢捏住你们祖孙的弱点。”越千秋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然而,还不等他竭尽全力扳回一城,就只听皇帝淡淡地说道:“你们既然都在这里,朕就预先给你们打个招呼。朕已经决定,两日后亲征平叛。国事全都交给左右相处置,城中兵马尽由武陵王会同左右神武将军节制。”说到这里,他看也不看一群呆滞到极点的人,用极其平淡的语气说道:“好了,夜深之际,宫里也没地方留你们,你们该回哪去就回哪去。”越小四只觉得一个馅饼砸到头上的同时,还附带一个女监军,再加上一个非常棘手的任务,惊喜顿时减少了一多半。更何况,皇帝突然乾纲独断决定了亲征的时间表,留守的文臣武将,再加上萧敬先和越千秋一起的临时禁足令,他在看到机会的同时,也不禁心中悚然。在此次的事情上,自始至终,萧敬先充当的确实就是皇帝手中一把最锋利的刀。而现在刀用完了,皇帝虽说并没有因为此次的事件,除去萧敬先的王爵,折断这把刀,但某种卸磨杀驴的趋势却也已经相当明显。他来不及多想,只能顺势问出了最后一句话:“皇上,臣是今晚就把这小子送去晋王府?”越千秋顿时火冒三丈:“萧长珙,你什么意思,半夜三更把我扫地出门?告诉你,门都没有!你要再啰嗦,我偏赖在你家不走了!”皇帝懒得再搭理这种肤浅的斗嘴,一转身拂袖而去。他这一走,康乐连忙跟上,随行内侍和侍卫呼啦啦走了一多半,偌大的长缨宫前院,竟是就只剩下了这寥寥数人。没得到处罚,却也没得到褒奖的徐厚聪,此时此刻反而是最轻松的一个。他只觉得之前自己已经升迁太速,如今皇帝没有交待他什么,这反而是最好的结果。如果平叛时他能够随行护卫,那自然最好,如果不能,留下来整饬禁军,他也可以充分展现手腕。要知道,禁军三将军之中,汪枫必定会因为父亲汪靖南的告老致休受到影响,晋王萧敬先则要在家禁足十日,之后皇帝很可能会把人高高供着。既然没有了竞争对手,他若还不能脱颖而出,那这几十年如一日地锤炼苦熬岂不是白费?皇帝总不可能一直让身为内侍的赫金童真正统领禁军,那不过是个监军的角色。因此,他一点都没打算留下来和这些身份各有玄虚的人共处,客客气气一拱手道:“时候不早,我明日还要当值,先告辞了。”徐厚聪周到妥帖地团团一揖,随即拔腿就走。而他刚一离开,直起膝盖,缓缓站起来的萧敬先弹了弹衣裳前摆,看了越千秋一眼微微一笑,仿佛不记得刚刚那惊世骇俗的王爵赎罪之类的话语,竟一把拽起十二公主就往外走去。十二公主本来还老大不情愿,想对越千秋说几句话,可当听到耳畔传来那轻轻的来日方长四个字,她立时老实了下来,只在临走时使劲对越千秋眨了眨眼睛。越千秋才不理会她是什么意思,当这些人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他慢吞吞爬起来,拍了拍屁股,旋即似笑非笑地瞅着越小四。两个外人认定的死对头你眼看我眼,最终二话不说突然伸出了拳头。刹那间,就只听砰砰连响,两人顷刻之间连轰了彼此五拳,最后才同时疾退。“臭小子,不错嘛!我给你一晚上,明早滚蛋!”“你叫我滚就滚,我岂不是很没面子?不走,后天再说!”“放屁,皇上都金口玉言了,你还敢讨价还价?”“皇上又没说立时三刻就要我搬走!总之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别想支使我!”唇枪舌剑了几句,两人同时冷哼一声,随即气冲冲往外走去。只不过论及对宫里道路的熟悉,越千秋自然及不上越小四,到最后他不知不觉就落后了几步,只是闷头跟着前头那人。直到发现四周围仿佛越来越僻静了,他方才脚下有些迟疑。就在这时候,前头的人突然停了下来。猝不及防的越千秋虽说已经放慢了速度,可还是险些撞了上去,就在他急急忙忙想要稳住身形的时候,却只觉自己忽然被人紧紧抱在了怀里。如果是白天,他一定会不假思索地把那家伙推开,可如今是夜深人静之际,四周围没有人声,只有虫鸣,因此他在僵硬了片刻之后,并没有太过反抗。可发现越小四久久都没动弹,他还是忍不住叫道:“喂,你够了没有,肉麻死了!”“就当我在抱诺诺!”越小四低低笑了一声,等脚上被越千秋气得踩了一下,他才稍稍松开了手,却是趁机屈指弹了一下便宜儿子的额头,“应该就要告别了,回头到家里,你肯定不肯顺着我,索性就在这儿把该说的话都说完。等日后见到老爷子的时候,你记得告诉他,我一定会把平安带回去给他瞧的!”越千秋微微怔了怔,随即不禁生出了深深的感伤。哪怕他刚刚和越小四唇枪舌剑吵得再凶,明天也不可能真的赖在兰陵王府不走,临走时再在越小四书房里呆上很长时间也显得反常。眼下这时候,真的可以说是最后的告别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一拳捶在了越小四的肩膀上:“臭老爹,我和诺诺等你回来!” | 越千秋因拒绝承认自己是北燕人并不肯再进宫,引起十二公主的注意。十二公主最初对越千秋的行为措手不及,但随后又窃喜,觉得他是未来夫婿的合适人选。越千秋对十二公主的反复无常很是无奈,但也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在宫门前,十二公主邀请越千秋一起游览京城,越千秋则要帮晋王约见一个人。越千秋利用十二公主偷听了萧敬先与别人的交谈,萧敬先警告对方不要过多插手。越千秋和十二公主目睹了萧敬先和汪靖南的对峙,汪靖南质疑萧敬先与敌国高官私会,萧敬先否认。越千秋趁机制造混乱,混入秋狩司的人中。在混乱中,汪靖南挟持了大公主,萧敬先假装对大公主毫不关心,并在汪靖南分神时发起攻击。在混乱中,越千秋救出了大公主,并与萧敬先一同脱身。事件结束后,越千秋和萧敬先被皇帝召见,面对皇帝的质问,越千秋坦诚交代,并愿意承担后果。皇帝对越千秋不满,但萧敬先求情,最终皇帝只是轻微处罚。皇帝决定亲征平叛,将国事交给左右相处理,城中兵马由武陵王和左右神武将军控制。越千秋和越小四在宫中碰面,越小四承诺会把平安带回去给老爷子。 |
“嗖!”话音落下,杜少甫脚底玄气微微涌动,顿时身影踏着凌波逍遥步离去,转瞬间就消失在了山谷尽头。“李学长,为何还要放走那小子,他可是悬赏榜上的重犯啊。”不知道何时已经是被队员搀扶起的兵千里,此时继续被执法队员搀扶上前,目视着杜少甫身影消失之后,这才对李宇宵说道,浑身气息虚弱不堪,身上的模样,也只能够用凄惨来形容了。“我说的话,你难道没有听见么,一天之内,谁也不准追他。”李宇宵瞥了一眼兵千里,道:“何况你们去追,怕也只是找死而已,那小子不是不敢杀人,反正都已经杀了两个了,你们没有那个实力,就少惦记着别人,若是蹦跶的惹人烦,到时候丢了小命,也只能够怪你们自己活该!”“是……”所有执法队员闻言,顿时讪讪点头,不敢再说话。杜小蔓黛眉紧蹙,神色凝重,久久之后,懒懒一笑,拢了拢头上青丝,嘴角含着丝丝笑意,却并不言语,只是静静的看着那紫袍少年离去的方向。……………………“杜少甫,你干嘛刚刚不让我吃了那灵器,我感觉到那灵器可不凡的,比起上次吃的那一件灵器要好。”“你的实力还是不够啊,竟然连那家伙都抵挡不住,其实刚刚那家伙催动脉魂的时候,你应该催动你自己的脉魂的,到时候我心情好,说不定帮你一点小忙,就能够干掉那家伙的脉魂了。<s。 好看在线>”“…………”密林内,杜少甫急速奔逃,虽然那潘煜走了,不过不代表那家伙不会再追上来,因此丝毫不敢停留。而妖石的声音要一直在说话,那声音诡异的像是在杜少甫脑海内传出。“你就会说风凉话,我和他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也没见你帮忙啊。”杜少甫一边逃,一边呵斥说道。妖石说道:“你又没让我帮忙,何况我现在也没办法帮你,不过等我突破之后,以后要是高兴的话,倒是能够帮你一些了。”“那等你突破后再说吧,我得先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疗伤。”杜少甫说道,此时伤痕累累,消耗殆尽,光荣的登上了悬赏榜,怕是会引来不少的人对悬赏的积分感兴趣吧,若是随便碰上一个老生的话,现在的自己估计就抗衡不下,所以一定得尽快恢复才行。杜少甫最担心的还是一天之后,李云霄就会追上来。若是遇上那李宇宵,杜少甫捉摸着自己怕是全盛时期也不会是对手,那家伙比起潘煜的实力,怕是又要恐怖的多了。至于潘煜,杜少甫担心那家伙会追上来,但也估计着那家伙现在也和自己一样的消耗殆尽和重创,加上还有着李宇宵的震慑,所以,那潘煜就算是要来追杀自己,也一定会等到他恢复如初之后。“你被那么多人追杀,是应该先找个地方疗伤的,可别要连累了我就好。”妖石火上浇油的打击着杜少甫,蓦地,那颇为稚嫩的声音微微一滞,声音顿时在杜少甫脑海中传开,道:“杜少甫,往右侧去,不要去前面了。”杜少甫身影顿时停滞在了密林之中,透过密林树叶缝隙望过去,右侧乃是一片连亘山峰,没有密林遮盖,怕是更不安全,问道:“往右边做什么?”“我感觉到了右边有灵药的气息,气息很弱,难以发现,不过我能够肯定,那边有灵药,而且应该是数量不少,总之气息很奇怪。”妖石说道。“有灵药,数量还不少。”杜少甫蹙眉,此时身上伤势极重,消耗殆尽,还不知道能够跑多远,更重要的是随时会遇到的危险,犹豫了一下后,将怀中的妖石掏了出来,问道:“你能够感觉到有多远么?”“翻过几座山应该就到了,那边气息很怪,但一定是有灵药,我敢肯定,那边一定是一个好地方。”妖石双眼若隐若现,以颇为肯定的语气对杜少甫说道。“反正也不远,那就去吧。”杜少甫把心一横,反正密林内也一样的不安全,或许前面会有意外之地发现,说不定到时候还安全一些。咬咬牙,跺跺脚,杜少甫从乾坤袋中掏出了一把霞光弥漫的灵药塞进了嘴中嚼了起来,狼吞虎咽的就吞进了腹中。“给我一点。”感觉到灵药气息,妖石顿时大声说道。“你不是说前面有灵药么,到时候找到之后一人一半,你爱怎么吃就怎么吃。”杜少甫说道,然后直接冲出密林,望右侧连亘群山而去。“杜少甫,你这小气鬼,不就是怕我吃了你的灵药么。”妖石大声抗议。“你知道个屁,我这是勤俭持家,优良传统。”杜少甫压根不在乎自己小气,对妖石说道:“你大方,那你待会发现灵药之后你都给我,你别要啊。”“这……还是算了,你勤俭持家吧,以后也别打我那一份灵药的主意就好了。”妖石说道。“我看我还是帮你取个名字吧,你是妖石,就叫你小妖吧。”杜少甫奔逃,身影从连亘山峰中掠过,速度快的让人难以看清楚,宛如残影,丝毫不敢耽搁。“我感觉我是神石,我不是妖石,能不能够叫我石神?”妖石说道。“你被童牛尿淋过,干脆叫你尿神好不好?”杜少甫说道。“呃……”妖石愕然,然后对杜少甫说道:“小妖就小妖吧,我不挑了还不成么。”…………………………………………天武学院,广场上,巨大高耸玉璧之前,一百榜单的第八十八个名字之上,赫然跳跃着杜少甫三个字。“第八十八,杜少甫,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啊。”玉璧之前,一个绝色女子而立,纤长的美腿,前凸后翘的弧度,魔鬼般惹火的身材勾勒出动人诱惑的弧度,加上那本就是绝美的容颜,简直是勾人魂魄一般。绝色女子静静的站着,令得此时广场周围的不少青年目光身不由己的舍不得移开,想要多看两眼,但有不敢直视。“你是不知道,那家伙太凶悍了,杀了两个老生,废了三个老生,拘捕执法队,还抢了很多的乾坤袋,执法队找了这么多天,都还没有奈何他呢。”绝美女子的身边,一个清秀女子说道,正是吕佳雪。“这小混蛋。”劲装女子娇颜凝重,抬头恨恨的登了一眼眼前玉璧之上的第八十六个名字,然后又望了望高居悬赏榜上第二的名字,喃喃低声轻道:“好一对父子,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啊。”“你嘀咕什么呢?”吕佳雪对欧阳爽问道。绝美劲装女子,正是刚刚不久前才回到学院的欧阳爽。“没什么。”欧阳爽回过神来,对吕佳雪说道:“佳雪,有什么消息你帮我留意一下,我要先去一趟符院。”“好,有什么消息,我会去找你。”吕佳雪点头。“谢谢。”欧阳爽点头,然后立刻离去。她也才刚刚回到天武学院不久,正打算找人询问一下杜少甫有没有到天天武学院来,却第一时间就听到了整个学院都在讨论杜少甫,议论纷纷,满学院关注。最后得知整个事件之后,欧阳爽也只能够是苦笑了,击杀两个老生,废了三个老生,拘捕执法队,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说学院内竟然有人敢这么做的。………………………………群峰连亘,危峰兀立,怪石嶙峋,到处光秃秃的一片。“小妖,这就是你说有灵药的地方吗?”山头之上,杜少甫面色难堪,这哪里像是有灵药的地方,周围群山连亘,到处贫瘠,连丝毫灵药能量的波动都没有,根本就见不到半点灵药的痕迹。“错不了,你要相信我的天赋,就是这里,有着灵药的气息波动。”小妖肯定的说道,到了现在还依然肯定着。杜少甫望着周围,周围贫瘠的天地能量都极为薄弱,哪里像是有着灵药存在的样子,怕是有灵药存在都根本没办法存活吧,双眼狠狠的瞪着小妖道:“你若是敢忽悠我,我今天就让你再尝尝童子尿。”第二百四十二章 :发现宝药第二百四十二章:发现宝药七更。“杜少甫,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很低俗,又低级趣味么?”小妖怒道,目光打量着周围,然后体表之上有着金色的符箓秘纹逐渐波动,那若隐若现颇为虚幻的双眼中,开始有着些许金色光芒蔓延而出,而后骤然惊喜道:“哈哈,我就说我怎么会察觉错误呢,原来是有着幻阵和封印合二为一,难怪难以发现呢。”“这里是幻阵和封印之地?”杜少甫望着周围,目光诧异,自己也是身为灵符师,但竟然是丝毫也没有感觉到。“当然,要不是我有着天赋手段,才难以发现了,若是走了进去,怕是就要深陷其中,根本就走不出来了。”小妖得意的说道,这可是它的绝对天赋,道:“我能够感觉到,灵药就在幻阵和封印之内。”“你高兴个屁,有幻阵和封印,我们也进不去。”杜少甫瞪着小妖说道,这幻阵和封印感都感觉不出来,自然就没办法破开了。何况就算是有那个本事破开,怕是自己现在也没时间和力气来破开这幻阵和封印。小妖瞪了杜少甫一眼,然后说道:“你知道什么,难道忘记了么,一般的封印和符阵,对我来说根本无效,我想进就进,想出就出。”“那我怎么办?”闻言,杜少甫顿时下意识的就双手紧紧的握住了小妖。“你现在又进不去,我怎么知道你怎么办,要不然你在外面带着我,我带些灵药出来给你吃?”小妖对杜少甫说道。“不行。”杜少甫直接摇头,对小妖说道:“我不相信你,你得带我进去,要不然里面的灵药肯定会被你全部吃了不可,你不带我进去,你也别想进去。”杜少甫是真的在此事上面不相信小妖,对于小妖来说,灵药什么的,一旦到了它的嘴中,怕是到时候连渣滓都不会留下来。“杜少甫,你这混蛋,你捏痛我了,竟然敢不放心我,太无耻了。”小妖大声说道,童稚的声音中透着抗议。“小心驶得万年船。”杜少甫丝毫不在乎小妖的抗议。“好了,我带你进去就可以了。”小妖瞪了杜少甫一眼,说道:“你催动脉魂,遮盖在脉魂之内,然后我助你一臂之力,到时候我们就能够一起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这幻阵和封印之内了。”“好。”杜少甫惨白的脸庞带笑,然后目光一挑,说道:“这么说来,我若是进入里面,也不怕外面的追兵追了吧?”“那是当然,我感觉着这封印和符阵很是厉害,一般人根本就进不去的。”小妖说道。“嗤啦啦……”片刻时间之后,只见杜少甫周身符文掠动,沟通武脉,符文蔓延,背后一座五指山峰虚影霎时间蔓延而出。山峰虚影在杜少甫的背后衍生,演化,氤氲灵气蔓延,沟通天地能量,恐怖的威能蔓延,如同是被赋予了生命,然后逐渐笼罩身躯,顿时整个人也被笼罩在了山峰虚影之下。“呼……”与之同时,小妖体表之上,金色符箓秘纹闪烁,亦是还有着其它色泽光芒蔓延,光彩斑斓,最后蔓延在了杜少甫周身的山峰虚影之上,两者似乎能够尽数相融。………………神秘的地域,都是苍翠欲滴的浓绿,群山连亘,天地能量浓郁的惊人,像是雾气一般一缕缕地缠在山峰腰间,山河蜿蜒,澄蓝澈底,两岸灵山,袅娜迎人。山脉连绵,放眼望去却是云雾缭绕,山径蜿蜒曲折,像一条彩带从云间飘落下来,影影绰绰的群山披着蝉翼般的薄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大地上,霞光弥漫,七彩斑斓,奇花异草数不胜数。“嗤啦……”空间泛起波动,有着一股诡异的能量,像是能够扭曲虚空,随即一块山峰虚影蔓延着符箓秘纹,像是凭空而出一般,最后符箓秘纹收敛,一个紫袍少年显露而出。而当少年的目光望向周围,见到此时眼中出现的一幕之时,顿时目光为之呆滞。少年只见自己已经身在了一处色彩斑斓的世界之中,霞光蔓延,流光溢彩,到处都是奇花异草,满山坡都是灵药,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这世界之内,山峰连亘,云雾地能量浓郁,如梦如幻,宛如虚幻的世界一般。就连随地的一根杂草,随地的一枚石头,那都是晶莹剔透,波动霞光。灵药,这里面到处都是灵药,蔓延浓郁惊人的波动。药香诱人,目光所能够望到的地方,那都是灵药,就像是来到了灵药的世界。“灵药,都是灵药啊,这下够吃了,吃饱的都没有问题了。”紫袍少年的手中,一块山峰石头开口说话,有眼有嘴,极为玄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多的灵药啊?”杜少甫此刻间也完全震惊了,到了这空间内,感觉灵气bi人,就连体内的玄气都流动的快了不少。空气中都是灵药的味道,多闻几下,都是能够得到好处一般。“莫不是是学院的药田。”杜少甫喃喃轻道,上次不知道听起说起过,学院有着自己的药田,还有着记名学生会负责灵药的照顾和种植的。“管它这是什么地方呢,我们只负责吃灵药就好。”小妖说道,模样兴奋不已,对杜少甫说道:“记得我们的约定,你一半我一半,可不能够抢我的。”“这么多,我抢你的做什么。”杜少甫说道,弯腰拔除一株霞光蔓延的灵草,直接塞进了腹中,这吃一点补一点,可是大补之物啊,绝对不能够浪费和错过了。就算是学院的又怎么样,这么多灵药,吃了丢了,只要不被抓到,那就没事。杜少甫心中暗道,就算是学院知道是自己偷了灵药又怎么样,反正执法队也在到处找自己,也上了悬赏榜,那何必再和学院客气,惹一个麻烦是麻烦,惹两个麻烦也是麻烦。“没出息的家伙,这些都是低级灵药,还没有成熟呢,吃一辈子你也得不到太多的效果,我感觉到前面有着宝药的气息,那才是重宝啊。”小妖说道,虚幻般的双眼中蔓延着金色光芒,此刻间可是兴奋不已。“宝药,哪里有宝药。”杜少甫闻言,顿时目光大亮,宝药,那真的可是重宝之宝了。身为灵符师,得到甄清醇指点过不少大的灵药知识,杜少甫自然是知道宝药的来历。宝药,对于外界来说,那可是等于传说中才存在的宝物,据说宝药都是有着令得死人复生,白骨生肉,枯木逢春的恐怖作用,完全超越灵药。而一些顶级的灵药成熟之后,若是有幸能够得到机缘,说不定也能够晋级道宝药的地步。传言宝药,那都是炼制传说之中那种品阶的丹药主材料。“我感觉到前面就有宝药的气息,我们快过去。”小妖催促着杜少甫,比起杜少甫还要着急的多,早就口水直流了。正因为是感觉到了宝药的气息,所以此时对于周围的灵药,小妖才没有了什么太大的兴趣。“好,我们快过去。”杜少甫点头,然后按着小妖指示的方向,顿时奔向了前方。“好大的药田啊,真是恐怖。”一路所过,翻山越岭,杜少甫所到之处,无论是山峰还是沙滩,无论是岩石缝隙还是沙滩上,到处都是灵药。霞光蔓延,灵气波动惊人,宛如云雾飘动,七彩斑斓,流光溢动,如梦如幻,虚幻的宛如神话世界。杜少甫一路所过,忍不住拔出了不少的灵药塞进了嘴中,越是往里面,那灵药层次就越是高。最后小妖都是忍不住了,叫嚷着接连吞进了好几株霞光熠熠的灵药,这才不忍离去。要不是因为感觉到了宝药的气息,怕是不吃一个饱,那是不可能会离去的了。一路上,杜少甫一开始还担心会不会在这里面遇到人,不过最后发现这里面压根就没有任何人,除了满世界的灵药,还是满世界的灵药,这里面就是灵药的世界。半个时辰之后,两座山峰的中间峡谷中,周围郁郁葱葱,灵草奇花,佳木霞石,中间出一片霞光蔓延大的土壤。这土壤却是极为奇怪,霞光蔓延,宛如烟雾,却是寸草不生,不过却是有着一株差不多一人高的奇特灵树例外。那一人高的灵树也很是奇怪,小碗口大小,枝叶稀疏,就如同是竹子一般,但是却是粗枝大叶,通体呈青色,晶莹剔透,蔓延霞光,璀璨夺目。而在树冠的位置,则是凝结着一枚婴儿拳头大小的灵果,通体白青交替,符文蔓延。这种符文极为特别,像是蔓延着一种特殊的波动,透着一种道韵一般。“呼啦啦!”远远的看着那一枚能白青交替的灵果,都是能够感觉道一股恐怖的波动在荡漾,那浓郁的药香冲天而起,荡漾周空。第二百四十三章 :小妖暴走第二百四十三章:小妖暴走八更。“青竹韵灵果,那是宝药,宝药青竹韵灵果。”若隐若现的虚幻目光望着远方的灵果,小妖忍不住惊呼,声音很是兴奋。“小子,青竹韵灵果,你一定不能够放过,这可是天大的机缘啊,可别让那神石给吃了,给它吃不如给你吃。”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进了杜少甫的耳中,正是甄清醇的声音。“小妖,有强者来了。”突然,杜少甫对手中的小妖说道,然后微微转身。“在哪里,我们先躲一下,一定要吃了那宝药,我忍不住要吃……。”小妖顿时说道。“咻……”而就在小妖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的时候,蓦地,其便是被杜少甫狠狠的扔向了远方,如同是冲击炮一般爆射而去。“杜少甫,你这无耻的人类,我明白了,你要独吞宝药啊…………”小妖稚嫩的声音越传越远,被杜少甫不知道扔飞了几百米,咻的一声就看不见了。“快夺宝药,要不然小妖可不会放过的。”杜少甫向后扔出小妖的时候,便是急速扑向了前方的灵果而去。青竹韵灵果一共才一枚,根本没法平分。瞧着小妖那兴奋流口水大的模样,杜少甫不用想也知道小妖不会让给自己的。所以还不如用最简单的办法,先吃进自己的肚子里面再说。“清醇哥,你终于醒了么,感觉怎么样了?”杜少甫一边奔向灵果,一边对甄清醇问道。“我还好,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青竹韵灵果的?”甄清醇的声音从杜少甫怀中的小塔内传出,说道:“我感觉着你现在的气息,似乎是很惨啊,莫不是又惹上什么大麻烦了?”“说来话长,这件事情到时候再和你说。”杜少甫苦笑,短短几个奔跑便是一件跃上了那霞光蔓延的土壤,就快要到了青竹韵灵果的面前了。“呼啦啦!”越是靠近,那浓郁的药香越发浓郁,惊人的能量波动荡漾。“杜少甫,无耻的杜少甫,那宝药我要吃,你快放开。”稚嫩的声音传出,就在此时,只见杜少甫的身后远处,刚刚被杜少甫阴了的小妖,此刻间却是体表包裹着符箓秘纹,通体宛如流光,然后急速在地面滚动,以恐怖的速度竟然直接追了上来。此时小妖的那速度,似乎比起杜少甫来还要快上不少的。“小子,快,那神石追上来了,你一定要得到青竹韵灵果,若是能够吃了那宝药,对你有着巨大的作用,这是天大的机缘。”甄清醇似乎也感觉到了小妖急速追了上来,顿时催促着杜少甫。杜少甫加速,全力跃出,终于是接近了青竹韵灵果,脚步跺地,身躯跃出,一把直接抓向了那药香荡漾,能量惊人的青竹韵灵果而去。“无耻的杜少甫,你休想甩开我!”稚嫩的声音就在杜少甫的耳边传来,此刻小妖的速度简直是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咻的一声便是直接从杜少甫的脸颊前越过。而这时候,脚步离地跃出,杜少甫的一手眼看就要抓住青竹韵灵果在掌心了。“嗤!”金色流光冲出,小妖直接撞击在了杜少甫的手掌上,一股巨大的冲击力顿时将杜少甫的手掌弹开。“砰!”那一股巨大的冲击力震的杜少甫虎口发麻,掌心疼痛,手掌也直接被震开。“哈哈,无耻的杜少甫,你是偷吃不到青竹韵灵…果……啊…………”震开杜少甫的手掌,小妖顿时高兴大笑,只是话音还没有尽数落下,那笑声顿时就变成了咆哮声,大声喝道:“杜少甫,你这混蛋,不要啊,不要……”这电光火石间,只见杜少甫手掌被震开,但脚掌离地,身在虚空,却是借势身躯直接倾斜一丝,然后张开嘴巴,一股吸力吸扯,顿时就趁机将那晶莹剔透的青竹韵灵果,直接吸扯进入了嘴中。根本就没有时间细看青竹韵灵果长什么模样,杜少甫直接一咬,只感觉这青竹韵灵果化作了一股温和的舒爽的液体,带着清香和甘甜,从喉咙滑过,然后就滑进了自己的腹中。“混蛋,杜少甫,你太无耻了,无耻啊…你给我吐出来宝药来…”小妖咆哮暴走,身躯包裹着淡金色符箓秘纹,像是皮球一般在霞光土壤上不停的弹跳,完全暴走状态。“我都吃了,怎么吐给你,好了,这里面所有的灵药,我都不和你抢了,随你怎么吃,如何?。”杜少甫满意一笑,终于是险险的将宝药吃进了肚子中,差一点点就是要落在小妖的嘴中了。“其它灵药怎么能够和宝药相比啊,就算是‘金中李’都没办法比。你这无耻的天杀的,你是专门抢我的灵药啊,人心险恶,人类奸诈狡猾,和你们人类在一起太吃亏了,我不要和你在一起了。”小妖暴走,稚嫩的声音气的咆哮不休,它没想到杜少甫竟然那么无耻,直接将它扔开,然后夺取宝药。这简直是丧心病狂的无耻啊!“别生气了,大不了我下次遇到宝药了,我一定让给你吃。”杜少甫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感觉着自己刚刚的生张熟魏,似乎也是有那么一丢丢的不好意思了。“你以为宝药到处都是啊,还下次遇到,再也没有下次了,我再也不会带你找灵药了,我刚刚就不该带你进来的,我的宝药啊。”小妖抓狂,心中暗暗发誓,它以后再也不会带着这丧心病狂的杜少甫找灵药的,刚刚也不应该带着这家伙的进来的,若是刚刚不带着这无耻的家伙进来,现在那吃宝药的人就已经是它了。“糟糕,怎么会这么狂暴。”蓦地,杜少甫面色大变,刚刚青竹韵灵果所化作的能量还极为温顺,但一到了腹中,就化作一股异常凶猛的能量扩散而开,狂暴的能量就像是一只凶兽苏醒,顿时在体内来回的冲撞。杜少甫本身就重伤在身,还消耗殆尽,此时青竹韵灵果所化的狂暴能量在体内扩散而开,狂暴的灵药能量简直是只有用恐怖来形容。“轰隆隆!”一股股青竹韵灵果所化的能量,此时在杜少甫体内横冲直撞。强烈的剧痛顿时一次次的袭来,那等狂暴之力,似乎要摧毁一切。若不是杜少甫的**极为强悍的话,怕是就刚刚这几个喘息的时间,就直接要被爆体而亡了。“呼啦啦!”体内灵药能量狂暴,杜少甫的体表之上,也随即蔓延出了霞光,身躯膨胀,有着灵药符文波动。一股股狂暴的能量在杜少甫体表游荡,欲要破体而出,让得杜少甫此时通体流光熠熠,浑身霞光弥漫,一股药香荡漾开去。“好香啊,像是青竹韵灵果的气息,真的好想吃了你这丧心病狂的家伙,让你生吃宝药,撑不死你。”小妖见到杜少甫的模样,顿时就解气了不少,虚幻般的双目望着那霞光弥漫,药香荡漾的杜少甫,隐隐间有着一些流口水的样子。“啊……”体内狂暴的能量扩散下,就算是有着强悍的**,此时的杜少甫也忍不住大声惨叫一声,狂暴的灵药能量似乎是就要摧毁自己的**,能量超乎想象的庞大好汉。“小子,我让你得到青竹韵灵果,可没有让你生吃啊,脉动境层次生吃宝药,你也应该算是前无古人了。”甄清醇的声音传出,急忙对杜少甫说道:“赶快吐纳,炼化体内的能量,快。”闻言,杜少甫也顾不上许多了,立刻就地在青竹韵灵果树下盘膝而坐,修炼手印凝结而出,运转金翅大鹏鸟一族修炼功法,直接开始炼化。“轰隆隆!”体内的狂暴能量,一直还在如万兽奔腾一般翻涌,波动的空间颤动。杜少甫强忍着体内的剧痛,咬牙修炼吐纳,将那狂暴的能量开始着手开始炼化。落日沉没,银灰色的暮露,开始徐徐笼罩着山脉。古朴的庭院内,欧阳爽倩影静静的站着,也无法掩饰那火辣的身姿弧度,望着身前一个手持折扇的中年美男子,开口说道:“熙叔,那家伙都上了悬赏榜了,你若是不帮他,那就没人能够帮得上他了。”“你叫我帮他?”中年美男子手中折扇一收,修长的身形微微挺拔了一些,人到中年,丝毫不影响其俊朗,反而是越发的有着韵味,嘴角轻钩,目光似水,望着欧阳爽道:“丫头,你知不知道那小兔崽子到底做了什么,你让我怎么帮他?”欧阳爽望着中年美男子,大眼眸光波动,红唇轻咬,微微轻声说道:“熙叔,我知道那小子过分了,不过我了解了一下事情的经过,也不能够完全怪他一个人,何况这次出来,我爹娘还让我好好看着他的,若是他出了事情,我也没法回去和我爹娘交代的。熙叔,你不看我面子,那就看在我爹和我娘的面子上,帮帮那小子吧。”感谢九重灵皇统帅大赏十六万,感谢。八更到,还有两更,小禹正在努力中。第二百四十四章 :八大王府第二百四十四章:八大王府九更。“别给我来这一套,我可不吃这一套。”中年美男子瞪了欧阳爽一眼,道:“那小兔崽子,简直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这下倒好,父子两人本都是天武学院的学生,最后都上了天武学院的悬赏榜,这也不失为天武学院的一段佳话了。”“噗嗤……”闻言,欧阳爽忍不住抿嘴笑出声来,父子两人都被高挂悬赏榜,好在还没有其他人知道那小子的身份。若是这消息传出,怕是足以震动整个天武学院。中年美男子手摇折扇,目视着欧阳爽,犹豫了一下,然后轻声说道:“我回来的时候,从其他长老那里收到了一些消息,据说不少长老都觉得那小子天赋不错,虽然是惹下了大祸,不过也还是有着回旋的可能的,至少是有大半的长老在支持从轻处置的,若是如此,到时候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危,也不会废了修为,但是吃些苦头是肯定少不了大的。”“呼……”闻言,欧阳爽松了一口气。“你这丫头也别高兴的太早了,这也是在那小子不再犯事的基础上,若是那小子再犯事,再祸害学院,那怕是那些长老也没办法一直护着他了。”中年美男子说道。“咦!”随着中年美男子话音落下,突然面色微动,然后从乾坤袋中掏出了一块玉简。“呼啦啦!”这玉简之上,此时符文光芒绽放,中年美男子目光微凝,然后手印凝结,一道符文光芒落在了玉简上,顿时玉简上一股流符文流光溢出,随即掠进了中年美男子的眉心内。中年美男子双眸微闭,数息之后,双眸睁开,望着欧阳爽,道:“丫头,告诉你一个感兴趣的消息。”“什么消息?”欧阳爽勾了勾唇角,顿时问道:“难道是杜少甫那小子的消息?”“在学院的所有长老,明天一早召开长老会议,怕是学院最近会发生什么大事了。”中年美男子说完,然后轻叹了叹,继续望着欧阳爽继续说道:“还有刚刚不久收到的消息,杜少甫那小子今天一举重创了四个执法队小队的队长,还再次拘捕,所以从悬赏榜上的排名排名,再次上升了九名,从八十八到七十九了。”…………………………………………“呼啦啦!”黄昏,天武学院中的一块广场上,巨大悬赏榜上,符文闪烁,耀眼光芒波动,吸引了大片人潮前来。榜单之上,此时第七十九名已经易主。原本地七十九名的榜单位置上,杜少甫三个字蔓延出红色的光芒。“第七十九名,杜少甫。”“杜少甫那小子竟然在悬赏榜上攀升了!”“听说今天早上,兵千里,秦朗,朱鼎,郭庆四人联手都被杜少甫一人重创了。”“不止如此,我可是听说天焰手潘煜去帮祝青报仇,结果和杜少甫两败俱伤,谁也没占到便宜。”“天啊,杜少甫那家伙的实力,究竟是到了何种恐怖的地步啊!”“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据说今天化魔戬李宇宵也插手了,那天祝青他们抢的一个记名学生,好像是李宇宵的表弟。”“………………”悬赏榜前,议论纷纷,无不是为之震骇。黑夜,天上缀满了闪闪发光的星星,像细碎的流沙铺成的银河斜躺在青色的天宇上。皓月当空,月华照耀宏伟宫殿。“父皇,这么晚你还不休息么?”一个身着橘红色劲装的少女轻轻走进雄伟大殿,高挑修长的双腿和盈盈不足一握的蛮腰,勾勒出动人弧线,清雅的气质中有着些许清冽,亲近的神态中,又有着令人不敢靠近的高贵。“胜男,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宫殿内,一个端坐查阅手中书简的中年大汉微微抬头,身躯颇为肥胖,小腹便便,个子不是太高,但自有一股绝对的威严,令人望而生畏。劲装少女点头,道:“安排的差不多了,也通知了谢王府,杜王府,欧阳王府,鬼王府,巫王府,郭王府,谷王府,将王府这八大王府的人,他们都表示到时候会派人一同前去天武学院。”“丫头,真是辛苦你了。”中年大汉微微一笑,然后对劲装少女说道:“前些天我收到一些天武学院的消息,你有没有兴趣听听?”“父皇有兴趣的消息,那肯定不是一般的消息,自然是要听听的。”劲装少女饶有兴趣,颔首,唇角轻扬,盈盈一笑,笑容动人,足以倾国倾城。中年大汉徐徐起身,身着龙袍,身上明明是没有任何的气息波动,却是让人不敢直视,说道:“听说天武学院这一次出了一个新生,十六七岁的年纪,实力却是异常恐怖,你三弟一招就被拍飞了,最近武榜上不少的人,也被其击败。”闻言,劲装少女目光一挑,明亮的眸子中抹过些许意外,随即抬头对龙袍大汉道:“父皇放心,神庭那边的人不会有任何的问题。““那就好,我也相信神庭那边的人。”龙袍大汉话音落下,然后目光望着劲装少女,道:“胜男,神庭虽然是你师门,不过我们毕竟是程家,帝国一直都姓程,和神庭的关系需要维护,有你在,我也放心。不过任何事情,都是需要一个分寸,千万要注意。”劲装少女点头,望着龙袍大汉说道:“父皇的意思我都明白,请放心吧,帝国只会越来越好。”“父皇自然是相信你的,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龙袍大汉望着劲装少女一笑,然后正色道:“那一切就交给你了。”“我已经用师门的名义送出了帖子到了天武学院,也收到了他们的回应,只等神庭的人过来,我们就可以去天武学院一行了。”劲装少女说道。清晨,万籁俱寂,朝霞渲染长空,山峦被涂抹上一层柔和的淡金色。霞光弥漫,灵药飘香,宛若神话世界般的空间内,青竹韵灵果树下,杜少甫盘膝而坐,体内的狂暴能量依然在继续奔涌,不过此时,杜少甫的周身亦是萦绕起了一片淡金色光圈,进入到了修炼的状态中。随着时间的过去,杜少甫体内的狂暴能量带给杜少甫的剧烈疼痛,此时倒是缓和了不少。一来是杜少甫也进入了修炼状态中,另外炼化了不少的药力,让体内的狂暴能量也减弱了一些。但也仅仅是减弱了一些而已,青竹韵灵果所化的能量还是磅礴无比,在体内狂猛涌动。缓缓的炼化着狂暴的药力能量,在金翅大鹏鸟一族的修炼功法下,炼化起来也是极为快速,将那滚滚的澎湃能量炼化,成为了杜少甫自己的精纯玄气。随着那磅礴的药力所化的能量盘踞在体内,杜少甫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筋骨肌肉,五脏六腑等,也在吸收着那等磅礴的药力,让身上的伤势在修炼中自行恢复,面色开始徐徐恢复了红润。霞光蔓延的土壤上,有着云雾缭绕。此刻间,杜少甫的身前不远,一个古铜色的小塔悬浮在霞光土壤之上,通体泛起了流光,符箓秘纹闪烁,小塔周围的空间气浪波动,将一股股霞光土壤内的霞光云雾吸扯进入了小塔之内。“无耻的杜少甫,我迟早会报仇的,下次你再也别想我带你去找灵药了。”漫山遍野的灵药中,小妖周身蔓延着符箓秘纹,跑到了层次最高的一片灵药区域,将一株株灵药不客气的吞进了体内,那小小的巴掌大小山峰体内,就像是无底洞一般,大片大片的灵药被吞噬,却是也填不饱它的肚子。清晨,满天红云,霞光喷薄而出,金光耀眼。一座高耸山峰之上,周围云雾缭绕。李宇宵身影跃上长空,挺拔身形悬浮而立,乌黑深邃的眼眸宗泛着些许红色的光芒,淡淡的红色长发披肩,有着一种令人难以言表的威严和魔邪。蓦地,李宇宵微微向后一挥,轻道:“时间到,开始追捕!”“是!”山峰之上,顿时又是九道身影腾空而起,竟然皆是脉灵境修为者。“嗖嗖……”十道身影,十股浩荡气息波动,顿时划破长空扑向了莽莽山脉中。天武学院,古朴的大殿,周围佳木茏葱,奇花熌灼,白石为栏,环抱池沿,奇草古藤穿石绕檐。大殿之内,布置简单,透着厚重。此刻大殿内,已经是有着十数个老者老妪,还有着十几个不少大汉和妇人端坐。虽然这些人一个个皆是气息收敛,但也能够觉察到,此刻这大殿之内的任何一人,绝对都是极为强横之辈。“诸位,天武学院收到了光明神庭的访帖,两个月之后,光明神庭的人将会来拜访我们天武学院,另外还有着石龙帝国八大王府的人陪同。”一个身形孔武有力的长袍老者,六旬模样,脸庞红润,对此时大殿内众人说道:“我相信这一次光明神殿来人拜访的原因,大家心中都有数,也各自做好准备就可,一切等院长出关之后再说吧。”九更到,还有一更,小禹继续努力。第二百四十五章 再做突破【暴十更】第二百四十五章再做突破暴十更。(本章由77nt.Com更新)(本章由就爱看书网92Ks.Com更新)众人闻言,脸庞上神色各有变化,但也都没有多说什么。“诸位,在此先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吧,青竹韵灵果已经成熟,估计七天之后,就是最佳采摘的时候。”上首一些,一个五旬左右的长裙妇人,目视着大殿内的众多长老说道。“青竹韵灵果,终于成熟了。”一个紫衣妇人微微一笑,目带笑意,年轻之时,怕是也定然是一位极为绝色的女子。“都已经二十年了吧,没想到第二枚青竹韵灵果又成熟了。”一个手持折扇的中年美男子说道,正是欧阳爽称之为熙叔的那中年男子。“是啊,都近二十年了吧。”长裙妇人微叹,轻道:“一切准备就绪,周院老早已经是在三年之前做好了准备,七天之后,只等青竹韵灵果到最佳采摘之期,便是能够入药成丹,到时候‘皇极丹’有望再度凝练而出。”“皇极丹啊,终于又能够见到皇极丹了。”一个老者闻言,目光微颤,忍不住有些心中激动,轻道:“二十年前,我天武学院药院炼制成皇极丹,器院炼制出‘雷龙’,震动四方。但却是没想到,那杜庭轩先夺了‘雷龙’,后夺‘皇极丹’,时隔二十年,终于又有机会炼制出皇极丹了。”“幸亏我天武学院内的灵药收藏不少,炼制皇极丹的配置灵药几乎都有,少的那几味灵药,这些年我们也都已经尽数收集。”长裙妇人目光中也透着些许激动,说道:“最重要的是主材料青竹韵灵果,当初有着两株,一前一后,二十年前另外的一枚青竹韵灵果还没有成熟,因此我们也就没有采摘,苦等了进二十年,七天之后,终于可以采摘了。”“周院老三年前就已经在准备了,希望到时候能够成功。”孔武有力的长袍老者,此刻目光也颇为期待,说道:“到时候我们严阵以待,当年周院老炼制皇极丹的时候,可是引来了不少强者窥探,若不是忌惮我天武学院,怕是就会有人趁机下手了。”“还有一事,这些天那记名学生杜少甫越发无法无天,不知道诸位长老怎么看,可想好了惩处之法?”一个长袍老者望着众人,道:“我天武学院毕有着天武学院的规矩,若是继续任其胡作非为,怕是不用多久,就会成为天武学院的笑柄。”“一个少年而已,小小年纪,估计贪玩,这次是过份了一些,但也不至于成为学院的笑柄,傅长老的这话倒是过于严重了。”原本说话的那紫衣妇人说道。“上官长老,我可是听说那杜少甫乃是你的亲传弟子杜小蔓的弟弟,你这也太维护弟子了吧。”长袍老者说道。紫衣妇人微微一笑,道:“听说傅长老有意收那张剑为亲传弟子,而这次张剑仗势欺新生,被人废了神阙,也算是咎由自取,你一个堂堂长老,何必和小孩一般计较呢。那杜少甫尚且年少,虽然顽劣,不过天赋惊人,若是能够好好调教,现在的这一批新生之中,又有谁能够相提并论,它日也好为我天武学院争光,发扬天武学院。”“上官长老说的对,杜少甫的那等天赋的确惊人,若是好好培养,它日怕是绝非池中之物。”“如此少年,就那般强悍,好好调教,怕是更为不凡。”“天武学院毕竟是有着规矩,天赋好,固然是好,但也不能够纵容无法无天。”“…………”一个个长老争执,中年美男子静静的听着众人的争执,没有搭话,只是静静的观望着。人群坐席中,那廖姓长老也没有说话,也是在静静的望着众人的争执。……………………………………时间徐徐够过去,执法队第二小队,化魔戬李宇宵亲自带队追铺杜少甫的消息,也早已经在天武学院内传出。然后就在所有天武学院学生都以为化魔戬李宇宵出手,那杜少甫怕是手到擒来了的时候,却是整整两天过去之后,所有人连杜少甫的影子都没有找到,杜少甫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据说李宇宵还动用了不少地灵鼠搜寻,也一无所获。也不知道那杜少甫躲到哪里去路,像是凭空消失不见了一般。霞光弥漫的空间,到处灵药成群,宛如世外净土。青竹韵灵果树下,杜少甫盘膝而坐,比起三天前来的惨白面色来,此时已经是一片红润。杜少甫周身笼罩淡金色光芒,符箓秘纹萦绕,蔓延出一股霸道威压,震动的空间波纹自周身为中心,不停的蔓延开去,如水面波澜起伏。在这等气息下,杜少甫原本身上的伤势也在以极快的速度恢复,强大的**完好如初,越发强悍。身上的气息不停的攀升,杜少甫像是浑然不知,周身金色光芒越来越耀眼。如此一直持续道了入夜,当夜幕降临,青竹韵灵果树下,杜少甫周身的金色光芒越发的璀璨,像是成为了这空间之内的唯一,周围天地能量都在为之荡漾波动。“呼啦啦!”空间内,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影响,云雾波动,气息越发惊人。终于,某一刻,耀眼的金色光圈之内,一股狂猛的能量波动暴涌而出,犹如被压抑的火山般,骤然喷发。“砰!”这一霎,杜少甫的神阙之内,也传出了一声闷响声,体内经络之中,一股股的精纯玄气顿时涌进了神阙之内,将神阙再度扩展。“嗡嗡!”有声响传出,犹如风雷,响彻夜空。这一霎,杜少甫周身金色光圈之内,有着耀眼的符箓秘纹蔓延而出,光芒耀眼,强烈的光华,从青竹韵灵果树周围蔓延荡漾开去。这一刻,杜少甫身上的气息,竟然是奇迹般的从脉动境彼岸层次,踏足到了脉动境圆满层次。“呼啦啦……”久久之后,夜幕中的动静徐徐消散。但杜少甫依然还是盘膝而坐着,周围继续笼罩着淡金色光芒,继续炼化着体内那磅礴的药力能量。此刻虽然是再做突破,但杜少甫能够感觉到体内青竹韵灵果所化的能量,还只是被自己炼化了两三成而已,可见那青竹韵灵果内蕴含了何等恐怖的能量。随着炼化青竹韵灵果,杜少甫也感觉到了另外的一些变化。青竹韵灵果内所化的磅礴能量中,似乎是还蕴含着了一股神秘药力。这些药力极为玄奥,难以令人察觉,悄无声息的融进了自己的肌肉细胞深处,融进了自己的脑海之内,进入了泥丸宫中,那种感觉,就像是空气一般,能够感觉到它的存在,却是无法言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体内还有着磅礴的能量,杜少甫继续炼化。如此,时间在杜少甫的修炼中,继续浑然不知般的流逝。天武学院中,随着化魔戬李宇宵亲自带队追捕杜少甫,足足六天时间过去了,但结果却是依然连杜少甫的影子都没有见到,这消息一经传出,顿时令得整个学院哗然。“怕是没有人能够擒住那杜少甫了。”“化魔戬李宇宵都找不到,其他人就更加不想了。”“………………”在整个学院议论杜少甫的同时,倒是也有传出了另外一件众人感兴趣的事情,有老生挑战武榜上的强者了。一个在天武符境之内闭关突破到了脉灵境的青年,出关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挑战武榜排名最后一名的欧阳爽。和平广场之上,两人一战,围观者可是不少。而在接下来的挑战之中,那青年虽然是不凡,但最后依然是败在了欧阳爽的手中,欧阳爽也同样突破到了脉灵境初登。原本有老生认为欧阳爽半年不在学院,怕是要击败的话,也是有着希望的。但这一战后,倒是打消了不少人心中原本跃跃欲试的心态,欧阳爽的实力,在同级之中绝对是极为强悍的,想要击败,绝对不太容易。又是一天清晨,晨曦照耀在连亘群峰,万物在沉睡中苏醒开来。旭日东升,漫山遍野的灵药上,密密麻麻的灵叶上滴落着晶莹剔透的露珠,清晨雾气升腾,霞光闪烁,显得七彩斑斓,越发如梦如幻。青竹韵灵果树下,金色符箓秘纹光圈笼罩,一个紫袍少年盘膝而坐,稍显少稚的脸庞上,透着刚毅和锐志,微闭的双眸上,浓眉如剑。“呼啦啦!”那金色符箓秘纹光圈之上,一股股强悍的气息波动荡漾开去,气势极为浑厚强悍。 气息强悍波动,气势浑厚惊人,周身金色符箓秘纹荡漾犹如海中海啸般翻涌。此刻间,杜少甫身上的气息也在急速攀升。”嗡嗡!”轰然之间,气息犹若飞剑般飙射,伴随着那翻涌的金色光圈,震动的周围空间隐隐间‘嗡嗡’作响,势如风雷。“呼啦啦!”这等恐怖的气势下,金色光圈越发耀眼,逐渐波动在周围形成了一个空间气流漩涡。漩涡旋转,能够将周围弥漫的霞光都吸扯进去,越来越狂暴。就如同是一个不断旋转,而且还越来越巨大强悍的龙卷风暴。杜少甫盘膝而坐,连接着那金色耀眼,霞光弥漫的龙卷风暴,周围空间颤动,如波浪翻涌,远远望上去,震人心魄!体内,青竹韵灵果所化大的能量,正在不断的被杜少甫炼化成玄气。气息飙升,杜少甫周身的气息赫然已经是到脉动境圆满巅峰,但气息一直还在飙升,直接在狂飙,却是有如无底洞一般,没有饱满的尽头,如同失去了控制,杜少甫的脸庞,也开始狰狞起来。蓦地,吸收霞光土壤内的霞光能量的小塔内,甄清醇的声音急促传出:“小子,快压缩释放玄气,要不然就麻烦了,想要突破到脉灵境,脉魂是关键,你在脉魂上的领悟,还没有到能够突破到脉灵境的地步,玄气再饱满也无法突破。”“清醇哥,我停不下来了,青竹韵灵果蕴含的能量太磅礴,根本没办法释放。”杜少甫双眼睁开,目光赤红之色涌动,此刻间,青竹韵灵果所化作的药力能量,已经被涌进了神阙,充斥着浑身经络。“压缩释放,要不然你神阙会被撑爆不可,谁让你一口吃了青竹韵灵果的,那可是宝药啊,以你脉动境的修为层次,直接生吞,现在还撑死,已经是奇迹了。”小塔之内,甄清醇身影浮现而出,看着猥琐的目光,此时望着身前的那磅礴的能量风暴,满是凝重。“释放。”杜少甫手印不断变化,强行压制住自己体内的玄气,将玄气从神阙内排挤而出,若不然的话,无法突破,神阙就会被直接撑爆。“啊!”杜少甫嘴中发出痛苦的惨叫声,浑身膨胀颤抖,体内青竹韵灵果所化的一股澎湃能量炼化成了玄气进入神阙之内,此时又要排挤而出,像是要将躯体撑爆,要将神阙撑爆。而青竹韵灵果所化的能量还没有尽数炼化,还在翻涌而动。此时青竹韵灵果所化的能量,加上不得不强行从神阙之内排挤而出的大量玄气,在体内相互对撞,让杜少甫此时身躯就要爆开一般,剧烈的疼痛下,浑身颤抖。“嗤嗤!”与此同时,杜少甫泛红的双瞳目光,注视向了前空远处的一座庞大山峰,顿时身子站起,对着前方的山峰奔跑而去,周身连接金色耀眼,霞光弥漫的龙卷风暴。“轰隆隆!”杜少甫奔跑所过之处,能量龙卷风暴席卷,呼啸长空,山头飞沙走石,大片灵药灵草被掀翻在地,犹如飓风席卷而过,一片狼藉。“青竹韵灵果的药力太过于磅礴,麻烦大了。”杜少甫面色狰狞,此刻间只能够将排挤而出的玄气,还有青竹韵灵果所化的能量尽数融入到体内的筋骨肌肉中,像是‘淬炼金羽’那般来消耗,要不然自己的麻烦就大了。一路所过,能量风暴席卷,狂风呼啸,所过之处飞沙走石,灵药翻飞,灵草折断,连根拔起,这对于这一片灵药来说,简直就是灾难。“这无耻的家伙怕是要被撑爆了吧,难道走火入魔了?”不远处的一个山头之上,小妖跳在了一株灵树上,虚幻的的双目若隐若现,目光望着一路奔跑带着灾难的杜少甫,眼中充满着不少的疑惑。“轰!”杜少甫终于到了山峰之前,此刻间体内的能量和从神阙之内排挤出动的玄气疯狂对撞,只能够将体内的这些狂暴能量,像是‘淬炼金羽’一般的淬炼进入浑身皮肤肌肉中,要不然自己真的要被活生生撑爆不可。“淬炼金羽!”此刻别无它法,运转金翅大鹏鸟的练体之法,杜少甫顿时不停的冲击撞向了山峰石壁,像是‘淬炼金羽’那般的,希望能够将体内的能量淬炼进入筋骨肌肉中。“轰隆隆!”如此撞击下,山峰石壁顿时颤剧,大片大片的裂缝蔓延崩碎,碎石激射,像是整座山峰都在摇晃起来。这种撞击,亦是让得杜少甫撞击之处阵阵疼痛,剧烈疼痛之下,撞击之处的肌肉筋骨像是要麻木了。但这种麻木之下,却是随即有着狂猛的能量和玄气涌入而来,让得那麻木之处的筋骨肌肉吸收。“继续!”但杜少甫不敢有丝毫停滞,继续狠狠的自虐撞击山峰。筋骨肌肉在一次次的撞击疼痛麻木之后,都有着玄气和青竹韵灵果所化的能量急速流淌而过,然后筋骨肌肉开始吸收着能量。一丝丝的能量融合在了肌肉皮肤筋骨内,杜少甫能够感觉到,自己原本已经是达到伐骨洗髓的地步层次的**,此时在继续的淬炼下,**依然是还在进行着强化。毕竟,层次是层次,而强化的程度却是无限。就如同是两个修为层次一样的武者,但实力程度,却是有可能会有着天壤之别的。“轰隆隆……”一次次的撞击,杜少甫嘴中不时也发出痛苦的哀嚎声,‘轰隆隆’的闷响声不停响彻,大片的山峰岩石开始崩碎,然后被杜少甫撞击成了齑粉,像是要移山倒海。“那无耻的家伙难道真的走火入魔了么,又不像啊。”小妖远远的望着正在撞击山峰的杜少甫,目光越发的疑惑了起来。清晨,天武学院某一处,黎明的霞光渐渐蔓延,初升的太阳如火球一般,一刹间腾空而起,目光所望之处耀眼的彩霞掩映,光影千变万化,射下万千霞芒光柱,照耀在一簇簇一抹抹的的群山之上。群山连绵,山浪峰涛,层层叠叠。一大早,两座庞大的山峰之下,颇为宽阔的广场上,有着二三十人而立,气息收敛,但都是气度不凡,正是天武学院内,那符院的孙长老,武院的何虎长老,傅长老,上官长老等人。人群中,被欧阳爽叫做熙叔的中年美男子,还有那廖姓长老两人,此时也都在其中。“诸位,今天就是采摘青竹韵灵果的日子了,又等了二十年,终于等到了今天。”符院的孙长老目视着前方,目光中涌出难以掩盖的激动。“周院老也等了二十年,三年前就已经在着手准备,只等青竹韵灵果成熟,就能够入药了吧。”中年美男子轻道。“青竹韵灵果,难得的宝药,成熟之时,漫天灵韵霞光当空,足以数日不散,我们进去修炼数日,都能够得到莫大好处。”体型魁梧的何虎长老道。“碧月,快打开禁制吧,灵液已成,就等着青竹韵灵果了!”蓦地,有着苍老声音从半空传来,凭空清晰落在所有人耳中。“周院老已经在催促,诸位,我们该去采摘青竹韵灵果了。”孙长老话音落下,玄气涌出,长裙飘动,一股神芒顿时笼罩其中,一道道的手印凝结变化,前方之间空间波动,耀眼光芒迸射开来,中间一道光芒刺眼,逐渐蔓延,最后犹如在众人的眼前开启了一道空间之门。“呼啦啦!”霎时间,那空间之门内霞光耀眼,药香四溢,飘渺雾气波动荡漾。正努力赶稿中。第二百四十七章 :逮个正着第二百四十七章:逮个正着。“我们天武学院的药田,那可是不知道多少人眼红的。”望着空间之门内,何虎微笑道。孙长老闻言说道:“当初我天武学院的先辈,得到这一方灵山,专门培育灵药,布置上了幻阵和封印,谁也没法染指我天武学院的药田。两个月前,为了青竹韵灵果的成熟不出现任何的意外,我已经彻底关闭了药田,就连药田弟子也不能够进入,现在我们可以采摘青竹韵灵果了。”“宝药啊,我这辈子,也还没见过呢,上一次无缘一见。”上官长老轻道。中年美男子道:“据说二十年前,不少长老在青竹韵灵果成熟之后带来的灵韵霞光中领悟,可是得到了不少的好处。”“青竹韵灵果不凡啊。”何虎长老说道。“诸位,进药田吧。”孙长老话音落下,率先进入了空间之门。众多长老也是随即满怀期待,一道道身影顿时掠进了了空间之内。药田之内,山峰连亘,云雾地能量浓郁,像是雾气一般一缕缕地缠在山峰腰间,山河蜿蜒,澄蓝澈底,如梦如幻。大地上,霞光弥漫,七彩斑斓,奇花异草数不胜数,漫山遍野都是灵药,一股股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我天武学院的药田,不愧是让众多势力惦记的灵地。”山峰连亘,云雾飘渺,随地一枚石头都是晶莹剔透,波动霞光,这令得不少长老忍不住惊叹。 | 被潘煜追赶的杜少甫在山谷里奔逃,同时他也在寻找可以疗伤的安全之地。在妖石的指引下,杜少甫发现了一个幻阵和封印之地,进入幻阵就可以来到一个充满灵药的世界,杜少甫在这里疗伤。在灵药世界中,杜少甫和一只小妖争夺青竹韵灵果,最终杜少甫成功吞下这枚宝药,杜少甫的实力得到不断提升。但同时,杜少甫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这枚灵药能量太大,他只有淬炼一部分能量,以免被撑爆。天武学院的长老们准备采摘成熟的青竹韵灵果,原来这是一个对学院意义重大的宝药,但最终因为杜少甫的所作所为而空手而归。因此杜少甫的名字出现在了天武学院的悬赏榜上,欧阳爽回到学院得知此事后,她请求中年美男子帮助杜少甫,中年美男子最终并未拒绝。 |
“我还没想好。”白雨霏说道,“但是不能太近。”上次她逃到了江城,才不过一晚上的时间,她就已经被找到了,虽然那次可能是因为胡洛千联系了韩晓,从而暴露了她的行踪,但她知道,就算不用这种方法,裴青城也能找到她。秦笑阳想了想,说道:“你有比较想去的城市吗?不然送你出国?”“算了吧,身份证没在身上。”白雨霏说道,“我其实也想去个偏远一点的农村,民风淳朴一点的,离开之后就不再回来——这个孩子,我想把他生下来,偷偷生。”秦笑阳不解地拧紧了眉,其实他觉得,就算白雨霏担心庄缙和她抢抚养权,还有裴总在呢,他控制欲这么强的人,应该不会允许庄缙再来骚扰她们才对,白雨霏到底在怕什么?“既然这样,那就最好找个稍微现代化一些的地方。”秦笑阳说道,“去浙省吧,那边发展比较好,农村的条件也不差,而且在那边有些朋友,你想隐藏身份的话,他们多少可以起到一些作用,你觉得怎么样?”白雨霏其实不想去浙省,但他一番热情,她也不好拒绝,况且听说那边环境很好,也比较适合养胎,综合考虑一下,还是同意了。“对了,我的手机给你用。”准备离开的时候,秦笑阳突然说道,“不出意外的话,裴青城应该不会给我打电话,也省的再被他找到。”白雨霏不想欠他这么多,是以非常犹豫,秦笑阳就又说道:“还有一件事情很重要——你现在什么都没有,这样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肯定是不行的,城市里虽然有手机支付,但很多农村连手机都没有普及,你总要带些现金在身上。”“说的也是。”白雨霏突然想起来了,她虽然没带卡,但如果登录手机银行的话,可以直接在手机银行预约取款,或者她直接转给秦笑阳,和她换一些现金也可以。这么一想,倒是不好不拿了,于是也没有矫情,认真地跟秦笑阳道了谢,接过了他的手机,并完成了转账,和他兑换了一万块的现金带在身上。“你真的想好了是吗?”坐在秦笑阳的车上,秦笑阳说道,“确定要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生下这个孩子?”白雨霏迟疑了两秒,便坚定地点头道:“想好了。”“那就好。”秦笑阳说道,“只要你决定了的事情,我就支持你。我先带你去浙省,然后再考虑具体去哪个安静的地方,这样可以吗?”白雨霏十分感动,望着他的侧脸,朝他道谢:“秦笑阳,真的很谢谢你,这辈子能有一个你这样的朋友,真的太值了。”“可别这样。”秦笑阳摸了摸她的头发,语气非常温柔,“我帮你也有私心的。”白雨霏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便问道:“什么私心?”“孩子生下来要认我当爸爸。”秦笑阳模棱两可地说道,“将来我不一定会结婚,所以先给自己找个后代。你放心,我一定待他如亲生。”白雨霏笑着打了他一下,说道:“如果是认干爹,那还是可以考虑考虑。”“我就是说干爹啊,你以为是什么?”秦笑阳长得明明一副高冷的小鲜肉长相,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却会弯成一个月牙的形状,便显得非常面善。白雨霏无奈地跟着笑了笑,心里却十分愧疚,总感觉欠了他太多人情,将来怕是不好还。“你到后座去睡一会儿吧,醒来就该到了。”秦笑阳说道,“以后你要注意啊,孕妇一定要早睡早起才行,我知道你们画漫画的,作息都很乱,这样是不行的。为了孩子的健康,你必须也要养成健康的生活习惯。”白雨霏听着他话,不但不烦,反而觉得十分有人情味,心里暖暖的,不由说他:“知道啦,你好婆妈啊。”“还不是觉得你太不靠谱。”秦笑阳从后视镜里看着她,那眼神十分宠溺,“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睡觉吧,我不吵你了。”说着,打开车载音乐,里面是柔和的纯音乐。白雨霏本来满腔的心事,结果随着汽车平稳的行进,还是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她做了个梦,梦见白忠明和吴秀丽结婚的那天,大人们让她和白依依一起给她们当花童,白雨霏起先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晃晃悠悠地跟在他们身后,但两边的宾客不停地议论着她和白依依,言语间满是讽刺,她年纪虽小,人却不傻,所以在递捧花的时候,将捧花劈头盖脸地往吴秀丽脸上一砸,然后就跑了。全场哗然,那议论的声音让她害怕,她拼命躲,结果最后还是被人给抓住了,对方扯着她的手腕,把她拽进了新娘换衣服的后台。那儿没有一个人,比她高一个头的裴青城将她堵在那儿,板着张扑克脸,像是要揍她。白雨霏吓哭了,裴青城却没有打她,只是说道:“你可真蠢,扔捧花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把他们戒指扔了,让他们不要结婚。”“你、你也不想他们结婚吗?”白雨霏哭的一抽一抽的,“他们都说你是来抢我东西的,我妈妈没了,你们还要抢我东西,你们坏!我不要和你说话。”说着,抬手去打他。裴青城却不让她打,只是说道:“谁稀罕要你哪点东西?矮冬瓜!”“你凭什么骂人?”梦里的白雨霏觉得委屈的不行,看着缩小版的裴青城,只觉得天都塌了,“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为什么冲我凶?你是谁啊你!”小小的裴青城突然一笑,但他一咧开嘴,却露出了满口森白的獠牙,看起来无比地诡异。“那你为什么要把我杀掉?”长着裴青城五官的小怪物朝她逼近,用无比哀怨的声音质问她,“是我做的不好吗?你不想要我是不是?妈妈,你为什么不疼我?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白雨霏被他满脸的血泪吓得几乎魂飞魄散,猛地睁开眼,顿时觉得肚子处传来剧痛。“裴青城……”白雨霏捂着肚子,艰难地喊了一声,话一出口,才记起来现在是什么状况,不由僵了僵,忙改口道,“秦笑阳,我肚子好疼!”老天不会这么残忍,让那药起了作用吧?她后悔了,她想生下这个孩子了,不要这么对她!“别慌,不会有事的。”秦笑阳连忙安抚她,随即将车停在了路边,他们现在是在高速上,虽然很危险,但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这些了。紧接着,秦笑阳绕到后座,给白雨霏做简单的检查,他上学的时候选修过中医,这个时候又没有医疗设备,只能先大致判断一下。秦笑阳帮她把脉,眉头紧紧拧着,也生怕她会出什么事情,毕竟那打胎的药她的确吃下去了,就算突地及时,也难保不会出什么状况。“怎么样?是不是孩子有事?”白雨霏心如死灰,恨那一刻的自己为什么那么狠心。秦笑阳渐渐放下她的手腕,说道:“放心吧,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因为你今天情绪波动太大,加上身体本身就不好,动了胎气而已。”“真的?”白雨霏都快哭了,一听这话,又不敢再哭,忙做着深呼吸来调解自己的心情。秦笑阳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她又有点低烧,便说道:“我怎么会骗你呢?孩子暂时没事儿,但你自己也要争点气,不然情况还真的不好说。”“好,我……我冷静!”白雨霏不停地深呼吸,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让人心疼。秦笑阳担忧地按了按她手上的穴位,说道:“你有点低烧,但孕期不能吃药,只能物理降温,我先继续往前开,看看前面过路站有没有酒精之类的,你自己先缓解一下,不要再想那些事情了,知道吗?”“好。”白雨霏听话地点头,“我不想了,你先不要管我,或许我睡一会儿就好了。”秦笑阳心疼的要命,将西装脱下来给她盖着,上车之后又关了空调,迎着夜色继续往前开,半个小时过后,他们到了一个过路站,秦笑阳买了吃的,好不容易让店主卖给他一瓶高浓度的白酒,搭了一条毛巾在白雨霏的额头上给她做物理降温。快天亮的时候,白雨霏的烧终于退了下去,肚子的疼也消失了,两人这才松了口气。过路站前面不远就是浙省的一个地级市,两人简单地吃过早饭,秦笑阳有些疲惫,毕竟一晚上没有合眼,继续开反而不安全,于是找了个代驾,他选择在后座简单休息,白雨霏则坐在副驾驶。不过,等秦笑阳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白雨霏并没有在车上!“跟我一起的那个女孩儿呢?”秦笑阳简直要疯,抓住代价的衣领怒吼,“少了一个人你没看见吗?你到是什么人?这儿又是哪儿?”代驾却一脸无辜的表情,说道:“我、我是你找的代驾啊,大哥,那姑娘离开可不管我的事!”“到底怎么回事儿?”秦笑阳难得做出一副凶恶的样子,愤怒地催促道,“快说!”明明他睡着的时候她还在车上的,一觉醒来人却没了,除了这个代驾,他想不出别的谁有嫌疑,能把一个大活人弄丢了!代驾的小哥见他是真的发怒了,知道再瞒下去保不齐要被他一顿好打,便苦恼地说道:“真不管我的事,是那姑娘自己走的。”“什么?”秦笑阳用力把他掼在驾驶台上,怒道,“她什么时候走的,往哪儿去了?”代驾的小哥被他捶的几乎要吐血,连忙说道:“诶呦,你睡着的时候她就走了,我想喊你来着,她非不让……至于她去哪儿了,我是真不知道。”“你!”秦笑阳简直要气死了,长这么大都没这么无能为力过——人都走了这么久了,想追上又谈何容易?但代驾的小哥毕竟不知情,把他弄死了也是无妄,便叹了口无奈的气,逐渐冷静下来,朝他问道:“算了,回去吧,钱照付你。”“啊?回、回去啊?”那人年纪不大,见秦笑阳这落寞的语气,才惊觉自己可能办了件挺不靠谱的事情,完全懵了,不由试探道,“你、你们不是认识吗?想找她,你给她打电话呗。”秦笑阳知道他根本不懂,便也不理他,只是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在后座躺下,打算继续睡一会儿。不过,这车虽然大,但他毕竟个子高,一双长腿蜷在后座十分委屈,加上心里有事儿,自然越想越睡不着,反反复复都觉得白雨霏欠他一个解释。但同时他也清楚,白雨霏之所以不辞而别,肯定是不想跟他说明白,就算他打电话过去,对方也不一定接,说不定还要嫌他烦。秦笑阳这么多年都没觉得自己遇上过什么难题,白雨霏算是头一个,简直比他的博士论文还难写。躺了一会儿,他实在睡不着,便在猜测白雨霏究竟会去什么地方,想不出,就拿出电话给相熟的同学发了消息,让他给留意一下有白雨霏特征的监控,或者定位一下他的手机号,起码要保证她的安全。对方爽快地答应了,说马上找技术人员盯着去。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惹得小丫头不高兴了,想来想去也只有一点,那就是他坚持要带她来浙省的事儿。其实他的确有私心,秦母是浙省有名的女强人,如果白雨霏过来这里,她多少能替他照顾一下,而且,他也有借口经常过来看她,比任她去哪个不知名的山村要好的多,他相信白雨霏也能够明白。可他万万没想到,白雨霏会在中途不辞而别!或许她是觉得不该欠自己太多,或许是她想找一个彻底没人认识她的人开始新的人生,无论答案是什么,其实都只能说明一点——她心里没他。只要有一丝一毫,她都绝不会一句话都不给他留。秦笑阳突然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幽怨的心绪,这是他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说不上好,但其实并不算坏。因为在他心里,单恋也算是一种爱情,这种为别人牵肠挂肚的感觉也是种别样的浪漫。他向来是一个理智为先的人,因为理智,他可以对任何人笑脸相迎,可以忽略任何除医学以外的人际关系,因为他们不至于在他心里占据一定的位置,但现在,他很高兴自己心里住进了一位能够牵动他情绪的小可爱,让他变得更加有血有肉。“白雨霏,这次我先放过你。”秦笑阳想了想,给白雨霏发了条短信,“照顾好自己,什么时候想回来,给我打电话。”许久没得到回复,秦笑阳也不生气,目光深邃地摩挲着手机,又认真地跟她说:“再见。”白雨霏这次很快就回了,透着屏幕,他都能想象的到她的纠结,心下无奈,却不忍心逼她,只是将那几个小巧的字看了又看,上面写着:“对不起!再见……”“还知道对不起?”秦笑阳无奈地笑了一声,像是透过屏幕看到了白雨霏那张苦恼着的脸似的,在心里补充道,“这个小丫头,实在该打!你给我等着——下次再见到你,绝对就不会再给你逃开的机会了!” 你回来好不好“还知道对不起?”秦笑阳无奈地笑了一声,像是透过屏幕看到了白雨霏那张苦恼着的脸似的,在心里补充道,“这个小丫头,实在该打!你给我等着——下次再见到你,绝对就不会再给你逃开的机会了!”……白雨霏还不知道秦笑阳为了她的离开思考了那么多,但她对他真的非常愧疚,他这么辛苦地送她,她竟然连句告别都没和他说。但如果不是情非得已,她也不想隐瞒他,但她这辈子是不可能接受别人的感情的,为了避免给他带来更多的伤害,她只能逃开。其实在从医院出来之前,她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去哪儿了。她的一个朋友举办了一次偏远地区支教的活动,虽然报名已经结束了,但她强烈要求,加上这又不是什么坏事,所以就破例给她加了个名额。活动一共半年,全部人员在浙省省会集合,秦笑阳发短信来的时候她刚好坐上举办方准备的大巴。在屏幕上看到他名字的那一刻,她特别担心秦笑阳会质问她,到时候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解释,但好在秦笑阳完完全全地为她着想,并没有让她难堪。可这无疑让她更加愧疚,发誓以后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报答他。她正想着,此次活动的负责人就上了车,对众人说道:“各位,感谢大家对此次活动的支持,我们的车马上就要出发了,现在先点名签到,因为此次支教的地方比较偏远,为确保大家的安全,大家最好能听导游的安排,再次感谢大家对贫困地区教育的支持。”说着,负责人点名,并分发给每个人一个小袋子,里面装了各自的介绍信和应聘文书,并有当地教育局与相关负责人的电话,半年后如果想回来,打那个电话就可以。活动还挺正规的,加上她本来就是想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默默地将孩子生下来,条件艰苦一点也没什么,权当体验生活,所以总体还很满意。但她没想到随车的人里有个人会认识她!对方名叫周子豪,是一个干净清秀的青年,应该刚大学毕业吧,满腔的热血和热情,一直在跟她说话,她答应了几句,对方就试探地问她是不是霏霏雨雪。“我不是。”白雨霏笑笑,说道,“她离婚的消息我也关注了。”周子豪听见这话,有些失望,随即又说道:“说的也是啊,她那样的白富美,怎么可能会来做这么辛苦的事情?唉,要不是看这次钱给的还可以,我也不会过来的。”“这样啊。”白雨霏根本不想理他,但出于礼貌,还是点了点头,敷衍地应了一声。周子豪却像没听出来似的,愈发往她跟前凑,小声说道:“你去的是哪里啊?我跟你说,那些地方真的可穷可穷了,有的连水都没有,像你这么白白净净的,不要一个星期肯定就会被晒黑!不是我吓唬你。”“哦。”白雨霏扯出张报纸要看,摆明了不想和他说话。周子豪还在那儿喋喋不休地说道:“我看你也不像是缺钱的样子,你为什么要出来啊?你男朋友也忍心让你过去受苦?”“嗯。”白雨霏这下连伪装也不想伪装了,闭着眼睛装睡。周子豪盯着她白嫩的小脸看,本来还为她的冷淡而不悦,渐渐的竟然看呆了,尤其是这会儿刚出太阳,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她的脸上,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金光似的,整个人都似超凡脱俗了一般,让人移不开眼。他觉得呼吸有些粗重,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强迫自己别开视线。白雨霏却被他的视线看的无比难受,忍了一会儿,没忍住,见前座的一男一女也是互不认识,连尬聊都没有,于是便跟其中的男孩子说道:“我觉得有点晕车,我跟你换位置好不好?”“啊……可以可以。”对方很爽快地就答应了,期间还狐疑地看了周子豪一眼。周子豪再迟钝,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还在心底骂白雨霏不知好歹,决定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让她好看,反正支教的生活又苦又寂寞,把她丢在山区半年,什么清高也该磨平了,到时候,就是来求他,他还要考虑考虑。有的男人就是这样,总是自我感觉良好,幻想着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必须要围着他转,周子豪就是其中比较典型的,有了他,白雨霏这次支教之旅,显然没那么顺利。白雨霏暂时并没有想这些,她换到前座之后周子豪就没来骚扰她,而和她坐在一起的小姑娘挺老实的,一直在看书,没怎么说过话,她便又开始睡觉。自从她怀孕之后就有些嗜睡,但她一直以为是受伤导致的,但现在伤都好的差不多了,还是见天儿地困,估计就是怀孕的原因。可能是太累了吧,她睡的并不安稳,不一会儿就开始做梦。她梦见裴青城穿着一身垂坠感很好的白色绸衣,谪仙一般站在海上,云雾在他脚下,他没有穿鞋,骨节宽大的脚面却呈现出被火灼烧的画面。“你要彻底离开我了吗?”梦中的裴青城用一种近乎惨痛的语气问她,“要任我坠入这阿鼻地狱,真的不要我了吗?”白雨霏在梦中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痛,她朝着裴青城伸手,却怎么也够不到他。“回答我,雨霏……”裴青城落下泪来,表情依旧是淡漠的,可周身却开始冒出岩浆一般的火焰,将他半边身子都焚烧成了飞灰,落英一般缤纷地飘向在海空中,然而他却丝毫觉不出疼似的,只是执着地问白雨霏,“你回来,回来我身边,好不好?”白雨霏想喊他的名字,可费劲全身的力气也发不出声音,她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捆住了似的,只能眼看着裴青城在她面前化为灰烬!“裴青城!”白雨霏骤然惊醒,在座椅上空茫地喘息。入眼的是大巴车半旧的座椅,她才惊觉自己这是在做梦,然而梦中裴青城那近乎绝望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让她忍不住开始担心。“这会不会是什么预兆?”白雨霏整颗心都吊了起来,“难道、难道是他出事了?”裴青城的确出了点事儿。他刚从医院出来那会儿,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具行尸走肉,明明大步往前走,却根本不知道去哪儿,稍一琢磨,就又想回去找她,可她根本不想见他。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像是失了全世界——其实他只是从没拥有过她而已。不过就是一个小丫头嘛,怎么就这么喜欢呢?喜欢到,光是想到她冷漠的表情,整个人就如被穿透了一般,血淋淋地痛着。他冷笑一声,点了根烟在嘴里叼着,浓白的烟雾升腾而起,夜风卷起他的发丝,在路灯的映衬下,他的身影显得无比落寞,然而他的表情依旧是冷漠的,仿佛任何事都不能将他撼动,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灵魂已经千疮百孔了。其实也怪不得别人,这些年他对她的确不够好,而且,他跟方格的事儿是他故意没说清楚,白雨霏误会也是正常的,这么想着,他觉得这事儿或许还能挽回。可这一而再、再而三回去道歉,确实又不是他的风格,于是他真就没管白雨霏,自己开车离开了医院,打算去找胡洛千鬼混,他整颗心都揪着难受,必须要释放一下。胡洛千在韩晓家,裴青城打电话来的时候他刚好也在释放,那粗重的喘息一声一声顺着电流传到裴青城耳朵里,听的他直上头,总觉得他是故意在炫耀,临时把地点改到了两人常去的一家练自由搏击的拳馆。老子心情不好,你丫还在这秀恩爱?呵……不给你点教训都对不起被你骗走的韩晓。他心情不虞,忽地想起了被留在医院的方格,于是给留在那里的属下打电话,问他方格的情况,他留了三个人在那儿,这期间,三个人都没联系他,说明并没有出意外。“七点多那会儿方小姐就已经醒了,虽然精神还是不太好,但医生说并无大碍,注意伤口不能再裂开就行。”属下如实说道,“今晚我跟阿泰和小八他们轮守。”裴青城听到这个结果,放了心,却只惜字如金地说道:“做得好。”“应该的。”对方态度很恭敬,裴青城便把电话挂了,将导航的目的地调到即将要去的拳馆,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从后视镜里看到后面跟着一辆很眼熟的车,对方的挡风玻璃做过特殊处理,看不到开车的人。裴青城顿觉得无比烦躁。这些人可真是阴魂不散,上次到隔壁市去,和属下们部属这斩了他们一条手臂,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是吗?他冷笑一声,猛打方向盘,竟然在高速上直接转了个弯,不要命地往那辆车撞了过去!“之前给过你机会,自寻死路,可不要怪我!”裴青城心情不好,就想着让全世界都跟他一起不开心,根本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高价超跑直接撞在了对方的越野车上。对方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不按常理出牌,下意识地掏枪,裴青城却大步地走过来敲他们的窗户。这段路是市中心最繁华的路段之一,在这儿开枪显然是在找死,对方投鼠忌器,万不敢动作,裴青城却隔着窗户和他们说道:“商量商量?”“怎么?”对方额前冷汗直冒,假装这只是一起最普通不过的交通事故,“我可是直行的,是您来撞我的。”裴青城点点头,说道:“说的对,我是过错方,所以我要赔你钱,把你手机和银行账户给我,我改天把修理费打给你。”“为、为什么?”对方只想尽快脱身,可裴青城却早已察觉到他的目的似的,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坚决要赔钱给他。他当然不敢把信息给他,所以就这么僵持住了。而后面堵着的行人看不下去了,不少人都报了警。眼看着警察的鸣笛声越来越近,对方权衡了一下,觉得跟被警察抓走相比,还是杀死裴青城比较省事,于是直接拿出了枪,要对他动手。可他不知道,裴青城等的就是这一刻,见他举起了枪,顿时敏捷地将手伸进去,大掌抓住他的手腕,向上一拧,那人吃痛,手上的枪便落在了地上,裴青城将其踢到车底下。“你……”对方还想说话,裴青城却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对方吃痛,裴青城便好整以暇地拿出一块洁白的手帕,十分洁癖地将驾驶座的车门打开,然而把那人的上半身从车里面扯出来,夹在车门处,下一秒再用力地关上门!对方顿时猛吐出一口血,觉得自己被夹成了两半!“谁派你来的?”裴青城脸上一片阴鸷,反而比跟踪他的那人还像是犯罪分子。然而对方却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怎么的,哆嗦着看他,一个字也没有说。裴青城也不跟他废话,又用力将门摔上,再问一遍:“谁派你来的?”他觉得对方脸上的血脏的让他浑身不舒服,只想速战速决,对方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说,于是他的动作就变得有点可怕了,不停地开门、摔门,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对方胸前的衣服都被血给浸湿了,整个人也几乎陷入了昏迷。“兄弟,别打了,再打死人了!”后面的人看不下去了,很多人都拿出手机来拍,让他别打了,“是你撞了人家的车,怎么反倒凶起来了?”裴青城却不理,只冷漠地问他:“死,还是说?”“是……是山哥。”对方知道他可能真的会杀了他,痛到极致,不由说道,“我只知道我大哥喊他山哥,说他在浙省呼风唤雨,其余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个跑腿的,别杀我。”裴青城得了想知道的消息,便不再打他,猛力将他掼在座椅上,甩上门,一边靠在车旁拿手帕擦手,一边等警察过来。交警起先以为只是普通的交通事故,到跟前却看到对方被打的奄奄一息,看裴青城的眼神顿时严肃了起来,裴青城却不将他放在眼里,直接打他们局长的电话,说有人跟踪他,被他制服了,让他看着处理,说完便要走。“这位先生。”其中一个挺年轻的交警见他这么横,迟疑地拦住他说,“交通事故通常是双方面的,请您配合……”裴青城不等他说完,大手按着他的后颈,将他按到地上,让他去看被踢到车底的枪。交警自己都没有配枪,看到这凶器不由一惊,僵在原地。“看到了吗?”裴青城复将他拉起来,指了指车里那人,“他的。”说着,拍了拍他的后背,言外之意十分明显,加上他已经跟局长解释过了,懒得再多说,登时便要转身离开,交警们哪里还敢拦他?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就在裴青城走到他的车旁,拉开车门准备离开的时候,一阵热浪突然朝他们袭了过来,并着轰隆的巨响,竟然是他的车毫无预兆地发生了爆炸! 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白雨霏做了那个梦之后越想越不对劲,心里也慌的不行,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但一闭上眼睛,裴青城化为飞灰的画面就在她的脑中不断浮现,像是电影特效一般,华丽而恐怖。“到底怎么回事?”她着急的要命,也睡不着了,于是打开微博想转移注意力,然而,映入眼帘的热搜话题却让她几乎头皮发麻。——沈城首富昨夜遇袭,其座驾于中心路段爆炸,多人受到波及,死伤情况尚不明确!裴青城真的出事了?猛然袭来的恐慌令她几乎呼吸困难,难道梦里的画面真的是现实生活的反应?裴青城已经死了吗?她简直不敢相信,但画面里那撕破黑夜的火光却真实地进入了她的视线,还有很多人拍摄到了裴青城在街上打人的画面,描述的也语无伦次的,有的说是他突然转弯,撞了车还打人,有的说他那人是要害他,他只是为了自保,但谁都没想到他的车会突然爆炸!白雨霏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她费尽心思想要逃离的人,却在她离开的同时出了意外,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情吗?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心里却明明白白地知道,一定是之前那伙人袭击的他!对方到底跟他有什么仇?而且他的车为什么会突然爆炸?是有人在他车里放了易燃物,还是单纯的意外?白雨霏不得而知,她想回去看看,但却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贸然回去。对方一次次地在他的车里动手脚,一定是他极为信任的人,说不定已经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她现在回去,只会给裴青城添乱而已。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假装不知道这件事情,默默地在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把孩子生下来、养大,这样也算是给了他一个交代。“你没事吧?”旁边的女孩儿见她哭的凄惨,还以为她是不想去偏远地区支教,不由说道,“没关系的,只有半年而已。”白雨霏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她连忙抹干净眼泪,朝那女孩露出一个笑容,克制地摇了摇头,示意她没事,然而她心里的悲伤却几乎将她淹没。——这个和她纠缠了这么多年的人,竟然以这样的形式和她分开了,这让她难以接受,却不得不接受。“裴青城,你不知道吧。”白雨霏盯着视频里的裴青城,泪水无声地滴落在手机屏幕上,在这一刻,她才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内心,“其实我真的好爱你!”然而,即使她说的再清楚,他也已经听不到了……第六十七章。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白雨霏都像是行尸走肉一般,除了睡,就是偏头望着窗外的风景,然而她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满心满眼都是和裴青城以前相处的岁月,可她再也回不去了。大巴车一连开了一天一夜,车上除了司机和组织者,只剩下两个人,就是她和周子豪。周子豪见车越开越偏,早就已经开始抱怨了,不停地嫌弃组织者给他分到了一个那么偏远的地方,还想拉着白雨霏忆起闹事,不过白雨霏根本不想理他,组织者也很为难,不停地解释。第二天早上,大巴车来到了青海辖内的一个小县城,组织者终于有了底气似的,带着歉意和他们说:“因为你们两个报名比较晚,所以安排的也比较远一些,但大家都是新时代的人中龙凤,应当能忍常人所不能才对,我们马上就要到支教的地方了,到时候我会和你们校长谈谈,一定保证你们的权益。”“谢谢。”白雨霏见周子豪一副不满的样子,免得组织者尴尬,便回答了一句,接着,她想起自己现在什么都没有,不由说道,“我能下去买点东西吗?”组织者见她平时不太爱说话,提的唯一要求也不过分,自然不会拒绝,白雨霏便下了车,打算买几套换洗衣服,这个县已经很贫困了,要去的地方应该更穷一点,她可能没什么机会出来,所以还是先买了为好。但没想到那个周子豪也跟了下来,在她身后不停叽叽喳喳地说话。“昨天的微博你看了吗?”周子豪显然情绪激动的很,“那个爆炸真特么刺激,简直现实版变形金刚,哈哈哈,要我说啊,那个人肯定就是活该,有钱人都那样,拿人不当人,肯定是平时作恶太多仇家不让他好过。”白雨霏已经断定了他不是什么善茬儿,一点也不想和他有交集,所以专门往女装区转,本来想随便买几件,但县城里的衣服审美都非常诡异,白雨霏险些被满街大红大绿的衣服闪瞎了眼,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简单买了几件基本款的运动装,正好她过段时间可能要显怀了,穿宽松的不会被发现。“你穿这种衣服啊?”周子豪见她买运动装,又在身后嘀咕,“那么好的身材,藏着干什么?”白雨霏简直要被恶心死了,第一次正面怼他说:“我买什么衣服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你要没事儿就回去等着,别跟着我!”“诶,你这人怎么这样?”周子豪显然不高兴了,横眉冷对地道,“我好心给你指出来,你凶我干什么?”谁要你好心!白雨霏要多烦他就有多烦,她讨厌别人对她品头论足,他觉得那句“这么好的身材”是在夸她,可听在白雨霏耳朵里,这和评价一件货物没什么区别,他这是在骚扰她,让她很膈应。“就这几件吧。”白雨霏什么心情也没了,将两套黑色的长款运动服和一套黑色的短款放在柜台上,预备要付钱,一旁的周子豪却突然说道,“哎呀,我来吧,当我给你买的。”白雨霏恨不得找人打他,你是我什么人,我要你给我买衣服?有多远滚多远!“多少钱啊?”周子豪还在问,店员跟他说七百八,周子豪又突然瞪大了眼睛,说道,“别逗好吗?这几条破布值八百块钱?”白雨霏已经完全不想听见他任何一点声音了,竟然说她选的衣服是破布,这人还能更丢人一点吗?又没人让你付钱,非在这儿找什么存在感?“不用找了。”白雨霏直接给了收银员八百,拿了衣服忙不迭就要走。周子豪却愣在了原地,刚才见她眼也不眨地说不用找了,顿时拧眉做出一副不屑的表情来,心说这女孩这么大手大脚的,将来谁愿意娶?二十块钱可以吃好几顿饭了,不由说道:“她不要我要,把钱找给我吧。”“好的。”店员简直要笑死了,却还是忍着,默默地递了二十块钱给周子豪。白雨霏在前面听见,恨不得把周子豪扔到青海湖里去,她根本就不想和他交朋友,能不能别来丢她的人了?偏偏他们还分在了一个地方,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你走这么快干什么?”周子豪并没有察觉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一边把那二十块钱往兜里揣,一边去追白雨霏,不满地说道,“喂,现在是我陪你出来买东西,你怎么还给我脸色看?”白雨霏彻底无语了,对他说道:“我真没让你陪我出来。”“我不是体谅你一个女孩子,怕你不安全吗?”周子豪挺委屈地说道,“挤兑我就算了,还在我面前炫富,你家里很有钱吗?最后还不是要跟我一样,在这个穷山沟沟里支教?”白雨霏吁了口不耐烦的气,忍无可忍地拔腿就开始跑,想离他远远的。“你跑什么?”周子豪几步追上去,非要过去拽她的手腕,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和她拉拉扯扯的,白雨霏恶心的要命,想挣开,他还用一副很生气的语气说她,“你这个人怎么一点礼貌也不懂的,别人和你说话,你什么态度啊。”白雨霏强迫自己冷静,郁闷地甩开他的手,说道:“那你不要跟我说话不就行了吗?缠着我干什么?”“你!”周子豪被她气到了似的,看着她跑开,心里憋着股劲儿没找没落的,想起她脸上出现厌恶的情绪,他就觉得牙痒痒,看到路边有两个看热闹的当地人,不由把他们叫过来,小声地跟他们说了些什么,一边指着白雨霏的方向,一边往他们手里塞钱,“帮帮忙,这钱当是给你们买烟的。”那两人看看手里的钱,对视一眼,朝他点了点头,齐齐往白雨霏的方向移动了过去。……沈城,加护病房外,胡洛千面色担忧地隔着玻璃望向里面躺着的裴青城,问一旁的许睦:“罗局长那边怎么说的?他的车真的被人动了手脚?”“油箱和刹车都有问题,但不明显,也就是说,轻易不会被发现,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爆炸,或者刹车失灵……这次裴青城还算是幸运的,爆炸的时候他没在车里,加上他的车经过改装,没有残骸飞溅,裴青城只是被气浪震晕了而已。”许睦吁了口气,“啧,对方前几次还只是想抓他,现在,是真的想要他的命了。”胡洛千听见这话,用力捶了一下病房外的墙,冷声说道:“上次我们已经带人冲进了他的老巢,但有人通风报信,他提前跑了,许睦,你说那个人会是谁?”“我不知道。”许睦说道,“我怀疑过白雨霏,但后来发现不像。”胡洛千狐狸一般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偏头看了他一眼,讳莫如深地说道:“不瞒你说,我怀疑过你。”“他真的很信任你。”胡洛千说道,“小睦,我们可是从大学就在一起的最佳拍档,但你看看他,他什么时候这样过?”许睦也不解释,只说道:“我的确有嫌疑,等他醒了再说吧。”“你这话什么意思?承认了?”胡洛千冷笑道,“小睦,你城哥哪点对不起过你?白雨霏出事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你了——你明明知道她怀孕了,为什么不早说?现在她走了,还把裴青城伤成这样,你高兴了?”许睦却一句解释也没有,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胡洛千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地说道:“裴青城,你最好快点醒过来,不然你家小傻子出了什么事情,我可顾不过来!”……白雨霏还不知道裴青城那边的情况,她躲开周子豪以后,去了一家文具店,打算买些文具带过去,因为她知道那边的小孩子都没什么文具,她可以当成奖品,谁表现的好就奖励给谁。平时她就很喜欢逛这种店,一是因为她画画要用到很多工具,二则是因为文具的包装大多都非常少女心,那些粉粉嫩嫩的颜色光是看着就心情大好。但今天时间不多,只能速战速决。她大致看了一圈,买了一盒十只装的钢笔和一摞厚厚的日记本,打算用完了再来买。不过,就在她拎着这些东西准备回去的时候,门外突然凑过来两个人,咧着嘴很谄媚地朝她走了过来。“有事吗?”白雨霏有些怕这些人,总觉得他们的笑容很不怀好意,但出于礼貌,还是说道,“让一下吧,我赶时间。”对方却直接上手来夺她手里的东西!“你们干什么?”他们两个大男人,应该不至于看上她这么点文具才对,但现在他们的举动显然不太友好,她有点慌了,端出一副冷漠的表情出来,说道,“大白天的还想抢劫?给我让开!”那两个人没想到她竟然有这么凶的一面,感觉她像是什么大人物似的,有点不敢动她。但躲在人群中的周子豪见他们竟然迟疑了,顿时挤眉弄眼地朝他们示意,让他们继续,两人想了想,竟然真的再次凑了过去,用当地方言说着什么,却不去抢白雨霏的东西,而是去拉她的手,或者摸她的脸。周子豪见到白雨霏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在暗处猥琐地舔了舔嘴角,心里暗爽,觉得出了口恶气。“走开!再这样我要报警了。”白雨霏一路后退,进了那家文具店,有些为难地望向店主,说道,“你能不能帮我跟他们说说?我是镇上新来的老师,他们这样,让我怎么安心教这儿的孩子读书?”店主却有点怕事,那两个人是这儿出名的地痞,平时就偷鸡摸狗的,但在街上调戏人的事儿还没有做过,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帮忙,人群中就闪出一个人来,对那两个人怒喝道:“你们干什么?!”“放开她!”周子豪做出一副行侠仗义的表情,说道,“现在都是什么年代了,你们两个做出这种事情,我完全可以告你们!”说着,几步冲到文具店,趁机握着白雨霏的胳膊,着急地说道:“雨霏,你没事儿吧?”白雨霏疑惑地看着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看他的眼神有些戒备,她有种直觉,周子豪和这两个人觉得有猫腻,但这儿她确实不熟悉,也不敢和他们正面对垒,不由说道:“李老师还在等我们呢,我们快点回去吧。”“好好好,我这就带你离开。”说着,凶狠地对那两个人说道,“要不是今天赶时间,非得好好教训你们一下不可,打狗也要看主人呢,我的人你们也敢动?”白雨霏听见这话,恨不得把手里的书砸他脸上去!呵呵,打狗也要看主人?他的意思是他是主人,还是她是狗?这个周子豪,绝对没安好心,不给他点教训,还真以为她是随他们骗来骗去的傻白甜是不是?! 裴青城还没醒“闭嘴!”白雨霏满脸怒容地看着他们,问道,“你们三个,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都以为我好欺负?!”周子豪嘴角抽搐了两下,渐渐不说话了,只是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把她看着,摆明了不想承认,另外两个则是被白雨霏的气场影响了,有些怯懦地对视了两眼,想走。“不承认?”白雨霏冷哼一声,转过头看着刚才调戏她的那两个人,说道,“他给了你们好处?我给十倍!”对方不太明白她的意思,讪讪地咧了咧嘴,又去看周子豪的表情,白雨霏本来当不确定,一见他们这小动作,顿时明白了,直接拿出一叠钱来,拿厚度起码有两千。这是她单独拿出来,准备买衣服用的,但这儿的衣服显然不贵,她没花完。“是不是他让你们过来为难我的?!”白雨霏说着,把那摞钱在手里敲了敲,故意说道,“说啊,他给了你们多少钱?我给十倍。”那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用磕磕巴巴的普通话说道:“给了二十。”二十?哼!估计还是用刚才从店员那里讹来的二十块钱吧,这个人真的太过分了,他平时烦人一点她都能接受,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猥琐,找人来调戏她!还要假装自己在英雄救美,这不是有病吗?“你们把他给我打一顿,这些钱就是你们的。”白雨霏用钱指着周子豪,旁边看热闹的人就都把视线移到了他脸上,看的周子豪浑身发毛,还想狡辩,白雨霏就先给了他们一人两百,说道,“订金,打到我满意,我就把余下的钱都给你们。”那两个人本来就是附近有名的地痞混混,平时也经常欺负别人,这会儿有人给他们钱让他们打人,他们哪里会有拒绝的道理?当即冲上前去,一个按着周子豪,另一个上去对他拳打脚踢。“别打脸。”白雨霏在旁边看着,还好心地提示道,“他可是要去教书的,被学生看到一脸青紫多不好。”周子豪被打的说不出话来,听见白雨霏在那儿嘲笑他,不由怒骂道:“你到底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现在是法治社会,你竟然敢找人打我,小心我报警抓你!”“你去啊,看是你有理还是我有理。”白雨霏说道,“好好跟你说你不听,竟然要找人来欺辱我!今天就是给你个教训,以后再惹我,可不是打你一顿就算了的——你最好给我小心一点!”周子豪听见白雨霏的警告,加上那两个人打的实在又很疼,不由大声吼道:“白雨霏你这个贱女人,我凭什么对你客气,再打我、再打我你就死全家!”“看来还是没打疼,那就继续打。”白雨霏说道,“医药费我付。”周子豪其实不相信白雨霏真的会把他怎么样,但一听见这话就有点怂了,不敢再胡言乱语,加上那两个人毫不留情地打他,他实在是疼的受不了,最后反倒求饶道:“别打了,我知道错了,别打了!”“我的天呦,这是在干什么?”人群中响起一个诧异的声音,是此次活动的负责人,他在车上一直等不到他们回来,打电话也没接,以为出事了,下来找人,看到这儿被很多人围着,又听见周子豪的声音,还以为他们惹了当地人,没想到确实白雨霏和他起了争执,还让人打他!周子豪一听到这声音,立马就哀嚎道:“李老师!李老师救命啊,白雨霏要人打死我!”“白老师啊,这、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负责人连忙劝道,“以后大家都是同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是不要闹的这么僵了,给我个面子,这事儿就算了行不行?”白雨霏本来也只是想给周子豪提个醒,让他不要轻易来惹自己,这会儿见负责人都过来劝和,自然也不会抓着这个不放,于是说道:“我当然知道大家都是同事,如果不是周老师太过分,我也不会这样做,当然,现在周老师应该也明白我的意思了,那我就给您一个面子,这事儿就‘先’这么算了,再有下次,我还是一样的态度!”“诶诶,好好好,以和为贵,以和为贵。”负责人频频打圆场。白雨霏仍一脸的不高兴,把承诺的钱递给那两个人,拎起放在一旁的笔记本和钢笔盒向大巴车处走,负责人在后面安抚周子豪,其实还是怕他碰瓷儿,不停问他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周子豪却只怨毒地盯着白雨霏的背影看,恨不得把她撕碎似的,心下发誓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裴青城还是没有醒,也没有从加护病房里出来,胡洛千整个人都担心的不行,公司现在都是他在暗中打理,裴青城再不醒过来,他的身份就要暴露了。——当初他们成立公司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分工:裴青城长得帅,善交际且有手段,所以在明,专门负责谈合同和管理员工,而胡洛千是个技术宅,所以在暗,专门负责采集资料和市场调研,只要给他一台电脑,世界上所有能用得到电脑的地方都拦不住他,包括世界各地最严密的公安系统。而为了更好的合作和制衡,他们两个在明面上根本不联系,胡洛千的技术裴青城没有,裴青城的本事胡洛千没有,现在裴青城躺在医院,胡洛千那边简直焦头烂额。“你丫不会成植物人了吧?”胡洛千想到这个可能,就觉得天都要塌了,恨不得冲进去摇着他的肩膀把他晃醒,但他知道这不行。其实他还是不完全信任许睦,所以暗中咨询了许多专家,然而得到的都是统一答案——那点强度的气浪根本不足以致命或者脑死亡,裴总或许只是自己不想醒来,换句话说,他的求生欲不强。胡洛千怎么想都觉得是白雨霏的问题!在裴青城出事之后,他为了调查真相,所以侵入了军区医院的监控系统,将与裴青城有关的视频都看了,自然也知道了他们吵架的内容,医生下了诊断以后,他觉得裴青城一定是被她伤到生无可恋了,才不愿意醒来的。“妈的,这样可不行。”一边为兄弟的深情而感动,一边又怨白雨霏太狠心,但为了让裴青城快点醒过来,胡洛千还是打定主意道,“我得把尽快那小丫头找回来。”白雨霏找人修理了周子豪一顿之后,心情明显好多了,坐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不声不响地看书,一个小时以后,大巴车摇摇晃晃地开到了一个蛮落后的小镇,镇上都是土路,房子也都破的不行,仅有的一所小学在镇子的最西边,大巴车来的时候,村民都很激动,跑过来看。他们很少能看到车,去县里都是走着去的,这会儿就觉得新奇的不行,孩子们都顶着黝黑的小脸在底下好奇地张望着,显得一双双眼睛又大又圆,白雨霏突然就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这些孩子还小,正是容易受外界影响的时候,她必须要展示给他们一个好的形象,带给他们更多正能量的东西才行。他们刚刚过来,自然是不需要他们去上课的,而且因为这里是最后一站,而且条件确实也比其他地方艰苦许多,所以负责人没有将人放下就走,而是留下来跟校长仔细沟通,让先给他们安排住处。支教的消息两个月前就已经确定了,所以他们也一定早就早就安排好了,这会儿便直接领他们过去。周子豪被打的七荤八素的,一脸不情愿地跟在后面,白雨霏反倒很坦荡,一边跟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一边跟校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但等校长带着他们到了住的地方,即便是白雨霏,也本能地拧起了眉,觉得校长可能是在故意整他们。“这……这未免也太艰苦了一些吧?”负责人看不下去了,为难地看了看白雨霏,又看看周子豪,面上闪过一丝尴尬,毕竟是他带他们过来的,现在弄成这样,让他也很没面子,于是说道,“齐校长,条件不好我们也可以接受,可这连门窗都没有,就这么个牛棚一样的地方,怎么住人?何况我们还有女同志。”校长也面上挂不住,面黄肌瘦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用蹩脚的普通话和他们说道,“实在是经费有限……唉,不然我也不会……”“好了好了,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您别介意。”白雨霏打破僵局,说道,“但能不能请您帮我打听一下镇上谁家有空房子愿意出租,条件不好没什么,能遮风挡雨就行,最好能让我和女孩儿一起住。”校长本来就觉得愧疚,听见这话,自然连连答应,镇上的人也很好奇他们城里人是什么样子,都热情地想让他们过去,但白雨霏知道,他们就是一时新鲜,把自己当猴看而已,真跟他们一起住了,半年内一定摩擦不断,所以找了一个留守的女孩子家,每个月给她两百块钱。女孩儿叫齐丽,今年刚刚十五岁,自己守着家里的两件土坯房,父母出去打工了,说是明年回来就给她说亲。白雨霏虽然觉得这么早结婚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习惯,所谓入乡随俗,她心里觉得不对,却不会说出来,只能在适当的时候引导,还是要看女孩儿到底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老师,你今年多大了?”晚上的时候,齐丽帮她铺床,怯生生地问她,“你结婚了吗?”白雨霏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觉得很有人情味,便如实说道:“我今年22岁,还没有结婚呢,你不要学我,我可能不会结婚。”“不结婚?”齐丽口音很重,“那怎么行呢?一个人多孤单啊?”白雨霏想到了之前看到的那则新闻,顿时悲从中来,她最想结婚的对象已经不在了,即便他在,也不会和他结婚……而且,她现在有孩子了,也没必要结婚。“老师,我是不是说错话了?”齐丽说道,“你看起来好像很难过。”白雨霏摇摇头,说道:“没有,不管你的事儿,我就是有点想家了,过会儿就行。你困吗?我自己铺吧,你睡觉去。”“那我走了。”齐丽疑惑地看了看白雨霏,脑中还浮现着她刚才的那个表情,她不好形容,反正当她看见她的表情时,第一反应就是悲伤,仿佛想起了什么令人绝望的事情似的。城里人都是这么复杂吗?她想不通,倒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白雨霏也睡不着,她躺在刚刚铺好的床上,房间里昏黄的灯光还亮着,她不敢关,这地方陌生而破旧,她很戒备,但却知道自己不能回去,她已经踏出了征程,就很难回头了。她连续坐了快两天的汽车,其实非常累,但就是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她就想起裴青城,想到之前的那个梦,想到在手机上看到的画面,这一切都让她煎熬——她怕再梦见裴青城,同时也怕梦不到他,可能爱一个人就是这样的吧,爱生惧与怖,她已无处可逃。……“怎么可能找不到人?”胡洛千在医院看着裴青城,没办法自己去找人,就让下属侵入公路监控的系统,去盘查白雨霏的行迹。之前他侵入医院系统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白雨霏是跟秦笑阳一起走的了,所以他便让属下盘查秦笑阳的车都经过了哪些地方。可属下们反馈来的消息却是:秦笑阳开车到浙省,又直接回来了,中间并没有长时间的停留。“让公司全体仔细留意,他一定是中途把女孩儿放下了,一帧一帧地找,无比要查出她的下落!”胡洛千简直要急死,他就不信,一个小丫头而已,真能从他眼前飞了?但即使是再精密的系统,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于是他又去找韩晓,让她帮忙找白雨霏,韩晓还不知道白雨霏已经离开了,正想约她出来玩呢,却发现她电话关机了,微信和QQ也不回,这个时候她要是还没发现不对劲那她就是个傻,于是忙问胡洛千是怎么回事儿,胡洛千便如实和他说了。韩晓又和他闹,说就是那天他拦着她,让裴青城把她带走才出事的,不然白雨霏根本就不会走。“行了行了,是我的错好了吧?”胡洛千不忍心和她吵架,又怕她担心,便说道,“这不是在找吗?而且她一个大活人,肯定不会有事的,别担心。”韩晓却气的根本不想理他,但也知道这事儿非常小可,于是也发动了自己的朋友圈,开始寻找起白雨霏来。……白雨霏不知道沈城已经翻了天,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终于有了点睡意,便将灯关了,打算好好睡一觉,毕竟第二天还要上课。然而,她刚刚阖上眼睛,就听见门外想起了鬼鬼祟祟的动静,像是有人在撬门似的!“谁?”白雨霏戒备地坐了起来,重新将灯打开,瞪着一双大眼睛看向门外,因为这边都是木门,门缝挺大的,她打眼就看到了那人的衣服料子,是白色的棉布T恤,而这样的衣服,这个落后的镇子只有一个人穿,就是周子豪!白雨霏瞬间就明白了,他一定还是记恨着白天的事儿,这会儿想办法报复她呢! 我要去找她“你想干嘛?”白雨霏冷声说道,“之前还没被打够是不是?你现在走开,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不然绝对有你后悔的。”门外的周子豪不搭腔,但他不但没有离开,反而开始大力地踹门!“你、你疯了?”白雨霏开始害怕了,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在睡衣外面裹了件外套,然后在房间里寻找能够防身的东西,她有预感,周子豪这次不会善罢甘休。幸好门已经被她反锁了,不过木门并不太结实,他这么用力地推,估计撑不了多久就会被推开。“怎么办?”白雨霏有些慌乱,这个地方她一个人都不认识,组织活动的负责人也离开了,周子豪要是真的对她怎么样,她连个求救的人都没有。门板已经被他晃得松动了,那声音在夜晚听来格外的瘆人,她试着和周子豪讲道理,但对方却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闷头踹门,像是被鬼附身了一样,格外的吓人。“你快走吧!”白雨霏把放在角落里的扁担拿起来,起先想抵在门闩上的,但那门板都快被他给踹坏了,就算横着条扁担估计也不顶用,她索性用来防身,戒备地从不断扩大的门缝外面去看一脸阴鸷的周子豪,说道,“你找人来欺负我,我打你一顿过分吗?现在你还想着报复,心眼这么小,你到底是不是个男的?”周子豪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说道:“你有钱了不起是不是?照你的逻辑,你找人打我,我现在来打你一顿也是情有可原的啊,你怕什么,乖乖过来给我打啊!”“你简直有病!”白雨霏都快急死了,他们晚上睡觉明明锁了大门的,但是这个房子墙比较矮,没想到他竟然翻墙进来了。肯定是看这个地方鸟不拉屎的,就算他做了违法乱纪的事情也没人管,所以有恃无恐。白雨霏知道他是铁了心要整自己,连忙喊齐丽的名字,想让她去找人来过来帮忙。其实齐丽早就醒了,但她看到周子豪这个样子,无比地害怕,而且这个时候大家都已经睡了,找谁都不一定肯过来,而且这两个人是城里来的,别人又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怎么帮忙?不过,齐丽毕竟年纪小,遇到这种事就下意识地听大人的话,听见白雨霏这么交代,连忙就开了门去找人了,她想着这两个人是归校长管的,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去找校长。“周子豪,你到底想怎么样?”白雨霏问他道,“你的前途不要了是不是?”白雨霏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别人说,宁得罪君子,别招惹小人了,这种人惹了之后真是躲都多不开,你跟他讲道理,他就跟你出阴招,你冲他出阴招,他就跟你讲法律,你跟他将法律,他就怨天怨地怨社会。她也真是倒霉,来支教竟然遇上这样的人!“前途?”周子豪终于说话了,那声音却像是在地底下闷过似的,充满了恶毒和阴鸷,“第一天你就让我丢这么大的人,我还有什么前途?平生我最恨的就是你们这种有钱人,今天非给你点教训不可!”说着,用力一脚踹在门上,那两扇门板终于无力承受,嘭一声摔在地上,带起一阵烟尘,红头胀脸的周子豪出现在门外,冲着白雨霏狞笑。“你这婊子长得倒挺好看的。”周子豪猥琐地一笑,跨过门槛进到了房间里面,伸手要去摸白雨霏的脸,白雨霏一阵恶心,举起扁担就打了他的后背一下。但她的力气毕竟小,周子豪不但没有受伤,反而被她这一下激怒了似的,冲过去就扯她的手腕,白雨霏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知道他现在根本没有什么理智,手里的扁担接二连三地打他。“臭女人!”周子豪怒吼一声,直接撞在白雨霏身上!白雨霏被他仰面扑到在地,正要反抗,他就狠狠打了白雨霏一个耳光,白雨霏眼冒金星,恨不得把他咬死,但却被他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她还顾忌着自己的肚子,不敢有大的动作,这无疑给了周子豪机会,周子豪先是狠狠打了她几下,见她白皙的脸上泌着一层汗水,几缕发丝粘在上面,十分可爱,顿时猥琐地笑了两声,伸手要撕白雨霏的衣服。白雨霏多穿了件外套,他一时弄不开,白雨霏就捞起旁边的凳子去砸他的头。“啊!”周子豪被打的翻到了一边,白雨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可能是害怕激发了本能,也有可是能是恶心的,顿时拿着板凳对他一通乱砸,全打在了他脑袋上。但喝醉酒的人力气极大,被她打了几下,也生气了,反手攥住手里的凳子腿,用力一扯,白雨霏就站不稳地趴在了他的身上。周子豪已经气红了眼,翻身将白雨霏压在身底下,随手扯过一旁的床单蒙在了她身上,抓住两端绕在白雨霏的脖子上,把她的手和头都给裹了起来。“放开我!”白雨霏上身被勒的紧紧的,她觉得自己简直要喘不过气来了,想挣扎,却被周子豪强制地翻了个身,把她脸朝下按在了地上。白雨霏开始疯狂地大喊,因为她明显察觉到周子豪正在脱她的裤子!……沈城,夜幕笼罩着裴青城的病房,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仪器发出滴滴的规律声响,裴青城仰面躺在床上,表情一片安详,他睡着,像是永远也不会醒似的。方格在他床边担忧地看着他,隔着夜幕,其实看不出什么来,但方格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失落地流出了眼泪,抓着他的手抵在自己的额头上,痛苦地和他道歉。“对不起。”方格小声地哭着,不敢让别人发现,“我不知道会这样,城哥,我希望你不要有事。”裴青城像是听不见似的,没有丝毫回应。方格的眼泪决堤一般地流了出来,发誓似地说道:“雨霏是被学长带出去的,我去求学长问问,一定把她给你带回来,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裴青城的手突然动了一下。方格大惊,直起身盯着被自己握住的手,生怕刚才那一下是自己的幻觉,但很快,裴青城的手又动了一下,这次幅度大了很多,竟是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城哥?”方格来不及开灯,惊喜地看向裴青城的脸,“你醒了吗?你醒了!”裴青城眉头紧皱,像是正在经历什么噩梦似的,额前冒出大颗大颗的汗水,抓着方格力道大的惊人,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什么。方格不知道他怎么了,吓得连忙去拍床头的铃,替他叫医生。那叮铃叮铃的声音听起来无比地紧迫,裴青城浑身一凛,猛地睁开了双眼!“白雨霏……”裴青城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径直翻身坐了起来,表情严肃地问方格,“她人呢?”白雨霏的脑袋和手都被床单蒙住,整个人动都动不了,周子豪的膝盖抵着她的后腰,手扣在上面,要把她的一副脱下来,白雨霏几乎要绝望,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却仍是挣不脱。不过,就在周子豪将他的咸猪手放在白雨霏腰带上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大喝,然后他的头就被人用力砸了一下。“打死你,打死你!”齐丽稚嫩却执拗的声音响起,“你这个坏蛋,敢欺负白老师,快滚开,滚开!”周子豪没想到会突然冒出来一个女孩儿在这疯狂打她,关键打的还很疼,也顾不得跟白雨霏较劲了,转身要去把她的小身板给掀开,不料身后却突然涌上来一群人,看到他正猩红着眼睛要打齐丽,顿时齐齐涌上去将他制住!“天呐这事儿闹的,白老师你没事儿吧?”面黄肌瘦的校长匆忙赶过来,帮她把蒙在头上的床单扯下来,见她一脸的凶狠,怕她又要闹事,不由一连串地说道,“要不要上医院?”白雨霏死里逃生般松了口气,不怒自威地向校长控诉周子豪:“他入室行窃,还把我打成这个样子,你确定要把他留在学校?万一他对学生们动手怎么办?”“可是,可是他是上面派下来,我怎么敢擅自处理嘛。”校长为难地说道,“况且,我看你也没什么事儿,不如就这么算了吧?”白雨霏觉得不可思议:“出事就晚了好吗?”“哎呀,我们这儿已经够乱啦!”校长胆小怕事,只想让他们俩私了,但白雨霏却觉得他以后还会继续来骚扰她,坚决不同意这个建议。“校长,我又不是为了自己出气才要把他赶走的,你看看他这个穷凶极恶的样子,你不觉得害怕吗?万一他真的对学生们下手呢?”她和校长说不通,便去鼓动那些帮她的村民,“我很感谢大家来帮我,明天谁带我去县城帮我作证,我就给他一千块钱。”“钱,呵呵,又是钱,你有钱了不起啊!”周子豪喝的醉醺醺的,不停嚷嚷,“你去告啊,最好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特么是来睡你的!你去啊!”白雨霏像看小丑一样看他,面上一片平静,甚至还带着微笑,和他说道:“你自寻死路,别怪我。”说着,直接打电话报警,在场的人大多胆小,没真经历过报警这种事儿,见她这样都有点慌了,但白雨霏却说只要替她作证就给对方钱,一时又出现不少自告奋勇的。周子豪见村民纷纷向着白雨霏,顿时气的脸红脖子粗的,一边大声咒骂着,一边要冲过来打白雨霏,白雨霏却根本不怕他,反正这儿那么多人,他也不可能对她怎么样,便气定神闲地等着警察过来。过来两个多小时警察才到,一看这场面就把案情猜的差不多了,加上在场不少人都替白雨霏做了证,说他恐吓殴打白雨霏,警察也就没含糊,直接把他押走了。周子豪起先还负隅顽抗,说他是在跟白雨霏开玩笑。不过人家警察也不是吃素的,直接说他不是本省的户口,不予受理此案,所以只是将他拘留在派出所里,让他请人来把他保释。周子豪没办法,只好联系了支教的负责人。对方也没想到周子豪能做出这么令人不耻的事情来,根本不敢留这样的人在组织里,连忙又半道上折了回来,把他保释之后,带回了原先的城市,将他从支教的名单里剔除了,周子豪气的要发疯,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发誓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报这个仇!白雨霏却根本没将他放在心上,周子豪被赶走之后,她每天都过的特别开心,她在学校里主要教孩子们语文和美术,每天除了上课就是画速写,日子过的很轻松,学生们都很喜欢她。只是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让她有些迷茫。她一连在这儿过了三个月,都没有人发现她的踪迹,她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正式逃离沈城的一切了,如果不是偶尔午夜梦回,会梦见有个宽厚有力的怀抱紧紧拥着她,她甚至以为自己就是个普通的小学老师,沈城的一切,对她而言,不过是一场略带着伤感的梦境而已。“白老师,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胖了。”一天吃晚饭的时候,齐丽打量着她,笑道,“肚子都鼓起来啦。”她都快怀孕六个月了,当然能看的出来,不过她人很瘦,平时在外面又穿着松的运动服,加上成天只跟孩子们打交道,所以目前还没有人知道,这会儿穿着睡衣才被齐丽看出来了。“你做的饭太好吃,一不小心吃多了。”白雨霏怕吓到她,就没说怀孕的事儿,只拿话哄她,结果却把小姑娘开心的不行,一晚上脸上都挂着笑。……胡洛千最近也蛮开心的,因为韩晓答应了他的告白,两人要正式在一起了,他打算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的好兄弟,所以约他出来喝酒,结果却发现裴青城从头到尾都眼也不眨地盯着手机看,理都不想理他。三个月前他受过一次伤,醒来之后就不怎么爱说话,像是变了个人。虽然以前他长着张厌世脸,但最近实在有些夸张了,一点人味儿都没有。“看什么呢?”胡洛千凑上去看了一眼,发现是在看私家侦探发过来的照片,无一例外,都是白雨霏的。胡洛千觉得不忍心,便说他,“想她就去找她回来嘛,这都三个月了,从找到人的那天就开始盯着手机不放,裴总你几岁啊?——玩网恋,居然还是单恋!”裴青城却说:“她恨我,和我在一起是不会快乐的。”他近乎贪恋地看着手机上的照片,片刻都没有离开,照片有很多张,有的是白雨霏在给孩子上课,有的是她在画画,有的是在发呆……虽然都是偷拍的,但拍的很清晰,且非常生活化,就好像她依然生活在她身边似的。照片里的她始终都在笑,其中伸懒腰的那张拍的尤其生动:细长的胳膊直直地伸着,双手撑在头顶,脸微微皱起,表情惬意而娇憨,可爱的不得了,裴青城那这张照片当了屏保。“她笑起来,真的很可爱。”裴青城喟叹地说道,“可惜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这么笑过。”如果这是她所追求的,那我如她所愿,不惊动,不打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就好了。胡洛千见他这么难过,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由劝他说:“homie,你甘心吗?”“我有点想不通,为什么你在生意上精的像猴儿一样,爱情上却这么的小白?”胡洛千旁观者清,“你究竟知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躲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你就猜一下,仅仅是因为她不爱你吗?得了吧,哪个女人不爱你?”裴青城疑惑地看着他,正要问,胡洛千就神神秘秘地说道:“我有个办法,一准儿让她回来!” | 秦笑阳帮助白雨霏躲避裴青城,还给了她手机和现金。白雨霏计划前往浙省的农村生下孩子。在白雨霏因吃药而身体不适的时候,秦笑阳及时救助,最终她和胎儿安然无恙。然而白雨霏独自决定参加一个偏远地区的支教活动。秦笑阳发现她离开后非常生气,但还是尊重了她的选择。白雨霏在支教的途中,遇到了周子豪,他不断骚扰白雨霏,白雨霏因此花钱雇人赶走周子豪。裴青城的车被人动了手脚,发生了爆炸,他因此被送进了医院昏迷不醒。裴青城的好友胡洛千决定找回白雨霏,他认为白雨霏可能可以使裴青城苏醒过来。白雨霏在支教时租住在了齐丽的家中,在晚上却又遇到了想性侵她的周子豪,多亏齐丽和村民们的及时赶到,制止了周子豪的行为。最终白雨霏报警,周子豪被拘留。裴青城在医院中逐渐恢复,但他变得沉默寡言,沉迷于看白雨霏的生活照片,通过私家侦探了解她的近况。裴青城以为白雨霏很恨他,她和自己在一起不会幸福。胡洛千却决定帮裴青城找回爱情。 |
停留在他手指间的琥珀杯刹那间四分五裂!叶初寒定定地看着那个阴影中的废人,他的眼神笔直犹如一把出鞘嗜血的利剑,这个优雅如狐的男人,就在此刻,像极了一把杀戮之剑。无人可以正视他霜雪般凛冽的目光。“十八年前,你们就应该让我死在大漠上,只可惜,我没有死,十八年后,我要为我和我娘向你们讨还公道,你们的生死不过我的一念之间!!”瞬间涌起的怒火在他的身体里熊熊燃烧起来,而就在那一瞬,他的脸色忽然一变,竟然雪白如纸,面容上显露出难以忍受的痛苦。“可恨,又发作了!”他一句话落,身体已经颤抖如狂风中的落叶,栽倒在地,剧烈的疼痛让他的全身痉挛不止。全身撕裂一般地疼痛!琥珀杯的碎片在他的手中一片片落下。这样的痛苦,对他来说,已经不再陌生!整个天山雪门,无人知晓,称霸西域的叶初寒居然也有如此不堪一击的时刻,而叶初寒,更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弱点!月光透过小窗照入石屋,洒下一片霜结的银辉,石桌上清洌香醇的大宛葡萄酒,早已经冻结了一层薄薄的寒冰。银辉折射到叶初寒的眼中。叶初寒缓缓地仰起头,仰望着石墙上的那一片小窗,他在剧烈的痛苦中冷笑,“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银辉如洗。十五年前,他被人从石洞里救出来的那个晚上,也是这样的月光,那个时候,尽管他已经气息奄奄,却还是那般眷恋地仰望着那片月光。那是生的希望啊!他还清晰记得,那几个牧民打开石洞,望到他的那一刻,被骇白的面孔。也许。他们以为他们看到的是地狱里的鬼。那是十三岁的男孩,全身都是冻疮伤痕,瘦如竹竿,左手紧握着一把湿润的泥土,右手死死地攥紧一只死去的老鼠,蜷缩在那里,颤抖着将鲜红的鼠肉往下吞咽。十三岁的男孩,随时都会死去,然而他的眼中,却有着对生,如此强烈的渴望。他终于还是--活了下来!!从此后,他再也不会让任何人背叛自己,离弃自己,宁可他负尽天下人,也绝不会让天下人负他!!若论世上美景,莫过江南。若论江南美景,却尽在慕容山庄。清风苑。晨曦微露。水榭凉亭,小桥流水,亭台花苑,曲巷回廊,九曲桥下,朵朵莲花濯洗清涟,婉约轻摇,秀美饱满。晶莹剔透的露珠自白色琉璃瓦上滑落,堕于苍苔之上。一间书房。书房很大,排满了古松木书架,而空气中也有着淡淡的松香,一行行的古松木的书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晨光从窗外射入。慕容胤坐在紫檀木书桌旁,安静地看着一册书,容貌秀雅,气质温煦。门外。一阵轻巧的脚步声响起,白衣女孩端着玉盘出现在那里,玉盘上,盛放着一碗刚刚炖好的莲子羹。她朝着房内看去。慕容胤已经放下书册,望着站在门槛之外的莲花,微笑道:“快进来吧,还站在外面做什么?”莲花抿唇一笑,走了进去。她来到慕容山庄已经早已熟知了慕容山庄的一切,平日里所做的事情,也只是照顾慕容胤的起居。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华辰,这个拥有湖水般明亮双眸的少年,他不理慕容胤,不理莲花,在每一次见到莲花的时候,都会有几分尴尬地转过头去,倔强着不发一言。因为莲花,始终不是那个与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小慈。书房内,淡淡的松香弥漫着。轻轻地将那一碗莲子羹放在桌案上,莲花清丽的面容温婉如水,“十三公子,先吃点莲子羹吧,这莲子,最是养胃的。”慕容胤点头,笑容带着恬静的暖意,“你每天都起早亲手为我做莲子羹,以后不要这样劳累了,我叫张叔……”“我……我想做……”正在收拾桌案上书册的莲花一听到慕容胤的话,她的动作却忽然僵住,紧张地抬起头来,睁大眼睛。“我想为你做些事情,做莲子羹……一点都不劳累。”她的语速有些快,带着些微的急切。就好像亲手为他做莲子羹,是她现在顶顶重要的事情。他自然不忍拂她的意。慕容胤端起那碗莲子羹,慢慢地吃下去,眉宇间一片淡淡的光华,就像每一次吃她做的东西一样,忍不住温柔地微笑:“莲花做的莲子羹,真好吃。”笑容马上点亮了莲花柔和的面容,她再度低下头,整理桌案上的书册,柔嫩的手指,却在触碰到一张图纸的时候,停了下来。九宫八卦布阵图!莲花怔愣地看着那幅图,还未来得及看仔细,就听到慕容胤的声音传来,“你喜欢五行八卦之术吗?”莲花眼眸中的水波一颤,她惶然地抬起头来,“不……我不懂。”“没关系,如果你喜欢,我可以教你。”瞬间。如被雷击中!莲花怔怔地看着坐在对面的慕容胤,她似乎不太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你说……你要教我?”慕容山庄的屏障,五行八卦之术,他竟然愿意教她?!“看你的样子好像很喜欢。”慕容胤没有注意到她语气的异样,仍然微微地笑着。那一丝笑容就仿佛是在一潭极清澈的水里,缓缓盛放的蔓蔓冰花,有着一种纯净的温柔。“你为什么对别人总是这么好?!”莲花忽然淡淡地出声,“你就不怕我学会了,破了你的九宫八卦阵?”慕容胤怔了一下。莲花咬紧嘴唇,忽地转过身,朝着门外快步走去。“莲花。”莲花刚走出屋外,慕容胤就已经拉住了她的手臂。她站住。慕容胤站在了她的身后,他看着她的背影,低声说道:“你不用担心,慕容山庄外的九宫八卦阵,这天下除我之外,无人可破。”莲花的手指轻微一僵。他站在她的身后,温和的面孔上带着清浅的笑意,“况且,即便这天下人都欺骗我,莲花你也不会欺骗我。”莲花的声音带着一丝僵硬,“为什么?十三公子你……真的如此相信我?”“是你最先相信了我,在你最孤苦无依的时候,你找到我。”慕容胤的微笑带着温润如玉的光华,却又有着一种暖彻人心的力量,“所以,这一世,我慕容胤,决不负你!”他的声音温和却坚定。莲花却始终背对他,似乎不敢回头看他清澈的面容一眼。阳光灿烂。白色琉璃檐下,光与影斑斑驳驳。回廊里,他们两个人距离这样地近,她长发漆黑垂落,在阳光的洒照下,扑簌簌地落了一层灿烂的金色。慕容胤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他的心慢慢恍惚。他终于伸出自己的手,轻轻地自她身后揽住了她瘦削的肩头,慢慢地将她揽到自己温暖的怀里。莲花没有挣开他的怀抱。淡静无声的琉璃檐下。回廊外雪白的琼花盛开如重云叠峦。他明黄色的衣饰华贵耀眼,她的白衣如雪,发如流泉,无声地倚靠在他的怀里,她在不知不觉间,竟然慢慢地闭上了双眸。那是久违了许多年许多年的温暖安宁。她竟如此眷恋。然而。就在她闭上眼睛沉浸在这片温暖怀抱的时候。一双狭长秀美的含笑眼眸忽然硬生生地闯进她的脑海中,就像一个可怕的梦魇,刹那间击碎了她所眷恋的一切。西域天山雪门!叶初寒!!莲花猛地睁开眼睛。她几乎是战栗着挣出慕容胤的怀抱,仓皇地转过身来,连退数步,站在回廊的栏杆处,低下头去,不敢再看慕容胤一眼。慕容胤先是一怔,之后却温和地一笑,“是我太唐突。”他清澈的眼中,毫无阴霾。琼花飞舞的庭院里。“十三哥。”一个略有些尴尬的声音忽地响起,绯衣少年手持花枪站在回廊外,那张英俊的面孔上,有着明亮如湖水的眼眸。花枪上,红缨映红少年英气的面孔。是华辰。他手持花枪站在原地,声音稍微有些僵硬,“师父刚刚教了我一套枪法,我想演练给十三哥看看。”他苦思冥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了这种办法来向慕容胤赔罪。慕容胤了然地一笑,走出了回廊,“也好,你到那边空地去演练,我也该看看你这阵子有多少长进了。”慕容胤虽不懂武功,却博览天下群书,博闻强识,这天下武功绝学,其中奥妙,他尽皆了然于心。他在庭院里的小轩坐下,莲花跟在他的身后,站在他身侧。华辰笔直如剑地立于空地之上。他运气凝劲在手中花枪上,枪身灌注内力,愈发雪亮,枪杆之上红缨也愈发生动耀眼,仿佛随时都可能振翅飞天。倏地。他的身形一动,一整套枪法已如行云流水般施展开来,一招一式,虚实进退,锐利无比,来如风去如箭,迅疾无比,劲猛的枪风只带得树上琼花纷纷落下,飘满庭院。绯衣少年华辰犹如立于飞雪之中,一点红缨,光鲜夺目。小轩内。慕容胤看着满身英气的华辰,眉梢间有着温润的光华,“华辰从很小的时候,就想要做盛世王朝的大将军王。”“大将军王?”“是啊,这是他答应小慈的,”慕容胤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眼中也出现了些许的黯然,“小慈比华辰大三岁,他们一起长大,华辰一直都很听小慈的话。”莲花无言,她抬头看那个绯衣少年。立在如雪琼花里的少年,手握长枪,一身英气。只可惜。就在这一刻,在看着他英姿勃发、鲜衣如火、挥舞长枪的人里,却再没有他最爱的小慈姐姐。***********夜晚。琼花枝林边上,一袭白衣的莲花无声地站立着,雪白的广袖随着夜风轻摇,翩若飞雪。苍茫的夜色里。一只雪白的鹰在琼林上空飞过,迅速地,无声无息地朝着琼林边上,那个素衣乌发的女孩直掠而去。很快地,降落之后的雪鹰又消失在了苍茫的夜色里。莲花的手中,只留下一方雪白的绢布。绢布上,只有淡淡的一行字。定阵物--九王玉炔!九王玉炔一经取出,门主即会破阵而来,你即刻离开,永远离开天山雪门。--湛羽。湛羽叫她走,再也别回天山雪门!莲花握紧绢布。她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书斋里轻摇的烛火。轻轻地咬紧嘴唇,绢布已经在她的手心里碎成一片片,而她,也终于明白,这慕容世家的九宫八卦阵为何无人能破了!!九王八卦阵的定阵物,竟然是武林至宝九王玉炔。若要取得九王玉炔,就一定要破慕容山庄的九宫八卦阵,然而破这九宫八卦阵的唯一办法,就是破坏定阵之物。慕容胤居然拿九王玉炔做了定阵物。如若破阵,定然要毁掉九王玉炔,可是要毁掉九王玉炔,那么破阵又有何益!到最后也不过是玉石俱焚,两败俱伤!!慕容胤果然想得周全。满天星光,月已将全。莲花走进书房的时候,书房内的清香扑面而来。书房里很安静。慕容胤伏案而眠,一袭明黄衣饰在晕红的烛火中,折射出一片淡淡的温暖光芒。莲花走过去。她拿过一旁的长衣,宛如这个世上最温婉的妻子,小心翼翼地给他披上。烛火摇曳中。慕容胤的面容,却是更加的清俊秀雅,如琼花一般纯白干净,而光华俊雅的眉梢,却依稀一片温暖如玉的莹光。案旁的一页纸笺上,是慕容胤端正清秀的字迹。江南莲花开,红花覆碧水。色同心复同,藕异心无异。莲花懂这首诗的意思。夏日碧水之上,江南莲花灼灼盛开,采莲的女子踏舟而来,歌飘苇荡,与有情人深结同心,永远相爱。莲花的心,忽然掠过一阵硬生生的疼痛。这几句诗,在很久很久以前,她曾很认真地背过,可是等到她背会了这首诗,那个教她念诗的人却再也不是曾经那个人……她看慕容胤,他与那个曾经她唯一可以倚靠的人竟是如此地相像,恍若一人,眼底忽然一阵发涨,从第一次见到他时,她就不想欺骗他。可是……烛光淡淡的。几缕乌发垂落慕容胤的面颊,守候在一旁莲花看到了,她伸出纤长的手指,将那几缕发丝拂好,然而慕容胤的肩头却轻轻一动。他醒过来了。莲花看着他睁开眼睛,碧水一般清澈的眼眸竟让她心头一窒,眼底忽然一片温热的湿润,几欲落泪。莲花慌忙收回自己的手。她竟转身欲逃。慕容胤却分外宁静地看她,眼角含着清浅的笑容,诚挚温暖,“莲花。”莲花终于转过身来,面对着他。房间内,烛光点点。慕容胤的目光凝注在莲花略微苍白的面容上,他的声音温和宠溺,“为什么眼睛是红的?你哭了么?”莲花摸摸自己的面颊,低声说道:“我才没有。”她否认。他便不再追问,却只是优雅温柔地一笑,“我教你写一个字,好么?”雪白的纸笺平铺在书案上。夜风透过窗户,缓缓吹来,放置在椅子上的长衣随风无声地摇曳。莲花只觉得那一片雪白的纸笺,在自己的眼前雪一般化开来,她不敢乱动一下,只觉得慕容胤的呼吸就在她的耳畔,一片暖意。他的手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宽大的衣袖覆盖了她雪白的皓腕,饱蘸浓墨的笔在纸笺上缓慢地划过,一笔一划都轻若无声,在纸笺上,慢慢地写出一个字来。胤。正是他的名讳,慕容胤。慕容胤的声音,却近在耳畔,声声入耳,“这是我的名字,慕容胤。”莲花就在他的怀里。她只觉得心跳如鼓,手心里沁出热热的细汗,雪白的颈子莹润如玉,清丽的面容却一点点红晕起来。他凝注着她。在红烛摇曳之中,她红晕的面容,灿若桃花。她低着头,隐隐地露出衣领下那一弯柔美如白玉般的颈子,有着清雅的香气,自她的衣襟里散发出来。终于。慕容胤侧过头去,轻吻了她鬓角的秀发,温热的薄唇慢慢地顺着鬓角向下滑去,触碰到她绯红的面颊。莲花捏紧手指,身体开始微微的颤抖,呼吸已是不稳。慕容胤的嘴唇,出奇地温暖,他轻吻着她,那一份爱怜眷恋的温度沁入她肌肤的纹理中去,缓缓地融化她心底那一片冰冷。在即将触到她花瓣一般柔软的嘴唇的刹那间,慕容胤竟停住。他靠近她,清澈的眼眸认真地凝注着莲花的水眸,“莲花,你嫁给我,让我照顾你一生一世,好不好?”莲花的脑海有那么一刻的空白。慕容胤清俊秀雅的面容上,有着一份郑重的表情,他的声音,一直都是这样,柔软得可以温暖人心。莲花怔怔地看着他。这个世上,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幸福,莫不是喜帕出阁,在红烛摇曳中,面对将与自己终老一生的夫君,温婉动人地微笑。原来她想要的,也不过是这样一个幸福温暖的梦。这样的梦,即便让她只梦得片刻,她也知足。淡静无声的书房里。莲花凝望着眼前的慕容胤,她柔柔地展颜一笑,笑容却如莲花初绽,一双星眸明澈如秋水,带着纯净无瑕的温柔。“好。”“莲花……”慕容胤只觉得一阵暖流涌入胸怀中,他清俊的面孔上有着一片无法掩饰的喜色,抱紧了怀中温婉的女子。“我明天就去禀告爹娘,告诉他们,我要娶你为妻。”莲花置身在慕容胤的怀里,微微一笑,“好。”她顿了一下,忽地些微苦涩地一笑,“只可惜我是一个孤女,没有亲人可以禀告。”慕容胤怔了一下,然而片刻之后,他只是更加紧地抱紧了怀中的女子,声音放轻,醇厚温柔恍若低语。“莲花,你现在有我了。”第二日。正值薄暮时分。慕容胤将莲花带到了九曲桥。莲花正不解其意,却见荷塘上的九曲桥,摆放着好几个用绢纸扎成的灯笼,她微微吃惊,转头看慕容胤。慕容胤微微一笑,细心地解释给她听,“这一盏盏绢纸灯笼就是江南的孔明灯,又叫做许愿灯,可在点燃烛火之后放飞在夜空中,放孔明灯是江南的习俗。”他双手捧起一盏孔明灯,点燃竹篾做成的烛台上的蜡烛,绢纸孔明灯便被点亮,暖暖的温度熨帖着他手心的肌肤。“你说你是一个孤女,即便是终身大事也没有亲人可以禀告,所以我想到了这种办法,你可以把你想说的一切都写在这盏孔明灯上,然后放飞。”他将孔明灯捧到了莲花的面前。暖暖的烛火,映照着他温柔微笑的面容,也映红了莲花苍白的面容。“莲花,你离世的亲人一定会看到你放飞的孔明灯,他们就会知道,你找到了归宿,这一辈子,都不会再颠沛流离。”“归宿?”莲花的嘴唇轻颤,目光一阵恍惚。原来她还可以有一个归宿……“当然。”孔明灯的映照下,他的笑容泛着一片温柔的光华,“今生今世,我就是你的归宿,你是我慕容胤的妻子,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只要有我在,就再也不会让你受人欺凌……”他声若磐石。莲花凝注着他清雅俊秀的面容,心中千般滋味杂陈翻涌,她的鼻子一阵酸涩地疼痛,眼眶中,有着滚烫的眼泪无声凝结……慕容胤将孔明灯放在她的手里,微微一笑,“放灯吧!”莲花双手举起孔明灯,看着灯里面的烛火摇曳,双手一片脉脉的暖意,她清丽绝伦的面孔上,一片纯净无瑕的宁静。烛光摇曳……他们将孔明灯举到空中,再慢慢……放开手去……绢纸扎成的孔明灯自她的手边缓缓升起,一盏盏翩翩然如仙如灵,摇曳生姿,飘向繁星点点的夜空。一盏灯,两颗心。他与她,告拜天地,定下终身。不知为何,忽然一阵风起。细细碎碎的琼花带着莹润的光泽,划破空茫的夜色。在这寂静无声的夜色里,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原本随风逐舞的完整琼花花瓣,竟似被人撕扯开来……琼花瓣碎成一片片,犹如花泪,缓缓地坠入尘埃之中……“既然是山盟海誓,怎能没有美酒相伴呢?”夜色中,忽地有一人说话,慕容胤转过头,看着他的表弟华辰笑容满面地抱着一坛酒,右手持花枪,绯衣如火,立于九曲桥下的风中。慕容胤微微一笑,却是一语点破了表弟的心思,“山盟海誓,与美酒有何相干,这不过是你想要找我饮酒的借口罢了!”九曲桥上,便多了一个人。佳酿女儿红的封泥已经被拍开,浓郁的酒香迅速地笼罩着整个九曲桥,九曲桥下的荷苞似乎被酒气熏醉,暗香浮动,荷叶伸展,随风轻摆。莲花坐在一旁,望着那对饮的表兄弟两人,唇角一片清澈的笑意。华辰捧起酒坛,大口灌下一口,琥珀色的眼珠却是更加的明亮耀眼,“别人都是整坛喝酒,十三哥喝酒就像是品茶,一杯又一杯,枉费我这坛从大伯酒窖里偷运出来的上好陈年女儿红。”慕容胤把玩着手中的犀角杯,清冽的酒液在犀角杯里流动着,在月色的映照下,分外的清透晶莹。“即是陈年佳酿,若如你这般牛饮,才当真是大大的浪费。”华辰蹙眉,很是不服气,“酒本来就该如此喝,你见过哪个英雄用杯子喝酒,十三哥你做不了英雄了。”慕容胤摇头轻笑,“我还记得你十四岁的时候学人家英雄豪饮美酒,从酒窖里偷酒出去喝了个酩酊大醉,结果我爹正四处找寻偷酒贼,你一身酒气倒自个儿撞到我爹面前去了,在大太阳底下生生跪了一天都没有清醒过来……”莲花抿唇一笑。华辰却是眼神无声一凝,怔了片刻,索性又抱起酒坛,咕咚咕咚地又喝下一大口,醇香的酒液浸湿如火般的绯衣。“那坛酒,是我和小慈姐姐一起喝光的。”九曲桥上。他忽地轻声说道。慕容胤握杯的手默默地僵住。小慈……慕容慈……九曲桥上,忽然安静下来。华辰怀抱酒坛,想了片刻之后转向莲花,用很低的声音问道:“是不是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流浪,会很可怜,常被别人欺负?”莲花知道他想要问的是什么,她凝声说道:“也许你的小慈姐姐会像我一样,遇到了很好的人,会得到很好的照顾。”很好的照顾……华辰仰头看了看夜空中的明月,他竟然苦涩地笑了笑,“我只希望我的小慈姐姐,不要被人欺负,在慕容山庄里,因为她只不过是个妾室生下的孩子,所以总是被人瞧不起,只有我和十三哥一直都惦记着她。”慕容胤慢慢地放下酒杯。华辰低头看了看桥面上还未放光的孔明灯,他放下酒坛,俯身捧起了一盏孔明灯,转头一笑。“十三哥,我也想放一个孔明灯。”慕容胤走上前来,为他点燃灯内的蜡烛,华辰等到那一片烛火暖暖地升腾起来,才慢慢地松开手来……孔明灯,一盏盏地飘起……绯衣少年华辰手握花枪站在九曲桥的栏杆上,望着那些飘入夜空中的孔明灯,一身红衣随风摇曳,湖水般澄澈的眸子里带着一丝丝寂寞。此时此刻,陪伴他的,只有他的花枪而已。轰--远处,忽然一朵巨大的牡丹焰火在夜空中绽放,大地为之一亮,灿烂的流火从天空中飞落,紧接着,更多的焰火飞向空中,璀璨地绽放,照得遥远的天际一片雪亮……飞舞的流火犹如一场令人眼花缭乱的流星雨,漫天怒放……在不经意间,照亮了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莲花微微怔住,恍然间,觉得眼前的一切就像是在一个美好宁静的梦中。如果这真是一个梦……那么,她愿意永远都不要醒来……永远就这样微笑着沉睡下去……那一夜。琼花花开肆意,绚烂如海,夜空中,有很多很多的孔明灯一盏盏地升腾起来,如飞天的仙子……五彩的焰火,在一望无际的夜空上接连不断地灿烂地绽放着……繁星点点,星光柔和地洒落下来。九曲桥上,莲香浮动。美景如斯……莲花倚靠在慕容胤的怀里,仰望着那明朗夜空中的飘浮的孔明灯,还有漫天绚烂的焰火,纯净地微笑,慕容胤拥着莲花,玉冠含笑,眉宇间一片恬静自若的光华,恍若蕴含着这天地间最美好的灵气,眼中深邃的感情犹如一望无际的夜空般深沉。她是他订下一生的妻!而那个绯衣少年,仍旧抱着酒坛不放,酒意微醺,俊朗的面容却更加的英气勃勃,即便是英雄般地大口喝酒,却还是如孩子般肆无忌惮地大声笑着……一夜畅怀,一夜欢笑,不醉不归……恍若一梦……深夜。夜凉如水。莲花忽然从梦中惊醒过来,心底一片冰冷。她不敢置信地从床上坐起来,愕然地转头看着透出一地霜白月辉的窗户,只觉得耳畔,一个声音隐隐地回响着。“莲花,我到了,还不出来么?”莲花的眼睛猛地睁大,心瞬间一凉。隔空传音之术!这是--叶初寒!!夜凉如水。一袭雪衣的莲花走到琼花林旁,然后,无声地站住。两只白鹰悄无声息地在夜空中一圈圈地盘旋,而那个修长的人影,在琼花掩映之下,素白长衣委地,乌发飞舞,广袖轻飘。天山雪门门主叶初寒含笑看着几步外的莲花,绝色的容颜上,那一片风华绝代,恰如一个轮回的繁花,耀眼灿烂。莲花却无法平整自己的呼吸,“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竟然穿越了慕容世家的九宫八卦阵,难道他已破了那阵法?!她竟一阵恐惧。叶初寒却在笑。他微微眯起漆黑莹亮如玉石的眼睛,无声地审视着眼前的莲花,优美的唇角,却是一片暧昧不清的笑意。“我来看你啊,并且一直都在这里等着你呢。”他的声音低如梦寐,“忘了说一句恭喜你,你即与慕容胤订下婚约,我这天山雪门要准备一份大礼了。”莲花心中惶然一紧。她的嘴唇刹那间血色褪尽,他话刚毕,她已伏身跪下,“门主。”叶初寒看了她片刻,他终于走近她,素白长衣浸透如霜的月光,乌发如流泉倾泻下来,他俯下身,伸出修长苍白的手指捧起她水润一般的面颊。望着他狭长秀雅的眼眸,莲花觉得自己的意识都在那一瞬被吞噬殆尽。“你都快把我给忘记了,对不对?”叶初寒的手指冰凉,“我还以为你的心中一直都只有我一人呢,几个月前,你离开天山雪门的时候留下的那几句话,你知道让我有多伤心么?”“……”“你说天山雪门难觅你的有情天,那么你在慕容山庄找到你的情了吗?还是你找到了可以和你相守到白头的人……”他轻笑,笑容温柔,“莲花,我们在一起的多年岁月,比不上你和慕容胤在一起的这几个月么?难道……你要负我?”莲花垂下眼眸,强抑制住内心强烈的不安,“莲花不敢。”“是吗?你说你不敢……”叶初寒的眼神分外柔和,唇畔有着春风一般的笑意,他苍白的手指,却慢慢地触到她秀发的鬓角,轻轻地划下来……就像是慕容胤的吻,从她的鬓角轻吻到她的唇边。他的手指停留在她的唇边。这表示,他已经知道了一切。莲花的全身冰凉,长睫毛在雪白的肌肤上一阵战栗,叶初寒优雅地轻抚着她花瓣一般柔软的嘴唇,语气温柔。“看来慕容胤--非死不可!!”莲花猛地睁开眼睛,她的眼中竟充满了恐惧和不忍。叶初寒将她的全部表情尽收眼底。他轻轻一笑,“这天下人中,只有慕容胤才可以从阵中取出九王玉炔是吗?”“……是。”“慕容山庄的九王玉炔藏在九宫八卦阵里,你应该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将九王玉炔从阵里拿出来。”莲花一阵心悸,“我……还没有想到。”“没关系,莲花……”叶初寒伸出手将她搀起来,绝世的容颜上有着无限的温情,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低声笑语。“我替你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办法呢,莲花,你想不想跟我赌一次,你在慕容胤的心里……到底有多重要?”莲花正不解其意,只见叶初寒雪白的衣袖倏地一挥。刹那间。盘旋在琼花林上的两只雪鹰直掠而下,发出尖锐的啸声,震慑着整个夜空,也惊动了整个慕容山庄。苍茫的慕容山庄里,瞬间多了无数条黑色的人影。那是慕容山庄的守卫。莲花正被叶初寒抓在手里,她一脸震惊,不知道叶初寒此举到底是何意,而琼枝林的另外一边,忽地响起一声怒斥。“你是什么人?!”鲜衣少年华辰手握花枪,足下一点,已然飞掠而来。他手中的花枪一点寒光,直刺叶初寒咽喉,叶初寒冷冷一笑,推开莲花,雪白的身形已然腾空而起,急如闪电,迎向华辰。莲花心下一惊,惊悚地喊道:“华辰--”半空中,两人的身形交错而过。叶初寒素衣乌发,只见一片雪白如浪,犹如白鹤展翼,御风而行,身形轻转,竟落在了一根柔软的琼枝之上。如此轻功,绝世无双。如墨的夜空中。忽然洒下一阵雨,那是猩红的血雨。绯衣少年华辰手中的花枪已折,整个人犹如断了线的风筝,身形倒转,从空中跌落下来……就在华辰落地的那一刻。“刷!”“刷!”“刷!”……慕容山庄的守卫已经放箭,无数支长箭破空而来,射向立在琼枝上的叶初寒,漫天箭雨,竟遮蔽了那个处于攒射中心的雪白人影,犹如天罗地网。万箭齐发,无处可逃!!然而,在这如霜的箭雨中,却分明有着淡淡的笑意传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冷箭中心的叶初寒,轻柔冷漠。“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伤得了我么?!”他的声音刚刚落下。万箭攒射的中心,忽地一阵真气激荡迸射而出。恰似一道可怖的烈风!!那一股煞血的真气宛如呼啸的怒涛,掀起一片雪浪遮天蔽地,激射而来的长箭瞬间被震开,在漆黑如墨的夜空,化成齑粉。只一瞬间,大风止息。万籁俱静。雪白的琼花片片落下,白衣的男子伴随着那些纯白色的花瓣,缓缓无声地落地,乌黑的长发飞散,犹如水底的蔓草。叶初寒白衣曳地,狭长的凤目中,一片妖媚的冷笑,“原来江湖中人人称颂的慕容世家,竟如此地不堪一击。”“那可未必!”清冽的声音忽地自黑压压的慕容家守卫中传出来。那一声刚落。慕容家的守卫如潮水一般纷纷退下,而站在最中央的那个人一身明黄色的耀眼衣饰,玉冠下,清俊的面容带着王者般夺目的神采。慕容胤!执掌慕容山庄的慕容胤!!无数把火把点燃。琼花林边,亮如白昼。莲花扶着受伤的华辰,怔怔地看着与叶初寒对峙的慕容胤。慕容胤的全身竟似有着淡淡的光芒。他的手中,更是光芒大盛,他握着一把弓,一把晶莹剔透、冰雪般耀眼的长弓,右手已经拉开了弓弦,对准叶初寒。弓上的箭,竟似无形。那只能说是一道纯白色的光芒,明明虚无缥缈,宛如无形,却迸射出可怖的森寒锐利气息,仿佛随时都可以炸裂开来。莲花倏地瞠大了眼眸。那是--上古神兵圣器--玄冰弓,无色箭!!玄冰弓,可以在瞬息间将敌方所有的真气杀意凝结,化作无色之箭,此箭一旦射出,只会激射发出真气杀意之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敌方即便有造世通天之能,也决逃不掉!!在叶初寒动用真气震回那漫天箭雨的时候,慕容胤已经拉开玄冰弓,凝聚叶初寒的真气杀意,形成无色之箭!此刻,只要叶初寒一动,无色之箭就会已开天辟地之力,直接贯穿叶初寒的胸口!!琼花枝林旁。情势已经完全逆转!!叶初寒的白衣软软曳地,他看着手持玄冰弓,随时都可以发出无色之箭的慕容胤,唇角竟然还是一片淡淡的笑意。“好一张上古神兵玄冰弓,原来慕容山庄果然深藏天下至宝啊!”“慕容山庄向来与世无争,阁下深夜到此,难道也是为了那块九王玉炔?!”慕容胤面容沉静,语气不疾不徐。“只可惜这慕容山庄的九王玉炔,却不是那么好拿的。”“是吗?”叶初寒悄然无声地一笑,面对那张玄冰弓,眼中却无一点惧色,反而更增添了几分妖娆俊美。“难道慕容胤公子就不想知道,我怎会破了你的九宫八卦阵!”慕容胤却是淡淡一笑,毫不意外。“有九王玉炔做定阵物,这天下间,无人可破我的九宫八卦阵!”他微微顿了顿,随意地看了一眼那两只在琼林上空旋转飞舞的白鹰,清澈的眼眸中已经是一片了然。“以阁下的轻功,待到月圆之日,午夜之时,阵势威力大消,自空中驭白鹰而来,自然不惧这慕容山庄的九宫八卦阵。”叶初寒的眼底,有着不易为人所察觉的淡光闪过。慕容胤说得没错!叶初寒竟在那一刻,被慕容胤所制!!千钧一发的时刻。莲花忽然按住了还在昏迷中的华辰的伤口,垂下澄澈的眼眸,低声说了两个字出来,“有毒……”慕容胤的目光一颤,“莲花,你说什么?”莲花扶着华辰,用手按住他流血的伤口,凝注着慕容胤,她的面容雪一般的苍白,“华辰的伤口有毒,他中毒了。”华辰的血在莲花的手指间流出,竟是黑色的……慕容胤心中一阵抽紧,他霍然转头看依然稳稳地站立在琼花林边的叶初寒,“马上把解药交出来!”叶初寒优美的唇角无声地勾起,“先把你手中的弓放下,我才会给你解药。”华辰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痛苦。已经没有办法考虑更多!莲花眼睁睁地看着慕容胤放下玄冰弓,凝聚叶初寒真气内力的无色之箭慢慢消失,她眼中的光芒刹那间全部寂灭。慕容胤,他只会想到别人,却从未想到过自己。他已经放弃了一次杀死叶初寒的机会,而叶初寒,绝对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叶初寒淡笑着勾起唇角,“你如此轻易的就放弃一次杀死我的机会,你可知道这天下间有多少人想要我的命?!你就不怕我杀了你?!”慕容胤道:“在杀我之前,先把解药拿出来!”他的声音,无惧无畏!寂静的夜色中。叶初寒白衣如雪,他妩媚婉转的狭长眼眸中,一片冷彻入骨的笑意,“世人都说慕容山庄的慕容胤是天下最至情至性之人,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啊!”他转向守在华辰身边的莲花,乌黑的长发如流泉一般划过雪白的衣裳,“你过来,我给你华辰的解药。”他叫的是莲花。慕容胤心一紧,一句话脱口而出,“莲花不是慕容山庄的人,这里的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你不要伤害她!”他居然在担心她。背对着慕容胤,面对叶初寒的莲花,刹那间,只觉得心中一恸,似有热血在疯狂地翻涌,喉咙间,竟是一片腥甜的气息。叶初寒的瞳孔无声地缩紧。他看着莲花一步步走向自己,细长秀雅的眸中,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至少在这一刻,她还是他的!!叶初寒忽然踏前一步,将瘦弱的莲花一把抓到手里。他脸上竟然笑容全无!!慕容胤大惊失色,毫不犹豫就要上前解救那个被魔鬼般的叶初寒抓在手里的女孩,“莲花--”“你动一下,我就要她的命!!”叶初寒冷冷道。慕容胤站住。他的面容一片没有血色的煞白。叶初寒说得没错,此刻在他手里的莲花,她的生死只在他的一念之间。琼枝随风摇曳。淡淡的月光下,那两个人也无声地站立着。叶初寒凝注着被她抓在手里的莲花,他审视着她,不肯放过她脸上的每一分表情,惊疑的目光竟是一瞬不瞬。莲花的面容,却出奇地平静。犹如一潭死水,你根本看不出在潭水之下,有着怎样的波澜起伏。慢慢地。那紧握着莲花的冰冷手指放开了。叶初寒忽然低低一笑,俊美的面容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味道,恍若地狱里噬血的修罗,他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只有近在咫尺的莲花才可以听得到的声音说道:“莲花,你永远都不会负我,对不对?”莲花抬起头。她甚至没有机会说出一句话来,就在那一瞬间,胸口忽然一阵剧痛,她的身体竟然犹如凋残的花瓣,虚软无力地朝后疾飞而出!!叶初寒突然出手,凌厉的一掌,震断了她的心脉,将她的身体狠狠击出!!耳边,是冰冷的夜风呼啸而过。胸口,一阵可怖的剧烈疼痛。莲花的意识在刹那间恍惚,涣散,身体已经毫无知觉了,在那一刻,她居然还能听到慕容胤那撕心裂肺般绝望的喊声。“莲花--”莲花--胸口一片悲恸的疼!!有人这样叫着她的名字,有人……在叫她……莲花……很多年前的荷塘边,那个白衣如雪的少年公子,有着一双秀美狭长的眼眸,他微笑着望着小小的她,笑容温暖恍若江南的阳光。他笑着说,“你没有名字?你怎么可能没有名字?”他指着那一片荷塘,雪白的衣袖在柔软的江南微风中轻轻地摇曳,温文地笑着,“那么从此刻起,你就叫做莲花吧,你的一生,一定会像这荷塘里的莲花一样,在阳光下绽放,纯净无瑕。”从那一刻起,她就叫莲花。那是他给她起的名字--莲花!可是--他居然把她忘了。在她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他早已经忘记了他曾经做过的一切!他忘记了,十年前,他曾给一个可怜的小女孩,起名为莲花。他忘了……九年前那一句--相守到白头,永不相背……她这一世,怎么可能会背叛他……莲花的身体,犹如断翅的白鹤,从夜空中跌落。血从她的口中狂涌而出,那么多的血,晕红了她眼前的所有一切,染红了她的面颊,甚至,浸痛了她的皮肤……在一片模糊中,她听到白鹰的长啸,痛苦地凝望着那个白衣如雪的人,宛如游龙凌空而起,自苍茫的夜空中远去……她的身体却被另外一个人抱起。那个人紧紧地抱着她,她的耳边一片轰鸣声,唯一感觉到的,就是冷,彻骨冰心的冷,而那个人,却有着很温暖很温暖的怀抱。意识就要散尽了……她轻轻地闭上眼睛,颤抖着将右手伸到紧抱着自己的慕容胤面前,唇齿间,一片血腥之气,她吃力地说出两个字来。“……解……药……”胸口一阵气血翻涌,眼前的黑暗恍若夜枭鬼魅一般降临。她的手无声地垂落下去……****** ******叶初寒的一掌,几乎震断了莲花的心脉!莲花在垂死挣扎。鲜血不断地从莲花的口中涌出来,身上的血管居然也开始破裂,止不住的血染红白色的衣襟,她的身体因为极度的痛苦而抽搐成一团,慕容山庄的大夫却都束手无策。躺在床上的她心力衰竭,剧烈的痛苦撕裂着她的身体,她毫无意识地颤抖着,抽搐着,鲜血浸透雪白的纱帐。她会因为吐尽鲜血而死去。慕容山庄的名医郑大夫想要给她施针,却因为她身体的哆嗦痉挛而无法下针,慕容胤面色苍白地捉住她的手腕,只觉得她的手腕霜一般地冷。她距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心几乎在瞬间被击碎了。慕容胤猛地抬起头来,眼望着眼前的郑大夫,他清澈的眸中竟恍然有着泪光闪烁。“……救她……快点救她……”抱紧莲花冰冷抽搐的身体,明黄色的衣衫上已经沾满了血迹,他的心痛苦地抽紧,声音哽咽。“……不能让她死……我要她活下来……我要她活着……”一旁的华辰已经服完解药。他看着慕容胤失神的样子,满心的不忍,“十三哥……”慕容胤抱紧莲花,恍若未闻。“只有一个办法,也许还救得了莲花姑娘。”沉吟良久的郑大夫终于犹犹豫豫地说出来,却是一脸难色,“可是……”“什么办法?快说!”慕容胤心急如焚,苍白的面孔已经没有了那份从容和淡定,“别吞吞吐吐的,无论用什么办法,只要能救活她,我都愿意尝试!”“可……”郑大夫居然又把话咽了回去。“我十三哥让你快说,听到没有?!”性急的华辰已经吼出来,他的伤口也刚刚包扎好,莲花拿回来的解药救了他的命。郑大夫却还在犹豫。慕容胤的眼神倏地凌厉,“我与莲花已经订下终身,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郑大夫瑟缩了一下,终于说出来:“慕容山庄的九王玉炔,乃天下至宝,有起死回生之能。”他的话刚说完,华辰的面色已经变了。慕容山庄的九王玉炔!九王玉炔是九宫八卦阵的定阵物,所以九宫八卦阵才坚不可摧,因为阵在炔在,阵破炔碎,最后玉石俱焚,天下无人可取得九王玉炔!可是一旦取出完整的九王玉炔,九宫八卦阵就不再牢不可破,外敌一旦入侵,与世无争的慕容世家又怎么逃得过这一劫!昨夜那白衣人,以他功力,欲破没有九王玉炔定阵的九宫八卦阵,简直易如反掌!在场的人都明白了。那白衣人一掌几乎震断莲花的心脉,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慕容胤从九宫八卦阵中取出九王玉炔,为莲花续命!这样他就可以在不损毁九王玉炔的情况下,破阵而来!!可是此刻,只有九王玉炔才能救莲花的命!可……救还是不救……华辰看着紧抱着濒危莲花的慕容胤,他的呼吸,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急促起来。慕容胤紧抱着抽搐的莲花,目光复杂幽深。他只觉得双手温热温热的,他知道,那是莲花的血,如小溪一般,汩汩流满他的双手,却还是热的,她的生命还在。但她会死。这天下间,只有九王玉炔能救她,只有唯一能取出九王玉炔的他可以救她。慕容胤一个深呼吸间,已经下定了决心!他更加用力地抱紧了莲花,低声说道:“华辰,马上带着慕容山庄的所有人通过密道退到夙鸣山去,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要走!”华辰一惊。慕容山庄内,有一条密道连接通到四面都是峭壁的夙鸣山,而夙鸣山内,是慕容世家历代以来避难的所在。这条密道,唯有慕容胤和华辰知道。华辰面色苍白,“十三哥,我们走了,你要怎么办?”慕容胤再次深吸一口气,温文尔雅的面容此刻却坚定如磐石,“我去取九王玉炔。”他不能眼看着莲花死去。他知道,一旦取出九王玉炔,那个危险的白衣人定会破阵而来。所以他要慕容山庄的所有人全都退回夙鸣山,他要慕容山庄的人活着,留下他一个人来对抗外敌。那无异于送死!华辰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十三哥,我跟你一起留下。”“你留下了,还有谁知道密道要怎么走?!”慕容胤眼眸中一片凛冽的光,他看也不看华辰,一字字说道:“现在不是你意气用事的时候,我把奶奶,爹,娘还有整个慕容山庄人的性命都交到你手里,你应该知道孰轻孰重!!”华辰被噎住,无言以对。窗外。淡白的曙光已经透过窗户,雄鸡鸣叫,天已破晓。慕容胤抱着浑身是血的莲花,转头看着十八岁绯衣少年华辰,他清俊的面孔上那一片温和的表情,却已是看透生死。他忽地淡淡一笑,宁静如初,“华辰,从今日开始,慕容山庄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替我照顾好所有人,照顾好……莲花。”华辰望着慕容胤。他说不出一句话来,胸口被堵得几乎要背过气去,苍白的嘴唇无声地一颤,两行热泪已经溢出眼眶。莲花醒来的时候,天已黑。一轮圆月,满天霜华。周围静寂无声,应该说整个慕容山庄都没有任何声音,唯有飞鸟飞过支起的窗户,留下一道白色的掠影。在最初的一刹那,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然而,胸口却是一片暖意,暖暖地熨帖着她的心,她的手摸索着伸过去,触手却是一片温润。她颤抖着将那片温润拿到手心里。一弯玉炔在她的手里。弯弯的玉炔,犹如一弯新月,温润通透的光芒将她苍白的手照亮,玉炔上,云绕乾坤腾紫雾,只见九条神龙盘旋其上。九王玉炔,九龙神魄,魂于苍凌游天,气若玄刀斩地!传说中“龙游九天”神功就藏匿其中!瞬间。她已经明白了一切。她活下来了。慕容胤到底还是为她取出了九宫八卦阵中的九王玉炔,为她护心接脉续命!莲花慢慢地转过头。那个温润如玉,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最无瑕光芒的人影,无声地站立在她的床旁,看着她睁开眼睛,看着她一切好转,看着她……最终活了过来……他的眉宇,依旧温柔如初;他的眼眸,依旧清澈透明。一身明黄色的衣饰,纤尘不染,即便面对即将来到的死亡,他却依然宁静淡泊,那是一个王族最后的风范和气度。他望着她,唇角一片释然的微笑。莲花怔怔地看着他,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瞳仁透明得犹如一块水晶。慕容胤将一块羊皮纸交给她。“等我出了这个门后,你就按照这上面的指示,通过密道逃出去,我已经安排华辰在密道的尽头接应你。”软软的羊皮纸放在她的枕畔。羊皮纸上,是他亲手精心绘制的地图,为那个与他朝夕相伴、无依无靠的孤女莲花安排的,一条求生之路。房间内,烛火点点。“我……很遗憾……”那一片晕红的烛光里,慕容胤微微一笑,明若月光,“我还以为,我可以与你……执手相伴,终老一生……”慕容胤凝注着她,也许这是他与她的最后一眼。终于。他转身缓缓地走向房门。莲花躺在床上,手握着九王玉炔,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房门被推开了。微凉的夜风吹了进来,他明黄色的衣饰被月光映照得皎洁柔美,头顶上的玉冠璀璨耀眼,恍若透明。他走入夜色之中。那一刻。躺在床上的莲花无声地睁大眼睛,她恍若已经失却了灵魂,只是呆呆地听到外面,雪白色的琼花纷纷落下……一片簌簌之声……天山雪门的人黑压压地占领了整个慕容山庄。只可惜,整个山庄都已经空了,这里除了慕容胤之外,已经没有一个慕容山庄的人。湛羽挺拔的身姿立于夜风之中,他的面容冷峻,黑衣如夜,噬血的青冥剑早已经在剑鞘里发出铮鸣之声。九宫八卦阵已破!琼枝林边。一袭白衣,广袖随风摇曳,雪白的琼花已经落满了衣襟。叶初寒狭长的眼眸里,最终映入了那个从远处从容不迫走来的人影,明黄色的衣饰,清俊犹如远山般的面孔。慕容山庄的最后一个人--慕容胤。雪衣盈满琼花,天山雪门门主叶初寒微微一笑,俊美如仙,“湛羽,我们终于可以接莲花,回天山雪门了。”夜风无声地拂来。万籁俱静的夜里,琼枝摇曳,月光如洗,留下一地斑驳的月影。夜色中的慕容山庄。忽然一阵风起,琼枝哗哗作响,琼花却落得更加急了,纷雨一样,化作片片雪白的莹光,跌入尘埃……叶初寒乌发随风扬起,他静静地看着那个不远处淡定的人影,微微地缩紧眼瞳,绝色的面容优雅正如一只雪山上的白狐。叶初寒的声音很低,带着淡淡嘲弄的笑意,循着风传送给清雅如莲花的慕容胤,却是分外的清晰。“久仰慕容胤公子大名,天山雪门叶初寒在此有礼了。”夜风徐徐而来。皎洁无瑕的月光下。慕容胤淡淡一笑,从容相对,“叶门主何必如此惺惺作态,你在慕容山庄设下天罗地网,何来‘有礼’之说?”“慕容胤公子果然少有地爽快。”叶初寒唇角微微弯起,眼中竟有着一片冷剑即将出鞘的凛冽之光,“慕容山庄即将遭遇灭顶之灾,难为慕容公子还如此镇定。”“生死有命,慕容胤又何惧之有!”慕容胤看也不看那些杀气腾腾的天山雪门弟子,玉冠下的面容清俊宁静,清澈的眼眸无波亦无澜。“但即便是我死了,也不会让你得到慕容山庄的九王玉炔。”他依然坚定如初。即便整个慕容山庄只剩下他一个人,即便面对的是那些森寒的兵刃,他还是那么的气定神闲,恬静自若。即便他死了,也可以保护整个慕容山庄的人。即便他死了,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得到九王玉炔!这一刻,他还是如此相信--那个他亲手救回来的,他最终爱恋上的孤女。寂静的夜里。忽然有一个人的脚步声慢慢地响起。已经拔剑出鞘的湛羽,他漆黑如铁的眼中,有着一闪而逝的亮色闪过!他的手指竟不由自主地一颤!她,竟没有走!!素衣乌发的叶初寒缓缓地抬起头来。他看到了那个人影。狭长的眼眸中,慢慢地泛出一片春水般的温柔,那浑然不似凡人的甜蜜温柔,柔情似水,令人在不知不觉间屏住了呼吸。他轻笑,唇角一片妖冶,“莲花,你看,这位慕容公子还认为我拿不到九王玉炔呢,快把九王玉炔给我拿过来!”琼枝随风摇曳。终于有一个让他熟悉之至的声音,在慕容胤的身后淡定自若地响起,却成了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摆脱的梦魇:“是,莲花谨遵门主之命!”恍若惊雷在他的耳边炸响!慕容胤所有的平静都在刹那间被打乱,他的全身,每一寸肌肤都已经冰冷如雪。他的身后,那缓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是这般地熟悉,因为在每一个清晨,他都在书房里,在不知不觉间,等待倾听的……就是这样的脚步声……这个脚步声的主人,会在每一个清晨,温婉幸福地微笑着,为他端来一碗她亲手熬制的莲子羹。她也会在每一个夜晚,走到伏案而睡的他身边,为他披上一件温暖的长衣。他终于颤抖地转过身。清澈的瞳仁,在映照到那一袭白衣如雪、苍白消瘦的女孩子时,竟然渗透出一片绯红颜色,恍若鲜血。天地似乎在瞬间疯狂了。莲花站在他的面前。只是此刻的莲花,已经不是那个无依无靠、楚楚可怜的孤女,她的面容虽然苍白却是一片冰霜的颜色。她的身影依然消瘦,却透出森寒的冰冷。乌黑的长发自她的面颊垂下,她的发顶,束着一条银色的细带,在月光的映照下,细带折射出的,是一片霜华般的寒意。慕容胤呆呆地看着她。他干涩的喉咙一片腥甜的气息,胸口却似乎有着一把熊熊大火在燃烧着。莲花面无表情,在他的眼前走过。她径直走到了叶初寒的面前,单膝跪下,双手捧着那一弯天下至宝九王玉炔,献到了叶初寒的面前。“门主,莲花幸不辱命,为您取到了慕容山庄的九王玉炔。”叶初寒温柔地一笑,伸出修长的手指,悠然自在地钩起了那弯九王玉炔,随之弯腰亲昵地扶起了莲花。他的手指,轻抚她微凉的面颊,眼眸中带着异样的温柔,“我的好莲花,这次真是辛苦你了呢。”莲花的脸上,半丝表情也没有。叶初寒的声音低低地飘过她的耳际,笑语如花,“你说,我该如何处置慕容胤呢?这位十三公子现在……一定恨透了你吧,嗯?”他的声音无比地温存。莲花转过身去。她正对上的,是不远处,那孤独地站在夜风中,明黄色的锦衣人影。当他们的目光再度相接的刹那间,却仿佛是经历了几个轮回一般陌生,他已经再也认不出来她。慕容胤睁大眼睛看着她,清俊的面容一点点苍白起来,他说不出来一句话,琼花纷落,带着清香,飘落在他的玉冠、肩头、衣襟……他明黄色衣袖随风扬起,天山雪门的弟子在向他逼近,雪亮的刀刃映照着他的面容,随时都会刺穿他的身体。他却依然无声地,定定地凝注着莲花。莲花忽然掉转头去,避开他的视线。叶初寒轻轻地眯起了白狐般秀美的眼睛,修长的手指无声地玩赏着手中的九王玉炔,“慕容胤,你一败涂地了。”锵--湛羽的青冥剑出鞘,剑身青光寒冽逼人,指向了慕容胤,“跪下!”慕容胤却动也不动,他的眼珠,一瞬也不瞬,只是望着站在叶初寒身旁的莲花,灼热的血液在他的身体里奔涌,冲击他的耳膜轰轰作响。天山雪门的弟子凶狠地扑上来,按住了他的手臂。慕容胤无声地硬撑着,死也不肯跪下,那一双清澈的瞳眸,只是不敢置信地瞠大,望着莲花纯白色的身影。那些人企图让他跪在地上,他却凭空有着如此大的力气,无论有多少人,多少手,都不可能让他跪下来。湛羽冷漠地一挥手。慕容胤的双臂立刻被人架起,两名天山雪门弟子站在了慕容胤的左右两边,他们手中,沉重灌银的乌檀木杖被高高地举起来。湛羽的声音,冷硬如铁,“慕容胤,你跪还是不跪?!”慕容胤却还是,一言不发地凝注着莲花。他的心似乎疼到了极致,身体是僵硬麻木的,他望着她那苍白得近乎于透明的肌肤,却莫名地有一种雪一般的冰冷。湛羽冷漠地出声,“动手!”沉重坚硬的乌檀木杖,再也毫不犹豫地,带着可以击碎这世间一切的力量,照着慕容胤的双腿,狠狠地砸了下去。即便在那一刻,他还是怔怔地,看着白衣如雪的莲花。夜空中,响起膝盖被击碎的沉闷声响。他一点声息都没有发出来。慕容胤的身体朝前无力地仆倒,仆倒在冰冷的草地上,当那一种钻心的疼痛刺穿他的身体,占据了他的神经,双腿已经没有了知觉。他的双腿,从膝盖处折断,血如小溪一般,汩汩流出来……浸透草地……而他的双唇,早已经被自己咬破,血的腥气,在他的唇齿间弥漫。乌发随着夜风飞扬……莲花依旧静静地站立着。她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一切,瞳眸乌黑,面容仍旧是那一片淡淡的苍白,犹如一尊白玉雕像般沉静无声。仿佛被打断双腿的慕容胤,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叶初寒的唇角弯起,微微一笑。慕容胤的手,因为剧烈的疼痛,死死地抠入了草地下的泥土之中。他的额头上是豆大的汗珠,面容煞白,嘴唇已经被咬到血肉模糊,鲜红的血,顺着他的唇角,宛若鲜红的曼珠沙华妖冶地盛开。他仆倒在地面上,面容煞白地盯着冷漠的莲花,终于颤抖着……一字字地吐出几个字来,每一个字,都是摧心裂肺般地剧痛。“你……好毒的一颗心!”夜风萧萧。叶初寒淡淡一笑,雪白的广袖无声地摇曳,“来人,把这位已是废人的十三公子带回天山雪门去。”“是。”左右领命,竟然将打断双腿的慕容胤直接从地上拽了起来,他的双腿,血流如注,然而这些人下手却冷漠异常,毫不留情面。慕容胤,已是天山雪门的囚徒。“莲花,你有一件事要做呢。”叶初寒笑看着夜空中那一片片飘飞的琼花,“你知道的,我叶初寒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斩尽杀绝,一个不留!”他指的是,那些已经退出慕容山庄的慕容世家人。意识几近昏迷的慕容胤忽然瞠大眼眸,眼底迸射出一片绝望的光来,他看着那个苍白的女孩子忽地抽下束发的银色细带,顿时间,乌发飞扬在苍茫的夜色里。她的手里握着的,是充满杀意的银色软鞭。“莲花领命。”她单膝点地,跪在了叶初寒的面前,眼底杀意涌现,声若霜雪,“我已经得到了慕容家密道的地图,绝对不会让慕容世家的任何人逃脱!”“不--”苍茫的夜色里,忽然响起野兽般绝望痛苦的嘶吼声!!双腿已断的慕容胤终于痛吼着出声,他再也无力挣脱那些钳制他的手臂,那些天山雪门人拖着他朝后走,他却死死地盯着莲花,双眸竟已血红。撕心裂肺的痛啊!喉咙处,有着腥甜的血气翻涌而出,一口鲜红咳出来,浸透明黄色的衣衫,他挣扎着,双腿弯曲,血流成河。胸口,却仿佛是千万把刀发狠地戳绞着。慕容胤绝望地盯住莲花,如同一只负伤的困兽,唯有拼尽全力嘶喊出来的,却只是这样一个凝聚着他所有恨,所有悔的字眼。“不--!!”“不--!!!!”……鲜血自他的口中喷涌出来,他的双眸有着血泪流出……慕容胤似已疯狂了。自那一夜后。江湖中人人敬仰的江南慕容世家,繁华落尽,人去楼空,无人知晓慕容世家的人去了何处,也就更无人知晓,这一场天下哗然的惊变,有着怎样惨烈的痛苦和绝望……第三篇 沧海一泪半个月后。西域天山雪门。慕容世家的人尽数被捉,关进了天山雪门的地牢里,没有人知道叶初寒想要做什么,到底要折磨慕容世家的人到何时。池塘边,水声悠悠。叶初寒慢慢地调试着七弦琴,在一片云雾笼罩中,他乌发垂泻,映衬得那绝色的面容更是霜一样的白。莲花站在他的身后。琴声铮铮,响彻花谷,就像是多少个相互陪伴的日子, 他修长的手指划过琴弦,眉梢间一片绝代风华,她白衣如雪,身后的繁花盛开犹如重云深处。那一曲终罢!他侧身望向莲花,乌发如流泉倾泻而下,他的眉梢间尽着温柔笑意,“这首曲子,天下间,唯有你我才听得到。”莲花的面容恬淡,静静道:“门主最爱此曲,只可惜此曲未免太过凄清,唯有奏者心酸,听者落泪……”叶初寒淡笑,“有你陪伴在我身侧,我又怎会凄清?”他自七弦琴前缓缓地站起身来,一袭霜白的衣裳纤尘不染,他走到莲花的面前,凝注着她清丽的面容,微微一笑。“倒是此次从慕容山庄回来,你对我的情,却也冷淡了不少,还真让我担心呢。”莲花低头,“莲花不敢!”“半个月了,你想见慕容胤吗?” 他这样突兀地问了一句,却未能如愿在莲花的面容上看到半点动容。莲花淡然,“不想。”“为什么?”“我从不见天山雪门的囚徒。”叶初寒失笑,声音很轻,“慕容胤对你也算是一片痴情,你真的如此狠心,看都不愿看他一眼?”“莲花对慕容胤无情!”叶初寒凝注着她,眼底一片锐利的颜色,“难道是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在我折磨慕容胤的时候,只要你的眉宇间稍微露出一点不舍,我就会毫不犹豫地让他血溅当场!你只不过是想要他……活下来。”莲花眸中的光芒如水波般一颤。下意识间。她捏紧手指,避开叶初寒锐利的眼神,她的声音依然平整如初,“门主误会了,莲花从未这样想过,慕容胤的生死与莲花无关。”叶初寒轻笑,“莲花,你总是骗我,你很喜欢骗我么?”莲花一惊,“莲花不敢!”叶初寒凝看着她纯净如莲的面容。他的目光带着一抹深邃的锐利,仿佛可以从她的眼中直接看到她的心里去,将她企图掩饰的一切全都看穿。池塘旁,一时之间,安静无声。叶初寒忽地微微一笑。“其实我们是应该瞧瞧了,瞧瞧这位名满天下的慕容胤公子,在断了腿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花谷东苑。宽敞华丽的楼阁大厅。白玉铺就的地面一片灿然之光,几盏粉红色的纱灯照出来的灯光更是柔美至极,硕大的夜明珠更是让整个大厅亮如白昼。叶初寒在铺着紫红色丝绒的椅子上慢慢坐下,莲花站在他的身侧,美貌的垂鬓丫环已经走上来,为他递上温暖精致的焚香紫金手炉。天山雪门的弟子将一个人带了上来。那人的双腿早已经残废,明黄色的衣衫上血迹斑斑,雪一般的面孔上没有丝毫活气,他的两臂被人架起,向前拖行。此人,正是慕容山庄的慕容胤!叶初寒将手炉笼入袖中,笑吟吟地望着被带进来的慕容胤。天山雪门的弟子将慕容胤带到大厅中央,松开手去,慕容胤便委顿在冰冷的玉石地面上,他满身伤痕,呼吸微弱极了。他似很快就要死去了。“慕容胤公子。”叶初寒的声音缓缓地响起,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叶初寒不辞辛苦从江南将你请到西域天山,不知你还住得惯否?”慕容胤轻咳着,苍白的嘴唇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叶初寒却丝毫不以为意地一笑,悠闲地拢着手中的暖炉,“知道慕容公子一人在此定会寂寞,所以叶初寒特地摆了一盘棋,想要与慕容公子切磋技艺呢。” | 叶初寒是天山雪门门主,他童年被遗弃在大漠中,十三岁时被牧民救出,他因此心怀仇恨,决心复仇。莲花是叶初寒的侍女,莲花被叶初寒派遣潜入慕容山庄,目的是为了获取九王玉炔,帮助叶初寒复仇。慕容胤是江南慕容山庄的公子,他教授莲花五行八卦之术,莲花也愿意细心照料他,二人的情感不断加深,最后定下终身。叶初寒来到慕容山庄,与慕容胤对决,叶初寒以莲花的安危为要挟,逼迫慕容胤放下武器。而后叶初寒重伤莲花,使得慕容胤不得不取出可以起死回生的九王玉炔来挽救莲花。但九王玉炔被取出也使得慕容山庄的九宫八卦阵失去保护,慕容山庄就会不再安全。慕容胤安排华辰带领慕容山庄的所有人到夙鸣山避难,自己则留下保卫慕容山庄,但最后还是失败了。在天山雪门的地牢中,叶初寒不停折磨慕容胤,并派莲花追杀慕容世家的人。半个月后,叶初寒带莲花见慕容胤,慕容胤此时已经被折磨到奄奄一息,叶初寒不停嘲讽他,并要求他和自己下棋,让莲花在一旁观看。 |
在笑笑觉得茫然的时候,善解人意的婉怡悄悄将姑姑小房子的钥匙重新塞到她手上,笑嘻嘻地说:“还是住那嘛,那里离学校不过五分钟路,我们三个可以把它打造成我们的小天地。”笑笑讪讪地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地啊了一声,她有太多机会向别人说谢谢,总之是不停欠别人的人情,久而久之就不愿说这两个字了,口头上一句谢谢不值什么分量,不如以后慢慢还。二十六个英文字母的单词表一直背到C字部,才听到敲门声。婉怡姑母的小房子是个一居室,笑笑嘟囔着从床上爬下来:“来了来了,你这家伙,又不带钥匙,快饿死我了。”她汲着鞋走过去打开门,不由得一呆,门口站着的不止拎着盒饭的有婉怡,还有个不认得的少年。房子在顶楼,门外是环形天井,阳光从琉璃瓦上泻下来,打出一个柔和的光晕照到那瘦高个子男孩身上,眉眼弯弯,淡雅如玉,美丽得像是江边阳光下绽放的玫瑰。“他……”笑笑用手指了指那少年,面目有些呆滞。婉怡一把把她推进门:“进来再说。”世界上的事情总是离奇地在不可思议状态下发生,婉怡那天本来打算去学校食堂给笑笑打饭,可是偏巧她把阅览证落到了图书馆,只好折回去取,这么一耽搁,食堂就关门了,她只能走去校外的‘红苹果’餐馆里买盒饭。当时谁也不会想到就是这样一张小小的阅览证会改变四个年轻人一生的命运,很久以后婉怡回想起这件事情,心里不由得感慨万千,人与人的缘分就是这么古怪,其实她当时也想过下午再去取,可是脑子里虽然这么想,脚步却没有停下来,还是转身去了图书馆。“诶,你说——如果当时……”在好朋友的结婚前夕,她曾对笑笑说。笑笑摇摇头打断她,轻声回答:“婉怡,世界上没有如果。”她想了想,幽幽叹了口气:“世界上最坏的事,是没有如果;可是……最好的事,也是没有如果……”婉怡是在信奉教义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性格善良柔和,在餐馆看到因为丢失了钱包手机不而能付帐的林以墨,心生同情,便代他结了帐。出了餐馆门,和笑笑一样不爱说一声谢谢的林以墨在烈日炎炎的路边望着头顶上的树荫发呆,一副无处可去的模样,她忍不住出言询问,结果林以墨一问三不知,既不认得路,也不记得任何人的电话号码。婉怡无计可施,身上的钱也不够让他搭计程车,只好先把他带了回来。笑笑先是疑惑地听完婉怡的解释,然后皱了皱鼻子,踱到林以墨身边上下打量,狡黠地笑了笑:“小家伙,你骗人的对不对?”林以墨本来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在猛然这么一问,不由得呆了一下:“额?”“是不是跟家里吵架,离家出走了?”笑笑得意洋洋地一幅像是知道所有内情的样子说道:“你多大?高三?大一?这个年纪的孩子最喜欢跟家里赌气,不好意思回去又没地方去,所以才说不记得地址电话。怎么可能嘛,又不是只有七岁,哪里可能不知道家里住址,你这种小伎俩,也就能唬到婉怡。”她自顾自地说:“还是要乖一点,不要跟家里赌气,家里人说什么做什么也都是为你好……”林以墨看她一眼,细细地说:“我第一次来这个城市。”他的声音也和人很相配,又轻又清,缓慢秀丽。笑笑顿时呆了:“你是真的迷路?”“嗯。”林以墨认真地点了点头。“谁带你来的?”“林万山。”“林万山是谁啊?”“我爷爷。”“……”婉怡也呆了:“你直接叫自己爷爷的名字?”林以墨理所当然地回答:“嗯,他叫林万山。”笑笑对婉怡交换了一下神色,然后继续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记得住的地方大概什么样子不?”“酒店。”“什么酒店呢?外观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酒店都是那个样子。”笑笑无语了,想了想又问:“一个电话号码都不记得?”“我不用那东西,从来都是别人找我。”还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一点也不认为自己的言行怪异。笑笑有些惶恐地看了看婉怡,对她传递出一个“你不是捡了个弱智美少年回来了吧?”的讯息,婉怡也慌了:“那怎么办呢?我们送他去警察局?”林以墨看看笑笑又看看婉怡,完全无视她们的慌张,忽然斜过脸径自对笑笑说:“我饿了。”“额?”笑笑没反应过来。“刚才那地方的东西很难吃,看见那么多人还以为味道不错,但是实在太难吃了。”他秀丽的面孔上露出厌恶的神情,继续重复:“我饿了。”笑笑认真注视他半晌,忽然觉得好笑,她不知怎么的想到舅舅三岁大的儿子,别扭得不得了,让他吃面他偏要喝汤,面对不满意的东西就会露出这种神情。她思忖着,或许并不是个脑筋有毛病的孩子,从他穿着气度来看,家里条件应该很不错,大概因为太娇惯,所以才变成这样的小皇帝吧。“好!”她点点头:“我去给你煮面,但是面里会放葱花,你不准挑食,要吃完!”少年怔了怔:“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葱?”笑笑得意地哈哈一笑:“小孩子都那样!”林以墨显然对笑笑这间三十平米不到的小房子很好奇,房子是单位上的老宿舍,红墙外观,有点潮湿的墙面上爬了常青藤到她们二楼的阳台上。或许是主人顽皮,不但不制止这种侵略,还给它搭了个简易的架子,让它自由延伸进来,绿油油的叶子散乱地爬在栏杆上,阳台倒显出了几分清幽的样子。简易厨房也搁在小阳台上,说是厨房,其实只摆了一个小小的锅和灶,大规模做饭明显不可能,顶多也就能煮个面什么的。林以墨疑惑地看着笑笑手脚麻利地烧水、下面,洗碗,又随手从阳台上一个类似长草的花盆里扯了一把什么,洗洗以后用刀切好也放进碗里。他大吃一惊:“这不会是……”“嗯。”笑笑得意地点点头:“葱,我自己种的,都不用出去买,多方便。”他连忙反对:“我不要这个。”笑笑手里拎着充当菜刀的小水果刀,用威胁的口气问道:“为什么?”看着笑笑恶狠狠的样子,婉怡有些过意不去了,连忙说:“那就别放嘛,很多人的确是不吃葱姜蒜的。”笑笑哼了一声:“这小家伙不吃的东西肯定多着呢,都是家里惯的,哪,你自己说,还有什么东西不吃的?”面对明晃晃的刀刃,林以墨老实回答:“新鲜的肉和鱼,大部分水果、蔬菜——我吃,其它都不怎么吃。”他又认真想了想,补充道:“做得太老的肉不吃,羊肉也不吃,内脏不吃,海鲜类不吃,胡萝卜很讨厌,面条的话,放一点番茄酱还可以。”笑笑冲婉怡啧嘴:“看看看看,这还不叫挑食叫什么?”她不再理会林以墨,噼里啪啦把面条做好端到小桌子上:“哪,我的地盘只有这个,你妈妈没有教过你浪费粮食是可耻的么?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不吃就现在把刚刚婉怡给你付的饭钱掏出来。”林以墨显出很疑惑的样子:“可耻么?没有人教过我……”他被动地接过笑笑塞到手中的筷子,挑了一小柱,皱皱眉头,小心翼翼地把飘在汤面上的葱花拨开放进嘴里,马上轻轻叫了一声:“烫。”说话的时候嘴角也跟着委屈地扁了扁。盘腿坐在?边也打开了饭盒的笑笑无语地看了他一下,这个姓林的小朋友怎么可以天真得近乎可耻呢?明明是个男孩却娇气得像个女娃娃,跟他比起来,自己简直像路边的野草,真是同人不同命。“麻烦的家伙!”她一边嘴里故意做出凶巴巴的样子,一边却又忍不住拿起手中的调羹,轻轻将他碗里的葱花拨了出来:“刚刚煮好的面条肯定会烫拉,你要吹凉嘛。”林以墨看着她冒似粗鲁实际细心的动作,眼中忽然亮光一闪,像是天际滑过的流星正落到眼睛里,他乖乖地哦了一声,如同驯服的小动物似的把头低了下去。笑笑与他对视那一霎那,觉得心中微微一颤,这男孩的眼睛是典型的杏眼,眼角微微上挑,瞳仁比一般人黑许多,几乎像围棋子似的,眼神无辜又清澈,仿佛能看到人心底里去。她不由自主地说:“你这小家伙长大了可要迷死不少女孩呢。”低着头的林以墨也不知在想什么,嘴角忽然微微一勾:“你们都比我大么?”“我们今年21,你多大?”“我?”他抬起头,秀丽眉尖轻轻挑了挑:“我……比你们小呢,所以——你们是姐姐。”他微笑着继续用最纯洁动人的眼眸注视着前面的两名女子:“你们都是我的姐姐——笑笑姐姐和婉怡姐姐,我要在这里呆一段时间,一个人好无聊哦,以后有空我来找你们玩好么?”几年以后林以墨这个表情是笑笑最害怕的,每当他露出这种纯洁无害的笑容时,她就会变得像一只感觉到危险的猫一样警惕,后背上的汗毛几乎都要竖起来,因为这种美丽的笑容是一种麻醉剂,让人不知不觉地中招,而这个轻易不肯笑的主人在背后一定在预谋着某种阴谋。可惜的是当时的她并不知道,于是豪气干云地拍着胸脯说:“没问题,只要我们有空,你就来玩呗。”身边突然多了个漂亮温顺的弟弟,是多么有面子的事情啊,虽然看上去是个娇气包,但是看看好象也挺可爱呢。“嗯,谢谢笑笑姐姐。”林以墨秀秀气气地回答:“那我明天就来,好不好?”“明天我们都有课,你要来的话得晚点,婉怡也会过来吃饭,如果你不偏食,我就请你一起好了。”“我一定不挑食,”林以墨很乖的回答,一副很好打商量的样子:“笑笑姐姐做什么都好吃,我都喜欢。”“是么,呵呵。”笑笑被赞扬了几句,心里乐开了花:“那你明天下午来嘛。”林以墨就这样带着无害的笑容走进了笑笑的生活圈,轻轻悄悄,似乎是云淡风轻,却已经留下了痕迹。直到他离开,笑笑才恍然一惊,咦,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地答应了这个叫小墨的男孩明天过来吃饭呢?他又怎么会那么笃定地说:“不用担心,已经有人在你们楼下等我了,我不会走丢的。”“奇怪的孩子,”她忍不住对婉怡说:“你平常拣点猫猫狗狗也就算了,今天怎么还拣了个人回来。”婉怡无辜地回答:“我也不知道啊,他眼睛一看着我,我就觉得他很弱很需要帮助。”“切,你怎么知道人家弱?万一是坏人怎么办?”笑笑不齿于婉怡的解释:“你最容易受骗了。”婉怡不服气地说:“你也对他很好啊,自己穷成这样还要借钱给他坐车,明天还让他过来吃饭。”笑笑抓了抓头发:“那……我是说其它坏人嘛,小墨肯定不是拉……”她嘻嘻哈哈地笑起来:“他那样的家伙,我们两就算合伙把他卖到非洲,他也只会帮我们数钞票,对吧?”婉怡顿时也笑了:“对啊,他好乖好纯呢。我妈老说我们两懵懂,怕我们出去被人骗,你看原来别人比我们更厉害嘛,我们已经很不错拉。”笑笑得意洋洋地嘿了一声:“对,我们已经可以勇敢地踏出社会独当一面了!”少女们觉得很自豪,因为一向被人当作孩子看待而不忿,平日里说出的话也不够分量,现在突然有了个比自己更幼稚的孩子出现,顿时觉得自己长大成熟了。她们不知道,同一时刻在飞驰的加长轿车里,林以墨正静静地把手肘撑在下颌上发呆,过了一会,他抬起头有些好奇地问:“Cindy,如果你住在一间又小又旧的房子里,天天吃难吃的饭菜,为能节省一块钱的交通费走路上下课,你会快乐么?”Cindy乔理智而恭敬地回答:“当然不会,人如果没有物质做基础,是不可能快乐的。”“啊,”林以墨更好奇了:“妈妈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可是在那个破房子里的女孩笑得很漂亮呢,像个小太阳,那种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她怎么会那么开心呢?小墨……她叫他小墨,从来没有人这么称乎过他,很奇怪别扭,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排斥。她竟然还拿筷子敲他的头,很粗鲁的样子,但真的敲下来又很温柔,奇怪,这种感觉太奇怪了,麻麻痒痒又有点点轻微的痛,好象一个顽皮的婴儿用幼嫩的手掌调皮地在他心上捏了一下。“明天再送我到这里来,Cindy!”“是的!”隔天下午,笑笑下了课发现康雷正在教室外面候着,看她出来,一脸笑容地迎了上去,他一手接过笑笑捧在手里的课本:“走,一起吃饭去,我打电话叫婉怡也过来了。”笑笑狐疑地打量一下他,有些纳闷:“什么好事呢?看你一脸开心的。”康雷嘻嘻笑了笑,有种压抑不住的雀跃:“先不告诉你,等婉怡来了一起说。”过了一会,婉怡也来了,他们三个人去了学校旁边的小餐馆,康雷按捺不住喜悦地点了菜,又叫了两瓶啤酒,终于说道:“明天我要去LF集团二面了。”笑笑眼睛顿时亮了:“就是前段时间来我们学校做校园招聘的LF?那个国际航空公司?”“嗯!”康雷得意洋洋地把啤酒倒进杯子里,仰头咕嘟嘟喝了一口:“投简历的人太多,本来以为没什么指望,就没跟你们说,没想到我竟然笔试和一面都过了,一直闯到明天的二面,到明天就只剩12个人了,录取4个,怎么样也有三分之一的希望。今天给我打电话那个人力资源部的小姐对我印象挺深的,我觉得应该问题不大。”婉怡马上秀秀气气地拍起手来:“太好了太好了,如果拿到offer,你就能留下来了,我们得庆祝一下!”康雷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还不知道最后结果呢,明天可能全英文面试,我口语不好,正好婉怡你给我恶补下。”笑笑挤了挤鼻子:“你这时临时抱佛脚啊?”但是一边唾弃,一边又连忙转脸对婉怡说:“婉怡,帮个忙嘛,你毕业准备出国,参加的口语班多,教教雷雷。”婉怡斜眼切了一声:“说什么帮忙不帮忙,这是我份内事,义不容辞!快吃快吃,完了我们去自习教室把稿子打好,再预演几遍。”他们吃完饭出来,康雷又叫了个卤菜打包:“晚上老师如果饿了,给你当宵夜。”笑笑哼了一声:“献媚!”婉怡盯着他手中白色的泡沫饭盒子,呆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我昨天也是这里买的饭……对了,笑笑,今天小墨不是说要过来吃饭么?”笑笑一怔:“诶呀,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不过我们也没把时间约死,他应该不会在外面等着吧?”康雷不解地问:“小墨?谁啊?”笑笑回答:“还不是婉怡滥好人,外面捡了个迷路的小孩回来,今天人家说要来吃饭呢。”婉怡不服气:“那可是你答应的。”笑笑有些不安,她不确定林以墨是不是真的会来,但毕竟自己先答应了人家,万一真的来了,怎么也说不过去,她想了想:“婉怡你们先去找自习教室,我回去看看,他没来我再过来。反正我口语差,在那帮不上忙,可能还添乱。”康雷点点头:“也好,那你待会再过来。”笑笑跟他们道了别,三步两步往家小跑,婉怡姑母的房子离学校近,不多会便到了公寓楼下。这时已经将近八点,天色暗沉,路边的灯陆陆续续都亮起来——她们所在的城市因为这个季节河流水位枯竭,电力不足正拉闸限电,路灯也换了低瓦数的灯泡,光线昏暗,照在路边的灌木丛上,有些萧索的感觉。灌木丛是沿着一溜半米高的台阶种的,有个孤零零的影子正低头坐在那儿,笑笑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迟疑地招呼了声:“小墨?”那人双手斜插在裤兜里,听到声音猛抬起头来,灿然一笑,是一张令灯光都失去颜色的面孔,他满心喜悦地站起来:“笑笑姐姐!”笑笑呆了呆:“你一直在这?”“啊!我们不是约好了么?楼上没人,我就下来了,我知道你肯定会回来的!”“你等多久了?”“记不清楚了……我下午就来了……”他抬手看看表:“大概三个钟头吧。”初秋夜晚的风里夹杂着微微的凉意,吹到笑笑身上,本来应该有点冷,可是不知道是因为刚一路小跑过来还是因为愧疚,她觉得浑身都燥热起来。“对不起,小墨,我,我是去……”想来想去,实在不论什么解释都很虚伪,笑笑叹了口气,终于老老实实承认:“我忘记了,等我记起来已经这个时候了,实在是对不起——你还没吃饭吧?我赔罪,请你吃好吃的!你别生姐姐的气,好不好?”“忘记了……”林以墨眼神里像星星似的光芒闪了闪,慢慢回答:“我——才不会生气呢,笑笑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才会把我忘记的吧?”笑笑抓了抓头发,尴尬地回答:“嘿,也不是太重要拉……我男朋友明天去LF集团面试,我和婉怡陪他做面试准备呢。”林以墨跟着轻轻重复一次:“LF……”“就那家航空公司,LF,听说过吧?小墨,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汉堡好不好?”林以墨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回答:“不要,我要吃面条——你煮的面条。”“面条?不好吧?你等了这么久……”林以墨用不容置疑地口气断然说道:“就要面条,你迟到把我忘记了,现在得听我的!”笑笑怔了怔,小墨变脸很快呢,看来小朋友真生气了,她理亏自然依他:“那好吧,跟我上去。”林以墨再次来到笑笑的小房间,他这次对这空间开始熟悉起来,找了个椅子舒服地坐下来,把修长的腿伸直,懒洋洋地撑着头:“我不要葱,对了,油也不要太多,有西红柿的话放一点西红柿。”笑笑几乎想抹把汗:“你得寸进尺了啊。”他不高兴地把脸一撇:“是你先做错,害我等那么久。”笑笑回想起刚刚在楼下看到他孤零零的可怜样子,再次内疚,只得认命地点头:“好好好,是我错了,行了吧?小王子。”林以墨满意地看着笑笑做面条,闲闲问道:“姐姐的男朋友叫什么啊?也是你们学校的吗?”“嗯!他叫康雷,是我们校体育系的研究生,今年毕业在找工作呢。”“那如果找不到呢?”笑笑叹了口气:“那他可能就要回老家去发展了。”“你也会跟他一起去么?”“还不知道,等我毕业再说吧……不过我家又在这边,有些麻烦……”她笑了笑:“没准明天运气好,雷雷面试通过了呢?他说机会挺大的。”林以墨看着她灿烂的笑脸,抿嘴轻轻一笑,秀长的眉弯了弯:“嗯,你人这么好,运气一定会好的。”停了停,他又慢悠悠地加了句:“不过——也要他运气一样好才行。”康雷的运气果然不太好,不但明明看似有很大机会通过的Lf面试不过,连另外两家在联系的单位也回了退信,一时间,笑笑的小蜗居里变得愁云惨雾。“怎么办?”她坐立不安地跟婉怡商量:“雷雷马上要毕业了,学校的宿舍到时也要退,现在麻烦了,这段时间我们运气太差了,简直跟被鬼缠住了一样。”婉怡蹙着眉头沉思一会:?如果雷雷肯屈尊一点又还好,虽然是研究生毕业,可是毕竟专业太冷门,又没工作经验……”“去做保安嘛,我看很多地方都招保安,体育系那样四肢发达的人不做保安可惜了。”一旁趴在床上玩魔方的林以墨忽然插了句嘴。笑笑劈头把手边的枕头扔到他脸上:“你个小兔崽子,就爱在旁边说风凉话,自个儿一边玩去。”林以墨哼了一声,翻了个身,把手中的魔方扔到一边:“笑笑姐姐,我好无聊呢,带我出去玩玩吧。”笑笑斜他一眼:“你就知道玩儿,你爷爷都不管你啊?怎么现在天天赖到我这来了?”“嗯,不管的,他说我爱怎样就可以怎样。”他停顿了一下:“没人管过我……除开你……”看到他表情似乎有些落寞,秀丽的眉尖也恹恹地垂下来,笑笑心顿时软了,她叹口气伸手揉揉他浓密柔软的头发:“想来我这儿先跟我说声,不然又一个人傻乎乎地站在外面等。”笑笑和婉怡已经从林以墨的口中隐约得知他的身世——父亲早亡,母亲似乎是不知所终,他现在正跟着富裕的爷爷一起生活,虽然衣食无忧,但总是寂寞得很。“怪可怜的。”婉怡爱心泛滥地对笑笑说:“小孩子从小没父母在身边,就算吃饱穿暖心里一定也很空虚,我们要对他好一点。”“你是联合国爱心慈善大使?”笑笑唾弃她,可是嘴上虽然这么说,她却不由得想到自己,自己的父母虽然都健在,但其实说起来和林以墨的处境很相似。她说不清自己和小墨比较起来谁更可怜,她没有他那样不愁衣食的好日子,但是他却没有她所拥有的友情和爱情,比来比去,她觉得他们两个半斤对八两,同是天涯沦落人,于是不知不觉便把他当成自己人了。人与人之间如果变得亲密,就会不拘小节,笑笑时常对林以墨的娇气和任性加以呵斥,但是真要她板下脸却又不忍心——简直像母亲对自己的孩子,明明孩子做错了事,手已经举得高高的,可是落下去的时候又极轻,说是打其实只是拍去他身上的微尘。林以墨何等聪明,自然对这其中眉目了解得一清二楚,马上打蛇顺棍上,像牛皮糖似的粘了上来,笑笑的小屋他来的次数竟然慢慢比婉怡还多。“唔。”林以墨答应了一声,把脸埋到枕头里,懒懒地趴在床上不肯起来:“困了,想睡觉。”“喂,你不能睡我这儿啊。”笑笑急了,用力扯扯他的衣服。“为什么?”枕头里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想睡……这个味道很好闻……”“别人会说闲话的,快起来!”“别人是谁?”“周围的人啊。”“关周围的人什么事,我又没睡他们床上。”笑笑好气又好笑,只好拧他的耳朵:“你给我起来!”林以墨被迫仰起头,但还是用两只手抓着床单耍赖:“那你要带我出去玩。”“我干吗带你出去玩,你又不是我儿子!”婉怡看他们两个打闹不休,被吵得头都大了:“行了,笑笑,我们这周末不是要去爬山么?你就带他去嘛。”林以墨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爬山?”“小墨,我和笑笑、康雷约好周末去爬山,我也是第一次去户外,带你一起去好不好?”林以墨不屑地哼了一声:“爬山有什么好?我从没去过,听说很累——不如笑笑你周末带我去游乐场吧。”笑笑马上屈指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你多大了还去游乐场?不肯去,我还不高兴带你呢,看你的样子就没锻炼过,没准到不了半山腰就给趴下,我还得背你。”林以墨没闪过,被她弹到额头,委屈地哎哟了一声:“这么凶……好嘛,我去,是你一定要我去的,到时如果出了意外,你要负责任。”笑笑再敲他一下:“我们去的那座山叫青糜岭,是我第一次爬的山,才五百多米,连女孩都能爬,你能出什么事?就知道装!男孩子不能像你这么娇气的。”林以墨这次迅速地一把反手抓住她的手,很淡很淡的笑了笑:“到时你就知道我是不是装了,不过你既然让我去,我就一定去。”笑笑怔了怔,她心中有个模糊的念头刹那间一闪而过,面前这少年的清浅笑容像雪后初晴般洁净美丽,但也像雪一样冰凉,为什么会这样?如果……如果他是女孩就好了,她一定会忍不住伸手抱一抱他,用自己的胸膛去温暖他。她忍不住轻轻说道:“小墨……”“嗯?”“开心点,世界上不如意的事情很多,但同时也会有令人愉快的人和事在你身边……”说这话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怎样的心情,有安慰也有解释,或许同时也在告慰自己。林以墨的回应是再次把头趴到枕头里,过了一会声音含糊不清地传过来:“以前没有,现在有了。”“什么?”“没什么!我回去了。”他忽然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周末我再来。”他俯下身子深深看了看笑笑:“你的男朋友我还没见过呢,叫康雷是吧?我很想见一见,看看笑笑?眼光怎么样。”婉怡狐疑地望了他一眼,打趣道:“小墨好象在吃醋?怕姐姐被人抢走啊?”“嗯!”林以墨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决定了,不能让笑笑被人抢走!那样就没人陪我玩了。”笑笑啪一声在他头上重重敲了下去:“小屁孩,懂什么,快乖乖回家吃饭,家里该着急了。”等林以墨走了,笑笑从枕头边上把他刚刚玩过扔一边的魔方收起来,忽然就呆住了:“婉怡,你看……”那小魔方还是当年婉怡姑母的玩具,或许已经有了十来年历史,两侧的彩色胶纸都已经磨损,但玩具的陈旧并不影响这个游戏的难度。笑笑面对这个小玩意儿总觉得自己头脑愚笨,她最好成绩是费了一个钟头才转出过三面同色,可是现在拿在手中的魔方却已经六面都已经复原。她茫然地转头问:“他怎么弄的?”婉怡也吓了一跳,回忆半晌方说:“我记得小墨好象一直盯着它看,过一会才伸手去转的,我看他玩了几分钟就扔一边了,还以为他转不出来呢。”笑笑大吃一惊:“难道那小子竟然是传说中隐藏在民间的高手?”“小时候姑母带我玩这个的时候,告诉我有一种方法叫最少步骤复原法……”婉怡迟疑着:“就是不动手,只凭眼睛看,然后凭记忆来计算最少的步骤……不过小墨……”笑笑断然否决婉怡的疑惑:“那是不可能的,那小子跟个白痴一样,能知道什么复原法,我都玩不好的东西,难道他能比我还聪明?”无疑这是一种运气或者巧合,笑笑毫不犹豫地想,那小子就是个娇生惯养的白痴,他知道个屁!周末那天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正是个适宜爬山的日子,本来预计上午出发的小型登山队因为婉怡的补习而被迫挪到了下午。笑笑算了算时间问林以墨:“我们得晚上才能回来了,你家里不会担心吧?要不下次再带你去?”林以墨撑着手坐在窗台上,把长长的腿晃来晃去,眼睛望天回答:“反正你去哪我就要去哪。”笑笑拿他没办法,轻斥道:“像个小跟屁虫。”虽然这样说,但其实笑笑心中还是自豪的,从小都是过着仰人鼻息、看人脸色的日子,现在突然有这么个漂亮的小男孩对她显示出极度的依赖和信任,她觉得天生的母性与怜爱在心中爆发了,这种感觉简直让人飘飘欲仙。为了进一步显示出自己的权威,她扮老成地教育林以墨:“小墨,以后你要懂事一点,现在你有家里负担生活不必操心,但人迟早有天是要踏出社会的,基本的礼貌与尊重你必须了解。”“我怎么了?”林以墨不解地眨眼。“刚刚康雷跟你打招呼握手,你怎么可以转身就走呢?这样会让对方尴尬的。”“哦,那个呀,”林以墨漫不经心地回答:“懒得理他。”笑笑忍不住皱眉:“什么叫懒得理他?”林以墨拨了拨垂在额边的头发,懒洋洋地说:“本来以为笑笑喜欢的人有多了不起,见了以后发觉也就那样,个子又高又壮有什么好,我很失望呢……”笑笑被他轻慢的举止话语气得牙痒痒,忍不住又习惯性地屈指去敲他:“你个小兔崽子,怎么就没句好话!”林以墨轻轻把头一闪:“实话总不是好话,你才知道?”“你又知道什么?才第一次见人家,就这么攻击别人。”“迷茫!”林以墨冷冷说道:“他的眼神不坚定,是个很迷茫的人,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以后该怎么样,甚至不能做一个认真的决定,这样的人——很弱,不堪一击。”看着他严肃而认真的表情,笑笑气极而笑:“雷雷是个很认真的人!你不了解就不许瞎说,他对每个人都很热情,对生活也充满热情!”“外表热情能代表什么呢?心里充满热情又能怎么样?能力和想法能成正比么?”林以墨的唇角微微弯出一个极浅的幅度,让人几乎察觉不到这是一个笑容,而更像一个讽刺:“他能给你什么呢?聂笑笑!”“每个人生长的环境都不一样,暂时的不成功并不代表以后也不成功。”“成功的首要条件是性格与决断,拥有你所说的那种热情的人往往会被感情所累。”“没有最基本的感情,又怎么可以称之为人?你简直是无理取闹!”“我……”“不好意思,下课晚了,让你们久等……”拎着背包和康雷一起进来的婉怡适时地打断他们的交谈:“幸亏雷雷去接我,不然还得晚……笑笑小墨,我们快点准备出发,不然得在山上过夜了……咦,你们聊什么呢?挺热闹似的。”“走吧,以后再说。”林以墨从窗台上跳下来:“日子长着呢,我拭目以待。”秋天的山谷被落叶染成了金红色,溪水却依旧碧清如练,水中的五彩石子儿像是点缀在花园里的彩色小花。笑笑虽然经常在野外摸爬滚打,但每次出行,都能让她体验到不一样的快乐,因为心情愉悦,她决定大度的原谅适才林以墨的无稽之谈,但是她心中隐约有些纳闷——小墨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么?为什么刚刚那瞬间,他的神态语气都变得不像他了, 平日里近乎撒娇的口吻统统消失不见,眼神里流露出的是一种冷漠的理智,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那样陌生,让人不安。“真奇怪呢……”笑笑觉得费解得很,不过想了一会终于决定放弃:“小孩偶尔也会学大人讲话的,电视看多了吧。”她安慰自己。婉怡是第一次参加正规的户外活动,因此一切都显得好奇,不停问东问西,林以墨则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笑笑后面不发一言。康雷察觉到林以墨的不友善,他认为这是一种小孩子对自己的领域被人占有的抗拒,忍不住打趣道:“怎么,小帅哥不爱讲话啊,这样可不行哦,现在的女孩都喜欢嘴巴甜一点的男孩呢。”林以墨眨了眨眼睛:“只要能给自己喜欢的人所想要的,那么她就一定会喜欢你,话少又有什么关系?”康雷觉得更有趣了:“你有喜欢的女生没有?”林以墨有些羞涩地轻轻唔了一声.“你可以?她什么呢?”“她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她。”林以墨认真地回答,眼睛清澈得像雪山深谷的溪水:“哪怕她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会送一颗陨石给她……你呢,你又能给她什么?”“我喜欢一个女孩的话,或者暂时不能给她无忧的生活,但是一定会让她很快乐。”“生活都堪忧了,又怎么能快乐?”“啊,我喜欢的女生是笑笑——笑笑,你现在快乐么?”笑笑对两个男生没有营养的对话有些无可奈何,她叹了口气:“我快乐得很,不过你如果现在把具体行程制定告诉我,我就更快乐了。”康雷爽朗地笑了一声,指指前方:“没什么好安排的,我们四个一起走,现在天气凉了,溪水太冷,不要溯溪。就沿着石阶上吧,他们两个没户外经验,我们不走山路——这样的话连登山绳都用不上。”婉怡马上有些不高兴:“平常听笑笑说得兴高采烈,为什么我就要走石阶啊,那不跟小学生春游一样么?”她把眼珠子转了转:“不如我们分组吧?分两条路走,看谁先上山顶,输的请客吃饭——我和笑笑一组。”林以墨对婉怡的人员分配不肯表态,只是用明显抗拒的眼神望着大家。笑笑和康雷交换了一个眼神,康雷咳嗽一声,抓抓头发:“要不我跟婉怡一组走山路,笑笑你带小墨走石阶;山路不太好走,不过是近道,你们那边就远一些——看我们谁先登顶吧,山顶汇合。”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凑近康雷低声说道:“你不会生气吧,小墨有些孩子气……”康雷轻笑道:“我跟小孩子生什么气啊,你也太小看我了。那小家伙是不是喜欢你啊?看我的眼神仇视得很。”笑笑捶了他一拳:“说什么呢你,这孩子是婉怡捡回来的,他对我们都一样……”看他们耳鬓厮磨,林以墨面色沉郁,眼中有丝光芒一闪而过,似乎在琢磨着什么,却又并不生气,他走上前去拉拉笑笑的衣角,拉长声音道:“笑笑姐姐,我们快点走了,要婉怡姐姐请吃饭……”笑笑转身又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小墨总算变正常了,这样子才像他嘛:“你个任性的小家伙!”青糜岭主峰接近600米,是笑笑住的市里一座小有名气的道家名山,山下有江水如玉练般围绕,山顶则有一座道观,修得非常富丽堂皇,从主路到达半山便有300余阶陡峭的石梯,可以蜿蜒而上。笑笑带着林以墨一路向前,看看他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忍不住说:“小墨,你这么少晒太阳,怎么有机会运动呢?年纪人,多参加户外活动才好,踢踢球、爬爬山,别天天闷在家里。”林以墨默默地低头不语,只是慢慢跟着她的身后,脚步逐渐缓慢起来。他们这天下午才到达目的地,前来爬山的人已经基本都在返程,其中不乏有熟面孔,笑笑一边跟他们打着招呼,一边探听前方情形,不多会转头对林以墨说:“得快点呢,下山的人说看见山顶有乌云,估计要下雨了。”这么一望她心里不由得一惊,林以墨本来就白皙的皮肤现在已经不见了血色,喘息也明显粗重起来,她连忙快步走到他身边:“怎么了?”林以墨一手搭在她的腕上,喘了一会回答:“累……”“才到半山腰呢,怎么就这样了?”笑笑顿感无力,到底是个娇生惯养的孩子,几步山路都不能走,可是察觉到他握住自己的手掌已是汗水涔涔,哪里还有心情笑话他,只好把他带到路边一个小亭子里坐下来,又拿来水给他喝。林以墨坐了半晌方才缓过气来,呼吸慢慢恢复正常,又拉她:“走了。”笑笑一把拉住他:“你老实说,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感冒了还是怎么回事?不许逞强!”林以墨撇了撇嘴,淡淡说:“我没事……走了。”笑笑打量他一会,实在分不清他话里的真假,但是直觉这种小山出不了什么大问题,想了想伸手把他的背囊揽到自己背上:“那我们慢慢走,不急,上到哪里算哪里。”林以墨却道:“走快点,不能让他们赢了。”说这话时,眉尖又微微的挑起来,惯常任性的表情又跑了出来。笑笑叹了口气,牵起他的手:“跟着我,我来控制节奏,ok?”林以墨骤然被她牵住手腕,顿时往后一缩,似乎极不习惯这种亲昵的举动,不过瞬间又放松下来,乖乖地点点头:“嗯!”他们一路缓缓前行,笑笑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林以墨聊天,说起自己童年的傻事,忍不住笑个不停。“我和婉怡就是这样认识的,后来又碰到了雷雷,结果那个傻瓜问了和婉怡一样的问题,都问我小时候出门是不是骑骆驼……搞笑吧,好像新疆的交通工具就只有骆驼。”林以墨慢慢回答:“那证明他们的思维方式很接近,很契合。”笑笑得意道:“那当然,他们一个是我的死党一个是我男朋友,都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如果不契合就糟糕了。”“他们很重要么?”“很重要!”笑笑认真地回答:“非常重要。”“那我呢?”“你啊……”她呵呵笑起来:“你当然也重要了,你是我的小弟嘛。”林以墨瞧了她一眼,冷冷说道:“你撒谎,他们比我重要。”笑笑停下脚步,安慰地揉揉他的头发:“我认识你多久,认识他们多久啊,不要那么贪心嘛,我已经很疼你了。”然后又吃了一惊:“小墨,你怎么这么高?我以前都没留意呢,总觉得你是小孩子,你比我高好多。”林以墨赌气地甩开她的手:“别碰我。”笑笑愣了愣:“怎么了?”他一字一句说道:“聂笑笑,我只做‘最’重要,不做‘也’重要。”“那怎么行,你以后会有喜欢的人,那个人才能成为你的‘最’啊。”“那是我的事。”干燥而闷热的秋风在他们身边打了几个旋,刮落了树上几片橙黄的叶子,笑笑叹了口气,抬头看看天色,决定不再理会他的任性,直接把话题跳过:“真的能继续?那我们不停咯,争取在下雨之前到山顶。”林以墨明显还在暗暗生闷气,不肯再让笑笑牵他,嘟着嘴往后退了一步。笑笑伸出的手落了个空,有些没趣,于是教训他:“男孩子怎么会有像你脾气这么坏的?跟个小姑娘似的。”林以墨赌气道:“那你别理我好了。”笑笑玩笑着拿手点他的额头:“你说的啊,我一个人走了,把你丢下不管了哦。”林以墨骤然发怒,忽然一把将她推开:“要走就走,我不稀罕!反正你们都喜欢丢下我!”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推用了几分力气,竟然让笑笑趔趄了一步,她顿时也恼了,这小孩也太胡闹了,仗着她宠他就翻天了,真是不教训下不行,于是一顿足:“那我先走好了,你要是还想跟着我就慢慢上来,不愿意的话就自己原路返回!”笑笑头也不回地前行了约十分钟,听不到后面有脚步声,到底不放心,又回头张望,蜿蜒的石阶下能看到林以墨的身影,他还留在原地不动,孤零零的身影在秋风中显得单薄而寂寞。她能看到他在抬头张望,似乎在犹豫是前进还是后退,当看到笑笑停下了脚步,便露出喜出望外的神色,拔腿猛冲了上来。笑笑心里忍不住一阵得意:“小子,就知道嘴硬,还不是得乖乖过来,看你还皮不皮。”正在她得意洋洋之际,疾跑的林以墨忽然停住脚步,抓住胸口衣服慢慢弯下腰去,笑笑大吃一惊,脸色顿时吓得发了白,飞快地三步并两步赶了下去,一把扶住他:“小墨,怎么了?那儿不舒服?”已经半跪到地上的林以墨不住剧烈干咳,面色由白变成了青色,大汗淋漓,呼吸也明显艰难,笑笑吓得手忙脚乱,只得把他搂到地上坐好,手指探到他胸口,发现他的心在疯狂地跳个不停。笑笑正式进登山队之前,接受过两周的培训,对一些野外的基本护理常识略懂,却几乎没有派上过用场,这一刻她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又不敢大声说话怕吓到林以墨,只好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放柔声音问道:“小墨乖,不要怕,我在你身边呢,告诉姐姐,你是不是心脏有问题?药带在身上没有?”林以墨一边大口喘息着,一边一手抓住笑笑:“不许走……”笑笑连忙说:“我不走,跟你闹着玩呢,你乖,快告诉我,药在哪里。”“那……你说……我是最重要的……”笑笑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林以墨的面上已经有一层紫气浮了上来,一望而知是缺氧的症状,他竟然还能在这个关节上计较这么芝麻绿豆点大的事情,她一叠声地回答:“你是最重要的,世界上最最重要的,没有任何人可以跟你比,行了吧?快把药拿给我!”听到回答,林以墨这才心满意足地指了指裤子口袋,笑笑手忙脚乱地掏了一管喷剂出来:“哎,你这小魔星,怎么之前不告诉我你有哮喘!吓死我了!”林以墨用了喷雾剂之后停顿了一会,精神似乎好了些,有气无力地回答:“我说了……出事你要负责的……”笑笑看他面上紫气慢慢变淡,心中一松,眼泪珠子叭嗒叭嗒地掉了下来:“小兔崽子……要是真出事,我拿什么负责啊……”学校登山队平常如果有大型的户外活动每个小组都会配备对讲机,可这次因为只有四个人,去的又是没有难度的地方,所以笑笑和康雷都掉以轻心地没有将对讲机带在身上。笑笑很快把脸上刚刚被惊吓出来的眼泪抹干,抬头看看天色又看看林以墨,心里直叫糟糕。黑压压的乌云已经从远处蔓延过来,沉甸甸地压在头顶上,只怕一场大雨就是这十几分钟的事,林以墨头先那阵急喘虽然已经停了下来,但依然面色惨白地瘫坐在地上,呼吸细微,几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这个时间山里早已经没有了其它游客,更何况还逢上将要来的大雨,更是不可能指望会有过路人施以援手。她慌慌张张地从林以墨的包里掏出手机给康雷打电话,那边传出的却是:“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的女声。“怎么会打不通,青糜岭的通讯明明很好的!”笑笑皱着眉头直咬牙,想了想,又拨风景区的户外紧急求助电话,电话响了一会后有人接起来,问明情况后,那边吞吞吐吐地说:“我们景区不大,一般下午就没什么人了,现在护林人员都回去吃饭……你们得等。”“等多久?”“大概得一小时吧。”“那怎么行,我这里有病人呢,吃饭重要还是人命重要?”笑笑急了:“现在马上要下大雨,你们能不能想点办法?”对方无可奈何地回答:“就算我们这边马上联系到,等他们回山,再赶到你们的位置,也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笑笑气呼呼地挂了电话,又要打110,垂首不语的林以墨有气无力地制止她:“别打了,没用的……”“不行!那你怎么办?”“你拨快捷键1的电话……告诉她出了什么事……半小时内就会有人来接我们……”虽然面色灰败,声音也很低弱,但林以墨却显得比笑笑镇定从容:“放心……我死不了……”笑笑将信将疑,不过这刻也别无他法,死马当作活马医,只好按照他说的去做,拨通电话,只响了一下就马上接通了,一把利落的女声传来:“少爷?”少爷……这个称呼让笑笑有些纳闷,但是她顾不上好奇,噼里啪啦地把情况大致讲了下,那边马上简单干脆的回答她:“明白了,请您保持电话一直通畅,我们马上过来,在此之前Chris就麻烦您照顾了。”笑笑连忙说好,心中疑惑更深,Chris?小墨他们家都是用英文名的么?她顾不得多想,从背囊里拿出件外套,披在林以墨身上,把包包往颈子上一挂,便背对着他蹲下来。林以墨看着她的动作,低低地哼了一声:“你不会是……”笑笑懒得理他,将他的双手往肩上一搭,腰一拱,用力蹬腿站了起来:“看上去瘦瘦的……怎么这么重……”林以墨伏在她耳边极轻地说道:“放我下来,你背不动的。”笑笑竟然还能吃力地开玩笑:“不怕……,我扛过煤气罐上5楼……不过你比煤气罐重点……”她不得不这么做,就算小墨的家人在最短的时间内赶过来,也要上山才能找到他们,这种情况下,哪怕她只是带着他往前一步,离被救援就快了一步。林以墨不再说话,放松身体伏到她身上,每次发病以后都是这样的胸闷烦恶,每呼吸一口都要费尽全身力气,除开昏睡再也不想做其它的事,这种感觉生不如死,可今天似乎与往常有所不同。眼睛望下去的位置是笑笑脖子,那截露出来的肌肤不像一般女孩那样雪白,而是一种健康光泽的蜜色,头发修得有些短,颈窝里是冒出来的短短细细的绒毛,他把脸贴到她的脖子上,一股香甜的肥皂香味和淡淡的汗味混杂到他的鼻端。这是一种鲜活而有生命力的味道,远比他平常生活里那些所谓的淑女身上的昂贵香水味要珍贵,“很好闻呢。”他模模糊糊地想:“笑笑的味道……很好闻……”笑笑背着林以墨一步一挪地沿着陡峭的石阶下行,165个子的她比一般南方女孩要高,身体也很强健,但背着一个年轻的男子还是非常勉强,才走了十多阶梯子已经气喘吁吁,汗透重衣,她近乎绝望地发现原来这并不是凭着努力与毅力就可以做到的。山雨欲来风满楼,身边的风已经刮得凛冽,乌云越压越紧,不多会雨滴终于落了下来,先是啪嗒啪嗒几滴,而后便像密集的钢珠子似的砸到他们身上。笑笑脚下一滑,趔趔趄趄地栽了下去,她担心摔着林以墨,不敢躲闪,只好硬生生地面朝下地直摔到地上。林以墨被她用身体垫着,感觉到一阵重重的震动,却并不疼,挣扎着想爬起来,手脚却仿佛长在别人身上似的不听使唤,只能无力地看着一缕淡淡的鲜血合着雨水在青石板的石阶上蜿蜿蜒蜒地倘下去。他的心顿时一阵抽搐,像是给人用手狠狠地捏了一把,林以墨平生第一次这么着急,痛恨自己的无用,带着哭音结结巴巴地问道:“笑笑……你、你有没有事?”被他压在底下的人哎哟了一声,用力将身体撑过来,一抹脸:“没事……摔一交嘛,我爬山经常都摔的。”笑笑一骨碌爬起来,一把将挂在身上的背囊扔到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将林以墨连拖带拉地扯到路边的树下:“先避避雨。”她把林以墨身上的衣服裹得更紧一点,又站起来,像母鸡保护小鸡仔似的,张开双臂用身子尽量把上方瓢泼似的雨挡住,嘴里还乱七八糟地安慰:“山里的雨就是这样,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停了……按理说我们不应该在树底下躲雨,还好这个季节没有雷……运气不错,呵呵。”这么傻……这么大的雨,做出这种无意义的举动有什么用呢?难道这样就可以保护自己不被淋湿么?笑笑真是个傻子!林以墨撑着手坐在泥泞湿漉的地上,仰头怔怔看着她,她似乎都没感觉到刚刚那一交磕到了下巴和手肘,细细的血珠子像盛开到极艳的花朵,在一滴滴往下淌,被大雨一冲,又淡了下来。竟然还在笑——她刚刚哭了一小会,那是很明显地被吓到了,可现在她又在笑,就像平常最普通的笑容,懒懒的、不在乎一切,怎么会这样呢?明明在这么艰难的环境下,明明她应该很疼,她竟然还能笑得这么灿烂。真是个傻女人!潮湿、寒冷、疲惫和心里太过激烈冲撞的怪异感觉让林以墨觉得胸口又是一阵狂潮般的窒息,那是一种针扎般的疼痛,他开始急促地喘息起来。笑笑发觉他的不对劲,连忙蹲下来,一把抱住他:“小墨,马上就有人来了,你撑着点!不要怕,我在你身边,跟着我一起呼吸,放松点……”他一把抓住笑笑的手:“笑……笑……”“我在,一直都会在你身边!”笑笑看到他那白皙修长像玉一般的手指把自己抓得那么紧,还以为他在害怕,连忙一叠声地回答。不,她不知道,他想说的是:“再抱得紧一点,那么,就算此刻就此死去,也是幸福的……不!哪怕……死,也绝不会让你离开我!林以墨醒来时发觉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鼻端插着细细的输氧管。他挣扎了一下,觉得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大石,手脚也似乎有千斤重,马上有人制止他的动作:“Chris,医生说你现在必须好好休息。”很熟悉的声音,是Cindy,却不是心中期盼的那个声音,笑笑去哪里了?她不是说一直都会在自己身边么?她不在……林以墨突然觉得心中某处像是塌陷了一大块,无法形容的恐慌迅速笼罩全身,他马上焦急地东张西望起来。Cindy反应很快,安慰道:“她在隔壁会客室,别急,她朋友刚刚过来了。”林以墨松了口气,想要说话,喉咙却里一阵火烧似的刺痛,Cindy看出他的不适,关切地将床头柜上带吸管的水杯递过来:“喝一口?”这时门外隐约有声音传来,他马上瞪了她一眼,示意不需要她多嘴,Cindy看他一眼,非常聪明识趣地打开掩着的门向外招呼:“聂小姐,Chris醒了。”“醒了么?”随着一阵噼啪地脚步声,笑笑几乎是扑到林以墨的床前,呜咽道:“小墨,你总算醒了,可吓死我了!”林以墨顿时眉眼弯弯的笑了,他偏偏头,舔了舔嘴唇,带些撒娇的口吻嘶哑说道:“渴……”笑笑手忙脚乱地拿起杯子,把枕头垫高一点,让他就着手吸了一口,一抬头看头先那个带着一队人马送林以墨来医院的漂亮的正装女郎正站在旁边,略有所思地望着他们,连忙道:“您是小墨的家里人么?不好意思,都是我的错,我不知道小墨身体不好,给你们添麻烦,都怪我!”她背对着林以墨,自然看不到他眼睛微微一沉,手指尖略略抬了抬,Cindy便马上颔首道:“我出去了,Chris暂且拜托您。”笑笑看她离开,心中有些奇怪,轻轻对林以墨说:“她就走了啊?”林以墨微微点头,他觉得自己此时有满腹的话要对笑笑倾吐,Cindy能这么善解人意真是再好不过了,但是门马上又被推开,婉怡和康雷讪讪地走了进来。这么多不相干的闲人!他不觉把眉头蹙了起来。婉怡满面歉意地走到林以墨床前,用低得像蚊子似的声音说道:“小墨,对不起……”笑笑看林以墨一直皱着眉,以为他在为康雷他们没有及时赶到身边救援而闹脾气,连忙解释道:“他们那时正收不到信号呢,我刚已经骂他们了。”想了想,又觉得有些奇怪:“你们跑哪去了啊?整个青糜岭只有五彩池那一处地方没信号的,你们去那干吗?那里绕了弯,不是你们上山该走的路啊。”“我们没去五彩池……”“我觉得那里挺漂亮的,就绕路了……”两人一同开口后,意外地发现口径不一致,对视了一眼,又连忙把眼睛别开,康雷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把头垂下去看脚尖,不再说话了。婉怡咳嗽一声,吞吞吐吐说道:“本来雷雷想带我去的……他说那里是你取的名字……很美……不过,后来……后来……”?久以后回想起这件事,笑笑不觉感慨万千,生命中最信任最重要的两个人,就是在那刻开始了涟漪吧?不,或许在更早以前,这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已经彼此吸引,至于要申溯到什么时候,只怕久远得连当事人都说不清楚。人生便是这样,给你无限温存与关爱的人,也能同时给你无限的酸楚与凄凉,给的越多拿走的也越多,一切都是等价交换,占不到丝毫便宜。只是当时,青涩懵懂的她就算死也不会察觉到任何异样,倒是一听到婉怡说五彩池美,顿时得意了:“后来你们没去啊?那真是可惜了。那地方是我发现的,可漂亮了,尤其现在这个季节,池水是透彻的蓝,水里的石子雪白,叶子绯红,还有蓝天和绿草,可不就是五彩池。我跟雷雷说,那里最适合谈恋爱的人去了。”末了,她又笑道:“不过雷雷是煞风景的家伙,他说那里更适合偷情,因为背弯,人迹罕至,嘿嘿。”听到偷情两字,婉怡的脸忽然蹭一下就红了,林以墨默默看着她用手指死死地抓着自己身上盖的薄毯,颜色几乎泛了白,再抬头看看不远处的康雷,也显出几分不自在的神情,他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睛一亮,流星般的灿烂光芒一闪而过,唇角也微微弯了起来。“好累呢。”他显出极困倦的神色偏头对笑笑说道。笑笑的注意力马上被分散,低下头摸摸林以墨的头发:“那你再睡会,医生说了,你这种先天性哮喘不好根治的,最要注意休息保养。真是傻孩子,有问题要告诉我们的嘛,等你好了,我和雷雷带你去游乐场玩。”康雷勉强笑了笑:“对啊,小墨好好养病,我们就不打扰了,明天再来看你。”林以墨看他们要走,扁着嘴眨眼看着笑笑:“我知道笑笑姐姐今天累了,要休息了,你们早点回去……”嘴里这么说,手指却紧紧捏着笑笑的衣角不放。笑笑呆了呆:“刚刚那个是你姐姐么?她人呢?”“不是……是我爷爷的部下,现在应该已经办了手续回去了。”林以墨气若游丝地回答。“那你一个人在这儿啊?”林以墨点点头,想了想又说:“不用管我了,你们回去吧,还有护士的……”笑笑看着他虚弱地斜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说话也有气无力,心顿时变得像是豆腐做的,回头对康雷说道:“雷雷,你送婉怡回去吧,这么晚了,她家里该着急了,我留下来陪小墨。”“不用!”“好的。”婉怡与康雷再一次的言语同时不一致,让笑笑皱了皱眉头:“婉怡,你给我们客气什么呢?都12点了,你怕黑,待会跟上次一样碰了流氓怎么办?”婉怡一直把头倾到胸前,细不可闻地说了句:“对不起。”“得了得了,对不起啥呀,你们两先走,我家里没人管,婉怡可不同,她妈妈要急死了,我照看小墨一晚上,明早自己回去,他进医院可都得怪咱们。”笑笑把他们推到门口,又使劲挥了挥手:“雷雷,要把婉怡照顾好哦,少一根毫毛唯你是问!”看着他们两个一前一后离开,她转头回来,不由得一呆,林以墨不知几时已经自己勉力撑着坐了起来,虽然还是面带浓浓的倦色,却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那双眼睛,已经变得不像刚刚犹在天真撒娇的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漠却又炙热的神情,这逼人光芒摄人得将笑笑逼得生生退了一步,她受了惊吓,不由轻轻问道:“怎么了,小墨?”“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轻薄的嘴唇微微启开,这是林以墨第一次用居高临下的口吻说话,按理笑笑应该觉得好笑,可不知怎的,她觉得他身上突然有了一种铺天盖地压过来的王者气势,让人无法反抗,她如同中了魔咒似的俯首贴耳地走了过去:“你说吧。”“来我身边吧,聂笑笑。”林以墨看着笑笑的眼睛缓缓说道:“我会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财富、权势、受人敬仰、无拘无束的生活,你永远都不再需要再仰人鼻息,我能让你成为高高在上的女皇,整个世界都将在你的脚下——只要你和我在一起。”他斜斜地靠在床上,面色苍白,说话声音有些中气不足,却无比认真,笑笑隔着他大概有一米远,清晰地看着他说话时将秀丽的下颌微微抬起,神态高傲高贵,美丽而乖恹,不由得发起懵来。这个人是谁?她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他明明拥有着小墨的皮囊,为何却如此陌生?那个有点娇气任性却不失可爱的小墨到哪里去了?这个美丽的少年怎么可以这样瞬息万变?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笑笑突然觉得冷,又隐约觉得自己像是懵里懵懂一脚踏上猎人隐秘布置机关上的动物,竟然机灵灵地打了个寒战。高等病房里的灯光,柔和明亮,静静洒落在他们身上,一霎那间,整个空间寂静如水,静谧而危险。过了好一会,笑笑终于轻咳一声,神态怪异地掀了掀眉毛:“小墨……你在说什么呢?呵呵,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没有半点玩笑!”林以墨冷冷打断笑笑的自欺欺人:“我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是,也许你家里是有点钱,可你毕竟还是个孩子啊,你还靠着家里养呢——我们不现实的,而且我有男朋友的。”“我的中文名很少有人知道,但是LF集团应该对Chris林不会陌生——因为那是他们的下任总裁,现任总裁林万山,是我的祖父。”笑笑目瞪口呆,她对自己说这是个天大的笑话,应该一笑置之,更或许该像平常一样去拍拍林以墨的头,让他洗洗睡吧,不要再胡思乱想。可是周围的一切,让她生生止住了声音:她班主任的丈夫是政府部门官员,级别相当于副市长,曾经生病住院时,全班都过去探望,可即使那样的高干病房也没有这里豪华宽敞。还有头先那个欲言又止的精练女郎,一望而知是个人物,轻描淡写之间便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慌乱得人仰马翻的状况平复,这样的人却对林以墨俯首贴耳。这些说明了什么?她不由得仔细回忆和林以墨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是了,错不了,林以墨出现的时间正是LF在她们学校做大型招聘会的日子,难怪第二天还有女同学兴奋地谈论起LF那个“躲在主席位后面不说话,美得像明星一样的少年”,原来那个少年就是他!难怪他对自己的身世从不肯多说,难度他笃定会有人来救他们。一切都像一场梦,却是真实的梦,真实得让人难以接受。这个她一直疼爱着的弟弟竟然这样骗她,笑笑心中掠过一丝尴尬,这算什么啊?把他当作一个落难的孩子,甚至抱着因为拥有朋友和爱人就觉得自己比他幸运的感觉,而更加呵护他。她突然觉得疲惫,世界原来是这样的,一个看似青涩的孩子都能轻而易举地欺骗她……她真是苯到家了。笑笑沉默了下去,麻木地回答:“就算你是LF的继承人,那又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她想了想,不抱什么希望地说:“雷雷进了你们公司的复试,你有没有办法安排他一份工作?——看在那碗面的份上。”林以墨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是不是还没弄明白我的意思?我既然要和你在一起,又怎么可能还让康雷插在我们中间,他当然不能留在这里,必须让他离开!”笑笑震惊了,无措地抓了抓衣角,喃喃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意思就是说他不可能在这个城市里找到任何工作!”“为什么?这跟他有什么关系?”笑笑觉得自己一直崇尚的真善美几乎要在瞬间崩塌,却犹不死心,挣扎着追问。“因为我爱你。”林以墨理所当然、毫不羞愧地回答:“我要跟你在一起,他就必须滚开,你们当然得分开!我身边的确需要一些年轻、忠诚、敏捷的人,不过你们学校的学生已经全部落选了——一想到你以后会跟这些熟悉的人打交道,我就不高兴。”怎么可以这样堂而皇之地做卑劣的事情?小墨怎么会是这样荒诞的人?疯狂,太疯狂了!笑笑被惊骇得嗤笑一声:“就因为你所谓的爱,所谓的不高兴,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破坏其他人的前程、掠夺别人的成绩?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世界上不止你一家公司有职位!”林以墨开开心心地回答:“我不在乎他们去哪,只要不在你身边就好了。”他向她伸出手,用近乎蛊惑的声音说道:“来吧,笑笑,你不过来么?你向往的是什么?庞大的财富、忠贞的爱情,不受拘束的生活,我可以实现你所有的梦想,来我身边吧。”停顿一下,他又不屑道:“至于你嘴里那个男朋友……他能给你什么?相信我,他的爱情是可笑而靠不住的!你难道傻到要为一个靠不住的男人去捱穷么?也许五年以后你们还住在出租屋里买不起属于自己的房子,也许你要跟着他远离家人,更或者……”他忽然轻蔑地笑了笑:“算了,不说了,暂时你不应该知道这么多。”笑笑怔怔地看着他,心理的感觉除开陌生还是陌生,她忽然叹了口气,慢慢说道:“真是一个诱惑呢,小墨,你不知道这对一个贫穷的女孩是一个多大的诱惑。我——比谁都想过好日子,真的,我希望能中彩票、有属于自己的家,可以像别的女孩子一样买好看的衣服,不再寄人篱下,不再看人脸色,更不怕随时被人赶出去。我有时侯也会想,大家都是人,为什么婉怡就可以活得那么舒服,而我却这么辛苦……”她把眼睛远远地望到前方,继续轻轻说:“我念高中的时侯,学校附近不通公交车,用不了月票,只能搭小巴,往返要四块钱,为了省钱,每天都要骑两个小时的自行车。平常还好,但是遇到大风大雨或者下雪的天气,那简直觉得是非人的折磨,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路上那个很长很长的陡坡,路边有个小面包店,为了上那个坡,经常都要在那里买一个便宜的面包来啃补充体力。冬天结冰路滑,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我每天都要在那摔好几次,还不能跟家里诉苦,因为他们一定会说我太娇气,吃不了苦……每次爬起来就想,他妈的,我聂笑笑迟早会有出头的一天,到时候每天开车来回十趟这个该死的坡,就不信压不平它!你看,我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所以,我真是比任何人都想要过有钱的日子……”“可是,”她回过头,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即使这样,我——也不能答应你。”“我不知道你从小受到的是怎样的教育,也不清楚你的生活方式,到现在我甚至已经看不清你的人,不过很明显我们的人生观有很大差距——我今天才知道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我有自己做人的原则,既然与康雷盟约在先,就不能再喜欢别人!言必诺,诺必达,是做人最基本的道理,我虽然是个女孩子,这点还是清楚的。” | 笑笑在婉怡的提议下,搬进了婉怡姑母的小房子。一天,婉怡因帮助少年林以墨而将他带回家中。林以墨外表俊美,但似乎有些不谙世事,他不记得有关家里的信息了,尽管有些怀疑,但笑笑和婉怡还是决定帮助他。林以墨说自己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爷爷林万山带他来的。林以墨挑食不想吃笑笑煮的面条,但最终还是吃了。林以墨希望能常来找她们玩,笑笑答应了。几年后,林以墨逐渐成为笑笑生活的一部分,随着时间的推移,笑笑开始怀疑他的真实意图。笑笑的男朋友康雷即将毕业,但就业困难。康雷去了LF集团面试,但最终没有成功。林以墨身世显赫,父母双亡,他与爷爷一起生活。笑笑和婉怡对他很同情,决定对他更好一些。笑笑、婉怡、康雷和林以墨计划周末去爬山。林以墨起初不愿参加,但在笑笑的邀请下他同意了。爬山过程中,笑笑和林以墨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密,但林以墨的任性和依赖也给笑笑带来了压力。在山上,笑笑和林以墨与其他人走散,林以墨突发哮喘,笑笑在雨中背着林以墨寻找救援,最终林以墨的家人赶到并将他送往医院。在医院中,林以墨告诉笑笑他是LF集团的继承人。他用财富和权势诱惑笑笑离开康雷和自己在一起。笑笑拒绝了林以墨的提议。 |
萨尔,曾经强悍而伟大的部落酋长。现在,他只是一名萨满,和站立在他身边的同伴一样,紧闭双眼,努力站稳双脚。他们脚下的地面正在剧烈地跌宕起伏。在狂暴激荡的海面上,这只是一小片可怜的陆地,不断震荡、颤抖,显得痛苦不堪。不久以前,一头发疯的守护巨龙闯入了艾泽拉斯,狠狠地撕裂了这个世界。疯狂的死亡之翼再一次被释放到这个世界上,伴随他汹涌而来的破坏力给艾泽拉斯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对于那些还没有放弃希望的人来说,艾泽拉斯依旧是可以治愈的,但它将永远不会是以前的样子了。在这个世界的正中心,一个被称作大漩涡的地方,在海底深处沉睡了无数个岁月的陆地骤然间被推升到海面以上。正是在这里,竭尽全力想要修复这个破碎世界的人们聚集到了一起。他们是强大的萨满,大地之环的成员。他们全都舍弃了各自重要的任务与职责,齐集于此。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面对这场灾难都很难有所作为,但是当所有这些技艺高深、深具智慧的萨满团结在一起的时候,他们至少不会再软弱无力了。现在这里一共有数十位萨满。他们全都紧闭双眼,或者单身一人,或者结伴成双,或者聚成小群,在这座地面依旧湿滑,不断颤抖的岩石小岛上努力站稳身子。所有人都高举双臂,像是在宣布命令,又像是在向天空恳求。在精神层面上,他们已然结为一体,正在全力以赴施展一种治疗法术。萨满们在尝试安抚大地元素,并鼓励它们进行自我治疗。实际上,受到伤害的是这些元素,而不是萨满,而且大地元素所蕴含的能量要远超过这些萨满。如果能够让大地平静下来,找回自我,大地就能运用自己浩瀚无边的力量弭平这场灾难。但直到现在,这片陆地,这些岩石、泥土和支撑艾泽拉斯的骨架仍然在相互冲撞。除了躯体的损伤,它们还在承受另外一种伤害:背叛。黑色的守护巨龙死亡之翼曾经被称为奈萨里奥。他正是大地守护者,其责任就是护卫大地,并保守藏于其中的秘密。现在,他对于大地已经毫不在意,只是不顾一切地将其撕成碎片,全然不理会他所造成的劫难和痛苦。大地在哀恸,并因此而剧烈地震动着。“立稳足根!”一个声音喊道。虽然地面在颤抖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狂涛猛浪吼叫着要将他们从这个岌岌可危的落脚之地扫荡下去,但萨尔依旧能清楚地听到这个声音。这是努波顿的声音。他是第一个成为萨满的破碎者。这一次的仪式就是由他来主持的。到目前为止,他都以超凡绝伦的能力掌控着局势。“向兄弟姐妹们敞开自己!知晓他们,感觉他们,看到生命之灵在他们体内闪耀,如同光辉的火焰!”和萨尔一同站在一片刚刚形成的、稍大一些的礁岩上的是阿格娜,一名玛格汉兽人,霜狼氏族的后代。萨尔在纳格兰与她相逢,并爱上了她。她有着健康的棕褐色皮肤,红褐色的长发在脑后被束成一条马尾辫,除此之外,头顶上其余的头发都被剃光了。她的一只手紧握着萨尔,手指格外有力。他们现在所施展的法术绝没有半点柔和细腻的成分。他们正在梳理和治疗整个世界的伤口。他们毫无畏惧地站在惊涛骇浪之中,身边不远处就是陡峭的悬崖。狂风托起海面,狠狠地砸在犬牙交错的巉岩上。在让伤口开始愈合之前,所有这些发狂的力量都需要先平静下来,但这依旧是一个冒险的选择。萨尔感觉到自己的肌肉绷紧,在竭力让他能够站稳。这简直就像是一场杂耍:他要在狂躁不安的地面上站稳,不能一头栽进饥饿的海洋中,或者倒在锋利的岩牙上;同时又要在内心中保持绝对的平静,让他能够与自己的萨满兄弟姐妹们在灵魂的最深处建立联结。只有在那个地方,技艺深湛、准备充分的萨满才能够引入生命之灵,以这种能量和元素进行沟通,影响它们的运行,并与其他共同施法的萨满融为一体。萨尔能够感觉到所有的萨满在向他伸展过来。在无尽的混乱之中,他们共同形成了一片平静的绿洲。萨尔竭尽全力要进入到自己的内心深处。他努力控制住呼吸,快速轻浅的呼吸会让他的身体感觉到忧虑和恐惧,所以他需要强迫自己的肺悠长而大量地吸入,再呼出带有盐味的潮湿空气。从口中吸入……从嘴里呼出……从脚底进入大地,伴随着心念向远处延伸。紧紧抓住阿格娜,但不要依赖她。闭住双目,敞开灵魂。找到核心,并在核心中找到平静。伴随着这份平静,与其他人联系在一起。萨尔感觉到手心在冒汗。他的重心开始移动,突然间脚下一滑,他急忙恢复平衡,再次开始深呼吸,凝聚精神的过程。但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根本不听他的命令。这副躯体想要战斗,想要采取行动,而不是站在这里,呼吸,平静。他……一阵强光蓦然亮起,甚至透过了这个兽人紧闭的双眼。随后是一阵可怕的爆裂声扯动着他的耳膜——这是一道近在咫尺的闪电。紧随其后的是一阵更加深沉的隆隆声,地面的颤抖更加猛烈了。萨尔及时睁开眼睛,发现数码之外一片被闪电烧焦的地面崩塌了,塌陷一直延伸到一个地精和一个矮人的脚下。他们同时惊呼一声,相互抓紧,同时又抓住了另外一边的萨满。两个人就这样悬挂在了怒涛和岩牙之上。“坚持住!”死死抓住地精的牛头人喊道。他用巨大的蹄子稳稳踏在岩石地面上,用力向上拽着地精的手;抓住矮人的德莱尼也在做同样的事。两名险些掉落海中的萨满就这样被拽了回来。不远处的一座礁岩也变成了碎片,落进海中。这时,天空已被闪电撕裂,寒意刺骨的硕大雨滴打在萨满的身上。“撤退,撤退!”努波顿高声喊道,“撤到庇护所去……快!”聚集在这里的萨满不需要再多加催促。兽人、牛头人、巨魔、地精、矮人和德莱尼,所有种族的萨满都向他们的坐骑跑去,飞快地爬到自己正在颤抖的伙伴背上,催促坐骑向一片大型礁岩上的庇护所跑去。一直看着阿格娜上了她的飞行坐骑,萨尔才骑上自己的双足飞龙,飞向天空。所谓的庇护所无非是一些临时搭建的棚屋。不过它们都位于这片新陆地的正中央,而且受到了层层结界的保护。每一位独身萨满和萨满夫妇都有各自的房间。这些棚屋呈环状排列,棚屋中央是一片用于举行仪式的圆形广场。布置在这里的结界能够保护萨满免于受到愤怒元素小规模的攻击,比如闪电。当然,它们无法阻止这片陆地碎裂崩塌,但现在这种危险随时都可能发生,无论萨满们身处何方,也不可能奢望逃过这场劫难。萨尔先一步到达了庇护所。他掀起熊皮门帘,让阿格娜进屋,然后放下帘子,将其在门框上绑紧。如注的雨水狠狠击打在熊皮上,仿佛要闯进这幢小屋。整个小屋的框架都在微微颤抖着,抵抗着强风的推搡。它会坚持住的。萨尔迅速脱下了被雨水浇透的长袍,全身微微颤抖。阿格娜也在沉默中做着同样的事。如果他们的速度不够快,湿透的衣服会比盲目落下的闪电更快杀死他们。他们分别擦干绿色和棕褐色的身体,从箱子里取出干爽的长袍穿上。萨尔点燃了一只小火盆。他感觉到阿格娜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寂静在棚屋中持续着,空气显得格外沉重。终于,阿格娜打破了沉默。“高尔 。”她开口道。她的声音低沉沙哑,语气中充满了关切。“什么都不必说。”萨尔只是忙着烧热水,为两人准备饮料。他看到阿格娜向他皱了皱眉,然后又翻翻眼珠,努力地咽回已经到了喉咙口的话。萨尔不喜欢用这样的口气对阿格娜说话,但他的确没有兴趣讨论刚刚发生的事。他们的施法失败了,萨尔知道,失败的原因就在他身上。他们无声地坐在火盆边,暴风雨就在屋外咆哮。大地的隆隆声依旧持续不断。终于,几乎就像是一个哭泣中的孩子渐渐睡去,大地恢复了沉寂。萨尔能够感觉到,这并不是因为大地元素平静了下来,更不是因为世界的伤口被治愈了。整个世界只是不再发出任何声息。直到下一刻的到来。萨尔几乎立刻就听到了屋子外面的召唤。他和阿格娜重新跑到灰色的天空下。他们赤脚所踩到的地面依然满是积水。其他人这时也都聚集到了主广场上。每个人的面孔上都反映出沉郁的忧虑、疲惫以及不可动摇的决心。努波顿转向赶过来的萨尔和阿格娜。他曾经是一名德莱尼,现在,他已经不再拥有高大强壮、令人自豪的身躯。他的身体枯瘦、腰背弯曲,因为长时间暴露在恶魔能量中,他的骨架几乎已经是畸形的了。许多破碎者都是黑暗而且堕落的,但努波顿绝非如此。实际上,他应当受到赞美,正是他向萨满力量敞开了自己伟大的心灵,才将这种力量带给了他的族人。在他身边站立着几名德莱尼。他们蓝色的身躯并没有受到恶魔能量的伤害,皮肤依旧光洁健康。但在萨尔和这里的众多萨满眼中,努波顿远比他们显得更加高大伟岸——只因为他是努波顿。当这位高阶萨满的目光落在萨尔身上的时候,萨尔只想将头转开。他对这个人抱有深深的敬意。实际上,他尊敬聚集在这里的每一位萨满。他绝不想让他们失望,但他辜负了他们。努波顿用一只大手扶住萨尔。“不要这样,我的朋友。”他温和地看着这个兽人,声音也如同他的眼神一般平静。但并非所有人都像努波顿这样宽容。萨尔能感觉到愤怒的目光向他射来。越来越多的人正加入到这场非正式的集会之中。“你知道我们尝试使用的法术。”努波顿的声音依旧镇定如常,“它的目的是安抚大地。没有人会否认这个任务有多么困难,但我们都了解这个法术。你能否告诉我们,为什么你……”“不要再拐弯抹角了。”雷加说道。他是一头身材魁梧的兽人,粗蛮的脸上能看见一道道战斗留下的伤疤。大概没有人会把这样一张脸和“心灵的领悟”联系在一起。但任何仅凭他的相貌就作出判断的人都大错特错。雷加曾经是一名角斗士,一个奴隶主。后来,他成为萨尔忠实的朋友与谏臣。现在他正当盛年,还有很长的一段生命历程要走。面对他的怒火,如果萨尔不曾是整个部落的酋长,很可能会被吓得不知所措了。“萨尔……你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我们全都能感觉到!你没有集中精神!”萨尔感觉到自己的双手想要握成拳头,急忙强迫它们放松开来。“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我才允许你这样对我说话,雷加。”他的声音不高,但语气中已经显露出怒意。“雷加是对的,萨尔。”穆恩·大地之怒用他浑厚深沉的声音说道,“这个任务非常困难,但并非绝无可能。实际上,我们都很熟悉这个仪式。你是一名萨满,而且你已经通过了全部必需的仪式,并得到了你的人民的认可。德雷克塔尔将你视为族人的救星,因为元素在沉寂了多年之后,开始与你交谈。你不是缺乏经验的孩子,你不需要娇宠和同情。你是大地之环的一员,一个有着荣誉和力量的人,否则你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但你在这个至关重要的时刻退却了。我们本应该能够平息这场地震。但你破坏了大家全部的努力。你需要告诉我们,是什么让你分了心。也许这样我们才能帮助你。”“穆恩……”阿格娜开了口,但萨尔抬起手阻止了她。“没什么。”他对穆恩说道,“这个任务要求太高,太过繁重。我的脑子里还想着很多事情。就是这样。”雷加咒骂了一声。“你的脑子里还想着很多事!”他恨恨地说道,“我们也都在想着些不重要的事。比如拯救我们的世界,不要让它分崩离析!”眨眼之间,萨尔视野中所有的东西都变红了。不等他说话,穆恩已经开了口。“萨尔是部落的领袖,雷加,而你不是。你不可能懂得他背负着怎样的重担。这样的重担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放下来的。作为一个不久之前还拥有奴隶的人,你没有资格在道德上评判他!”他又转向萨尔。“我不是要攻击你,萨尔。我只是想知道我们该如何才能帮助你,让你能更好地帮助我们。”“我知道你有什么打算。”萨尔的声音已经接近于吼叫了,“我不喜欢这样。”“也许,”穆恩依旧坚持着彬彬有礼的态度,“你需要休息一下。我们的任务的确有着太严苛的要求。就算是最强的人也会感到疲惫。”萨尔甚至没有向面前这位萨满告别。他只是点点头,就回身向自己的棚屋走去。现在他的怒意绝非平日可比,而他最生气的正是他自己。他知道,自己是这场仪式中最弱的一环,并且在最需要将精神彻底集中的时刻没有能控制住自己的思维。他还不能进入自己的内心深处,与其中的生命之灵建立联系。这正是他现在急迫要做的,而他甚至还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这一点。正是因为他没能做到,他们的努力才失败了。他对自己很不满意,也不满意这次任务,不满意刚才无聊的争吵——他什么都不满意。萨尔惊讶地意识到,这种愤懑的情绪在他心中郁积已经很长时间了。几个月以前,他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离开部落酋长的位置,为的就是来到这里,来到大漩涡。作为一名萨满的使命这时已经超越了领袖的职责。一开始,他以为这只是暂时的。他将酋长的职位交托给加尔鲁什·地狱咆哮——格罗姆·地狱咆哮的儿子。随后他便前往纳格兰,接受他的祖母,也就是盖亚安的教诲。在恐怖的大地的裂变撼动艾泽拉斯以前,萨尔就已经感觉到了元素的不安。他那时便希望能做些什么让元素平静下来,阻止现在这场已经遍及整个世界的灾难。在纳格兰,真正指导他的却不是他的祖母,而是一位美丽动人,却又总是让他感到恼火和沮丧的萨满——阿格娜。她一直毫不留情地督促萨尔,强迫他进入自己的内心和整个世界的最深处,去寻找真实的答案。在这一过程中,他们两人坠入了爱河。当大地的裂变到来时,他返回了艾泽拉斯,并决定前往大漩涡,为了保护自己所钟爱的世界而战。这一切看起来都是正确的——虽然是艰难的选择,但也是最佳选择。离开自己熟悉和热爱的地方,为的是做更好的事情。但现在,萨尔的心中产生了怀疑。正当萨尔在纳格兰逗留的时候,加尔鲁什杀死了萨尔的挚友——牛头人酋长凯恩·血蹄。他们进行了一场一对一的正式决斗。后来萨尔才知道,加尔鲁什早已与凯恩·血蹄不合,在受到了玛加萨·恐怖图腾的欺骗之后,他拿着一把有毒的利刃和凯恩进行了这场决斗。如果萨尔不离开艾泽拉斯,凯恩就不需要反抗加尔鲁什的命令,就能够活下来。萨尔至今依然无法摆脱这种想法。他本来期待阿格娜会……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期待些什么,但至少阿格娜应该和其他人不一样。刚刚和这个女孩相遇的时候,萨尔曾经被她的鲁莽率真吓了一跳。但很快,他便开始欣赏她的这些特质,更进一步爱上了它们。而现在,阿格娜本应该是他坚定的伙伴,应该支持他、鼓励他,但他却觉得阿格娜只是在和别人一起批评他。他终究没有能帮助大地之环,让元素的躁动得以平复——今天的失败让他明白了这一点。他撇下了酋长的责任,承受着失去好友的痛苦,前来帮助大地之环。而他在这里一事无成。一切都失败了。所有事情都不在它们应当的轨道上。萨尔——曾经的部落酋长、战士、萨满——对这一切却只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他不习惯这种感觉。多年以来,他一直统率着整个部落,而且他做得很好。对于战争和外交,他全都有着充分的理解,知道作为一名领袖,何时该倾听,何时该发言,何时该采取行动。而这种怪异的、让他觉得内心纠结的不确定感……这实在是一种非常陌生,同时也令他极为厌恶的感觉。他听到了熊皮门帘被掀起的声音,却没有回头。“就凭雷加对你说的那些话,我定要狠狠抽他耳光。”阿格娜的声音响起,响亮而又有力,“我早就应该抽他耳光了。”萨尔用沉闷的声音说道:“你实在很懂得如何给别人支持。我觉得自己真是得到了非常大的帮助。现在,我应该能出去,毫无困难地进入我内心的最深处了。也许这么多年以来,部落应该由你统率,而不是我。毫无疑问,那样我们就能够看到部落和联盟终于和谐相处,孩子们可以在奥格瑞玛和暴风城尽情嬉戏了。”阿格娜咯咯地笑了起来。她的声音非常温暖。当她将手掌按在萨尔的肩膀上时,萨尔感受到了同样的温暖。他压抑下把那只手甩掉的冲动,却依旧紧绷着全身的肌肉,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没有再说一句话。阿格娜用力握紧他的肩头。过了一会儿,她松开手,转到萨尔面前。“自从我们相逢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在看着你,高尔。”她的眼睛努力地在他的脸上搜索着,“一开始,我很讨厌你。后来,我爱上了你,开始关心你的一切。现在我看着你的时候,心中只有爱和挂念,而我的心却因为我所看到的一切感到深深的困扰。”萨尔没有回答,但他在认真听阿格娜说话。女兽人的手温柔地抚过他坚毅的面孔,轻轻摩挲着他绿色额头上的沟壑。“我知道你经历过很多磨难,但我现在摸到的这些皱纹在我们相遇的时候还不曾有过。这双像天空和海洋一样湛蓝的眼睛里也没有今天的哀伤。这颗心……”她伸手按在萨尔宽阔的胸膛上,“……跳动得绝没有这样沉重。无论你的内心中有些什么,它只是在伤害你。但因为它并非是来自于外界的威胁,所以你不知道该如何与这样的敌人作战。”萨尔眯起眼睛,感到稍微有些困惑。“仔细和我说一说。”“你所荒废的……不是你的身体——你仍然强壮,拥有非凡的力量。但你的精神正在衰弱,就好像你的一部分在被寒风和冻雨一点点剥蚀。如果你任由这样的事情继续下去,你就会被伤痛摧毁。而我……”她突然瞪起了那双明亮的褐色眼睛,声音也变得严厉起来,“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萨尔哼了一声,转过头。但阿格娜不依不饶地又追到他面前。“生病的是你的灵魂,而不是你的身体。你将自己深埋在了日复一日的部落事务中。结果当你离开的时候,你把自己也留在了部落。”“我不想再听了。”萨尔的声音中流露出警告的意味。阿格娜完全没有理睬他的警告。“你当然不喜欢听。你不喜欢受到批评。我们全都要听从你的吩咐。如果我们要表达异议,也必须抱持尊敬的态度。而最终的结论一定要由你来下达,酋长。”阿格娜的声音中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但她的每一个字都刺进了萨尔的心里。“你是什么意思?我不接受批评?我一直都会倾听不同的声音。我在制定任何计划的时候都会邀请大家提出反对意见。只要是对我的人民最为有利,我甚至会与我的敌人进行沟通。”“我并没有否认你做过的所有这些事情。”阿格娜镇定如常地说道,“但这并不意味着你能够很好地接受人们的批评。当凯恩从奥格瑞玛来找你,告诉你他认为你错了的时候,你又是怎样反应的?”萨尔打了个哆嗦。凯恩……他的意识闪回到自己最后一次见到这位挚友的时候。那时,萨尔派人给那头老公牛送去消息,告诉凯恩,加尔鲁什将会在他离开的时候负责管理部落事务。凯恩立刻就找到萨尔,并直言不讳地告诉他,把这么大的权力交给加尔鲁什是一个严重的错误。“我……需要你帮我度过这个难关,凯恩。我需要你的支持,而不是你的反对。”萨尔那时候这样对凯恩说道。“你向我寻求智慧和理智。我只能给你一个答案,不要把这样的权力交给加尔鲁什……这就是我的智慧,萨尔。”凯恩如是回答。“那我们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萨尔扔下这句话,就走掉了。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凯恩。“你当时并不在场。”萨尔说道,他的声音在痛苦的回忆中变得沙哑,“你不明白。我必须……”“呸!”阿格娜用力挥着手,仿佛是在驱赶嗡嗡叫的苍蝇,“你们那时候都说了些什么并不重要。你也许的确是对的。而且现在我也不在乎你的那个决定是否正确。但你肯定没有认真听他的话。你把他挡在了门外,就像是捆住了这条门帘,把雨滴全部挡在外面一样。你也许永远也不可能说服他。但你能对我说,你认真听过他的建议吗?”萨尔没有回答。“你拒绝了一位老朋友的劝告。如果凯恩相信你认真听取了他的意见,也许他就不会认为有必要挑战加尔鲁什了。而现在,你永远也不知道当时换一种态度,结果又会怎样。因为他已经死了。你甚至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好好表达一下自己的看法。”就算是阿格娜狠狠给他一拳,萨尔也不可能比现在更加震惊。他实实在在地后退了一步。阿格娜的批评让他感到头晕目眩。实际上,他的心中一直隐藏着这个疑问,只是他从没有敢把它说出来。最近,他更是时常会在深夜里辗转反侧,思考这个问题。他心中清楚,自己必须前往纳格兰。以现在的形势判断,这是他能做出的最佳选择。但……如果他当时不那么着急离开,更认真地思考一下凯恩的建议……结果又会怎样?阿格娜是对的……无论他是多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当其他人表示不同意见的时候,我一直都能认真听完他们的话。看看我和吉安娜会面时的样子,你就会知道了!她并不总是赞同我的见解。她也从不会约束她的舌头。”阿格娜哼了一声。“一个人类女性。她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对兽人说狠话。吉安娜·普罗德摩尔对你根本没有威胁。她也不会真正反对你。”她皱起眉头,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你的塔蕾莎也不会。”“当然,她不会反对我。她是我的朋友!”萨尔胸中的怒火越来越盛。他完全没有想到,阿格娜竟然会把塔蕾莎·福克斯顿扯进这场她似乎打定主意要和他进行的怪异争斗中来。塔蕾莎是一个人类女孩。当她还只是小孩的时候,就成了萨尔的朋友。长大以后,她想办法帮助萨尔逃脱了角斗士的命运,让萨尔不再只是埃德拉斯·布莱克摩尔领主的一名奴隶。为此,她付出的代价是自己的生命。“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人像她那样为我牺牲了那么多。而她是一个人类!”“也许这正是你的问题,高尔。一个并非是由你造成的问题。在你的生命中,最重要的女性全都是人类。”萨尔眯起了眼睛。“你应该注意自己的舌头。”“啊哈,你又一次让我看到了我所说的事实:你听不得别人的不赞成。你不喜欢听我说话,只想让我闭嘴!”阿格娜说的是实话,所以她的话格外刺痛了萨尔。萨尔吃力地深吸了一口气,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愤怒。“那么告诉我,你是什么意思?”“我来到艾泽拉斯的时间并不长,但我已经听说了那些谣言。那些谣言让我怒火中烧,所以它们一定也让你非常气愤。人们在暗中议论你和吉安娜的绯闻,甚至捕风捉影地说你和塔蕾莎也有过亲密的交往。”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怒意和厌恶。萨尔不知道她气恨的对象是他,还是那些谣言。不过他也不在乎。“你这一步走得很危险,阿格娜。”他低声吼道,“吉安娜·普罗德摩尔是一个坚强、勇敢、聪明的女人。她曾经冒着生命危险帮助过我。塔蕾莎·福克斯顿也是一样。而且她甚至为我牺牲了自己。我不会让你用这种狭隘的态度诋毁她们,只不过因为她们不是兽人!”萨尔逼近到了阿格娜的面前。两个人的面孔相距只有几寸。阿格娜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是稍稍挑起了一道眉毛。“你根本没听懂我在说些什么,高尔。我在重复谣言。而且我从没有说过我会相信这些谣言。我也从没有说过这两个女人有什么不好。也许她们唯一的缺点就是不懂得如何批评一个兽人。实际上,她们都让我看到了人类的可敬之处。但她们毕竟不是兽人,高尔。而你恰恰又不是一个人类。你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来自于同族女性的质疑;或者,也许你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任何人的质疑。”“我无法相信你竟然会这样说!”“我更无法相信,直到这个时候,你还没有听懂我说的话!”他们两人的声音都在提高。萨尔知道,这个勉强能为他们遮风挡雨的小棚子不可能阻止外面的人听到他们的争吵。而阿格娜依旧对他不依不饶。“你一直都躲在酋长的面具后面。所以你现在发现,你已经很难摆脱这层面具了。”她将面孔向萨尔逼得更近,怒气冲冲地说道,“你依然在用奴隶的称谓来称呼自己,因为你现在是部落的一个‘萨尔’[1]。你以为要忠于职守,其实是给自己套上了一副奴隶的枷锁。而这副枷锁却又成为你的一面盾牌、一道屏障,为你挡开阴影、愧疚、恐惧和反思。你是你自己的奴隶,也是其他所有人的奴隶。你总是预先做好计划,却从不给自己一些时间考虑一下你已经走了多远;考虑一下你的生命应该是一件多么神奇的礼物。你总是在为明天谋划,那么现在呢?此时此刻……还有这许多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呢?”她的声音柔和下来,眼睛里闪动着温柔,而不再是愤怒。她按住萨尔的手,动作轻柔得让萨尔感到吃惊。“你该如何使用这只强有力的手?”萨尔气恼地将手从阿格娜的掌心中拽开。他已经受够了。先是大地之环,然后又是阿格娜。这个女人本来应该和他站在同一条阵线上,无条件地支持他。他转过身,背对着阿格娜,头也不回地向棚屋门口走去。阿格娜的声音依然紧追着他。“没有了部落,你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高尔。”向以前每一次一样,阿格娜只用父母给他的名字称呼他。萨尔从不会使用这个名字。他从没有见过给他这个名字的家人。阿格娜已经用这个名字叫过他上千次了,但突然之间,萨尔觉得这个名字让他感到非常恼火。“我不是高尔!”他咆哮道,“我得告诉你多少次?不要这么叫我!”阿格娜依旧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你不明白吗?”她的声音显得非常哀伤,“如果你不知道自己是谁,你又怎么可能知道该怎样做?”萨尔没有回答。“这次会议很可能不会有多么愉快。”说话的是伟大的红龙守护、生命缚誓者阿莱克丝塔萨。考雷斯特拉兹发出一阵笑声。“我的爱人对于用词的婉转真是有着过人的天赋。”伟大的守护者和她唯一还在世的配偶考雷斯特拉兹虽然都是红龙,但是当他们在红玉圣殿说话的时候,却更喜欢选择精灵体貌,而不是巨龙的身躯。每一支龙族都有这样一个庇护所,一个不在时间与空间之中,由独立的魔法维度所界定的地方。每一个庇护所的样子只体现出这一龙族的喜好风格。红玉圣殿曾经就像是天灾到来之前的高等精灵之地一样。树林的叶片呈现出温暖的红色,平缓的山丘连绵起伏。进出这个特殊地方唯一的道路是一个传送门。现在这道门受到了更为严密的守卫,因为最近这个红龙军团的圣地刚刚遭受过黑龙军团的进攻,敌军的统帅自称为暮光巨龙的一员。红玉圣殿在那场战争中遭到了严重破坏,不过现在它已经开始渐渐恢复了。现在圣殿中只有这对夫妇,周围环绕着他们的孩子——数百颗龙蛋被摆放在这里:这里有他们的后裔,也有其他红龙的孩子。并非所有红龙都选择红玉圣殿安放他们的蛋,整个世界都是他们的家,是全部龙族的家园。但这里才是红龙家园的核心,是他们的庇护所,是只属于红龙的安全之地。“大多数蓝龙都在因为玛里苟斯的遇害而心神不定。不过换成是我,可能也不会比他们好多少。”阿莱克丝塔萨说道。玛里苟斯,魔法之巨龙守护者和蓝龙一族的族长。他的一生充满了灾厄。他曾经被死亡之翼逼入千年的疯狂。就在不久之前,他才刚刚从那种可怕的状态中恢复过来。除了心中满是仇恨的黑龙之外,其他所有龙族都为这一消息雀跃不己。但恢复清醒的欢愉和快慰只持续了很短一段时间。玛里苟斯一恢复神智,就立刻将全副精力投入到对艾泽拉斯魔法的分析之中。很快,其余龙族也都知道,玛里苟斯得到了一个令人心寒的分析结果——奥术魔法的能量正在这个世界中暴走。而造成这种危险局面的正是凡间种族对这股力量的滥用。于是,玛里苟斯挑起了一场战争。玛里苟斯将艾泽拉斯大地中运行的魔法能量转移到了他的能量宝座——魔枢里面。这种转变引发了狂暴而且有着毁灭性危险的连锁反应。整个世界的外壳都开裂了。不稳定的裂隙同时也撕开了被称为“扭曲虚空”的魔法维度结构。玛里苟斯想要“纠正”他感知到的奥术魔法错误,但他的行为却是错上加错。他必须被阻止……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在痛苦的魔枢战争中,巨龙与巨龙相互残杀。直到最后,生命缚誓者不得不亲自做出痛苦的决定——摧毁刚刚从千年的疯狂中清醒过来的玛里苟斯。阿莱克丝塔萨召集起她的龙族,并与肯瑞托的贤者们结盟。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其余龙族也都全力支持红龙一族,与红龙军团齐心协力来完成这个充满了苦涩的任务。龙族联手组成了龙眠联军,合力击败并杀死了玛里苟斯,结束了这场血腥的战争。而现在,失去了领袖的蓝龙们全都陷入了深深的哀恸之中。阿莱克丝塔萨准备参加的这场在龙眠神殿中举行的会议,是蓝龙守护者亡逝之后龙眠联军举行的第一次集会。那场战争之后,各龙族反而更加珍视彼此之间的关系——无论这关系是多么脆弱和紧张。“我并不相信他们已经准备好作为巨龙族群之一与我们进行会谈——或者,至少能与我们心平气和地交谈。”考雷斯特拉兹说道。阿莱克丝塔萨用手指摩挲着爱人的下巴,露出了微笑。她的眼睛里满是温暖的爱意。“就是你的这根舌头,让你在我们最近的每次集会中都有些‘太’受欢迎了,我的爱人。”考雷斯特拉兹有些羞赧地耸了耸肩,亲昵地将脸靠在阿莱克丝塔萨的手上。“这个我不能否认。在你的配偶中,我从来都不是最受族人欢迎的一个。但现在,我是你唯一的配偶了。恐怕我只能比以前更频繁地捋一捋大家的逆鳞。我必须说出我所见到的事实。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能为巨龙族群所尽的义务。”“也是我这么爱你的原因之一。”阿莱克丝塔萨说道,“只是,这样做没法让你得到其他龙族的好感。而且,我们不能对蓝龙一族过度歧视。毕竟做出错误决定的是玛里苟斯,而不是所有蓝龙。你不能继续因为那件事而排斥他们——他们的处境已经非常艰难了,更何况,现在只是他们鳞片的颜色就已经足以让其余龙族怀疑他们是叛徒了。”考雷斯特拉兹犹豫了一下。“我……你知道,我很喜欢卡雷苟斯。而且,我相信蓝龙中还有人能够清醒地看待当前的局势。但大部分蓝龙的眼睛里只有他们自身的损失——他们需要找一个可以怨恨的对象,把一切罪责都推到他的头上。而在蓝龙的心目中,我们一族显然是对他们伤害最深的。”片刻之间,紧蹙的双眉破坏了阿莱克丝塔萨姣好的面容。她音乐一般的声音也变得锐利起来。“我很感激你的直率,但红龙一族的想法和我的配偶也许并不完全相同。”“你有全艾泽拉斯最仁爱的心,但有时候,一颗善良的心反而会蒙蔽……”“你以为我看不清吗?我曾经率领我们的军团与一位守护者作战,为的是拯救在我们的眼中转瞬间便会消亡的凡间生灵种族。考雷斯特拉兹,你喜欢混迹于凡人之中,但不要以为这就意味着只有你才能看清眼前的状况。”考雷斯特拉兹张开嘴,想要反驳,却只是说道:“我这样说,只是因为我担心你。”他的爱人立刻软化了下来。“我知道,但也许你……所担心的问题在这次会议中不会受到蓝龙的欢迎。”“这种事从来都不会受欢迎的。”考雷斯特拉兹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所以,我们又绕回到出发点了。”他捧起阿莱克丝塔萨纤细的双手,在上面轻柔地各吻了一下。“不要理会我的胡思乱想,也不必有我跟随,抱持你的信念去参加会议吧,我的心。你才是守护者。他们需要听到你的声音。和你相比,我实在是微不足道,不过是一块会让他们感到硌脚的石子。”阿莱克丝塔萨点了点头,满头火焰颜色的秀发也随之摆动。“因为这是第一次集会,气氛肯定会相当紧张。等到我们开始讨论具体方案的时候,你的睿智与洞察力一定会有用武之地的。而今天,我相信我们要做的是沟通和治愈旧伤口。”她向前俯过身。这对恋人的嘴唇轻触在一起,温柔又甜美。他们喜爱精灵形态的原因之一,就是温软的精灵皮肤在接受爱抚的时候要远比龙鳞更加敏感,让他们能真正体会到对方的爱意和自身的欢愉。轻轻一吻之后,他们微笑着分开来,刚才的争吵——如果那能被称作是争吵的话——已经被忘在脑后了。“我很快就会回来。希望那时我能带来好消息。”阿莱克丝塔萨继续向后退去。她满含微笑的面孔发生变化,一只高傲的长吻开始向前凸出。她的全身开始闪耀起朱红色的光泽,明亮的金色眼眸也在变大。几乎一眨眼的工夫,她已经从一位窈窕动人的精灵女郎变身成一头放射出红艳光华、辉煌壮丽的赤色巨龙。考雷斯特拉兹也改变了形体。对于精灵和龙的形态,他都非常喜欢,但这毕竟才是他天然的样子——头角峥嵘、鳞片闪烁、巨大而且强悍。片刻之后,两头令人瞩目的红龙出现在了红玉圣殿之中。阿莱克丝塔萨扬起生出长角的头,再一次用巨大的双唇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爱人。别的种族看到如此强大的生物竟然也会有这样温柔的一面,会大吃一惊也说不定。然后,红龙族长就以与自己庞大的身躯全然不符的优雅姿态向空中跃去。有力地扇动了几下翅膀之后,她消失在了天边。考雷斯特拉兹依旧眺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目光中充满关爱。然后,他的视线转向了分布于他周围的龙卵。看着这些尚未孵化的龙族后裔,他不由得放下了心中的种种牵挂,享受着这骄傲和充满爱意的时光。忽然间,他想起了自己一直都很喜欢的那种人类习俗,一双硕大眼睛的眼角在诙谐的心情中微微翘起。“孩子们,来一段睡前故事好不好?”阿莱克丝塔萨飞过红玉圣殿。她集中精神,抛却心中的忧惧,让自己心中充满这个美丽世界的旺盛活力。小山谷中,红色的大树下,靠近那些高大巨石的特别窝巢里面——这里到处都能看到龙卵。在红玉圣殿通向外界的传送门两端,都有最强大的龙族守卫看护,以保卫那些幼龙宝宝们在蛋壳中平静安眠。龙族的未来就在这里,被强大而慈爱的力量保护着。看到这一切,阿莱克丝塔萨的心中便充满了喜悦。而此时此刻,这场四龙族集会的目的,便是为他们的未来奠定最坚实的基础。但这种美好的愿景却无法驱走她心中所有的阴影。黑龙一族,曾经是那么稳固、坚实、真诚坦荡,正如同他们所保护的,与他们同为一体的大地一样。而现在,他们竟会追随他们发疯的族长死亡之翼,任由邪恶渗透进他们的内心。黑色群龙对其他龙族已经不再有兴趣,就连那位总是会露出羞赧微笑的纳莉丝也从龙眠神殿中消失了。阿莱克丝塔萨很怀疑自己是否还能再次看到她的全部族类——红色、蓝色、绿色、金色和黑色巨龙们济济一堂的样子。这个想法让她感到无比哀伤。不过,这毕竟已经是一个陈旧的伤口,一个她已经习惯于承受的痛楚。她不会让这个旧创伤继续折磨自己,遮蔽住眼前这次会议将要给她带来的希望。她很快就飞过了红玉圣殿的传送门,借助自己那双有力的翅膀一直向上,飞到龙眠神殿顶端。千年以来,这里一直都是龙族共同的圣地。在这里,典雅、修长的曲线一直向天际延伸,被冰雪覆盖的拱门和尖塔紧密地拱卫着这个地方,却又丝毫没有封闭压抑的感觉。龙眠神殿分为几层,向上逐渐缩小。诺森德的苍穹笼罩在神殿上方,柔和的蓝灰色天幕下流动着几缕白色的云絮。再向下,一尘不染的白色雪原几乎会让注视它的双眼感到疼痛。神殿的顶端是一块装饰着花卉和几何图案的圆形小广场。一颗闪烁着蓝白色光芒的美丽球体飘浮在广场地面以上数十码的地方。它只有一个作用:象征着龙眠联军的团结一心。在同心宝珠下面,阿莱克丝塔萨看到数十头巨龙已经齐集在此。其中有几头与她同族的红龙,也有一些蓝龙和为数同样不算少的绿龙。当然,黑龙不会来了——就算他们出现,也只会让这里沾染鲜血。但阿莱克丝塔萨还是沮丧地发现,这里并没有青铜龙的身影,就连那位天性乐观、力量超凡的克罗米也没有来。不过,这并不让阿莱克丝塔萨感到吃惊。青铜龙的时光之王诺兹多姆已经有一段时间不曾现身了。时光之路遭到了一群自称为永恒军团的巨龙进攻。他们的动机至今还不甚清楚,但他们显然是下定了决心要摧毁真正的时光之路。阿莱克丝塔萨相信,诺兹多姆和他的青铜龙们肯定正在忙着对付那些来路不明的敌人。就在阿莱克丝塔萨即将落地的时候,一阵阵充满怒意的吼声刺进了她的耳朵。“这就是一位守护者的所作所为!”一个声音喊道。阿莱克丝塔萨认识那个声音,它属于阿瑞苟斯——一头精力旺盛、口无遮拦的蓝龙。他是玛里苟斯和那位蓝龙族长所挚爱的伴侣莎拉苟萨的孩子。在魔枢战争中,阿瑞苟斯曾经公开加入到父亲的阵营中,坚定而毫不迟疑地支持蓝龙族长。甚至直到现在,他依然在坚持他父亲的主张。“红龙和一群连龙族都不是的法师决定要杀害一位守护者。你怎么能做出这种决定?谁又会是下一个目标,温和的伊瑟拉吗?还是恬淡寡欲的诺兹多姆?如果说谁需要为此而负责,那肯定是阿莱克丝塔萨。这个所谓的生命缚誓者似乎对于自己犯下的谋杀罪行没有丝毫愧疚。”就在阿瑞苟斯进行演讲的时候,几头龙向天空中望过来。他们看到了生命缚誓者,但什么话都没有说。阿莱克丝塔萨以优雅的身姿降落在那头年轻巨龙的身边,镇定地说道:“我的责任是保护神圣的生命。而玛里苟斯的决定以及他随后采取的行动却将这个世界的生命逼入到了濒临毁灭的境地。我为你的父亲感到哀恸,阿瑞苟斯。这是一个痛苦的决定。但他所造成的伤害已经波及了太多生灵,甚至可能让整个世界解体。”阿瑞苟斯迅速向前跨出一步,眯起眼睛,仰起了他那巨大的蓝色头颅。“根据我们现在所掌握的情报,以及这个世界的变化状况,我依然不能确定我父亲发动这场战争的动机一定是错的。对于魔法的使用——或者容我直言,对这种能量的滥用,是我们应该深以为忧的事情。如果你不同意我父亲的作为,哪怕他真的考虑有误,你也应该有别的办法与他一同解决这个问题!”“就算是你也必须承认——他是一位守护者。”阿莱克丝塔萨回应道,“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一位守护者绝不应该有他那样的疯狂行为。如果你那么关注他的安全,阿瑞苟斯,那你就应该帮助我们找到和平阻止他的办法。”“生命缚誓者。”一个年轻的男性声音响起。他平稳的语气与阿瑞苟斯的暴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头蓝龙走上前,带有敬意却绝不怯懦地低下了头。“阿瑞苟斯只是在做着他相信是正确的事情,就像许多蓝龙一样。我相信,他也像所有的蓝龙一样,急切地想要治愈旧日的创伤,重建他的族群,承担起我们共同的责任。”说出这番话的是卡雷苟斯。阿莱克丝塔萨很高兴卡雷苟斯能够在这里。她的伴侣考雷斯特拉兹非常喜欢这头年轻的蓝龙,认为他是蓝龙中能够讲得通道理的一员。阿莱克丝塔萨相信,卡雷苟斯应该已经开始在说服他的同族了。“我至少可以代表自己发言。”阿瑞苟斯咆哮着,气恼地瞪了卡雷苟斯一眼。现在有许多蓝龙都认为他们受到了其他龙族的监视与迫害。在阿莱克丝塔萨看来,阿瑞苟斯则要比他的大部分同族在这方面更加敏感激进。她怀疑这与这头年轻蓝龙的个人经历有关——他曾经对其他龙族有着很深的信赖。这时,阿莱克丝塔萨又想到了克莉苟萨。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为阿瑞苟斯的这位姐姐而感到痛心了。在那场惨烈的战争中,克莉苟萨的伴侣被杀害,她则在战争结束前失踪了。无论怎样不情愿,现实依旧是无情的——那位刚刚怀上第一批龙卵的年轻女士应该也陨落在战场上了。她一直都勇敢地反对阿瑞苟斯的莽撞行径,是极少数加入到反抗玛里苟斯阵营的蓝龙之一。想到她很可能是死在自己同族的手中,阿莱克丝塔萨只能更加感到哀伤。“我知道,先父的计划的确会导致负面后果。”阿瑞苟斯很不情愿地说出了这句话。“直到现在,我们依然能感受到这样的后果。”阿弗拉沙斯塔兹说道,他一直都是阿莱克丝塔萨忠诚的支持者,“整个世界都因此而承受着伤痛。而造成这场灾难的肇始者正是蓝龙守护者——你和这里的许多龙族曾经支持过的领袖。你们不只是必须承认你们被误导了,年轻的阿瑞苟斯,你们还需要纠正过去的错误。”阿瑞苟斯眯起了眼睛。“纠正错误?你能纠正这个错误吗,阿弗拉沙斯塔兹?或者是你,阿莱克丝塔萨?你们夺走了我的父亲,抛下了一整支失去守护者的龙族。你们能把他带回来吗?”他的声音和整个身体都在散发出愤怒、挑衅和一种真切的、深沉的伤痛。“阿瑞苟斯!”卡雷苟斯喝道,“玛里苟斯在决定做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发疯。而且他有过许多次回头的机会,但他终究没有回头。”“我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杀戮,阿瑞苟斯。”阿莱克丝塔萨说道,“我的心仍然在为那些逝去的生命感到痛楚。我们全都失去了许多……无论是哪一支龙族,哪一位守护者,都因为这场战争而伤痕累累。现在该是我们相互敞开心扉,治疗伤口的时候了。我们不应该再彼此排斥,不应该再有任何隔阂。”“是的。”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这声音不大,却立刻终止了会场的争论。“我们应该相互坦诚以待、团结一致,而且要快。暮光审判即将到来,我们必须做好准备。”这声音轻柔而悦耳。发言者走上前来,是一头神情有些害羞的绿龙。其他巨龙纷纷向两旁推开,为她让出空间。和大部分同族不一样的是,她的步伐算不上强壮有力,到更像是轻快的舞步。她的眼睛曾经在漫长的岁月中一直紧闭,现在却大睁着,闪耀着彩虹般的光晕。她不停地向两侧转头,仿佛随时都准备看到一些新奇的东西。“你所说的这个暮光审判是怎么回事,伊瑟拉?”阿莱克丝塔萨不明所以地询问她的妹妹。在翡翠梦境中沉睡千年之后,伊瑟拉在这时苏醒了过来。不过阿莱克丝塔萨和其他许多龙族都还无法确定,她的神智有多少离开那个朦胧的世界,回到了现实。伊瑟拉似乎依然无法很好地把握这个真实的世界,总是显得神思恍惚、目光迷离。就连她的同族——那些像她一样几乎是永世栖息在翡翠梦境之中,守护大自然的绿色巨龙们——似乎也不知道该对她的话做出怎样的反应。至少可以说,伊瑟拉在真实世界中的行事风格是相当与众不同的。“是不是你在梦中看到了什么?”阿莱克丝塔萨继续问道。“我在梦中看到了一切。”伊瑟拉只回答了这样一句话。“也许你说得没错,但对于现在的状况却毫无意义。”阿瑞苟斯抓住了绿龙守护者发言所制造出的空隙,“你已经不再是沉睡者了,伊瑟拉,但你始终都是一位守护者。也许,如果你在梦中见到了一切,你也有可能是见到了一些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哦,的确如此。”伊瑟拉欣然表示同意。阿莱克丝塔萨不由得暗自感到一阵踌躇。就连她也不太清楚,该如何看待苏醒的伊瑟拉。当然,伊瑟拉绝不是神智昏聩,但阿莱克丝塔萨的这个妹妹显然还有些难以将她所见到的无数事物以相对连贯的形式拼合起来。今天,她大概是起不到什么作用了。“如果我们能够同心协力,那当然是很好的事情——无论这个暮光审判是怎样一种状况。”阿莱克丝塔萨看着卡雷苟斯和阿瑞苟斯说道,“蓝龙一族必须决定该如何选出一位新的守护者,并尽快修补你们对这个世界造成的伤害。你们必须让我们能够再次信任你们。你们肯定也明白这一点。”“我们必须?”阿瑞苟斯重复着红龙守护者的话,“为什么是我们‘必须’,阿莱克丝塔萨?你是谁,可以决定蓝龙必须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审判我们?世界受到了伤害,你却不打算为了修补它而出力吗?正是因为你,我们才必须找到一位新的守护者。你又打算做些什么,让我们能够再次信任你?”面对这番充满敌意的质问,阿莱克丝塔萨稍稍睁大了眼睛。但阿瑞苟斯还不肯善罢甘休。“我们又怎么能知道,如果我被选为守护者,你会不会杀死我?还有你的那个配偶——那个总喜欢自称为‘克拉苏斯’的家伙。他不是蓝龙的朋友。他在不断地说我们的坏话。我早就看出来了,他不会出席今天的会议。也许你也不希望他出现在这里?”“考雷斯特拉兹救过你的命,阿瑞苟斯。”卡雷苟斯提醒他的同族兄弟,“那时,你的父亲还深陷在疯狂之中,彻底抛弃了你。”这句话显然碰到了阿瑞苟斯的痛处。几乎没有人敢于向他提起这件事。玛里苟斯发疯的时候,的确抛弃了包括阿瑞苟斯和克莉苟萨在内的尚在卵中的蓝色幼龙。是考雷斯特拉兹发现了这些无人看护的龙卵,并将他们送到诺兹多姆那里,悉心照料。后来,这些龙卵又被移交给红龙族群。三支龙族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而齐心努力:抚育尚未孵化的、软弱无助的幼龙宝宝,无论他们在破壳而出的时候是红色、蓝色、绿色还是金色。“即使他和我之间的确有个人见解之争,我也还是知道,他是值得我们尊敬的。我一直都能看到他的理性与睿智。”卡雷苟斯继续说道,“他对于吾族的指责甚至从没有比我自己的指责更严厉过。”听着他的话,阿瑞苟斯却渐渐眯起了眼睛。“你到底是什么颜色的,卡雷苟斯?”阿瑞苟斯责问道。“够了!”阿莱克丝塔萨厉声喝道。她从一开始就不认为这次会议能够顺利进行,但她至少希望不会发生这种没有意义的争吵。“龙族的外敌已经够多了,我们不应该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种纷争上!死亡之翼回来了,而且比以往更加强大。他几乎将艾泽拉斯撕成了碎片。而且他还有了本族以外的盟军:暮光之锤教派。无论伊瑟拉所说的暮光审判是什么意思,暮光龙的威胁已经迫在眉睫。红玉圣殿还没有从他们之前发动的袭击中完全恢复过来。如果我们还不能将我们的琐碎的纷争搁置一旁……”“你们杀害了我的父亲!你怎么敢说这是琐碎的纷争?!”阿莱克丝塔萨很难被激怒,但现在,她大步走到那头年轻的蓝龙面前,高声说道:“我说,够了!我们全都必须继续前进。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而现在的我们正面临巨大的危险。难道你没有听见我的话吗?难道你听不懂吗?死亡之翼回来了!”现在,她的鼻子几乎已经碰到了阿瑞苟斯的鼻子,一双耳朵紧紧地抿在头颅两侧。“我们的世界从没有比现在更加脆弱过!我们龙族是强大的生物,但就算是我们也会害怕即将发生的事情。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阿瑞苟斯,我们必须保护它,治疗它。否则,即使是龙——包括你们蓝龙在内,也都将毁于一旦。我们必须找到……”这时,巨龙们纷纷扬起长脖子,将目光转向天空。阿莱克丝塔萨也察觉到了天空中的异动。有龙群正向这里飞来。阿莱克丝塔萨还幻想着那是金色的青铜龙军团,但她立刻就看清了那些龙的鳞甲颜色,心怀恐惧地意识到了他们真正的身份。“暮光巨龙。”她喘息着说道。他们要直接摧毁龙眠神殿了。这绝不是阿莱克丝塔萨想要看到的情景,但暮光龙军团的出现的确让其他龙族展开了一致的行动。巨龙们没有再多一句争吵,而是全数飞上半空,向敌人扑去,保护自己的神圣之地免受任何伤害。这是一场同时充斥着美丽与残暴,感觉极不协调的战斗。数十头强大的巨型猛兽全身闪耀着红宝石、翡翠或者蓝宝石的色彩,在苍穹之下盘旋飞舞。他们的敌人身上则是太阳被地平线吞没前在天空中映照出的光泽——深紫、酒红、靛蓝。优雅与凶残纠缠在一起,变幻成一阵阵血雨。就在这场激烈的冲突中,一个声音开始在巨龙的耳内回荡。“你们实在是太好了,全都聚到这个小地方,让我能把你们这些弱小的生物一网打尽。”阿莱克丝塔萨向聚在一起的三头紫色巨龙飞去,一路上上下翻飞,躲过他们的致命喷吐。借助眼角的余光,她看到一头蓝龙在半空盘旋,施放了一个法术,然后收起翅膀向下落去。她急忙转向,躲过了一阵冰锥风暴。一头紫色巨龙及时将自身化为虚体,但另外两头龙的速度太慢了。阿莱克丝塔萨抓住机会,向上冲去,将巨大的前爪刺入一头紫色龙的长颈。紫色暮光龙被困在自己的物质躯体中,没有足够的力量进行变化,只能发出一阵窒息的尖叫,用一双深蓝色的翅膀拼命拍打空气,想要挣脱红龙族长的利爪,黑色爪子则不停地抓挠着阿莱克丝塔萨的腹部。他的攻击受到了红宝石鳞片的阻挡,但阿莱克丝塔萨依旧感觉到炙热的痛楚从腹部传来。她继续向前爪上增添着力量,自身的疼痛很快便停止了。接着她松开爪子,软弱无力的巨龙尸体翻滚着坠落下去。但她已经无暇多看一眼那具尸体。“你是谁?”她高声喊道。红龙族长的声音在冰寒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洪亮强悍。“出来现身,报上姓名,或者让我们把你视作一个妄言的懦夫!”“我没有妄言,也不是懦夫。我的追随者们都知道我,”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他们称我为暮光教父。他们是我的孩子,我爱他们。”一阵寒意拥过伟大的生命缚誓者全身,而她却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如果这个声音没有说谎,那么他就应该是这些暮光巨龙的指使者……“那么,就来保护你的孩子吧,暮光教父,或者你更愿意袖手旁观,看着我们将你的孩子一个个杀死!”两头暮光巨龙从阿莱克丝塔萨的两侧扑来。红龙族长一心只想找到那个声音的源头,几乎没有及时察觉到来袭的敌人。就在间不容发的一刹那,她收起翅膀,如同石块一样向下坠去,然后调转过头。就在她的正上方,那两头龙在即将对撞的时候化为虚影形态,然后毫发无伤地从对方身体中穿了过去。刺耳又得意的笑声包裹住阿莱克丝塔萨的身体。“你只不过是一个愚蠢的小女孩,生命缚誓者。看着你被即将到来的力量压成齑粉,一定会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一阵咆哮撕扯着阿莱克丝塔萨的耳膜。她看到一头红龙在激战中跌落下去,不由得心中一痛。那头红龙依然扇动着巨大的赤色皮翼,想要在半空中稳住身体,但他的一只翅膀已经只剩下了骨架。阿莱克丝塔萨怒吼着,向杀害自己同族的那群凶手喷吐出熊熊烈火。一头暮光龙立刻变为虚体,躲出了烈焰笼罩的范围。而他的同伙——可能是出于勇敢,也可能是因为更加愚蠢——反而转向阿莱克丝塔萨,射出无数锋利刀刃般的黑暗魔法,随后才打算改变形体。这种傲慢让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阿莱克丝塔萨喷出的火焰席卷了他的全身,而他的变形还远没有完成。红龙守护者的烈火要远比普通红龙更加强猛炽烈,暮光龙青蓝色的鳞甲卷曲起来,几乎完全熔化。鳞甲下的血肉迅速化为灰烬,很快,那头龙就连骨架都暴露了出来,身体一侧已经焦灼得完全无法辨识了。就这样,这头半是血肉,半是虚影的龙跌落了下去。阿莱克丝塔萨相信,现在这个敌人的身上,只有痛苦才是完整的。红龙族长那位平日里温柔如水的妹妹出现在她视野的边缘。伊瑟拉在战斗中的勇悍凶猛丝毫不亚于她以火焰为冲锋枪矛的姐姐。平时,她吐出的气息如同夏日盛开的花朵一般芬芳清新,而现在,她吐出的是一股股浓绿色的毒雾。两头暮光龙在这片毒雾中打着哆嗦,无力地闪动着翅膀,拼命想要吸进一点空气。伊瑟拉趁他们动作迟缓的时候,又迅速施展了一个法术。两头暮光龙发出恐怖的号叫,开始相互撕咬——他们都认为,自己面前的同伴就是必须杀死的敌人。几秒之内,他们已经替伊瑟拉结束了这场战斗。阿莱克丝塔萨挡住另一头暮光龙的攻击,向下俯冲,又盘旋回来,趁势甩动强有力的尾巴,抽断了敌人的脖子。随着那具失去生命的躯体向地面跌落,阿莱克丝塔萨同时意识到了两件事。首先,现在战场上有两位守护者,同时处于战斗形态。来袭的暮光龙实际数量并不多,绝不可能战胜她们。尤其是守卫红玉圣殿入口的精英巨龙已经暂时离开了岗位,加入到战团之中。尽管这些巨龙守卫不能飞翔,但任何受伤落地的暮光龙,就算还没有死,也会被他们迅速消灭。这场战斗太容易了。第二,所有战斗都集中在很小的一片地方。为什么?对暮光龙军团而言,更有利的战术应该是趁各个龙族分散的时候分别予以歼灭,将他们引诱到没有防御的地方,再包围他们。至少这些暮光龙应该利用神殿作为自己的掩体,而不是像一群蚂蚁一样聚集在神殿上方,成为伊瑟拉和阿莱克丝塔萨良好的靶标。阿莱克丝塔萨的心猛地向下一沉。一种无名的恐惧拥过她的全身,几乎让她失去了飞行的力量。一定出了什么非常严重的问题。“不要混战,脱离敌人阵形!”红龙族长呼喊道。她的声音清晰、强壮,听不出半点畏惧。“把他们从神殿引开,逐一消灭他们!”守卫神殿的巨龙们听到了命令,立刻朝四方飞散开来。而暮光龙们依旧结成紧密队形,停留在神殿上方。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条暮光龙脱离了敌方主队。在阿莱克丝塔萨的眼里,这群暮光龙俨然形成了一个扑击猎物的阵列。这时,她意识到了敌人真正的目的:他们来此并非是为了发动攻击,他们是来吸引……剧烈的爆炸——同时发生在物质与非物质位面。阿莱克丝塔萨被猛烈的冲击波推出去,不停地在空中翻滚,如同被旋风裹挟的幼龙。她张开翅膀,发出尖利的啸吼。翅根处传来一阵剧痛。她觉得自己的双翼就要被强风扯断了。最后,她还是稳住了身形。只是她的全身都仿佛被一座山岳碾压了一遍。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什么都听不见。但她至少还能看见。在一阵阵剧痛之中,她只希望自己能因为刚才的爆炸而瞎掉双眼。龙眠神殿还勉强屹立着。不少光辉优雅的拱门都崩碎了,残存的部分仿佛融化的冰堆。红色魔法能量正在从神殿底部剧烈地向上翻涌。而这座神殿的下面正是……“圣殿!”有人在高喊,“我们的孩子!”巨龙们纷纷向下扑去。在这个仿佛要持续到永恒的恐怖瞬间里,阿莱克丝塔萨一点声音都没办法发出来。红玉圣殿……孩子们……考雷斯特拉兹……当她终于能再开口说话的时候,她甚至都不相信自己竟然会喊出这样一番话。“停下!我们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巨龙们,先将敌人赶走!不能任由他们对我们造成伤害!”在她充满激情的呼吼中,聚集到她身边的不仅仅是她的红龙军团。愤怒、悲痛和对眼前这场灾难的恐惧让他们的攻击变得格外凶猛。暮光龙似乎被巨龙们的反击吓了一跳,很快就逃走了。阿莱克丝塔萨没有追击敌人。她收起翅膀,向东方飞去。红龙族长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她不知道自己将会看到什么样的景象,而这让她感到极度恐惧。暮光教父站在龙骨荒野许多突兀山峰中一座高峰的顶端。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撕扯他兜帽斗篷的凛冽寒风,只是用一只手紧紧拽住兜帽。他的另一只手紧握住一根细小的银链,银链上的一个个小扣环做工极为精致。在他的兜帽里,是一副面容枯槁,留着灰色胡须的面孔。一双深陷下去的眼睛从兜帽的阴影中射出犀利的光芒。他带着愉悦的心情观看着这场战斗,如同戏谑一般传出自己雷鸣般的嘲讽话语,让生命缚誓者感到心慌意乱。但面对具有如此惊人破坏力的爆炸,巨龙军团的反应却令他感到惊讶和失望。在这个身材高大健壮的男人身边,还站着一名美丽的年轻女孩。她的一头蓝黑色长发随风飘摆,苍白的面颊因为被寒风吹袭的关系,泛起一层粉色的底色。暮光教父用戴着手套的手攥住的白银细链绕在那名女子细长的脖颈上,几乎就像是一根巧夺天工的项链。女孩对于身周的严寒似乎也无动于衷,但她的腮边却能看到冻成冰珠的泪水。当爆炸声响起之后,她渐渐露出了微笑,泪珠碎裂,落在他们脚下冰冷的岩石上。用兜帽遮住头脸的男人慢慢向那个女孩转过身。“你怎么把消息传递给他们的?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是谁帮助了你?”女孩的微笑变得更加明媚。“你的追随者们很忠诚,不可能帮助我。我没有告诉过他们任何事。但看样子,有人比你更聪明……暮光教父。”这个头衔在女孩的口中完全没有信徒们的那种崇敬意味,而是充满了挑衅般的轻蔑。“你的计划破产了。”暮光教父向她逼近了一步,却突然笑了起来。“你可真是愚蠢。我从来都会有后备计划。聪明人绝不会只设计一个方案。”暮光教父谨慎地将手中的银链攥得更紧。女孩惊呼一声,双手捂住自己的喉咙。锁链扭曲着,闪耀起白热的光芒,开始烧灼她的肌肤。闻到皮肉焦糊的气味,暮光教父微微一笑,放开了折磨女孩的法术。女孩并没有跪倒下去,但她的喘息和颤抖已经足以缓和暮光教父的恼怒。他们的确遭受了挫败。一场严重的挫败。但暮光教父对他的囚徒所说的话是真的。聪明人总是会有一个以上的方案。而暮光教父最大的资本就是他聪明的头脑。要击败他,远没有那么容易。一切都不见了。五色圣殿——一切的一切,都消失了,仿佛从不曾存在过一样。这五个各自独立的小型位面——五色龙族的圣地——被彻底摧毁了。收藏在这些圣殿中的是巨龙一族无价的瑰宝:他们的孩子。数千条生命还没有机会吸进一口空气,振动一下翅膀,就消失于无形了。阿莱克丝塔萨一直和巨龙守卫们在一起,但圣殿甚至没有留下一点可供调查的废墟。暮光龙让每一座圣殿都从内部发生了剧烈爆炸。圣殿曾经所在的地方只残存着摧毁它们的能量痕迹。今天,他们不可能调查清楚这场灾难是怎样降临,甚至是为什么会降临。他们的头脑都不够清晰,心情也不够平静。但至少巨龙军团因为共同的伤痛团结在了一起。无论现实多么令人绝望,阿莱克丝塔萨依然在努力。她将自己伸展出去,以她的心、她的生命缚誓者魔法、她无尽的爱,竭力想要找到一丝她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的痕迹。他们的联结是如此强大,就算是他已经化为灵魂,只要他还存在,她就能够感觉到。她以前一直都能感觉到他。考雷斯特拉兹?寂静。我的爱人?一无所有。考雷斯特拉兹和圣殿,以及他们的卵——龙族未来的希望,一同消失了。阿莱克丝塔萨蹲伏在积雪的大地上,感觉到惊悸和晕眩。巨龙议会的管家托拉斯塔萨站在她身边,竭力想要说一些安慰的话。但这场灾难是如此恐怖、如此巨大,没有人能在这其中找到一丝一毫的安慰。巨龙的悲痛会持续很长时间,也许直到永远。塔里奥斯塔兹走到托拉斯塔萨身边。“能和你说句话么?”托拉斯塔萨温和地用鼻子碰了碰阿莱克丝塔萨,说道:“我很快就会回来。”阿莱克丝塔萨抬起头,用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托拉斯塔萨。一时间,她还不明白议会管家在说些什么。然后,她才点点头。“哦,好的……当然。”我的爱人、我的心、我的生命……为什么我会要你留在神殿里?如果你跟着我,你也许就能活下来……愤怒的声音在她的周围响起。巨龙的熊熊怒火中夹杂着痛苦和恐惧。唯一让阿莱克丝塔萨免于彻底发狂的只有剧变之后的麻木感。但随着这场让人感到极不真实的噩梦延续下去,暂时的麻木感也迅速消退了。阿莱克丝塔萨感觉到了颈部一阵温柔的抚触。她转回头,看到伊瑟拉正在用散发着彩虹光泽的双眼注视着她,眼神中尽是同情。这位绿龙守护者一言不发。她知道现在任何话语都是多余的,所以她只是在姐姐旁边伸展开身体,轻轻碰触姐姐的身子。“生命缚誓者。”托拉斯塔萨的声音在片刻之后重新响起。阿莱克丝塔萨努力抬起头,用镇定的目光看着同她说话的巨龙。“考雷斯特拉兹……”托拉斯塔萨的话刚开了一个头,却没能继续说下去。“我知道。”阿莱克丝塔萨说道。在承认这个事实的时候,她的心又破碎了一点,仿佛这些话语也在让眼前的事实变得更加无可挽回。“他……就在那里,就在红玉圣殿。我的爱人逝去了。”但奇怪的是,托拉斯塔萨却在摇着头。突然之间,一丝不合理性的希望充满了阿莱克丝塔萨的内心。“他还活着?”“不,不,我……看样子,这更像是一场自杀式的冒险。”阿莱克丝塔萨盯着托拉斯塔萨,仿佛这位议会管家失去了理智,在说昏话。“你的话根本没有一点道理!”她用前爪猛击了一下地面。“他……这是他干的。留下的能量痕迹是属于他的。这些痕迹还很新鲜……有着充分的活力。”“你是说,是我姐姐钟爱的伴侣摧毁了圣殿?还包括所有的卵和他自己?”伊瑟拉说道。她的声音依旧平缓,充满了疏离的意味。“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了。”阿莱克丝塔萨盯着托拉斯塔萨。“这不可能。”她的声音比岩石更加坚硬,“你认识考雷斯特拉兹,你知道他不可能做这种事。”“如果他与暮光之锤合作,就并非不可能!”阿瑞苟斯的声音充满了憎恨,“他一直都在催促你杀害我的父亲,攻击魔枢。他一直处心积虑地想要灭绝我们全族!”愤怒如同爆炸的火球,在阿莱克丝塔萨的血液中激荡着。她向前跳去,双眼死死盯住那头蓝龙,一步步朝他逼近。“当你的父亲还在疯狂中沉吟的时候,考雷斯特拉兹和我一直在为艾泽拉斯的存续而奋斗。我们同我们能够找到的一切盟友联合起来,我们改变了时间本身。为了这个世界,我们曾经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甚至不畏惧陷入比死亡更加可怕的境地。他一直都陪伴在我身边。他的心灵真诚而强大。他甚至也在爱着你,阿瑞苟斯。他拯救了你的生命,就像他拯救克莉,拯救许许多多的幼龙一样。一次又一次,他拯救了我们的世界,我们的族群。而现在,你却以为我们会相信,他是死亡之翼的盟友?他会与一个只想毁灭一切的邪教同流合污?”“阿瑞苟斯,”卡雷苟斯急切地说道,“事实也许并非你想象的那样。”实情的确可能和他们的想象完全不同……一定是这样……一定是。阿莱克丝塔萨知道这一点,但……“暮光龙采用的战术是吸引我们到龙眠神殿上方的高空中作战。”托拉斯塔萨继续说道。她温和的声音和残酷的言辞形成了太过鲜明的对比。“这是明显的诱敌战术,让龙眠守卫者无暇他顾,然后……”巨龙议会的管家低下头,没有再说下去。她无法直视自己敬爱的生命缚誓者,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这番话将把红龙女王的心撕成了碎片。 | 萨尔与大地之环的萨满一同修复死亡之翼引发的灾难,他们试图通过治疗法术安抚大地元素,但萨尔无法抚平内心的挣扎,导致施法失败。阿格娜试图通过严厉的爱帮他找回内心的平静,萨尔依旧因挚友凯恩的死而深感内疚,阿格娜批评他推卸责任,萨尔在自我怀疑中挣扎。红龙守护者阿莱克丝塔萨和她的配偶考雷斯特拉兹谈到了即将到来的龙族会议,她担忧蓝龙族因玛里苟斯的死亡而陷入悲痛,强调需要理解和支持蓝龙族。阿莱克丝塔萨和其他龙族讨论如何面对未来的挑战,蓝龙对她的决议表示质疑,卡雷苟斯则强调蓝龙族需要团结一致。阿莱克丝塔萨呼吁放下过去的恩怨,共同面对暮光审判,暮光龙军团突袭龙眠神殿,意图摧毁龙族的未来,他们通过爆炸摧毁了红玉圣殿,夺走了无数龙卵,并杀死了考雷斯特拉兹。暮光教父目睹了一切,他的囚徒向他透露有人摧毁了他的计划,暮光教父决定启动备用计划。阿莱克丝塔萨和其他龙族试图从灾难中恢复过来,但圣殿的毁灭让他们陷入绝望。阿莱克丝塔萨在绝望中继续寻找希望,她和其他龙族必须面对这一切,继续保护艾泽拉斯。 |
下午时候,中医楼人烟稀少,何苏叶蹲在制药间,帮药剂师抓药、煎药。他是主治医师,本不用亲自去药房,但是下午病人极少,他又喜欢各式的药材,喜欢药房那种特有的味道,醇厚浓香,中药房刚招了新手,很生疏,不熟悉水量和火候,总是需要人在一旁提点。他顺手拿起一个方子,仔细一看,还是自己开的。“沈惜凡”——看上去很好看的名字,可是念起来,怎么那么像——稀饭?她家人还真是实惠。黄岑很苦,但是其它药味甘性平,应该不是很难喝的,喝完了一个月的量,给她开一个柏子仁粥,或是磨一点酸枣仁粉辅助治失眠。只是,他不敢确定,这个女孩会不会再整出什么别的毛病,两个星期见三次的频率,对一个医生和患者来说,确实有些高了。在她身上,似乎总是充满了意外和奇迹,而自己,竟然隐隐有了一丝见面的期待。不一会,门诊的护士找过来,“何医生,住院部廖主任电话,让您现在就去。”他丢下手中的方子,吩咐药剂师掌握火候,然后径自去了住院部。廖主任早在办公室等他,招呼他,“小何,你来跟我去病房看看,最近忽然降温,有些病人咳嗽,用苯丙哌林治效果不明显,我又没敢试可待因之类的,你看看能不能开点中药?这个你们学中西医结合的最擅长。”何苏叶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尽力而为。”他细心的把脉,开药,这些病人都是消化科的,所以一般都是胃肠之类的毛病,他没敢用太猛的药,又酌情加了一些疏肝理气,温胃和中的药。一个病人问他,“医生,我每天灌中药都要吐出黄绿色的胃液,怎么回事?”他看看病历,解释,“可能田七粉有些刺激,不过没有大碍,如果您觉得不舒服可以问您的主治医生,把一天三次减到两次。”廖主任凑过来看,“哦,是小许的病人,怎么没听他说过?”忽然,病房里面的灯灭了,冬日下午本来就黑的早,病人都一惊,立刻有护士跑过来,“可能停电了,马上来电!”电是来了,是医院内部的发电机,只供给急诊部和住院部,廖主任好心,“小何,明天我让护士再去拿药吧,你们中医楼不供电,哪看的清。”何苏叶点点头,“我先去把药方拿过去,如果来电,我让他们立刻就煎了送来。”廖主任拍拍他的肩,“也好,那就麻烦你了,对了,帮我跟你父亲问好!”何苏叶点头答应,只是他在心里算算,自己有多长时间没跟自己爸爸见面了。五点半是平常的下班高峰,他一般走的较晚,每每华灯初上,站牌下等待那车徐徐过来,塞进密密匝匝的人群,规律的拥堵,让他觉得一丝期待,又有一丝的压抑。即使日子过的充实忙碌,他还是感到孤独。所幸家里没有停电,何苏叶正准备开门,后面一阵脚步声,然后熟悉的声音传来,有气无力,“大师兄,你好心赏我们一顿饭吧!”他回头,有些惊讶,“李介,方可歆,呵,好久不见了。”李介撇撇嘴,比划两下,“什么记性,我跟你,昨天在医院才见过的。”何苏叶尴尬的笑笑,“找我有事么,打个电话就好了。”李介郁闷,“学校停电了,大师兄你知道咱们学校穷死了,老校区都没有发电机,食堂又不开伙,周围小饭馆也不开。”“所以就过来混饭吃?”何苏叶笑笑,“进来吧,家里没什么菜,你们将就点。”晚饭虽然简陋,但是何苏叶手艺不错,他们吃着连连叫好。李介是何苏叶师弟,两家也是世交,他一直把何苏叶当哥哥看,在他家就如在自己家一样随意,吃完饭就丢了碗筷去上网打游戏,倒是方可歆站起来帮忙收拾碗筷,不好意思,“大师兄,真是麻烦你了。”何苏叶忙接过碗筷,“没事,你放着吧,我去洗碗。”扭不过何苏叶的坚持,她只好在屋里转悠,他的新家一如他自己那样,简单,清爽,书房书桌上堆着各样的药典,杂志期刊,还有写了一半的论文。她忽然想起上次是什么时候去 过他家的——两年前,大师兄和张宜凌师姐分手时候。没人知道四年前她暗恋过何苏叶,当时和李介是高中同学,很巧的又考上了同一所大学,自然成了好朋友。她总是不停的从李介口中听说这个大师兄学业顶级的棒,人又是好,从小为自己背黑锅,也是自己崇拜的对象。她记得那个元旦,他们一群一临床的同学去吃饭,李介走到一个桌子边忽然停住了,兴奋的叫起来,“哎呀,好巧呀,大师兄你也在这里呀——师姐,你好!”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那一桌,男子抬起头,浅浅的笑,眉眼温和,“是呀,你呢,跟同学一起来的。”立刻就有女生低声叫起来,“这是我们学校的吗,怎么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帅的男生!”等李介回来,才跟他们解释,“我师兄,他一直在老校区,中西医结合七年的。”有人开玩笑,“李介,快给我们介绍认识,顺便做媒!”李介故作神秘,“做什么媒呀,人家早就有女朋友了,我劝你们别打主意了,喏——对面就是!”有一个女生恍然,“那不是张宜凌师姐,她可有名了,校学生会的副主席,校报的主编,怪不得不常见到她,原来是在老校区。”其他人纷纷附和,“真是般配,让人眼红嫉妒。”不知道那天是气氛太热烈了,还是别的原因,原本滴酒不沾的她也喝了不少啤酒。从洗手间出来时候,她觉得有些恍惚,眼前的楼梯莫名的变成了重影,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倒,脚下一空,在她几乎要惊叫起来时候,被一双手稳稳的托住了。酒醒了大半,她面对着何苏叶英俊的脸,几乎尴尬的说不出话,只得嗫嚅道,“谢谢你,师兄!”何苏叶礼貌的笑笑,“是李介的同学吧,很高兴的认识你。”她不知道怎么回答,点点头,急急忙忙逃回座位,还没坐定,只见何苏叶和张宜凌走过来和他们道别,末了还嘱咐她——“女孩子少喝一点酒”。那天,她真的喝多了,仿佛跟谁赌气似的。她知道自己的心里悄悄的发生了变化,自己几乎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何苏叶,那样一个俊逸温情的男子,一瞬间,她相信一见钟情。但是她有什么资格去打扰,后来她从别人口中得知,何苏叶和张宜凌是第一临床医学院人尽皆知的模范情侣,认识他们的人都会感叹天作之合也不过如此。她从来没有幻想过自己能够取张宜凌而代之,只是安静的暗恋着他。乖乖的在他面前做一个小师妹,默默的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有意无意的模仿张宜凌的穿着打扮,有时候会找一些病例去问他,尽管他不是学影像的,只为呆在他身边片刻。原以为他们会结婚,然后会有可爱的孩子,相伴到老,可是一切随着张宜凌的出国画上了句号。她真的不懂,相爱的两个人怎么说分就分,天涯海角,再没有一丝瓜葛。她仍然记得在那个雨夜,何苏叶对张宜凌说,当着她和李介的面说,你要走就走吧,走了就请你不要后悔,你的选择我尊重你,也请你尊重我的感受。那夜,何苏叶第一次喝醉了,张宜凌只是沉默再沉默,她就隐隐的觉得,张宜凌出国这件事一定不单纯,但是究竟怎么样,她也许永远无法得知。她从始至终都是一个旁观者,一个暗恋者,他们的一切于她无关。张宜凌走后,何苏叶失踪了好一段时间,连李介也找不到他,她找去他的院办、找他的同学打听,最后才知道他去了山区义诊。有一天她看到何苏叶出现在实验室里,看上去憔悴消瘦了许多,问他,他说自己去山区里面做了三个月的义诊,现在回来了,一切都好,无需挂念。他那时候的笑容有些牵强,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颓唐的味道。她难受,她心痛,于是加倍 的对何苏叶好,她不敢妄想取代张宜凌的地位,她只是想让他好一点,就够了。直到有一天,何苏叶对她说,小师妹,找个能对你好的人,我,不值得。她才明白,她的心思原以为隐藏的很好,可是何苏叶什么都知道,他一直以最委婉的方式拒绝自己,加班,论文,有事,而她竟然以为他真的那么忙。后来,她终于想通,何苏叶是最有原则的人,爱便是爱,只要那一个人的爱就足够,不爱便是不爱,也不会贪恋一时的温暖。只是,自己永远做不了那个人。何苏叶家有很多药材,都是学校里的标本,被收藏的很好。她不是学中医药的,所以鲜能叫出名字,但是很喜欢看这些药材,各种形状,各种颜色,学中医、中药的学生把药材装在透明的小胶袋里,很独特,可以随身携带,有时候他们会戏谑的称为“中药香囊”。但是她认识龟板、土茯苓、仓术、女贞子、生地、鸡骨草这些药,用它们做出来的甜品就是龟苓膏,如果遵循古法炼制而成,从药材的处理到精火熬炼过程约需十余个钟头。原来她是不喜欢龟苓膏,总是觉得苦,可是自从偶然一次在小食店看到何苏叶点这道甜品,她便尝试着吃,尝试去喜欢,直到最后发现已经离不开了。每吃一口,苦苦的味道,就像她暗恋的滋味,只有在那个时候,才感觉会离他近一点。她正看得出神,何苏叶走过来问,“看什么呢?我这里可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方可歆掂掂手上的小袋子,“土茯苓,是不是?”何苏叶点点头,“中医基础学的不错,是土茯苓。”她笑起来,眸子里闪过一丝窃喜和骄傲,“我只懂一点皮毛,在大师兄面前就是班门弄斧了,对了,怎么闻到一股中药的味道,你在熬中药?”何苏叶指指客厅,“是刚做的龟苓膏绿豆沙,快去吧,别被李介那馋鬼给抢光了!”龟苓膏切成块状,淋上绿豆蜂蜜,吃起来可口爽快,很适合荤腥油腻后食用。李介只顾吃,倒是方可歆问,“大师兄,你很喜欢吃龟苓膏吧?”何苏叶笑着点点头,“我很喜欢呀,小时候家里经常做,那时候我很不喜欢那种苦味,后来再吃的时候,反倒是觉得那种苦味最令人回味,其实龟苓膏很好的,滋阴补肾、润燥护肤、消除暗疮、调理脏腑、清热解毒。”李介插嘴,“大师兄,我记得那时候去你家,看到那个黑乎乎的东西就觉得怪怪的,可是吃起来倒是挺好的,中药版的果冻。”何苏叶挑眉,“敢情那时候在我家偷吃龟苓膏的就是你这个家伙,我爷爷还以为是那只猫儿出来把叼走了呢!”李介得意的笑,“可不是,还是只馋猫!”三个人哈哈大笑,李介有些忘形,脱口而出,“对了,师兄,你有没有张宜凌师姐的消息,上次我们同学聚会时候还提到她的,现在她在美国怎么样?对了,还有邱天师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方可歆皱眉,用胳膊肘撞他,“好好吃你的,别没话找话说。”倒是何苏叶先笑起来,“张宜凌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的,很久没有跟她联系了,邱天倒是有一些,上个月他告诉我在准备论文,可能快要毕业了。”李介满脸的羡慕,“邱天师兄,看上去不咋的,其实挺大隐于市的一人才。”何苏叶点点头,“有道理,绝对的人精一个!”方可歆心潮涌动,怔怔的盯着何苏叶——两年来,这是她第一次听何苏叶提起张宜凌,她一直认为这是他的禁忌,埋在心底最深处的伤痕,不会轻易示人,没想到他现在如此随意,好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一样自然。半晌她才反应过来,“大师兄,你现在对师姐她……”“事情都过去两年了。”何苏叶坦率直言,“何苦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这是她的选择,我得尊重她,况且她走的那么坚决,所以,这一切都过去了。”何苏叶眼里便是纯粹的坦然,没有伤感,没有悲恸,和两年前那个雨夜完全不一样。他是舍得了,放下了,不再留恋了,而自己,和世界上每个被困在过往却不能自拔的人,不知道何时才能放下,若是放不下,这一生如何幸福。吃完后,两人便起身告辞,他便独自一个人看着书房里的标本出神。这些都是张宜凌从学校搞回来的,说什么非得耳濡目染才能学好中医药,在他的记忆中,她一向是一个太要强的女子,总是不允许自己失败,最好的成绩,最独特的衣着,学生会的副主席,校报的主编,这样一个女孩子,天生就是被上帝眷顾的。可是,她连男朋友也要找最好的,但是自己是最好的一个吗?因为她考试成绩总是没有他高吧,尤其是中医。他印象中每天她都很忙,学报由她一手策划,经常代表学校去参加省学联各种会议,组织学生会各样活动,成绩却不见落下。直到有一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幽幽的说,“何苏叶,我真的活的好累呀!”他觉得心疼,但是也想不出什么理由让她放弃,便好意劝她,“女孩子嘛,干嘛那么要强,只要尽力就行了,何苦逼自己那么紧。”张宜凌摇摇头,“何苏叶,你永远不会了解我有多要强,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可怕。”最后一语成谶。他仍然记得那个初秋有些微凉,繁花开的却意兴阑珊,他却隐隐的嗅出了不安的躁动。院长把他们俩叫到办公室,很认真的说,“我们学院有一个公派出国的名额,根据平时积点、实习表现、导师推荐、院系表决最后你们两个最符合条件,但是为难的就在此,我们都知道你们之间的事,所以剩下来还是你们自己商量吧。”他知道学中西医结合最难出国,尤其是偏向中医,心下一振,有些跃跃欲试,但是当他看见张宜凌渴求和向往的目光,仿佛是无声的恳求,他立刻就心软了,心下马上做了决定。但是他想错了,他以为张宜凌会回来和他商量,他以为她会说服自己放弃,如果真的是她让他那样做,他也认了,他会放她走,然后在原地等她回来。可是,三天她都没有回学校,也没有去科室,他打遍所有的电话,只有冷冷的提示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第四天,他看见她站在内科楼值班室的门口拦住他,冷冷的说,“何苏叶,我要走了,系里下了通知,派我去美国留学。”他笑的勉强,但是还是诚心的恭喜她,只是忽然他看见张宜凌脖子上的瘀青,确认了几遍才问出来,只是当时自己如此冷静镇定,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张宜凌,你的名额究竟是怎么来的,能不能告诉我!”张宜凌垂下眼帘,语气坚定,“用我自己换来的,可以了吧!何苏叶,我知道只要你家人发话,院长一定会把名额给你的,所以我只好先下手为强。”他苦笑,摇摇头,“如果你说你想要名额,你知道我一定会给你的,你何苦作践自己。”这句话却触动了张宜凌,她抬起头坦然的望着他,一字一顿,“我不想欠你人情,因为我要走便走的了无牵挂!”好一个“了无牵挂”,事到如今他能说什么,这个要强的女孩子,终究是选择了自己的道路,可是他有一个疑惑怎么也解不开来,“张宜凌,你究竟有没有在乎过我,而我,究竟对你来说,是什么样的一个存在?”他没能立刻等到这个答案,但是他终于等到了。张宜凌走前的那个雨夜,她告诉他,“我从小要的就是最好的,最好的成绩,最好的衣服,那时候我就告诉自己,我要最好的男朋友,最好的老公,所以,何苏叶,我爱过你,但是我爱上的是你的最好,我出国,然后会遇到更好,所以,我一定会不爱你的。”真相大白,原来这个好强的女子,要的只是一个能匹配她的男人,而不是何苏叶。他只得沉默,他也不断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怪不了张宜凌,因为这个社会,不 是也变得越来越功利。可是却有种信仰破灭的绝望,他原以为,他们会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简单而幸福。后来医院高强度的工作让他渐渐的淡忘了过去的一些事,他喜欢忙碌充实的生活,喜欢自己这份工作,他很珍惜这份平静和安宁。可是即使不断有女生对他表现出直白或是含蓄的好感,他总是笑笑婉拒。好朋友邱天不解,苦口婆心的劝他不要在一朵花上吊死,他不说,心里却清楚,可以陪伴自己一生的女孩子还没有出现。想起那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们还需继续努力”,他自嘲的笑笑,整理下思绪,开始收拾厨房,然后打开冰箱,看看明天的早餐原料。结果发现鸡蛋、面包都没有了,他穿好衣服,准备去小区的超市买点东西。无意中把目光投向窗外,小区此时正值万家灯火的时候,有橘色的灯光,交织着白炽灯的皎洁,与变幻莫测电视的彩光,映在家家户户的窗户上。他知道,虽然这些灯火不是为他而燃,但是只要慢慢的等待,总会有那样一盏灯。吃完饭,沈惜凡赖在房间里上网,还没把一条红帖看完,沈妈妈就喊到,“凡凡,明天你早上在家吃饭吗?”她随口“嗯”一声,“我要吃紫菜蛋花汤和煎饺。”沈妈妈拎着一包垃圾过来,“没紫菜和陈醋了,你去超市买一点,顺便把垃圾倒了。”沈惜凡瞅瞅自己脚上的干净的棉拖鞋,“我不要去超市,出去还要换鞋子,多麻烦。”沈妈妈立刻变脸,扮猪吃老虎,可怜兮兮的说,“人老了,连让女儿做件事都难,我以后还是去老人院算了,唉!”她立刻跳起来,“我去,我去!”从阳台的鞋柜里翻出自己大学时候穿的棉虎头鞋,拎起钱包,接过垃圾忿忿然——老妈真是越来越有对敌斗争的经验了,知道我吃软不吃硬。冬天的晚上真的很冷,阵阵风刮在脸上,连她的思维都被冻僵了,边走边低头看自己的棉鞋,小老虎头,还有长长短短的胡须。她不禁寻思,这双鞋穿在她这样一个二十五岁白领脚上是什么一个光景,只是可惜了出门时候没有照一下镜子。前脚刚踏进超市,正好一个人要出去,她有意的避让了一下,无意中抬头看了一下来人,沈惜凡愣了一下,小声的嘀咕,“那个……我没走错吧,这是超市,可是我又没有生病,为什么会看见何医生你呢?”何苏叶听的真切,噗哧一下笑出来。她立刻回神,直直的看向何苏叶,暗自感慨,他笑起来真的很可爱。心跳有些加速,说话也开始前言不搭后语,“不好意思,何医生,你也会来超市,好巧呀!”何苏叶听着这话怪怪的,但是也没多想,“来买点东西,你家住在这里?”她点点头,反问,“难道你家也住这里,可是我住了很多年都没见过你一次?”何苏叶笑笑解释,“我前几个月刚搬过来的,可能不太出去走动,不过这个小区挺不错的,交通很方便,购物也方便。”话题进入一个死胡同,沈惜凡一下子语塞,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得“嗯”“是”的点头,何苏叶看了觉得好笑,她个子不高,站在他面前才到肩膀,就这样俯视很像一个小孩子挨家长骂的样子,他低下头问到,“我开的中药难不难吃?”很不争气的脸就有些发热,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的退了两步,装出一副思索的样子,“苦,怎么不苦?难喝死了!”听到她这么一说,何苏叶笑起来,翻翻袋子,掏出一大碗果冻递给她,嘱咐她,“药要好好吃,要是觉得苦,喝完药就吃这个,听话!”轮到她不知所措了,刚想笑就被何苏叶下一句话生生的止住了,“住院部的小孩子不肯 吃药,我们都拿这个哄的。”沈惜凡哭笑不得,指指自己的脸,“何医生,我是小孩子么?”何苏叶眨眨眼睛,忍住笑意,“你不是小孩子,是比较像小孩子。我先走了呀,明天记得去拿药!”然后,又意味深长的看了她圆圆的虎头棉鞋一眼,走远了。沈惜凡抓着果冻,呆呆的看着何苏叶远去的背影,她觉得有些恼怒,但是掩饰不住的笑意浮现在嘴角,对于他来说,自己这个患者是不是有些特别。回到家,把塑料袋丢下来,笑眯眯的捧着果冻就要回房间,结果表哥乔阳打电话来,“小妹,经过那么长时间的海选、PK、晋级……”沈惜凡好奇,连忙打断,“乔阳你有话就说吧,我这不是湖南卫视,也不是央视!”乔阳的声音立刻高了八度,“相亲,相亲,明白不?你哥亲自上阵,层层把关,坚决不能滥竽充数祸害人民群众,这次你哥给你挑的可是一个医生,怎么样?人民医院的住院医生,工作稳定,人品不错,无不良嗜好,你有没有兴趣呀?”沈惜凡连忙问道,“他叫什么名字?”“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吗?”乔阳故意卖关子,“我怕你上网去搜这个人,话说相亲男女见面前,还是保留一点神秘感比较好——小妹呀,医生呀,白大褂,制服的诱惑呀!”沈惜凡啐他一口,“你思想怎么那么复杂的,去就去,几点,哪个地方?”“文泉路上的桑梓茶座,6点,你看时间行不?”她一口应承下来,“没问题!”第二天晨会上,程总说今年平安夜本市某个软件公司要借酒店场地开一个大型的派对,于是便分配各部门工作,接着大家提了一些建议。会后,许向雅一脸兴奋,差点就往沈惜凡身上扑去,“啊——稀饭,又可以看见好多帅哥,太幸福了!”沈惜凡郁闷,“我根本不想看帅哥,我只想回家去睡觉。”许向雅撇撇嘴,“怪不得你三年来都没有艳遇的,原来是生长激素分泌旺盛,雌性激素分泌减少,不思男人思睡觉。不过,皇命在上,你还是要参加的,去年的一个平安夜派对就被你逃了,今年你休想。”她心想,今年可是给别人做牛做马的,想逃也逃不了。IT峰会几天前刚结束,有几个公司高层已经离开酒店。早晨的阳光穿透冬天的薄雾,空气潮湿,沈惜凡送完客人抄小路走回去,不可避免的路过景阁的别墅。她看见严恒站在窗户边,只是看着屋外的草坪,俊逸的脸庞有些朦胧。似曾相识。曾经,在音乐系的琴房,严恒坐在窗口气定神闲的看着窗外,只是目光辽远忧郁,只一眼,她便不可自拔的开始关注这个传说中的风流才子,她觉得他并非那么快乐。而他现在,是不是也不快乐。与自己无关吧——她又多管闲事了。好容易熬到下班,她匆匆赶回家,准备晚上的相亲。换下职业套装,沈惜凡扎起马尾辫,换上简单的红格子棉袄,卸下妆容,只涂了一层淡淡的唇彩。看惯了自己平常白领丽人的打扮,她觉得清新的学生妆比较适合自己。带着忐忑好奇的心情去茶座,没想到这次男主角十分大牌,等了十分钟才姗姗来迟,沈惜凡第一眼就认出来了,长得极有个性的医生,上次在医院撞到的那个。他一手给沈惜凡倒茶,一手叉着腰气喘吁吁的做自我介绍,“我叫李介,沈小姐不好意思,刚才钥匙忘在宿舍了,只好去取,耽误了一会,实在不好意思。”果然,他小指上挂着一串钥匙,沈惜凡好奇,“你的钥匙坠很特别呀!”不规则的块状,表面灰白色,有纵纹裂隙和棕色条纹,看上去光滑可爱。李介一愣,随即笑起来,“生龙骨,以前在学校标本室摸来的。”然后递给沈惜凡,指着解释,“这是古代哺乳动物如三趾马、象类等的骨骼化石,你看,这块个有蜂窝状小孔,正好可以用来穿钥匙扣。生龙骨是一味药,性平,入心肝经,平肝潜阳、活血安神。”沈惜凡觉得他特别随和,浓黑的眉毛随着他说话语调上扬下降,她有些奇怪,为什么医生在说到自己专业东西的时候总是那么投入、自信,何苏叶也是。李介对她也有些印象,“沈小姐怎么看上去那么面熟的,哪里见过?”沈惜凡精神一振,“医院里吧,好像上次是不是,我们俩撞起来了……”李介恍然大悟,“哦,是那次呀,沈小姐是去中医楼的,怎么,身体不舒服?”“不是,不是——”沈惜凡连忙解释,“那次稍微有点感冒,去开了一点感冒茶。”李介“哦”了一声,“沈小姐看病时候是哪位医生,说不定我还认识呢。”“何医生,何苏叶,那个,怎么形容呢,挺好的一个医生。”瞬间,李介眼睛一亮,“何苏叶就是我大师兄,呵呵,我们还真有缘分!”“哦——?”沈惜凡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听他继续说,“我家跟他家是世交,他比我大一岁。从小我们一起长大,我爱惹祸,偷别人家树上的枣子,砸坏玻璃之类的,然后都是何苏叶帮我背黑锅,因为他父母工作忙,早早的把他丢去了小学,没想到居然能跟上来,所以就比我高了三届……”口袋里手机在震动,她小心的摸出来一看,是乔阳的信息,“小妹,还满意不?我知道男人看男人跟女人看男人是不一样的,所以你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她不禁的笑起来,把手机放回口袋,心想,李介是挺不错的,她满意是满意,不过和他在一起相处欠缺做恋人的感觉,还是做朋友比较合适。这话还是留给乔阳传达,做不成恋人,但是做一个朋友也不错。最后,沈惜凡奇怪,“李医生怎么会来相亲呢?”李介摆摆手,“叫我李介就好了,其实我们做医生的,圈子就那么大,交往人群不是医生就是病人。我哥哥跟乔阳大哥是好朋友,上次无意中谈起结婚时候聊起来了,我对这种事没什么经验,乔大哥就说就当是去见见一个朋友,我就来了。不过我个人感觉挺好的,跟你说话倒是很轻松自然,不过,沈小姐怎么也会来相亲的?”沈惜凡没料到他会反过来问自己,连忙解释,“我的情况其实跟你差不多,像我这么大的女孩子如果没有男朋友,家里就会催的厉害的,自己一招架不住,就被套住了!”李介哈哈大笑,“沈小姐真是幽默,这么说沈小姐一直没有男朋友了,忙于工作?”她点点头,“工作忙,朋友圈也只有这么大。”李介眨眨眼睛,“没关系,我们可以互通有无,你在酒店,我在医院,凑起来也可以开个婚介所了——对了,沈小姐觉得我大师兄怎么样,他现在还没有女朋友,你要是有兴趣,我可以帮你的!”“啊——”沈惜凡一时没反应过来,李介的声音又飘了过来,“刚才沈小姐不是一直跟我聊大师兄的情况,我以为你对他有意思?”沈惜凡有些疑惑,没理由自己会喜欢上只见过几面的医生,前后说话还不到一个小时,只是因为他长得很帅,特别的和气,特别的优秀,对自己看上去也不错,难道这就叫喜欢,未免显得自己有点轻佻,随便。她只好解释,“李介,我只是觉得何苏叶很好,想和他做一个朋友,就像我也觉得你很随和,为人也很好,就很想和你做个朋友一样。”李介抓抓脑袋,不好意思,“我太主观了,沈小姐不要介意,那我请你吃饭作为赔礼?”反倒是沈惜凡暗暗骂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笑起来,“叫我沈惜凡就好了,如果做朋友还是叫沈小姐,真不知道怎么做朋友了,我饿了,去吃饭吧!”去吃东北菜,店内生意特别好,没有包间,只能坐在靠门的窗户边,李介怕沈惜凡介意, 谁知道一坐下来,她便指着门外来来往往的人群,眯起眼睛笑,“李介,看别人在忙忙碌碌,我们却在悠闲的吃饭,感觉真不错。”他觉得她很随和,让人舒心。点了三个菜,都是招牌菜,虽然不多,但是分量极大,口味又好,两人吃的不亦乐乎,吃到一半的时候,沈惜凡觉得似乎有人在看着他,一抬头,脱口而出,“何医生?”李介立刻抬头,只见何苏叶快步推门进去,第一句话便是冲着沈惜凡,语速飞快,责难意味十足,“今天怎么又没去拿药?难道又是忘了?昨天刚提醒你的!”沈惜凡只得讪讪的笑,“忘了,明天一定去,不过期吧!”看两个人吃完饭,服务员送来账单,两人同时去伸手掏钱包,李介抢先把钱付了,沈惜凡口气爽快,落落大方,“改天请你吃饭!”她起身去洗手间,何苏叶的疑惑终于问出口,“你们俩怎么会在一起?”李介拿着筷子敲碗,说书似的,“大师兄,其实就是普通朋友见面会,虽然打着相亲的幌子,不过我跟她倒是一见如故,不带男女私情的!”顿了顿,他又好事的添了一句,“我倒觉得我是替你来相亲的,好奇怪的感觉!”何苏叶立刻愣住了,“我?相亲,胡说什么东西!”因为沈惜凡和何苏叶家住在一个小区里面,于是三人在时代广场分手后,他们两个人一路,沈惜凡今天心情说不上的好,何苏叶看到她不停的四处张望,嘴角挂着笑容,自己也被感染了,心里涌出说不出的快乐。大街上人来人往,再有五天就是圣诞节,然后就是新年,商店里面摆着圣诞树,挂着彩灯,窗户上喷着Merry Christmas!Happy New Year!的字样,广场上的音乐喷泉五光十色。小孩子在广场上奔跑欢呼,情侣们手挽手亲密无间。可是,这么多年了,他第一次感到这么热闹,空气被欢歌笑语填满。忽然,他觉得有人拉着他的衣角,低头一看,一个买花的女孩子微笑望着他,“大哥哥,给你女朋友买一束花吧!”何苏叶有些无措,倒是沈惜凡“噗哧”一下笑起来,“小朋友,他是我爸,你搞错了!”小女孩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们俩,狐疑的走开了,何苏叶看着沈惜凡捂着嘴窃笑,实在是无奈。她穿着红黑格子棉衣,马尾辫,大大的眼睛神采飞扬,灵气十足,一点都不像一个二十五岁的职业女性,如果说她是高中生恐怕都有人信,他叹气,“果然我是老了。”沈惜凡宽慰他,“何医生喜欢吃果冻,人老心不老!”走到小区的超市,她钻了进去,何苏叶在门口等她,没一会她出来,提着大包东西,然后她一脸期待的问他,“何苏叶,你喜不喜欢吃甜食?”这是他第一次听她喊他名字,说不出来的感觉,只觉得她带着软侬的口音发出“苏叶”两个字时候特别有味道,有点像小时候爷爷做蜜丸时候用的中蜜,香甜粘稠。他点点头,“喜欢呀,怎么了?”她掏出一块德芙巧克力,“果冻的回礼,何苏叶要好好看病,作为病患给医生的谢礼!”他笑着接过来,说了声“谢谢!”,然后他发现沈惜凡脸有些微红,在路灯的照射下淡淡的一抹绯色,仿佛夏夜的最后一道晚霞。她估计是有些后悔自己的大胆,直到家门口都一直没敢抬头看他,虽然他一向迟钝,但是直觉的,他居然一下子就看出小丫头打的主意。但是,这也是第一次,他竟然不排斥有人对他这么直白的好感,即使是张宜凌。沈惜凡回到家,打电话给乔阳,除了表明立场,两个人絮絮叨叨又说了好些题外话。刚放下电话,沈妈妈就凑了过来,“凡凡,今晚你瞒着你亲娘去做什么好事来着了?”沈惜凡想找一个值班的理由忽悠过去,沈妈妈“嘿嘿”笑了两下,“我可是你亲娘呀,你是我从小养到大,我怎么能不知道你的本性呢?”她立刻就有不祥的预感,“妈,您看到了,看到什么了?”沈妈妈故作玄虚,“看到了,吃饭,东北,菜!”沈惜凡立刻哀嚎,灰溜溜的承认,“一个朋友而已,吃吃饭。”沈妈妈竖起两个手指,在她面前晃晃,“这个数吧——”敢情是今年流行警匪片,还是正宗港版的,只需意会不需言传,她眼皮狂跳,“两个,是两个朋友,另一个是后来才遇上的。”沈妈妈笑得得意,“你和乔阳那点破事我能不知道吗,他小子早就跟我串通好了,来来来,跟你老妈说说,今天有什么收获!”她彻底无语了,不住的悱恻,乔阳这个通敌卖国的家伙,一定要将他绳之于法,还有,何苏叶这家伙开的什么破药,怎么在她妈身上就是一个失败呢!何苏叶,何苏叶,好奇怪的名字,有人会用中药起名字吗。沈惜凡趴在桌上,面前摊着一本单词书,然后脑袋就开始不受控制的神游,一会儿,手边的稿纸上全是他的名字,她有些懊恼,又有些羞怯,然后一个一个把他的名字给涂掉了,舒一口气,走到窗子面前。夜色正好,月亮通明,万家灯火,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时间才会慢慢流逝,然后一切顺理成章的发生,结束,再成为回忆,只是有什么办法可以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呢,比如说,自己和严恒。不去想他,一点意义也没有,可是,那些回忆,说忘如何忘,爱的惨烈,痛的刻骨,然后翻天覆地的泪水,心存侥幸的希望最后破灭。而现在,她自己是不是还抱有他会回头的希望。傻子,三年前她是傻子,难道三年后她还要再变成一个连自己都厌恶的傻子?第二天,沈惜凡刚进办公室,就看见桌上一捧郁金香,她微微惊讶,拾起卡片,极其熟悉的字迹“戴恒”。没来由的,她觉得恼恨,把大捧的花推到一边,怔怔发呆。没想到被许向雅看见了,两眼发绿,拿着那捧花上看下闻,自我陶醉,“这束郁金香要多少银子呀,出手真阔绰!”沈惜凡起身泡茶,头也不回,“你要是喜欢就给你好了。”许向雅并不接话,“咦,戴恒是谁,稀饭你从哪吊来的金龟婿?”她似笑非笑,故意岔话题,“龟,啥龟,绿毛龟!背后长着绿毛,放在博物馆还是养在水族馆的?多少钱一斤?”许向雅“嘶”的抽一口冷气,“踩你尾巴上了呢?程总找你,问你对酒会的方案有什么看法,快去吧。花你真不要了?”她伸手抽出一只紫色的花骨朵,“都给你吧,你知道我不喜欢花的。”许向雅摇头,“胡说八道,你就喜欢郁金香,我估计这个人跟你有什么纠结,你连带着讨厌美丽的花儿,真是罪过!”沈惜凡哑然,不是讨厌严恒这个人,只是有点反感他的行为,他要做什么,表达什么,是歉意还是余情未了,但是无名的心里又有些欢喜。她突然觉得很混乱,像一团麻,缺的就是一把快刀。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不会再做傻子了。花,严恒一连送了五天,每天都是不一样颜色的郁金香,沈惜凡知道冬天这些花便是空运而来,一般花市并没有,严恒这样大手笔,她实在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圣诞酒会顺利举行,“东科”软件出手阔绰,不仅包下了古南华庭最大的会场,并预订了三套别墅和高尔夫球场,作为现场嘉宾的抽奖礼品。在这个甜蜜的节日里,古南华庭员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娱乐。巨大的水晶灯,会场的每一个角落都通透明亮,在场的男士基本都携女伴参加,光鲜豪 华的场合,身边穿梭的女人多半香衣云鬓,妆容考究。作为现场工作人员兼嘉宾,沈惜凡只是化了淡妆,简单的服饰,她觉得灰头土脸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东科”邀请了好些电子软件界的要人,她认得出的就有几个参加IT峰会的几个老总,古南华庭的高层也应邀参加。相较于其他人,她实在是太安静了。挑了个角落站着,她觉得灯光有些刺眼,有些恍惚,忽然想起这样一句话,快乐是他们的,而我,什么也没有。她一向不喜欢吵闹,因为这样会迷失自己。她总是觉得自己似乎和酒店有些格格不入,她没有许向雅圆滑,丁维世故,林亿深的魄力和决断,有的只是一些蛮劲和小聪明。她很想回家,泡一杯茉莉清茶,然后和爸爸妈妈聊天,或是出去转转,没准还能遇见何苏叶,不安的心绪全透露在那双灵动的眼睛上,显得流光溢彩。水晶吊灯把光都打散了,金粉也似的洒下来,落在她乌黑的发上。这个白衣白裙的女子,安静站在一方角落,仿佛刚从泛着黄旧的古书中中走出来似的,以至和滟滟背景欢声笑语格格不入。有男子不时回头看,她却不自知。门口一阵骚动,沈惜凡看见程总和其他高层立刻迎上去,一群人中,严恒站在中间,客气的和他们握手、打招呼、说笑。有人告诉她严恒要来么,如果有的话,她情愿去病一场。程总向她挥手,她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严先生,您好!”严恒穿着西装,没有打领带,戴着眼镜,文质彬彬中又透出一丝不羁,他伸出手,“沈经理辛苦了,这些天谢谢你的照顾,以后还要麻烦你一段时间。”他的手指有些冰凉,一如记忆中的修长有力,曾经,这只手带着她走过了似水年华,繁花似锦,只是,她没有想过,他们会以这样一个方式握住彼此的手。她不禁手心里渗出一丝汗,脸上仍是淡定,“严先生客气了,我很乐意为您服务。”想把手抽出来,可是严恒握的紧,笃定不会放的姿态。沈惜凡落落大方的去看他,目光有些严厉,严恒狡黠的笑笑,猝然松开,她表面镇定,安然退开,但是内心有些东西开始慢慢的瓦解,再多一会,就会溃不成军。严恒,从以前,自己就不是他的对手。她想到一句话,“惹不起还躲不起”,顿时彻悟。繁华的都市在圣诞夜五光十色,光怪陆离,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女孩子挽着男朋友撒娇,父母抱着孩子,小孩子吵着要圣诞老人手上的糖果,卖花的小姑娘穿梭在人群之中。她从酒会上溜出来的准备直接回家,走在路上却觉得有些孤单,周围的一切热闹仿佛离她遥远,虽然自己一直喜欢独处,这样欢乐的节日还是会有许许寂寞。忽然,电话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声音却不陌生,“沈惜凡,猜猜我是谁?”她有些好奇,“李介,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那头“哎呀”了一声,“不好玩,这么快就被你猜到了,对了,你现在做什么?”“在回家的路上。”李介叹一口气,“这么无聊,今晚没活动,那你要不要过来呢?我和我师兄他们正在茶吧里面玩,就在天元路上那家‘尔雅’。”何苏叶也在?沈惜凡转念一想,不是还有其他的人,没想到李介先来了一句,“还有其他的人,不过没事,待会介绍你认识,大家都挺好相处的,别犹豫,过来吧,我们等你!”她立刻答应下来,“好的,我马上就过去。”“尔雅”是那种清新的酒吧,是白领、小资喜欢去的地方。她一进门,便看见一群人坐在最里面的雕花木桌旁,兴致勃勃的说什么,一眼就认出何苏叶,儒雅帅气,笑起来眼睛像新月,深深的单边酒窝,在人群中实在是太瞩目了。李介看见她,向她招手,“这里这里!”她走过去,李介一个个介绍,“都是大师兄的师弟们,还有一个小师妹。”沈惜凡看见那么多男生中只有一个女生,很漂亮,是那种张扬的美,美女站起来,“我叫方可歆,就是这里唯一的小师妹,学的是影像,现在是实习医生。”沈惜凡坐在李介身边,她是自来熟,又是做酒店这样开放性的工作,自然说话风趣又有礼貌,不一会,大家便都混熟了。何苏叶看着她,浅浅的笑,不刻意和她搭讪,但是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一个小个子男生提议,“我们玩点什么东西吧,要不接字游戏?”另一个说,“好呀,我们接方剂,输了的人就要被罚酒,芝华士十二年,够待遇了!”沈惜凡立刻没了神,什么“方剂”,她听都没听说过,求助的目光投向何苏叶。何苏叶站起来,示意李介往里面坐,然后挨着沈惜凡,小声宽慰她,“没事,我帮你!”李介看着他们,笑的一脸狡猾,方可歆愣了一下,表情若有所思。“四画开始,大师兄你先!”“五苓散——桂枝、白术、茯苓、猪苓、泽泻,张铭,六画接下去。”“芍药甘草汤,白芍药、炙甘草,七画,沈惜凡。”大家都好奇的望着沈惜凡,只见她吞吞吐吐,“良附丸——高良姜,香附。”立刻就有人笑起来,“大师兄,你帮她作弊唉,不行,你得罚一杯!”李介挥挥手,“就让大师兄帮她,大师兄你一人说两个,然后沈惜凡你还得牢牢记着,大家可要加把油,把大师兄撂倒!”她真没想到有这么多的中药,而且有些名字还很奇怪,绕口,她只能支支吾吾,“沉香降气散——沉香、甘草、砂仁、香附……还有……我想不起来了……”无奈的冲着何苏叶眨眼,何苏叶并不恼,只是微笑看着她。大家哈哈大笑,李介推一小杯酒到她面前,沈惜凡皱眉,旁边就有手接过去一饮而尽,她惊讶,“何苏叶,是我输了唉!”全部人都看出端倪,纷纷撺掇何苏叶,“大师兄怜香惜玉!”方可歆也调侃,“大师兄,要是我的基础中医老师都像你这样,我就不用为我的单科奖学金发愁了!”沈惜凡倒是不好意思,心里暗生感激,小声的嘀咕,“我下次一定会牢牢记住的。”何苏叶若无其事,提醒她,“看来我要挑简单的名字了,太长、太烦的你都记不住。”她只得讪讪的笑。后来又去钱柜唱歌。她没想到学医的人一旦玩闹起来也是很疯狂的。一旦开唱,自然有人喝彩,有人起哄,气氛变得很热闹,李介更是其中的推波助澜。彼时屏幕上正放着“吉祥三宝”,李介带领一群医生高歌“吉祥三宝医生版”:“爸爸,太阳下山你就回家了吗?——不行!星星出来你又去哪里了?——有急诊!那怎么加班费也不发?——为人民服务!”所有人笑倒在沙发上,沈惜凡第一次听到现场版的,顾不得形象,笑的缩成了一团。好容易换了别人唱了些伤感的情歌,可是被刚才的气氛一搅和,怎么也唱不出撕心裂肺的味道,然后就有人怂恿何苏叶唱歌。何苏叶面露难色,“我真的不会唱歌呀!”有人叫起来,“大师兄不给面子,我听别人说你唱歌不错的。”他摆摆手,“我真不会唱……”话音还没落,李介就把一个麦克风塞进他手里,另一个 丢给沈惜凡,“大师兄,男女对唱,看你还唱不唱。”沈惜凡一下子就懵了,看看屏幕,上面那个熟悉的歌名——“再见北极雪”。不是没有唱过歌,只是从来没有过男女对唱,开始唱得很拘谨,到后来就完全放开了,她和何苏叶相视而笑,顿时信心大增。唱完之后,她才意识到原来何苏叶唱歌真的很好听,跟他对唱,实在是很有压力。她转过头去回望他,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笑意,还有自己的如花的笑靥,她感觉到,在心中,涌动着一种软软的温暖,近似于感动的快乐。这样的节日,很适合大家一起过。玩到十一点多才结束,沈惜凡没有想到和这群人处起来轻松愉快,大概医生的性子多半是细心认真,学中医的更是心思细腻,懂得为他人着想,所以和他们说话、相处,有种被照顾的感觉。何苏叶和她一起回家,沈惜凡走在前面,不时回头跟何苏叶搭话,“何苏叶,没想到你唱歌那么好听!”他不好意思笑笑,“我听的很少,一般也不怎么唱,这首是唯一能拿的出手的歌。”“你一般喜欢什么样的歌?中文的,粤语的,还是英语?”“都不限吧,好听就可以了,有什么好歌推荐一下?”沈惜凡仔细想想,“Maximilian Hecker,Winter Pills,Lene Marlin,Cranberries,恩,还有很多好的,一时想不起来了,有时间传给你。”何苏叶点点头,“恩,晚上回去我加你,你是习惯用QQ,还是MSN?”沈惜凡一下子想起来上次在饭店遇见他时候巴不得化身成企鹅隐身下线的窘态,噗哧就笑出来了,何苏叶饶有兴致的问她,“难道你两个都不用?”沈惜凡话题一转,“何苏叶,你今天说的方剂好像里面都有沉香这个药,为什么?”何苏叶愣了一下,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觉得你比较像这味药。”她好奇,回头等他,然后小心翼翼问他,“为什么这么说?”“沉香,就是沉香木,又叫女儿香,既是一种上等的木材,又是一味中药,沉香气味芳香,主辛散疏通,入肾、脾、胃经,是行气药中最上等的药材。沉香神秘而奇异的香味集结着千百年天地之灵气,馥郁、幽婉、温醇。觉得跟你很像,品性都是那种时间越久越让人体会,越挖掘越觉得欣喜。”说话时候,何苏叶脸微微红起来,可能是因为酒精的缘故,他说话有些大胆,倘若是平时,他绝对不会说的那么直接的。但是其实自己也没有喝多少,还十分清醒,只是今天第一眼见到沈惜凡,他心没来由的跳了一下,然后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和他一起作弊时候的狡黠,输掉游戏时候的无奈和调皮,唱歌时候的没来由的心动,这些就让心情无限的好,就像被吹起的气球,快乐满满的膨胀。路灯把沈惜凡周身笼在光晕之中,白衣白裙,然后一件长长的风衣,她似乎很怕冷,不住的往手上呼热气,不老实走路,喜欢跳来跳去,任凭乌黑的头发在风中飘动。何苏叶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跟沈惜凡在一起时候总是心情舒畅,不管是她精明干练的一面还是迷糊无奈的样子,他都觉得有趣,越深入了解她,越觉得她难得可贵,越有惊喜。平安夜,果然特别的煽情。沈惜凡犹豫半天终于说出口,“何苏叶,我发现跟你在一起就特别开心。”他笑起来,意料之中,他难道不知道她滴溜溜的眼睛都往哪转,喜欢不经意的瞥他,然后又若无其事的收回来,跟他说话会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才相处几次,她就表现出对他的好感,他居然不排斥,有时候还暗暗希望再明显一点。今天晚上,足够明显。有时候下楼去买东西会想,不知道沈惜凡这个小丫头会不会在超市,她应该多吃一点水 果,而不是那些饼干之类的;有时候写论文到一半,会抬头往窗外看,不知道小丫头家住在哪,小区那么大,那次只注意到她向F区那走去;小丫头会不会再失眠,或是折腾出别的什么病来,哼哼唧唧的又跑来看病。他有些惊讶,但是随即又释然,何必考虑那么多自己该不该把她挂在心上,既然挂着了,那就挂着吧。只是他不确定,那是什么样的感情。对张宜凌,他有些依赖,因为是她,把他从深渊里拉出给他温暖,这场爱情中,他们都习惯接受对方的好,尽管相较,她并不爱他。很奇怪,对沈惜凡,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了一种叫责任的东西。只是因为她比他小,只因为她曾经是他的病人?早上六点没到的时候,何苏叶就被电话铃吵醒了,他一接起来,那边一个女孩子心急火燎的喊:“刘医生,快来抢救!18号床的病人怕是不行了!”他立刻愣住了,刚想告诉她打错了,对方又是一阵道歉,“不好意思,打错了,打错了!”他哑然,笑笑挂了电话,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干脆起来。冬天早晨天亮的极晚,快六点的天还是灰蒙蒙的一片,没有星星和月亮,只有小区的路灯静静的亮着,举目望去,也只有寥寥几家亮着灯,也许是有上学的孩子需要早起。他一手就着热牛奶蘸面包吃,一手翻着论文,眼睛不停的扫视,他越看越堵,不住的叹气,李介那小子越来越会偷工减料了,这样的论文拿去交给老板,也不怕被剥皮。顺手抓起笔大段的划掉无用的内容,打电话给李介。彼时李介正在医院值班室睡的天昏地暗,电话一响立刻吓的魂飞魄散,一看是何苏叶,便开始抱怨,“大师兄你想吓死我呀,我以为病房出什么事了呢?”他忽然想起早上那通打错的电话,连忙问到,“你那里没出事?”李介一脸茫然,“什么事呀,我不知道呀,不是我们科室的吧,话说你这么早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确认这件事,大师兄你也太不厚道,欺负我们这些住院医生。”何苏叶有些愠怒,“我不过是随口问一下,找你还不是为了你论文的事,我刚才看了一遍,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怪不得不敢亲自交给老板,你那有底稿没?好,拿笔出来我给你念着,让划掉就划掉,让重改就重改。上班时候我会去住院部,到时候电话联系我。”李介乖乖听话,笑嘻嘻,“我就知道大师兄不忍见我水深火热。”早上去内科住院部,他本不需要去查房,但是因为他给一些病人开了中药辅助治疗,是要去问问药效,然后再对症下药。走到内分泌代谢科病房门口,见到几个医生、护士围在一起小声嘀咕什么,有个医生看见何苏叶,招呼他,“何医生,你说怪不怪,明明昨天好好的人今天说不行就不行了?”他思索了一下,“早上六点多是你们病房急救的?”“可不是,甲亢突眼病人,刚入院两天今天清晨就去了。”“甲亢心衰?”另一个医生接话,“没准真是,当时谁知道,只是入院观察,现在大家都怕医院惹官司,唉,你说咱科室最近邪门不,一个星期连去了两个病人,一个甲亢突眼,另一个心衰肾衰,都要元旦了,整个病房愁云笼罩,人心惶惶。”一个年轻的小护士接口,没大没小,“还好没再爆发什么非典,比起那个这个算什么?”何苏叶心里一惊,两个资深的医生脸色突变,护士长训斥小护士,口气严厉,“别乱说话,该干啥干啥去!”有护士在病房门口喊,“主任来了!”立刻大家“呼啦”的散开,何苏叶摇摇头,径自去值班室找李介。非典,好久没有被提出的词语,那年,全国都为之色变的疾病。这家全国百佳医院当然也不例外,不光是非典病人接连呼吸困难,休克,最后死亡,一些医务人员也接连染上了这样的疾病,倒在自己工作的地方。非典初期,死亡率几乎为百分之百。那是多么惨淡的一年,在这家医院工作过的人都知道,每个人都曾经那么靠近死亡,熟悉的,不熟悉的人接连倒下,他们的遗体连同任何一件遗物一并火化。每个人都觉得,他们真实的存在过,然后又不留痕迹的消失。冬天的阳光总是朦胧,像是晕染在天上却不存在一样,怎么也照不进病房。何苏叶仰望天空,心,徒然被拉出一个缺口。他突然想,去看看妈妈。学校和附属医院离得很近,几乎就是隔一条马路。那年,学校封校,许多同学试图从后墙爬走,后来都被逮了回来隔离,最后还给了处分。自己曾经也想这样做,不仅仅是因为他好久没有回家,而且他生命中至亲的两个人都在这家医院。但是,他不是害怕这场天灾,他只想知道他们在医院里好不好。终是未遂。斑驳的红墙上面,曾经夏日盎然的爬山虎早没了绿意,学校药剂房里面传来熟悉的中药味,操场上枯草丛生。老校区好久没有被打扫过了,如今都是研究生和博士生的天下,来来去去都不见几个人,只有那栋五层的办公楼时常有医学界的泰斗、专家、教授出现,多半是表情温和,面带微笑。主干道上停着校车,每天往返新老校区,司机大叔还记得他,热情的跟他打招呼,他不由的寻思,有多长时间没有去新校区看看了。不过他还是对老校区感情深,他在这里生活了七年之久,处处充满回忆。走到办公楼五楼,他敲门进去,恭谨有礼,“杨教授,李介的论文我给他送过来了。”老人笑呵呵,“何苏叶?李介那小子怕是自己不敢拿过来怕我把他臭骂一顿?来,先坐下再说。”接过论文,翻了两页,“李介那小子进步不少,不对,小何,你帮他改过了?”何苏叶只得点头,老人摘下眼镜仔细询问,“真的不打算读临床那边的博,一心要改去中医内科,做顾平的博士生?”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了,我已经跟顾教授谈过了,大概年后就可以读了。”老教授很惋惜,不住的叹气,“可惜一块临床的好苗子,被中医挖走了,这下你爷爷得笑的高兴,你爸爸怕是气得要跳脚了。”他笑笑,“我本来就是一心想学中医的,和家人无关。”老人点头,“也好,现在年轻人很少学中医,再这样下去,祖国的传统医学都会匿迹了,我们都知道你很争气,好好读!”聊了一会,他起身要走,杨教授喊住他,“对了,小何,能不能帮我个忙?”何苏叶点头,“杨教授您说吧,我尽力而为。”老教授笑起来,“别那么紧张,不过是美国那边大学来个教授做场讲座,不过倒是对中医很感兴趣,我跟顾平说过了,先把你要过来忙这件事,你看有时间不?”他笑起来,“没问题,不过您要记得请吃饭!”中午下班后,何苏叶去花店,辗转了几家才买到了郁金香,搭上公车去郊区。墓园,是个鲜有人至的地方,但是几乎每个人一生之中都会来过,而且最后的归宿,也是于此。他久久凝视着墓碑,妈妈在对着他笑,记忆中,妈妈总是微笑着。“苏叶,爸爸妈妈要去上班了,乖乖在家不要乱跑,饿了桌上有面包和牛奶。”“苏叶,考试没考好没有关系,只要努力就可以了,不哭了,乖!”“苏叶,妈妈知道对不起你,妈妈工作太忙了,没有时间陪你,甚至连去你家长会的时 间都抽不出来,可是苏叶还是很争气的长大了,而且还那么优秀,妈妈很为你骄傲。”“苏叶,你都大二了,啥时候带个女朋友给爸爸妈妈看看,呵——看你说的,你妈妈可开明了,你老是不主动点哪有女孩子喜欢你。”他心里一阵酸涩,眼圈一下子红了,听医生说妈妈离去的时候,仍是微笑着说,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我的儿子,苏叶,你不要怪爸爸,是妈妈自己愿意去的,别怪他。可是,他还是怪了爸爸,他心里有个死结,时间越长越纠结,如今怎么也解不开。他把郁金香放下,伸手去触摸墓碑,一尘不染。他思绪绵长,一旦开始,断也断不了,“妈妈,爸爸仍是一个星期来看你两次吗,你知道吗?我好久没有见他了,不知道他好不好,你知道不?”“妈妈,我决定去读中医了,虽然爸爸一心希望我读心血管内科。你知道吗,我高考的第一志愿是中医,但是被爸爸擅自改成了中西医结合,所以我才会对他很有成见。”“妈妈,我很喜欢中医,大概和爷爷有关,小时候就喜欢看他摆弄中药,给人看病,后来有一天坐在摇椅上跟我说,苏叶,你的名字是就是一味中药。中医,不仅仅是中药,也是一门学问,各味药各种名称,有苦有甜有酸有辣有辛,然后制成药剂,各有各味,各有对症,但是其中治病医人的错综原理,如人生,没有几人能参透。”午后的阳光突然颓败下去,阵阵冷风开始吹起,郁金香的花瓣在风中摇曳,似乎有要下雨的迹象。他起身,冲着墓碑微笑,妈妈,我先走了。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老城区的爷爷家。何苏叶的爷爷是全国极有名的老中医,祖上据说可以追溯到明清时期的御医。他爷爷以前是中医药大学的校长,后来又被调去卫生厅任厅长,退休之后,一直过着半隐居的生活。何苏叶这个名字便是由他起的。何苏叶进门之后并不直接去书房,就着院子里晒着的药材逐个闻起来,倒是何奶奶先看见了他,“老头子,苏叶来了!”此时何苏叶正在对着一种药材皱眉,何爷爷站在他身后提醒他,“是郁金,你小子学那么多都忘掉了呀!”他不好意思,小声嘀咕,“这是川郁金?”何爷爷“嘿嘿”蹲下去,拾起一块在手上把玩,“广郁金主要产于四川,为姜黄的块根,色鲜黄;川郁金主要产于浙江温州,为郁金的块根,色暗灰。广郁金偏于行气解郁,川郁金偏于活血化瘀,你看看,你小子学艺不精。”何苏叶正色,“我打算转去中医药学院读博,中医内科,导师是顾平。”何爷爷诧异,“那个老匹夫!小时候天天跟我掐架那个,他可严厉了,以前学生都喊他家叫灭绝道长,小子你去了之后非得掉层皮!”何苏叶并不接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手中的郁金,轻轻的说,“爷爷,我今天带了郁金香去看妈妈。”很长久的沉默,何爷爷站起来,“你好久没回家了,也去看看你爸爸,虽然我是他爸,是你爷爷,但是你爷俩的事,我插不了手,虽然你爸爸有很多做错的地方,但是……唉……”他点头,虽然有些迟疑,“我抽空去吧,爷爷别操心了,其实我也有错,但是我和爸爸之间的事一时很难说清楚。”何奶奶在客厅喊,“老的小的,都吃饭了,苏叶,今天有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何爷爷手忙脚乱的收药材,喊他,“小子,要下雨了,快去把药都收进来才准吃饭!”何苏叶觉得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爷爷家院落里尽是药材,空气中总是飘着蜜丸的香味。他曾经因为偷吃蜂蜜被罚看管药材,然后那天下午突然下起了大暴雨,自己和爷爷奶奶乱做一团的收药,虽然药材没有被淋到,自己却成了个落汤鸡,还感冒了几天,但是那几天,他 天天都有蜂蜜吃。蜂蜜罐总会见底,但是他相信,蜂蜜是不会见底的。何苏叶走的极晚,半路上,天空飘起了小雨,扑打在树叶和窗户上,如丝如线,绵绵不绝地低低淅沥,他坐在公交车上,路上的灯光被雨点折的凌乱,恍恍惚惚,或明或暗。从公交车下来,还有一段路程才能到家,他并不着急,只是慢慢的在雨中行走。今天一天,他过得很累,很压抑,过去的事情在脑海中反复,他有些无力受挫的感觉。他想淋淋雨,清醒一下。关于自己的学业,自己的理想,和爸爸的关系,还有很多,需要他解决。他逃避的太久了,终于有了决定去一一面对。忽然,一把蓝色的雨伞遮住了他的视线,回头一看,沈惜凡正在无奈的笑着,“哎呀,何苏叶你太高了,够不着,你愣着做什么,没看见我举的很辛苦!”微湿的刘海搭在额前,她的脸上是一片笑意,身体微微前倾,左手上捧着大捧的郁金香,清一色的紫色,右手费力的举着伞。他连忙接过来伞,心里有些东西在慢慢的融化。每次看见沈惜凡,他都觉得她很快乐,起码是无忧,他有些羡慕她,沈惜凡很喜欢笑,就是生病也是一副笑眯眯“反正能治好,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她的笑靥在大捧的郁金香中,真的很甜美。那捧郁金香很美,但是有些刺眼,他突然介意起送她花的人,脱口而出,“谁送的?”沈惜凡一愣,翘起嘴角偷偷笑,“什么谁送的呀,酒店刚办了一位千金小姐的生日酒会,剩下的郁金香全被我拿来了,怎么样,好看不?”何苏叶笑起来,这是他今天第一个真心的微笑,“很漂亮,真的!”她用手拨了一半过去,“喜欢就拿一半过去,反正不要钱的。”他故意把伞向另一边倾,牢牢遮住她的身子,“哪有女生送男生花的?小傻瓜!”沈惜凡看看何苏叶,再瞅瞅郁金香,灵机一动,“这样就好了,何苏叶你先把花都拿着,然后把一半递给我,说,沈惜凡小姐,请您笑纳,这不就成了?又合情又合理!”何苏叶哭笑不得,“虽然是个好办法,但是你不觉得实在是太麻烦了,我收下就是了!”结果他真的拿着一半的郁金香回家,他觉得自己有些傻,但是很奇怪,他第一次这么有心的伺候那大捧的郁金香,找花瓶装起来,浇水,丢一颗维生素C进去。他是个植物盲,从来对那些花儿草儿无心顾忌,连仙人掌他都养不活。只是,他希望,这一捧郁金香的花期能够长一点,等到枯萎的时候再把它们的花瓣风干,做成书签,应该会很美。妈妈也是最喜欢郁金香,恰巧她姓郁,名年香。他开始思索,是不是要和爸爸好好谈一谈,关于自己,关于未来。角落里撑着那把蓝色的伞,小丫头家原来在F区2单元7栋301,有一个看起来很和气的爸爸,会跟他说小伙子回去喝点板蓝根别感冒了,以及他没见着,据她所说正在处于更年期、八卦的妈妈——很平凡又很幸福的家庭。有时候,在他很小时候,他会想,如果爸爸妈妈不是大医院主任和护士长会怎么样,是不是他就不要自己做饭,对着空荡荡的家里说爸爸妈妈晚安;是不是自己不用为难的和老师解释为什么没有人来参加家长会;是不是在写作文的时候,可以诚实的写上“今天爸爸妈妈带我去公园”。但是,他很早的时候就学会了接受现实。不是认命,他知道,独立,迟早都要学会,早一点和晚一点没有什么区别。他是个早熟的、懂事的孩子。只是他原来巴望有一天,家里会变得很热闹,有爸爸妈妈的欢声笑语,但是现在都成了奢望,他觉得小丫头身上有的那种家庭的幸福感,是他欠缺的,也是他渴望的。 | 何苏叶自幼便对中医感兴趣,成年后成为了一名中医,何苏叶曾经和张宜凌交往,但因为张宜凌想要出国深造,两人因为距离和思想价值不同而分手,何苏叶十分孤独。在医院工作期间,他认识了沈惜凡,不断关注着对方,对沈惜凡产生了好感。沈惜凡的表哥为沈惜凡安排了一场相亲,相亲对象正是何苏叶的师弟李介。李介带着沈惜凡去参加聚会,聚会中都是李介在中医院的同事,在聚会上沈惜凡见到了何苏叶,两人相谈甚欢,沈惜凡很是放松愉悦。在聚会上,大家玩接龙游戏,因为沈惜凡不熟悉中医药学而输掉游戏,何苏叶及时为沈惜凡解围。何苏叶主动联系李介修改论文。何苏叶在医院中看到去世的人,不由得联想起已经去世的母亲,决定去墓园探望母亲,回家时遇到了沈惜凡,沈惜凡见到何苏叶心情低落,主动为他撑伞。 |
1991年莎拉 爸爸正在离家一小时车程的一所大宅子里照顾一棵老橡树。这是非常专业的工作,他忙得成天都不在家,我并不愿意这样。他忙到很晚才回来的时候,家里就会有种不怎么太平的感觉,就好比支撑帐篷的桩子少了一根,篷布有点晃动,让风雨飘了进来。即使在情况最好的时候,妈妈也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好像总有什么事情惹得她很烦似的。我发现自己变得越发小心翼翼,以免被卷进她和萝宾互相发射的炮火里。可是这一次,她却安安静静的。她没有夸张地长吁短叹,说着比起站在我们两个跟前平息争端,自己这辈子还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可做;没有追着萝宾跑上楼,警告她说再调皮就打断她的腿;下午茶时间之前,我们每隔半小时就问她茶点吃什么的时候,她也没有发牢骚,只是说些 “哦,嗯,不知道啊”之类的话。现在是春天,天气却很热。阴沉的橘色天空在头顶铺开,空气里满是新长出来的青草香气。这是容易让人流鼻血的天气,我今天已经流了三次鼻血,弄得我的方格布裙上到处都溅满了鲜红的血迹。我站在学校的办公室里,鼻孔下面按着一张被血浸透的纸巾,学校的秘书叫我把头仰起来。“不行!”那个有急救证书的老师冲了过来,“别那样把头往后仰,就这样不要动。给,这是新的纸巾。”“我是不想弄脏地毯。”我听见乌拉库姆太太—也就是秘书—一边咕哝着,一边重新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咬了一口三明治。她们一直在给妈妈打电话,但没有人接。我说妈妈一定是在花园里,根本就听不见电话响,她们相信了。乌拉库姆太太看看我,又看看我的裙子和那块地毯,说:“如果妈妈不在家,你就得马上回来。”我跑出学校,兴奋得忘乎所以,午间的太阳照在我的手臂上。我一边吸着鼻子一边跑回家去的时候,身边成人世界里的各种声响不断掠过耳畔,我觉得自己充满了活力。我跑到家门前。大门刚刚让爸爸给漆成了绿色,妈妈已经跟他说了好几年了。门没锁,我猜妈妈多半正躺在花园的日光椅上晒太阳,腿上抹了润肤油,手边放着一包巧克力棒。我悄悄把门关上,想先到自己的房间换好衣服,然后再把裙子上有血的事情告诉她。朝楼梯走过去的时候,我听见客厅里有声音。听上去像是妈妈在笑,也有可能是在唱歌,不过节奏多少要比平时快那么一点,而且也不在调子上。接着我又听见了另一种声音,像是一种呼噜声,就是小狗在厚厚的草丛里四处乱闻的时候会发出来的那种声音。我一动不动地站着,接住了从鼻孔里落下来的一小滴血。我摸到了扶手,想着要走上楼去,却又忍不住,非得去看上一眼不可。我告诉自己,我是去查看一下,确保家里一切正常。然而其实并不是这样,我是既好奇又有点害怕,没法不让自己把目光投向那扇半开的房门和门框之间的空隙,向内张望。屋里很暗。刚刚从房前经过的时候,我都没注意到窗帘拉起来了。屋里没有开灯,只有屋外的橙黄色光线映衬着窗帘。德鲁·格兰杰躺在沙发上,一束金色的头发在他身下披散开来,摊成了扇形。他赤着上身,皮肤发红,裤子则松松垮垮地套在腰上。我几乎看不见妈妈,只看到她的手掌和手臂紧紧地抱着德鲁的后背,新买的夏季连衣裙在地板上揉成了一堆。他的个子很高,肩膀很宽,身材有点像水桶,不过他并不胖,只是高大而已。我的爸爸肩膀很窄,瘦长结实。他说自己的体形就像只猴子,很适合爬树。德鲁·格兰杰更像是一头大猩猩:毛发更浓,个子更大,中气更足,强健有力。这样的场面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不穿衣服的男人我只见过爸爸一个,而且只是偶尔见到而已。在他正洗着澡而我又急着上厕所的时候,或是在那个洗衣机漏水淹了厨房的星期六早晨。当时萝宾和我大喊大叫起来,爸爸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一丝不挂,跑去关上了水闸。我不喜欢德鲁·格兰杰的个头,不喜欢他把妈妈淹没在身子底下,也非常不喜欢妈妈看起来非常享受的样子。我可怜的、又瘦又高的猴子爸爸。想到他正爬在那棵古老的橡树上,为了我们那么辛苦地工作,我感觉自己的眼泪夺眶而出。我匆匆回到前门,走进屋前的小花园,从门口的路上冲出去,穿过村庄往回跑。我回到了学校,仍旧把走的时候那张皱巴巴、带着血的纸巾按在鼻子上。“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对乌拉库姆太太说着,避开了她的视线。萝宾莎拉有点不太对劲,但萝宾又弄不清是哪里不对劲。看见姐姐因为一件她所不知道的事情分心,萝宾感到非常不安,而她也没料到这件事情会让自己如此伤脑筋。平常,莎拉有一肚子的批评责备和要做好孩子的理论,可是一连几天,她几乎都没有责备萝宾,而且整个星期都没有告萝宾的状。萝宾注意到她待在自己房间里的时间更长了,而且显然是在躲着妈妈。吊诡的是,这却让妈妈有了更多的时间和她相处,萝宾不确定自己喜不喜欢这样。到现在为止,这个星期萝宾已经剪了一次头发—这一次,妈妈破例同意她的头发可以不过肩—而且尽管两个人都说了些气话,妈妈还是叫上了萝宾一起去西夫韦进行每周一次的采购。这看上去是杂活,实际上却是一大乐事,真正的好处则在于可以在收银台前挑上一本漫画书和几包糖果,还有一种对未来一周的晚餐拥有发言权的错觉:“吃热狗肠吧,妈妈?”“好主意,我可以做‘洞里的蛤蟆’,萝宾。”她的爸爸也像变了个人似的。他盯着电视机,看到好笑的地方却不笑。今天的晚饭他也剩了一点没有吃。那可是烧烤拼盘,他最喜欢的菜。注意到爸爸托盘上剩了一半菜的碟子,就连莎拉都转过头来,冲着萝宾惊讶地竖起了眉毛。她的父母看起来不像在吵架,两个人一直都屏着气不作声。通常情况下,如果爸爸剩下饭菜不吃完,妈妈一定会站在他跟前,非要知道猪排、煎蛋和香肠到底有什么问题。可这次妈妈似乎都没有察觉。爸爸用叉子扒拉着盘子里的剩菜、一只手撑在脸上的时候,萝宾问起了周末的安排。她希望去露天的啤酒屋,那样她、莎拉和卡勒姆可以在里面到处乱跑,而不是他们最不希望的状况—去她们妈妈最近喜欢上的手工艺品市集。“还没定,萝宾。”妈妈回答。萝宾和莎拉都注意到爸爸停下了来回搅着剩菜的手,正定睛瞧着自己的太太。准确地说,他的表情算不上惊讶,却有一点反常。这会儿莎拉又回到自己的房间,早早地休息了。这种想法让萝宾惊愕不已,她情愿把自己拴在沙发上,把眼皮给撑开,也不肯心甘情愿地上床睡觉。门铃响了,马歇尔家剩下的三个人彼此望了一眼。最终,母亲发出一声她那种世界末日一般的夸张叹息,把自己从沙发上拖了起来,跑去开门。“是你呀,”萝宾听见母亲说道,“要进来吗?”接着传来一阵唔嘛唔嘛表演亲嘴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谁了。不过从前的那种努力和幽默已经没有了,她们现在只是装装样子而已。“晚上好,杰克。”希拉里轻柔的声音让萝宾想起了咖啡广告里的女人。“晚上好,亲爱的。”她的爸爸应道,微笑着稍稍瞥了希拉里一眼,随后又回头去看电视屏幕。两位太太走进厨房里聊天。她们蓝灰色的香烟烟雾从紧闭的房门底下飘出来,水壶的开关跳上跳下。这样的局面持续了好几个小时,对萝宾而言这非常不错,因为如果她能保持安静的话,爸爸一般都不会记得要安顿她上床睡觉。现在希拉里要走了,她来到了客厅里,轻轻地问萝宾的爸爸,他们俩周末去园艺中心的计划还作不作数。萝宾竖起耳朵,听到爸爸确认说“嗯,园艺中心肯定还会去”的时候,她的耳朵几乎完全立直了—就在几个小时之前,根本没有人理会她关于周末做什么的问题。“说不定之后我们可以一起吃个午饭。”希拉里望着萝宾,又加了一句。“说不定可以。”萝宾的爸爸说。她走的时候,并没有唔嘛唔嘛地飞吻。萝宾的爸爸忽然注意到这个蜷在沙发角落里、看着自己看不懂的电视节目的小孩子,说:“好啦,快,小不点儿,快睡觉去。”那一天里似乎第一次,爸爸有了精神。那个周末,他们并没有一起吃午饭。卡勒姆跑到马歇尔家来玩,他、萝宾和莎拉待在屋里看《独立歌曲榜》和《春满夏令营》,她们的妈妈去逛街了,而爸爸则和希拉里一起去了园艺中心。一直到那个时候为止,她们的父母还没有吵过架。肯定有哪里不对劲。控制欲太强这算是什么话?吉姆说出这一条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母亲微微地点了点头。我怀疑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脑袋在动,不过这一点很能说明问题。我一直都很自制。常常让我失望的是,看不起我的总是女人。我的欲望,我的天性。我只失控过一次,那次之后,我就养成了这种自制力,并且靠着它一路走到今天,为此我感到非常自豪。说不定他指的是我对维奥莉特的控制欲太强。有谁能对一个三岁的孩子管得太严啊?他们就是孩子里的蛮荒西部。虽然他们不再是婴儿了,再也不能被大人轻轻松松地关进婴儿床或高脚椅,可是他们年纪毕竟还太小,没法去跟他们讲道理。再说了,维奥莉特是个乖孩子,不需要我管教。我们的儿子,我的儿子—如果有的话—才会是那个小淘气鬼,才是我管不住的那一个。我一直都说自己想要两个孩子,先有一个女儿,然后再有一个儿子。吉姆也一直想要两个孩子。他说不管是男是女他都不介意。我说我也不介意。为了和吉姆在一起,有许多东西,我必须学会;有许多东西,我必须抛弃。我努力做到关心体贴,但很难搞清楚什么才是正常的关心体贴。我从来没有过什么好的榜样。吉姆喜欢一下班回到家就跟维奥莉特一起吃饭。他喜欢帮她洗澡,安顿她睡觉—他管这个叫作上晚班。他喜欢脱掉上班时穿的衣服,在浴室里洗去一天的疲劳,然后套上他的慢跑短裤和T恤衫,准备吃饭,那是他的居家行头。他其实并不像一开始出于礼貌所说的那样喜欢吃我做的菜,而且还提出了越来越多的要求和意见。这让我难以招架。我常常犯错,不只是在做饭这件事情上。即便是现在,我也还是会犯错。越是想要在清单念出之后进行补救,就越是让局面雪上加霜。最终,我只能停下来,重整旗鼓,再次集中精神。最初,我只是徒劳无功,还让自己溅了一身的污泥。清单念完之后已经过了四天。离家的第一个晚上,我彻夜难眠,困惑不已。第二天早晨醒来之后,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一切都散发着不同的气味。第二天,我不用一听见维奥莉特的呼唤就起床了。我这个人已经没有用了。然而,她还是像从前一样让我牵肠挂肚。这天的大部分时间里我都离她远远的,努力照着他们的吩咐去做。可我做不到。我带着一只要送给维奥莉特的泰迪熊出现在了自己的家门口。灯关着,屋里空无一人。我的钥匙已经开不了门了。整个计划执行得如此之快,让我不寒而栗。来时坐的那辆出租车已经开始掉头驶离我们住过的那条小巷了,不过幸好,司机看见了跑在车后面的我。他们在哪儿再明显不过了。我琢磨着这件事情他们计划了多久,回想着他们是什么时候背着我整理好了维奥莉特的儿童行李箱。吉姆是趁我给她洗衣服叠衣服的时候把它们都藏起来的吗?我努力不去思考这些,努力把胸口那团熊熊燃烧的怒火给咽回去。我甚至还让出租车司机拐进加油站,好给吉姆的母亲买一束花。习惯了。我们在吉姆父母的家门口停下来的时候,吉姆的车正停在车道上。他是提前定好了今天休假,还是早晨打电话去请假的呢?这种协调安排方面的问题让我头昏脑涨。这次我让司机等一等,敲门的声音比我预想中来得更加尖锐。吉姆的母亲来应门的时候,我能听见女儿在另一间屋子里发出的阵阵笑声。我把鲜花递给吉姆的母亲,请求她让我进去。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这个曾经跟我说过她有多感谢我照顾吉姆、照顾维奥莉特的女人。如今她盯着我的样子,就好像我要看她的肾似的。“求你了还不行吗?”我又说了一遍,声音沙哑。维奥莉特的笑声停了下来,她喊着我的名字,朝门口跑来。她穿着一条崭新的粉红色裙子,奔向我的时候,金色的波浪长发随风飘动,眼睛闪闪发亮。我都已经要抓到她、抱住她了,就在这时,吉姆快步冲进门厅,一下子把她带走了。“不!”我嚷道,“求你了!”“你得离开这里,莎拉。”他的母亲说道,她低头看着我们两个人的脚。“可你说过你们不会不让我见她的。”“我们说过,你需要接受治疗,在那之后,或许……”她开了口,只是迅速地抬起头扫了我一眼。我无言以对,攥紧拳头,捏碎了之前买下的鲜花。花瓣碎片跌落到地毯上,我灼热的眼泪流了下来。“你得离开这里,莎拉。如果你不走的话……”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小声地说,“我们就得把警察叫来了,我想你一定不希望那样。”“我只是想见维奥莉特而已,我又没有做错什么。”我喊着,我不想那么大声的。“假如你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吉姆的母亲回答,忽然把音量提得和我一样高,“那你就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不正常。”出租车司机没有再闲聊,一言不发地准备把我送回旅店。我把头靠在车窗玻璃上,下巴随着引擎一起颤动,泪水顺着脸上曲折的印痕流了下来。昨天我又试了一次。吉姆和他的父母站在窗前望着我砰砰地捶门,一直捶到门锁都弹了起来。今天我又试着要进去的时候,吉姆走到门外,就像对待一个不讲理的醉鬼一样抓住我的手臂,把我押回了出租车里。我还没来得及说服自己就走进银行,用他留给我买东西的那张银行卡,提光了账户里的钱,又把我在自己的账户里存下的那一小笔积蓄取了出来,把所有的钱都装进了手提袋,搭上了前往吉尔福德的公共汽车。我在火车站下了车,拎着手提袋走了进去。柜台后面的男人对我露出了微笑,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有人对我笑了。我流着眼泪,用变了调的声音说:“我要一张去曼彻斯特的单程票。”萝宾在顶楼卧室的窗帘边上停下来的时候,萝宾已经走到了四千步。这会儿她暂时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今天还没有人来敲门,不知怎的,对敲门声到来的预感比敲门声真正出现的时候还要难熬。今天会敲得更加气势汹汹吗?雨点般的敲门声持续的时间会更长吗?敲门的那个人会转而在后门出现吗?他会等到天黑,爬到厨房的屋顶上,扯开那间空余卧室的窗户,像猫咪一样悄无声息地落到地上,趁着她睡觉的时候,在她家里偷偷摸摸地走来走去吗?昨夜她辗转难眠。一直到凌晨时分,她还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挣扎着避开往事的纠缠,也无力控制眼前的恐惧。最终,她把自己从床上拖了起来,不过她并没有爬到床底下,而是朝着那间兼做“健身房”的卧室走去,她打算做做壶铃深蹲、在健身单车上骑个几英里,来把自己累倒。这个办法勉强算是起作用了。原地骑了十五英里之后,她成功地做了二百八十下深蹲,每二十下就稍停一会儿,做最后两组的时候,她闭上了眼睛。起码这是个对等的数字,一个悦耳的整数。她拖着双脚从那间兼做健身房的空屋子里挪了出来,洗了个热水澡,随后踏上二层的楼梯,走进了顶楼的卧室。在卧室里,她放弃了,不再假装今晚是个普通的夜晚,接着她用羽绒被裹住身体,爬到了床底下。现在是下午,萝宾的膝盖依旧疼痛不已,酸胀的腿部肌肉僵直发硬。她倚着窗户,一只手搁在窗台上,打量着屋子的背面。她看见喜鹊夫妇都在家里, 他们家的小男孩却全无踪影。喜鹊夫妇不到午茶时间就双双回家,这很不寻常。只消用最短的时间瞥一眼他们的肢体语言、他们绕着彼此转圈的样子,就能看得出来,一切都乱套了。她移开视线,抬眼去看那个女学生,但她的公寓里并没有人,昨天晚上吃完麦片剩下的空碗还放在桌子上。望不见那对老夫妇—孔雀先生和孔雀太太的影子,不过萝宾最近亲眼看着搬进来的那个年轻男人,正靠在花园的墙壁上抽烟。他在墙上摁灭了香烟,丢下烟头,又缓缓地走回了屋里。萝宾把视线移回正中,端详着喜鹊夫妇。他们俩依然转着圈子对峙着,就在窗户的后面,纸屑和小东西被扔得到处都是。这会儿孔雀太太的头发散开了,大概是因为那些传不到萝宾耳朵里的大喊大叫。那位老太太正站在她的公寓外面,扫帚拿在手里,伸长了脖子。夫妻吵架并不新鲜,不过对于一个穷极无聊的老年人而言,多半也已经够有意思的了。以萝宾现在的处境,她可没资格对别人评头论足。她告诉自己,她在某种程度上算是在充当监护人照看着对面的那些生命。然而只要长久地审视这种说法,它便会分崩离析。假如她真的只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目击者,那她就会用更多的时间来担心那个独自照顾婴儿的年轻母亲,她在夜里抱着满脸通红、不停尖叫的孩子,走来走去。她会担心那些老人,那个照顾着自己和丈夫的上了年纪的女人,她的丈夫看起来越发虚弱了,老是从公寓里走出来,孔雀太太每次都会在最后一刻把他抓住,重新哄回家去。不,萝宾的关注不仅仅是出于热心肠而已。喜鹊先生和喜鹊太太是她应对策略当中重要的组成部分。他们才是她的指北针。他们和睦而又健康,提醒着她正常家庭该有的样子。她不想把他们看成是亨利·沃特金斯和凯伦·沃特金斯,又一对神经质的夫妻。或许每个家庭都一样混乱不堪,这个念头会让萝宾的整个世界天翻地覆的。1991年莎拉自从见到妈妈和德鲁躺在沙发上之后,我不管往哪儿看,都能看到那幅阴魂不散的画面。妈妈穿的那些新衣服,她穿着那些衣服的时候德鲁望着她的样子。希拉里不怎么化妆了,就好像她不那么在乎了,爸爸脸上失神的表情—那种说明他可能知道些什么的表情。两家人还是会见面,但感觉很奇怪,仿佛我们正处在乌云的边缘,而雨点却始终没有落下来。只要有一句不客气的话,没准儿大家就都会像狗一样狂吠起来。我不禁回想起那个异样的夜晚—萝宾因为吃得太多不舒服,妈妈和德鲁在厨房里拥抱激吻,爸爸在沙发上睡着了。我知道大人喝酒的时候是会在一起搂搂抱抱的,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脑袋里搅成了一团。我不喜欢这样。卡勒姆也很反常。从我们认识他以来,他就一直很安静,还有一点神经质,现在他更安静更神经质了。跟他打声招呼就能把他吓一大跳。要是有大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大声说话,他看上去就会像是快要哭了一样。前几天在课堂上,几个男孩子做了些不像话的事情,霍华德太太对着他们嚷嚷之后,卡勒姆就跑出了教室。可他甚至都没有坐在那些男孩的边上,但要不是我了解他的话,还会以为他是吓得尿裤子了呢。上体育课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腿上和手上全是黄绿色的瘀青。换了其他的男生,我会觉得那是打架、摔跤或是踢足球弄的。上个周末,我们去了格兰杰家,像平时一样留下过夜。往常,我们都能坐在餐桌边上和大人们一块儿吃晚饭。尽管我听不太懂他们开的那些玩笑,尤其话题转到德鲁·格兰杰的工作、金钱或是政治的时候,我就更不明白了。但我喜欢那些喋喋不休的说话声,就好像我能触到人生另一个阶段的边缘,只消余光一瞥就能看见它。少年时光,成人生活。我喜欢想象有朝一日,我也能烹调出蓝带级别的美味,拥有一台放在桌子上的菜肴保温器,丈夫做着一份谁都搞不懂是什么的工作。不过上个周末却不一样。我们没有一起吃饭—我们几个孩子先吃了。我们吃的是西班牙海鲜饭,萝宾很不放心地小口咽着,把陌生的大明虾拖到盘子的一边,像谋杀案里摆放死者那样把它们排成了一排。大人们甚至还允许我们把爆米花拿到楼上去—通常我们都得像窃贼一样偷偷地带上去。德鲁先把卡勒姆叫到身边,一边飞快地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条规矩,一边用手抓着他的后颈,把他疼得龇牙咧嘴。因为担心卡勒姆,我们用有史以来最慢的速度,小心翼翼地吃完了那些爆米花。我们看了《魔幻迷宫》,我努力像卡勒姆和萝宾一样跟着唱里面的每一首歌,却从来都记不住所有的歌词。电影结束之后,自尊心受到伤害的我变得恶声恶气的,而卡勒姆则涨红了脸,拼命地调停我和妹妹,让我们保持安静,以免大人们跑上楼来。我觉得他说的大人是指他的爸爸。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的爸爸确实比我们的爸爸更加苛刻,而且—用萝宾的话说—也更加自命不凡,不过他对我一直非常友好。我觉得遵守规矩或者努力让好看的东西(他们有很多好看的东西)保持完好并没有什么错。不过这种想法不太讨喜,所以我并没有说出来。再说,我一点也不觉得德鲁是个优秀的人,他肯定不是个优秀的丈夫,因为他和妈妈做出了那样的事。我还是无法摆脱几个月前,鼻血流个不停的那天所见到的情景。我从来没有撞见过妈妈和爸爸那样,倒不是说我想看见他们那样,但起码那是正常的。学校里的其他孩子听见过家长亲热的声音,有一个男孩甚至还见过爸爸妈妈在浴缸里面“做”(“他们看上去就像海怪一样”),他的父母以为他出门去玩了。可是谁也没提起过看见自己的妈妈和别人的爸爸在一起。我不想冒险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明天是星期六,格兰杰一家要到我们家来过夜。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因为我们的房子比他们的小,这就意味着我们所有的孩子都得待在萝宾的房间里,而德鲁和希拉里会睡在我那间房里的单人床上。奇怪的是,对于这样的安排究竟好不好,妈妈似乎也不是很有把握,是爸爸坚持说这样改变一下挺好的,然后就开始恭维妈妈的烹调手艺。“你不过是希望能跟那个该死的希拉里一起到花园里去而已。”后来,妈妈在门口露面的时候说,她的头发全都向上抓成了一个发髻,手上戴着手套。家里她看哪儿都不顺眼。“别说了。”爸爸说道,他似乎挺高兴的。可随后妈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看起来像是要吵架似的,爸爸收起了笑容,一直死盯着妈妈,直到她转身走开。走开后的妈妈嘴里还嘀咕着:“但愿能让希拉里女王满意。”现在是星期六的晚上,我们在萝宾的房间里。她的床底下就像是一个深坑,堆满了坏掉的玩具、厚厚的灰尘、扔掉不用的碎纸片。卡勒姆就在这个杂物堆旁边的地板上,正躺在睡袋里咳嗽着,我觉得非常过意不去。我们正在说着学校的假期,还有夏天要怎么过。萝宾觉得我们会到南方的多塞特去,但是有一种感觉告诉我,我们不会去那儿。爷爷去年过世了,我们都过去的话,我想奶奶一个人是没法应付的,不过谁知道呢。爷爷去世的时候,爸爸哭得那么厉害,我还以为他会吐出来呢。我为他感到难堪,也觉得非常难过,仿佛自己胸前开了一口深井,得尽快拖来一件重重的东西把它盖住,身体其余的部分才不会掉进去。卡勒姆说放假的时候他们总会到国外去。如果气温不超过八十华氏度,不用坐着飞机去,他的爸爸就不觉得那是一次像样的假期。他说很奇怪父母还没提过要出门的事,一般他们度假一回来就会定好第二年夏天的行程。萝宾说他应该去问他的爸爸他们要去哪里度假,或者至少问问他为什么不去了。而卡勒姆看着她的样子,就好像他从来没听过这么古怪的提议似的。“你什么也不用问我爸爸。”过了一会儿,卡勒姆接着说道,“只要等着他告诉你要做什么,然后保证照做就行了。”现在是星期天早晨了,我们坐在床上玩连环拼字游戏。萝宾火冒三丈,因为她要输给我了。她在学校里从来不努力练习拼写,所以我当然会玩得更好。我们现在是三局两胜,她却把规则改成了五局三胜,而如果这种局面持续下去的话,赢家(也就是我)就永远没法和卡勒姆一起玩了。原本应该是一场比赛,如今却变成了乱发脾气。培根和吐司的香气飘满了整间屋子,我提议我们就算是平手吧,这样就能去吃点东西了,绝对没法跟我打平手的萝宾开口说道:“嗯,好吧,不过你要知道,本来我会赢的。”我看见卡勒姆转过身去,笑了出来。萝宾你们爱怎么说妈妈都好,但做早餐她可是行家。萝宾心想,她的妈妈或许做不出希拉里和德鲁家的那些花哨菜色,不过她的培根和煎蛋可是出了名地美味。德鲁·格兰杰夸奖妈妈放在他面前的全套英式早餐的时候,她咯咯地笑着,反过来称赞他的品位。萝宾的爸爸稍稍顿了顿,什么都没有说。要是这会儿他也去表扬妈妈的手艺,那看起来就太刻意了。德鲁抢在了他的前面。萝宾纳闷儿爸爸会不会只是太习惯这些油煎的美味了,都忘了它们是多么地不同凡响。到现在这样的早餐他已经吃了好多年了。萝宾放下自己的刀叉,开始掰着手指数数,一,二,三……“十二年!”她惊呼着,把嚼碎的番茄烘豆和鸡蛋都喷到了面前的桌子上。“萝宾!”妈妈呵斥道。与其说是生气,她看起来倒更像是尴尬,而且仿佛快要哭了似的。“好了,小不点儿,你知道该怎么好好吃饭的。”爸爸开口说。萝宾认定是自己闯祸了,于是就道了歉,用套头衫的袖子擦掉了喷出来的早饭,德鲁·格兰杰的嘴角拉了下来,卡勒姆的面孔则涨得通红。“我只不过是算出来你跟爸爸已经在一起十二年了。”她又说了一句,望着父母,希望多少能感受到一阵亲切的回应。通常,父母都喜欢听别人说自己做了件了不起的事情。十二年来跟同一个人在房间里睡觉,每个晚上、每个周末都一起过,还能继续做朋友,这确实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莎拉和萝宾头对脚地睡上一夜就会闹翻,即便是卡勒姆,和两姐妹挤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曾经冲着她们都发过火。然而她说的话大人们似乎都不爱听,于是她又试着说了些别的,因为这会儿谁都不出声了,让她觉得怪怪的。“你们俩在一起多久了?”萝宾问的是希拉里,德鲁却开玩笑地答道:“太他妈的久了!”希拉里和萝宾的爸爸发出了几声客气的“呵呵”,萝宾的妈妈却猛地一仰头,笑了起来。她笑得非常大声,更像是书里的一个角色在对话框里大叫“哈哈”。在这之后,孩子们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早饭,等卡勒姆征得父亲的同意,便全都从椅子上面滑下来,蹦蹦跳跳地上了二楼。卡勒姆被大呼小叫地喊下楼,跟着父母一同离开之后,爸爸问萝宾想不想到车库里给他帮忙。她飞奔下楼,从后门冲了出去,因为跑得太快,她滑了一下,摔在石子路上,把膝盖擦破了皮。她连一滴眼泪都没掉,也很希望爸爸能注意到自己有多勇敢多坚强,可是他又在呆呆地出神了。就在他们要走进车库的时候,爸爸抓住她的手说道:“别出声,小不点儿。看那儿, 那儿有几只小鸟。”萝宾眯起眼睛,望见两个棕色的影子在草坪上摇摇摆摆,一只大鸟则停在高高的树枝上望着它们。“是椋鸟。”萝宾的爸爸说,不过他不说萝宾也知道。“可怜的鸟妈妈。”他又说。在车库里,她的爸爸开始卸一张椅子的腿,这张椅子从前是和其他椅子一块儿放在厨房里的。椅子用了几年,有些磨坏了—所有的椅子都一样—因而,她的爸爸正在一把接一把地用砂纸把上面所有的地方都磨光,再重新把它们擦亮。磨出来的粉末闻上去就像是在过圣诞节似的,满是木头的清香。和她最喜欢的爸爸在一起,待在半明半暗的屋子里,萝宾不自觉地平静了许多。他们一声不响地干着活,萝宾孜孜不倦地用一张裹在木头上的砂纸磨着自己的椅子零件。有好几次,她听见爸爸开了口,他那落满了木屑的干燥嘴唇清晰地发出了张开的声音,然而每当她满怀期待地抬起头看向爸爸的时候,他却又把嘴闭上了。最终,他们俩被叫进屋里去吃三明治。她的爸爸一边把工具装进各自专用的盒子和帆布袋里,一边低着头说:“我知道妈妈总是不停地说你,你不高兴,但那只是因为她爱你,希望你能努力变得优秀。”“她就从来不说莎拉啊。”萝宾没想到自己会用哽咽的声音说出这句话来。“没错,可是莎拉跟你妈妈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是吗,丫头?而你就比较像我,所以总是会跟妈妈吵起来。这并不是说她不爱你,只是说明,你知道的,她和莎拉更好相处,而我跟你更好相处。你是个好孩子,你有你的长处,萝宾,”他望着手上一道深深的口子说,“记住这一点。”一学期就快结束了,学校里的规矩已经被孩子们抛到了九霄云外。一个星期五的下午,全校的人都挤到了礼堂里,排成整齐的队伍,盘着腿坐好,就像装在盒子里的火柴一样。校长用投影仪给大家放了一部迪士尼的老电影,虽然大家几乎听不见里面的声音,可兴奋的情绪还是如同电流通过导线一般,在礼堂的上空噼啪作响。那天夜里,姐妹俩又睡到了卡勒姆家里,在那儿,大人们显然也都忘记了规矩。晚上,他们吃的是装在盒子里的比萨,是其中一位爸爸从外卖的餐馆里取回来的。他们在卡勒姆的房间里看电影一直看到睡着,大人们谁也没有来敲门,提醒他们再过五分钟就要睡觉了,临睡前也没有妈妈的吻。第二天,大人们聚在厨房里的滴漏咖啡机周围,用低沉的、带着宿醉的声音说着话,允许这些没有人管的孩子把多余的铺盖全都拖到起居室的地板上,躲进自己用毯子搭成的城堡里,眼前留出的小洞对准了电视机。让萝宾讨厌的是,卡勒姆同意由莎拉来选电影。幸好她选了《大魔域》,而不是什么卿卿我我的片子。萝宾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不过卡勒姆似乎很喜欢尽力让每个人都满意,很喜欢主动顺从别人的想法。他先让两个女孩子从后面钻进城堡里,等着她们在自己选好的位置上安顿下来,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整理好毯子,想方设法把自己挤了进去。他总是自愿去帮她们取饮料。他耐心地听着她们争吵,然后提出一个似乎总能两头都讨好的解决方案,不会偏袒任何一方。虽然这些方案对他自己而言常常没什么好处。一开始,萝宾觉得他就是个马屁精,巴结莎拉,还在大人面前表现。可她发现,只有他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更容易这样,而只要别人因为什么事情向他说了谢谢—就像刚才那样—他就会满脸通红,转移话题。“那里有点不对劲。”他说,用手指着厨房,压低了声音,“前几天我爸爸对着妈妈大呼小叫,妈妈哭了,还说爸爸做错了事,她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就算是他……唔,不管怎么样吧。我还听见了你们爸爸妈妈的名字—”“什么?”姐妹俩齐声问道,两人之间迸发出一阵既兴奋又不安的情绪。跟小孩子吵架相比,大人们彼此闹翻更危险、更激烈。每当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两个女孩就会像飞蛾扑火一般凑上前去,直勾勾地盯着醉汉在酒吧门外打架,只有被人生拉硬拽才肯离开;她们不假思索地走向吵得昏天黑地、正在最后摊牌的少年情侣;她们在高速公路上好奇地扭头观望车祸现场,双手按在车窗上,哪边离得近就坐到哪边去。卡勒姆还没来得及去拦,两姐妹就已经从毯子里面爬了出来,跑到厨房的门口偷听里面的动静。假如卡勒姆提起这件事情,只是为了不让她们感谢自己的好意的话,那可真是事与愿违。“你们两个他妈的真是疯了。”她们的爸爸正在嚷嚷着,音量却明显地被压低了。恐怕只有父母才能做得到吧。“杰克,”她们的妈妈说,“小声点,你大喊大叫什么呀。”“他妈的我才没喊呢。你根本就不懂什么叫作喊。而且这他妈的又有什么关系?你刚刚说出了那种话,还他妈的有脸来告诉我该怎么反应?”“好了,杰克。”德鲁开口道。“住口!”她们的爸爸的回答就像扔出的匕首一样迅速而又尖锐。“杰克,”姐妹俩几乎听不清希拉里的声音,“我得出去透透气,你想跟我一起去花园吗?”一阵椅子拖动的声音,谁也没说话。后门又关上了,沉默不断蔓延。两个女孩屏住呼吸,望着卡勒姆,他正在她们身后紧张地晃来晃去。“我头疼。”她们终于听见了妈妈的声音。“唔,”德鲁咕哝着,“昨晚你醉得可不轻啊,嗯?”一阵隐约的轻笑,一声叹息。“我们这么做对吗?”她们听见母亲问道,用的是那种红色的催款通知单从信箱里掉出来的时候才有的语气。“你可别在这会儿给我临阵退缩,”德鲁带着火气说,“你看外面,那些该死的玫瑰花。”这句话对他们而言显然意味着什么,因为两个人都笑了,跟着又都叹了口气。这会儿又是一阵沉默。“真无聊,”萝宾说道,内心涌起一阵让她渴望压抑的紧张不安,“我去修城堡了。”其余的两人松了一口气,跟在她身后,他们默默地修城堡,直到被单城堡重新变得整整齐齐为止。流血事件我来到了曼彻斯特,我孪生妹妹的心脏跳动着的城市。过去我从没到这儿来过,从来没有来这儿的理由,在我得知萝宾住在这里的那一瞬,我脑海中的地图就扩大了,这个小点在呼唤着我。我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才决定登上火车,经历了与维奥莉特的无情分离,我才找到来这里的理由。这是一座阴雨连绵的城市,可我置身其中却觉得自己仿佛沐浴在一片光芒里。是希望吧,我猜。不过现在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首先,我不清楚妹妹究竟住在哪里;其次,她不会想到我要来,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乐意见我。我们两个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既伤心又困惑,我也既伤心又困惑,我们就像两颗正电荷一样互相排斥,渐行渐远—我们常常都是这样。这是一段漫长的旅程,一天开始的时候在一个地方,结束的时候在另一个地方,让我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从戈德尔明到伦敦的首班火车有一半座位都空着。上车之后的前十分钟,我摇摇晃晃地在车厢过道里走来走去,仔仔细细地挑选座位。然而从伦敦到曼彻斯特的子弹头高速列车上却挤满了人。不管什么时候,用化学制剂清理的厕所门外,都有两个人在排队,不停地挪动着双腿。以前我从没到过伦敦以北的地方。孩提时代,我们出门最远的地方是多塞特,去和爸爸的父母—玛丽奶奶和乔爷爷—住在一起,他们退休之后就在那里生活。我们会开着那辆旧路虎车过去,尽管我们吃了防晕车的咀嚼片,却还是吐得厉害。我们一到那儿,玛丽奶奶就会把我们紧紧搂住,给我们端上难喝的苏打水饮料,然后抹着眼泪说着我和萝宾都长这么高了,尽管萝宾从小到大都不高。那些住在多塞特的日子里,我们会用石子打水漂,吃当地的薯条—味道与伯克郡的完全不同的薯条,爸爸说这是海边空气清新的缘故。萝宾的鬈发在海边的空气里乱蓬蓬地奓开,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根棒棒糖似的,而且她还总会打嗝。我喜欢海边,喜欢在海里蹚过之后小腿上面留下的盐渍,喜欢收集漂亮的小贝壳和鹅卵石,等回到家里,就把它们布置在卧室的窗台上,或是装进小小的瓶子里。我最喜欢去找的宝物,就是被海浪冲刷成心形或是钻石形状的小玻璃片。我和吉姆还有维奥莉特第一次度假去的也是多塞特。查茅斯附近的一座小村庄,有一间茅草屋盖顶的酒吧和一家开在海滩上的冰激凌小屋,冰激凌小屋每个星期只营业四个下午。当然,我们并不是有意要去致敬我的童年,只不过是在网上找到了一间非常划算的假日公寓而已,而且要是等高峰过后再出发的话,开车过去只要几个小时。我们盼了好几个星期,想象自己带着刚刚学会走路的维奥莉特一起涉水踏浪,一起沙滩漫步。我给自己买了一条柠檬黄的背心裙,给维奥莉特也买了一条一样的。出发之前的那个周末,我费尽力气把裙子套到了她的身上,想看看合不合身。她穿着那条裙子拍下的照片我还留着,现在真是不忍心看。起程的前一晚,维奥莉特得了热伤风,整夜都没好。第二天,闷热的驾车行程结束的时候,她已经成了一团颤巍巍的红色肉球,鼻涕眼泪不停地流。我们不得不在一间没有自己的家当、附近也根本没有药房的公寓里,应付一个生病的小孩子,短短的一周假期显得无比漫长。我们整个星期都在一边盼望着回家,回到那个有退烧药的家;一边怀念着大海。我们到最后一天才真正出了门。吉姆坚持要去附近那间有茅草屋顶的酒吧,在阳光灿烂的露天啤酒屋里喝上一杯麦芽啤酒。我不想去,却没法开口告诉他为什么。谁不喜欢露天啤酒屋啊?多半只有我和我妹妹吧,而这一点我也不能告诉他。我坐在长椅上,一边慢慢地喝我的橘子水,一边给仍旧病恹恹的维奥莉特喂儿童果汁。不管怎么样吧,跟许多故事一样,流血事件也要从我的妈妈说起。在我们还小的时候,她总会把音乐打开,要么放流行歌曲,要么放经典老歌。我总是忍不住觉得,这才使得萝宾最终走上了音乐道路。但我从来都不敢这么说。夏天,妈妈会轻手轻脚地从库房里翻出一张条纹图案的折叠躺椅,像个开保险箱的窃贼似的,把椅子张开到合适的角度。她会把厨房里的收音机从窗口拖出来,电线荡在下面,然后把它搁在白色的野餐桌上。她会把音量调得很大,把裙子拉起来,躺在躺椅上,抹了油的两条腿在太阳下光泽闪亮。读完杂志,喝完“大夫”牌袋泡茶或是七喜之后,她就会一下子跳起来,一把抱住我们两个当中离她最近的那个,放到自己的大腿上跳舞。萝宾会乱踢乱蹬地要下去,而我会挥着手臂,晃着头发,咯咯直笑。我喜欢这样的瞬间。在这样的时刻,她就是全世界最有趣的人,我们的金发缠在一起,我们的笑声撞出火花。我只是想让维奥莉特对我也有这样的感受,仅此而已。于是有一天,我发现一个音乐频道正在播着八十年代的老歌,那些我自己几十年前曾经跟着跳舞的老歌。于是我便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翩翩起舞,还对着一脸疑惑望着我的维奥莉特挥手。金薇儿的《美国的孩子》开始的时候,我冲过去,把正在摆弄泰迪熊和洋娃娃的她从爬行垫上拉了起来。她没有反抗,还笑出了声。我们上下左右地蹦跶。她模仿我夸张的动作。我也模仿她的。她的酒窝是那么地深,她的微笑是那么地甜,直笑得整张小脸都变了形状。我定睛凝视,笑呵呵地吻着她的鼻子,那只小鼻子。我们抱在一起一圈又一圈地旋转。音乐切换成格伦·梅德罗斯的成名曲《对你的爱永不变》的时候,我把她的小脚丫放到我的脚上,大幅度地摇晃起来,她觉得这样非常好玩。她仰起头来大笑着,闪亮的头发—已经长得那么长了—来来回回地甩动。在我们最快乐的时候,她的脸撞到了门。虽然她没有重重地砸向门板,却碰上了门沿,把嘴唇划破了。一道细细的血迹仿佛一纸控诉,从房门一路指向电视。电视里仍旧响着刺耳的音乐,后来又忽然播起了广告。我抱着她,把血擦干净的时候,她几乎没怎么掉眼泪,我却大哭起来。我哭是因为她最后可能会留下一条细小的伤疤,孩子的嘴唇是那么地娇嫩;我哭是因为吉姆会很不高兴,我们十有八九会三言两语地吵上一架,而这样的吵架总是让我心里发慌。但我之所以会哭,主要还是因为我们刚才是那么地快乐,我觉得自己是那么地自由。让我惊讶的是,吉姆回家之后,我们并没有吵架。那天晚上,他一把抱起维奥莉特去给她刷牙,注意到了她的嘴唇,便问我是怎么回事。我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他的时候,他一直抚摸着维奥莉特的头发。听完之后,他就哄她睡觉去了。他们消失在楼梯上的时候,我听见他让维奥莉特再把事情的经过说一遍。“我们在跳舞,爸爸,非常好玩……”过了一会儿,吉姆又从楼梯上下来。“今天她睡觉很乖。”他说道,接着便打开电视,拿出了一些文件来处理。而在几个月之后,它便出现在了清单上。他不相信我说的话—也不相信维奥莉特说的。第七条:流血事件。萝宾喜鹊夫妇最近经常吵架,周末会吵得更严重。他们的屋子变成了一口压力锅。小男孩仿佛知道什么时候需要赶快跑开—就像萝宾和姐姐小时候一样—不过剑拔弩张的场面越来越常见了。萝宾之前想着,喜鹊先生兴许需要一点帮助,来看清楚眼下发生的事情,甩开出轨的太太,好继续照顾自己的孩子。他们正在一种漫无目的、令人痛苦的循环之中无休无止地争吵。最好还是从源头斩断才干净利落。这种情况持续的时间越长,大家就越不理智,这一点萝宾再清楚不过了。上一次想要避免灾难发生的时候,她笨手笨脚,弄得一团糟。这一次她要分毫不差。她订了一件礼物,让包裹在夫妻俩都会在家的那个时候送来。礼物是送给喜鹊太太的,一件能刺激喜鹊先生问出几个刁钻问题的东西—内衣,性感又高档的那一种,暗示着“酒店和期待”而不是对一场露水之欢的感谢。她拼命挖掘自己的记忆,寻找那些干柴烈火、被人渴望的瞬间,寻找她选来附在礼物上面的留言:一想到你穿上它的模样,我就如痴如狂。x刚才,她用假名注册的邮箱地址收到了邮件,包裹已经签收了。此刻,萝宾从窗帘后面注视着包裹在厨房打开,夫妻二人又吵了起来。萝宾小口地喝着茶,巴不得自己能听见发生了什么。她能望见小男孩在卧室里捂住了耳朵,心里感到一阵内疚。然而这个办法没能奏效。两人的怨气仍旧没消,喜鹊先生不情不愿地躲着太太,象征性地接受了妻子给他的一个短暂而别扭的拥抱。可她还在那儿,他们还在一起。香槟色的真丝内衣被包起来,放回到盒子里。萝宾就算不查也知道,几个星期之后,退款就会打到自己的卡上,盒子会被退还回去,假装是送错了人。或许,他没有问出该问的问题,抑或是没有得出该有的结论。他情愿接受苍白无力的谎言,也不愿知道令人痛苦的真相。无论如何,她又一次得逞了。谎言越发不可收拾,而萝宾也无法阻止他们走向那个注定的结局。可怜的喜鹊先生,今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糟。1991年莎拉度过几个漫长的、无所事事的星期之后,我们终于能跟卡勒姆还有他的父母见面了。暑假已经过半,我和萝宾不是在公园里晃悠,就是绕着围在村庄后面的树林骑车。有传言说树林中间住着一个农夫,他曾经误把一个骑车的孩子当成了一条偷吃他家鸡的狗,结果开枪把孩子给打死了。从前我一直怕得要命,直到萝宾向我指出,讲故事的那些人里头,从来没有一个知道那孩子的姓名,这点就非常可疑,话又说回来了,假如农夫真的打死了人,那他现在也应该在牢里了。每次我们到村里的游乐场去玩,我都希望能在那里见到卡勒姆,可是我们从来都见不到他,因而我们就没法去玩那些错综复杂的三人游戏,只能凑合着玩些不完整的版本。有时候,学校里的其他孩子会过来,我们就会斜眼望着彼此的脸,大声吼着游戏规则,或者比赛谁能在秋千荡到最高点的时候跳下来,每次都是萝宾赢。我真搞不懂为什么还有人会费心思去和她竞争。不过今天,我们终于要做点别的了。今天是星期五,这有点奇怪,不过爸爸在家,而且他和妈妈整个上午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两人出来的时候,妈妈穿了她比较好看的一条裙子,看上去却好像哭过了似的,而且,说实话,爸爸看上去也像是哭过了一样。他们捏了一下彼此的手—在他们以为我没在看的时候—只是轻轻地捏了一下。然后,我们就上了车,去了附近一个村里的露天啤酒屋。我们到了,虽然格兰杰家的宝马车附近也有车位,但我们把车停到了停车场的另一头。大家穿过木栅栏,走进啤酒屋,我看见卡勒姆穿着衬衣和牛仔裤,头上还抹了发胶。他的面前有一杯可乐,他把吸管拿了出来,放在杯子旁边。他注视着萝宾,想要引起她的注意,但她正一门心思缠着爸爸要可乐和薯片,没空留意他。他看了看我,有那么一刻,我们对视了一眼,让我心里感觉怪怪的。我想问他:“怎么了?怎么回事?”可他咬着嘴唇,发现自己的爸爸正在盯着他,便又缩了回去。爸爸和妈妈尴尬地站在桌旁,而我和萝宾则爬过长凳,挤到了卡勒姆身边。这就意味着爸爸和妈妈得分开坐在两边了,于是,大人们便一言不发、兴师动众地换了位置。最后妈妈和德鲁坐到了我们的对面,而爸爸和希拉里则分别坐在我们几个孩子的两边。“你没事吧?”我问卡勒姆,“你看上去有点反常。”他又瞥了一眼自己的爸爸:“我很好,哦,我给你们俩带了这个。”他掀开面前的厨房纸巾,之前我都没注意到桌上有这个,里面包裹着一堆小小的嫩草莓,清香的汁水把纸巾都染成了粉红色。“这是我在家里种的,和妈妈一起种的。”他仔细地把草莓分给我们。他已经明白了,自觉不公平几乎是所有兄弟姐妹吵架的根源,因而便煞费苦心地让我们俩各自分到数量相同、大小也相近的草莓。萝宾一口气就把她的那些给吞了下去,而我却吃得很慢,努力表现出自己有多感激。买饮料的事情引起了一阵骚动,两边的爸爸瞪着彼此,谁也不肯让步。最终德鲁·格兰杰不再坚持,就这么走进了店里,爸爸则跟在他的后面。我注意到两边的妈妈并没有互相说话,而平常她们可都是你一言我一语的。相反,希拉里问起了我的裙子—这是一条我很喜欢的奶油色绣花裙子,不过就快穿不下了—然后,发现萝宾穿着牛仔裤和一件印着恐龙的T恤,又问她是不是喜欢恐龙。萝宾端详着她的样子,就好像这个问题很荒唐似的。“人人都喜欢恐龙。”她回答。这下轮到妈妈了,她称赞了卡勒姆利落的发型,结果卡勒姆的脸红得都发亮了。爸爸们端着两个托盘回来的时候,我们都松了一口气。“谁想先说?”妈妈问道。大家都望着她。爸爸第一个移开了视线,转而盯着自己的手,于是德鲁·格兰杰好像老师一样欠着身站了起来,但接着又坐了回去。“我来吧。”他说。我们几个小孩儿都喝了一口自己的汽水。原本我也像卡勒姆一样把吸管拿了出来,可是看到萝宾在吸的时候,饮料的水位线一下子低了那么多,我便重新考虑了一下,把吸管给插了回去。我们仍旧坐在那儿等着。“是这样的,”德鲁·格兰杰开口道,听上去就像是要主持一场什么会议,“我们都有一些消息要宣布。”我注意到希拉里的身体有些颤抖,她伸出手来握住了卡勒姆的手。从前我就见过他们这样,尤其是在德鲁说话的时候。我发觉我们那个平时都优哉游哉的爸爸,这会儿却坐立不安,心烦意乱。他抠着木桌子上的一个节疤,两只脚动来动去,灯芯绒的裤子发出唰唰的响声。就算被妈妈瞟了一眼,他也没有停下来。唰唰的声音反而更响了。“我们大家成为朋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德鲁说道,“互相之间也都很了解了。有的时候,两个人交上了朋友,彼此之间变得非常了解后,他们就会意识到,实际上,他们应该花更多的时间相处。”这话在我听来非常奇怪,因为最近几个星期,我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少多了,但妈妈和德鲁躺在沙发上的记忆让我的胃里一阵翻腾。虽然不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但我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了。萝宾毫无头绪,她咕噜咕噜地喝完最后一点可乐,然后又打了个嗝。“你是在说你和妈妈亲嘴的事吗?”萝宾问道,大家都倒吸了一口气。“什么?”爸爸嚷道。“在厨房里,我肚子不舒服的那次。”萝宾边说,边用吸管转着冰块。大人们面面相觑,爸爸看起来就快气炸了。“你他妈的开什么玩笑?”爸爸吼着,这会儿他站了起来,用手指指着妈妈说,“在孩子面前做出这种事?”我发现德鲁用手臂搂了妈妈一小会儿,随后他站起身来面对面地盯着爸爸。“冷静点,杰克。”德鲁说。卡勒姆抓紧了他妈妈的手臂,而希拉里则把自己的手放到了他的手上。“这会儿再提这些细节已经太晚了,”妈妈说,“请你冷静点,杰克。”“冷静?”爸爸的眼睛忽然湿润了,似乎并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他重重地坐了下去,只是死死地瞪着妈妈。“对,没错,”希拉里终于用她那广告女郎般的细腻声线说道,“就是这件事。你们的妈妈和德鲁发现他们都相当喜欢对方,而且也有许多共同点。”她做了一次深呼吸,快速地瞥了爸爸一眼,“最终,他们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我和你们的爸爸。我们两个都非常吃惊。”希拉里低下了头。“我们他妈的都气得冒烟了。”爸爸厉声说,紧盯着德鲁·格兰杰的眼睛,接着又转头去看妈妈,“而且他们背着我们搞在一起,也让我们非常恼火。”希拉里伸手越过我们几个,在爸爸的手上轻轻地拍了一下。爸爸不再抖腿了,重新把头垂了下去,眼睛比之前更湿了。“嗯,”希拉里说着,自己的眼泪也开始从化了妆的脸上滑下来,“我们大家都谈过了,谈得很不容易,我们不确定该怎么做才最好。而杰克和我在想着我们能做些什么的时候,待在一起的时间也多了起来。”我开始觉得恶心。萝宾已经不去动吸管了,正用愤怒的眼神盯着妈妈。卡勒姆刚刚才用衬衣擦了眼睛,现在又擦了一下。我感觉心跳越来越快,快到我都能听见它在怦怦作响。“喜欢上什么人是没法控制的!”妈妈夸张地大喊一声,我们全都望着她。“没错,”德鲁·格兰杰用一种挑衅的咕哝声冲着爸爸说,“这是没法控制的,安吉拉。”“我们讨论了一下应该怎么办,怎么样才能把这件事情处理得最好。”希拉里没理他们,接着说道,“杰克和我相处的时间多了之后,我们就不再说起自己有多生气多伤心了,我们开始发觉,我们对彼此也有好感。我们有很多共同点,比如热衷园艺之类的……”我看见妈妈微微翻了个白眼,心想,不,你没资格这样,但又把这个念头给压了下去。“这些事情有多久了?”萝宾问,“这些个感情破裂、爱上别人的事情。”她的眼睛黑漆漆的,眯成了一条缝,而且她盯着妈妈看的样子,就好像是要跳到桌子对面咬她一口似的。“这不是重点。”德鲁·格兰杰说。“没错,当然不是。”爸爸尖刻地说,可就在德鲁张开嘴巴要说话的时候,妈妈一定是在桌子底下做了些什么,因为德鲁忽然瞅了她一眼,然后又对她微微一笑。“重点是,”妈妈说,“要考虑的事情有很多。但是我们决定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德鲁和我想要在一起。”我望着萝宾和卡勒姆,惊得目瞪口呆,他们俩也脸色苍白地注视着我。“而你们爸爸和希拉里也拿定了主意,想看看他们俩在一起是不是也能幸福快乐,”妈妈说着,仿佛是在朗诵剧本,“所以我们得要做一些调整。”卡勒姆钻进他妈妈的怀里,不加掩饰地哭了起来,我注意到德鲁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嘴里有股酸味似的。“没关系,亲爱的。”希拉里摩挲着卡勒姆的手臂,他轻轻地说了一句关于他爸爸的话,希拉里也轻轻地应了一句,听起来像是“再也不会了”之类的,然后把他的手臂和后背揉得更用力了。萝宾萝宾早晨醒来的时候,觉得今天就和假期里其他百无聊赖的日子一模一样。可现在,她最希望的便是趴在地上,爬回去,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看《为什么不呢?》,享受那种一切如常的感觉。这下什么都不一样了。就在这间啤酒屋里她的父母刚刚告诉她,一切都要变了。她的妈妈要搬出去和卡勒姆的爸爸同居,而卡勒姆和他的妈妈要过来和她的爸爸住在一起。“可他要睡在哪儿呢?”她问道,不愿意用卡勒姆的名字,好让计划看起来不是那么地确定无疑,“根本没有房间啊。”就在这个时候,双胞胎姐妹的世界四分五裂了。“你就让她这样得逞吗?”萝宾冲着父亲哭喊,鼻涕和眼泪沿着她皱成一团的面孔淌下来,“她不能把莎拉带走!要是妈妈想跟他私奔,就让她走好了。我希望她走!我恨她!可她不能带走我的姐姐。”听到自己的新家,新房间,新生活,大家都会互相见面的周末,还有她说不定会拥有的小马驹,她多半可以自己从目录里挑选的卧室布置的时候,莎拉举起手捂住了耳朵。萝宾拉着自己的姐姐:“告诉他们你不想走!”而莎拉则把自己蜷得更紧了,缩成了一个坚硬的小团。她妈妈隔着桌子伸手碰她肩膀的时候,莎拉甩开了她。她父亲沿着长凳伸出手来抚摸她头发的时候,莎拉忽然对着他大叫:“别碰我!”萝宾开始大哭大闹,扭来扭去。卡勒姆爬到远处,坐到他妈妈的另外一边,紧紧地抓着她不放。他的愿望实现了,他就要摆脱自己的父亲了。虽然卡勒姆并不经常提起,但他确实跟两姐妹说过几次,他爸爸生气的时候,就会打他。“你是说他打你的屁股?”第一次说起的时候,萝宾用嘲笑的语气问道。“算是吧,”卡勒姆说,“不完全是。”“我妈妈成天打我屁股。”萝宾用一种兴味索然的口吻回答,那次的对话也到此为止。第二次提起,是在刚开始去卡勒姆家里过夜的时候。卡勒姆在折叠床上翻了个身,疼得畏缩了一下,经过萝宾一再地威逼强迫,他给双胞胎看了屁股上一大块又黄又紫的瘀青。“他觉得我对他无礼,”他只肯说这些,“所以求求你们别把吃的弄到地毯上,别让他对我发更大的火了。”当时,就连萝宾也把自己的那堆薯片给收了起来。这次分离,对于卡勒姆而言是梦想成真。离开了爸爸,但还是能和妈妈待在一起;然而对于萝宾和莎拉而言,却是她们从来没有想过、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噩梦。父亲抓住萝宾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的身边,既是在拥抱她,也是要按住她。“你不明白。”她的母亲一边说,一边从凳子上爬下来,绕了一圈走到萝宾身旁,想要搂住她的肩膀。萝宾扭着身子挣开她,转向父亲,把脸蹭在他的衣服上,两只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衣服。她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炽热的怒火从她的眼里和心里喷涌而出。过了一会儿,父亲轻轻将她推开,又把她抱到了身前,好让她看着自己的脸。“这不只是妈妈的决定。”他开口说,可是泪水却从他的眼里涌了起来,就像爷爷去世的时候那样。在他凝视着女儿的时候,泪水迅速地从脸上滴落下来。“这种局面不是一天两天造成的,亲爱的,而且发现情况不对、我们并不幸福的不只是你妈妈。我们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幸福了,并不是真的幸福。”“那你们就是假装幸福!你们就是两个可恶的骗子!”萝宾嚷着,从父亲的怀里挣脱出来。她注意到, 父亲并没有望向妈妈,寻求支援,而是掠过她,看着希拉里和卡勒姆站立的地方。不过出声的却是德鲁。“好了,萝宾,”他说,“你得像个大姑娘一样对待这件事。我们大家已经坐下来彻底地讨论过了,也认定这样安排对所有人而言都是最好的。”“这样对你和妈妈才是最好的,不是对我和莎拉,或者爸爸,或者卡勒姆,或者希拉里,所以你给我滚开!”萝宾大喊。德鲁·格兰杰看上去就像是脑袋被人打了一枪似的,随即他露出了愤怒的表情。“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萝宾不停地喊着,直到父亲把她拉回身旁。她大哭大闹,一直哭到筋疲力尽,打起了哈欠。德鲁·格兰杰涨红了脸,在黄色头发的映衬下,他通红的面孔变得更显眼了。他抽动着身体,还噘起了嘴唇。卡勒姆溜到母亲身后,好像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爬走似的。“为什么不能让他跟你待在一起,让莎拉跟着我们?”萝宾问道,猛地竖起拇指指向卡勒姆。卡勒姆低头望着自己的双脚,不停地抽噎着。“他得跟他的妈妈待在一起,萝宾。”德鲁说。“为什么?”萝宾大叫。“会很有意思的,”萝宾的母亲对她说,“你一直都说自己想要一个弟弟的。”“没错,但不是要换掉我的姐姐!”萝宾吼着。“哦,有的时候你可就是这么说的。”萝宾的母亲应道,她想要笑上一笑,可是萝宾的父亲正在盯着她看,就像在看一个恶人一样。希拉里暂时从卡勒姆身边走开,蹲到萝宾的跟前说:“我知道这很难理解,萝宾,我知道妈妈要走你很难过。”“我不难过,”萝宾回答,“我讨厌妈妈,这件事情全是她起的头,现在她还要把莎拉带走。”她的母亲咬着嘴唇,眼里却满是泪水。“你还是会经常见到莎拉的,”希拉里接着说,她想要碰一碰萝宾的手臂,可萝宾转过身躲开了,“你会在那里过夜,莎拉也会到……”她的声音颤了一下,“到我们这儿来过夜的,我们会尽力安排好的。而且你和卡勒姆确实也相处得很好,不是吗?你们在一起也会很开心的。”“我不要他,我要姐姐!”萝宾说着,现在她比刚才安静了一些,但还是每隔一会儿就胸膛起伏,呜呜地哭,“他不过是我认识的一个人而已,我才不想让他到我家里来。”在萝宾的身旁,莎拉用很小的声音,轻轻地对父亲说:“求你别让我走,爸爸,求你让我留下来吧。”“她可以和我住一间屋子,”萝宾的声音更大一点,“卡勒姆也还是可以过来的,我不在乎。”两姐妹的父亲一脸恳求地望着她们的母亲,而她却不出声地说了一句:“抱歉。”德鲁摇了摇头:“这些事情我们都已经解决好了,别又弄得乱七八糟的了。”萝宾觉得,如果她把事情搞得“一团糟”的话,那么大人们或许就会想出一个不一样的解决办法。于是她不停地大吼大叫,想到什么就嚷嚷什么。如果她能一直像那样闹上一整天的话,他们就只能回到各自的家里,重新考虑这整件事了。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大家就像是已经商量好了一样,她的妈妈上了德鲁的车,独自回到格兰杰的家里过夜,而希拉里和卡勒姆则挤到了她家的路虎车上,回到了马歇尔家。车子开走之前,两边还交换了装着过夜用品的旅行袋。莎拉并没有跟着德鲁和母亲走,她会一直留到下个星期的周末,收拾东西,为新家做准备。萝宾拼命想要阻止这一切,然而似乎根本没有人在意。网络搜索历史这一条让我触目惊心,清单上的最后一条。空荡荡的房间里有种不真实的舒适感。随心所欲地在屏幕前度过孩子打盹的时间,不会有小眼睛在身后窥探,能够真正地探究钻研,能让大脑信马由缰地去往四面八方,满足渴望,找到答案,多自由啊!如果看够了,就啪的一声把电脑关上。根本不用去想—好吧,我肯定是从来没有想过—后果。我从来没觉得会有记录留下来,那一行一行的代码记下我每一缕稀疏凌乱、盘根错节的思绪—那些我想要抚平理顺、干净利索处理解决的思绪。我是绝对不会想到去看吉姆的搜索历史的。我是根本不会去关心的。就算是现在我大概只会为了搞清楚他的动机才去看,否则我是不会去看的。不过他无疑是翻了一遍我的记录。他、他的父母,还有他的弟弟看遍了每一个我漫不经心打出来的信手涂鸦和突发奇想,更不用说是深思熟虑、用力输入的单词了。“天使蛋糕的做法”“睡眠所消耗的卡路里”“维生素E缺乏症”“家庭自制面膜”“如何隐藏童年创伤的影响”萝宾春天的到来让乔尔顿重新焕发生机。不过只是照亮了灰尘,而非鼓舞人心。喜鹊夫妇又在吵架了,已经吵了整整一个小时。不只是恶语相向,而且是用足了劲儿的大吵大闹。巨大的吵闹声把墙壁都震得咯咯作响。萝宾发现他们已经引起了孔雀太太的注意。她反反复复地从自家公寓的阳台门里进进出出,一会儿到花园抖抖地毯,用力地拍打;一会儿又拿着梳子从家里挪出来,把梳掉的一撮撮头发丢给小鸟,让它们筑巢。这会儿她重新消失在屋子里,接着又拿了一块门垫出来拍打。喜鹊夫妇的争吵是从窗边的餐桌上开始的。最初,他们只是一杯杯喝着热饮料,开着严肃的会议。然而情况急转直下,演变成激烈地打手势、揪头发,接着他们又开始来回踱步、挥动双手,最终变成了那种颈上青筋暴出,喊出的话语再也收不回去的大吵大闹。事实上,萝宾根本听不到任何声响。到这会儿,喜鹊太太已经好几次摊开双手企图和解,却都被丈夫一巴掌甩开了。有那么一刻,他紧紧地捏着她的手,仿佛能把它们揉成一团给扔出去似的。放开的时候,他的愤怒也未能减少一分一毫。他气呼呼地从厨房里离开了几分钟。那个女人得空立刻开始疯狂地按手机,又在厨房大门被砰的一下推开的时候,飞快地把手机塞回自己的口袋。定睛观看的时候,萝宾的心脏咚咚咚地跳着。喜鹊太太竟然敢如此玩弄珍贵的东西,如此冷漠地拿儿子和丈夫的幸福冒险,让她越来越生气,肾上腺素飙升。最终,喜鹊夫妇分别跑到不同的角落里生闷气。在他们的楼下,孔雀太太重新进了门,被吸进了自己那间公寓的肚子里。肾上腺素和满腔怒火还在萝宾节节突起的肌肉中间噼啪作响,她踢开“健身房”的大门,麻利地躺到训练椅上。头顶的支架上还挂着上次练习时用的重物,她往上一提,解开杠铃的拴绳,使劲把它拉向自己的胸口,再用尽全力把金属杆推高。萝宾让杠铃在身体上方停留片刻,感觉肌肉生生地疼,随后又把它放了下来。她的肚子咕咕地叫了,她记不得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了。一天二十四小时待在家里,会以奇特的方式打乱一个人的生物钟。萝宾从来感觉不到阳光照在脸上,除了隔着窗户透进来的那些,因而她的白天和黑夜都是人工描绘出来的。她每天服用维生素D补充剂,努力遵守正常的就寝和用餐时间。至少比参加巡演的时候要正常。曼彻斯特的四季并不分明,一年三分之二的时间都阴沉沉的。不过即便是在夏天黏黏糊糊抹上窗框的时候,一台空调也能让它无法近身。吱吱嘎嘎的空调是酷热夜晚的良伴。她努力尊重夜晚的降临,用睡眠度过这段时间。不然的话,深沉的夜色会把她裹进犹如柏油般厚重的黑暗之中,让不安的她仿佛眯着眼睛就能于黑暗中瞥见幽灵。辗转难眠,拼命锻炼也无济于事的时候,她就会紧张地四处徘徊,望着宛如电影布景一般一动不动的屋子。这让她想起音乐录影带里那些被弃用的场景,那些她曾经尴尬万分地“主演”过的场景—连着几个小时她无所事事地站着,看着别人摆弄灯光,原本华丽动人的构想因此被碾得粉碎。她发现,夜晚孤身一人的时候才更难忘却过去。没有阳光的漂白,所有的记忆都被定格在黑色的背景上。昔日的面孔坐在她的身边,不发一言,百般责难。搬到乔治街之后,萝宾最先购入的物品之一便是一台新的笔记本电脑。过了好几年只用一部手机处理大小事务的日子,闪亮的苹果笔记本放在膝头,让她感觉相当沉重。萝宾仍旧在骗自己说她躲起来的目的是创作新曲,她装了创作软件,还看了使用教程。只看了使用教程。她没有写词谱曲,而是开着好几个浏览器的窗口,四处搜索,思绪徘徊到哪条巷弄,她就搜什么。她带着内疚,频繁地搜索着“职场太太”,乐队的成员,最后是她自己的名字。眼看着自己在“萝宾·马歇尔”的搜索结果里一路下滑,落到第二页,后来又停在了第三页上,在页面的顶端被《老爸老妈浪漫史》里的两个角色所取代。在她偶尔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她会搜索家谱分支里靠下的那几个名字。有些名字旁边带着重要的日期,有些则没有。搜索的结果从来没有变过。 | 莎拉的父亲因为工作原因经常出差,以至于和妻子的沟通减少,两人的感情变淡。莎拉因为中暑准备离校回家休息,但在家中却发现母亲在和德鲁·格兰杰偷情。妹妹萝宾回到家后感觉到家中的氛围十分奇怪,不似之前大家都是欢声笑语,萝宾的父母也没有交流。吉姆认为自己的妻子对女儿维奥莉特管教太过严格,总是对一切事情都指手画脚,两人总是发生争吵。一次吉姆和女儿父母等一同出去游玩,唯独把妻子留下,甚至把房门锁住,妻子无法回家。吉姆的妻子非常痛苦,决定离开这个城市,不再见吉姆等人。萝宾了解到了自己母亲出轨的真相,她非常羡慕和睦忠诚的家庭。邻居喜鹊夫妇经常吵架,萝宾知晓邻居家的妻子已经出轨,,她想要让丈夫知晓这个真相,于是她决定给喜鹊夫妇家邮寄情趣内衣希望当丈夫见到这个挑衅后会大发雷霆结束关系,但事情并没有向萝宾预料的那样,喜鹊夫妇并没有因此分手。暑假的一天,萝宾和莎拉的母亲宣布她和德鲁·格兰杰在一起了,萝宾和莎拉的父亲也承认他和德鲁·格兰杰的妻子有着特殊的关系,萝宾和莎拉十分崩溃。 |
这就是通天二重境界的实力,宁天当初化形三重境界时,在百灵山中与这样的对手有过正面一击。那一次,宁天被对手一掌打爆,后来是青竹灵尊出面,擒下那位元修至尊,让宁天炼化吸收,这才构建了五层能量塔,一跃而实力大增。如今,面对气血干枯的玄焰至尊,宁天又有了当初的那种感觉,这说明玄焰至尊的那一掌,胜过当初的那位至尊。毕竟,玄焰至尊曾是通天四重境界,哪怕气血干枯,垂垂老矣,盛怒之下也能爆发出通天二重巅峰境界的战力。化形四重境界的宁天早已今非昔比,他的五层能量塔扛住了大部分的杀伤力,结合永恒金身,体内三道合一,想要杀他可不容易。玄焰至尊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震惊,自己这一掌几近全力,可轻松斩杀化形九重巅峰高手,怎会灭不了区区一个宁天?破土而出,宁天长啸惊云,一株株花草显化身外,吞吐着天地灵气。地焰谷高温炙热,大地崩裂,有岩浆从地下渗出,焚毁了不少植物。玄焰至尊脸色阴沉,两次出手都未能杀掉宁天,这让他颜面何存?不远处,二娃冒头,看着半空中的宁天,咂舌道:“这家伙真够凶残,连至尊都能抗衡,以后我得跟他讲道理,不能跟他硬拼,那是找虐。”宁天眼中锐气崩云,周身骨骼爆响,体内灵图合壁,催动九座能量塔,毛孔中喷射出光焰,宛如一尊凌天战神!宁天体内潜藏着庞大而惊人的灵能,源自南斗星君与驼背火夫,前者是通天九重,后者是半步至尊。宁天在炼化吸收两大高手的毕生修为后,并没有用于提升实力,而是储存在体内。他已经处于化形四重巅峰境界,这一境界很难再有提升,除非冲击化形五重境界,或是在体内构建第二座五层能量塔。宁天是打算升级能量塔,所以他在储备灵能。玄焰至尊杀心浓烈,看出宁天在蓄势疗伤,直接发起了第三轮攻击。一道道火柱拔地而起,汇聚了地焰谷的烈焰之力,围绕在玄焰至尊身外,形成了一种特殊的防御,禁锢一方天地。一掌拍出,通天彻地,熔炼山河万物,演化地火世界。玄焰至尊就好似一尊火神,右手化作巨大的火掌,铺天盖地封死了宁天的退路,掌心之中有赤色漩涡,能绞杀一切。宁天双眼如炬,万物于心结合九重天瞳,在分析这一掌的威力。“力量并没有增大,只是加大了地火焚灭之力。”宁天脑海中闪过一系列的信息,身外溪流环绕,一株株花草树藤扎根大地,彼此根茎相连,融为一体。“山河载物,分植化力。”宁天展开防御,以自身为媒介,贯通身外的花草树藤,根植大地,迎上了玄焰至尊的这一击!烈焰汇聚,火柱凝形,宛如天火倾泻,轰击在宁天身上,震得他肌肤欲裂,五脏如焚。那种力量恐怖之极,化形高手根本承受不起。宁天节节倒退,身外花草树藤几乎在同一时间炸裂,导致整个地焰谷山崩地裂,玄火堂的建筑物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暴退千丈,宁天硬生生化解了玄焰至尊的这一击,虽然有些狼狈,但却让宁天振奋无比。当初与追风剑尊一战,宁天以化形四重境界力压追风剑尊,拥有了媲美通天一重境界的战力。如今,宁天比以往强大了一些,可依旧是化形四重境界,面对通天二重境界与面对通天一重境界,那完全是两种体会。境界越高,每一重之间的差距越是惊人。玄焰至尊气血枯竭,可他毕竟拥有通天四重境界的心境,在力量的运用技巧上,绝不是通天二重境界的至尊可比。宁天能化解这一击,除了自身根基牢固外,大道至简与殖天诀的结合让他占据了优势。“今夜你必须死!”看着残破不堪的地焰谷,玄焰至尊气得暴跳如雷,双手快速拍击,每一掌都蕴含着山河破灭之力,借助天地之威来压制对手。宁天金身不朽,施展出草木皆兵,以分殖之术将敌人的掌力细化分流,引导至地下,以此来减轻自身承受的伤害。他就像是一块顽石,刀劈不烂,掌劈不碎,一次次被轰飞,一次次被震退,可玄焰至尊就是杀他不死。这一过程里,宁天消损惊人,却看清楚了自己与玄焰至尊的差距。纯以战斗力而言,宁天还略孙于通天二重境界,但综合对比,宁天虽然屈居下风,但却有了周旋的实力。搞清楚这一点后,宁天当机立断,通知二娃跑路,拖久了对他们不利。“想走,没门!”玄焰至尊怒啸,整个人烈焰燃烧,苍老的脸庞竟然出现了光阴倒流的痕迹,正在迅速变年轻。二娃见状,惊呼道:“快跑,这老东西发飙了,在燃烧精血,想要恢复巅峰战力。”虚空中,噼里啪啦的声音充斥着毁灭之光,让宁天勃然色变,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怎么办?找巨藤灵尊帮忙,逃回万植门?宁天脑海中闪过此念,耳边却传来二娃的声音。“从地下走,快点!”宁天略感意外,这小胖娃有办法逃掉?念头一闪而过,宁天下一刹那就出现在二娃身边。“拦住他的这一击,我来施展地遁之术。”二娃急得怒叫,吩咐宁天防御,他负责逃跑。宁天长啸,感受到玄焰至尊的攻击力比之前成倍增长,立马催动万物锁,使其放大旋转,笼罩在两人头上。二娃的双腿化作了根须,如蛛网密集,在地下构建奇异的阵法,身体极速下沉,双手抓住了宁天的双脚。“锁力……”宁天的声音被噼里啪啦的爆炸声淹没了!玄焰至尊这一击摧枯拉朽,可怕之极,强悍如宁天都承受不起,幸好万物锁被激活,锁住了玄焰至尊这一击超过五层的威力。轰隆隆的巨响震动山林,地面出现了一个恐怖掌印,深达千丈,泥土都冒着青烟,还有火花在飞溅。玄焰至尊悬空而立,周身怒焰环绕,苍老的面孔年轻了至少二十岁,正双眼喷火的凝视着脚下的掌印。宁天与二娃不见踪影,万物锁的气息也莫名消失,这怎么可能?两个化形境界的跳梁小丑,竟然在通天至尊面前跑了?不,这不可能!玄焰至尊怒极,一簇簇火焰遍布四野,封锁了方圆千里范围,展开了地毯式的搜寻。然而遍查之后,玄焰至尊露出了疑惑之色,那两个小兔崽子怎么突然就神秘消失?就算是土遁之术也不可能在他眼皮底下逃命,否则通天彻地之能,岂不是浪得虚名?可纵观四野,悄无声息,玄焰至尊找不到宁天与二娃的踪迹,这让他气得暴跳如雷。宁天逃了吗?逃脱了玄焰至尊的感应,但并没有逃离此地。二娃的地遁之术诡秘莫测,连宁天都感到不可思议。两人就躲在地下深处,如一截枯死的树根,没有任何生命波动,所以玄焰至尊未能感知到他俩的气息。宁天周身被树根包裹缠紧,完全动弹不得,但树根却屏蔽了他的生命气息。二娃也是这种情况,浑身缠绕着树根,裹得像个粽子。这种方式为什么能避开至尊的感应,宁天满心好奇。同时,宁天也意识到了一点疏漏,自己竟然忘了问二娃的本尊是什么植灵。半个时辰后,二娃带着宁天悄然离去,成功逃离。“你那地遁之术哪学的?”山林中,一棵大树在快速奔跑,宁天与二娃坐在树杈上。“那是我的天赋神技,你永远都学不会,就不要枉费心机。”二娃一脸得瑟,虽说战斗力他不如宁天,可说起逃命,宁天在他面前算个屁啊。“你那地遁之术能瞒过所有至尊?”“瞒不过灵尊,但能瞒过大多数的元修至尊与星修至尊。”宁天笑道:“看不出你还有保命绝招啊,玄火堂灵晶矿你洗劫了多少?”二娃得意道:“当然是全部…操…上当了。”纵身欲逃,一只手压住了二娃的肩膀。“来,把你那收纳袋打开我瞧瞧。”宁天笑得迷人极了。二娃急怒道:“混蛋,你别太过分…啊…还我!”“我靠,这么多灵晶!”宁天吓了一跳,这小胖娃将玄火堂整条灵晶矿都给洗劫一空,灵晶数量比晶库至少多了十倍。“还我,你这天杀的,我的灵晶…呜呜…”二娃叫得跟杀猪似的,收纳袋中的灵晶百分之九十五都被宁天给洗劫了。“混蛋,你太狠了,说好四六分,你还我……”二娃急得跟宁天拼命,结果被直接镇压。“人要知足,不逃太贪。没有我抵御玄焰至尊,你一块灵晶都抢不到。如今,你那收纳袋中都还有几万块灵晶,你哭啥?”“我上百万灵晶,如今就剩几万块了,你还是人吗?”“我是好人,你看不出来吗?看来眼睛有问题,来,我帮你瞧瞧。”“滚开,我眼睛好得很…啊…混蛋…呜呜…”砰砰砰…啪啪啪…“眼睛问题不大,还有哪里不舒服?”“我心里不舒服…呜呜…”“简单,敲打几下就好了。”一阵噼里啪啦……“现在感觉怎么样?”“……”午后,幽谷。宁天躺在草地上,心里在考虑下一步去哪。二娃哭丧着脸在一旁熬炼筋骨,心里把宁天祖上十八代都问候了好几遍。因为根基不牢,二娃被宁天逼着修炼六合固元法,此前被宁天洗劫的灵晶,就当作是学费。“缺德的混蛋,你早晚会被雷劈的!”二娃念念叨叨,体内灵气运转,在燃烧脂肪释放能量,一个个漩涡在凝聚,根基在变强。练了一上午,二娃因为境界不弱,效果甚佳,体内的第一座能量塔即将成型了。突然,一声爆响,强大的气浪从二娃体内汹涌而出,将整个幽谷的草木全部震碎。虚空中大量的灵气朝着二娃涌去,他全身肌肉震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肥。宁天躺在草地上,感受到冥冥中降下一股浓郁的气运与玄妙之力,远胜当日的狄焰军。两者都是修炼六合固元法,但二娃成功之后,反哺给宁天的力量远在狄焰军之上,这说明二娃的气运、根基都在狄焰军之上。宁天翻身而起,看着灵气缭绕的二娃,眼中闪过一次疑虑。这小胖娃底蕴惊人,身份特别,何以天目灵尊不严加管教?以灵尊的手段,要把这小子培育成才应该不难,为什么天目灵尊放任他自己成长?这里面难道有什么隐情?二娃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肌肉变得更加结实,虽然只凝聚成一座能量塔,但他还是感觉战斗力有大幅提高。“混蛋,敢抢我灵晶,看打。”实力暴涨之后,二娃最想做的就是把宁天暴打一顿。然而……噼里啪啦,山摇地晃,二娃一个狗吃屎,结束了战斗。“臭宁天,你这什么狗屁六合固元法,连你都打不过,老子不学了。”“不学啊,可以,交百万灵晶违约金……”二娃气得破口大骂。“混蛋,你怎么不去抢?”“我正在抢啊。”“呜呜…没天理啊…”宁天提着二娃的腿,笑道:“走吧,我们去洗劫下一个目标。”玄火堂被洗劫一事,外人并不知晓,虽然玄焰至尊气得抓狂,但事关玄火堂的颜面,他最终还是将此事压下。并且,宁天是万植门黑暗之花的徒弟,黑暗之花凶名昭著,已经有不少至尊死在她手上,玄火堂要说不怕,那是骗人的。宁天与二娃从山里出来,打听了一番,没听到玄火的消息,两人都感到意外。“看来那老家伙是顾及颜面,不好意思对外宣扬。以后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一路洗劫下去?”宁天摸着下巴,一脸沉思的道。二娃鄙视道:“你就梦吧。玄焰至尊好面子,所以把这事压下。换了其他至尊,还不早就闹翻天了。”“等我洗劫了足够多的资源,境界上去了,还怕他们闹?”宁天自负一笑,等他修炼到化形境界后期,估计寻常至尊根本奈何不了他。二娃心头不爽,臭宁天要是境界再度提升,自己岂不一辈子翻不了身了?想到这,二娃心头一紧,迫切有了提升实力的渴望。“前面那座大山气象不凡,是什么地方?”二娃瞟了一眼,鄙夷道:“连龙星山都不知道,还想洗劫天下,我看你还是回去养猪算了。”宁天左手一挥,二娃吓得直接蹦到十丈外。“你这个混蛋,又想打人。”“没有啊,我就扇扇蚊子,你跑那么远干嘛?”宁天一脸灿烂的微笑,气得二娃直磨牙。“说吧,那是什么地方?”“龙星山,星龙门,千山帝国唯一的一个二流星修门派。”宁天讶然道:“二流星修门派,这样说来星龙门有至尊了?”“有一位卧龙星君,据说是个老不死,你要不要去撩一撩?”“老东西有什么好撩的。星龙门资源怎么样,有没有值得下手的目标?”二娃道:“除了星宫与星修三大圣地外,星修门派的资源一般都比不上元修门派,因为星修主要依靠星辰之力修炼,对于灵晶、灵气的依赖性没有元修那么强。”“这样说来,下黑手得找元修门派才有保障?”“看情况,有些星修门派也不差。这龙星山的卧龙星君善于炼丹,他秘制的洗魂丹对星修高手来说,那可是难得的珍品,对星魂的提升作用很大。”宁天心里一动,娘亲不就是星修吗?卧龙星君的洗魂丹,会不会对她有所帮助?魏书雪也是星修,如今呆在植修秘境,估计提升实力也很难。“那卧龙星君是什么境界?”“通天五重。”宁天不悦道:“通天五重你还说个屁啊。”二娃反驳道:“那万一他不在呢?”宁天嘿笑道:“看不出你脑瓜子挺灵光的,自从跟了我,人都变聪明了。”二娃斜眼看着他,鄙视道:“就你那德行,我跟着你不变笨已经是祖上有德了,你…你干嘛…君子动手……”“我正在动手。”“草,说错了…君子动口…啊…”阵阵哀嚎,二娃又为他的嘴贱付出了代价。龙星山下,宁天与二娃在树林里商议行动计划。就二娃打探到的情况,卧龙星君不在龙星山,他响应星宫的号召,带着门下高手攻打万植门去了。宁天本意是直接杀上去,反正是万植门的敌人,用不着客气。二娃却将他拦下。“龙星山有七重阵法防御,你根本杀不上去。只能设法潜入进去,还不能打草惊蛇。”宁天挑眉道:“你害怕?”二娃哼道:“你懂个屁,星修至尊大多精通阵法,善于空间挪移。你这样直接杀上去,还没有进入星龙门的丹库,卧龙星君便已经跨越时空回到了这里。到时候,哼哼……”宁天皱眉,若非二娃提醒,他还真的忽略了这个细节。“好吧,潜进去,希望卧龙星君有留下洗魂丹。”龙星山草木繁盛,宁天运转殖天诀,以控灵之术沟通山中草木,读取它们的记忆,从而知晓了星龙门七重阵法的进出方法。这是植道运用的小技巧,山林之中的草木皆是宁天的眼睛。二娃施展土遁之术,宁天运用植道技能,两人各展神通,双双潜入了星龙门。越过七重防御阵,宁天来到了星龙门重地——丹楼,这是卧龙星君炼丹之地,丹室与丹库就位于丹楼后的山腹内。入口有禁制,但在九重天瞳与天目灵眼面前,简直形同虚设。丹室与丹库彼此相连,有星修弟子守护。宁天制住那名星修弟子,带着二娃进入了丹室。地面铭刻着星图阵纹,一口丹鼎置于地火之上,那就是卧龙星君的炼丹之器。二娃贼眼四顾,鼻子皱起,似在分辨丹药的价值。宁天凝视着那个星修弟子,问道:“洗魂丹放在哪?”“你们敢来星龙门洗劫,星君一定不会放过你们,你要是识相的话就快放了我…啊…”宁天一脚下去,那星修弟子的脚掌直接粉碎性骨折。“我再问一次,洗魂丹…在哪里…”星修弟子惨叫嘶鸣,眼中流露出了紧张与恐惧,脑海中下意识闪过洗魂丹三个字,顿时浮现出一些画面与记忆。宁天的心眼捕捉到了这一切,一掌将他拍昏,随后在丹室的一处暗格中,找到了一瓶洗魂丹,可惜仅有两粒。二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直接冲向后面的丹库,一掌就轰开了库门。这是星龙门存放资源的重地,除了一些价值极高的丹药外,也有不少灵晶、灵石。丹库的面积是丹室的十倍,内部光芒耀眼,四壁之上镶嵌着一枚枚灵晶与宝石。在丹库正中位置,一个由灵晶堆积而成的祭坛引起了宁天的警惕。祭坛之上有一口透明的晶棺,由整块的灵晶掏空而成,堪称奢华至极。这口晶棺散发出浓郁的灵气,棺身之上铭刻着玄奥的灵纹,散发出诡秘的气息。二娃双眼贼亮,直接朝着晶棺冲去,却被宁天一把抓住小辫子。“不要乱来,这棺材有古怪。”二娃双眼火热,振奋道:“那是秘境挖出来的东西,我能感应到它那古老的气息。”“秘境?”宁天释然,元星大陆的秘境可不在少数,具体有多少,谁也说不清。祭坛闪闪发光,灵气浓郁,晶棺放置其上,吞吐着氤氲之气。宁天拉着二娃腾空而起,居高临下打量着晶棺,透明的棺盖下竟躺着一具腐烂的尸体。那是一具人首、虎身、蛇尾的怪物,尾巴与身躯腐烂严重,头部还算完整,仅眉心处有一个黑洞,望之如深渊,内有黑气流转,在吞噬光明。仅从人头来看,那是一个成年男子,双眼大张,还残留着惊恐的眼神。宁天从未见过这种怪物,人头、虎身、蛇尾,感觉就像是个杂交体。二娃瞪着尸体眉心处的黑洞,火热的双眼流露出惊悚之色,感觉灵魂都差点被吸入那个黑洞里去。这还是隔着棺盖远远凝视,若掀开棺盖,岂不直接把人的灵魂都给吸走了?“怎么,你认得?”宁天觉察到了二娃的异样,扭头凝视着他的眼睛。二娃脸色惨白,一副见鬼的神情,身体正颤抖不已。这种反应让宁天吃惊,天不怕地不怕的二娃,怎会被一具尸体吓成这个样子?难道二娃知道这尸体的来历?或是知晓它的死因?“你怎了?”宁天低喝,让惊惧中的二娃猛然惊醒。“三异族,死了,不可能……”二娃大叫,神情恐慌无比,一脸的难以置信。宁天手上用力,握紧二娃的小手,让他不至于转身逃离。“三异族?你认得这怪物?”二娃想跑,但被宁天死死拉住,在宁天的感染,不安的情绪有所平复。“这是可怕的三异族,首尾身躯各不相同,拥有三合之力,恐怖而诡异。”二娃心有余悸,这让宁天越发好奇。“你见过三异族的怪物?”二娃迟疑了一下,点头道:“以前见过一次。”宁天惊讶道:“在哪?”“异荒山!”二娃说到这三个字时,眼中明显流露出惧色,身体都颤抖了起来。“异荒山?什么地方?”宁天成为植修才一年,对元星大陆了解不深。二娃白了他一眼,鄙视道:“那是元星大陆十大绝地之一,真不知道你在万植门都学了些什么狗屁,连这都不知。”宁天讶然,又是十大绝地,怎么什么事情都跟这十大绝地有关系?“不就是十大绝地吗,看把你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面对二娃的鄙视,宁天直接对怂回去。“你知道个屁,异荒山可是十大绝地中排名第二,凶名昭著,曾埋葬过不少至尊。”二娃情绪激动,最恨别人看他不起。“第二?有点意思。那十大绝地中,排第一的是哪?”二娃哼道:“白痴,连这个都不知道,元星大陆上凶名昭著,最为可怕的是黑玄山,排名十大绝地之首。”黑玄山!宁天大感意外,他的植源就出自黑玄山,当初他以凡人之躯误闯黑玄山,未能死在那里,看来真是侥幸。黑玄山位列十大绝地之一,这事宁天倒是知情,可他并不知道,黑玄山竟位列十大绝地之首。“黑木葬地也是十大绝地之一,排名第几?”“第十。”二娃盯着晶棺中的三异族尸体,目光偷偷扫过那眉心处的黑洞,对那心有余悸。宁天皱眉,黑木葬地是昔年木天的葬地,埋葬着植修天国的传承,古老而久远,竟然只排名第十,这是不是弄错了?这事宁天没有多问,感觉一个排名争来争去也没有意思,还是先弄清楚眼前的事情。“你说三异族死了,还觉得不可能,那是什么原因?”宁天看着晶棺中的尸体,对三异族充满了好奇。二娃略显犹豫,似乎在忌惮什么,不想多提此事。“怕啥,一具尸体而已,有什么不能说的?”宁天一副若无其事的口吻,故意刺激小胖墩。“你懂个屁,异荒山有很多禁忌,这三异族就是其中之一。”宁天不屑道:“胆小鬼……”二娃就像是受了刺激,怒道:“你骂谁胆小鬼?”“连具尸体都害怕,不是胆小鬼是什么?”宁天用上了激将法,气得二娃又吼又叫。“混蛋,我不是胆小鬼……”“不是胆小鬼,那就说啊,你怕毛啊。”二娃双唇半张,咬牙道:“说就说,当心吓死你。”在宁天的刺激下,二娃终于说起了三异族的来历。那是异荒山的异族之一,头、尾、身躯三部分各不相同,因此被元星大陆高手称之为三异族。“……这一族很恐怖,人头为王,兽头为狂,草头为毒……”宁天疑惑,问道:“人头为王什么意思?”二娃道:“三异族只是一个统称,根据身体结构的不同分为多类,但一般以头部为划分依据。这具尸体是人头、虎身、蛇尾,说明它拥有人类的高智慧,拥有猛虎的强迫身躯,以及蛇尾的灵动诡异。这是三异族中的王族,人头是辨识它身份的主要依据。”宁天质疑道:“除了人头三异族,还有兽头三异族?”“当然!兽头代表着狂暴,属于力量型,智慧偏弱,易怒易冲动。”“那草头为毒又是什么意思?”二娃道:“草指的是植物,有少部分三异族人脑袋由花草树藤所构成,这一类三异族大多蕴含着剧毒,拥有诡秘之力,能操控各种植物,拥有类似于植修的能力。”宁天听得津津有味,感觉这三异族太有趣了。“这应该不是元星大陆的本土物种吧?”“三异族是异荒山所特有的一种恐怖存在,应该是天外生物,只在异荒山的秘境中出没,拥有极强的占有欲和排外性。当年有很多至尊死在异荒山,其中八层以上都是死在三异族王者手里。”“就是人头三异族的手里?”二娃眼中闪有一丝忧虑,低声道:“三异族中的王族,占比不到百分之一,外号弑神者,乃至尊的克星。这一族有不死之身,当年我曾亲眼目睹,七位至尊联手围杀一位王族,杀得它遍地鳞伤可就是杀不死,最终七大至尊全数战死,而那位王者却依旧活着。”宁天震惊,七大至尊联手都杀不了一头三异族王者,还遭反杀?“是不是没有伤到对方的要害?”二娃表情惊惧,似乎在回忆当年的那件事情。“胸腔打穿,心脏打爆,头颅都砍下来了,可它依旧不死。斩断四肢,辟开身躯,它很快就能重聚……那一战,杀得七大至尊绝望悲鸣,他们可全都是通天九重巅峰境界……”宁天变色,巅峰至尊都奈何不了三异族王者,难道它们真有不死之身?看着晶棺之中的尸体,宁天留意到了眉心处的那个黑洞,那儿吞噬光明,内有恐怖漩涡摄人心魂,连宁天都感到惊惧。“就你所知,没人杀得了三异族的王者?”二娃道:“从我有记忆一来,还从未听闻有谁杀死过三异族的王者。倒是有几头三异族的狂者被杀。”“狂者?兽头三异族?”二娃点头,扭头看着丹库,提出了一个疑问。“为什么卧龙星君的丹库之中,会有一具三异族王者的尸体?”宁天沉吟道:“就你所言,卧龙星君不过是通天五重境界,不可能杀得了三异族王者。那么这晶棺中的尸体必然不是被他所杀,有可能是别人杀掉之后,储存在此。”二娃看着晶棺,看着那座祭坛,心有余悸的道:“我听爷爷说过,祭祀充满了神秘,却也蕴含着不洁,会沾染因果,诅咒加身。这座祭坛由灵晶堆积而成,晶棺更是整块灵晶雕琢而成,如此奢华绝不是卧龙星君能够承受得起……”宁天颔首道:“所以,这其中必然有玄机!只是星龙门不过是二流星修门派,卧龙星君也就通天五重境界,不可能接触到太厉害的大人物,谁会把三异族王者的尸体放在这里?”二娃看着丹库外的丹室,皱眉道:“只派了一个弟子守护,这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祭坛与晶棺的秘密,那个弟子多半是卧龙星君信任之人。”两人在猜测尸体的来源,可惜茫无头绪,手头掌握的信息不足以判定这具尸体来自哪里。“你说三异族只在秘境中出没,且排外性极强,要在什么情况下,才能杀掉一头三异族王者,并把它的尸体带出去?”宁天想到了一个关键细节,当初七大至尊联手都杀不了三异族王者,更别说想将尸体带走。二娃看着晶棺中的尸体,心里一直就有一个猜测,但他不敢提,怕触碰到禁忌。宁天在观察二娃的反应,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二娃白了宁天一眼,迟疑道:“它或许不是死在人类手里。”宁天一愣,瞬间想到了很多事情。“那你觉得这三异族的王者死在什么生灵的手里?”二娃犹豫道:“异荒山很可怕,有和三异族齐名的存在,或许是自相残杀所造成。但是很奇怪,就算是异荒山中造成的死伤,它的尸体也不可能被弄出山外。”宁天赞同二娃的看法,异荒山乃是十大绝地中排名第二,凶险诡异,没有人敢轻易入内。那儿秘境众多,超然世外,平日里就算发生什么,元星大陆也很难察觉。对于元星大陆的三修门派而言,那些秘境就好似微观世界,除非主动去调查,否则很少有人能知晓秘境中发生的一切。“我们换种思路,这祭坛与晶棺设置在这里,究竟有何目的?卧龙星君善于炼丹,难不成医术高明,是有人想让他帮忙研究这具尸体?”二娃迟疑道:“这事要是被三异族发觉,星龙门会满门灭绝,谁都救不了他们。另外……”“另外什么?”二娃指着尸体头部,道:“眉心处的黑洞多半就是致命之伤,那儿蕴含着吞噬魂魄的恐怖之力,隔着晶棺都让我心神惶恐,卧龙星君就算是通天五重境界的星修,星魂之力强大,也不一定能承受得起。”“并且,研究尸体为什么要设置祭坛,你精通魂道,不觉得这其中有古怪吗?”面对二娃的疑问,宁天其实也有很多猜测,涉及到魂道的许多秘密。作为古树祭灵的传承者,宁天对于祭坛不是很熟悉,但是魂道之术有这方面的记载。祭坛是用来祭祀神灵,祈求庇佑之地,而祭祀是实施这一行为的过程,需要祭品、仪式、咒语等多方配合,方能产生神奇的效应。卧龙星君的丹库之中设置一座这样的祭坛,配上一口奢华的晶棺,这不是要研究三异族王者的尸体,而是在试图复活它!这是宁天的一种大胆猜测,但他无法判定是否准确。此外,祭坛之上也没有看到祭品,这让宁天越发不敢肯定。说到底,宁天在魂道上的造诣,还只是半瓶水的水准。“卧龙星君除了擅长炼丹之外,可精通魂道祭祀?”二娃道:“星修主修星魂,与魂道有一定的交集,不过略有区别。星魂至阳,而魂道则阴阳兼具。”“也就是说,卧龙星君有可能精通魂道祭祀,也可能只是略知一二,属于普通水平?”“确实如此。”宁天看着祭坛,心里在思索一个问题。植修的祭灵全都是植灵,星修的祭师全都是人类,其祭祀的方式方法必然存在差异。宁天是植修,他所涉及到了魂道肯定与星修涉及到的魂道有所区别,因此眼前这座祭坛在他看来是缺少祭品,可在星修高手看来呢?仔细观察,宁天很快发现了端倪。首先,祭坛由灵晶堆积而成,祭坛四周还分布着许多灵晶,看上很有规律,像是在为祭坛提供灵气。其次,那三异族王者的尸体也有古怪,宁天在透视之眼的协助下,看到它口中有残余的丹药还未完全化掉,腹部之中流淌着一股奇异的药力。凭此两点,陆宇推测,卧龙星君很可能是想尝试着复活这具尸体。至于能否成功,目前不得而知,但既然卧龙星君做出了尝试,说明事先肯定经过精心算计,将很多因素都考虑进去。宁天将这些想法告诉了二娃,获得了二娃的认许。眼下,两人已经大致明白了卧龙星君的目的,那接下来该如何处理眼前的这一切?二娃的想法很简单。“三异族不要招惹,我们就当不曾来过,毫不知情。”宁天也曾有过这种考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只是来洗劫资源,没必要招惹麻烦。但是,当宁天看着三异族王者眉心处的黑洞时,长久的凝望引起了体内植源的苏醒。九命仙兰变得异常活跃,透过宁天的双眼看到了眼前的一切,竟对那黑洞有着强烈的反应。那一刻,九命仙兰引导宁天体内灵力运转,以殖天诀为根本,灵道为辅助,融入魂道之法,加持宁天的万物于心与九重天瞳,让他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眼前的黑洞在无限放大,宁天的意识就仿佛钻入了黑洞内部,看到了一个无底深渊,许多旋转的符文构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在吞噬一切。那漩涡之内有数不尽的符文在凝聚,交织融合,化作不朽的神纹,每一条都蕴含着恐怖神威,让人灵魂恐惧。这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就像是一个母巢,在吞噬诸天光芒,孕育内部的神纹,演化无上奥妙,结成了一枚印记。九命仙兰在宁天丹田之中摇曳,四片叶子喷发出混沌之光,其中第一片叶子、第二片叶子、第三片叶子先后亮起,对应的万物心印、永生火印、时光古印都绽放出光芒,与那黑色漩涡之间产生了感应。那一刻,漩涡之心的神秘印记投影在宁天的脑海里,化作一道光漆黑如墨,染黑了整个天地。宁天心神一震,脑海中出现了视线角度的转化,就像是突然切入了三异族王者的视线,看到了一束漆黑的光芒朝着自己眉心射来,快若闪电,根本来不及躲避。那道光蕴含着无边恐怖的神威,在不停放大,放慢,最终击中宁天的眉心,让他神魂崩溃,刹那间掉进死地之地。在那恐怖的黑光背后,有一道模糊的身影,宁天努力的尝试想要看清,却始终未能如愿。这是三异族王者死前的最后所见,视线的切换让宁天身临其境,差点以为自己已经死去。“想什么,你说话啊。”二娃的声音唤回了宁天的心神,他陡然惊醒,直觉背心一片冰冷,有种死而复生的庆幸。刚才那视线切换,感觉是如此真实,如此令人恐惧。那个杀掉三异族王者的凶手,拥有超级可怕的实力,一击必杀,强得让不死之身的三异族王者都没有丝毫反抗余地。这是怎样的存在,源于异荒山吗?宁天觉得全身发冷,若是自己遇上这样敌人,岂不毫无争扎的机会?作为太玄的传承者,宁天可是一个自傲之人,如今却对杀掉三异族王者的凶手有了一丝惊惧,这绝非什么好事。“既然遇上,必有原因。不能袖手不管。”二娃冷笑道:“怎么管?毁掉此地,从此与三异族结下仇怨,不惜代价阻止这一切?”宁天皱眉,体内的九命仙兰变得越来越活跃,释放出一股强烈的信息,针对的不是三异族王者的尸体,而是眉心黑洞内那枚神秘的印记。“毁掉此地,不一定会与三异族结怨,因为这尸体绝不会是三异族送来此地。”宁天在意的不是那尸体,但有些事他也不能对二娃提及。“你怎么肯定这尸体不是三异族送来的?万一就是三异族送来,想设法复活它,被你破坏了,岂不要天涯海角追杀你?再者说了,就算不是三异族送来的,那个能把尸体运出异荒山的高手你也惹不起。”“因此,不管是谁送来这具尸体,这背后牵扯到的存在,都能轻而易举置你于死地!”二娃的话虽然不中听,但却不无道理。这件事情过于诡异,三异族王者外号弑神者,乃至尊克星,强大得连二娃都闻言变色,那绝对是灵尊都无比忌惮的存在,元星大陆上的三修强者可能谁也招惹不起。就宁天所知,元星大陆上虽然至尊最强,可很多秘境绝地之中潜藏着超越至尊之上的存在。比如黑木葬地,比如荒城秘境,宁天就曾见过那种存在。但是,为什么会选择卧龙星君,选择星龙门?这事令人费解,眼下猜不出原因。“我们不一定要毁掉此地,那可能会引起卧龙星君的察觉。”二娃哼道:“知道危险,你还要蛮干。”宁天纠正道:“不是蛮干,是三思而后行。我打算开棺……”“你疯了,万一……”“放心,它现在还只是一具尸体,我要做的只是查清楚它的死因。”松开二娃的手,宁天缓缓落下,近距离凝视着棺内的尸体。二娃后退,眼神惊异的看着宁天,他其实也很好奇,但却心有余悸,对三异族王者有着莫名的恐惧。宁天运转殖天诀,九命仙兰自丹田飞出,落在晶棺之上,通体弥漫着混沌之光。二娃双眼微眯,感知到了植源的气息,惊呼道:“你这植源……”九命仙兰扎根晶棺之上,根须在快速渗透,竟然钻入了棺材之内,朝着三异族王者的眉心黑洞内延伸。那个黑洞恐怖无比,但九命仙兰却丝毫不惧,根须探入黑洞,二娃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一切。宁天有所感应,他能看到九命仙兰扎根在黑色漩涡之中,根须缠住那神秘印记,欲将它夺取。黑洞之中蕴含着诡秘之力,能腐朽天地,破灭万灵,让九命仙兰都颇感吃力。晶棺表现浮现出玄奥的灵纹,大量灵气被九命仙兰摄取,它的本体闪闪发光,竟然长高了一寸。三异族王者眉心处的黑洞在缓缓缩小,内部的神秘印记被九命仙兰的根须强行卷走,导致黑洞破灭,内部漩涡崩碎,释放出恐怖的毁灭之力。晶棺震动,大地轰鸣,整个丹库摇摇欲坠,祭坛出现了裂痕。地面,灵纹闪亮,骤然腾起,一道虚影在快速凝聚。“不好,卧龙星君留下了一道精神印记,绝不能让他看到我们的样子,否则他会知道我们的身份。”二娃大家,又急又气。宁天道:“你去洗劫灵晶,我来对付卧龙星君的这道精神印记。”收回九命仙兰,宁天运转魂道,身外灵魂之门显化,一道道闪电缠绕在那凝聚的虚影之上,以精神攻击直接将其撕碎。二娃见状,脸色铁青,骂道:“蠢货,你灭了卧龙星君留下的精神印记,他立马就能感知到这里发生了意外,稍后就会杀回!”“那还等什么,走啊。”这儿灵晶不多,祭坛与晶棺虽然是好东西,但一看就是不祥之物,宁天可不想沾染这些。下一刻,宁天与二娃冲出丹库,两人各展神通,一个施展土遁之术,一个运用植道之法,避开星修弟子的耳目,迅速冲下山去。刚到山脚,就听一声怒啸震动山林,一股恐怖的气息迅速蔓延,笼罩着龙星山方圆千里之内。一个星光笼罩的身影破空而至,在半空扫视地面,搜寻宁天与二娃的踪迹。“快走。”二娃拉着宁天施展出土遁之术,在卧龙星君的眼皮底下悄然消失。“给我滚出来!”愤怒的声音回荡在山林里,卧龙星君怒极狂啸,右手一掌拍出,成片的草木被摧毁,一道道闪电在地下穿行,有几道轰击在二娃身上,震得他重伤吐血。“想走,没门!”卧龙星君觉察到了鲜血的气息,瞬间捕捉到了二娃的方位,右手一掌拍出,前方大地崩裂,恐怖的星光化作一只巨手探入地下,朝着宁天与二娃抓去!“不好,快跑!”感知到行踪暴露,二娃与宁天极速分开,一个施展土行之术,一个施展木系瞬移之法。然而卧龙星君这一掌运用了通天境界的手段,可谓手眼通天,整个天地都在缩小。宁天与二娃虽然速度惊人,但感觉时空在极速内陷,他们根本就逃不掉。二娃急得大叫,宁天眼中闪过一丝阴霾。通天五重境界根本无法硬拼,为今之计只能催动体内纸符上的空间传送阵图,先逃回万植门再说。“二娃,过来!”宁天当机立断,转身朝着二娃冲去,欲拉着他一起离开。此刻,卧龙星君的大手已经探入地下,五指似擎天柱,正急速合拢,将宁天、二娃困在掌中。一旦五指收紧,宁天与二娃便在劫难逃。大手速度超乎想象的快,宁天还未冲到二娃身边,五指便开始收拢,毁灭之力腐朽尘土,如漩涡般将宁天与二娃笼罩。二娃奋力挣扎却摆脱不了,危险关头竟取出收纳袋,欲钻进去躲藏。宁天祭出画卷,他不想丢下二娃不管,必须得带他一起离开。半空,卧龙星君杀气滔天,恨不得把两个小鬼碎尸万段。然而就在此刻,一道青色的剑气划破苍穹,由远而近快得让人无法置信。这道剑气如惊天长虹,刚一出现,整片苍穹都在震动,细碎的剑吟引得天地共振,雷鸣般的剑啸震耳欲聋。卧龙星君陡然变色,口中怒吼咆哮,左手一掌拍出,眼前的虚空直接腐朽坍塌,出现了一个大窟窿。青光一闪,剑气如虹,劈开了卧龙星君这一掌,在他急怒焦躁的嘶吼声中,直接将他劈成两半,而后剑气迸发,震碎了他的尸骨。剑气余威崩碎山河,将地下的宁天与二娃震出。两人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卧龙星君破灭重现,化作一道星光直奔远处。虚空中,剑气再现,青色耀眼,如穿越穿时光的爱恋,二次将卧龙星君劈碎。宁天回头,只见一道瘦高的身影如闪电般从眼前掠过,那张苍老的面孔让宁天忍不住发出了惊呼。“高见远……”来人竟然是万植门高手,这太让人意外了。卧龙星君遭到了毁灭性的伤害,他显然知道来人是谁,拖着重伤之躯极速逃离,根本顾不上星龙门与宁天、二娃了。“我们得救了?”二娃一脸惊奇,感觉这也太巧合了。宁天看着高见远与卧龙星君远去的背影,笑道:“我们看来运气不错……”二娃瞟了一眼山上的龙星门,问道:“要不要杀回去?”现在卧龙星君自顾不暇,正是消灭龙星门的好机会。“算了,星修也并非都是坏人,还牵扯到三异族,我们还是尽早离去为妙。”提到三异族,二娃顿时变色,拉着宁天匆匆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千山帝国的三个二流门派都被宁天与二娃光顾了一次,接下来去哪,宁天正在与二娃商议。“有至尊的地方都不安全,洗劫二流门派迟早会遇上危险。”二娃心有余悸,之前要不是恰好万植门的高见远出现,他估计和宁天这次准得玩完。宁天坐在树上,看着天上的邪月与星阳,想着星修与元修正在攻打植修,心里就不爽。以他目前的实力,至尊之战还帮不上什么忙,而洗劫二流门派似乎作用也不大。他该做点什么呢?报仇,苏芸有寒鈺至尊护着,他暂时下不了手。修炼,如今手上有了资源,但也不是三五天就能突飞猛进的。“我们去寒星潭!”思来想去,宁天觉得先去寻找冰魂,设法化解娘亲的痛苦。“你脑子没病吧,寒星潭,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二娃瞪着宁天,这混蛋是不想活了吗,竟敢去寒星潭。“怎么,你不敢去啊?”宁天挑衅的看着二娃,那轻蔑的眼神让二娃气得抓狂。“我不敢去?笑话!我是怕你死在半路上,为你着想。”“放心,你死了我都不会死,带路吧。”烈日下,一株三丈高的大树在山林中奔跑。宁天与二娃坐在树杈上,聊起了寒星潭。“此去有多远?”宁天问道。“这种速度的话,三至五天能到。”大树日行万里,三至五天,那岂不是几万里外?“中途需要绕道避开一些二流门派,另外还要途径五君山……”宁天好奇道:“五君山,什么地方?”二娃鄙夷道:“蠢蛋,五君山也是元星大陆十大绝地之一,且排名第五位!”宁天哦了一声,问道:“五君山何以位列十大绝地第五位?”“相传五君山有五大绝世传承,埋葬着五位大人物,曾有不少至尊前去寻找机缘,结果大多死在那。那是星修天骄与元修天骄最爱去的地方,听说有人曾获得机缘,一飞冲天。”宁天好奇道:“你去过吗?”二娃哼道:“当然去过,那地方…哼…不告诉你。”“看来是吃了亏,不要意思说啊。”“你懂个毛,那地方藏有大恐怖,我猜测葬在那里的大人物可能还活着……”宁天一听顿时来了兴趣,问道:“说说,还有几个活着?”二娃道:“我估计……臭混蛋,你这是什么眼神,怀疑我吗”宁天惊讶道:“我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你那表情傻子都看得出,你当我眼瞎吗?”二娃怒吼,这混蛋太可恶了。“好了,我下次记得表现不那么明显就是了,你继续说。”“说个屁,老子不说了。”在星宫与元府下达总攻命令的第三天,一个惊人的消息传遍了元星大陆。怒江源头,一江门昔年获得的那枚鱼鳞,竟然被万植门的至尊找到了。据说这是一件神器,上面记载了开启血元灵链快速提升的方法。这事轰动天下,真假难辨,但却引起了元府与各大元修门派的高度重视。万植门当日宣告天下,若元修退兵,将公开鱼鳞上的开启之法,否则就毁了鱼鳞,大家谁也别想得到。星宫高手第一时间站出来反对,并揭露这是万植门的阴谋,那鱼鳞不可能在植修手上。万植门副门主岳如山道:“说若不信,可来我万植门亲眼查看,只要退兵,签订和平共处协议,我们就把鱼鳞上的方法告诉大家。”星宫天斗星君道:“大家不要上当,这是万植门的缓兵之计,他们想借此挑拨离间,分化我们的合作关系。”元修各派将信将疑,他们和星修联手,实际上彼此都不信任,只是有着共同利益。如今,开启血元灵链的钥匙落在了万植门手里,这让元修各派有所顾虑,联手围攻之事顿时出现了松懈。宁天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松了口气,至少从目前来看,这个缓兵之计还是起到了一定效果。至于能拖延多久,那就要看元修的态度。“再过半日就到五君山了。”二娃的声音拉回了宁天的思绪,两人在途径一座小镇时,宁天听到了一个消息。近日,有不少元修高手汇聚在五君山外,据说山中异象纷呈,有造化现世,吸引了许多人。“走,我们也去看看。”原本,宁天是打扰绕道避开五君山,直奔寒星潭。哪想五君山竟然有造化出现,他当然得去瞧瞧。二娃双眼发亮,叫嚷道:“五君山的造化是我的,等我得到造化,第一个把你镇压……”啪,一个响亮的耳光,二娃被扇飞出去。“臭宁天,我一定要把你镇压在茅坑之下……”“真是皮厚不怕打,手都给我打痛了。”二娃气得哇哇大叫,太欺负人了。五君山位于五河交汇之地,乃是世间罕见的五龙夺珠地形,有着古老而可怕的传承,乃是十大绝地之一。宁天与二娃坐在树上,于百里之外就看到五君山上空霞光万丈,出现了一座五层宝塔。那是异象所化,虽然是虚影,但却震慑人心。“快快快,五君山的祥云宝塔出现,预示着有大造化。”二娃振奋极了。宁天质疑道:“真的假的?这么明显会不会是骗人的,那可是绝地,你别忘了。”宁天虽然不曾来过五君山,但却对绝地秘境很熟悉,但凡有异象显化,必然伴随着凶险。“你懂什么,那五层宝塔色彩艳丽,光芒万丈,代表着造化。若是色彩阴暗,煞气外露则代表着凶险。当年我入五君山,就恰好遇上一座煞气惊人的五层宝塔,那次至尊都死了好几位。”宁天惊讶道:“之前你怎么没有说过这事?”“之前你都不来,干嘛要说啊。”二娃理直气壮,见宁天脸色不善,立马窜至树顶。“又想下黑手,门都没有。”宁天笑道:“跟着我,你果然变聪明了。”二娃轻哼,注意力放在前方,大树很快就来到五君山下。虚空中残留着一些气息,二娃嗅了嗅,惊疑道:“除了元修与星修,竟然还要植修,而且是兽植……”宁天捕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平静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恨意。霍然起身,宁天望着眼前巍峨惊人的五君山,怒笑道:“苏芸,你这个贱人,今天我要你血债血偿!”宁天怎么也不曾想到,苏芸竟然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五君山由五座巍峨的山峰组成,每一座山峰都各具特色,高入云端,终年被云雾笼罩。这是元星大陆十大绝地之一,没有人知道五君山是何时出现,来自哪?五君山有秘境存在,而且还不少,相传这儿埋葬着五位大人物,与星修、元修、植修有关。近日,五君山异象纷呈,吸引了不少各派天骄。苏芸能来到这,主要与元修第一天骄云苍野有关系。自从云苍野得到五行神环,元修各派便想方设法与他拉关系,派出各路美女,为他挑选道侣。苏芸是玉寒玄体,虽然算不上绝代风华,却也是倾城之貌。云苍野曾见过苏芸,对她有印象。这一次苏芸就是应云苍野之约,前来五君山一试机缘。像云苍野这种人物,天资过人,聪慧绝伦,选择道侣要求极高,但凡能被他看得上眼之人,他都会认真观察。这一次五君山聚会,光是被云苍野邀请而来的美貌女子就有七位,苏芸不过是其中之一,综合排名并不高。有些貌美女子出自元修四大圣地,无论品貌、修为都在苏芸之上,只是苏芸的玉寒玄体比较特殊罢了。宁天打量着五君山,一山居中,四山环绕,暗合五行方位,但却给他一种奇怪的印象。中间的山峰最矮,东面的山峰最高。“二娃,当年你去的是哪一峰?”“中间那座,这次也去那。”“为什么?”“因为五峰之中,只有中间那座山峰适合我们啊。”宁天质疑道:“其余四座山峰为什么不适合?”“笨蛋,这五君山的东西两峰蕴含着元修造化,南北两峰蕴含着星修造化,唯有中间那座山峰对应植修。”宁天运转殖天诀,附近的花草树藤受到了他的侵袭,各种信息迅速涌入他脑海,浮现出许多画面。这其中除了苏芸外,还有元府第一天骄云苍野,星宫第一奇才北华天云,以及个别眼熟之人。宁天粗略算了下,至少有超过两百位各派天骄进入了五君山。“我要是将这些星修与元修灭掉,各派会不会气疯了?”宁天想到了巨藤灵尊的话,要杀就杀各派最强天骄,活活气死那些敌人。“愣着干嘛,快走啊,晚了就被别人抢先了。”二娃电射而出,如一缕青烟,直奔五君山。宁天并不急,从他掌握的信息,异象出现于三日前,云苍野、苏芸、北华天云等人都是两日前就进入了五君山,现在急这一时半会也于事无补。五君山乃是绝地,隐藏着许多秘境,稍不留意就会忽略。宁天初临此地,不熟悉五君山的环境,贸然入内凶险莫测,但他却有自己的优势。作为植修,宁天能沟通山中的花草树藤,以‘万灵之心’共建‘记忆分享’体系,从山中的草木身上,获悉了此山的很多秘密。比如某一处,某一日,有某人经过此地,他所走过的线路有没有遭遇危机,这些都能从附近的花草树藤身上截取。若是某处有陷阱,有危险,宁天都能提前获悉,从而规避。这种方法准确率极高,只是需要消耗大量的精力,普通的植修难以长时间维持。宁天脚下青藤起伏,如一条巨蛇,驮着宁天在山间快速穿梭。林中,潜伏着一些危险的波动,在排斥宁天的感知探测。“不愧是绝地,与秘境还是有所区别的。”宁天的万物于心在这受到了莫名的压制,好在九重天瞳暂时还不受影响。二娃已经不见踪影,宁天沿着二娃前进的线路,从南峰与西峰之间穿行进入。之前二娃说过,东西两峰蕴含着元修造化,南北两峰蕴含着星修造化。宁天从西南两峰之间的山谷穿行,一路上捕捉到了多股陌生人的气息残留。“是先去中峰瞧瞧,还是先猎杀各派天骄呢?”宁天望着巍峨不见顶的五君山,最终决定先去中峰瞧瞧,万一有造化呢?拿定主意,宁天加速前行,突然脚下的青藤瞬间破碎。宁天心神大震,身体瞬移百丈,避开了正前方,眼中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山林中,毫无征兆的出现了一缕刀光,若不是宁天闪避得快,他也会如同那株青藤,被瞬间抹杀。这缕刀光薄如蝉翼,透明无色,在虚空中缓缓摆动,若不靠近根本觉察不到。本来,宁天的万物于心应该可以检测到刀光的存在,但因为在这受到了干扰,仅凭九重天瞳难免遗漏。宁天运转殖天诀,从附近的花草树藤身上了解情况,发现这缕光刀是刚刚才出现的。之前二娃从这经过时,此处还没有这缕刀光,它到底从哪冒出来的?沉思中,宁天观察着那缕光刀的变化,它就像是一条细线,又如一缕薄纱,轻若无物,令人难防。突然,刀光扭曲,虚空裂开,下一刻就诡秘消失了。宁天瞪大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若非他一直看着,根本无法觉察到那缕刀光的离开。“绝地果然可怕!”宁天收起轻视之心,变得格外谨慎,不惜消耗精力,施展出控灵术,沟通山中草木,展开地毯式搜索,小心前行。这样,安全性大幅提高,可速度却慢了不少。途中,宁天看到了两具尸体,死亡时间在一天以上。一个五脏尽碎,一个四肢尽断,都不像是被人斩杀,应该是遭遇了莫名诡杀,大意之下死在这个地方。宁天越发小心,在达到中峰前,又遇上了两次诡秘袭杀,都是临近之时才察觉,连控灵之术都失效了。五君山中心处的山峰最矮,但也在万丈之上,如一条巨大的石柱拔地而起,欲破九霄。宁天抬头凝望,发现东南西北四峰有收拢之势,就好似故意将中峰给压在这个地方。“四峰代表元修与星修,中峰代表着植修,怎么感觉就像是两位元修高手与两位星修高手在压制一位植修高手?”宁天心中冒出了这个念头,而且越看越像。不过中峰给宁天的感觉很奇怪,就好似一头沉睡的巨龙,被困在这个地方,与灵植一脉关系不大,似乎与兽植有关。“二娃,这儿真有属于灵植一脉的造化?”宁天看着来回转悠的二娃,大声问道。二娃挠头道:“好像有,不过我还没有找到。”宁天仔细感应,中峰对他的排斥明显减小,可惜却有种格格不入之感。一株青藤扶摇直上九千丈,扎根在中峰之上,很快就感知到了一些情况。“这儿的机缘造化不属于灵植一脉,兽植一脉才有希望。”宁天收回青藤,心中略感失望。二娃道:“我们可以找找灵田,指不定还有灵海,到时……”“你慢慢找吧,我先去找个人,了结一段恩怨。”既然中峰没有适合他的造化,宁天立马就把心思放在了报仇上。宁天看着东西二峰,心里在考虑,苏芸会去哪一峰呢?沉思中,宁天脑海里浮现出苏芸的身影,在山中草木间传递,很快就有了反馈信息。“在东峰。”迈步而出,宁天脚下花草随行,构建出一条美丽的绿道,避开了山中的凶险。宁天似慢实快,如一道幽影,很快就来到了东峰下。巍峨的东峰乃是五君山第一峰,似擎天柱直达云霄,耸立天外,让人难以仰望。宁天心念一转,身外花草散开,施展出万灵之眼,意念透过一株株花草极速前行,在东峰之中搜寻苏芸的踪迹。这是植修的辅助运用,驾驭天地间的花草树木为我所用,类似于草木皆兵。突然,东峰山脚处一株大树轰然破碎,枝叶爆炸,被莫名的力量所伤。下一秒,千丈外一株藤条被斩成碎片,魂灵消散。更远处,一株黑牡丹高约五丈,在移动时遇到了一道光束拔地而起,直接把花蕾洞穿,发出了无声的惨叫。宁天惊诧,这些变故事先毫无征兆,难道是藏于地下?这时候,一株绿草觉察到了苏芸气息,射出一道剑气,直指半山腰。“在那。”宁天眼珠一亮,立马飞入山林,万物于心发出了危险的警告。这座东峰环境诡异,对于植修有着极强的排斥,严重影响了宁天的实力发挥。“想压制我,没门。”宁天身外青藤显化,一茎九枝,末端在凝聚九大法宝,散发出元道的气息,遭遇的排斥力顿时减小。宁天站在青藤的叶子上,驾驭青藤直奔山腰。突然,一道锐利的锋芒从地下斜射而至,比闪电还快,锁定宁天的心脏。宁天反应神速,第一时间挥拳轰击,恐怖的拳劲撞击在那锋芒上,竟然未能震碎它,只是把它震偏了。下一秒,另一道锋芒从右侧射来,仍旧来自地下,锁定宁天太阳穴。宁天横移数丈,刚一停下,第三道锋芒从脚下射来,悄无声息,令人难防。宁天暗骂,这是什么鬼地方,这种攻击明显不是人为,应该是山中的禁制,针对性很强。“瞬移!”宁天避重就轻,发现地面一道道锋芒越来越快,越来越强,就好似一座被激活的阵法,困住了他。 | 宁天因为实力不强,而在战斗中战败并且受重伤,幸好得到了青竹灵尊的指点,才能成功度过此劫难,通过努力修炼,宁天的实力也取得了显著的提升。在和玄焰至尊的战斗中,宁天利用自身优势躲避了玄焰至尊的攻击,但玄焰至尊的攻势仍然十分凶猛,宁天利用二娃的地遁之术成功逃脱,隐藏气息躲避了玄焰至尊的追捕。两人回到谷内继续修炼,宁天督促二娃筑牢基本,并且发现二娃的体质非常特殊。两人前往龙星山寻找洗魂丹,但丹库中发现了一举怪物尸体,二娃认出该尸体是三异族,三异族实力非常强大并且不会被轻易杀死,两人意识到此处藏着危险和秘密,但两人并不打算以身涉险,决定尽快离开。宁天和二娃听闻五君山可能有能够帮助提升能力的机遇,便决定前往探索,宁天在五君山发现了苏芸的踪迹,决定寻找苏芸报仇雪恨。 |
白毛黄皮子正抱着一个苞米棒子啃呢,突然两个小耳朵竖的老高两条腿支起来左顾右盼地。与此同时,蓝彩蝶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她三步并作两步,蹭蹭两下就窜上了一棵大树,向西北方眺望。“双哥,快灭火,有一伙人正往咱们这儿赶呢!他们都骑着马跨着枪,还牵了两条大狗!”蓝彩蝶在制高点看的很清楚。她这句话刚说完不到数秒钟,林子里就听嘭地一声巨响,一颗好似流星一般的子弹向着蓝彩蝶藏身的这棵老树就打了过来。子弹的速度固然是块,但那伙人距离此处实在太远,足够给彩蝶留下两秒左右的反应时间。她不敢犹豫,手中红娟一晃,就在众人都为她捏了把冷汗时,巨大的红娟帕罩住了她的身子,随后子弹打穿红娟,红娟飘落在地。以往彩蝶早就仗着身法快脱身了,可奈何这次是与子弹抢时间,不免她也是只有尽力而为。“彩蝶?”无双冲上去掀开红娟帕一看,下边空空如也,这小妮子又遁形了,但红娟帕中依旧留下了滚烫的鲜血。“彩蝶?你怎么样?”无双喊道。蓝彩蝶手捂着肩膀从她们身后一片草丛中站了起来,鲜血顺着她貂皮袄子往外流,半拉身子已经染红了。幸好她反应够快,要不然那一枪可是直指她脑门来的。换做旁人恐怕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丫儿,快给彩蝶检查伤口,麻子叔,耗子,把火灭了!”无双顾不得那许多,赶紧吩咐众人尽量销毁他们留下的踪迹往林子深处撤。好在蓝彩蝶伤的不重,子弹没有穿透她的肩胛骨,只是擦着肉飞过去了,但这子弹速度快,攻击力大,留下了很大一块创口。憋宝客就这点好,走到哪看到哪,林子里有什么草药随手就摘下留着。他们一边跑,马丫就给彩蝶处理了伤口。“妹妹,不会留疤吧?”彩蝶爱惜自己白皙的皮肤,委屈地问道。“放心,等回到我们马家屯我给你用舒痕胶,保证不会坐下疤。”无双问:“彩蝶,你看清了嘛?来的是什么人?怎么会从西边过来?西边不是俄罗斯的边境嘛?而且他们枪法这也太准了吧?你刚露头就打中了?”“双哥,他们不是一般人,用的应该是狙击步,跟你的莫辛纳甘枪差不多,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快走,他们都骑着马呢!”马四海眼珠一转,心中暗想,难道又是俄国人想潜入大兴安岭寻找兴安岭地眼?那我可决不能留下活口!“小爷,咱们这么跑肯定是跑不过他们,不如先躲起来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再说。”这里是中俄交界处的大兴安岭余脉,到处都是荒野密林,没有人类的过度采伐就连野草也是齐腰的高。他们隐没在灌木丛中只露出眼睛。这伙人的马队速度很快,一根烟的功夫就已经追进了林子里,打头的两条猎犬汪汪直叫,身后就是十多个手持现代化火器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俄国老毛子。“%……¥……&%&*……”那伙俄国人彼此交流着,好像还在寻找彩蝶的尸体,在他们眼中被狙击步枪集中的目标绝不可能生还,但那棵大树下却只有一块浸血的红娟帕不见了尸体。这伙人装备很整齐,除了精良的武器外,马背上还驮着大包小裹的,估计都是野外探险宿营的装备。俄国人都长的比中国人高一头,他们一个个穿着迷彩服,脸上也涂着执行野外任务专用的迷彩,若是潜伏在荒草之中恐怕很难发现。顺风耳刘麻子眼力惊人,干一行钻一行,他的眼力很准,偷眼一看那伙人迷彩服胸前的标志就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头。“小爷,他们是俄国黑手党。”刘麻子说。“哦?这倒是怪了,黑手党不好好在俄罗斯喝伏特加跑这儿喝西北风来了?”俄罗斯黑手党在全世界都出名,他们涉及的范围很广,几乎控制了俄罗斯国内绝大部分的黑色产业链,但在中俄交界处一直吃瘪,究其根本也是因为最早在他们起家时,兴安岭中还有东北盗门后裔,另外呼伦贝尔大草原上同样也有一伙狂野的马帮控制。“汪汪汪……”那几只猎犬已经嗅到了生人的气味,正在顺着这个方向追踪过来。“小白,去把它们搞定了!”无双倒提着白毛黄皮子的毛茸茸的大尾巴把它扔了出去。那几条猎犬跑到这片野草前后全都停住了脚步,好似也嗅到了白毛黄皮子的气味,动物与动物之间的交流很其他,它们可以依靠对方的气味来判断出敌人的强大。小白从草丛中弹出小脑袋贼溜溜地瞪着那几只猎犬,别看它个头小,可在动物界里,除了刚才那个大王八它也可以算是祖宗级的了。那几只猎犬起初还摇晃着尾巴像是讨好小白,不大一会儿便眼中无神地没了精神,走起路来也是晃晃悠悠载载歪歪像是丢了魂似的。“奇怪,小爷,您看他们身上背的那个大家伙没?认识那是什么嘛?”刘麻子问。无双别的不认识,那东西他可是刚见过没几个月,那不正是跟老金沟遗址中一模一样的一个俄国老式电台嘛?黑手党的组织性很强,这次特殊行动也是专门带了一个通讯特勤,通讯兵不停地那老式电台搜索着附近区域的电波,电台里发出滴滴答答的信号声。为首的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者,那金发老者别看岁数不小,可身材魁梧眼神犀利,警觉地扫视着附近的草丛,并不想放过自己的猎物。也许在他眼中并不是猎物,而是一群阻碍他们执行特殊任务的山贼而已,但显然,他这次低估了这群山贼,藏在草丛中的这几个山贼并不是普通的角色。他们便是几十年前把这群黑手党成员玩弄于骨掌中的东北盗门。他在马背上举起大手示意随从停止行进,这老毛子可不是普通人物,在兴安岭中转了大半辈子了,什么怪事没见过,单是跟东北盗门打交道就是三次了。一看自己的狗傻傻呆呆的表情就知道是暗下遭了贼人的手段。马四海嘴角挂着邪笑,从兜里也不知掏出了什么在指尖中轻轻搓着,一堆堆小粉末被他搓碎,然后他向着那伙俄国人吹了一口气,那堆粉末被吹上空中好似赋予了灵魂一样变成无数个细小的飞虫。不大会儿的功夫就见那群老毛子骑的马全都卧倒在地四蹄朝天拼命地踢咬着自己的全身,好像被无数只小蚂蚁撕咬一样奇痒难当。“中国盗门?出来吧!我们是老朋友了!”为首的那个俄国人中国话说的很好。“老铁,咋整?跟他们死磕?”陆昊天咬牙切齿。“没必要,这里是咱们中国的国土,他们对盗门有忌惮,不敢对咱们怎么样!”对方有两个狙击步手,跑肯定不是聪明之举,蓝彩蝶的身法算快了,可刚才还是险些被击毙。无双第一个探头从草丛中钻了出来,他自信地笑着叼着烟卷迎了上来,这个时候不能让对方看出他的胆怯。老毛子一看竟然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吃惊不小,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好手段。身后,马四海,马丫,陆昊天,蓝彩蝶,刘麻子也相继跟了上来。那上了年纪的老毛子别人不认识,他可认得马四海,年轻时候,他没少跟盗门打交道。马四海是吴功耀的左膀右臂,在中国东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马先生,多年不见,可还认得我?”马四海捋着胡子笑道:“老夫当谁呢,中国话说的这么好的也就只有你格拉西姆少校了。”格拉西姆?无双对这个名字很熟悉,片刻后才想起来,数月前他在靖宇水库屯下的高丽古城中遇到了穿越时空黑洞的马老三,马老三说,文革时候他曾跟着姥爷和马老二在兴安岭中遇到了俄国探险队,俄国人的领队就是这个格拉西姆。难道这伙人现在还在寻找俄国军方丢失的那架运输机?可马四海很显然早就认识他,估计这位少校曾经也跟自己的太姥爷吴功耀打过交道。“我早就退役了,请不要再叫我少校。刚才我的人以为是林子里的鸟兽所以放了一枪,没有伤到你的人吧?”格拉西姆对马四海很礼貌。“哼!”蓝彩蝶捂着肩头冲他吐了下舌头。马四海把手搭在无双肩头。“老夫介绍下,这位便是我们盗门现任魁首无双,他是我师父的增外孙。”格拉西姆虚伪地主动与无双握手。“不知格拉西姆先生闯入我们中国地盘是为何呀?该不会是你们那架飞机还没找到吧?你有军方授权嘛?”无双逼问。老毛子的手下也不是吃素的,仗着他们人多装备精良团团围住了无双等人,用枪抵着他们的后背。“哼哼……格拉西姆,你认为你这点火器能对付老夫嘛?我劝你放聪明点!半个世纪前你不是我师父的对手,几十年前你不是我师兄的对手,现在也照样不是我的对手!不管什么时候,这里都是我们中国人的地盘!”马四海毫不退缩一步步逼近了格拉西姆。这时,林子外再度传来了密集的马蹄声。糟糕,莫不是这伙黑手党还有同伙?若单是眼前这十来个人,马四海还有能耐对付,可要是来了帮手那就不好说了。马蹄声不仅引起了马四海的警觉,同样也让格拉西姆感到了以外,他赶紧命令手下人分头埋伏起来,他以为自己落入了盗门的埋伏圈里。马蹄声越来越近,从马蹄声判断,来的是个马队,人数足有五六十之多。马队距离越近,越能清楚的听到马儿脖子上挂着的铜铃哗啷啷之响,那回声是三长两短。无双与马四海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了狡诈的笑容。这拨人不是老毛子,而是响马子!马四海咬住食指打了个尖锐的响哨,那时断时续的哨声中包含了许多常人无法辨别的信息,只有盗门中人才能读懂。游走在兴安岭林海中的响马子也有不少,其中许多已经跟盗门失去了联系,马四海并不能判断出对方是什么来头,但在这关键时刻,相信对方不管是哪个马帮的都会帮他们,因为大家都是中国人。而且从前之所以这些马帮脱离了盗门,也是因为师兄董爷隐居长春不问江湖事,并且他没有号令群雄的魁符,现在不一样了,无双是真真正正的盗门魁首,江湖人讲究的就是忠肝义胆,不管到了哪一代,见到魁符都如同见到当年的吴功耀一样忠诚。不出片刻,马队从四面八方围住了这伙老毛子,一群身着蒙古长袍手持长枪的响马从灌木中走出。他们一边走一边用蒙语呼喝着提醒那些打埋伏的老毛子不要轻举妄动,他们已经被团团围住。冰冷的枪口抵住了格拉西姆的额头。“起赛白奴!”云强用蒙语在跟这老毛子问好。当然,这句问候中可能还包括其他信息,蒙古族人性情淳朴好爽,“起赛白奴”是你好的意思,也是告诉他不要试图打破我们之间暂时的友好气愤。前些日子无双为了救众人,用自己的身体引开了人熊的注意力,才掩护这两个东蒙马帮头目顺利逃生。巴特尔感激无双的救命之恩,回到草原后立刻与云强分别带着马帮兄弟寻找大柜的下落,他们几乎把家底儿全都带出来了,就算是人熊皮再厚也得为恩人报仇。云强则带着一部分响马顺着多布库尔河一路向边境线这边寻找。前边不远就到了国境线,他本以为自己是要扑空了,刚想调转马头回去与大哥巴特尔汇合,突然就听林子里传来了枪声,那枪声跟无双使用的莫辛纳甘枪发出的一样,他赶紧带着人就冲了过来。“多谢小爷救命之恩,幸好您没事,若是您有什么三长两短,巴特尔和云强万死也难辞其咎啊!”云强比他大哥实在的多,他对盗门依旧忠心耿耿。无双拍了拍他,然后走到格拉西姆面前坏笑着耸了耸肩。“格拉西姆先生,看来这次又是我们赢了!”“哼!你胜之不武,你们盗门几位先祖赢在本领上,你这孩子没有什么本领,仗着自己人多算什么能耐?”“我们中国有位伟人说的好,黑猫白猫,能抓到耗子就是好猫!我是个只看结果的人!”无双推开云强的枪口,拍了拍格拉西姆的肩膀又道:“当然了,咱们两国一直都是友好邻邦嘛,我也不想难为少校阁下,不过你这次应该跟我说实话了吧?到底来我们兴安岭为了什么目的?”“你都看见了,我们是受军方雇佣寻找几十年前坠毁在大兴安岭的运输机,我警告你不要与我们俄罗斯军方做对。”他搬出军方威胁无双。“是吗?据我所知你们胸口这个标志好像是俄罗斯黑手党的标志吧?少校先生,别跟我耍花样,你知道的,我们东北盗门向来心狠手辣,当年你和你的同伴没少跟我们打交道,你应该了解吧?”无双伸手夺下了他挎着的那把AK47拉了保险栓发出清脆的声音。“不不不,我没有说谎,我们的确还没有放弃寻找那架失事运输机,而且我们很确定那架荣克斯就坠毁在中国的兴安岭山区。我们的电台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有收到那架飞机里电台发出的求救信号,不信你可以看!”他掏出一张A4纸,纸上记录的都是从另一部电台收到的信号翻译,不过这些密码电报使用了加密,无双也看不懂。马四海把无双叫到一旁小声说:“小爷,最好别放他们回去,咱们不知道他们现在已经得到了多少讯息,就算咱们把他们全都宰了也是神不知鬼不觉。免得这家伙阴魂不散。”格拉西姆好像早就料到自己会在兴安岭中遇到东北盗门,他也提前做足了准备才敢带着黑手党潜入我国。他摊开手把身上所有武器全都扔到了地上,然后走上来抢着说:“NO,NO,NO!你不能这么做,马先生这样做会给你们带来很大的麻烦的,你们知道吗?那架荣克斯运输机中藏着上帝的诅咒,我们可以协助中方找到它,它一旦被日本人发现将会给你们东北乃至中国带来灾难。”“怎么还跟日本人扯上关系了?”无双问。“你相信我,这件事绝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你们还记得第一次世界大战嘛?我们俄国与日本为了争夺兴安岭的资源都损失了不少军队。日本人到现在也没有放弃对那些神秘资源的争夺,现在,对,就是现在,兴安岭中不知还潜藏着多少个日本特工。相信我,只有我可以帮你们,我们俄罗斯永远是你们中国最好的朋友!”“别说的太好听,我不需要你这样虚伪的朋友,你拿出证据来,否则你们都会死在我的刀下!”无双拽出了自己的短刀。其他黑手党成员一看无双已露出杀机都想反抗,可刚站起身来就被背后的蒙古大汉一脚踢倒了。“川岛!川岛家族知道这个秘密,据我们的特勤带回来的情报说,他们已经派人去了长春,已经联络到了你们盗门的另外一个分支为,并且他们双方已经达成了共识。另外不管你是否相信,我已经向军方申请了,想尝试通过军方与你们长春政府取得联系,希望可以得到你的大力支持。”格拉西姆并不像是在说谎。无双也不想把事闹大,他们十多号人,若是全都杀了,难免会弄出大动静来,俄国黑手党也是出了名的狠毒,万一谁身上绑着炸弹,炸没炸到自己先不说,动静弄的太大立刻就得招来森警和边防,到时候再想脱身可就难了。“行,我信你!云强,放人,不过把他们的武器装备都给我留下!”无双下令。格拉西姆说的也有些道理,上次川岛家派来的第一位特使死在佟四喜手里,而川岛龟佑明明知道自己弟弟死于佟四喜之手却没有找他报仇,估计这两伙人私下确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俄国黑手党落荒而逃,临走时,格拉西姆摔下一句话:“无双先生,相信不久后我们还会见面的,届时我是代表俄国军方的身份,希望可以去你府上喝杯热茶。”无双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但他心里明白这次真是险呀!俄国黑手党的凶残全世界都忌惮,他身边这几个人虽然都是高手,可面对装备精良的黑手党恐怕真动起手来占不到什么甜头,也该着自己运气好,恰恰这节骨眼上云强的马帮赶到给他扭转了局势。虽然这次没有什么危险,但他们暴露了目标,再想探那神秘冰窟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这伙俄国佬指不定回到俄国那边又要做什么部署,这地的区域位置太敏感了,战线拖的也太长,如果双方有什么冲突无论是呼伦贝尔剩余的马帮还是远在吉林的盗门兄弟们都不能及时赶过来支援。不过好消息是,这伙俄国人看样子只是途经此地想进兴安岭,并没有发现那冰窟中的秘密。“二姥爷,咱们必须撤了。日后有机会的吧,我答应你,一旦有机会就助你侵得灶王兽。”马四海也懂得审时度势,抱拳回道:“一切都由小爷做主。”其实这次长途跋涉还有一项任务是帮呼伦贝尔大草原的蒙古族牧民驱逐狼患,眼看还差一个月就入冬了,若草原上肥美的草料不能及时喂给牲口们储存过冬的热量,只怕牧民们损失会更大,可南侵的雪山狼几乎占据了呼伦贝尔大草原的每个角落,必须要除掉。“耗子,一会儿让麻子叔送你回去,你出来时间太久了,你爹会担心的。”“我不会去,彩蝶妹子去哪我就去哪,嘿嘿……”陆昊天咧着大嘴拱了下蓝彩蝶。“烦人!爱死哪死哪去,别粘着我!”彩蝶使劲儿掐了他一把。马四海说:“丫儿,你陪彩蝶姑娘先回黑龙屯等我们,顺便赶紧给她敷舒痕胶,再迟了这丫头肩膀上要作疤的。”无奈,无双恋恋不舍地与心上人道别,这么多人在,也不能来个浪漫的吻别,那小辣椒蓝彩蝶就在那等着呢,也许稍微有点过激行为她都得把你埋汰成街上的小流氓。翻身上马,向呼伦贝尔大草原开拔。此处是个交叉口,北边是中俄边境,南边是大兴安岭林区,东边则是呼伦贝尔大草原。穿过这片林子,翻越两座山头,放眼望去就是一望无际的呼伦贝尔大草原,草场上的牧草到了秋季金灿灿的,拉开些距离眺望,眼中满是金光,真可谓是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美的一塌糊涂。这一切都好像画里似的,可唯独少了那些可爱的牛羊。草原上没有一个牧人,马帮穿过大草原留下一行尘土,然后那片区域就又恢复了宁静,仿佛连草下的蚂蚱都躲藏了起来。这就是几十年一遇的狼宰。豪放的蒙古族马帮回到自己的大草原上心情逾越,尤其是刚才在中俄交界处也算是为马帮长脸了,打了一场小胜仗,更是被魁首无双夸了几句,大家甭提有多高兴了。五十多多匹快马驰骋在大草原上自由奔跑着,兄弟们一手拽着缰绳,另一只手抓着手里的火枪高高举起摇晃着,口中呼喝着高亢的蒙古族长调。高亢的长调回响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使人暂时忘却了心中的烦恼。马儿们已经连续奔跑一天了,人不累马也乏了,中途在经过一汪清泉时,云强让大家暂时小歇,把马儿都牵去饮水。“这口泉水好清甜啊。”无双趴在水边捧起喝了一口。“未曾被人为污染的淡水都是甘甜的,小爷常年生活城市中自然无法体会大草原上的美好。”马四海说。“如果有朝一日我不再是盗门魁首,脖子上的魁符可以摘掉,我愿意在呼伦贝尔盖座蒙古包,养一群牛羊和一只牧羊犬,整天躺在大草原上哼唱着长调,看着我的牲畜们在草原上嬉戏着,搂着我心爱的女人在这里生儿育女,安安静静的过一辈子。”其实无双想说那个女人就是你孙女马丫,可话到了嘴边还是没敢开口。“不,这不是小爷该过的日子,你是盗门魁首,你生下来的那一天起你的命运就不再属于你自己,注定了你将承担比我师兄更重的担子,重振东北盗门!小爷啊,我和师弟祥子不可能永远陪在您身边,我们老了,总有死的那天,四海知道小爷现在就已经长大了,但你需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不要老想着儿女私情,是你的永远都不会跑,不是你的强求也得不到。将来,如果您能找出自己的身世之谜,如果你最终能破解兴安岭地缝中的秘密,如果你能把以前常胜山上的盗门所有分支部下全部招揽回来,那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甚至……”马四海省去的话里包含了大逆不道的野心,那曾经也是师傅吴功耀的野心,如今他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少主身上了。可无双不能理解那么深,他再成熟也只不过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孩子,他只想追求自己的幸福。无双接过他的话补充道:“甚至我瞧上了谁家的闺女也可以强行夺来?哪怕她爷爷不同意?”面对这么一个大男孩,马四海哭笑不得,拉着老脸还不敢发火,又不敢把话挑明,只能沉默不语。“二姥爷,记得小时候我姥爷就跟我说过,我不跟其他孩子一样,因此从小到大我受到的教育也不同,我骨子里流淌的都是常胜山上胡匪血液,所以我无论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能逆来顺受做只小绵羊,我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无双面带微笑看着马四海的眼镜平静地说道。他这是命令,其意便是,我与你孙女事任何人都无法阻拦,你就省省吧。“呵呵……小爷的确长大咯,可是咱们是中国人,中国人的传统理念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没有这些……小爷,您知道您的身世之谜嘛?您知道为什么你们几代人在不停的改性嘛?您知道我师父到底是什么人嘛?您又知道为何您的婚姻在您没出生时就已经定下了嘛?四海也不知道,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的告诉您,您未来的孩子将拥有我师父百分之百的血统!”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无双有点听糊涂了,血统?血统有那么重要吗?他又不是皇亲国戚,就算是当年的满清贵室爱新觉罗家,恐怕现在也不敢说保证自己的血统了吧?哦,对了,如果自己娶了马丫,以后他们生的孩子血统中包含的基因将离先祖吴功耀越来越远。这么解释也不太对劲儿,自己不是董家人,董爷是自己姥爷,也不是爷爷,他仅仅有董爷一般的血统,连姓都不是董,还谈什么未来的血统?无双越想越糊涂,索性不想了,年轻人面对憧憬的爱情就要有决心,他就不相信以后他偷出家里的户口本跟马丫登记了,或者俩人突然干柴烈火生米煮成熟饭了,这群老东西还能怎么样?云强看这俩人说话的语气不对劲儿,赶紧岔开话题说:“小爷这口清澈的泉水蒙语叫萨日湾,汉语翻译过来就是月亮湾的意思。您看,它的外形像不像半圆的月亮?”“萨日湾我听说过,传说这口泉水是清太祖努尔哈赤赐名。当年他率领镶黄旗部征战到呼伦贝尔大草原,战场上他身重一箭,看此水清澈便用它洗去身上的血渍,可伤口沾上这泉水后竟奇迹般的复原了。”无双听姥爷曾经讲过这个段子。“对,小爷博古通今,却是是有这么个传说。萨日湾也是我们呼伦贝尔大草原上的净水,平时牧人们途径此地都要下来虔诚的祈祷,然后喝一口泉水,祈祷长生天保佑它的信徒们。可如今……哎!”云强深深叹了口气。这时,有人发现从西边跑来一匹手上的马,马背上好像还拖着一个人,那人拦腰横挂在马背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是扎哈尔!快去看看!”云强命令道。手下人赶紧冲上去把马背上的兄弟抱了起来,那个叫扎哈尔的蒙古汉子浑身是血,右手上血肉模糊已经露出了骨头,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到处都有被野兽撕咬的痕迹。“快给他水喝!”马四海冲上去推开众人赶紧给这汉子点住了止血穴,然后又用随身带的草药敷在他的患处上,可他浑身都是伤,根本就没好地方了,简直就是体无完肤。扎哈尔喝了口水,渐渐睁开了眼睛,他只剩下最后一丝力气了。“强哥……快……快去救……救巴特尔……”“我大哥在哪?”云强追问。“他……他在……他在……哈达图……哈达图九队的……的……黄庙……狼……狼……”他几口大喘气,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完整的一句话就咽了气。估计是巴特尔带着马帮途径那个叫哈达图的地方遭遇了雪山狼的攻击,这个扎哈尔貌似突出重围前来寻找云强求救。“快!大家别歇息了,快上马,去哈达图九队救我大哥!”云强大喊一声率领马帮开赴哈达图牧场。幸好哈达图距离萨日湾不足百里,希望巴特尔的弹药足够撑到援军赶到。哈达图牧场以前是一处肥沃之地,这里气候温润草场上随处可见牛羊,就连许多兴安岭的草食性动物也常常移民过来抢食吃。但几个月来自从雪山狼穿越边境线侵占了呼伦贝尔大草原,这里的牲畜越来越少了,原本驻守在九队的二十多户牧民也迁走了。只留下一座孤零零的藏庙。蒙古族人大多信仰藏传佛教,其中藏传佛教又分黄红白,普通人则以僧侣帽子上的颜色区分,其实黄白红三个教派的教义也大不相同。这并不是本书的宗旨,大家对这方面宗教习俗感兴趣的可以查阅下。中国有句老话,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这座小庙不大,只有两个小喇叭搭理这这里,附近的牧民每天早上都会送来奶酪,水果和新鲜蔬菜来虔诚祭拜他们心中的信仰。巴特尔虽然是草原上的枭雄,但却不妨碍他也有一颗虔诚的心来朝拜神灵。他带着马队几乎把大兴安岭山区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少主的身影于是在回来的路上便想来哈达图的黄庙为少主祈福。一行人来到九号牧场放眼一看差点吓瘫软了,以前雪山狼几乎都是入夜后才敢出来偷袭牲畜,九号牧场这边人迹罕至,这群雪山狼胆大包天,大中午头子的竟然聚集在一起围住了黄庙。估计是这里的牲畜已被它们吃光,唯一还有点油水的就是庙里的两个小喇嘛了。那群狼围着黄庙仰头长啸着,丝毫没有留意到身后一群恶魔正在朝他们奔袭而来。巴特尔下令开枪,顿时五十多把火枪齐齐呼啸,响声震天,眨眼间把围在黄庙周围的几十条雪山狼全部射杀。巴特尔低估了雪山狼的凶残,它们不是草原狼,草原狼不缺食物,生活环境也没有西伯利亚那么恶劣,所以它们没有什么竞争意识,遇到人就跑绝不会恋战。但雪山狼跟它们的近亲性情截然不同,它们认准了的食物就绝不会放弃,哪怕敌人空前的强大,它们也会抓住机会让这些强大的敌人也变成它们腹内的油水。(这个故事可能没有纯粹的探险盗墓惊悚,但诸位看客没有亲眼见识过狼的凶残,它们的可怕之处远不是咱们在动物世界中看到的那般,尤其是这些凶残的俄国雪山狼。无双等人前来营救巴特尔,都险些把小命交代在这儿,就连憋宝老客马四海也不得不感慨雪山狼无论从智商还是凶残程度远高于兴安岭中的生灵们,是真正兽中的恶魔。)十分钟后,第二匹雪山狼赶了过来把黄庙围了个水泄不通,它们的数量远超过巴特尔的预计,起初的时候他还组织响马子们还击想把雪山狼全部消灭,响马子们做的都是杀人买卖,枪法出奇的准,几乎是一枪一头狼,但打了几分钟后,巴特尔觉得局势越来越凶险了,从呼伦贝尔大草原的每个方向不停的有一队队雪山狼赶来支援,狼是越大越多,数目完全超过了他们手上拥有的子弹。而且这些狼非常狡诈,一群佯装在黄庙正门撞,另一群则绕到庙后,一只搭在一只肩膀上竟然打成了肉墙偷袭响马子们。巴特尔的手下死伤惨重,只要一只狼翻墙而过,它们第一个动作就是瞅准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人扑过去,然后一口咬断你的喉咙根本不给你挣扎的机会。除了巴特尔派出去求援的伤员外,半个多小时后,巴特尔身边也只剩下不到十个人,而这些同伴身上也都受了伤,更可怕的是,他们的子弹要打光了,已经无法再坚持多久了。九号牧场上,一串马蹄声传来,无双他们终于赶来了,可眼前的一幕彻底颠覆了无双对兽性凶残程度的认识。围绕黄庙一圈,密密麻麻地全都是狼,几乎用肉眼都数不过来,别说他们这五十多人了,就算再来一百人恐怕也不能全歼狼群。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所有呼伦贝尔大草原的狼都赶来支援了。云强勒住了缰绳,示意所有兄弟全部待命不得轻易靠前开火,跟狼群保持安全距离。黄庙的前门和后墙几乎都被狼尸搭成了墙,活着的雪山狼踏着自己同胞的尸体仍旧前仆后继地往里冲。黄庙里传来很无助的零散枪声,看来大哥真的支撑不了多久了。“小爷,怎么办?”云强没了主意。“集中火力,在正门前死开一道口子,你和我二姥爷分别带人在两翼掩护,我冲进去把里边的人接出来!”无双从包里拽出了那把锋利的圆月弯刀,冲锋在前跟饿狼打斗用莫辛纳甘枪不行。马四海眯着眼仔细观瞧,说:“这伙狼里没有那条狈,或者它隐藏在哪个角落里正在发号施令,咱们不杀了它恐怕也逃不远。依我看小爷不可意气用事,就算你能冲进去救出巴特尔形式也不容乐观,这里不是林区也不是山区,这里是草原,无遮无掩,只要咱们子弹打光,那群饿狼就会扑上来把咱们撕碎。”憋宝的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对付这些天地间的生灵有独到见解,无双不得不问马四海有什么更好的办法。马四海说,咱们不可分兵,一鼓作气打散黄庙前的狼冲进去,给里边的人补给弹药,以黄庙的四墙做依托还击,能支撑多久是多久。“二姥爷,您糊涂了?您看看吧,它们太多了,咱们所有人加一起子弹能有多少?”无双问。“小爷相信我,四海自有办法,不见兔子不撒鹰,只要那条狈敢露头,它们的末日就到了!”马四海自信道。“好,听我二姥爷的,云强,带着人冲进去救你大哥!”无双下令。五十多响马骑着快马向黄庙狂奔而去,一边跑一边放枪,他们现在弹药充足,响马子们枪法又准,想撕开一道口子那不是轻而易举嘛。躲在黄庙里的同伴听到马蹄声越来越近,枪声越来越密集,赶紧一鼓作气打开黄庙门前后夹击痛击饿狼。马队呼啸着冲进了黄庙,云强反手关上了庙门,把手下兄弟们分配到黄庙外墙的各个角落组成交叉火力。“巴特尔见过小爷!”巴特尔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快起来,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怎么样?你损失多少人马?”无双扶起了他。“哎!加上我就剩八个兄弟了,要不是你们赶来,过不了几分钟我也得葬身狼口。我们无所谓,可您……您怎么也来了?您好不容易才脱险别为了我们马帮犯险了!云强,让兄弟们护送小爷出去!”经历了这么多,巴特尔渐渐开始信赖起了盗门信任的少主,不管他们是吴功耀的手下,还是莫小七的手下,两位盗门先祖只有无双这么一个后人,若有个闪失……两个喇嘛好像早就看淡了生死,坐在黄庙里闭着眼睛摇晃着转经筒嘴里低声念经。“你说你俩还真有定力啊?傻呀?咋不走呢?七号牧场都空了你们还不走?咋地?佛祖割肉喂鹰你俩要舍身喂狼啊?”无双没有什么信仰,也不忌讳这些照着念经的喇嘛就踹了一脚,他是真急了,要不是因为救他俩,可能巴特尔也不至于几乎全军覆没,他们有快马,怎么跑还跑不过狼了?“小爷,您消消气,我刚才问过了,这俩喇嘛死活不走,非说庙在人在,就算死也要死在庙里。”巴特尔拉住无双。黄庙院里竖着一座两米多高的小塔,塔上供着一口石笼,笼子里摆着一个类似编钟一样的黄铜容器。“这什么玩应?”无双打开石笼伸手进去就要拿出那口钟。“住手!不许碰,那是我们镇庙之宝!”小喇嘛冲上来拽住了无双。“你们一个草原黄庙能有什么镇庙之宝?真是的,命都要没了还宝呢?一会儿全的喂狼。”无双可不是狗眼看人低,董家什么好东西没有?无双从小大大啥好东西没见识过?就算喇嘛把这铜钟送给无双,他都不稀罕拿。若是平时有人敢这么跟无双说话,早就被这群响马子拳打脚踢了,可这座黄庙里有他们的信仰,也只好好言劝无双不要跟两个小喇嘛一般见识。马四海善会观物,这双眼睛不知看过多少个世间瑰宝,什么都逃不过他的觉察。他捋着花白的胡须道:“呵呵……小爷,那不是普通的铜钟,此物名叫干燥钟,是草原上保存贵重物品的密封容器,这座塔叫佛骨塔,相信干燥钟供奉的是佛骨舍利子。佛骨舍利子只有高僧坐骨后才有,在藏传佛教中乃是佛法无量的象征,对于这黄庙而言自然也算得上宝物了。”“哦?佛骨舍利子?小小的黄庙之中没想到竟然以前有高僧在此参禅?”巴特尔说,小爷您有所不知,这黄庙之所以灵验也是源于它的前一位主持,我们叫大法师。这位大法师名叫罗布甘雅,他佛法无边,是呼伦贝尔大草原上的活佛甘布,西藏****活佛也曾来听他讲禅过。“萝卜干……雅?好像听说过啊?罪过罪过,刚才多有冒犯还望大法师海涵!”无双尊敬每个民族的宗教,盗门虽然没有信仰,但却不排斥信仰。他跪在地上虔诚地给罗布甘雅大法师的舍利子磕了三个头。云强的马帮因为要远赴中俄交界处寻找无双,所以身上的弹药带的比较充足,一时间,响马子们靠着火枪子弹暂时逼退了外边的狼群,但那些狼群并未走远,依旧在书里之外,火枪打不到的区域等待着下一次进攻的最佳时机。巴特尔吩咐兄弟们赶紧出去处理庙外的狼尸,另外把散落的弹药重新归拢在一起。“你们俩就为了守着大法师的舍利子所以舍不得走?”无双问。“是的,师傅生前说过,他死后必化舍利子,让我们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舍利子,不得让舍利子离开黄庙半步。”两个小喇嘛解释说。“为什么?他既然法力高强难道算不出草原若干年后会有狼灾嘛?自己徒弟连命都不保了还得守着舍利子?这不是傻嘛?”马四海生活在大兴安岭山区已有半个世纪了,山区和草原上的那些骇人听闻的传说都逃不过他的耳朵,当然,有些是越穿越邪乎,不太靠谱。有些则确有其事,至今马四海还记忆犹新,比如这位罗布甘雅大法师。他把无双拽到一旁,说:“自古舍利子都是佛家至宝,死后能化舍利子的和尚喇嘛掰着手指头数也没有几个。这东西不但稀有,而且很辟邪,可以震住任何脏东西。从理论上来说,舍利子拥有强大的生物磁场,可以消除那些脏东西的怨念,让他们安静下来。”几十年前,来兴安岭和呼伦贝尔大草原上开垦荒地的知青们大批回城,这片富饶的土地再度萧条了下来。不管什么地方,人气少了妖气就重。听说那时候大草原上出过一个弱郎,弱郎最早起源于藏语意指起尸诈。草原上的弱郎跟湘西僵尸理论上属于一个品种,但也许它们活着的时候宗教信仰不同,所以它们起尸后的特点也不相同。僵尸,盗墓贼摸金校尉又管它叫大粽子,起尸后嗜血成性,被它咬的人要么被吸干鲜血而亡,要么就是因为感染了尸毒,尸毒逐渐钻入脑髓占领他的肉体。弱郎则不同,弱郎的邪恶在于他们可以扩散自己的怨气,就像高僧喇嘛给他虔诚的信徒摸顶一样,把枯爪盖在活人头上,那活人立刻也会变成第二具弱郎,就好似病毒一样不停地扩散。呼伦贝尔大草原上几十年前就曾出过一个弱郎,一户牧民惨遭屠戮全部沦为其傀儡。恰逢此时,一位从外蒙途经此地去兴安岭采药的大法师经过此处,他已佛法度化那户被弱郎灌顶的几个牧民,才使他们恢复了正常。随后他追着那弱郎到了九号牧场,可这具弱郎怨念很深无法度化,后来为了彻底解决那具弱郎给大草原带来祸患,这位大法师决心在此处盖一座黄庙,自己定居于此,每日不停地诵经,用佛法镇住弱郎的怨念。这位高僧喇嘛就是罗布甘雅,那座黄庙也就是他们现在身处的这座。“巴特尔还有多久日落?”马四海问。“还有一个小时了,怎么,四海前辈难道还希望太阳早点落下去嘛?入夜后狼群的攻击将更加凶猛,我们顶不住啊!”“顶不住也得最后顶一个小时,就算咱们现在有机会走,这俩喇嘛能走吗?算了,既来之则安之,我二姥爷这么说了,他心里就肯定有底!”无双说。不仅仅他们在等候最后一个小时的日落,好像连狼群也在等待,日落后,狼的感官将比现在更加敏感,它们的攻击会更加凶猛,现在就算向地方求救恐怕也无人敢来。草原上静悄悄的,一阵阵清爽的徐风吹过把黄庙外墙的血渍全部吹干了,黄庙外墙变得猩红一片,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人血和狼血的臭味。“小爷,您过来下。”马四海把无双叫到了殿宇中。大殿中供奉着麦德尔佛,汉语就是弥勒佛,佛像全身镀金,金灿灿的,但在这节骨眼上,佛祖恐怕早已闭上眼睛不忍去看残忍的屠戮了。无双抬眼看了看佛祖,无奈的摇摇头。“二姥爷,我刚才不好意思直接问您,您心里真有普把那条狈引出来?咱们这几十人的性命可都握在您手里呢。就算憋宝术再厉害吧,那可是上千条雪山狼啊!”无双问道。“哼哼,小爷,挡住那些凶猛的豺狼可不是马四海能做的。”“二姥爷,您别吓唬我呀!要是不行您趁早说,趁天还亮堂咱上马快跑。”无双有些胆怯了,院子里现在还到处都是马帮兄弟们被狼啃食的残缺不全的尸体。“呵呵……小爷你怕了?四海做过没把握的事嘛?实话跟你说把,若是其他地方,我肯定全云强放弃救援,但这黄庙里的秘密别人不知道我马四海可知晓。”马四海的话吊起了无双的好奇心。“哦?愿闻其详,二姥爷说的可是与罗布甘雅大法师有关?难道他留下了什么致命的武器?”马四海说,对付这些大自然中最凶残的猎手武器没有用,你还记得刚才我说的那个故事嘛?其实关于文革时期闹弱郎的传闻是真实的。当年在罗布甘雅大法师来之前,马四海就曾到过呼伦贝尔。原是一户牧民家的男主人生了重病,到处寻医问药未果,眼看病的越来越重,无奈只好去求兴安岭的憋宝老客施药。马四海到了那户牧民家看了病人,男主人已经奄奄一息,除非是灵丹妙药,否则已经回天乏术了。那男人还没咽气,可面色微微泛紫,皮肤表面也开始起一层层小水泡。这也就难怪其他医生不愿来看了,大家都以为他是得了什么瘟疫呢。马四海摇了摇头苦叹道:“准备后事吧。”牧民家听到噩耗后嚎啕大哭,马四海把女主人叫了出来,说,你先别哭,有一件事要跟你道明。原本我们汉人和你们蒙古族人信仰不同,按理说这句话我不该多嘴的。但此事事关重要,恐怕不说,以后呼伦贝尔大草原将永无宁日。他说,我见家夫皮肤肿胀且有水泡,他病前是否去过极阴之地?马四海没有言明,意思是问,他有没有碰过尸体,有没有挖过幕。蒙古族人的信仰中极排斥盗墓,盗墓是十恶不赦的,是要被长生天诅咒的。所有蒙古族人绝对没有敢做这个买卖的,哪怕曾经的东蒙马帮,别看跟着莫小七手里做事,但凡是盗门中涉及到了倒斗,他们从不参与。“马老先生可不要乱说,罪过罪过,我家怒忽热(丈夫)是个本分的牧民,我们都是长生天虔诚的信徒。不过……”“你说吧,我听着,我觉得他的病因肯定不简单。”那时候全国荒地都在开荒,牧场附近刚好有一片荒地,男主人已经开了几年了。上几日突然在牧场下挖出一座古坟,信仰藏传佛教的西藏人和蒙古人死后大多采用天葬,就是把尸体摆在草原上的一处特定的石台上,任由天上的秃鹫啃食尸体,讲究的就是把血肉之躯重新奉献给大自然。所以他起初并不知道下边是个古墓,以为是草原上的响马在此埋下了什么宝贝,便找来锄头往下挖。最后挖出了一口火纹棺材,那棺材密封很好,样式很像是满人的棺材。他刚想去把这个发现报告给公社,没想到还没跳上来,就突然觉得从棺材缝中飘出一股臭气。他没当回事,这一天正常干活,公社的人发现后迅速组织人烧毁了这口棺材。当时是文革破四旧的时期,别说这口火纹棺材了,那些前朝大官王公贵族的坟都不知道被红卫兵挖了多少,所以谁也没太当回事。结果,到了晚上病可就开始了。第一夜,他就觉得脑袋里昏昏沉沉的睡也睡不着,起来呢又开始迷糊。他以为自己是感冒了,蒙古族汉子都结实,也就没对妻子说。等到了白天又是一身使不完的劲儿生龙活虎了。第二夜,他就觉得嘴里口干舌燥的,喝了好几碗水酒也不解渴,而且脑袋里已经好似浆糊般了,比第一晚的情况还糟糕。他隐约觉得可能是跟挖出的那口棺材有关,该不会是棺材里的脏东西缠住自己了吧。他听汉人说过,公鸡血辟邪,所以他背着媳妇儿把自己家的公鸡宰了,拎着鸡头饮血,这么一来可能是鸡血真有这个功效,他立刻觉得体内充满了无穷的力量,脑袋里也不再混沌了。到了第三夜,他甚至开始怀念鲜血的味道了,什么血都可以,甚至他看到身旁熟睡的妻子,心中都有股莫名的冲动,尤其是妻子洁白的脖颈,他舔了舔嘴唇,最终还是克制住了。但他把魔爪伸向了家中的牲畜,一夜间喝干了一头牛和一只羊的血。第二天早上他媳妇儿醒来后就见到了一个满脸是血的恶魔躺在自己身边。细问之下,他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跟媳妇儿说出了这几天自己身体的变化。妻子寻医问药几日,任何人也没有良方医治他的疾病,而他也并没有因为引用畜生鲜血缓解自己怪异的病症,反而是症状越来越明显,更加嗜血如命。到了晚上,妻子不得不把他用绳子绑起来,否则家里不但所有牲畜要遭难,就连自己都危险。这不,现在已经是第六日了,眼看着他是要挺不过去了。“马先生,我们呼伦贝尔人都知道您是憋宝门人,您是兴安岭的活神仙,求您想办法救救他吧!家里不能变没有他呀!”蒙古族妇人苦苦央求着马四海。术有专攻,这男人眼看是中了地下百年的尸毒了,尸毒侵体逐渐控制了他的灵魂,他并不是没有救。可无奈,马四海是个憋宝的,憋宝客只管搜罗天下的天灵地宝,很少涉及到这些驱邪除妖的勾当。如果来的人是金点传人,或者他师傅吴功耀还活着,兴许还有救,但来不及了,眼看他就只剩下一口气了,而现在最可怕的不是他的死,而是这个平时好爽的蒙古族汉子死后会变成什么东西。马四海对她说:“现在你还有心思担心你爷们?如果处理不好,不但你们全家有难,整个呼伦贝尔大草原都是一场浩劫。藏语中有个词叫弱郎,你听过吗?”“不会的,不会的,他很善良,还是我们5号牧场的劳模呢,怎么能是弱郎呢?”“我们盗门管他叫大粽子。不管你信不信,他现在很多症状都在应允,他是个肤起弱郎。相信我,把他火化了吧,对你,对大家都好。”马四海劝道。弱郎也就是起尸,诈尸。那些将要起的尸,其面部膨胀,皮色呈紫黑,毛发上竖,身上起水泡,然后缓缓睁眼坐起,接着起身举手直直朝前跑去。所有起尸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不会讲话,不会弯腰,连眼珠子都不会转动,只能直盯前方,身子也直直往前跑。假如遇上活人,起尸便用僵硬的手“摸顶”,使活人立刻死亡的同时也变成起尸。这种离奇而恐怖的作用只限于活人之身,对别的动物则无效。人们常言起尸具有五种类型:第一肤起,第二肉起,这两种类型的起尸,是由其皮或肉起的作用。第三种叫做“血起”,此类起尸由其血所为。这三种起尸较易对付,只要用刀、枪、箭等器具戳伤其皮肉,让血液流出,就能使起尸即刻倒地而不再危害人了。第四种叫做“骨起”,即导致这种起尸的主要因素在其骨中,只有击伤其骨才能对付。第五种则叫“痣起”,就是使他变为起尸的原因在于他身上的某个痣。这是最难对付的一种起尸,尚未击中其痣之前四处乱闯害人,非常厉害。所以说肤起弱郎是最低等的,可别看他是最低等的,同样都会用摸顶来残骸生前的亲人。马四海确实有本事,但他是憋宝的,遇到此事也爱莫能助,只能加以相劝。可蒙古族人没有火葬的习俗,就算到了今日真正的蒙古族人也不会实行火葬。因为在他们的信仰中只有十恶不赦之徒,只有背叛了长生天的罪人才要在死后遭受烈火灼烧尸骨的惩罚。那妇人宁死不从,执意相信丈夫就算死也不会加害自己。马四海走了,第二日早晨,蒙古包里,那个勤劳的妇人再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前去喂牲畜,她的孩子也没有去上学。人们掀开蒙古包帘子的时候就看到的是三具睁着血红眼睛的尸体一动不动躺在里边。没有人知道妇人和孩子是怎么死的。按照习俗,亡人要停尸在家中三日。而就是停尸的三日,呼伦贝尔大草原上又有不少牧民在入夜后被弱郎灌顶变成僵硬的傀儡。直到罗布甘雅大法师经过才用他高深的佛法化解了这场浩劫。“天啊!原来是这么回事,二姥爷,那时候您真的没办法对付弱郎嘛?还是您……”马四海抽着老汉烟看着外边逐渐暗下来的天色,说:“肤起弱郎是最低级的,不过他同样也是僵尸,大粽子僵尸是万邪之王,这点您应该在千机诡盗中看到过。我的确没有什么好办法对付他,所以才会酿成惨剧。”“二姥爷,您给我讲这个故事的用意恐怕不仅仅这么简单吧?呵呵……我也遇到过大粽子,确实是厉害,说吧,几十年前的那具弱郎如今是不是还藏在这座黄庙里?”马四海笑道:“小爷真是聪慧,四海的心思瞒不过您,是啊,您也看见了,罗布甘雅大法师就算是死了,也要用自己的舍利子镇住那具弱郎,如今,这具弱郎就在黄庙下的囚室中,这家伙的威力您是知道的,如果用它来对付狼群……哼哼……不是免了咱们遭难了嘛?”无双说:“您这个主意的确高明,不过有些事是咱们难以预料的,弱郎他怎么会听从你的命令去攻击狼群而不是来给咱们摸顶呢?另外,湘西赶尸术最出名,我曾听说过,赶尸人夜里赶路最怕的就是野狗,因为尸体关节僵硬无法弯腰去驱散狼犬,一旦尸体被狼犬啃坏了,事主也不会放过赶尸人。这跟咱们要面对的是一个道理,狼本身就是僵尸的克星,恐怕弱郎的战斗力要大打折扣了。”“小爷说的没错,它的确坚持不了多久,但这弱郎镇在黄庙下也一直是个隐患,还不如趁此机会把它喂狼。另外,狼这种动物对腐臭味天生就敏感,这么一具尸体出来,肯定要引起群狼的哄抢,自然也不会少了那只狈的份,它是狼群中的军师,有什么美餐都要纷沓一杯羹。只要狈死了,其他饿狼不足为患。”“嗯,您这主意听起来有点靠谱了。行了,还是那句话,我听您的,您看着办吧。”无双又做起了甩手掌柜。马四海走出去喊道:“巴特尔,看看狼群的动向。”“我正想找您呢,马上要天黑了,您倒是赶紧想办法呀,狼群又要围上来了。”巴特尔急道。“呵呵……不着急,等等吧,你们饿了就先吃点东西。”马四海胸有成竹。“小爷,您看……这……”巴特尔有点坐不住了,他倒是不怕死,可盗门少主现在就困在这里,他手下也还有六十多个兄弟在呢,万一有点什么闪失,大家都甭想活。“巴特尔,相信我二姥爷,稍安勿躁。”无双安抚着响马子们不焦躁的情绪,这是时隔半个世纪后东蒙马帮再度回归盗门与他们第一次联手,无双心中祈祷二姥爷您可千万别失手。夜色好像一张黑幕一样无情地遮盖住了辽阔的呼伦贝尔大草原。黄庙外,雪山狼发出声声凄厉的嚎叫,好似在警告庙里的猎物不要做困兽犹斗。砰砰砰……墙头上的响马们再度开枪了。无双回头与马四海点了点头。马四海走到罗布甘雅大法师成殓舍利子的塔前,用一块黑布罩在塔尖上。“两个小喇嘛,快念金刚经!”马四海不知道藏传佛教中金刚经是不是还叫这个名字,不过幸好两个小喇嘛立刻反应了过来,盘腿坐下摇晃着转经筒嘴里不停地梵文念了出来,他们得了师傅罗布甘雅的真传,念经时竟然还夹杂着一种说不出的韵律,金刚经被唱诵出来别有一番风味。草原上刮起了一股邪风,邪风打着旋萦绕在黄庙中,仿佛预兆即将发生的诡事。刺啦啦……刺啦啦……黄庙内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了指甲挠墙的刺耳声音。“弱郎!弱郎!”两个小喇嘛对这种声音很熟悉,每个月十五月圆之夜被禁锢起来的弱郎都会异常的活跃。而今夜他发出的声响格外活跃,好似已经挣脱了禁锢。他们好似大难临头,浑身颤抖不已。“别分神,继续念经!巴特尔,云强,让兄弟们让开路,打开庙门!”马四海胸有成竹命令道。“什么?马老爷子?这……这不等于让我们送死吗?”“巴特尔,别废话,二姥爷这么做有他的道理,开门!”无双呵斥道。哗啦一声,殿宇中的弥勒佛像后传来了蛮力撞开水泥的声音,顿时一股恶臭袭来,众人齐齐回头看去,一个身体僵硬的蒙古族牧民竟从神像后走了出来,他目光呆滞,与普通的大粽子不同,他只平伸出一只手掌,指甲修长锋利。另一只手放在腿的一侧,也不摆动。“开门!快开门!”这下巴特尔不用犹豫了,比起那些凶残的雪山狼来说,庙里这具弱郎更可怕千百倍。“也就那么回事,跟大粽子比起来它乖巧的就像只猫咪,是吧小白。”无双摸了摸肩膀上白毛黄皮子柔顺的背毛。黄皮子浑身毛发倒竖,瞪着小绿豆眼警觉地看着弱郎。弱郎直勾勾地盯着无双,一步步僵硬地向他走来,也许这家伙也是个挑食的主。“保护小爷!”云强一声令下,所有响马全都调转枪口对准了弱郎,把他团团围住。“弱郎与僵尸大粽子不同,他是有一魂留在体内的,小爷,快让白毛畜生摄魂把他弄出去。”马四海说。白毛黄皮子对这个称呼不太满意,冲着马四海呲牙咧嘴吱吱乱叫情绪不小。“小白,快去!快去!要不我们都得被摸顶!”无双从兜里拿出一块大白兔奶糖递到了它小爪子上当做它的奖赏。黄皮子觅人在东北已经不是传说了,这是确有其事的,它腺体里会分泌一种无色无味的气体,这种气体可以短暂迷幻人的神经,就相当于药物麻痹的作用,人的魂魄越脆弱作用越大。白毛黄皮子蹦弱郎脚前,抬头仰望与他对视,眼里的瞳孔出现了一团迷幻的光彩,那光彩好似是一个永无尽头的黑洞一样在不停的旋转着。弱郎停止了追无双,歪着脑袋盯着黄皮子看,渐渐着了它的道,身体僵硬地向黄庙外挪动而去。狼这种东西是有灵性的动物,它可以感受到正常人都无法察觉的东西,弱郎的出现立刻引起外边狼群的不安,它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开始慢慢向后退。可它们并不想因此就放弃猎物,还在伺机等待着。弱郎被黄皮子摄了魂,它的行动就好像是个木偶一样被黄皮子操控着,而那白毛小畜生则被一块大白兔奶糖收买了,现在哪有心思想其他的,正坐在地上津津有味的品尝着奶香呢。看来它对这个奖赏很喜欢,也可能以后为了大白兔而放弃修行。弱郎不动了,站在原地失去了生气,狼生性多疑,全都凑上前来看热闹,闻着弱郎身上有腐臭的味道馋的它们口水直流,却没有一个敢上来咬第一口的。“小爷,快看那是个什么东西?”巴特尔指着从狼群中走出的一个东西说。所有人都探出头好奇地看着那个怪家伙,那也是一头狼,但它的个头好像比其他同类要大点,却也不见像是狈,样子虽然怪,可它会自己行走。那家伙身上的毛发杂乱无光,脸部较圆,不像普通狼脸那么凶恶,它的圆脑袋有气无力地向下耷拉着,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非常可笑。“二姥爷,这是那条狈嘛?不像啊,它明明会走路。”无双说。“哼哼……小爷你再仔细看看,那是它在走路嘛?你注意看它的脑袋,它是趴在一头老狼的背上啊!”马四海提醒道。若不是马四海道破,众人还没看明白呢,可不是嘛,他这么一提醒,众人换一个角度再看,只见这头圆脑袋狼身体完全盖在另一头狼的背部,而它浑身的毛发较多,所以远距离很难发现异常,难怪那家伙走路姿势那么怪了。“二姥爷,打不打?机会难得。”无双问。“不急,不急,狈太狡猾了,咱们只有一次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把它放近点。”马四海招手把巴特尔叫了过来,问他枪法怎么样,巴特尔是马帮头子,枪法肯定没问题。无双把自己的莫辛纳甘枪扔给他说:“你只有一枪的机会,一听千万不可失手。”“小爷,您就请好吧!”那只趴在狼身上的狈跳了下来,果然如马四海所说,这家伙后两条腿很短小,走起路来速度很慢,有点像草原上的野兔似的,可它的后肢没有兔子那么有力能蹦,它的后肢软趴趴无力,更像是半身不遂。它拖着残废的身子一点点向弱郎膝下蠕动过去。贪婪地用鼻子嗅着香喷喷的美味,嘴里直流哈喇子。“小白,别吃了,你能让弱郎动弹动弹嘛?”无双对小家伙说道。谁知那小家伙酷爱大白兔奶糖,正叼在嘴里津津有味地品尝着奶香呢,根本不搭理主人。无双粗鲁地从它嘴里抢过糖扔出好远,骂道:“你这个吃货!”倒提着它的大尾巴使劲儿摇晃了几下。“快点,让弱郎动弹动弹,回去我赏你一袋吃。”这白毛黄皮子道行有限,腺体内的发出的那股迷幻气体也有长度限制,弱郎现在所在的区域已经超出了它的控制范围,所以现在弱郎站在原地不动了。小白无需再下什么命令,只要收回摄魂的气体,放任弱郎便可。那只半身不遂的狈正贪婪地****着弱郎的腿,身后的狼群也等待着军师饱餐后可以留下下残羹剩饭。突然弱郎身体猛地打了个寒颤,它的腿竟然动了,这一往前迈步不要紧,狈本来移动就很慢,正好被那一脚踢个正着,弱郎僵硬地身体踩着狈而过,疼的那只老狈嗷嗷大叫吓尿在当场。狼群中躁动起来,不知如何是好,他们这次袭击黄庙完全是因为这只狈嗅到了腐肉的臭味追寻而来,狈痛苦地在地上翻滚,狼群群龙无首乱作一团。“巴特尔瞄准了打!”马四海下令。嘭地一声巨响,莫辛纳甘枪的子弹势如破竹,快如闪电呼啸而至。巴特尔的枪法是百步穿杨,这么远的距离打中那么大的目标根本不成问题。可也许是老天故意捉弄他们,偏偏这功夫不知从哪飞来个小石子,小石子正好撞到了那颗子弹,您说这是有多巧合吧!几乎是几十亿分之一的可能性就被他们碰上了,该着这条狡诈的狈命不该绝。莫辛纳甘枪是标准的狙击步枪,打出的子弹快稳准,力道也足,一颗小石子不可能阻挡它的射程,但有了外力的干涉导致子弹的精准稍微偏离可原有的轨道,也没偏多少,可能肉眼都无法看出它偏离的角度,不过就是这么小小的差池,原来要命中那狈脑门的子弹最红集中了狈短小的后腿上。嗷嗷……嗷嗷……草原上传来了狼犬痛苦的哀嚎声。那头拖着狈的老狼十分机警,也没看清怎么回事,不过觉得狈好像是受伤了,赶忙冲过去用硕大的身体撞开弱郎叼起狈撒腿就跑后跑。“快!乘胜追击,现在他们就好似一团散沙一样,没有狈的诡计狼群不足为患,一定要杀了那只狈,否则后患无穷!”马四海大喝一声,身先士卒抢过枪跳上马就冲出了黄庙。“大家听着,换马刀,把这群畜生全都宰了替死难的兄弟们报仇!”巴特尔高声大喝下令道。大哥一声令下,所有手下翻身上马,草原上再度传来了马儿脖子上铜铃晃啷啷的声音,响马子们本就是一群杀人不傻眼的侩子手,对人都不留情呢,何况是跟自己有仇的畜生?他们把长枪背在身后,人手一把马刀,那马刀锋利无比,马帮所过之处左右留下一匹匹血肉模糊的狼尸。“呜呼……一拉塔……”蒙古族汉子在马背上高声呼喊着为彼此打气,锋利的马刀左右挥舞,群龙无首的雪山狼一匹匹倒在血泊中。无双又掏出一块糖扔给了小白,然后靠着黄庙门前坐在台阶上抽着烟,看着这些豪放的蒙古族汉子驰骋在草原上与那些看似不可能战胜的敌人激烈交战,也许半个多世纪前,太姥姥也是这样带着他们与小日本在兴安岭里和草原上交战。响马子是盗门中的开路先锋,响马最终离开也是导致盗门落寞的象征。无双聆听着草原上的杀戮,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斗,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流。先祖啊!你把盗门诡异莫测的手艺送给了我,你把盗门千百年的传承交到了我的手上,你把无尚的权利交给了我,可我要它又做什么?一切奢望都是那么艰难! | 蓝彩碟和无双等人在大兴安岭的森林里被俄罗斯的黑手党追杀,蓝彩碟不幸被枪打中肩膀,无双隐藏了他们的痕迹后粗略地处理了蓝彩碟的伤口。在处理伤口时,他们遇到了俄罗斯的黑手党,俄罗斯人告诉无双他们是在寻找几十年前坠毁的运输机,无双对这一说法秉持怀疑的态度,最后无双让他们放下武器自行离开。马四海认为无双的身世和东北盗门有关,无双称他只想平凡地活下去,但是又不得不肩负起重振盗门地责任。无双和马四海等人在萨日湾休息时遇到了受重伤的扎哈尔,他向无双等人寻求帮助。无双和云强立即来到黄庙周围,他们发现巴特尔的队伍已经被许多的雪山狼围住。马四海告诉无双黄庙正镇压着邪物弱狼,可以用这个邪物对付狼群,马四海唤醒了弱郎,狼群由于恐惧乱成一团,最后他们成功击退了狼群。 |
听到怪兽的咆哮后,卡罗斯抓着吉尔的手臂站起身。必须得在她被找到前离开这儿。忽然,钟楼正面就像是用白塞木制成的一样被轻易毁坏,不断有冒着浓烟的直升机残骸飞射出来。卡罗斯正准备重新趴在地上时,一块烧焦的外壁砖石猛然撞上了他的身体左侧,在倒下的同时清楚听到了骨头折断的声音,强烈的阵痛立时向他袭来。“卡罗斯!”吉尔赶紧冲过去用身体盖住卡罗斯,之后手持榴弹发射器扫视着同伴的身体状况以及他身后的钟楼。追踪者的咆哮已经停止了,隆隆的钟声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止歇,不过周围的寂静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很快她便听到重物落在地面上的轰隆声以及碎石伴随着这个节奏慢慢崩落的声音。邦、邦。那个东西来了。它跳下屋顶朝这边走来了。“快跑……”卡罗斯说完抬头看着吉尔,她也很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于是赶紧起身往前跑。皮靴与地面发出激烈的磕碰声,吉尔留下同伴,一个人全速逃离了这个地方。卡罗斯忍受着疼痛起身之后,立刻见到了站在水泥堆和燃烧植被中的怪物。它好像并没有注意到皮革制成的上装下摆正在燃烧,而是以一种异常的视线在追踪者吉尔。和之前一样,它好像根本没把卡罗斯放在眼里。只要我不干扰它的狩猎,它就不会对我出手吧。卡罗斯背靠着喷泉那稍显冰凉的石壁,慢慢举起了手中的步枪。这种伤,根本不痛,不许痛!当追踪者用顺畅、强有力的动作将火箭筒扛在肩上,瞄准正渐渐远去的吉尔时,卡罗斯开枪了。每从M16里射出一颗子弹,便会有一阵不甚清晰的疼痛深入骨髓,在整个身体里不断回荡。卡罗斯的目标是正确的。无数小黑孔出现在了怪物的脸上,有些打在火箭筒上被反弹到其他地方,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肉色的触手从长长的外套下方伸出,以极快的速度卷起、松开,像是暴怒了一边鞭打着自己的身体。即便怪物已经将火箭筒对准卡罗斯,但他还是在不停射击。现在要想站起来逃走,不论怎么看都已经来不及了。快逃啊,吉尔,快跑!追踪者锁定卡罗斯开火了。他清楚地看到一团导弹发射时的烟雾及火光对准自己的头部飞来,甚至感觉到了高爆反坦克弹头发出的热能炙烤着他的皮肤。卡罗斯并没有死,只是被掀飞到了稍稍靠后的地方。爆炸时的冲击波让他的身体与喷泉边缘的岩石猛烈相撞,卡罗斯竭尽全力压下这难耐的痛楚。决心一定要为吉尔再多争取几秒钟逃跑的时间。他趴在喷泉的边缘上,举起武器再次开火。但卡罗斯已经无法好好控制手中的M16,瞄准追踪者脸部的子弹却朝四面八方飞去。死吧,你去死吧!但身形巨大的怪物纹丝不动。如今卡罗斯只知道自己在几秒钟之后就会被扔得老远,变成周围这些杂草的肥料。火箭筒直指卡罗斯的面门。而这个时候,他就像创造了奇迹一般射出最后一颗子弹——正中靶心。成功了!看看你那狼狈的样子!子弹飞进火箭筒之中引爆了蓄势待发的导弹,眼前转瞬之间便被一片白光铺满。追踪者的武器被炸得四分五裂,他本身也向后一倒,从卡罗斯的视野中消失了。步枪的子弹已经耗尽,在把手伸向新的弹夹时,一阵新涌上来的剧痛袭击了卡罗斯的神经。映入他眼帘的星空随即没有了任何光亮,黑暗把他的意识硬生生地拽出了身体。吉尔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她站在毁坏的电车和钟楼围墙之间看着倒下的卡罗斯。追踪者已经被打倒,她隐隐看到那巨大的身体被火箭筒爆炸时产生的化学烈焰包围。但迄今为止的经验告诉吉尔,它不会这么轻易死去。这个因素也让她为到底要不要到卡罗斯身边去而犹豫。如果那家伙再次醒来,一定要尽力让它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手中的榴弹发射器让她感到轻轻的触感,迅速攀高的肾上腺素指数让战意在吉尔身体里慢慢苏醒。就在这时,追踪者那满是水泡的一侧肩膀和泛红的皮肤在破烂不堪的外套下显现了出来,它站起来了。吉尔立刻开火。被称为粗铅弹的枪榴弹就像超级霰弹枪的子弹一般,将数千个小弹丸集中到一点朝钟楼庭院里飞去——但吉尔打偏了,榴弹偏离正在高声咆哮的追踪者,在只剩残垣断壁的钟楼正面石墙上开出新的小洞。胸口正冒出黑烟、皮肤正变黑、裂开的追踪者突然停止了嚎叫,转身正对吉尔。吉尔一边在背包里寻找能装进榴弹枪的弹药,一边祈祷卡罗斯的子弹带给追踪者的损伤比外表看上去的要大。追踪者低下头开始朝吉尔冲来,巨大的双脚踏出沉重的脚步,慢慢拉近与目标之间的距离。它在转瞬之间便通过了庭院,像蛇一般的附属器官为了抓住吉尔而伸展开来,高高扬起。吉尔向左一转,全速向前奔跑。她紧握榴弹枪朝矮树篱笆和完好的西面墙壁之间冲去。当吉尔穿出矮树篱笆时,背后传来追踪者和一大片灌木激烈相撞的声音,这让她感觉自己似乎很快就会被追上了。怪物的速度非常惊人,当她环绕着矮树丛转过身时,追踪者已经来到了几乎可以伸手把她抓住的地方。当吉尔沿着树篱朝反方向跑去时,一根坚硬且顺滑的东西碰到了她的右肩。像巨大手指一般的无骨触手准确预知了她前进的方向和动作,用力刺进吉尔的肩膀。让她感觉在那一瞬间就像有数千只蜜蜂一起将毒液注入自己的身体一般。啊!该死!该死!该死!她无法思考任何事情,时间的感觉也消失了。追踪者突然停下脚步,把头往身后一转,对着头顶那带着冰冷星光的夜空发出胜利的大吼。吉尔也踉踉跄跄地停了下来,将榴弹装进枪膛后盖上后盖。她瞄准继续朝自己冲来的追踪者开枪了。子弹钻进怒吼着的怪物右腰下部,切裂了一大块大腿上的肌肉,皮肤和筋肉的碎片飞散而出,不断崩裂着。追踪者依靠惯性又向前走了两、三步,然后伴随着不断喷出的身体组织碎片静静地倒在地上,良久之后终于一动也不动。吉尔在慌忙给榴弹枪装填粗铅弹时没有抓稳,粗短的子弹一下子滚落到了地上,连续四次都是如此。在第五次拿起弹药后,她终于将其紧紧握住,填入了枪管之中。而这个时候,追踪者已经背对着她慢慢站了起来。吉尔瞄准它后背的下部开火了。轰隆的发射声在冲进耳道的同时引起了一阵耳鸣。粗大的子弹深深陷入了还未完全起身的追踪者下半身。要是人类的话肯定立刻就死了,但眼前的S.T.A.R.S杀手不会死。它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用巨大的手按住新伤口,拖着一只脚想要离开这里。它要逃跑,它正在逃跑。吉尔的大脑一片混乱,只能缓慢地进行思考,她花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如果让追踪者离开事情就太糟了。不能让它就这么逃走。决不能给它治疗伤口的时间——应该趁它虚弱的时候继续追,直至把它杀死。吉尔抽出柯尔特手枪想要瞄准目标,但视野的一切景物忽然全都变成了两个,让她无法把焦点集中到拖着左脚,在一片燃烧的残骸中慢慢消失的追踪者后背上。不用确认也知道,被刺穿的肩膀伤势非常严重。温热的鲜血已经顺着侧腹部开始往下流,染红了皮裙的腰带。即便她想相信被注入身体的病毒已经跟随血液全都流了出来,但这严重的伤势让吉尔终究无法欺骗自己。她呆立了一会儿之后开始思考手中这支装满子弹的点三五七手枪以及卡罗斯,要打倒追踪者看来得等待下一个时机。现在应该去帮助卡罗斯,他刚刚救了吉尔一命。吉尔迅速将正在衰竭的力气集中起来,朝卡罗斯的方向走去。受伤后失去部分意识的他正呻吟着横躺在喷水池旁边,看样子并没有出血。也许,他没什么事……刚想到这儿,吉尔便再也无法驱动自己的身体,朝地面倒去后便陷入深深的沉眠。黑暗之中,有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钟声,我在逃跑,虽然有些火光但周围还是很暗,听不见子弹的声音,吉尔正从火堆里往外逃,那个东西在射击,瞄准高爆炸药。瞄准我的……脸……卡罗斯在这一瞬间醒了过来。伤痛让他的意识稍稍有些混乱,他开始寻找吉尔和追踪者在哪里战斗。如果被那东西追上的话,她一定会遭到凶猛的攻击。这是一个寂静的夜晚,没有任何东西在移动:环绕周围的无数小火堆燃烧得十分旺盛,摇摆、跳耀的橘黄色亮光放射着能让汗水不断渗出的热量。卡罗斯莽撞地让身体离开地面,慢慢站了起来,同时咬紧牙关紧按着自己的肋部。虽然他很清楚自己断了两根肋骨,但眼下吉尔的情况更加重要。爆炸影响之类的待会儿再说。“怎么可能……”朝吉尔快步跑去的卡罗斯完全忘记了伤痛。她横躺在草地上一动也不动,从右肩流出的鲜血染红了被烧焦的草皮。吉尔还活着,但有可能坚持不了多久。卡罗斯尽力抑制住内心的痛楚将吉尔抱起来,在感觉到她那僵直身体的重量后发出一声愤怒的大吼。吉尔和他都被一只残忍的命运之手牢牢抓住。卡罗斯想对着在浣熊市诞生、滋长的疯狂怒吼;也想对着安布雷拉、怪物、间谍、以及特兰特怒吼。所有这一切都是疯狂噩梦中的童话……但这粘稠的鲜血却是真实的。他紧紧抱着吉尔回过头,仔细看了看四周。必须把她移到某个安全的室内去。他们需要一个包扎伤口以及休息的场所。几乎没被破坏的西侧礼拜室没有窗户,门锁也十分牢固。“别死啊,吉尔。”卡罗斯说完,吉尔就像是听到了这句话一般低声呜咽了几句。随后他便带着受伤的同伴朝燃烧的庭院走去。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有数千块梦的碎片在黑暗之中不停旋转,让过去的每一个刹那都清晰无比。儿童时代的吉尔在海滩上和父亲一起玩耍时,感受到了海风中的潮汐气味。初恋发生在呆板的十几岁时。后来用父亲教给她的技术从有钱人那里窃取金钱,成为一名小偷。身为接受S.T.A.R.S训练的预备队员,她学会了要为帮助他人而使用自己的力量。黑暗愈加浓郁。父亲因为严重盗窃罪而被关进监狱的那段日子:背叛她的恋人,又或者是遭到背叛的恋人,孤独的感觉,随后是在浣熊市那段光芒消失殆尽的日子。贝琪和普利西亚?玛吉,分别为七岁和九岁的最初牺牲者,她们被剜掉腹部,被丧尸吞吃;坠落在斯宾塞别墅外的Bravo小队直升机:别墅里灰尘和腐肉的臭味;当得知安布雷拉的阴谋以及S.T.A.R.S的一部分已经被腐化时;背叛所有人的队长阿尔伯特?威斯克;以及追踪者的最后攻击。她在模糊不清的意识中喝下几口冷水后再次进入沉眠,最近的记忆随后反复出现。几乎已经全都死光了的幸存者们,她想要救助的那些人,孩子们的脸;全都去到了另一个世界;布拉德?威克斯那残忍的死状:卡罗斯?尼古拉那冰冷而毫无感情的眼神:米歇尔的自我牺牲;超越一切的邪恶化身、凌驾暴君之上的怪物追踪者——它那渴求鲜血的狂暴咆哮,无论吉尔逃到哪里,无论她正在做什么,都无法远离这叫声以及那残忍的眼睛。但最痛苦的还是她身体发生的变化——即便在深度的睡眠之中吉尔也能隐约感觉到身体的不快。血管有些燥热,好像鼓起来了似的。身体里的一个个细胞因为一种不可思议的调料染过一般,进而感染周围的细胞。一切都慢慢地沸腾起来。整个身体就像变成了装满粘稠活动液体的容器似的。雨水滴落时的温柔声响触碰到了她的意识边缘,吉尔突然想看看下雨。肌肉感到了一阵舒爽的清凉,持续许久的痛苦退散到了黑暗的另一边。在梦和雨水之间,有一团灰色的微暗亮光正在向她靠近。整个身体随即发出巨大响声抵御着亮光——凭借坚强的意志,她击败了那种感觉。决定活下去的吉尔睁开了眼睛。卡罗斯背靠着门坐在地上,正吃着水果罐头。他忽然注意到吉尔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深沉而痛苦的呼吸也渐趋平缓。她保持仰卧的姿势把头往左右两边转了转,而这个动作是她两天以来最缓慢的。卡罗斯尽可能块地站了起来,就像被布条牢牢固定住的肋骨已经完全不痛了似的,然后朝放置吉尔那段比地板高出一截的祭坛走去。他拿起放在平台下面的水瓶,把吉尔上半身扶起来的时候,她睁开了眼睛。“吉尔?我马上喂你喝水,把头抬起来一些?”她点了点头。支撑着吉尔一点一点把瓶子里的水喝下去时,卡罗斯差点儿哭出声来。一开始她的神智还算清楚,脸色也不坏。在这两天里除了稍稍喝下一点他喂去的水以外,身体一动也不动,脸色就像幽灵一样惨白。“这是……哪儿?”吉尔用极其细微的声音问完后便把头放在将地毯卷成一团做成的枕头上,轻轻闭上眼睛。卡罗斯很快拿来了毛巾,那是大厅里没有被烧毁的窗帘。“是钟楼的礼拜堂。”他面带微笑地轻声说道,“从那以后……直升机坠落后我们就一直待在这儿。”吉尔再次把眼睛睁开。她现在的意识十分清楚,眼睛的焦点也终于没有再呈分散状态。她没有被感染。尽管很让人担心,但她没事的,一定没事。“过了多久?”为了让很难发出声音的吉尔好好休息,别再提问题,卡罗斯将发生的所有事概括性地向她进行了说明:“追踪者击落直升机之后,我们都受了伤。你的肩膀……虽然有伤口,但我在给你换绷带的时候好像并没有看到感染症状。我们已经在这儿休息了两天,这段时间里你几乎一直在睡觉。今天应该是十月一日了。一个小时前太阳已经落山,雨也停了。从昨晚开始……”他没有继续往下说。卡罗斯不知道该还应该跟她说些什么事,同时也想让吉尔再多睡一会儿。但即便不是马上,他也更希望她能保持一会儿清醒。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一直都是独自一人在思考。“啊,我找到了水果罐头。在房间里有个储物箱。你还记得吗?就是那个有象棋棋盘的房子。里面也有水。虽然不知道是谁储藏在那儿的,但有这些还真是幸运。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嗯,我会照顾你的。”为了不让吉尔感到害羞,卡罗斯没有告诉对方自己还为她擦拭了身体以及在必要时刻更换绷带。“你受伤了吗?”吉尔一脸严肃地扫视了卡罗斯一眼,然后开口问道。“只是折断了两根肋骨,没什么大碍。对了,在把绷带撕下来的时候可能会非常疼。因为我只找到一些防水胶带。”吉尔微微一笑。随后卡罗斯压低了声音,就像是在害怕提出这个问题一样:“你感觉怎么样?”“两天?没有第二架直升机吗?”吉尔把视线投向远方轻声问道,同时感觉到了卡罗斯情绪上的变化。吉尔没有回答同伴的问题。“直升机没有来。”卡罗斯这才注意到她的脸颊已经变得通红,伸手摸摸脖子侧面,他的紧张情绪越发高涨。她发烧了。虽然温度并不高,但一个小时前调查时根本没有热度。“吉尔,你感觉怎么样?”“没什么,完全没什么事。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她的声音十分平稳,几乎没有抑扬顿挫。卡罗斯僵硬地笑了笑:“真的?这真是个好消息。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收拾行李,尽快离开这里。”“我感染了病毒。”她那毫无感情的语气让卡罗斯不禁一愣,笑容也随即从脸上消失了。不,不,是她搞错了。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已经过了两天,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卡罗斯的语气十分肯定。接着他便说出了从看到吉尔倒下开始便一直用来劝解自己的话,“我曾经亲眼看到一名士兵变成丧尸。兰迪被咬之后不到两个小时就发生了变化。如果你也被感染了,那么肯定已经发生了一些事。”吉尔慢慢把头偏向一旁,脸色稍显严肃地闭上眼睛,以令人难以置信的疲劳嗓音说道:“卡罗斯,我不想和你争论。这是追踪者的病毒,可能发生了奇特的变异。或许是我在斯宾塞别墅的经历让我产生了某种免疫机能。但这种可能性十分小。我的确已经被感染了。”她的声音在颤抖,“我能感觉到!我能感觉到身体的状况正在变坏!”“好,我明白了。嘘……”卡罗斯说完后,决定立刻出发。得带上突击步枪、吉尔的左轮枪和两颗手雷。医院离这儿很近。特兰特说过那里至少有一份疫苗。虽然他早就想到医院去寻找一些必需品,但由于一开始的体力消耗和伤痛,这对当时的他来说实在太勉强了——此外,卡罗斯也不愿冒险将失去意识、毫无防备的吉尔一个人留在这儿。他从正门出去后往西一转,找到路标就好办了。说起来,特兰特曾经说过医院很快就会被炸毁。希望现在过去还不算太迟。“睡吧。”卡罗斯说,“我稍稍离开一会儿,去找能帮上忙的东西。很快就回来。“已经进入半昏睡状态的吉尔艰难地抬起头,慎重而清晰地对卡罗斯说:“如果你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情况已经更严重的话,请向我开枪,就当是救我。我之所以现在拜托你,是因为怕待会儿就没机会开口了。你明白吗?”卡罗斯想反驳吉尔,但他也知道如果被感染的是自己,自己也一定期望着相同的事。虽然单纯的死亡已经是一件十分残忍的事,但在浣熊市里有比这更残酷的境遇。那就是必须朝心爱的人开枪。“我明白了。”他终于如是回答道,“好好休息吧。我很快就回来。”吉尔睡着后,卡罗斯把武器固定在身上。在离开房间前盯着她的脸看了很久,同时在心里虔诚地祈祷:当自己回来时,吉尔仍然保持着这个样子。医院比他想像的还要近,就在两个街区以外。尼古拉一边想着将监视员的死作为游戏终盘的开始,一边等待着肯?富兰克林下士的到来。越发难耐的焦躁终于就快要结束了。如果那个混蛋不出现的话……不、不会的,他一定会来。于是尼古拉决定执行一开始的计划。在查看了办公室的各个角落之后,他开始俯视那条阴暗、没有一丝活人气息的道路。这条路也是下士在遇到麻烦时的逃跑路线。虽然尼古拉已经是第十次来到这里,但他并不打算催促那些在街道上徘徊的监视员们。尽管他已经做出了最大程度的努力,但预先制定的计划没有一个顺利实施。尼古拉感觉自己的忍耐力已经达到了极限。对戴维斯?张的搜索不可思议地失败了。在之前的两天里,他连张的影子都没有看到。更可气的是,这位善于躲藏的监视员在递交了两次报告后成功地隐蔽了起来,让尼古拉在城里白走了不少路。按照预定计划,尼古拉打算在今天的早些时分到安布雷拉的污水处理厂去把特兰斯?福斯特解决掉,但后来却因为漫无目的的搜索而绕了很长的路。在返回途中经过安布雷拉警署时,他看到那里有一名还未被感染的女性,是一位个子很高的亚裔美国人,穿着贴身的无袖连衣裙,十分熟练地握着一把手枪。她悄悄潜进警署之中,随后便消失了踪影。后来尼古拉在那附近搜索了将近四个小时,但再也没有见到这位神秘女性。因此,他的三个目标至今仍然全部活着。迄今搜集的几份监视员的情报,以及一些关于丧尸平均力量的私人研究报告是对他惟一的安慰。但即便如此,他终究对吃罐头里的冰冷豆子,睁开一只眼睛睡觉以及狩猎游戏感到厌烦了。仔细一算,他已经杀死了四只猎杀者β、三只大蜘蛛、噬脑者三只,当然,还有好几十只丧尸。但这一切已经没有做记录的价值了。丧尸们的动作越来越缓慢,身体越来越粘稠。本来就发出一股巨大污水槽气味的浣熊市的情况,随着感染者们的腐烂状态不断加剧,不断变成放出恶臭的粘稠块状物而越来越严重。我很快就要跟这里说再见了。富兰克林就快要来了。在忙乱跑了两天却没能达成任何一个目的之后,尼古拉以有准确的消息来源为理由,决定到医院来看看富兰克林是否会来——他的死亡已经是被预定了的事。由于尼古拉在混乱不断增长的情况下度过了很长一段孤独的时间,所以富兰克林也就变成了一个对他来说极其重要的人。只要能把他杀死,就算炸毁医院也无所谓。之后去猎杀张和福斯特,那样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只要杀死富兰克林,一切就走上了轨道。正在思考的时候,尼古拉听到从大厅传来一阵脚步声。在一阵狂喜过后,他靠着窗户站起身,等待自己进入富兰克林的视野。他目前所在这间散乱的医疗用品室位于医院四楼,离杀死秋野博士的隐藏小屋不远。到这儿来,下士……当监视员打开房门时,尼古拉把两只手交叉在胸前,饶有兴趣地靠在角落里。富兰克林手中的优质九毫米手枪VP70转瞬之间便指向了尼古拉的脸,后者没有做出任何动作。“你不应该出现在这儿。”富兰克林用低沉、肯定、冷静的语气说完后,双眼死死盯着尼古拉的半自动手枪走了进来。我马上就告诉你到底是谁比较聪明。埋伏这种事连傻瓜都会做,但要让对手开开心心地跳进陷阱,则需要相当的智慧。尼古拉恰如其分地装出一副神经质和冷漠的样子。“没错,在这里的应该是秋野博士。但他昨天没有提交报告。公司以为他是因为研究疫苗而过于忙碌,但我从昨晚便开始搜索他,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尼古拉在杀死秋野之后,为掩人耳目,又以他的名义提交了几次报告。“你是谁?”富兰克林问道。他个子很高,呈浓褐色的肌肉显得非常结实有力,还戴着一副金属细框眼镜,但他观察尼古拉的眼神中却没有任何“纤细”的影子。尼古拉松开双手慢慢放下来:“尼古拉?基诺瓦夫,U.B.C.S……监视员。由于医生AWOL(无许可脱离),所以被公司指名派来确认情况。你就是富兰克林吧?到达后跟秋野接触过没有?他有没有告诉你样品的保管场所和组合号码,或是跟钥匙有关的东西。”富兰克林虽然没有把枪放下,但显然有些混乱:“我没听说过计划发生了改变。你还跟谁说过你是被公司派来的?”从现在开始就危险了。尼古拉知道四个重要人物的名字,他们有能力改变安布雷拉的行动方针。给富兰克林提供情报的很有可能就是这四名高层干部中的一人。“我没有说过。但对你应该没什么问题。特兰特打来了电话。”尼古拉提到的这个名字属于一位他仔细调查后也没搞清楚其详细背景的神秘男子。特兰特就像秘密的影子一般,悄悄地围绕着其他干部活动。而尼古拉连他的姓氏都不知道。这句话对下士很有用。虽然富兰克林仍然十分谨慎,但他其实已经开始偏向于相信尼古拉的话。随后便慢慢把举起的枪口放了下来。“你说找不到秋野?那疫苗呢?”尼古拉叹着气摇了摇头,然后故意把视线转向塞满物品的置物架左侧,一块富兰克林看不到的阴影区域:“医生好像并不在这里……但这里是他的办公室,后面有一个壁式的保险箱。你知道打开它的方法吗?”尼古拉很清楚富兰克林能做什么事——在他的资料上写着“开保险箱”这一项特技。不管他究竟有没有这种本事其实根本无所谓。重要的是得让他到保险箱那里去,并背对着尼古拉。我果然比较优秀。总有一天我要证明自己比秋野、比张、比眼前这个笨蛋都要聪明得多。我决不会做背对其他人那种傻事。没错,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富兰克林点点头,一边将VP70塞进枪套一边朝尼古拉所在的角落走来。“方法我倒是知道一些。还是先看看再说吧。”尼古拉生硬地表示了赞同:“太好了。我还以为要在这儿耽搁不少时间呢。”“也有那种可能。”富兰克林低声嘟囔着从尼古拉身边经过,朝置物架后面那个被埋进墙里的小保险箱走去,“外面那么乱,我本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等事态缓和后再开始行动。”尼古拉死死盯着装有VP70的枪套,悄悄从背后接近他的猎物。“这个主意不错。”富兰克林皱起眉头盯着保险箱外的小键盘:“张就是这样。那家伙好像准备明天也这么过。”戴维德?张!尼古拉停下脚步,暗自下定决心——随后他迅速冲到富兰克林面前,推搡着将VP70抢了过来,同时抓住对方还未反应过来这个机会用力一推,富兰克林当即失去平衡跌倒在地上。“张在哪儿?告诉我他的藏身之所我就不杀你。”尼古拉怒吼道,同时把另一只手伸进口袋里,一边抚摸装有疫苗的玻璃瓶一边为自己祈祷幸运的降临。对他来说,这个小瓶子就是证明他究竟有多么优秀的护身符。尼古拉知道这会为自己带来幸运。富兰克林和张,两名没有指定报告地点的监视员。太好了。富兰克林站起身之向后退了一步,同时举起双手:“嘿,冷静点儿。”“那家伙在哪儿?”富兰克林满头大汗:“无线电设施。你知道吗?在墓地里。听着,我并不认识你,也不想管你究竟在……”“好极了。”尼古拉说完后,朝富兰克林的腹部开了两枪。“唔!”对方呜咽了一声,鲜血飞溅到他身后的白色墙壁上。富兰克林蹒跚地向后退了几步,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大大地张开,浅黑色的脸上浮现出无比惊恐的表情。尼古拉稍稍吃了一惊。别说杀死一名士兵,就是杀狗都比这要困难一些。尼古拉慢慢抬起枪口,对准了富兰克林的额头。就在这时,外面的房门被打开,他听到有个穿皮靴的人小跑着冲进房间的声音。尼古拉仍将枪口对准将死的猎物慢慢蹲下来,透过置物架的缝隙向外望去。站在那里的是卡罗斯?奥利维拉。他焦急地向四周张望,举起点三五七口径的左轮手枪对准传来枪声的方向。这真是命运之神送来的礼物。尼古拉一直走到卡罗斯的视线范围之内,在他注意到屋里有人之前举起枪瞄准了那张蠢笨的脸。“抓住你了。”尼古拉轻声说道。卡罗斯完全被控制住了。他扔掉左轮手枪,高举双手。必须跟这个混蛋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为了吉尔,我必须得回去。不管能不能找到疫苗。“嘿,你这该死的混蛋。”卡罗斯用轻松的语气说道,“在乘坐的电车被毁掉后,我曾经想过还能不能再见到你。不管你相不相信,是一只怪物把电车弄翻了。对了,你那边怎么样?最近又干了什么愉快的杀戮吗?”卡罗斯这时注意到,从突出墙壁的置物架另一边传来了几声痛苦的呻吟。从尼古拉没有把视线从那里移开这一点来看,他好像猜对了。喜欢骗人的尼古拉现在十分焦躁……他正策划着一个阴谋。“我会杀了你——不过这并不有趣。对了,米歇尔死了吗?另外,你的母狗朋友呢,瓦伦蒂安小姐现在怎么样了?”卡罗斯死死地盯着他:“他们都死了。米歇尔死在电车里,吉尔感染了病毒。我……我在几个小时之前不得不杀了她。”不行,这样不能达到我的目的。他为了不让尼古拉去搜索吉尔,立刻改变了话题:“是你开枪打伤米歇尔的吗?”“可以这么说。”尼古拉的眼睛放出了亮光。他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进胸前的口袋里,取出一个像是金属雪茄筒的东西,“另外我的运气非常好,找到了能治疗杀死你朋友那种病毒的药物。看,就是这个。你也真是的,要是早点儿来找我就好了。此外,你是不是想说,我对那两个人的死也要承担一些责任?”那就是疫苗样本,如今惟一能救吉尔的东西。而卡罗斯却被手持疫苗的人用枪指着脑袋。好好想啊!想想有什么办法!卡罗斯听到置物架的阴影里有痛苦的呜咽,他把脑袋一偏,透过推挤如山的文件看到房间角落里坐倒着一名男子。虽然看不见脸,但他下半身全是鲜血。“这个男人是第三个。”卡罗斯竭尽全力抑制住想把视线集中到那个银色圆筒上的冲动,继续与尼古拉的对话,“你好像干得不错嘛?告诉我,这究竟只是一种单纯的手段,还是你本身就喜欢杀人?”“我很喜欢干掉你这种没用的废物。”尼古拉说完后把疫苗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能列举一个让你有资格活在这世上的理由吗?”在置物架后边的濒死男子又发出了一声呜咽。卡罗斯透过架子的缝隙一看,男子用他那颤抖的手紧握着一颗冲击手雷,拉环已经被拔掉了。他立刻反应过来男子是为了掩盖拉环的声响而发出呻吟的。对男子思维的清晰程度,卡罗斯十分钦佩,同时他赶紧举起双手开始往后退。男子手里的爆炸物和卡罗斯背心里的一样,都是RG34型,他想尽量离得远一些。自然一点儿……“我射击很准,慷慨大方,每天都甩牙线清洁牙齿。”卡罗斯又退了一步之后说道,故意把心底的恐惧夸大。“这样啊,那我杀了你岂不是很可惜?”尼古拉微笑着伸直了手臂。快扔啊!“为什么?”卡罗斯快速地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尼古拉脸上的笑容渐渐扩散开来,变成咧着嘴的冷笑。感觉就像只有乘坐时空机回到几百万年前才能看到的那种食肉动物的笑容一样。“我有成为指导者的资质。”尼古拉说道。卡罗斯在这一瞬间才在他那黑色眼眸里的看到了真实的疯狂影子,“你需要知道的就只有……”“死吧。”正在流血的男子发出一声怒吼。在用余光瞟到置物架后面的响动之后,卡罗斯赶紧朝一旁飞扑过去,躲进桌子的阴影之中。在他藏好的一瞬间,一侧窗户发出了破裂的声音。轰隆!纸屑和无数书本飞到了半空中,被炸碎的木材、纸张、金属片像雨点一样朝他打来。沉重的置物架发出巨大的嘎吱声开始倾斜,最后在撞上地板时发出一声巨响。一切都归于平静之后,屋里的一切都散乱不堪。卡罗斯抱紧刺痛的胸部,流着因为疼痛而涌出的眼泪慢慢坐了起来。他拂开眼眶处的泪水后站了起来,同时从地上捡起掉在一堆碎屑中的左轮手枪。尼古拉消失了。卡罗斯一边踢开那些挡路的物品残骸一边走到房间的一角,想起窗户碎裂是手榴弹爆炸前一瞬间发生的事。于是他立刻往下着雨的户外探出脑袋,看到了旁边一栋比这窗口矮一层楼的建筑的屋顶。砰!砰!卡罗斯赶紧往后一退。从窗外射进来的两颗子弹从离他脑袋不到十英寸的地方擦了过去。这让他不禁在心里暗暗责怪自己,怎么会如此莽撞地把头伸出去。他离开窗户回头一看,刚才扔出手榴弹的那个人已经变成了一具被烧焦的尸骸。“谢谢你。”卡罗斯静静地向他致谢。虽然还想说点儿别的什么,但他立刻想到那都是些毫无意义的词句。这个男人已经死了,无论你说什么他也听不到。再次朝房门走去的时候,他开始思考如何追踪尼古拉。虽然这并不简单,但他没有别的选择。忽然,在他视野角落里出现了一丝金属的闪光。一瞬间之后,当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时,不知为何竟产生了一种恐怖的感觉。捡起来一看,那沉甸甸的份量立刻从手掌朝肩膀、胸口、全身扩散。吉尔有救了。那个狂妄的大傻瓜遗落了疫苗。尼古拉在大雨之中朝着医院的正门狂奔。一切都很顺利。那家伙只要按下开关就会死,这是由我支配的,我能切断电力供应,为他设下陷阱之后。突然,尼古拉大声地笑了出来。因为他想起在医院地下有几个装有猎杀者γ的培养罐,那些动物就像置身透明的子宫之中似的摇摇晃晃。切断电源后培养罐就会自动开始排水,它们不会在没有空气的液体中溺死的。是简简单单地死去,还是战斗之后死去呢?卡罗斯。我从来不曾算漏任何事,还拥有先知先觉的能力。只需按下几个开关,卡罗斯就会陷入黑暗之中,而两栖类的猎杀者则会带着粘稠的声音将他包围起来。说不定他还没离开医院就已经被干掉了。不论如何,在前方等待他的只可能是死亡。她仍然昏睡着。吉尔的病情正在不断恶化。发烧、疼痛,梦消失的地方被一团能让搏动着的身体不断扭转的黑暗取代。这黑暗带有一种粗糙、粘湿的质感。恶心和无法被满足的空虚,像是在灼烧喉咙一样的干渴,以及像火一般的热气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她不断翻转着身体,想从不断追赶感官的搔痒中挣脱出来。浑身上下到处都在发痒,让笼罩着吉尔的丑恶黑暗更加强大。她仍然昏睡着。卡罗斯在三楼的医生办公室里找到了针头、注射器以及优碘消毒剂。当他正按照不怎么靠得住的标签在塞满药物样品的架子上搜索止痛药的时候,灯忽然灭了“混蛋。”他退后一步,试着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中确认自己的位置。一秒钟之后他想到这有可能是尼古拉干的好事,又过了一秒,他得出的结论是尽快离开这里。尼古拉之所以切断电源不可能只是为了让他摔几个跟头,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企图。他决定立刻就回钟楼去。卡罗斯慎重地离开屋子来到走廊,把两只手向前伸出,摸索着慢慢往前走。到达楼梯口的时候,医院的紧急照明灯发出噗的一声轻响被点亮,让他周围被一片柔和的红光包围。这些像来自另一个世界一般的光芒让卡罗斯终于可以分辨一些事物了,他看到自己已经被一团团模糊的影子包围。卡罗斯保持着把食指放在扳机上的警戒态势开始下楼,每一步都踏出两个台阶。有意识地忽视了还在隐隐作痛的胸口。要倒下的话也得等救了吉尔再说,现在他没那种空闲时间。他知道有两个地方可以离开医院——尼古拉飞出的窗口和正门。当然,这栋建筑肯定还有其他的门,但他现在没时间去找。根据他以前的经历,任何一家医院都像迷宫一样容易让人晕头转向。走正门是最佳方案。或许尼古拉认为他没那个胆量从最显眼的出口逃走吧。卡罗斯在心中默默祈祷事情能如他所愿。来到二楼与三楼之间的楼梯平台时,地下某处的房门忽然被人猛地推开,哐啷声传到卡罗斯所在的地方后把他吓了一大跳。不知为什么,之后听到的猛烈咆哮总让卡罗斯想起恐怖的变异生物,催促着他的身体再次向前疾冲。虽然双脚已经像是在楼梯上飞驰,但他还是晚了一步。当他塌下最后一级台阶时,一个奇异的黑影突然跳到前往一楼的出口前,挡住了他的去路。那只生物整体呈人形,就像个巨人一般又高又壮,黏呼呼的液体不断从他身体上滴落下来。颜色浓稠的蓝绿色身体在隐约的红光之中一片漆黑。大得惊人的手掌和脚掌上长有蹼,再看看它那巨大的圆脑袋和嘴巴,只会让人以为这是一只特大号的丑陋青蛙。怪物张开它那强有力的下颚,发出的刺耳唧唧声瞬间便充满了整条楼梯,在卡罗斯周围不断回响。而更可怕的是,至少还有三只怪物很快便应和第一只跟着大叫起来,形成一股猛烈而怪异的和声,在卡罗斯脚下的建筑物某处响个不停。他开枪了。第一颗子弹打在了一面金属门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卡罗斯还没来得及再次扣动扳机,水陆两栖的怪物便大叫着高高跳起,摆动满是肌肉的手臂朝袭击自己的人类挥去。卡罗斯条件反射般地把身子向下一沉,一边开枪一边往后退了两、三步,然后让没有受伤的一侧身体向下趴在地上,准备应对怪物的着陆。当青蛙从他身体上方跳过去的时候,有三、四颗威力强大的子弹刺穿了那湿滑的身体。怪物在落地之前就已经死了,从那不断痉挛的身体里随即喷出大量泛黑的泡沫状液体。当继续向前跑的卡罗斯穿过大门时,刚才那只怪物青蛙的兄弟们像野兽一般大声呜咽起来,声音刺痛了卡罗斯的鼓膜。虽然要杀死它们并不太难,但如果三只或是三只以上的怪物一齐朝他跳过来的话……卡罗斯不打算冒这个险。进入大厅后卡罗斯用力把门一甩,但在发现把这道门锁上需要钥匙时,他赶紧转身去找等够暂时把门牢牢关起来的东西。紧接着他便看见在房间另一边有个忽明忽暗的白色小灯,不过那并不是他想要寻找的东西。暗红色的海洋中横倒着一堆被破坏的家具和尸体,这极其显眼的光亮一瞬间便吸引了卡罗斯的注意力。在闪烁的亮光上面还有一个被安装在一根柱子上的小箱。那是起爆装置计时器的光。虽然他努力思考着其他的可能性,但一个也想不出来,只知道刚才在到达医院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这个东西。炸弹,一定是尼古拉安放的。怪物青蛙跟这比起来一下子就渺小了不少。卡罗斯笨重地在大厅之中穿行,大脑一片空白,内心被一阵无形的,用语言无法形容的恐慌袭击。“不要浪费时间做毫无意义的思考。”这种想法推着他的身体不断往前走去。被碎裂的长椅绊倒在地上之后,他完全没有顾及自己的疼痛,只顾着继续往前快跑。此刻卡罗斯的眼睛里只有医院正门上的玻璃。在哐当一声响过之后,发出黑亮光彩的柏油马路在穿过大门的卡罗斯脚下飞驰,雾气般的细雨直冲他的面门。一列损坏的废弃车辆在街灯的照耀下就像湿润的宝石一般发着光。可以清楚听到自己那清晰的脉搏声。由于爆炸实在是太过猛烈,导致那一瞬间之后卡罗斯的耳朵里只剩下了隆隆的轰鸣,感觉从背后涌来了一个实实在在的物体。身体就像高热龙卷风中的树叶一般被轻易抛起,地面和天空瞬间混成一块,分辨不出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卡罗斯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滑行一段距离之后,终于撞上一根消防栓继而停了下来。侧腹部的疼痛相当强烈,由于出血的关系,鼻子里全是盐的气味。在约一个街区的距离以外,浣熊市立医院现在成了一个正冒着黑烟不断崩塌的废墟,各种建筑物碎片、残渣就像冰雹一般朝地面落去,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虽然建筑物的一角还燃着火光,但其他部分全都被炸成了尘埃,飞散在周围一切事物的顶端,在大雨中慢慢变成一片泥泞。吉尔。卡罗斯站起身,拖着脚步朝钟楼走去。当尼古拉发现疫苗遗失的时候,离爆炸将一切都掀到空中还有一分钟。当时他正在狂奔着远离医院,就算注意到也已经太迟了。除了继续向前跑以外,他什么也做不了。当医院爆炸的那一瞬间他正被一种忘我的愤怒驱使,在一条三个街区外的马路上来回走动着。由于尼古拉实在是太过心烦意乱,以致于无法理解那痛苦的呜咽和悲鸣,以及紧咬的牙齿发出的激烈嘎吱声全都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过了相当久的时间之后,他忽然想起自己还必须杀死两个人这件事,从而终于恢复了平静。把愤怒表现出来是一个很健康的举动,长期压抑感情显然对身体不太好。监视作战才是他真正感兴趣的东西。疫苗只不过是在行动中意外得到的礼物——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什么也没有失去。在前往戴维德?张住所的途中重复对自己念叨了好几次这句话之后,尼古拉的心情终于变好了。更让他感到愉快的是,他想起自己在前往浣熊市之前认真研磨了自己的猎刀。张一定会感谢那优秀的锋利度的。吉尔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还继续下着雨。她感到身体情况有所好转,虽然自己十分虚弱、喉咙干渴、肚子很饿、除了肩膀以外其他几个部位也在隐隐作痛——但她感觉得到,病毒已经离开了自己的身体。她带着模糊及混乱的思绪慢慢坐直身体朝四周望了望,试图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所在的地方是钟楼的礼拜室,卡罗斯正躺在教徒席最前排的长椅上。吉尔想起自己说出被病毒感染这件事之后,他说过要去取什么东西。但当时我的身体状况极差,病情严重……跟现在的感觉完全不同。我绝对没有生病。但他是怎么办到的?“怎、怎么可能!”她不经意地叫出了声。吉尔看到在祭坛旁边有一张用来弹管风琴的椅子,上面摆着注射器和空玻璃品。虽然不知道具体方法,但她终于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卡罗斯找到解毒剂了。吉尔在祭坛上坐了好一会儿,试图压制住猛然冲进胸中的各种感情——震惊、感谢、对真正痊愈的难以置信。虽然自己身体状况良好地活了下来,但这种幸福心情却因为有那么多人死去而惟独自己获救的罪恶感而蒙上了一层阴影。而当她猜测应该还有其他解毒剂这一点时,一想到在一个死了上万人的地方居然有好几公升的解毒剂这件事,胸口就像被灼烧一般地难受。吉尔麻利地从祭坛上下来,一边慢慢伸展身体确认肢体的机能一边把背挺直。遭到那么凶残的攻击后竟然没什么大碍,这着实让她吃了一惊。除了右肩以外,其他地方没什么严重的伤。在喝下一些水之后感觉眼睛更清晰了,也能够轻松地活动了。在这之后的两个小时里,吉尔一共吃了两罐水果罐头,喝了约两公升水,将所有的武器都整理好并装好子弹。还用水和运动服把身体尽可能地擦拭干净。在这段时间里,卡罗斯只动了一次,似乎睡得很熟。看到他把步枪放在旁边蜷成一团的样子,想必他在往返于医院和钟楼的路上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吉尔认真思考着自己接下来应该做的事。不能老是待在这儿。没有足够的装备和弹药确保他们能够活下去,也不知道救援什么时候会来——连是否已经来了都不知道。虽然她尽全力想让自己相信那个公司会派援的人来,但安布雷拉肯定会想方设法掩盖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如果他们真有心救人的话,应该在情况恶化成如今这个地步之前好几天果断派出救援队伍。不只是安布雷拉,吉尔连断言追踪者已经死亡的自信都没有。体力恢复之后,那东西绝对会回来找她的。至今仍未发起攻击实在是一件幸运至极的事。吉尔在遇到卡罗斯之前原本打算到市区北面的安布雷拉废弃工厂去。热衷进行非法活动的安布雷拉不可能拥有什么废弃工厂,其周边的道路为了供相关人员撤退一定是可以通行的。即便现在也有到工厂一探究竟的价值,而且这也是她能想到的计划中最好的一个。此外,从现在的位置出发,要离开城市的最短路径就是径直朝工厂的方向走。卡罗斯还在睡觉。除了胸部上下起伏以外,身体一动也不动,脸颊因为疲劳而显得十分松弛。在决定接下来的行动之后,吉尔呆呆地看了卡罗斯一会儿,随后认定自己必须把他留在这里,独自一人离开。虽然这是一个痛苦的决定,但“不想一个人”这种自私自利的想法绝不应该再次出现。留下卡罗斯真正的理由,是因为他正是为了保护吉尔免受追踪者的伤害才会负伤。绝不能让他再次遭遇那种危险。到工厂去调查情况之后找到无线电求救,如果安全的话就回来,要是遇到什么不测……还是尽可能回来吧。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错,工厂就在两英里以外的地方,如果从钟楼背后的纪念公园走,路程十分短。现在大约是凌晨两点,在黎明前应该能够往返一次。运气好的话回来时卡罗斯说不定还在睡,那样就有可能用个好消息把他叫醒了。为以防万一,吉尔决定留个字条。这样一来卡罗斯也会知晓她的路线。虽然没有找到铅笔或是钢笔,但在一捆赞美诗下面有一架手动打字机。没有打印纸,吉尔便把水果罐头的包装纸撕下来放在支架上。按键那轻柔的卡锵声和一直不停的小雨滴打在房顶上的响声慢慢让吉尔的心平静了下来。这些声音愈加让她感觉到了生存的美好。拿起只剩一发弹药的榴弹发射器——一定是卡罗斯在庭院里找回了她遗落的东西——时,吉尔想起了自己带给S.T.A.R.S杀手的伤害。她虽然带走了贝雷塔,但最后决定把左轮手枪留下。为了以防万一,应该给卡罗斯一些比突击步枪威力更大的武器。将纸条留在祭坛上,让卡罗斯一醒过来立刻就能看到之后,吉尔蹲在他身旁将微凉的手朝他脸颊伸去。卡罗斯完全睡着了,连吉尔轻拂他额头上的脏乱头发时也没有动一下。吉尔此时感觉无论如何感谢也不足以回报卡罗斯为她所做的一切。“好好睡吧。”说完后,吉尔趁决心还没有动摇赶紧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朝礼拜室大门走去。在纪念公园的小墓地里有间小屋,对外这是一个放置工具的地方。但在整个浣熊市事件期间,这里则成了安布雷拉大员的待命场所。整个小屋就像工作人员的休息室一样,可以在按个人要求划分的一个个小隔间里书写文件,不用担心会被其他人看到。在手里没有电脑的情况下也可以通过这里得到安布雷拉传来的各种情报。按计划尼古拉是不会到这间小屋来的。按照他的想法,就算藏得再好——哪怕把设备全都收进伪装的墙壁里一一这也是一种没有必要的冒险。由于安布雷拉不愿意从浣熊市外联络里面的人,所以这间小屋的设备只能接受信号,不能发送,这也算是预防措施之一。但尼古拉还是感觉十分危险。如果他想抓住代理人的话,只需守着小屋就行了。又或者是想杀死他的话……不过这一次,我只需要靠近那里就行了。只需再稍等片刻。尼古拉站在离伪装小屋几米远的巨大纪念碑阴影中,不断思考着用什么方法结果张队长的性命。虽然想过直接踹开隐藏的大门进去开几枪,但又感觉很有必要放松一点让自己的心情变得更好。在这期间张有可能会为了上厕所或是抽烟而走出来几次,所以在那之前必须让自己的情绪高涨起来,将迄今为止的不愉快完全释放出来。但他不可能自始至终都保持这种状态。尼古拉并不是疯子,平常还是很喜欢遵照常识行动的。只是有时喜欢在杀人前好好体会那种惊悚的气氛,让自己从忧郁的心情中解放出来。尼古拉把视线投向那道门——实际上那是一面只安装了合叶的墙壁,仔细监视着它。虽然他很清楚待会儿穿着湿润的衣服到处走动是一件非常恼人的事,但在这一瞬间他还是很享受这冰冷的细雨,因为他又要夺去一个人的性命了。虽然在丢失疫苗时曾经失去理智,但现在掌握着支配权的是谁?不就是我吗。知道戴维德?张终究会死的就只有我一个人,因为他的命运都是由我来决定的。卡罗斯也已经死了,是我干的。还有米歇尔,三名监视员。虽然无法断言吉尔?瓦伦蒂安究竟有什么本事,但当卡罗斯提起那个女人已经被杀死时的痛苦表情还真是让人开心。但最重要的是,尼古拉的敌人死了,而他还活着这件事。当戴维德?张在过了一会儿之后走出小屋时,对自己的怜悯和无处排解的不满等负面感情一下子烟消云散。而他直到十五分钟后,将刀子捅进张的身体时才恢复神智。面对张的尸骸,尼古拉衷心感谢他让一切重新回到原本的计划之中。十月二日两点五十分致卡罗斯我到钟楼东北方,约两英里以外的某个污水处理厂去。那是安布雷拉下属的工厂,说不定可以找到能用的东西。结束调查后立刻回来。请你在那里等我几个小时。如果黎明时分我还没回来的话,请你一个人从这儿逃出去。非常感谢你为我做了那么多。好好休息吧,我马上回来。吉尔。卡罗斯又从头到尾读了一遍纸上的字之后抓起背心站了起来,同时抬手看了看表。距她离开还不到三十分钟,绝对可以追上去。他完全没有想过在这儿等吉尔回来。她之所以独自离开,应该是因为看到卡罗斯受了那么重的伤,同时不愿让他再遇到危险的缘故吧……无论哪一点,卡罗斯都无法接受。此外,他还一直没有机会告诉吉尔特兰特说过的事。城市西北方某个安布雷拉的设施里应该有直升机。在乘坐有轨电车行进了一段路程之后,那座设施目前应该位于我们的东北方。很明显,吉尔口中的工厂就是那个地点。“就算你可以把里面那些安布雷拉的怪物全部都收拾干净,但你能开直升飞机吗?”卡罗斯一边低声抱怨一边一边往M16里插入了新的弹夹。如果发生什么不测……他迅速整理好行装朝大门走去,尽量不要呼吸得太深。虽然伤口还在疼痛,但他可以忍受。卡罗斯以前曾受过比肋骨骨折严重得多的伤,而且他还有未完成的事。跟拖着断折的脚踝行走六英里比起来,现在这种伤连个屁都算不上。卡罗斯从未想过自己是为了将特兰特的情报告诉吉尔才会去追她等婆婆妈妈的理由,也没有打算用这类理由来说服自己,让自己的行为合理化。他只是无法忍受就这样等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仅此而已。虽然很感谢吉尔为了保护自己而这样做,但他确实不是那种需要别人保护的人。此外……尼古拉。那家伙还在外面,而且吉尔并不知道这一点。卡罗斯想到尼古拉目光中绽放出来的疯狂光芒,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赶紧慌张地从礼拜室疾冲到户外的小雨之中。必须得找到吉尔。尼古拉并没有注意到小雨在何时变成了蒙蒙的雨雾,此刻他正走在墓场背面某个被茂密的秋季树木笼罩的阴影之下。如果再走五、六十米向东转,就能与连接污水处理设施后门的小道平行前进。他非常讨厌被人看见,所以尽可能地避开了人行道和公路。最后一次进行确认的时候,特兰斯?福斯特还活得好好的,从处理工厂发出了现状报告。看来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作为监视员而存活下去的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减少。尼古拉决定一见到他立刻就开枪。之前张的监视员数据就放在小屋子里的一张桌子上,一下子就被找到了。福斯特手里那份应该也很容易发现。再将文件集中到一起,加上个简单的密码——这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之后,就用无线电呼叫接应人员,让他们带我去跟伟大的人物们会谈。公园里有一个十分浅的人工池塘,当尼古拉来到池塘栅栏阴影中的低矮松树树阴时,吉尔?瓦伦蒂安正从另一边的一行铁铸街灯下经过池塘。她带着沉稳的表情,慢慢朝工厂的方向走去。被水面反射的光照亮的吉尔看上去就像幽灵一样,但她的确还活着。尽管尼古拉心想这不是什么值得吃惊的事,但终究还是被吓了一大跳。卡罗斯提到这个女人时脸上浮起的痛苦表情……尼古拉相信那是真的,连一瞬间也没有怀疑过她已经死了这个事实。原来如此,看来那是卡罗斯这辈子撒的最后一个谎。多么崇高的品质啊,想要保护一名女子不受卑鄙、狡猾的恶徒伤害。这纯粹是在浪费我的时间。但现在杀死她就算不上是任何浪费。尼古拉举起突击步枪,慎重地瞄准了她的后脑——但紧接着他便犹豫了。在将完成浣熊市内的工作这一决心抛开之后,尼古拉感到了强烈的好奇。S.T.A.R.S从开始到现在如何逃脱了追踪者的追杀?她那位拉丁美洲的恋人喋喋不休地出现在医院里时,瓦伦蒂安小姐在哪儿?另外,她现在想到哪儿去?尼古拉决定在得到这些问题的答案之前一直跟着她。如果她走到能穿过公园的那条小道上去,而尼古拉则沿着她身后那些齐腰深的矮树篱笆进行追踪的话,其实并不是一个好的计划。因为一旦喊出“别动”或让她扔掉武器之后,都不得不跨过那一排矮树才能展开下一步的动作,这显得有些不够谨慎。俄罗斯人躲在阴影里慢慢数到二十,让吉尔往前走了很长一截,直到她无法听见尼古拉在树林里移动时发出的声音为止。他在心里暗自决定,一直跟着吉尔到公园的鹭鸶池去,当她走到池塘小桥的正中央,无处可逃的时候再站出来摊牌。尼古拉对这个计划十分满意,立刻开始小跑起来。虽然刚才在数数的时候吉尔已经从他视野里消失了,但只要往前跑几步,应该立刻就能追上。“别动。”吉尔的声音十分清晰,冷静,半自动手枪的枪口死死抵在尼古拉的脑袋上,“不过,在那之前能请你把步枪扔掉吗?”尼古拉显然吃了一惊,随后照她所说的那样把M16扔在地上。她到底是怎么发现我的?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快速绕到我身后?另外,她对我到底知道多少?“别开枪。”他用抽搐的声音说道,“吉尔,是我,尼古拉。”枪口没有丝毫动摇:“我知道。还知道你不是简单的军人,而是为安布雷拉卖命的。监视行动究竟是怎么回事,尼古拉?”看来她多少已经知道了一些事。如果再继续说谎,即便我们之间还残存着一点点信任,可谎言也会让这信任在顷刻间消失。尼古拉掩饰得很好。“安布雷拉把我和其他几个人送来,是为了进行病毒感染者的情况记录、搜集。但我并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真的,我发誓。要是早知道的话我绝对不会参加。我现在只想活着离开这里,没有其他的想法。”枪口仍然停留在尼古拉的太阳穴上,他没能让谨慎的吉尔相信自己所说的话。“关于这附近的污水处理设施,你都知道些什么?”吉尔问道。“什么都没有。不,除了知道那是安布雷拉的财产以外,什么都不清楚。求求你,相信我。我只是……”“病毒疫苗呢?你知道吗?”虽然尼古拉的腹部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但他还在继续演戏:“疫苗?没有什么疫苗。”“胡说八道,要没有的话我已经死了。如果能证明你进行了协助,说不定这件事就能圆满收场。你听过什么跟T病毒疫苗有关的事吗?”是卡罗斯。俄罗斯人忽然想起了他提到吉尔时……以及看着疫苗时的表情。尼古拉心想自己是不是被隐瞒了什么事。一阵突如其来的强烈动摇让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如果不能让吉尔相信自己仅仅是安布雷拉手下的一名普通走狗,那她就会开枪。虽然嘴已经张开,但他其实并不清楚究竟该说些什么。就在这时,地底忽然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地面开始剧烈地摇晃。两人的脚都变得有些不听使唤,周围的树木和枝叶也在不停地摆动着。吉尔的枪口很快偏离了尼古拉的脑袋,此刻她正尽全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尽管挺直身体后花了不小的力气才站稳,但尼古拉并不认为这是真正的地震。摇晃着的只有他俩周围的一圈土地,池塘里的水几乎没有任何动静。他还感觉到震动似乎没有要止歇的样子,其强度变得越来越大。要逃跑的话只能趁现在。他装出一副惊诧不已的样子,夸张地把手高高举起,同时一边搜索M16的具体位置一边大声说道:“是怪物!快跑啊!”这是一种病毒变异生物的可能性很高,而对吉尔喊出“快跑”这件事对自己的处境也很有利——她一定会在向一个想要救助自己的人开枪时有所犹豫吧。尼古拉就像发了疯一般继续摆动着他那只手,同时一点一点地从吉尔身边走开。在整个过程中摇晃的强度没有丝毫减退,而是越来越剧烈。再次对着她喊出一句快跑后,尼古拉捡起步枪头也不回地全力向前跑去,同时在心中不住祈祷自己的演技能骗过对方。如果演技没有发挥作用,那么子弹很快就会朝自己打来。狂奔了约二十米之后,虽然还能感觉到和听到从背后传来的震动和轰响,但尼古拉所站的地方已经是一块完全静止的地面了。这个距离足够了。找个掩体开枪干掉吉尔。前方有一棵大橡树。他在跑动的同时伸出右手抱住树干,利用身体的重量迅速向左一绕,当即把这棵长有疙瘩的树当作盾牌把自己挡住。尼古拉慢慢举起M16,瞄准了正慢慢朝另一个方向移去,渐渐离开摇晃区域的吉尔。现在该你去死了,你这条可恶的母狗。突然,轰响转瞬之间变成了咆哮,从地面喷出的大量白色泥土遮蔽了尼古拉的视野,周围的树木也变得粉碎。奇特且狂暴的怒吼伴随着“咻”的尖响直冲云霄。白色圆柱呈螺旋状上升到约五米高的空中之后极速下落。尼古拉这才明白这是一种之前从未在地球上出现过的怪物——在巨大的、如白色蚯蚓一般的身体前端长有许多圆形的尖牙,牙齿摩擦时发出恼人的嘎吱声。光是这两点就足以表明它的特异性。怪兽把身体弯成弓形,再次开始咆哮。从外形上看,它就像是蛆虫与八目鳗,或者是飞蛾的幼虫与蛇组合而成的巨大混合生物。它的躯体跟人类差不多粗细,而且个子十分高。大虫子很快远离了尼古拉,朝吉尔?瓦伦蒂安逃走的方向追去。转身从树后跑开的尼古拉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嗤嗤的笑声。随后一边在心里诅咒吉尔和卡罗斯落进永远的地狱之中一边哈哈大笑起来。他就保持着这种状态,在一片漆黑之中穿过小树林,朝工厂的方向走去。吉尔绕着池塘开始跑动。在离她后背仅有几米远的一块土地被什么东西猛撞上之前,她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正在被追赶。食肉怪虫吐向她的气息里混杂着泥土和尸肉的臭味。怎么会这么臭!她加快了速度,希望在转身反击之前与目标之间拉开足够的距离。区区一颗榴弹的威力并不大,必须得赶快离开这儿。可以看到前方是池塘的一角,周围有几把长椅,椅子后面的树木十分茂盛。虽然地面再次开始摇晃,但吉尔很快就能到达目的地了。转过拐角之后,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水泥制的人工池塘能够挡住那东西。突然,她眼前的长椅、树木和泥土一起全都被抛到了空中。而趁势向吉尔冲来的怪虫没有眼睛,身体细长,从它那张牙齿成列的嘴里吐出了不少泥块。混蛋,好快!吉尔紧紧握住手中的贝雷塔,举起武器朝怪物膨起的下腹部开了两枪。怪虫尖叫一声,就像鳄鱼攻击时一样发出低沉的“咻”声。她转身再次开始飞跑。心脏的跳动频率非常快,重新握了握贝雷塔的握柄之后,吉尔感觉到下一次震动很快就要发生了。可以预见那东西又抢先了一步。她现在没时间绕过池塘了,就算是横穿过去,自己的速度也会变慢。仔细想想,如果没时间逃跑的话,那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挡它呢?泥土、水、树木、路灯……就是路灯。由于巨大的虫子从下面经过,有好几座路灯都像根部浮起的树木一样,倾斜得非常厉害。就在池塘对面。现在没有时间仔细推敲整个计划。必须到水里去把那东西引出来。一瞬间的思考之后,吉尔向右转了个九十度的弯,朝池塘方向冲去。而汩汩的水流形成一道水柱,正从受损的水泥池塘边缘往外喷涌。怪物会让它的身体在土里上下移动。如果掉进池子里的话,要起身大概需要一、两秒钟。而在这一、两秒里,我必须得从水里出来。然后往路灯开枪,让它往水池的方向倒去,最后“那东西”就能触到水面。成功率其实相当低。不过地面又开始了震动,已经让她的膝盖都跟着抖了起来。紧接着吉尔便脚下一滑,摔倒在一堆花草和泥土中。在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同时,不忘盯紧手中的武器,不让它被水沾湿。怪物巨虫撞破吉尔右侧一段离她三米不到池塘边框突然出现,泥沙、石块、水泥块和大量的水随之激射而出。在她和怪物之间有一盏几乎碰到水面路灯。行动!吉尔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其动作比她预想的要快上不少。大量池水就像瀑布一样从怪虫那肿胀的身体表面流淌下来,它一边伸缩着脖子一边把身体往水里沉。看到这儿,吉尔赶紧停止一切动作。她在站起身的同时开枪了。最开始的两枪没有命中,第三发、第四发则都打在了金属柱子上,发出当当两声脆响。当怪物掀起一圈泥水波纹把头埋入水中的同时,第五颗子弹顺利打碎了电灯泡。如果怪物没有离得太远,一定会被路灯柱压到。还差一点儿,只差一点儿。砰!砰!第七颗子弹成功了。结果十分壮观。吉尔刚把身体向斜后方挪了几步,路灯落下的地方就传来极其刺耳的兹兹声。虽然池水正极速地通过缺口往外面涌,但那盏路灯还是直直地落进了水里。怪虫发出一阵狂吼,全身那固体凝胶一般的肥肉随着脖子的不断伸缩而抖个不停。泛白的皮肤渐渐开始变黑、变硬,油腻的毒烟从怪虫喉部喷射而出,没有露出来的一部分身体就像鞭子一样疯狂地摆动着,激起无数沙尘和石块。而它再次发出的怒吼似乎已经不再属于这个世界,变成了一种像是喉咙被堵塞时发出的咕噜声。随后怪虫便由于死亡带来的无力而轰然倒地。它瘫倒在地面上,皮肤外膜萎缩之后,内侧的焦肉全都暴露了出来。吉尔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忍受着那几度让她产生呕吐欲望的恶臭,用左手按着受伤的右肩渐渐远离焦黑的怪虫。她终究成功了,杀死了这个令人厌恶的怪兽。在感觉到胜利的温暖波涛正朝自己涌来的同时,吉尔又吸了一口怪虫尸体发出的焦臭味。随后一边想着“成功了”,一边转过身开始狂吐。在整个胃里的东西都被吐光之后,她才摇晃着直起身子,开始朝西边走去。这时吉尔脑子里忽然想起了刚才与尼古拉的对峙。他不是一个连他自己都能骗过的高明骗子。此外,之前的怀疑现在变成了确信。那家伙骨子里就是一个十分可恶的人。虽然没有必要更改计划,但在污水处理设施里必须得非常慎重地行动。尼古拉一定在那里。如果被他早一步发现行踪的话,说不定连被什么东西打中的都不知道就死了。堆了三、四层的汽车列被摆在街区边缘的建筑物之间,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路障。和之前那三条路上的一样,卡罗斯一看就知道这是用起重机严格按照十字架的造型堆积起来的。城市被封锁时,安布雷拉和浣熊市警署都还能正常地发挥职能。他站在由金属打造,但已经被破坏的壁垒面前,脑子里一团糟。是该先回北面,然后再向西走吗?还是说应该翻过这座阻止他去找吉尔的摇晃路障?虽然感觉走那条路比较好,但是……钟楼北侧有一个很大的公园,穿过那里好像是前往安布雷拉工厂的唯一道路。卡罗斯无法想像吉尔凭借她那带伤的肩膀如何爬上这些轿车形成的铁壁,而从下面爬过去又实在是太过危险。但卡罗斯在心中却又忍不住小声地问自己,她究竟能不能走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说不定她早已经死了,可能已经被追踪者追上,又或者是尼古拉。从远处传来的一些声响打断了卡罗斯的思维,他不禁皱起眉头把脑袋一歪。是开枪的声音吗?虽然有这种可能,但笼罩四周的薄雾似乎扭曲了微弱的音波,传入卡罗斯耳中的声音很小,而且显得含糊不清。就连这些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都不甚清楚。但突然之间,他感觉到必须立刻找到吉尔。“我好不容易把疫苗带回来救活了你,你可别做些让自己有可能被杀的事啊。”虽然这只是几句低声的牢骚,但因为与事实太过接近,所以卡罗斯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他知道自己现在该采取行动了。下一个瞬间,他把手搭在了看上去最牢固的小货车和两辆小汽车之间,然后深吸一口气,一边在心里划着十字一边开始攀登路障。 | 卡罗斯和吉尔在钟楼附近遭遇了怪兽的袭击,吉尔在逃离时被追踪者击中肩膀,身中病毒,而罗斯在与追踪者的战斗中身受重伤,但成功地保护了吉尔。在一间礼拜室内,卡罗斯照顾着昏迷的吉尔。吉尔在半梦半醒之间,回忆起了自己的过去,她在痛苦和混乱中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被病毒感染。卡罗斯在寻找帮助时,遇到了安布雷拉公司的监视员尼古拉。尼古拉在医院中寻找疫苗,计划用其作为自己行动的筹码。在混战中,尼古拉误以为自己取得了疫苗,而卡罗斯发现了真正的疫苗,并将其带回用于救治吉尔。吉尔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被治愈,她意识到卡罗斯冒着生命危险找到了解毒剂。卡罗斯和吉尔决定离开浣熊市,但他们的计划被尼古拉打断。尼古拉在追寻卡罗斯和吉尔的过程中,遭遇了一只巨大的地下怪物,怪物最终被吉尔所击败。卡罗斯和吉尔在逃离过程中不断遭遇阻碍,他们希望到城市北面的安布雷拉废弃工厂能找到离开这座城市的路。逃亡中,两人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密。尼古拉为完成自己的任务,继续追踪卡罗斯和吉尔,但都失败了。卡罗斯和吉尔最终找到了离开浣熊市的方法。 |
和闺蜜的理想状态应该是怎样的?应当就是林小羽和孙蓉这样的关系,会手拉手一起去厕所、也会手挽手一起大包小包的逛商场。这是理想型闺蜜的常态。尤其到了假期的时候,还有什么比一起血拼更幸福的事了吗?林小羽和孙蓉手挽手,俩人今天这次商场之行实在是收获颇丰,这家花果修真商场也是花果水帘集团下的连锁大型商场,带着孙蓉进去买东西,靠脸就能打折。很多店员并不知道孙蓉的真实身份,不过当看到这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女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张钻石卡的时候,还是被吓了一跳。这种钻石卡,花果水帘集团在全国范围内都只发放了不到一百张,享受的是先买后付的优质服务。也就是说东西你可以直接先拿走,后付款,最高可以打到五折优惠。而付款形式也是五花八门,最高可以分期二十年!!比花呗还要舒爽!——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要剁手啦!“这一次真是多亏蓉蓉啦!我有好多想买的衣服……”“都是小问题,购物的费用你慢慢还到卡上就行。”“没问题!我不会拖很久的!下个月我再去撮合两对,又有佣金可以拿了!”林小羽满脸高兴。“……”其实林小羽经营的生意,孙蓉也是听其说过的。说白了就是跨校给人当红娘介绍对象谈恋爱。而且林小羽的业务范围很广,整个培元区的所有高中,几乎都有林小羽的身影,想要什么款式、什么类型、什么性别……只要和这位林腐娘提出要求,马上就会出现最适宜的配对人物。其实孙蓉一直觉得小羽还是很厉害的,这不是一位简单的腐女,还是一位技术宅腐女!为了这套“高中校园恋爱配对系统”,林小羽是专门设计了一个交友软件的!只是谁都不会想到,这交友软件居然是一个还在念筑基高中的高中生写的。林小羽就靠着这个软件每个月的营收,不仅支撑起了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开支,甚至还支撑起了一个家庭。小羽是单亲家庭出身的可怜姑娘,父母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家里还有母亲和哥哥要照顾。林小羽的母亲拉扯着这对兄妹长大,常年劳累后终于在几年前病倒,至于小羽的哥哥……孙蓉记得,他的哥哥是一位残疾人,因为在很小的时候遭遇到了高空抛物的不幸事件在街上被掉下来的东西砸中了脊柱,下本身就失去知觉了。因为当时的年龄实在是过小、无法进行复原手术,并且因为延误了最佳救治时间,受到的创伤无法逆转,她的哥哥下本身已经没有恢复的可能性。(当然,如果那个时候是王令遇到的高空抛物事件,那上面掉下来的东西就会因为重新反弹回去把扔东西的那个人给砸死。)这样的家庭状况任谁听了都会揪心,但林小羽看上去似乎并不在乎,这是一个坚强的姑娘,拥有一颗就算是男人也无法匹及的强大心脏。因为担心母亲再次累倒,现在林小羽的家里是有一位阿姨帮忙打扫的,每天会推着羽哥哥出门走动晒晒太阳。“哎,也不知道啥时候有人能看上我哥。”俩姑娘一边走出商场,林小羽一边说道。要给一个残疾人配对并不容易。不过据孙蓉所知,这位羽哥哥的学习成绩非常优秀。虽然因为下身残疾的缘故,上不了修真院校,可是在普通的学校中,羽哥哥的成绩却是名列前茅的,妥妥的学霸一枚。“说真的小羽,要不要试试我家的药丸?说不定你哥还有重新恢复的可能性……”“之前我赚到了钱,也问过我哥,问他要不要再去找医生帮忙看看。我哥没答应。他已经习惯了轮椅。”林小羽摊了摊手说道:“不过也没所谓了,我相信只要我不放弃,一定可以给我哥找到男朋友的!”孙蓉:“男……男朋友……”林小羽:“反正他下本身都没知觉了,不给他找个男朋友,难道还找个姑娘?”“……”现在孙蓉仿佛知道了为啥这位羽哥哥对象这么难找的原因了。俩姑娘走到路边,花果水帘集团的轿车已经停在了这里。她们今天一起买了东西不说,而且还相互探讨了下暑假作业的问题,这绝不是为了抄作业……而是两姑娘正在讨论暑假作业里面的那篇作文该怎么写,和其他人一样,她们也要对班里的其他同学做出半个学期相处之后的评价。而有关于王令的评价,同时难倒了这两位女侠……于是两人商量后一拍即合就决定今天出来探讨研究一番。正准备上车,远处有一道脚踏流光的熟悉身影朝他们的方向滑翔而来,速度之快一时之间让孙蓉和林小羽都愣了神“护驾!护驾!”负责架势的司机连忙大声叫喊。黑色的轿车,后备箱直接弹开,里面用了修真界常用的空间拓展技术,与孙蓉随行的一众保镖全都被塞在了后备箱里头,在听到了“护驾”指令后,十几个身穿黑衣的大汉从后备箱里面倾巢而出,一下子将孙蓉和林小羽团团围住。……而此时,暗处,被老古董派来的众杀手瞧见了这一幕。“怎么办?那人好像就是六十的一位老师……”“绝色散人有令,但凡抢到作业者,他会亲自传授杀手秘诀!机不可失!”“机不可失!冲吧!反正只要抢到作业就可以,别误伤到了其他人!”……另一边,街道的另一角,几个身着便衣的青年人也注意到了这混乱的一幕。“怎么办?那群杀手好像行动了……”“白组长有令,不管他们是去做什么的,都要制止!就算他们是去拜寿,也不能让他们得逞!机不可失!”几个负责盯梢杀手的黑影军成员纷纷褪去了身上的便衣,他们一个个身着夜行服,伴随着不知道谁大喊的一句“冲鸭”!就朝着孙蓉的方向一拥而上…………就这样,短短一瞬间而已,整个街道之上,涌现出了三股势力。彻底乱成了一锅粥……“什么情况……”孙蓉掩着小嘴,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她看到四面八方,有无数黑影朝她们飞来。“……”林小羽发现了,孙蓉好像自带吸引杀手的体质……自影流杀手事件之后,孙蓉的人身安全问题就一直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之下。回收《学史玉卷》固然很重要,但眼下情况发生突变,作为六十中的教学先锋兼高一三班的班主任,潘老师不可能坐视不管!学生的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不过纵然如此,这样的人数规模还是将潘老师吓了一跳,就这样一条商业街,居然潜伏着上百名杀手?(其实没有上百名,因为黑影军和杀手们穿的衣服极其相似,潘老师将两股势力彻底搞混了)再算上花果水帘集团派来保护的保镖……现在这条商业街上就成了三股势力。敌众我寡的情况之下走为上策永远是对的,潘老师知道这一次杀手们的刺杀行动绝对是有备而来,不过想要动她的学生……除非是从她的身体上踏过去!否则想都别想!新八一中文网首发“诸位!请保护我的两位学生安全撤离!”潘老师将灵剑竖起,只身一人挡在了最前方,他的话是对那群保镖说得。这些保镖虽然都是金丹期不错,可这些安保公司团队出身的职业保镖很多情况下走得都是境界速成流派,自身根基不稳,实战经验更是少得可怜。一遇到危机情况,只会按照公司提供的危机预案将雇主围成一圈形成一个铁桶阵。战斗过程中最怕的是什么情况?自然而然就是套路!一个套路再怎么厉害总是有被看穿的时候,这些人可是职业杀手,他们对于破阵、刺杀的门道理解极为深刻,区区一个用人身围成的铁桶阵能拿这群人怎么样?不过好在这次派来刺杀孙蓉的杀手似乎只是拼量的,论单打独斗潘老师觉得自己还有大部分的胜算,可现在对方人多势众,应对的策略就要改变了。“潘老师!”两姑娘担心潘老师的安全。她们一众保镖的层层维护之下一点点贴着沿街的墙面撤离。潘老师手提灵剑,金色边框的精英眼镜反射着光芒,她在用余光扫视着这百余位杀手,脸颊上忍不住流下几滴冷汗。在大街上进行战斗是明令禁止的,不过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正当防卫!“诸位!只要我在这里,你们休想对我的学生出手。”话音刚落,潘老师将灵剑插在了地面上。在学生面前潘老师从未展露过自己的战斗能力,她体内的灵根是相当纯正的——土系灵根!土系灵根的修真者运用的是自然之力,若将灵根开发得当,这一派系进可攻退可守!虽做不到火系灵根一样拥有庞大的杀伤力,也做不到金系灵根那般呈现守势时可以固若金汤!但胜在全面!并且,土系灵根拥有最大的一个优势,便是能够无视地形!即便是修真世界,修真者脚下所踩的依旧是土地!“怎么办?”不论是杀手还是黑影军,他们的最初的本意并非是动杀手,一方是为了抢作业去的,另一方是为了阻止杀手行动去的。理论上他们算是效力于两股势力并且还是互相敌对那种……可现在潘老师的出现让战局发生了错乱,他们两伙势力都被当做了杀手!“剑壁!”伴随着潘老师一道低吟声,插入大地之中的灵剑开始颤动,街道之上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地动声,一道足有数十米高的土壁从地面上升起,土壁的模样形如宝剑,如春笋一般从地面中窜出!杀手们和黑影军闻言皆是嘴角抽搐贱……碧……这人民教师咋还骂人呢?!土壁后,潘老师依旧处在高度戒备的状态,她不知道这样能抵挡住多久的攻势,但起码可以拖延一会儿时间。边上已经有人报警了,修真警署正在赶来的路上。只要等增援抵达,这场闹剧就会落下帷幕。负责这一组的杀手组长知道他们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不论成败,只能先拼一波:“你们几个跃过去截住他们!如果能找到机会就去拿东西,实在没办法就撤!其他人跟我拖住这老师还有这些莫名其妙出现的家伙!”他们分工明确,将人手立刻分割成了两组。黑影军见势,连忙也分成了两组过去,可那些留下的杀手们视死如归,根本不放他们离开。新八一中文网首发“兄弟!你们这是何必呢?我们各为其主,你们也应该感受到我们此行并非为取人性命。”黑影军一人说道。两方势力面面相觑,谁都不让这谁,整条街道陷入了一片慌乱中,街道上的商家纷纷闭门谢客,不远卷入这场争斗之中,而就在远处,警笛声也是随之响起。这样的混战不可能不引起警方的注意。“兄弟!修真警署派人过来了,我们像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峙好像有点不太讲究!”一名杀手也对黑影军的人回复道。“是啊,太不讲究了!”黑影军这方也同意,他们知道事情的轻重。“那要不我们先撤!改日再yo!”“好!先撤!一起数到三,全部撤走!”两方势力对峙之中,为首的人一起倒数了三声,随后两队人马一起从街上消失,遁在了暗处的阴影里。至于派出去追孙蓉的那几位杀手,也是在听到警笛声后选择紧急撤离。双方势力的气息几乎在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到底是职业杀手啊……”潘老师将构筑而成的土之剑壁取消,阳光重新照打下来,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王令和小花生远远望着这一幕,陈超和郭豪也从咖啡馆里头出来了,他们两个一直对潘老师具有极大的刻板印象,可现在所有人心里头都是涌动着厚重的感动。“潘老师……”孙蓉和林小羽也完全没想到,在这样的时刻,面临着上百名杀手,潘老师会这样像是一个女侠一般挺身而出,她们也从未想过潘老师的身影竟然在这一天会变得如此高大。“不必多说,这都是为师应该做的。”潘老师将灵剑收起,旋即推了推眼镜:“I-am-a-teacher!”“老潘!!”咖啡馆门前,陈超激动地大叫起来:“老潘!你今天两米八!”潘老师收敛住嘴角的笑意。只能说作为六十中的教学先锋,潘老师不愧是潘老师,即便是在受到夸奖的情况下,她的表情依旧镇定自若。她抬起头望着咖啡馆门口的陈超与郭二蛋:“你们终于出来了吗。”陈超、郭二蛋:“???”潘老师:“我还没出办公室,就听到你们两个在咖啡馆的包间里吵着要抄作业。”陈超、郭二蛋:“……”潘老师:“你们两个把作业交给我,我要清理一下。”陈超、郭二蛋欲哭无泪。他们万万没想到,今天出来没抄到作业不说,连自己写得那一部分居然都被清理的一干二净……惨!太惨了……王令、小花生、孙蓉、林小羽四人默哀。陈超和郭二蛋两个老油子的计划不仅没有得逞,反而还因为这一次出门暴露了行踪,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恐怕都会成为老潘的重点监测对象。经过这一次事件过后,王令觉得与其说潘老师死板,倒不如说潘老师是个有原则的人。抄作业的重点不是在对于知识汲取的缺失,而是在容易养成一个人的惰性。这惰性一旦发展成了懒癌,那就真的是没得治了……原本筑基高中的课业到了高二下半学期以后就会开始进行炒冷饭似得题海战术练习,那个过程注定是枯燥和乏味的,要是因为偷懒都去照着别人的作业照抄一般,觉得自己已经学会了,熟练度根本上不去。温故而知新。老潘现在如此严厉,一切都是为了让孩子们在高考的时候可以做到行云流水。她不怪孩子们现在不理解她,反正到了高考结束以后,一切的恩恩怨怨都会随之结束。所以说,王令这一次出门并不是没有收获。这一次出门让他更加了解了自己的班主任老潘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潘老师“教学先锋”这个称号不论在校内还是校外都是一个梗,因为当年卓异是潘老师教出的学生,而在卓异一战成名之后,潘老师的事业也是平步青云,接连几年被推选为市级金牌教师的头衔。这样的评选自然会引来非议和争执。有人认为潘老师的教学水平名不符实,根本不配拥有这个头衔,但潘老师最终还是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自己确实是一位优秀的人民教师。而除了更加了解到老潘的为人之外,王令还有另外一个额外的收获。这一次在街上,那些来抢作业的人看似是一伙人,但其实事两股势力。从境之宫事件后,那些消失掉的黑影军在这样的场合下重新暴露了。也许其他人不敢这么确定那群混迹在杀手群里的第二股势力是不是黑影军,但这绝对逃不过王令的眼睛。对方用了很长的时间对境之宫世界进行了布局,可到了失败的关头却连反抗都没有,全军撤出。这背后的目的很明确,无非是想用境之宫来引出什么,以策划下一场更大的阴谋。这是远远比以往更加棘手的反派,如果以“夜魁”的任务难度是S级,那么这个新出现的黑影军王令觉得评级姑且可以封为3S。“有两股势力吗。”当晚,王令就与丢雷真君进行了一次对话,是用短信交流的。黑影军再度出现,这是一个莫大的好消息,因为他们目前对于这一派势力的根基依旧是一无所知。虽然目前众人并不知道这伙人究竟有什么目的,可是能多掌握到一点情报总是好的。而要论起战忽局的情报工作,这份工作就必须要交给情报组进行处理了,目前情报组的组长是小银,但事实上小银只是起到了监管堡主和堡娘的作用,膜仙堡在合并进入战忽局前一度是华修国全国范围内最大的情报组织,甚至在国际上都享有极大的声誉。如今被招安,堡主与堡娘的情报能力网非但没有削弱,反而因为资金的缘故更加充实了。不过这份情报网并非战忽局独享,大部分的情报同样也要同步到华修联那边去,只有一部分私人委托是不公开的。就比如这一次有关黑影军这个势力的情报。如今对方已经在松海市范围内露了头,那么找出根基所在就是关键性因素。“令兄放心,这件事我会注重经办。”丢雷真君做出保证,现阶段他能意识到这个黑影军恐怕是战忽局未来难以对付的一个强大敌人,那么在真正的战事还没开始之前,先行将这伙人摸透就很关键。而提起了情报工作,王令其实还有第二个任务要交代。不过这件事儿是私底下的事儿,王令也就没和丢雷真君详述,他打算等小银来了再说。这件事其实就是六十中遗失了“学史玉卷”的事儿,之前孙蓉的作业已经让潘老师找了个理由回收回去了,而在回收过程中二狗子闻到了作业本的味道。融合了《学史玉卷》的碎片的作业本与其他作业本有明显的区别,王令觉得如果让二蛤和小银两人配合着去寻找,应该很快就能寻找到全部的《学史玉卷》碎片。老古董带领教务处研发的监测仪器只有五十米范围不说,派杀手四处蹲伏在松海市实在是过于风险。而二蛤和小银却不同,二蛤的血脉水平经过王令调教后几乎已经达到了准圣兽的层次,而小银原本就是圣兽。且不提圣兽,即便是准圣兽,那种气息感知的水准也是极其之高的,甚至比一些法宝仪器都要来得精准。本来王令并不想参合学校的事。但是这一次,他决定帮上一帮。不是为了六十、也不是为了陈校宗,而是因为老潘。……小银自打圣兽遗迹的事儿之后就一直蜗居在丢雷真君的别墅里头,偶尔也会出个门去战忽局的网吧跟白鞘一起在做一下《修真模拟器》的测试工作。《修真模拟器》的第一阶段试运行成果斐然,受到了不少玩家的好评,不过为了让玩家拥有更好的体验,全息舱的精神链接功能还必须更加稳固才行,所以公测的时间就这样又推迟了。而参加第一轮试运行的内部人员其实还有不少大佬。比如圣兽王、比如光道人……圣兽王虽然已经从自闭中得到了救赎,不再囚困于自己的游戏世界里无限轮回般重复着游戏剧情,但也因为被困太久,彻底成了个游戏宅。而且还迷恋上了观看直播,成为了光道人的粉丝。至于光道人,那发展的更是无比优秀了。他的信徒数量加起来已经可以绕地球一圈。可是光道人似乎依旧没有让自己复苏的意思,因为当主播,实在是太快乐了!小银倒也不会闲着,他从迷上了王爸的之后也开始自己在杜撰一些故事,并且很喜欢拿给丢雷真君看,有时候还会当着面读出来求夸奖。“丢雷丢雷!!你看!我这段写得怎么样?MASTER一定会很喜欢的!”这是丢雷真君在近期内听到的小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圣兽养不熟,丢雷真君算是体会到了,不管他对小银有多好,在小银心里他的MASTER还是第一位。说实在的,丢雷真君有时候会感觉到几分嫉妒。大约早上的时候,小银原本有些颓地躺在沙发上,他连续熬了几天几夜肝装备,感觉到有点疲乏。“银兄,你要节制……”“没办法呀,肝装备就是这样的。不过不用担心我。”小银摆了摆手。旋即,他慢悠悠地从沙发上爬起来,艰难地换好了自己出门的衣服;“我要出门啦丢雷……晚上不回来吃饭……”“这才早上7点,这么早去哪儿?”丢雷真君一愣。“刚刚检查信息箱,才看到MASTER的短信……我要赶紧过去了……”“你气息太虚弱了,这样真的没事吗?”“恩……好像是有点不给劲儿……这不像我……”说完后,小银便将自己的手指咬破,吸了吸流出来的圣兽血,旋即整个银便重新恢复了元气,重新神采焕发起来,变得元气满满。他奔跑到门口:“我出门啦!!!”“……”丢雷真君。隔了这么久终于重新收到了master的消息,小银很是激动。自然而然,他也要打起100的精神来完成master接下来交代自己的任务。即便是修真者,再不打坐调息的情况下,长时间的熬夜也会感觉到身体不适,因为圣兽之心的缘故,小银不太担心自己会猝死的问题。可是熬夜后的并发症还是有的,比如说黑眼圈、新陈代谢日渐下降导致肥胖、精神萎靡不振等等……但是以上的病症对小银来说也算不得病症,只要自己喝一口自己的血,就可以重新变得元气满满。乘坐最早的一班灵车,应该能在中午之前就赶到master家了!在这之前,小银曾尝试过许多方法前往王家小别墅,但最后发现乘坐灵车是最便捷的,御剑飞行或者自驾,在路上都不能玩手机,打出租车路费又太昂贵,相比之下小银更愿意把花在出租车上的钱用来点外卖。乘坐灵车的话就不一样了,这种大众交通工具比较经济实惠,而且路上可以玩手游!其实坐地铁也是很合适的,不过王家小别墅的位置太过偏僻,地铁没有直通。最关键的是,小银是真的不想再被抓到局子里去了,他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只要自己单独出门,就一定会被抓去修真警署里喝茶……警署里的盒饭对小银来说,如今都已经吃不出什么花样来了。“今天不上线?”小银上了公交车,刚打开手机,发现白鞘姑娘给他发了新得消息。修真模拟器的测试已经准备进入第二环节了,她打算找小银到网吧来帮忙体验。得到的答案自然是小银的回拒:“不去啦,今天master找我。”“行。”白鞘表示理解:“那我去找老光和你家老板。”她口中的“老板”指的就是圣兽王,这是众人讨论过后对“圣兽王”的一个隐蔽称呼。只要圣兽王还在,圣兽一族也就还有重新复苏的可能性。这需要事件,更需要圣兽王重新振作精神以担当起族内的大任。不过想也知道要让圣兽王打起精神来,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现在的圣兽一族,已经彻底遭受到了游戏的“迫害”……当然,作为老板,圣兽王也有想过退位让贤,让小银来接任新一代的“圣兽王”主位,不过小银现在只是一个8000岁的宝宝而已,要继任大统还远远没有到规定的年纪。不过这些事情,小银其实并不在乎,他对“圣兽王”这个位置并没有兴趣。现在的日子多舒坦呀?跟在master身边学学东西,住在丢雷真君家里打打游戏,外卖吃着、肥宅快乐水喝着、游戏玩着,这样的日子是多么的滋润?小银打开明日方舟,他听说今天是bilibili十周年站庆,游戏方还给所有游戏玩家发了1张寻访凭证、5张招募券以及20个中级作战记录。小银觉得这游戏还是挺良心的。然后,他开始用这些额外的奖品进行招募。伴随着炫酷的动画特效白光1,绿票5!良心个屁!!小银内心咆哮,气得在座位上直跺脚。“妈妈妈妈,这个哥哥没有穿鞋!”边上一名可爱的男孩子指了指小银洁白的双脚,那孩子的母亲其实也看到了,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但还是教育自家的孩子不要指着别人,那是相当不礼貌的行为。小银知道自己这个习惯其实不太好,不过他作为一批纯血圣兽,在兽形状态下就是不穿鞋的!而且最关键的是他的马蹄子很是坚硬,如今幻化成人形后,虽然赤着脚,但脚底板却无比厚实,踩在地面上根本不会有任何疼痛感。反而穿了鞋以后会让小银有一种被束缚的奇怪感觉。现代社会已经很开放,不穿鞋只是一个人的个人自由,没人可以干涉,况且小银觉得自己也没脚气啥的问题,既然没影响到别人就不会有事。心里正这么想着,小银的后座突然飘来了一股极其浓烈的臭味……那是一名身穿黑色西装的白领,小银用余光大量到,这位白领小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脚底板忽然有些痒,便在众人不注意的情况下偷偷脱了一只鞋挠了挠脚底板。然后,这股恶臭就散发出来了……于是,下一秒,众人的目光纷纷往车里唯一没有穿鞋子的小银看去。大约瞪了几十秒,灵车司机大叔也忍不了了,他转过头来寻找散发这股脚气的元凶,同样是第一眼就瞅到了小银身上:“这位小哥,麻烦你,能不能把鞋穿上!不然就只好请你下车了!”小银觉得自己很委屈:“这不是我的味道啊……”“整个车厢里就你没穿鞋,不是你是谁的?”小银后座,那位厚颜无耻的白领小哥附和道。整个车厢里众人顿时群情激奋。“下车吧!”“快下车!臭死了!”“真的不是我的味道!”小银气坏了。他绝对不能在半路下车,这半路上是没有车站的,中途下车,他就没法在12点前赶到王家小别墅了。司机大叔捏着鼻子,露出无比怨念的目光。遇到这种蛮不讲理的乘客,他不会选择去激怒对方,因为一旦激怒对方,万一对方与自己扭打起来,倒霉的是一整个车厢的客人。司机大叔见小银不配合,二话不说便按下了司机驾驶位上的报警装置。大约两分钟后,最近的修真总警署便指挥附近的巡逻警察赶到了现场。警察大叔脚踏飞剑,露出职业的笑容来:“这位先生,请跟我们去修真警署走一趟,我们怀疑你身上有生化武器。”小银:“……”……这边,王令找了小银过来打算伙同二蛤去搜寻黑影军的下落以及帮助六十的老师们找到剩余的学史玉卷碎片,而事实上黑影军在街上出没的事自然而然也引起了修真警署的注意。黑影军与大批量的杀手,这两股来自两方的势力同时行动,却没有在街上伤害任何一个人,这样的举动称之为“阴谋”也完全不为过。那天的事件过后,潘老师、孙蓉和林小羽就都被带进修真警署里做笔录了。经过一番详细的询问后,三人便各自返回了家里。警局里的高警官便一直研究着这份笔录到了第二天,他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也许应该和上级部门通报一下。刚准备打电话,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的办公室门房前一晃而过。“门口的那位兄弟,你等等!”高木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负责押送小银的巡逻警官走进门:“是这样,我们刚刚在灵车上发现……”“发现个屁!还不快放他走!”高天警官已经是第n次看到小银进局子了。并且每次小银进局子的调查结果都是“误会”!当然,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警局会损失大量的“盒饭”!!!“啊?”负责巡逻的警察明显摸不着头脑。小银看到办公室里的是高警官,整个人都乐呵了:“啊哈哈哈!原来是高警官!你怎么到这个分局来了?你之前不是安宁区修真警署的吗?”“我,我升职了……”“恭喜啊!既然升值了,那是不是这个分区的警署食堂更大啊?”“……”“有没有什么新的盒饭?给我来二十份,谢谢。”“你特么……得寸进尺了是吧?”高警官嘴角一抽。“不是啊,你们每次都不调查清楚真相,因为误会把我抓进来,我又没要精神损失费,只是想吃点饭,这很过分吗?”“……”高警官。(天津)自从进入全民修真时代以后,秩序的降临也使得修真界不再像以前那样完全是强者为尊、实力当道。在这个时代,境界并不代表一切,强大的修真者触犯了有违人伦道德、违反了法纪纲常同样要受到严厉的惩罚。和平。这是地球上所有的修真者共谋发展的主旋律。不过在主旋律之下,也总是有着一些人喜欢做那些铤而走险、违法乱纪的事儿。所以修真警署,就有其存在的必要性。修真警署除了有专门配置的民警之外,还有着一个隶属于修真警署旗下的强大修真者巡逻团队——仙术机动队。这是修真警署中最基层的职业,代表着庞大的巡警人员,他们脚踏飞剑按照划分好的工作区域,每日尽忠职守的巡逻在固定的范围内以保护城市的安全,并在接到警情的瞬间,可以立即出动人员前往查看情况。当初,卓异其实也是娴熟机动队的一员。要进入政务部门,大多数修真者都要从仙术机动队干起,只不过卓异比较走运的是,他大学毕业刚刚通过修真警署的考核,拿到仙术机动队实习生证没有多久……异界之门就降临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在那时卓异就成了时代的英雄……至于高天,高警官没有卓异那么幸运。不过也算是时来运转。虽然高警官一直觉得自己能一直碰到小银先生是属于孽缘,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高警官不得不承认,自从自己遇上这位小银先生之后,仕途仿佛顺利了许多……他花了五年从仙术机动队中提拔上来,成为了警局中的二级干警,不用每天在外抛头露面,而是负责一些处理附近居民举报的轻松接线活。然后,他又花了五年时间,从二级干警转为一线干警,到了大办公室里负责处理网络舆情方面的工作。其实说白了,就是负责地方警署各大平台公众号的运营工作以及负责筛查网络上那些博眼球的自媒体传出的谣言,偶尔还要请女同事帮忙出面发个自拍,以证明公众号运营是一位漂亮的女警小姐姐,而不是天天端着泡面守在电脑前的糙汉子。当然,有的时候如果其他部门的同事不得空,高天还得去帮忙。负责一些审讯之类的工作。比如审讯小银那几回……都是高警官主动选择去帮忙,这才和小银撞上了。作为一名优秀的修真一级干警,这些日复一日的工作看上去很枯燥,但高警官觉得自己乐在其中。一级干警在网上提拔,就是可以拥有独立办公室的一级警司,高天本以为自己还要再花上五年、甚至十年才能到达那一步。结果没想到因为抓了两次小银的缘故,有一天领导忽然打电话给他,把他提上来了……当时高警官接到电话,心中一阵激动。电话那边的长官告诉他,因为人事变动的缘故,刚好在其他区有一个分局警司的职位空了出来,上面经过仔细筛查后,发现他功绩点以及整体表现是最好的,就把他提上去了。高天不知道这和小银有没有关系。不过事实上确实是有一种说法:银角兽会给周围的人带来幸运。这份幸运像是wifi信号一样是扩散出去的,能让别人去吸收这股运气。于是,当别人把小银的运气吸收掉以后,小银自己就变得很黑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小银每次出去,都会被送进局子里的原因。因为他身边的人太多!吸走了他的欧气!反而宅在家里当个肥宅不会碰到什么问题。最后,高天还是用自己的饭卡给小银点了二十人份的食堂盒饭,小银其实说得确实没错。他们抓错了刃,总得给人一些补偿……况且这位小银兄弟经过验证之后,也确实是没有脚臭。买盒饭的时候高天带着小银去警局边上的一个池塘验证了下。如果真的是那种臭气熏天的臭脚,这池塘里头的绝对会有鱼翻着肚皮上来,结果非但没有死鱼不说,池塘里头的荷花倒是瞬间开了几朵,惊呆了一众警务人员。“吃完了你就赶紧走。”高天没好气的将一堆盒饭放到小银前面,一副已经败给小银的样子,他知道按照小银的食量,区区二十份也许都不够吃得。小银倒也没客气,他没吃早饭就出门了,赶到MASTER家前先吃个开胃前菜也不错。警署的伙食向来很好,就算是已经吃过的,小银也会觉得很好吃,因为这些盒饭不要钱。虽然小银知道这么说或许有点不要脸,但是还有什么比“白嫖”的东西吃起来更香的么?小银一边吃着东西,他看到高天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事实上,高天目前要处理的案件共有两个。一个就是昨天辖区范围内发生的大规模杀手以及神秘势力碰撞的事情,他正要跟上级汇报的当口,小银就来了。而直到这会儿,高警官才刚刚把汇报文件通过官方内部的电子邮箱渠道给发送出去。不过这第一件事也没什么可着急的,既没什么眉目不说,他还要等待上级指示。而真正让高天头疼的其实是第二起案件。这是在他辖区范围内发生的一起连环凶杀案。目前涉案嫌疑人已经扩散到了一整个公寓居民楼,所有人在内都有犯罪嫌疑。可是偏偏,高警官没有找到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这起连环凶杀案背后的主谋十分狡猾,精心布局、合理策划,连用法术抹去现场的痕迹都没找到。这足以证明这个主谋在布局开始杀掉第一个人时,就没有留下丝毫的证据,所以也压根儿不需要使用法术来清理掉犯罪现场。“是什么样的案件?”小银咬了一口红烧狮子头,目光盯着高天。高天:“小银先生,这是我们警署内部的事。”“我知道呀,可是就算是警署内部的事,不代表不能找外援求助呀。”小银边吃边说道:“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也是战忽局的一名组长,或许我可以帮你。”“战忽局?”高天一下子愣住,旋即满脸愕然地站了起来。他确信自己不会听错。这可是当今修真界以最短时间成立,又以最快速度跃居第一明派宗门势力的超级大宗啊……而更让高天没想到的是,小银居然就是其中一员,还是一名干部。高天仔细寻思了下,结果他又想到了一件让他细思恐极的事。他记得,之前小银两次被带进警局,来帮小银办理保释手续的……似乎就是那位战忽局局长,丢雷真君本人?“就是这里了吗。”最终,高天还是带着小银来到了事发公寓的现场。小银瞅着这里的地形总觉得有种眼熟的感觉,不会有错的,这个地方小银感觉自己来过。“这里附近是不是有个家属公寓?我有一个朋友住在那里。”小银说道。“没错。”高天点了点头。而这也正是上级要求必须将这起连环凶杀案以最短的时间内告破找到凶手的一大原因之一。家属公寓里面住着的,那都是华修国政务圈退休下来的高级干部,辖区之内发生如此之大的命案,这极大扰乱了退休人员的生活以及附近区域的安定问题。事实上,松海市的犯罪率还是很低的,发生凶杀案的概率更是十分稀少。这也正是上级极为重视的又一个重要原因。这片区域内有一栋“家属公寓”,人人都知道有家属公寓在的地方,治安管理一定是极为优秀的,而就是明知道有家属公寓的情况下,凶手竟然还选择在这片区域内动手,这显然是对自己的作案手段极为自信,甚至可以说是一次蔑视修真界法纪的司法挑衅。小银和高天就站在公寓楼门口,这栋犯了连环命案的公寓总共有六层,名为:神闲公寓。“你带我进去看看吧。”小银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你很赶时间?”“十二点前,我要去东荒路那里。所以只要在十一点前把案子破掉就行啦。”“……”高天吸了口气,这都已经九点了……两小时破案,你当自己是柯南?柯南特么都要20分钟!不过事到如今,既然来都来了,高天觉得让小银看一眼也好,反正他本来就是要来重新调查案发现场的。进居民楼的时候小银发现楼底下的保卫处已经建设了临时的警署站,几个民警见到高天来了后纷纷立正敬礼:“高队!”“都做好登记了吗。”“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一名警官回答。因为现在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整栋楼的居民都被列为嫌疑人的行列里,出行都要受到监管,几时出门、几时回来都要在这里进行登记,直到找到犯罪嫌疑人为止。这个举措一方面是为了捕捉凶杀犯的蛛丝马迹,另一方面事实上也是为了保护其余居民的安全,因为设有警署站在楼下,想必这位凶手在短期内应该没有胆子再犯凶案。“给我一张警务人员通行证。”高天说道。警署站的警官帮小银做了登记,随后发了牌子:“请问高队,这是?”“我请的外援专家,战忽局的。这一次来让他帮忙看看有没有线索。”高天回答。“战忽局的专家……”几个警察面面相觑,一阵愕然。小银接过牌子套在了脖子上,随后便开始趴在地面上嗅味道,如高天在路上跟他说的,这栋公寓在近期内死了总共3个人,小银用气味就可以很明显的分辨出来。从死者身上流出的血,通常带着一股怨念的味道,普通的修真者无法分辨,但是作为圣兽的小银却可以。小银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手。“真的死了三个人啊,我还以为你骗我。”“所以你趴在地上这是……”“闻味道啊,确认下事实而已。2楼、3楼、5楼分别死了一个是吧?”“……”高天头一次见到这么办案的。不过他不得不承认,小银确实很厉害,命案发生的楼层分别在2、3、5层,从一楼就能嗅出味道来,这不是一般人有的本事。在来的路上,他只对小银说了死了几个人,可没说具体的楼层在哪里。“跟我来。”高天点点头,他从楼梯带着小银上去,开始进行逐楼勘察。“第一个死者是202室的金丹期修真者,是一位440岁的青年人。主要职业是炼丹师,所以基本上闭不出户,死亡的时候他丹炉里的丹药才炼制到一半,抽烟机工作正常。我们第一时间提取了抽油烟机通管里的气体,检测到了微量的暗夜香。”“暗夜香?”“一种暗网里兜售的禁药,只需微量,就可以让人产生致幻的作用。不过很可惜的是,我们既没有找到凶手入侵的痕迹,也没能从这位炼丹师身上找到任何蛛丝马迹。他的尸体已经第一时间被焚毁了。凶手在犯案后直接丢进了炼丹炉了。”高天说道:“我们只能从现场这位炼丹师与凶手搏斗时残留的血迹上判断,这位炼丹师是第一位遇害的死者。”“熟人作案?”“不太可能。这位炼丹师平时独居,而且不是本地户籍。连邻居对他的情况都知道的比较少。在其他人眼里,这算是个很神秘的男人。”“所以现在的难点在,你们不知道凶手是怎么入侵到家里把人杀掉然后还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的是吧?”“恩,这是疑点之一。”高天边走边说:“凶手在202室犯下第一起命案以后,相隔了24小时才对三楼的第二个人动手,死去的人是李道菲,这是一名网络主播,和第一位炼丹师一样,平日里也是闭不出户。主要收入来源就是通过网络直播,平常会做一些口吞灵剑的才艺表演。不过凶手没有预料到的是,当时李道菲正在进行网络直播,她是在开门的时候直接遇害,粉丝们听到了巨大的声响,见李道菲迟迟没有回来这才选择去报警。”“然后遇害的第3人程序猿,同样是相隔了24小时后,凶手才选择动手。那个时候我们才初步侦查现场,凶手在警方已经赶到的情况下犯下第三起命案,这就是对我们的挑衅。”“都是宅在家里的职业啊?”小银的身体抖了抖,因为在平常他也喜欢宅在家里。结果没想到现在看到3个宅在家里的人就这样遇害了……现在他终于知道“死宅”这个称号是怎么来的了。宅男宅女怎么了?在家招谁惹谁了?小银咬了咬牙,他在思考该用什么方式来做掉这个凶手。这时候,小银猛然抬起头盯着楼上:“第四个。”“什么第四个?”“就在六楼,我闻到了第四个人遇害的味道。”小银说。高天不禁咬了咬牙,这凶犯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而且最关键的是还是在巡警已经入驻公寓的情况之下,都敢公然行凶?这是完全不将他们警方放在眼里。小银带着高天冲上去,在605室的套房门口,隔着一道门小银都能闻见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他赤着脚将门踢开,用的力气不大,门板竟被整个踢飞插在了客厅的墙上。高天连忙召唤警剑冲了进去,警剑是警司一级的标配,剑柄的造型如同枪柄,可以当枪使也可以用作近战的武器,运用自如之后这柄剑甚至还能转化为防爆灵遁,作用千变万化。他担心凶犯还在房间内,无比警觉地提着灵剑一步步靠近,随后高天和小银便看到一个青年歪着脖子躺在电脑椅上,他的脖子上被切了一刀,鲜血喷溅到了电脑屏幕上头,气管虽然已经被切割开来了,但还没有完全断开。青年听到有人过来,拼了命的开始挣扎,他没法说话,脸上的表情惊慌无比。“别害怕,我是警察!”高天按住青年的肩膀,取出身上所有的工具开始准备进行急救。到目前为止,没人看到凶手到底长什么样子,又是如何行凶的,如果能将这青年抢救回来,对案件本身将是一个重大的突破!不得不说,高天的思维还是很镇静的,他没有让自己慌了阵脚,但小银看着地上摆着的这些瓶瓶罐罐还是深深皱了皱眉:“你这些东西,有用吗?”“他的气管已经被切开,我已经叫救护车了,现在只是做基础的急救。”老实说,人能不能救回来连高天自己都不知道。小银微垂着眼帘,他思索了一下后还是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一滴圣兽血挤在了青年的伤口上,然后又将一滴血挤在了青年的唇边。伴随着一股灵能化作的蒸汽,青年的伤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行复原。“这是……”高天吃了一惊。“别告诉别人。”小银看了高天一眼。他不知道这么做究竟对不对。毕竟用自己的血给外人进行治疗,这会有暴露身份的危险。“谢了。”高天点点头,没有多余的话。两滴圣兽血将青年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他的严重有惊恐,但同时也有感激,好在他并没有看到自己是怎么被救回来了,只是感觉到身后这位银发小哥似乎在自己的伤口上滴了什么东西,然后他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呼吸开始变得顺畅起来。应该是对自己用了什么秘药?青年心想。作为一个从地狱边缘走了一遭的人,青年也不会去思考这么多,究竟是怎么救得自己他根本不关心,他只知道自己现在捡回了一条命,已经是万幸!随后高天开始对遇险的青年进行询问,他将警剑上的录音功能打开,进入录音模式后警剑开始发出一闪一闪的红光。小银抽了抽嘴角,这剑……也忒万能了!“你叫什么?年龄?工作?”“我叫沈光荣,今年金丹大学的应届毕业生,现在在家里做毕业设计。”“什么专业?”“灵剑造型设计专业,我是法宝设计系的。专门给法宝设计外形。”“恩。”高天点点头:“你不要害怕,我们在这里,凶手不会再对你怎样。说一说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青年握了握拳,开始额头冒汗。老实说,刚刚他的遇险过程实在是太快了,几乎是眨眼之间,让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遗憾警官,我没有看清凶手的样子……”沈光荣说着,旋即他心有余悸地看了眼眼前的笔记本电脑:“是有一双手,突然从电脑里面伸出来,我根本来不及反应,那双手就用刀片开始对我进攻,然后我的喉咙就被切断了……”“屏幕行凶?”高天一震:“这是怎样的手?”“那双手上长满了毛,有些黑……看上去像是一个中年人的手,指甲很长,指甲缝里还有些血污。”“看样子,应该是同一个凶手跑不了了。”凭借着这位沈光荣同学提供的细节特征,高天判断这一次对沈光荣下手的,就是这起连环凶案的杀人嫌疑犯。从手部细节描述判断,这应该是一个身高在一米七左右,体型中等的偏黑的男性,约130斤的样子。凶手没有清理掉指甲里的血污,应该是将这些血污当做了一种类似“勋章”的东西不忍清洗掉。高天由此判断,这个杀人犯百分百有心理上的疾病。不过隔着屏幕杀人……这样的手段高天确实没有遇见过。修真界的手段有很多,要隔着屏幕杀人必须要将自己的身体转化为灵纤……这样的法术不是没有,因为现在许多修真界的快递公司已经有了隔屏传输快递的服务,可问题是传输的东西都是死物,以一个人的身体要被分解成像是灵纤这种飘渺的东西然后在屏幕的另一方进行重组,在高天看来这根本就是玩命的举动。况且,如果真的隔屏进行活体传输,以松海市的修真科技水平,终端的网警能瞬间检测出来。现在高天已经知道凶手的作案手法了,隔屏杀人确实是可以做到悄无声息,不留下一丝一毫的踪迹。但这起杀人案仍然拥有着说不通的疑点。就比如刚刚遇险的这位大学生沈光荣,凶手对他使用的手段是割喉,这一点与五楼死去的那位程序猿很像。然而这却和最先死去的那位炼丹师和网络女主播并不匹配,炼丹师的家里是古典装潢,没有可以电脑屏幕之类的东西,凶手要入侵势必还有其他手段。而至于那位网络女主播,如果真的是通过屏幕杀人,那么女主播就会在观众眼前死去,而事实上,那位女主播被证实是在开门的时候遇害的。同一个凶手,用了两个完全不同的杀人手法,这真的有可能吗?是为了混淆视听?还是凶手其实根本从一开始就是有两个?有两个凶手高天感觉自己距离真相已经并不遥远。老实说,这一次如果不是小银出手,也许他们到现在为止还被这个犯罪嫌疑人耍的团团转。而他们现在知道了犯罪嫌疑人的作案手法之后,一切似乎就显得顺理成章的许多,接下来就是警方要忙活起来的阶段了。撒网布局设下圈套,让这名嫌疑人主动献身自投罗网,这就是他们的下一步要做的事。于是托小银的福,当天回到局里,高天已经能拿出第一阶段的凶案调查报告。同时跟着高天回到局里的人还有那位险些遇害的大学生沈光荣。因为担心沈光荣再次遭遇到毒手,高天立即决定将沈光荣带回警局内作为重要证人进行保护。但是对沈光荣来说,他就比较倒霉了眼瞅着马上要到了交毕业设计的时间节点,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下面我来报告下当前的情况。”报告厅内,一众十余名高级警司端坐在下方,高天则是作为这次行动指挥的队长站在最前方“在战忽局小银组长的帮助下,我们已经调查到凶手是通过电子屏幕隔空杀人。”底下,众人哗然。“肃静。”高天清了清嗓子“这种手段很风险同时技术难度也非常之高,所以我们怀疑犯罪嫌疑人的境界应该在化神期之上,我们将向上级请求调配仙巡司的高级仙警配合下一次的抓捕行动。同时,根据现场的调查情况来看,我们初步怀疑凶手共有两人。而两人应该是同党的关系。”“同党有什么证明吗”底下,有人举手询问。“首先两人挑选的作案目标一致,都是闭门不出的宅男宅女。当然,还有最最重要一点的证据就是”说到这里,高天出具了一份报告,他按了下手中的警剑,荧幕上的t立刻变幻了下“根据警署情报科的调查资料显示,已经死去的三名受害人炼丹师、网络女主播、程序猿以及那位差点遇害的沈同学,全都是同一所大学毕业,那所大学的名字叫松海市法宝建设大学。”同一所大学毕业一众高级警司开始交头接耳议论起来。这个调查结果很显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他们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无差别作案的变态杀人狂,可是从被害人的关系上推敲来看,这一连串的杀人惨案也许是一场精心布局过的报复行动。至于为什么挑选的都是“松海市法宝建设大学”的学生,而且有一些甚至是已经毕业多年的老生,这一点高天目前还在调查之中。但可以肯定的是,凶手如果下一次作案,一定还会挑选这所大学的学生进行报复。所以这就是高天之所以带沈光荣回来的原因。因为根据高天的调查,在神闲公寓里头,自三个被害人死去后,沈光荣就是这栋公寓里头最后一个学籍在法建大学的大学生了。神闲公寓因为组金低廉,又离“松海市法宝建设大学”距离很近,有那所大学的大学生其实并不奇怪。不过事实上,距离法宝建设大学近的大学生公寓还有很多,高天怀疑凶手挑选神闲公寓一定有里面的隐情。“下面我说一下我们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因此思考过后,高天做出了新的指示“彻查三位遇难者以及沈同学在大学期间的人际关系、学习情况和生活情况,找出共通点。同时通知法建大学在外独自租房的大学生在凶案告破之前,务必关闭隔屏快递传输功能,同时开启网络防火墙这样的话遇到不明物体穿梭屏幕,第一时间可以直接举报到警署当中三天时间,也就是9月18日零点之前不论天涯海角,请诸位与我一起务必将此案凶手缉拿到案”说到此,高天对着底下的众高级警司,深深鞠躬。9月18日,距离暑假结束还剩17天的时间。高天这边在小银的帮助之下弄清楚了凶手的作案手段后开始围绕着“神闲公寓”展开了进一步的调查,而与此同时小银也在和二蛤展开由王令亲自下发的任务寻找学史玉卷的剩余碎片以及搜寻那群黑影军潜藏的基地。那群人掌握的“命道”十分特殊,根据神道星的星主介绍,命道是一种可以共享出去的力量,用一句话来说,这些黑影军目前就是共生共存的关系,他们如同野草一般棘手,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不将幕后主使揪出,这些黑影军难以根绝,死去了之后会马上重新复活。小银跟着二蛤漫步在街道上,他们的首要任务还是先搜集学史玉卷的碎片,毕竟距离暑假结束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一人一狗路过一个公园,二狗子闻得到,有一块碎片的气息就在这附近。他和小银赶过去,正看到一名高中生正在做语文习题,这不是出来抄作业的孩子,而是这公园商店老板的儿子,正一边看店一边做作业。二狗子瞅了眼校服,发现这少年是五十九中的。“你好同学。”小银走了过去“哪题不会做”“你是”少年抬起头。“我其实是一名补课老师。”小银随便扯了个自己的身份,他看了眼少年手中的习题卷,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只麻袋。从里面掏出了一本一模一样的这一麻袋子的作业都是已经做好的,钢笔和橡皮这两只精怪用了整整一晚上的工夫做完了近千人份的暑假作业,囊括了高中生在假期内会碰到的各大习题。至于最终的目的也很明显,是为了交换。用做完的作业去交换没做完的。前提是,那本作业里面有小银他们要寻找的学史玉卷碎片。“我这里有做完的,你要不要和我换”小银取出习题卷递过去。少年打开看了看,卷子上字迹工整、答题正确,心动的同时又有些犹豫“这能行么”“老师一般不会检查暑假作业,都做完就行。而且作业本上用的都是方正楷体,一般认真写的话,这种字迹还是比较容易模仿的。”小银忽悠道“你看看你啊,一道题还要纠结这么久时间。”旋即他瞅了眼少年正在做的卷子,这是一道连线题。题目是以下八句灵魂提问分别对应哪种职业这八种职业分别是配钥匙师父、食堂阿姨、算命先生、快递小哥、垃圾分类分拣员、快车司机、理发师傅以及小区保安。而对应的灵魂提问分别是你配吗你要饭吗你算什么东西你是什么东西你是什么垃圾你搞清楚自己的定位没有你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觉得行吗以及你是谁,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恩少年的连线其实已经完成了。但是连完以后,少年就开始陷入了人生的思考直到,小银和二狗子的出现。小银和二蛤相信任凭谁看到了这“灵魂八问”都会对自己的人生产生深刻的思索。这道题目其实就小银而言,他觉得还挺与时俱进的,因为最近几个月从松海市试点开始,全市市民都在倒腾有关垃圾分类的那些事儿。混扔还罚款!甚至可能当场扣押你的灵剑让你在市区范围内帮忙捡垃圾,捡满5公斤才算完。于是,现在如果你在三更半夜看到一个手持黑色麻袋,行踪鬼鬼祟祟的人……可能这人不是小偷,而是出来丢垃圾的!这种时候不丢垃圾,早上的时候垃圾房门口就会有一排垃圾分拣阿姨站成一排面带微笑等候着你,一人问一句:你是什么垃圾?“多谢合作。“小银成功和这位五十九中的沈光荣同学交换到了语文试卷。沈同学满心欢喜:“其他的作业,也能换吗?”小银瞥了沈同学一眼:“其他的自己做!你妈妈没有教你,不要投机取巧、浑水摸鱼吗!”沈同学:“???”小银:“不写作业怎么能进步?不进步怎么考上好大学,没考上好大学怎么走上人生巅峰、赢取白富美?”随后,沈同学又陷入了沉思。反正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了,小银并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过分的地方。本身投机取巧就是不对的行为嘛!公园小店门口,二狗子找了个隐蔽的位置绘制好了传送法阵,传送的具体坐标就是陈校长的校长办公室,他们会收到了作业之后不会选择随身带走,因为这样做很有可能会引起附近隐藏的六十中老师的注意。所以在计划之处,小银和二蛤已经商量好了计策,他们回收一本就传送回去一本,反正用于物品传送的法阵也并不复杂,只要知道坐标就好了。二蛤伸出狗爪子,将灵力注入到自己的指甲里,然后在泥地上画了一个相当圆润的阵圈,随后便直接用指甲在阵圈抠字。众所周知,绘制法阵最难的不是抠字,是画圈……如果画得圈不圆润,法阵是无法正常启动的。所以,画圈就是一个阵法师的基础教学,极度考验手部的稳定性,一个阵法师强不强,从“画圈”阶段就能直接看出来。强大的阵法师拥有许多的画圈手段,不仅画的圆,而且画得快。吞天蛤族作为妖界中为数不多以法坦辅助著称的强大妖王世族,阵法其实就是吞天蛤族的必修课之一。所以对于法阵绘制,事实上二蛤已经是极为熟练了。整个绘制过程不到两分钟,随后二蛤将之前交换来的语文卷子放进了法阵之中,它口念法决,用狗爪子一结印,伴随着一道金光,语文卷子便精准的传送到了陈校长的办公室里头。随后二蛤又扒拉起边上的泥土,将法阵给覆盖掉,确认无误后方才扭了下狗头对小银说:“走吧,去下一家。”……中午的时间节点,二蛤带着小银走到了一所大学附近,校门口的位置几个快递员小哥正在发愁,他们还要赶时间去下一单的位置,可却迟迟联系不上这学校的收件人。小银凑上前一看,方才看清了这学校的石碑上写得是:松海市法宝建设大学。“原来就是这里啊……”小银一叹。“怎么了?”二蛤问道。“就是昨天我跟你说的被连环杀手盯上的大学。”小银低声回答。二蛤点点头,瞬间明白了。因为凶手是通过隔屏犯案的,所以在凶手没有逮捕归案的情况下,为了保证学生们的安全,整个学校的快递便捷传输功能都被切断了,学生们想收快递,只能按照老法子让快递员在中午的时间点把东西摆在学校门口,等着人过来领取。当然,最头疼的地方在于,这些快件都不是实名的……部分学生为了隐私安全的考虑,用的都是自己的网民。于是小银和二蛤一凑近,便看到几个快递员小哥在校门口声嘶力竭的呐喊着:“我是你永远得不到的爸爸!我是你永远得不到的爸爸!你的快递快来领一下!”“女装大佬!女装大佬!你的快递在我这里!快来领取!我马上要走了!”“欧尼酱!你的快递在我这里!”……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花式收件名应有尽有。众人:“……”“你确定碎片是在这里吗?这可是大学。”小银站在门口张望了下,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他怀疑二蛤把位置弄错了。“不会有错的,就是这里。”二蛤摇摇头,它对自己的嗅觉很自信。小银跟着二狗子往里头走,保安大叔本来想拦着,但是他看到小银胸口上的勋章,便立刻停住了脚步。这是战忽局组长的定制勋章,作为现在华修国范围内综合实力排位第一的明派势力,战忽局的名望已是在全国人尽皆知,保安大叔搞不清小银是战忽局的哪位高层,不过认出了勋章后也没有多加阻拦。勋章是丢雷真君给的,为的就是防止小银独自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又被人带进局子里去,结果事实上证明,这勋章比小银想象中还要好使。“前面的食堂。”二蛤带着小银向前,临近食堂门口的时候,小银将自己的视线聚焦到了一个正在奋笔疾书的大学生身上……毫无疑问,这就是法宝建设大学的一名女大学生,在她的座位边上则是堆砌着厚厚的一摞子高中习题试卷……“干啥呢这是?”此情此景,让二蛤一愣。一个大学生做高中生的作业……只能让小银想到一种可能性。他慢慢走过去,盯着这位奋笔疾书中的长发姑娘,桌子上还放着姑娘的饭卡,小银几乎是一眼就看清了姑娘的名字:林诗瑶。“你是在帮别人写作业吗?”小银问道。林诗瑶挽了挽自己的长发,她抬起头懒懒地看了小银一眼:“学科习题普通代做100块一本,学科习题仿字迹精准代做200块一本,学科试卷100元一张。”说完,林诗瑶从自己的脖子上取出了一张二维码,放到了桌子上:“扫码付款,我今天就能全部搞定。”小银、二蛤:“……”很显然……林诗瑶并不是第一次干这事儿,不过她做人也倒是坦坦荡荡,帮人代写作业本来是背地里的工作,这姑娘竟完全不避讳的在食堂里面的接单。事实上,如果不是这次连环凶杀案导致了校园快递服务强制走人工的形式,林诗瑶会一直蜗居在自己的寝室里不会出来。她对这份工作无比认真,因为每年寒暑假她接受的订单量赚到的钱,比她在学校里拿到的奖学金还有多六七十倍。不仅能自己缴纳学费甚至生活上的一些支出,林诗瑶都能通过寒暑假代写作业的业务取得大量的资金补充。帮人写作业,你情我愿明码标价,这玩意儿不犯法,就算是警署知道了也没啥法子,而一般情况下甚至还有因为学生无法完成作业,家长亲自跑来缴费让林诗瑶代写的……在寒暑假代写作业的行业里头,林诗瑶可谓是这一行的龙头老大。至于为什么能做上老大的位置,其实也很明显……林诗瑶取出了收款二维码后,见小银和二蛤还在迟疑,便将二维码随手放在了桌上,她手上的工作没有停下,而是一边在写一边在和后面的人说话:“我现在没空,你们帮我接待下客人。”“好!”后面,马上有人帮忙回应。小银这才发现,林诗瑶居然还是要帮手的……就在林诗瑶身后,后面整整十个桌子的大学生,都在代写作业。敢情这代写作业团伙还挺大?小银看了个大呆。这是林诗瑶专门聘请的分成团队,因为普通的大学生根本没有向林诗瑶这样的口碑,可以接到这么大量的单子,于是林诗瑶就萌生起了拉活的打算。在自己每年的工作基础上,再额外加收一笔订单分给其余大学生去做,而她则是和那些大学生签署一个分成协议就可以了。只收取代写作业金额的3成当中介费。于是就这样,林诗瑶的团队发展也是越来越大。食堂一桌四个人,在林诗瑶手底下打工的人数,整整四十个……有十桌那么多!并且,为了确保作业的质量,林诗瑶甚至还对作业安排进行了分工,有些人是专门负责写语文的、有些人是专门负责写符篆课作业的、还有的则是精通炼丹技术、灵剑技术的负责写额外的作业,甚至还有外拍团队,可以cos成雇主的模样专门拍摄视频以完成一些学校指定的额外课外实践活动。“有多少碎片?”小银给二蛤使了个眼色,传音问道。“这里至少有6块碎片……”二蛤回复。林诗瑶的雇主有很多,因为全市大量的作业集中到林诗瑶这里的缘故,反而让小银和二蛤省了不少事。“有件事,希望你能帮个忙。”小银弯下腰撑着膝盖,露出温和的笑容来。二狗子则是跳到了食堂的椅子上,乖巧地蹲坐着,摇着尾巴盯着林诗瑶。林姑娘扫视了小银和二蛤一眼,她手下的工作没有停下,后面之前本来抽身负责接待的人看到小银是专门来找林诗瑶的,便默默坐回了原位。“不凑巧,我现在很忙。如果你是询问连环杀人案的事,我现在无可奉告。之前有一位姓高的警官已经问过我一遍了,我不想再回答第二遍。”林诗瑶是个很讲求效率的人。高姓警官?小银愣了下。看来高天已经来过这里了,而且就杀人犯的事盘问了下本校的学生。不过小银和二蛤此行的目的并非是为了这个,他还是耐下心在这位林姑娘面前端坐下来。小银有的是时间可以等,这里有6块碎片那么多,原本他们今天的工作量就是回收5块。结果小银这一坐,反而让林诗瑶感觉不自在了。她一个大好人家出身的单身良家妇女,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在帮人代写作业的时候居然有个帅哥坐在对面盯着自己写……这种体验林诗瑶打八辈子都没体会过。林诗瑶算是法建大学的名人了,小银坐在她跟前看着她写作业,竟然让她感觉到空气里的气氛似乎都有些不对劲起来。“哇,那个银发青年是谁?长得好好看……还带着一条绿毛狗?”“不会是林诗瑶的男朋友吧?我一直以为她是个走禁欲路线的。”“我去,大新闻!林诗瑶居然有男朋友了……”(以上,都是林诗瑶的幻想……)林诗瑶努力摇了摇自己的脑袋,她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非得幻听了不可。“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在几分钟后,林诗瑶终于在小银满脸天真烂漫的笑容下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客户质量永远是第一位,小银坐在这里盯着她,已经让林诗瑶感觉到工作无法正常进行下去。不过偏偏,她还没法对小银生气起来,一般大学女生其实都吃“小奶狗”这一套,而小银其实刚好就是这一类型的。这一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连心里的阴影面积都消散了大半。当林诗瑶抬起头正视起小银的时候,她能感觉到自己眼前坐着的仿佛是一个小太阳,温暖、柔和却又不那么刺眼,让人伸手想触摸上去却又不会烫伤自己。“终于肯和我说话了吗?”小银继续微笑。“你不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有话快说……”林诗瑶小脸一红,立即低下了脑袋。这一幕让二狗子不甚羡慕,果然人长得好看就是好啊!也不知道自己啥时候可以化形成人形……二蛤盯着小银的人形状态,心里思忖。它一直担心自己的人形会很丑。在无数次的梦境里,它甚至梦见过自己幻化成人形的时候,皮肤是绿的、连头发都是绿的,走在夜里还会散发荧光的那种……是那种连绿巨人都甘拜下风的绿。如果太丑,二蛤感觉自己接受不了。自从适应了在人类世界生存以后,二蛤其实发现自己也有了偶像包袱,并且知道了颜值的重要性。这个看脸的时代啊!如果有一张高颜值的脸,可以去掉很多烦恼…… | 林小羽家境困难,母亲病重哥哥残疾,但她从未放弃生活,她开发了一个高中生的交友软件,用开发软件赚的钱支撑起了整个家。林小羽和朋友孙蓉在商场遇到了杀手,但商场里刚好有她们的老师,潘老师用力量捏了一道土墙,将学生和杀手隔离开,成功地保护了学生。小银作为圣兽一族,平常的任务就是收集情报然后汇报,但圣兽王因为沉迷《修真模拟器》,想要将王位给小银,这样他就有更多的时间玩游戏,小银拒绝了。小银坐车时被周围的人误会,他们认为小银的脚臭影响到了他们,小银被警察带回警局,他遇到了认识的高警官,他决定帮助高警官破案。小银在案发现场嗅到了尸体的味道,他们发现了还有一个受害人,而且所有受害人都是同一个大学的大学生,小银来到受害人的学校寻找线索。 |
马文的态度彻底激怒了苍白之手。要知道,传奇境界是凡人必须仰望的境界。一个准传奇,根本不可能是传奇的对手。哪怕马文有一些古怪的门道,也是如此。因为一旦进入传奇境界,就能获得很多碾压性的专长。这些专长大多都是被动的,但是在战斗中却能起到关键性的作用。比如之前马文和苍白之手对拼的一刀。马文是全力的反击,而斯凯只是试探性的一刀,双方力量其实是相差不远的。但是马文还是被震开了,手腕剧痛。这就是传奇的【领域】赋予的力量。这是属于位面法则的一部分,不可更改,不可逆转。在费南,以弱胜强的例子倒是不少,比如三阶的强者战胜四阶,但是以凡人之躯挑战传奇的,几乎没有成功过!斯凯愤怒,不仅是因为马文帮助格文逃走了,还因为马文抢走了他势在必得的机械泰坦——更因为现在他的挑衅!天命三姐妹又如何!每一个传奇都是骄傲的。作为血族暗党中的超级高手,斯凯自问可以在击杀马文之后,从容离开。就算是天启术士,也抓不到一个真心想逃的传奇游荡者。这是斯凯心中的算盘。双方的战斗,一触即发!马文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双刀挥起,迎了上去。斯凯自负传奇实力。根本不需要潜行、袭杀之类的手段。再加上苍白之手这个传奇职业的正面作战能力是盗贼的传奇进阶中最强悍的,就算敌人是个游侠。他也不怕!刹那间,孤寂的沙丘上。一片刀光剑影!两人都是用刀的好手,一交手,立刻感受到了对方的可怕!“这家伙的刀术掌握等级绝对在【大师】之上!”马文心中微微一惊。看来斯凯的自信也不是毫无缘由的,这家伙对刀术也绝对是下了苦功夫的。这倒是修正了马文对暗党的认识误区,在他的印象里,血族暗党都是一群为了力量不择手段的家伙。他们通常都会走捷径,很少踏踏实实地修炼一项技术。但是斯凯显然不在其中行列。他的刀术异常凌厉,已经超脱了各种刀术流派的桎梏,隐约有自成一派的趋势。血族的速度和灵敏本来就压过人类。如果不是马文拥有神之敏捷作为底子,恐怕早就被斯凯凌厉的刀势劈成碎片了!饶是如此,他依然非常狼狈。苍白之手神出鬼没的技能让他防不胜防,双方交手不过十几个回合,他完全被压在了下风!每一记正面对拼,都被压的死死的。这不是力量加值的碾压,而是传奇领域的碾压。马文深深地感受到了传奇职业的强大!幸亏他对苍白之手的技能非常了解,及时地使用夜行人诸多摆脱类的能力躲开了斯凯来势汹汹的必杀,这才存活下来。但是每一刀。他其实都是游走在生死之间。对方的速度不比他快,力量也不比他强,但就是处处压制着他打。这让马文心中略微有些无奈。这就是传奇境界的压制了。对方起码比自己多出了十条以上的战斗方面的传奇专长,能活下来就不错了。马文没有动用魔形术士或者火线枪手的能力。一来这两样兼职在传奇职业面前也根本不够看,二来,他就是为了磨练自己的刀术!原本马文的计划是:喊上三姐妹。偷偷把苍白之手吸引出来,然后将其群殴至死……事实上。这也是马文一直以来的套路。能群殴绝对不单挑!能用外物绝对不自己上!只要目的达到了,过程怎么样。谁会在乎?这种战斗思路,不能说是错的。但是经过了和赤铜龙教授的一番交谈之后,马文的确感受到了自己的实力因为这种战斗思路而受到了制约。比如他的刀术,自从突破了【大师】级别之后,就再无寸进。虽说前世修炼的是匕首,但是以他的战斗天分,不应该止步于此的。他能感觉得到,正如教授所说,自己的本职上,还有更多潜力。无论是游侠还是夜行人,他都有更大的成长空间。魔形术士或者火线枪手固然能在短时间内提升战力,但这提高的是他的战斗力下限;这两者不可能帮助他在传奇领域有所建树。他最终依赖的,还是游侠和夜行人两个职业,而最终进阶的,也是游荡者之王——暗夜主宰!如果因为兼职或者外物而荒废了本身功夫的修炼,可能会导致基础不够稳固。就算自己有系统,但是这个世界无比真实,有些东西,恐怕不可能投机取巧一辈子。所以这一次,他临时改了主意。他决定让三姐妹帮忙压阵,在保证生命安全的情况下,和苍白之手单挑!当然,非传奇对传奇,没有一些手段就是找死。恶魔之手术士团在他身上叠加的感知光环就是一重保障,他的感知属性临时突破20,获得超长感知效果。只有这样,他才能防得住苍白之手神出鬼没的偷袭,这才有了公平一战的基础。他要把斯凯当成自己的磨刀石。他隐隐约约感觉得到,经历了这么多次战斗,他的刀术要突破了。之前的突破,就是因为和星空剑圣的对决。这一次突破,他也需要一名真正的高手来“帮助”自己,哪怕对方不是那么情愿。……“喝!”圆月下的沙丘。一道黑影迅速划过天空,化为了六道人影。斯凯面目狰狞。从六个方向冲向了马文:“去死吧!”对于他来说,十几个回合还没能拿下马文。完全就是一种耻辱。这一刻,他不再保留,全力释放自己的战斗技能!六个人影速度快的无与伦比,哪怕是马文使用了暗影遁和夜之曲境,也被对方追的死死的!“居然不是残影!”“居然是真正的分身,每一个分身都有本体的正常实力!”马文被追得凄惨无比,身上早就挂了彩,左一刀右一刀的,血流不止。亏得游侠生命力比盗贼强很多。再加上马文本身拥有【忍耐】这个个人专长,在战斗中不会受到疼痛的影响。他的神经依然做出最快的反应,在神之敏捷的帮助下,马文依然在顽强抵抗!以一敌六!青叶在马文手中拉出一道道残影,恍惚之间,他一个暗影切步,鬼使神差地向后砍出了一刀!啪!青叶划破虚空,直接将斯凯的一个分身拦腰斩断!刹那间,马文仿佛明悟了一些东西。一直以来。他的战斗技巧都是以纯粹的杀人招组成的。他很少用成体系的刀术,除了一击致命,他几乎不修行任何刀术。但是这是盗贼的路线。上一辈子玩家的打法,在前期给了马文很大的帮助。但是这一世,他是游侠,他是夜行人。他的刀术出现了残缺。除了杀人招之外,他没有任何衔接、起手招式——哪怕是格挡。都是中规中矩的匕首格挡姿势(源自前世游戏盗贼基本功训练营的技巧)。可以这么说,在某种意义上。他是刀术大师;然而在另外一重意义上,他其实根本不会用刀。“我明白了!”马文心头闪过一道电流!他突然明白教授为什么要给他一封信,让他送往死域的【珣山修道院】了!因为教授看出了他身上的问题!……电光火石之间,马文有所斩获,但是这可是生死战!斯凯被毁掉一尊分身,本来就怒火中烧,哪里会放过这样的机会。马文微微的一丝愣神,被他捕捉到,差点就是一记割喉叫杀!幸亏马文的战斗本能极为出色,再次动用了夜之曲境,从六个分身之间逃了过去!只不过,这是今晚他最后一次使用夜之曲境的机会了!这个专长是有使用次数的!斯凯很快又围了过来。这一次,马文被彻底包围在中心,面对五个刀术强者的围攻。……不远处的三姐妹,露出了担忧的神色。虽说马文信誓旦旦地跟他们保证过了不会出事,但那是一个传奇啊!尽管马文屡屡创造奇迹,但是她们很难相信,准传奇能灭杀传奇!是的,马文今天把斯凯吸引出来,可不是简简单单用来练手那么单纯。他的确要亲手抹杀这个血族暗党的传奇!否则他就算前往了死域,将圣血女孩乔乔留在希望之城也不安全。“你们快动手吧。”笨丁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很鄙视地看着被包围的马文:“男人啊,就是这么死要面子。”“明明打不过还要逞强。”罗瑞的大眼睛扑闪扑闪,一脸认真地说:“笨丁,这一次你说错了哦。”“马文哥哥是有能力杀死那个吸血鬼的。”笨丁大惊失色:“我就沉睡了一段时间,【马文大人】就变成【马文哥哥】了?”她旋即捶胸顿足:“我早就知道那个马文不是什么好东西……”罗瑞红着脸:“喂,你能不能抓重点啊?!”笨丁恍若未闻:“当初我就不该把幸运给他的……”三姐妹齐齐默然。……沙丘上,被围攻的马文深深地出了一口气。“传奇,真的很强。”他紧握青叶,旋即松开,露出一个笑容来:“但是这改变不了你今天的结局!”下一秒,一阵奇异的气息自马文体内爆发出来。幽幽的光环,从他的眉心扩散出来,散发着灰色的光芒,显得诡异无比。冰冷的夜色下,沙丘上的五个传奇强者的分身,被那淡淡的灰光沾染到,都是脸色一变"这是什么能力……"斯凯的语气中第一次出现了凝重!他原本以为,自己作为一个传奇强者,对付一个四阶职业者应该是手到擒来但是马文骤然开的这个光环,让他有了一种危机感他赫然现,自己拥有的种种传奇专长,隐约有被压制的意思!他仔细地打量着马文,感应着他身体的变化陡然间,他不禁失语道:"怎么可能?""准传奇!?"……苍白之手吃惊也不是没有理由的,之前他和马文接触过,能侦察到马文的真实实力毫疑问,混入狼蛛佣兵团的时候,马文只有18级的水准在苍白之手心里,马文一直是这个水平谁知道现在,他再度仔细侦察了一遍,赫然现马文已经站在了传奇的边缘!2级的准传奇!马文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在萨鲁哈大战邪灵之后,他就升到了19级而杀死剧院魔灵之后,他也获得了大量经验三条惨死的黑龙,是为他提供了将近六万的杀戮经验这一切加在一起,再加上一点通用经验,马文现自己刚好可以将夜行人等级再提升一级!于是在希望之城中他的夜行人等级就来到了第八级!如今的马文,职业等级赫然变成了:9级游侠/8级夜行人/6级魔形术士!总等级2级,只要再往前跨一步他就能成为真正的传奇人物马文的进步如此之,难怪会让苍白之手感到吃惊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恐怕是不知道【要素汲取系统】这种东西的,马克四十七是个例外他对马文的进步感到惊讶,但真正让他感到忌惮的,是马文开的那个光环八级夜行人的被动技能——【幽暗光环】……早在马文将夜行人等级提升到7级的时候,他就仔细研究过夜行人的技能列表7级的夜行人并没有特别强势的技能解锁,唯一的好处是可以观看下一个等级的技能当时他就现夜行人第八级有一个非常强势的技能——幽暗光环所以他将36点技能点原封不动地保留了下来,为的就是在夜行人等级提升到8级的时候一口气将这个技能冲上5点【幽暗光环5】【限制条件:夜间开/每夜一次,持续1分钟】【效果:对敌方所有战斗类被动专长效果进行一定程度的削弱】【隐藏效果-传奇削弱5点触:对阵传奇职业时,削弱程度增加1】……削弱敌人,就等于加强自己当马文第一眼看到这个技能的描述的时候他就认定了要好好提升这个光环类的能力这可是一个范围性的技能,但凡在幽暗光环中的敌人,都会受到削弱这也是马文准备以弱胜强,以准传奇身份挑战传奇重要的底牌之一!传奇人物,强大的就是战斗中生效的被动专长如今在幽暗光环的范围内,斯凯的各种强大专长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削弱,双方的差距自然没有那么大了何况,在属性上,马文其实还略胜一筹他拥有3点的神之敏捷!而在之前的交手过程中马文能感觉到,斯凯的敏捷大概在28点左右,并没有触摸到瓶颈领域!对于原住民来说想要将一项属性提升到神之领域,是非常困难的这一点,是马文大的优势而在幽暗光环的作用下,马文的优势终于可以挥出来了!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冲着其中一个分身,杀了过去!斯凯冷笑一声:"以为多了一个光环就能赢我?""真是天真"幽暗光环只能减少双方之间的差距并不能直接帮助马文获胜,在斯凯看来这并不能改变一切战局然而接下来的交手状况,却让这位传奇强者大为皱眉之前拥有专长碾压,他还没有察觉到马文的刀术和身法究竟有多么强悍如今碾压的没那么厉害了,马文的优势终于突显他的度的与伦比,刀光是如闪电斯凯一个不慎,居然又被马文砍掉了一个分身!他以一敌四,并没有像之前那么狼狈,虽然似乎仍然处于劣势,但是已经变得游刃有余了很多这让斯凯心中一沉这个家伙,在准传奇境界竟然就能和自己打的有声有色……[,!一旦晋升传奇,恐怕自己就不是他的对手了!他心中冰冷,望向马文的目光是充满了杀气这一刻,他决定,论马文和三姐妹是什么关系,都要拼着天术士出手的危险,将马文扼杀在准传奇境界!嗖嗖嗖!四个人影陡然合而为一,斯凯面色阴沉:"小子,不和你玩了""去死吧!"下一秒,他右足力,整个人凶狠比地劈了过来!这一招,不仅度奇,力量也强悍比!可以看得出来,融合了分身之后,才是苍白之手真正的实力他不准备给马文任何机会了这一记攻杀马文根本躲不开!而正面硬抗的话,准传奇绝对不是真正的传奇的对手!就算有光环削弱敌人也不行!苍白之手露出了残酷的笑容他仿佛已经看到马文横尸于沙丘之上的场景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却看到了马文依然镇定比面对苍白之手的强势攻杀他竟然选择了正面进攻他没有任何犹豫,青叶在手,对准了来势汹汹的斯凯!爆!他整个人宛如炮一般轰了出去这完就是一决生死的态度!让斯凯感到震惊的是,马文根本没有任何防御的动作,双刀都是冲着自己的要害来的!"想要和我同归于尽!?"苍白之手大吃一惊马文的气势让他感到窒息,不过旋即他冷笑一声,认为马文的算盘根本不可能成功!因为主动权在他手里!他完可以一刀杀了马文然后躲开马文的攻击!……电光火石之间,两者狭路相逢苍白之手的长刀如雷度胜一筹,他的技巧果然是臻至化境!但见他左手长刀横起,从容地挡住了马文两柄青叶右手手腕一抖,长刀的方向微微一转赫然斩向了马文的腹部!他的脸上浮现一丝狰狞之色这一刀可不是普通的刀术,而是一记技能如果斩结实了,绝对能把马文一刀两断!"还想跟我同归于尽……太搞笑了……"他的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念头的时候,忽而耳旁传来一声金铁交鸣声!哐当!他的长刀的确结结实实地砍在了马文的腰腹上,但是却仿佛砍在了坚硬比的金属上似的一层淡淡的金光,自马文的皮肤上渗透出来斯凯大吃一惊,如此强势的一刀,竟然只在马文的腰间砍出一丝血迹来!这完不可能!"这是……【金刚不坏】!""你怎么会传奇武僧的能力!?"斯凯终于彻底变色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冰冷的弯刀马文好不容易放弃防御硬生生接了斯凯这么一刀,为的就是给自己创造出这么一个进攻的机会!青叶被格挡,完是他故意的下一秒两柄青叶仿佛灵蛇一般,一上一下绕着斯凯的长刀,陡然切了进去马文浑身闪烁着金光,这一刻,他放弃了所有的防御,一心只为进攻!斯凯吓得亡魂大冒使劲浑身解数格挡!然而这一切已经太迟了马文开了魔形术士的金刚形态,只有八秒钟八秒钟能干什么?八秒钟足够现在的马文挥出三十多刀!青叶强悍的属性和双刀浪人的特质展现的淋漓尽致,再加上马文天然具备的杀招技巧,斯凯被打了一个猝不及防!第十一刀,苍白之手左手的长刀被生生震碎!第二十三刀,马文一记凶狠的劈斩,几乎将他整个人劈成两半!他可没有马文的金刚不坏,也没有疫致死伤害的能力,这一刀几乎让他丧命!关键时刻,他勉强使用了一个逃脱类的技能连续消失!苍白之手的身影在沙丘上来回逃窜然而这一切在马文的眼里,早已被看透临时叠加的凡感知不是虚的,他立马再度追了上去!依然是贴身肉搏,依然是不顾一切地攻杀!双刀翻飞,他肆忌惮,因为在这八秒之内,他是金刚不坏的状态!哐当!第三十一刀,斯凯右手的长刀也被挑飞他的眼中闪过浓浓的恐惧,准备使用秘术化为蝙蝠逃走然而马文后的底牌也拿了出来【暗夜斩5】!嗖!人影划过天际,苍白之手的人头落地,死不瞑目![,!一代传奇人物,就此陨落!……沙丘上,马文长出一口气,金光褪尽,他整个人立刻陷入了严重的虚脱状态,忍不住摔倒在了地上晋升八级夜行人的时候,他将剩余的技能点分配给了暗夜斩,使这个强势的攻杀技能也来到了5点5点的暗夜斩,多了一个隐藏效果:【人头落地】人头落地的属性很简单,就是极大地强化斩的成功率在幽暗光环的压制下,在人头落地的加成下,马文终把握住机会,动的雷霆一击终于奏效!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他独自亲手击杀的第一个传奇人物!嗖嗖嗖!三个身影闪过,三姐妹来到了马文身旁,查看他的状态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远方传来了一阵机械运转的声音马文微微一愣:"杀戮者!"它居然追过来了!记忆混乱的杀戮者。马文原本以为,自己驾驶着机械泰坦离开之后,他应该会在萨鲁哈废墟附近徘徊。却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找了过来。“难道我身上被他留下了什么追踪印记?”马文心中微微一沉。杀戮者的战斗力可是很恐怖的,被这样一个大块头盯上,不是什么好受的感觉。“入侵者……”沙哑的机械声在空旷的沙丘上,显得那么冷酷。杀戮者棱角分明的线条,带着一股肃杀之意。他的双手,更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换成了两柄电锯!滋滋滋!电锯不断开动着,他双目闪烁着危险的红光:“入侵者……必须死!”三姐妹同时蹙眉。杰西卡看向了马文:“朋友?”马文摇头。“敌人?”马文果断点头。下一秒,天启术士骤然爆发,恐怖的七彩光环瞬间将庞大的杀戮者吞噬!在马文木然的目光中,杰西卡只用了七秒钟,就把这刀枪不入的铁疙瘩给……强拆了!望着杀戮者不可一世的身躯被强行拆成了一地的零件和碎片,马文也是一阵无语。自己的担心果然是多余的。杰西卡日后可是能和北地女武神齐名的存在,六重天启之力能手撕黑龙,强拆一个杀戮者,简直绰绰有余。马文谢过了杰西卡之后,从散落了一地的零件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是最后一块记忆芯片,应该是属于杀戮者本人的。这样。盒子里五块记忆芯片就齐全了。……搞定这一切之后,马文略作休息。就和三姐妹暂时告别。杀掉苍白之手之后,他的感知告诉他,附近没有其他人埋伏了。之前他和斯凯在过招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还有两个人在暗中觊觎。其中一个人的气息很熟悉。马文的脑海里立刻就浮现出格文的面庞,他很奇怪格文为什么没有一脱困就离开,不过想来应该也有他自己的理由。反正在马文成功击杀掉斯凯之后,格文和另外一个人就离开了。对方似乎也是血族,马文估计。这位很有可能是血族暗党派出来为了圣血而来的。不管怎么样,麻烦解决了,马文必须亲自去学城一趟。告别三姐妹之后,他孤身上路,很快就抵达了学城之外。这一次,他不需要再通报学城的学者们,直接使用马克四十七给他的通行证,第一时间被常年无所事事的构装体欢迎,神不知鬼不觉地遁入了月光塔之中。再次相逢。马文也不客套,直接说明了来意。“你找到了我的记忆芯片?”马文四**喜过望。作为一名构装体,他的拟人系统臻于完美,马文竟然能亲身感受到那种欣喜的感觉。果然。但凡和兰斯神上扯上关系的,哪怕是一个构装体,都有不凡之处。马文点了点头。取出那盒记忆芯片。马克四十七对着五枚记忆芯片一扫描,从中取出了一块橘黄色的芯片。“只有这一块是我的……其他不是。”马文明白。看来就是这一块记忆芯片导致了杀戮者的记忆出现混乱了。马克四十七轻车熟路地拆掉了自己的部分机械设置,看得出来。在这无聊的塔内,他拆装自己的技术已经修炼到顶峰了,几乎在眨眼间,他就完成了记忆芯片的安装。“怎么样?”马文充满希冀地问。如果这枚芯片真的是马克四十七所需要的话,他不仅能收获十万点通用经验,还能获得大量的知识!关于这个世界,他有太多疑问了。而在这个世界上,最强大最睿智的人,毫无疑问是这块大陆的创造者——兰斯。他留下来的构装体,肯定知道不少马文感兴趣的秘辛。滴滴滴……马克四十七的体内发出古怪的提示声,最终归于平静。构装体面色有些古怪,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最终却变成了一声浓浓的叹息。“这是我的记忆芯片……但,又不全是。”“我的记忆芯片被人分割了……一共分成了四份,这只是其中之一,还有另外三块,他们的埋藏地点我已经找到了,但是都藏在非常危险的地方。”“我现在能回忆起一些凌乱的记忆……这些记忆很零碎,而且并不美好,我需要你尽快帮忙找到其他三枚!”马克四十七毅然道:“我会提高任务报酬的。”……一个小时之后,马文心情复杂的离开了月光塔。他身上接受的,是调整过的任务,寻找剩余的三枚被拆散的记忆芯片。而这一次,马文四十七针对每一块记忆芯片的悬赏经验,居然达到了50000点!之前的任务已经作废,因为第一枚记忆芯片,马文已经得到了5万点的通用经验。这当然是令人欣喜的一件事情。只不过他看了看手里的地图,不由露出了苦笑之色。诚如马克四十七所说,他感应到的剩下的三枚记忆芯片,都藏在了非常凶险的地方。其中一块,刚好就在庞博之海的对岸——死域。但是那是死域的禁区,马文这次过去,原本根本没打算进入。“到时候再说吧。”马文心中微微一叹,将地图收好。……原本因为击败苍白之手而产生的喜悦,此时已经烟消云散。他从马克四十七口中得到了一些让他感到非常震惊的消息!虽说那枚记忆芯片是被拆散的,但是马克四十七也记忆起来了一些东西。在他艰难的表述中。马文竟然听说到了这样一则秘闻!据构装体说,早在他追随兰斯的那些年月。兰斯自身似乎就遇到了一些问题!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那位伟大的巫师之神不得不采取了一些措施。第四纪元巫师之神的消失。并不是偶然的,而是一次必然的行动。至于他现在到底成功了没有,马克四十七根本不知道。而那件事情,似乎是和宇宙魔池有关系。这些零零散散的信息,让马文觉得心里发寒。他总觉得诸神攻打宇宙魔池的背后没那么简单。但是实在是缺乏线索,他也无法做出进一步的判断。……五万点通用经验进入囊中,再加上杀死传奇苍白之手获得的一万多的经验,马文的经验看似又丰厚了起来。然而9级的夜行人需要的经验接近十四万,更别提10级夜行人需要将近二十万的经验了。这一笔经验。是在马文进阶暗夜主宰之前必须凑齐的。好在他心中已经有了着落。死域之中常年阴魂不散,他这一次前往死域,不仅是寻找伊布,同时也准备利用前世记忆里几个点,像在萨鲁哈那样,狠狠地刷一笔经验。离开学城,返回乱石山,没有马文多停留,而是在确定恶魔术士黛西已经将圣血女孩安置好之后。独自一人再次上路。他重返废墟之都,改头换面,以一个很低调的身份,拿着船票上了船。两天之后。【鹦鹉号】出发,前往日出之岛。……废墟之都距离日出之岛只有五天的航程。但对于马文来说,却是难得的漫长休假。按理说。这片海域其实并不平静,不仅经常有海盗出没。海怪、鬼魂等传说也深入人心。但是马文的运气不错,一路航行下来。并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东西。破旧的船只稳稳地向日出之岛航行而去。那是一个巨大的中转站,被一个秘密势力暗中操控着,想要前往死域的船只,都要经过那个势力的批准。不过马文并不准备一口气坐船前往死域。那样实在太浪费时间了。在日出之岛的附近,有一条海底密道,可以直通彼岸的死域。虽然这条密道遍布着危险,但是马文为了节约时间,不得不这么做了。毕竟他离开白河谷地也有一段时间了,尽早找到伊布,然后想办法在大灾变之前揭露冥凤的身份,拯救海瑟薇,才是马文的头等计划。整个南方巫师联盟,恐怕现在还没有人知道,冥凤其实是当初第三纪的神!只不过这个女人异常狡猾,当巫师之神强行将第三纪的新神全部拔擢到天界神国的时候,她使用了一件逆天的道具,躲了过去。她小心翼翼地隐藏在凡人之中,并不建立自己的教会和信仰。只不过只要她想,她随时可以点燃神火,成为一名真正的神祗。因为她炼化的那块命运石板碎片,份量颇重。所以,这个神秘而恐怖的女人,其实是和天上统一战线的。海瑟薇恐怕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这一切瞒不过穿越而来的马文。“必须想个办法,在传奇强者云集的地方,揭露冥凤的身份……而且要做到万无一失。”“她在南方巫师联盟经营已久,恐怕联盟里都是她的人,就算知道了她的身份,多半也对她抱有幻想。”“看来只能另外寻觅人手了。”马文坐在船上,连日苦思冥想。后来觉得闷了,便离开了船舱,走上了甲板。甲板上人不多,大多都是懒懒散散的水手。唯有一个美丽的身影,吸引着人们的目光。当马文看到那个人影的时候,身体彻底僵硬了:“怎么可能……”“海瑟薇?”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是马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海瑟薇。他忍不住快步走了过去。对方刚刚好侧过了脸庞,好奇地打量着他。刹那间,马文几乎要窒息。对方的容貌,和海瑟薇一模一样。正是她十六岁时的样子,眼睛很大,正一脸疑惑地打量着他。“你怎么……”马文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海瑟薇不是被冥凤带走了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谁知道对方却露出了一副警惕之色:“你是谁?”“我不认识你。”马文微微一愣,难道自己认错人了?不可能啊,这幅样貌,还有那熟悉的气息,完全没有变!马文有些发蒙。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对方突然转身就走,看向马文的眼神充满了警惕。就好像遇到了一个拙劣的搭讪客一般。这让马文失落非常。他忍不住问了一句:“您叫什么名字?”对方微微停下了脚步,最后蹙眉道:“……海瑟薇。”旋即,她不再停留,离开了甲板,返回了船舱之中。只剩下马文一个人失魂落魄。……海瑟薇的出现,完全是出乎了马文的预料的。他无法想象,对方居然不认识自己了。“难道冥凤对她做了什么手脚?”“我要不要偷偷过去看看?”船舱之中,马文有些犹豫。刚刚他暗暗记住了对方所在的舱室,如果想的话。他完全可以潜行过去看看。只不过,最终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感觉有些不对劲。对方看他的眼神虽然不似作伪。也没什么特别严重的痕迹,但是却给马文一种危险的气息。他现在不是超凡感知。凭借刚刚两三眼,根本判断不出来海瑟薇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魔力呢?为什么荡然无存?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存在一个同名且一模一样的人,马文是绝对不相信的。这其中一定出了什么问题。“不行……还是要过去看看。”马文心中下了决定,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心底猛然传来一阵心悸!这种感觉,只有当初海瑟薇自封于黑珊瑚岛的时候才体会过。马文的脑海中猛然闪过这样一幅画面:冰冷的水晶之中,天雷滚滚,黑袍女人面带冷笑,一点鲜血。沁出了冰晶……刹那之间,马文只觉得通体生寒!冥凤!又是这个女人……没想到自己还没找上她,她却率先忍耐不住要对自己动手了。这些断断续续的信息碎片,足够马文推测出事情的大概。海瑟薇的一滴鲜血,再加上冥凤的神之本源,完全足以创造出一个以假乱真的“海瑟薇”来。这个隐藏于人间的神祗,终于忍不住向马文出手了。“她一定是看到了之前那枚末日的发射者是我……”“天界神国和宇宙魔池之间有一层迷雾阻挡,诸神不一定能看到我,但是格莱诺斯和冥凤一定是知道的。”“末日的威力让她震惊了?还是我让她感到了不安?”马文静下心来。仔细地分析着。幸亏,自封于冰晶之内的海瑟薇并没有真的完全陷入沉睡,她给马文传来了这道紧要无比的信息流。这说明她现在的状态应该还不错,沉睡只是为了欺骗冥凤而已。马文心中稍稍安定下来。旋即他的目光变得凌厉:“想要利用海瑟薇来杀我?”毫无疑问。冥凤的目的昭然若揭。这个假海瑟薇用的是欲擒故纵的把戏。如果自己真的忍不住潜行过去,在船舱里等待自己的,恐怕是天罗地网!不过现在既然识破了冥凤的手段。马文倒也不着急了。海瑟薇辛辛苦苦掩饰过去,自己也不能表现的太明显。必须想个办法先拖着。马文略一沉吟,干脆就在船舱里不动了。接下来的几天。他都躲在船舱里,一动不动。期间他感知到有人在自己门前徘徊,但终究还是离开了。马文心中冷笑:“终究还是藏不住了么?”……日出之岛。这是一座很奇怪的大型岛屿,明明坐落于费南大陆的西方,却被人冠以日出之名。这座岛屿的历史非常悠久了,而控制岛屿的势力也同样久远。黑骑隐修会!这是一个由黑骑士仓戈尔创办的神秘组织,其中不乏传奇高手。他们控制着日出之岛的每一个港口,他们拥有一支强大而忠心的船队。仓戈尔本人很少露面,日出之岛大多数时候都是由他直接任命的总督监管。这里繁华而喧闹,但是规矩却异常严厉。如果有人敢在日出之岛动武,就会遭到黑骑隐修会的下属组织的疯狂追杀。没有人胆敢和一个拥有两位以上传奇的神秘组织抗衡。更何况,人们传说,黑骑隐修会的首脑仓戈尔手中,有一页神书。那一页神书,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它是一件神器的一部分,正是因为这件残缺的神器,仓戈尔才得以统治整个日出之岛以及附近的海域。唯有马文知晓,那一页所谓的神书,其实就是纳鲁之书的第二页!第二页的名字,叫做【繁荣】。这一页纳鲁之书拥有奇特的能力,能让一个城邦繁荣昌盛,经久不衰。黑骑士仓戈尔也正是因为如此。而一直在秘密地搜集着纳鲁之书。只不过多年来一直不见效罢了。若非日出之岛乃是前往死域的唯一路途,马文才不会经过这里。两页纳鲁之书彼此之间会产生感应。万一被仓戈尔感应到了,也是一桩不小的麻烦。所以当船只一靠岸。马文直接第一个下船,不动声色地融入了人群之中。过了许久,假海瑟薇才满脸疑惑地下了船。她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马文明明已经看到她了,为什么会忍住不来找她?难道自己的伪装出现了破绽?但无论如何,主人的命令必须执行下去。那个马文,必须死!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气,目光直接穿越了人群,锁定了伪装良好的马文,脚步轻快地跟了上去。……马文抵达日出之岛。并没有在此地多做停留。他来到沙滩,找到一个附近的渔民,让他用小船将自己送到对面的一座小岛上。那座小岛的形状很奇特,岛上有一座火山,形状像一只高高举起来的爪子,很容易辨认。那个小岛终年无人,没什么特产,但是马文既然出手阔绰,渔夫自然乐意相送。反正又不远。他知道冥凤创造的那个假海瑟薇一定跟在身后,但他不在乎。两人一前一后,就这么抵达了那座小岛上。对于马文来说,这座无名小岛是他通往死域的驿站。就在这个小岛的边缘。有一个洞穴,可以进入海底隧道。那条海底隧道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挖掘出来的,貌似和消失在庞博之海的一支海族有关系。只要能激活隧道大门,走下面的多阶段的传送隧道。绝对比坐船要快上不知道多少倍。只不过,在前往死域之前。他还是决定解决掉那个心头大患。……傍晚的沙滩上,马文刻意放慢了速度。夕阳西下,椰子树的阴影,隐约有些畸形。“拙劣的刺客啊……”马文心中冷冷一笑。冥凤创造出来的这个生物,显然因为诞生时间太短,还没有完全融入这个世界。虽然拥有四阶巅峰的刺客能力,但是潜行的痕迹太重,依然被马文轻松察觉。他也不紧张,就这么控制着速度,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这是一场耐心的较量。终于,太阳彻底沉没了下去,一声脆响在他身后响起:“马文!”马文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他缓缓地身去,诧异地看着对方:“你不是不认识我了么?”假海瑟薇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好像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东西。”“但是在你身上,我感觉到了一些熟悉的痕迹。”“你认识我吗?你能帮助我回忆起什么来吗?”还在装失忆?马文心中冷笑。表面上却是装出大喜过望的样子。他快步走了过去:“当然,我当然可以帮你。”两人身体快速接近,“海瑟薇”露出一丝赧然的笑容:“你准备怎么帮……”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马文陡然发动了进攻!暗影切步!他的速度快的无与伦比,时机把握又是绝妙,后者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马文直接绕到了她身后,一记凶狠无比的手刀,直接将她敲晕过去!直接杀了显然不合适,会被冥凤察觉。不过马文自然有自己的手段。他将昏迷过去的敌人抬到了一座山洞中,郑重地取出了纳鲁之书第六页【新生】!刹那间,假海瑟薇的身体开始瘫软下去!马文能够感觉得到,纳鲁之书非常兴奋,无需马文的指示,它直接开始吞噬了冥凤的神之本源!“但愿不会被仓戈尔感应到吧。”马文有些不安地向日出之岛望了一眼。……黑珊瑚群岛,大殿之中,冥凤的眼前陡然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自己制造出的海瑟薇,正在一路追杀马文,只不过马文实在太狡猾,这一次又让他逃走。但是画面中的马文,已经身负重伤,是强弩之末了。“应该没问题了。”冥凤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注意力顿时转移向了别处,她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呢。马文冒险使用纳鲁之书,也是情非得已之举。这一页新生虽说相对安全,但是也是相对而言。上次被纳鲁之书控制了心智的梅迪尔丽,就差点成功诱惑马文,让他成为纳鲁之书的奴隶。所以长久以来,他都对这一页神器敬而远之。欺诈之神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当年据说他的陨落非常蹊跷,而狂暴之主安哥拉的自爆,也足以证明纳鲁之书的危险性。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他却是不得不用了。冥凤制造出来的假海瑟薇,是由一点她的神之本源而演化出来的**,想要瞒天过海迷惑冥凤,又要拔除这颗毒瘤,唯有动用欺诈之神遗留下来的宝物。马文现在好歹也是纳鲁之书的主人,再加上多了一枚【魔灵臂章】增加意志,对纳鲁之书的控制也增强了许多。等到纳鲁之书吸收完神之本源之后,他在脑海里浮现出自己被追杀等画面。这些画面完美地被录入了纳鲁之书之中,狡猾的纳鲁之书自然知道怎么欺骗过冥凤的洞察。这一切都非常顺利。冥凤果然中计,从纳鲁之书的反应上来看,她应该不怎么关注这个假的海瑟薇了。毕竟作为一名神祗,在即将到来的大灾变面前,有很多方面需要她去关注。……山洞中,马文微微松了一口气。纳鲁之书吸收完神之本源之后,假海瑟薇的身体就彻底消失了。空气中悬浮着一滴鲜红色的血液。马文伸出手,任由血液滴在了自己的手心。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鲜红色的血液,赫然变成了黑色!马文微微一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黑色的血液就顺着马文手心的脉络。直接渗透到了他的体内。刹那间,马文只觉得自己浑身血液开始燃烧!有什么沉睡的力量,仿佛被唤醒了一般。然而这种感觉仅仅持续了半分钟不到。马文能感觉到,这一滴黑色的血液,眨眼间就被自己恐怖的血脉力量给吞噬了。一股股断断续续的信息流融入了马文的脑海中。半晌,他才睁开眼睛,露出了一丝诧异之色:“安泽地女巫的诅咒?”……此时的马文数据面板上,赫然多了一个诅咒。这个诅咒,名字叫做【时间断点】。诅咒的意思是。马文的身体状况,将在三天之内,维持在这个时间段内,不会衰老。这是一个很奇怪的诅咒。马文凭借自身如此强大的豁免特性,居然也要维持三天时间。要知道,那仅仅是海瑟薇的一滴血液而已。而马文从血液中,了解到了更多东西。“原来海瑟薇的年龄之谜是这个原因。”“并不是她有三个年龄形态,而是安泽地女巫的历代诅咒,应验在了她的身上。”“六岁。十六岁,二十六岁,三个时间点。不是她喜欢变化成这三个时间点的模样,而是因为她被困在了这三个时间断点中中间。”“居然还有这么特殊的体质和如此奇葩的诅咒……”就连马文的博学都闻所未闻。忍不住暗自吐槽。海瑟薇的一滴血液,就自带时间断点诅咒,让一个人在一个时间断点内无限循环。听上去很不错。似乎和长生不老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是时间这个东西是非常奥妙的。一旦断裂。会出现很多不可知的情况。就马文了解的信息不难得出结论,海瑟薇本人是急于解决这个诅咒的。因为这个诅咒不仅制约了她的实力增长。而且在不远的将来,将产生危险。她的个人意志,可能因为三个时间断点,而划分为三个人格。三个人格都妄图彼此独立出去,这对她自身会产生毁灭性的伤害。她原本以为,晋升传奇之后,诅咒就会迎刃而解,但是事实上却并不是。这一次她自封于冰晶之中,也是准备安静下来,寻求解决诅咒的办法。本来这一切,马文都是不知道的。也亏得魔形术士的血脉强大,再加上黄金血突破了桎梏,变得极具倾略性,从海瑟薇的一滴鲜血中解读出了以上信息。想必冥凤是没注意过这些的,否则以她的手段,完全可以将这些信息利用起来。马文心中的危机感更加强烈了。海瑟薇在冥凤手里,始终不安全,自己必须尽快进阶传奇!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直接顺着小岛的周边,找到了一个坑坑洼洼的低地。这里就是海底隧道的入口!浅层入口是一个深邃的洞穴,里面有几只不开眼的海妖把守,以马文目前的实力,交涉一番不过挥刀上就是了。短短几分钟之后,他就顺着洞穴,进入了海底。一扇巨大的蓝色石门闪烁着幽幽的辉光,展现在了马文面前。石门上刻着一个巨大的鬼脸,鬼脸并非是雕刻,而是一只贪婪的石头精怪。海底隧道的由来非常久远,但是少有人知。马文来到石门面前,鬼脸眨了眨眼:“500枚巫师金币。450枚也行。”马文毫不犹豫地支付了500枚整数的巫师金币。这个石头精怪不仅贪婪,而且很刻薄,如果你真的抠门了一点,选择了支付450,就等着后悔吧。天知道他会把你传送到哪里去!叮咚叮咚!哗啦啦的一大把巫师金币滚到了石头精怪的嘴巴里,蓝色的大门轰然大开。马文穿越了湛蓝色的光幕,仿佛一瞬间就穿越了漫长的时空!这就是海底隧道的奇妙之处,每一步差不多顶一百步,这里充满着各种符文,根据前世官方介绍的背景,这条隧道是混沌纪之前就存在的东西。也就是起码是和夜之王是一个年代的。海底隧道的前面三分之一,是毫无危险的,马文不由加快了速度,大步流星地向前走。……日出之岛。熙熙攘攘的中央大道上,一阵马蹄声忽然响起!众人惊诧无比,中央大道禁止马匹进入,这是岛主规定的死规矩,今天居然有人敢违反!?不远处,一共六名黑骑士横行霸道,直接从人群中穿了过去!众人哗然。领头的人,赫然是黑骑士仓戈尔。仓戈尔的目光遥望远方的小岛,低低自语道:“神书……”冰冷的空气中,远方众人或轻或重的呼吸声恍若清晰可闻。俊美的男子独自一人坐在古老的村落里,聆听着一切。不远处,一只红色的乌鸦扇动着翅膀,不安分地盯着这里的一切。突然间,男子出手,虚空一抓。红色乌鸦瞬间粉身碎骨!一个恼羞成怒的声音在村庄里咆哮起来:“伊布!你不要以为你是大精灵王的儿子就没人敢动你!”“秘密花园是我们提前发现的,你以为你一个人就能打败我们所有人吗?”古老村落的周围,一个个强者的身影若隐若现。发话的,是操控红乌鸦的巫师。他是一名准传奇巫师,在伊布这样的传奇武圣面前来说,根本不够看。所以他根本不理会。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村落中央,面色坚毅无比。除他之外,没有第二个人敢进入村落中。因为,但凡进入者,杀无赦!木精灵很少有这么狠辣的手段,但是这几天下来,村庄外,已经堆了一地的尸体。饶是如此,也有不少人聚集在了古老村落外面。他们在等待秘境的开启。死域的秘密花园中,传说有无数神奇的魔药,伊布千辛万苦在死域寻找能够治疗大精灵王被神之本源化成的火焰伤害伤势的药物,却始终没能找到。这一次据说秘密花园即将开启,他绝对不会错过!“还有七天时间……消息已经走漏了。”“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传奇……”伊布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在这片古老的大地上,虽然到处都是无人区。但是这里的高手也不是一般的多。秘密花园的开启,势必会吸引到不少传奇高手的觊觎。一般的传奇。伊布丝毫不怕。不过早在死域的其他地带,他就和一些强大的传奇职业交过手,他们本身就是远古种族的后裔,先天体质强悍,就算是精灵武圣,也不能横扫一切。“如果是那几个强者联手,就麻烦了。”伊布静静地想着,然而眼中却是决然的神色。这一次,无论是谁阻挡在前。他都会将其撕成碎片!因为每天晚上,他闭上眼睛回想起的,就是那一具近乎完美的**上,不断燃烧的黑色窟窿!“父亲……”……与此同时,死域的边缘,出现了一个单薄的人影。当马文双脚踩在死域结实的陆地上,已经是两天半之后的事情了。死域拥有终年不化的浓雾,这是这片区域的典型特征。“终于到了。”马文心情微微有些激动。他花了两天半的时间,走过了海底隧道。如果坐船的话。至少需要一个月!在海底隧道的后半段,他遇到了一些强大的怪物,比如一头蛛魔!只是如今的马文早已今非昔比,这些零星的怪物。在青叶弯刀之下,根本不是敌手。他一路顺风顺水,从容地踏上了死域的大地。海底隧道的出口是庞博之海的西方。死域大陆的东海岸,这里是相对安全的地方。散布着一些零零散散的人类村庄。这些人类村庄成员或者其先人大部分都是被流放到死域过来的死刑犯,故而治安并不好。马文随便找了一个小村庄。进行了简单的补给,最重要的是用一些碎银块从一个人手里换了一匹马。有了坐骑之后,他很轻松地就找到了前往珣山修道院的路。烈马在浓雾中疾行,亏得马文眼力不俗,能在迷雾中看清前方的道路。珣山修道院坐落于死域中部,从海岸出发,至少需要大半天的路程,前提是不走错路。马文脑海里虽然没有完整的死域地图,但是这一段路还是不会走错的。修缮修道院山下,是一个非常繁华的城镇,在死域中算得上有名的。马文想要通过那里打听伊布的消息,否则死域这么大,自己漫天撒网都找不到。他相信,伊布既然是来为大精灵王寻找药物的,肯定就会出没于死域的几个比较重要的城镇,打听消息。木精灵一族在这远古种族后裔遍地的死域还是很扎眼的,打听起消息来,应该不难。……一路疾驰,马文遇到了几批想要劫持货物的人,但是对方看他是孤身一人,实力又不俗的样子,都是放手让他过了。马文抵达珣山镇之后,通过线人发布了一则关于木精灵王子踪迹的悬赏令之后,便轻身上了珣山。珣山镇和珣山修道院是两个世界。前者繁华热闹,后者建立于高山之上,山路崎岖,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断裂,需要攀援而过。修道院里,是一群武僧在修行。他们秉承上古之秘法,刻苦修行,珣山修道院最出名的,是曾经出过一尊超级高手,据说他的实力足以和庞博之海里的一方霸主硬撼了。要知道,庞博之海中的霸主,可都是各种海怪,实力非同一般。马文记得,那一尊超级高手,其职业是武僧的传奇进阶职业——攀云僧。这个职业,单从特性上来说,比因海姆的托姆卫士还要强大!他顺着崎岖的道路直上,找到了一群正在冥想的武僧。负责教导的人是一名年迈的老人,他身上充满了岁月的痕迹,整个人干枯的可怕,就仿佛一层人皮披在了骨架子上似的。“请问阁下来找谁?”老人斜眼看了马文一下,轻描淡写地问道。恍惚之间,马文甚至有了一种回到了古代武侠世界的感觉。一群僧侣穿着,颇为古中国风气,山上的寺庙,也是隐约如此。“我是来送信的。”马文微微一笑,掏出一封信件,递了过去。老人看了一眼,把信还了回去:“这封信的收信人,不在这里。”“他住在后山,走过那座桥,你可以在一个山洞里找到他。”“那是个怪人,你小心些。”马文自然知道,教授的好友,并不是这群武僧,而是隐世于珣山修道院中的一位刀术大师!他的名字是康恩。得到了老人的允许,马文更不停留,一路往后山跑去。与此同时,一行六人的黑骑士,也驻足在了珣山镇上。“就在附近……仔细搜索!”仓戈尔冰冷地下令。……走过悬空的石桥,就抵达了珣山修道院的后山。这里比前面更加破败一些,几个幽幽的山洞,不知道通往何方。马文心中微微一动,留心观察了一下,发现最中央的那个山洞,经常有人出入。其余的入口,地上布满了灰尘,似乎是很久没人走动了。整个后山,据她所知,就隐居着刀术大师康恩一人。应该就是这里没错了。毕竟这里不是费南,是死域大陆,这个世界上最冷清的地方。本着一丝敬畏之心,马文没有仗着黑暗视觉就直接冲了进去。而是点燃了一支蜡烛,缓缓地走进了山洞中。能和赤铜龙教授平辈论教的人,自然不是什么凡人。马文对珣山修道院略有了解,而对于刀术大师康恩,自然也有所耳闻。……死域大陆是在游戏中后期才开的一部全新的资料片,大陆一开放,就吸引了大量的玩家聚集此地。死域虽然荒凉,但是怪物众多,而且拥有很多费南缺少的值钱矿物、植物乃至于鬼灵。玩家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在原住民眼里的流放之地,在他们眼里,却是值得开拓、掘金的处女地。彼时大灾变在费南的影响正在逐渐减弱,在黄金之子们的帮助下,城邦逐渐兴隆。而神明们也各自在费南有了自己的地盘,虽说没有完全站稳脚跟,但是除了极少数陨落的神祗之外。都在人间有了自己的代言人和一定的信徒。玩家们的实力让他们感到头疼,他们一同协力。打开了前往死域的大门,试图转移这批贪婪又强大的黄金之子的注意力。同时死域大陆上。也有一股值得他们忌惮的力量。他们想要驱虎吞狼,削弱自己的敌人。结果玩家们在死域,果然遇到了很多麻烦。很多开拓死域的工会力量,都蒙受了重大的损失!因为他们开拓的对象,赫然是珣山修道院!他们是接受了北地的冬日之神的任务,把珣山修道院当成类似猩红修道院一样的副本来推了。结果可想而知……双方交战之后,玩家们才发现,这座易守难攻的高山不仅山路崎岖,而且还遍地都是阵法、符文。更让他们感到抓狂的是。珣山修道院里表面上只有二十几名武僧,但事实上,当大战开启之后,很多在死域大陆其他地方修行的武僧统统都赶了回来。这地方简直就是死域版的少林寺。不仅藏龙卧虎,而且源远流长。大战开启的前三天,赶回来的武僧就超过了两百名,至少都是准传奇!其中传奇武僧更是拥有十名以上!这些名不见经传的传奇武僧,平日里谁都不知道他们躲在哪里,但是当珣山修道院遭遇攻击。他们纷纷第一时间站了出来。接了任务的玩家们叫苦不迭。就算那个时候玩家之中也出现了一些传奇,但绝对不是具备雄厚底蕴的珣山修道院的对手!他们精心准备的第一波进攻被打垮了。愤怒的玩家们直接找到了冬日之神,指责他发布了错误的任务信息。冬日之神只不过是一个中等神力的家伙,本尊都不敢降临费南。被一群无法无天的黄金之子堵了神殿,顿时叫苦不迭。在玩家们尤其是工会玩家们的压力之下,冬日之神不得不改变了之前的承诺。不仅许以更高的奖励,自己更是派出了一尊神力分身前往死域大陆。帮助黄金之子们战胜“邪恶”的珣山修道院。当时的场面,声势浩大。玩家论坛上还出现了大量相关帖子。毕竟这是人类玩家和第三纪崛起的神明第一次大型的合作。大部分人不看好珣山修道院,一群武僧而已,在玩家们的人海战术面前,还不是死定了?然而第二次进攻,依然是以失败告终。原因就是隐居在珣山修道院后山的那位刀术大师出手了!康恩只出了一刀,冬日之神的分身就被劈碎。玩家们直接看傻眼了。士气直接崩溃!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明白过来,珣山修道院根本不是神祗们口中什么邪恶的存在,也不是什么副本,而是众神心头上的一个大患。与此同时,冬日之神和北地其他几名神祗的阴谋被【最后的女武神】揭秘出来,众人顿时暴怒,倒霉的冬日之神直接被玩家们拆了神殿。虽说在那个时候,大灾变的局势已经造成,人类和神明的合作也屡见不鲜,但是玩家们对神明还是很不待见的。再加上乱石山覆灭的事件虽说已经过去很久,但依旧成为了当时还无力参加传奇级别战斗的老玩家们的心病,关于神明种种恶劣行为的回忆浮上心头,再加上论坛上一帮人的煽风点火,很快的,第三次“灭神浪潮”降临。黄金之子们自发地聚集在一起,有计划地消灭一些弱小的神祗,特别是女武神的拥护者们,更是发了疯似的找北地各大神殿的麻烦。神明们固然强大,但是海量的玩家——特别是他们之中很多强大又中二病晚期的玩家却是他们的克星。马文清楚地记得“第三次灭神浪潮”之中,至少四名神明被灭了在人间的根基,冬日之神更是被重创,差点沉眠。而这一切的导火索,就是强大而低调的死域势力——珣山修道院。当时的马文并没有参加这一切,他还在跟格莱诺斯玩捉迷藏呢,并且在为最后的封神仪式做准备。不过珣山修道院的强大,让他印象深刻。特别是第二次攻打修道院。只有刀术大师康恩露了一手,那位传说中足以媲美大精灵王的攀云僧。依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马文特别好奇这位绝世强者到底有多强,但是谁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是否还在世上。而各种各样的传说,却是流传了出来。从那日开始,死域大陆成为了神明们的禁地。第三纪的强大神灵,都不敢轻易涉足那片古老而神秘的土地。……幽暗的山洞中,烛火开始摇曳。回忆至此终结,一股芬芳的气息涌入马文的鼻翼,他只觉得头脑变得清醒了很多。居然是檀香。武僧寺庙里常见的檀香,没想到这里还有一支。些微的天光从山洞上方照进来,里面似乎别有洞天。一个洒脱的影子。悠然坐在一汪潭水旁。刀术大师康恩。他背对着马文,手上并没有刀。“很少有人能找到这儿了。”康恩随意地道:“你是怎么瞒过那些僧侣的耳目的?”“没有人能瞒过他们的耳目。”马文微微一笑:“我是来送信的,康恩王子。”刹那间,整个山洞中,气机变得冰冷无比。原本平静无波的潭水陡然波动起来,一点潭水飞溅过来,直接从马文眼前飞了过去!马文眼睛不眨一下。然而下一秒,他的脸上就感受到了一股冰冷的气息,然后是火辣辣的疼。鲜血。从他的脸上流了下来。“抱歉……我没有控制好情绪。”过了许久,康恩才沉默道:“很多年,没人这么叫我了。”马文表面上轻松地笑了笑:“有些东西虽然过去了,但不代表所有人都会遗忘。”康恩点了点头。让马文上前,把教授的信送上来。马文松了一口气。刚刚自己的冒险举动,只不过是为了加深在这位刀术大师心中的份量。真正想要得到什么好处。还得看教授在信里说了些什么。毕竟知道康恩身份的人虽然少而又少,但是这个世界上总能找到几个的。亡国的王子。武道的天才,被放逐的流浪者……还有爱上自己继母的罪人。这些身份宛如一道道枷锁。让康恩颠沛流离的前半辈子过的艰难万分,一直到他在刀术上找到了自我,才重新释然。这些年隐居在珣山,不是因为他不想做些什么,而是他没有事做。昔日的仇人已经杀完,深爱的女人也已经死去,故国更是不复。他已经没有容身之处。仔细想起来,这位刀术大师,也是一个可怜的人。或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拥有超然的心境,能够以原住民的身份,直视高高在上的神明吧。……山洞中,寂静无声。只有时不时传来水滴的声音。康恩静静地看完了整封信,马文站在一旁,观察着康恩的表情。刀术大师非常英俊帅气,脸上虽然有一道疤痕,但是丝毫不损他的风华。到了他这种境界,其实想要消除一道疤痕,是很容易的,之所以没有,只不过是因为这道疤痕对他有特殊的意义。想到这里,马文不由心中微微一叹:红颜祸水啊。看完信件之后,康恩陷入了长久的思考当中。马文也不着急,就这么等着。过了许久,康恩才缓过神来,自言自语道:“究竟是什么事情,让教授都感受到了危机?”“这个世界要变了?难道外面的世界不是每天都在变么?”马文默然。或许对于山洞里的人来说,外面变成了什么样,他都是漠不关心的。不过好在一阵自言自语之后,康恩总算回到了点子上。他的目光上上下下地审视着马文,最终说:“你不懂刀术。”马文恭敬地说:“请大师指教。”“你会什么?”康恩问。马文想了想,干脆地说:“杀人。”康恩哈哈一笑:“好。很坦率。我有一门刀术,倒是很适合你这样的人修习。”“这门刀术的名字,叫做【绝境】。”“跟我来吧。” | 虽然马文被认定为传奇,但斯凯并不承认马文的实力。两人展开激烈的战斗,马文勉强抵抗住斯凯的进攻,同时他意识到自己的刀术有所欠缺,希望通过此次战斗提升自己。经过艰苦的战斗,马文以微弱的优势战胜了斯凯。后马文又打败了机械杀戮者,拿到了记忆芯片,但记忆芯片被分割成了很多份儿,以至于马文还需要得到更多的记忆芯片才行。马文准备前往死域寻找伊布,在途中,马文遇到了一个和海瑟薇长相相同的女子,马文很快意识到这可能是冥凤的阴谋诡计,果然到达小岛后,假海瑟薇便攻击马文,马文击败假海瑟薇,用纳鲁之书吞噬了假海瑟薇体内的冥凤神之本源。马文因此得到了海瑟薇的一滴血液,对海瑟薇形成了诅咒。马文成功到达死域后,准备寻找伊布,在寻找过程中马文找到了康恩,康恩决定教授马文刀术。另一边的伊布正在收集治疗大精灵王伤势的药物。 |
这个世界上不要脸的实在是太多了,可不要脸也是有差别的。比如苍天风那种不要脸,倒让陆远觉得挺可爱,而唐老板的不要脸,则是让他厌恶。唐老板看着陆远,仿若看着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对方没有带任何随从过来,仅仅一个人的话,今日怕是走不出自己的店铺。只要对方死了,那么剩下的事情,还不是自己说了算?比如陆老板因盗窃自己的配方,被自己抓个现形之后无地自容,于是便自尽了。或者对方大闹他们商铺,直接被自己擒杀等等之类。无论一个人有多大的价值,前提是他得活着。如果死了,那么再大的价值,也就随之消逝,没有人会为了一个死人,来跟自己闹不痛快。他相信陆远背后的人,绝对会做出明智的选择。那些随陆远一道前来的修士,预感到事情有些不妙,下意识的想要离开这里。谁知道他们刚走出去,似乎就触碰到无形的屏障,当下被震退了数步。“唐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一个修士脸色铁青的问道。眼看事情全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唐老板肆无忌惮的大笑,随后说道:“诸位,暂时还请留在这里不要乱动。放心,唐某与你们无冤无仇,自然不会动你们分毫。这么做,只是怕眼前的盗贼逃跑而已。”“前提是你们乖乖的待着。”唐老板又补充了一句。这几名修士看了看陆远,他们中最强的也不过是初感中期而已。还有一个是凝血十重天,迟迟没有突破初感。他们这样的阵容,别说三个初感后期的修士了,哪怕是一个都万万不可匹敌。“陆老板……”其中一名修士欲言欲止。他很想帮助陆远,可是自己的能力放在那里,不是说想帮就能帮的。陆远笑着道:“这是我跟唐老板的事情,怎么能牵扯无辜的人进来?你们就在一旁待着就好。”听见陆远这么说,这些人才算松了一口气。其实陆远自己心里明白,如果自己出了什么事情,这群人可都是亲眼看着的,唐老板是绝对不会让他们活着走出这个门的。“心狠手辣啊!”陆远心里叹道。他现在更加明白,这个世界很多人都跟有病一样,拿自己同类的生命不当回事。人可以杀猪,可以杀鸡,可以杀妖兽,可以杀妖族,但却不能杀自己的同类。这不仅仅是道德观念上,当然这个世界也没什么道德可言。最主要的还是心理障碍。说到底,陆远还是没有摆正自己的心态,他也从未想过去摆正。做人做自己就好,正所谓众口难调,自己开心就好。但有些人就不一样了,别人的三言两语,可以就会让他质疑自己,从而再去改变自己。“看来唐老板,是认为吃定我了。”陆远笑眯眯的说道。“天罗地网,你能朝哪里跑?”唐老板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谁说我要逃跑了?至于天罗地网,我不看不至于。”陆远谈笑风生,没有一点恐惧的样子。可对方越是风轻云淡,唐老板便越觉得这是强弓之末。店铺有阵法,再配合三名初感后期的修士。别说陆远一个小小的初感前期修士,哪怕是气海初期修士来了,估计都讨不了好。“唉!”唐老板已然把自己当成赢家,笑道:“陆老板啊!我要是你,绝对不会这么冒失来到敌方店铺里。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不会杀你。”“是为了其它丹药的配方?”陆远似乎猜到了什么。“跟聪明人聊天,就是不费劲。”唐老板赞道。陆远随手拿过身旁的药瓶,打开闻了闻,然后倒出一枚看了一小会。对于陆远的举动,唐老板没有任何反应,对方已是笼中之鸟,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他这个店铺的大阵,就算是气海后期修士来了,都要花上好一段时间,才能强行破开。大约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陆远把丹药放回去,随后缓缓道:“合气丹,回复体内灵气。不过炼制手法有许多地方不到位,不然的话效果会更好。”这是陆远对孔慈的点评。“呵呵,你现在还是先关心你自己吧!”唐老板笑意很浓。无论谁来看这个局,都认为陆远是九死无生。一些刚步入气海的修士面对此局,恐怕都要饮恨当场!“唐老板,我能问个问题么?”陆远突然问道。“可以。”唐老板点头。他平时没事就是在铺子里打理声音,很少跟人交谈太多,而且他现在心情很不错。因为擒拿到了陆远,很有可能会知道一家店铺的丹药配方,到时候他们丰林商会,必然会更上一层楼。想到自己的前景,唐老板的心里就越是兴奋。他需要找人聊聊,舒缓下自己的情绪,眼前的陆远就是最好的人选。“人命在你眼里,就这般不值钱么?”陆远摇头叹道。“人命?哈哈哈哈哈哈!”唐老板没想过,对方居然会问出这么幼稚的一个问题。在修行界弱肉强食,人命又何曾算过什么?“幼稚!”这就是唐老板的答案。“幼稚么?”陆远喃喃自语,随后摇了摇头,用一种坚定的语气答道:“这不是幼稚,而是个人的理念。细想,若不是白城主镇守风临城,估计这个地方早就被妖兽攻破了吧!”做为一个穿越者,陆远觉得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哪怕是穿越这么久了,依旧是一样。在地球生活的那么多年,一些思想早已根深蒂固。不过做为一个外来者,与这个世界的人,有许多地方的不同,这也是在情理之中。“如果我跟他们一个样,那我还是我?”陆远呵呵笑道。眼前的这个局在别人看来是死局,可在陆远看来,却是恰恰相反。陆远的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长剑,他看着唐老板,认真的说道:“说实在的,如果是三名初大圆满的修士,我或许还有一些压力。可是区区三个初感后期的修士……陆某还真未放在眼里。”唐老板何等眼界,当看到陆远手中的武器时,他的眼睛顿时一亮。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必然一件道级神兵!这时他的眼中充满了贪婪。“你一个初感修士,又能发挥道器几层威能?就算敌过了他们三个,这阵法你也无解。”唐老板很自信。那三名初感后期修士,一听陆远手中的长剑是道器,顿时间一个个警惕起来。“那可真的不巧,对于阵法一途,陆某还真的没怕过。”陆远笑道。砰!随着他话音的落下,空气中传来重重的嗡鸣,好像整个店铺受到过什么撞击一般。紧接着唐老板的脸色变得十分精彩,因为掌握阵法的他忽然发现,他与阵法的联系突然断开了!“这是怎么回事?”唐老板大惊失色。阵法不再受他的控制,好似已经崩溃了一般。事情的变故,超出了他的预料之外,不过他心里认为,这是阵法本身出了问题,而陆远绝对是在虚张声势!要知道,这阵法可是他背后的一位大人物,请来一位阵法宗师布下的。“上!”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唐老板不再谈笑风生,而是直接下令。三名初感后期的修士,顿时冲杀上来!每个人均是使出了自己的看家神通,朝着陆远攻去!店铺里的东西,均有禁制保护,平常看起来没什么。可是一旦被神通或者其它手段触碰到,那么便会自动开启,保护物品无恙。不然的话,以唐老板爱财的性子,绝对会把陆远给骗到后院之后,再慢慢去对付。咻!避过两个人的攻击,陆远轻轻一笑,随后一剑朝着另外一个人身上劈去!对方神通绽放,如同一只火鸟腾飞,他脸上冷笑,认为陆远是不知死活,居然正面与自己碰撞。“噗!”一股强劲的力道自剑体传递到他身上,他口喷一口鲜血,而后被震飞出去,身子狠狠砸在了墙壁上面!这名修士倒在地上,吃力的想要爬起来。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陆远,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初感前期的修士,为何会有这样的实力!不过他最后终究是没有站起来,整个人昏了过去,不醒人事。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剩下两个人见自己的同伴晕倒,两人的动作止步,没有继续对陆远发动攻势。唐老板看见这一幕,也是随之一惊,无法想象对方居然会这般强悍!在他看来,陆远即便是有道器在手,可以对方初感前期的修为,又能发挥出几层的威能?恐怕连一丝都难以发挥出来!以灵气催动道器,本就是一件极其勉强的事情,一般只有跨入气海,以元力催动道器,才能发挥出部分威能来。只有一名真正云隐境的修士,才能彻底将道器威能,发挥到淋淋尽致的地步!初感……哪怕是有道器在手,又能怎么样?还远远不如有一件极品灵器在手!灵器完全是以灵气催动,发挥出来的威能,绝对不是一加一这么简单。普通的道器,初感修士自然无法使用。可是陆远手中的道器,在经过一番改良之后,完全可以让初感修士驾驭。不过到底还是境界太低,仅仅一击而已,就让他体内的灵气一扫而空。当下他从乾坤戒里拿出一枚回气丹服下,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体内的灵气几乎全部恢复!不是他的回气丹太厉害,而是他本身太弱。灵体凝聚的一般,甚至比较松散,导致储存的灵气量本来就不多。单打独斗而言,不借用任何的外物,同境之中,几乎没有人不是陆远的对手。先下手为强!对方在惊叹自己实力的时候,陆远抓准时机出手!连初感巅峰的冰灵体,都曾被自己一击即溃,更何况这些寻常的初感后期修士?“看打!”陆远冲了上去,拿着剑身朝着二人拍去!顿时间,云海之力浮现,如同一望无际的海水突兀出现,海面上升腾着云雾,让人忍不住迷茫其中。啪!连续两次,各自朝着二人拍打。两名修士完全处在愣住的情况,当他们醒悟过来的时候,身子已经横飞出去!“混账!”两人吃痛,不过却没有倒下。好歹他们也是初感的修士,无论是修为还是战力,都远远要在陆远之上。可是对方居然仗着一件道器,硬生生压住他们,这让他们万分憋屈。如果没有这件道器的话,他们中随便一个人,都能吊打陆远!看出二人的想法,陆远一笑,说道:“拿境界压我,难道就不混账了?“随后他再次提剑,朝着二人攻杀而去!任你神通奥妙无比,我自一剑……砸之!这种打法简单粗暴,完全是力量上的占压,云海之力何等辽阔无边?什么九牛二虎,什么万斤之力,与这比起来完全不值得一提。二人完全被陆远追着打,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神通一出,便被云海之力直接摧残崩溃!而且店铺的空间并不是很大,虽然能容纳不少顾客,可是如果打斗的话,明显还是太小了。本来他们在这么小的空间里,完全是瓮中捉鳖,可是到现在来看,无疑他们才是那只鳖!轰!再次震飞二人,这次陆远并没有留情,直接让这二人也昏迷过去。“唐老板,还有什么帮手,直接叫出来便是,今日陆某奉陪到底!”陆远冷冷一笑。刚刚他以入微的手段,暗自调动灵气,破坏了唐老板与店铺阵法的联系。否则的话,他也不会这般轻松,便击溃了三名初感后期修士。要知道,有阵法干扰,再加上三人的攻击,即便自己云海剑在手,恐怕都难讨到一分好处!唐老板额头上冒冷汗,他本身也是一位初感修士,经商头脑不错,才被一位大人物看重。不然的话寿命极其短暂的凝血修士,怎么可能会做店铺的老板?不过他这点实力,实在是有些不够看,但丰林店铺底蕴非凡,人手是还有。只不过那些人平时不在店铺,现在暂时还赶不回来,自己现在用传讯符联系,最快也要明天晚上才能抵达!轰!店铺略微晃动几分,很显然外面有人在发起攻势!随着攻势落下之后,又有人的声音传来,问道:“唐升,里面出了什么事情,刚刚似乎听到一些打斗声!速速把门给打开,不然本将直接杀进去了!”能够震慑到阵法的人,无疑远超初感修士,至少也是一位云海境的修士!在听到本将二字之后,唐老板明显松了一口气。如果没猜错的话,外面的那人,应该是风临城城主白夜麾下的三大将领之一!三大将领每一位的实力,都在气海巅峰!唐老板知道,这位将领既然来了,那么自己的命算是保住了。要知道,白城主曾下过令,在这风临城中禁制发生厮杀!在城外他是管不到,可既然在风临城受到他的庇佑,那么就必须按照他的规矩行事!一开始肯定会有诸多人不服,结果三大将领出手,便没有人再敢造次!“我这就来开门!”唐老板说道。随后他看了陆远一眼,见对方没有什么异动之后,他这才匆匆赶忙去开门。对于风临城的规矩,陆远自然也知道一些,再加上之前古迹的事情,他对那位白城主的胸怀,倒是也佩服几分。“发生什么事了?”那位将领身穿银色盔甲,模样看起来接近中年,留着腮帮胡。他进店之后,打量了几分,先是看到了晕倒在地的三人,然后又看向拿着剑的陆远。“庞将领来的正好,这贼子盗取我店铺的丹方,而且还在我店铺行凶!”唐老板立马说道。那些随陆远来的修士,在见到这一幕之后,一个个心里大骂唐老板无耻,可是却无可奈何。因为他们怕!如果他们乱言的话,事后唐老板找他们麻烦这可怎么办?“哦?”这位庞将领脸色一动,随后冲着陆远问道:“唐老板所言,可是事实?”他细细打量了陆远几眼,觉得此人看着眉清目秀,倒也不像那种干偷鸡摸狗之事的人。“陆某店铺的丹药,均是不传之丹方。今日因为……”当下陆远便把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遍,其中倒也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实事求是而已。在听完陆远的话后,唐老板立马怒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庞将领,您也看到了,此人不仅偷丹方不说,此刻居然还要反栽赃到我头……”结果还未等他说完,庞将领便伸手止住他的话语,淡漠道:“庞某只是一个修士,打架可以,可对于这样的事情判断,倒也不好做主。”对方的脸上露出沉思之色,随后继续说道:“这样,庞某给出两个方案,你们可以自己来选。第一,既然没有闹出人命,那么这件事情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们以后谁也别招惹谁。”“这第二嘛……”说着庞将领的目光,不断在陆远和唐老板身上相互打量,缓缓说道:“那就让城主大人来决策,毕竟他头脑聪明,而且也很乐于管这样的闲事。”一听要闹到城主那里,唐老板心里顿时慌了,只不过他脸上却是表现的很自然,看不出有什么反常的地方。而陆远就更不要说了,反正自己占着理,不管闹到谁那里去,只要对方讲道理,那么自己肯定是最后的赢家!“我看这件事情也不算太大,也不至于惊扰白城主,毕竟他日理万机,平时也比较……”唐老板话说到一般,就被人给打断了。“到城主那去,我看这事比较靠谱!”陆远微微一笑。唐老板是心虚,可他陆远心不虚!而且一个能为万千修士着想的城主,陆远觉得对方的人品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即便是唐老板一万个不愿意,此刻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如果自己拒绝的话,那么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那么明眼人顿时就能看出来。“那便走吧!”庞将领说道。随后他带着陆远和唐老板,朝着城主府走去。一路上唐老板都在思考,等会要如何应付白城主。对方与寻常修士不同,要知道威慑风临城的修士,仅仅是他麾下的三大将领便已经做到。而他本人从未出过手。那次开启古迹,也仅仅只是部分手段,无法揣摩出他的具体实力如何。可是从他手下的三人便可能看出,他本人至少都是云隐境的修士!在整个天玄大陆上,云隐境都是真正的强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触摸到道的一些法则,正是因为这样才能完全彻底发挥出道器的威能!不过道器难得,哪怕是云隐境的强者,也不是人手都能拥有一件道器的。现在已经快到晚上了,陆远觉得如果自己不回去的话,可能叶青等人会担心。于是便给他们各自的传讯符发了信息,这一切庞将领看在眼里,却也没有去阻止。陆远的想法是没错的,叶青见他许久没有回来,正准备去丰林店铺看看,然后就收到了陆远的信息。深念中陆远表达出,让对方差不多就可以关店铺了,自己有些事情,大概要晚些回去。同时也说了,后院有间屋子千万不要进去,里面有一位炼丹师在炼丹,万万不可打扰。“老板自己不就是炼丹师么,怎么还招了一个?”叶青喃喃道。不过对方传来讯息,就可以表明自己老板是没什么事情了,于是叶青也便放下心来。吞服了陆远的壮神丹之后,他整个人的元神确实壮大了不少,这说明对方说的话,是有可信度的!再说陆远这边,已经抵达到了城主府里,他与唐老板二人在客厅坐下,开始打量起这里的布置。从厅外的两盆盆景来看,这位白城主是个挺有品味的人。风华青、绿随云。这两种盆景,哪怕是在星空时代,也是富人的象征。前者时不时会摇摆,就好像在风中一般,不屈不挠永不倒地。后者绿随云,则是多了几分清淡的味道,长出的叶子就如同云一般。很快白城主便来到了前厅,对方温文尔雅的模样,让人对他的第一印象一般都挺好。这是陆远第二次与他见到,不过第一次的时候,白城主却没有看到陆远。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是他第一次见陆远。“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听老庞说过了,因为丹方的事情是吧?”白城主随意的坐在了主位上,然后笑着看向二人。在看见白城主一脸兴奋的样子后,陆远明白过来,那位庞将领说的不错,这位白城主确实对这样的事情感兴趣。“白城主……”唐老板正准备说些什么。谁知道白城主直接伸出手,止住了他的话语,“哎!这件事情,我自有决断,我不问话,你可千万不要说话!”“这位应该就是一家店铺的老板,陆远吧?”白城主笑着问道。“正是在下。陆某见过白城主!”陆远拱手笑道。白城主点点头,看着陆远一脸的赞赏之色,说道:“一家店铺的丹药、法宝,均是很不错。我城主府一个卫兵,从你那买来一件长枪之后,便是一只赞不绝口。我也亲自看过,确实很不错。”卫兵?陆远心里有些疑惑,不过很快他便想起,在店铺刚开业的第一天,确实有个人买走一件长枪法宝,寒炎枪!那修士不过是凝血境,可出手却是大方的要命,当时陆远就怀疑对方有些来历,不过事后却也没有多想。他一个开门做生意的,想那么顾客的来历做什么?有人买,那他就卖。唐老板在听到这二人的谈话之后,额头便开始冒冷汗了。神力丹是一家店铺先开始卖的,随后才是他们丰林商铺开始出售,自己所编制的谎言,恐怕是无法瞒住白城主啊!与陆远闲谈两句之后,白城主便把目光放在唐老板身上,笑容略微收敛了几分。唐老板顿时一脸苦色,看到没有,这就是待遇问题。“白城主,我……”“哎!我都说了,我没问话之前,先不要说话。”白城主直截了当的打断,丝毫没有给唐老板面子。唐老板只能把话给硬憋回去。“不知贵店铺的丹药,是何人所炼制?”白城主问道。“孔慈孔大师!”唐老板如实答道。“哦……原来是孔慈大师。”白城主恍然点点头,随后问道:“那么现在是否方便请孔大师来一趟,这件事情,怕是要两位的炼丹师亲自到场,我们才能继续下去。”“可以……”唐老板咬着牙应了下来。陆远脸上有些为难之色,这些被白城主看在眼里,于是笑道:“陆店主是不方便么?”“呵呵,白城主你也知道,炼丹师脾气都有些古怪。不过神力丹的话,陆某倒是也很了解,并且也炼制过。所以,这次就不必劳烦那位大师,陆某亲自着手就行了。”陆远笑着说道。“也可以。”白城主点头。他本意就是让两位炼丹师到场,然后开始进行一场学术辩论,谁说的最有道理,那么就说明谁对这丹药的理解更多。不过白城主的心里,早就已经有了答案,只不过有些事情必须明面上走一趟,让能让一些人心服口服。唐老板拿出传讯符,把事情大致跟孔慈说了一下。随后传讯符便有了反应,这让唐老板松一口气,然后看向了白城主。“城主大人还请稍等,孔大师这就在路上。”“好!倒也不怎么着急,反正我也就是一个闲人,平时也没什么事做。”白城主轻轻一笑,随后喝了一口茶水。唐老板见状,立刻一个马屁拍上去,笑道:“城主这是哪里话,如果不是您镇守这座城池,恐怕风临城早就沦陷在那些妖兽身上了。”对此,白城主含笑不语,没有否认,却也没有应下。陆远现在心里,却是有了一些疑惑。从刚见到白城主开始,对方就不断的对自己示好,不过这种示好十分低调,让人看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要知道他与这位城主非亲非故,对方为何要向着自己这边呢?就算是他已经判断出结果了,现在走的也不过是场面,那也没必要对自己一个初感修士示好吧?没有什么事情是无缘无故的,陆远深深明白这个道理,自己的身上有什么让地方看重的?陆远陷入了沉思之中,很快他便有了一个答案,那就是自己的店铺。自己的店铺里面,倒是卖了一些很不错的丹药还有法宝,可是那些仅仅是对初感境修士的用处很大。无论是白城主,还是他手下的三大将领,恐怕对于一家店铺的东西,应该不会看太重才是。陆远发现自己,真的很难看透这位白城主。对方给自己的感觉很不一样,他见过很多强者,比如厉无涯,还有其余四位峰主。这五位在修行界中,绝对是顶尖的存在,不然也无法支撑一个一流宗门!而白城主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个普通人,或者说就像是世俗的书生一般,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对于修行者而言,越是普通,就越发的不一样。因为境界越高,越有返璞归真的味道。“恐怕这位白城主,并不只是云隐境……”陆远心里暗道。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孔慈人来到了城主府,进了客厅之后,他欠身道:“真是抱歉,我的住处离城主府稍微远了一点,所以来的有点晚。”“无法,孔大师身为炼丹大师,在风临城中有很大的贡献,晚点也没什么关系,快坐。”白城主笑着说道。在孔慈入座之后,陆远这才打量起对方的样貌来。黑白相交的头发,脸上的皱纹也比较明显,眼睛有点小,胡子仅仅是鼻子下的一横,而且并没有多长。身上穿着一件黄袍,上面刻着八卦的图案。“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就进入主题吧!”白城主笑眯眯的看着众人,然后说道:“我风临城的规矩,想必大家都知道。这里就是修士的庇护所,无论是个人利益,还是争斗,都可以找我来解决。现在就是一个问题,神力丹的归属,到底是丰林商铺呢,还是一家店铺呢?”这时孔慈看向白城主,拱手说道:“神力丹,乃是老夫亲自研制出来的,并且花费了不少的功夫。这点无需质疑,而一家店铺的神力丹,我猜想也并非他们所盗,而是大家的想法,刚好碰撞在一起了而已。”白城主点点头,然后看向陆远,问道:“不知陆老板怎么看。”陆远现在很想笑,没想到这个孔大师也是一丘之貉,没想到不要脸的本事,完全不下于唐老板!果然是什么样的身旁,跟着什么样的人。见白城主问自己话,陆远便说道:“到底是想法碰在一起,还是丰林商铺,盗取我店铺的成果,这点上还需要手底下见真功夫,您说呢孔大师?”“此事,老夫自然不会拒绝。”孔大师笑道。相似的丹药到处都是,除了一些大众知晓的丹方以外,甚至一些古怪的丹药,也有着相似之处。所以对于这场辩论,孔慈觉得不管怎么辩,终究是不了了之。“那便开始吧!”白城主说道。陆远站起身子,冲着孔慈一笑,首先问道:“不知孔大师,对于神力丹主药方面,有什么看法。”神力丹中,共有三味主药,这是孔慈解剖出来的答案。除了三种主药之外,还有着其余树种不同的辅药,只不过他只看出其中两种,后面的他就无法看破。所以这才用了其它灵药替代,也就造成了在效果上,远远达不到真正神力丹的地步。孔慈自信一笑,侃侃道:“主药有鹿茸、人参、归耳。这三种皆是壮大气血之物,融合在一起之后,更是壮大气血的神物!气血壮大,自然也可以增强肉身的力量。”陆远微微点头,随后说道:“不亏是炼丹大师,这么正经的胡说八道,也是难为你了。”“你什么意思?”孔慈脸色一变。他自认为自己在这方面的判断,绝对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三味主药,确实是这三种没错,而且分辨丹药的主药成份,别说是一位炼丹大师,哪怕是高阶的炼丹师,都能轻易的看出来。炼丹最为麻烦的地方,就在于辅助药物了。起先比较杂乱,数量比较多,它们的主药目的,就是辅助主药,达到丹药的标准。神力丹是增强肉身力量的丹药,孔慈大师在明白这个方向后,便开始一一排除灵药,最终得出了鹿茸、人参、归耳这三种灵药。察觉到自己事态之后,孔慈赶忙恢复过来,随后冷冷一笑,说道:“看阁下的年龄,恐怕三十未到吧?不如你还是请来你店铺的炼丹师,不然的话,老夫不愿与一个狗屁不通的毛头小子对话。”对方实在是太年轻了,就算是炼丹师,恐怕品级也不会很高。顶了天也就是中阶炼丹师的样子,所以孔慈并未将对方放在眼里。陆远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随后开口道:“神力丹的主药,不是三种,而是六种,其中的辅药也仅仅两种而已。”“这不可能!”孔慈直接站了起来。随后他冷然道:“连炼丹基础都不了解,还在这里跟我辩论!白城主,我想实在没有必要继续进行下去了吧?”白城主的眉头微微一皱,他对炼丹不是懂太多,不过关于炼丹的一些常识,他大概还是了解一些的。炼丹之道最基本的常识,那就是主药不可能多过辅药,不然的话几味主药相冲,很难让丹药成型。所以炼丹师在研究丹方的过程中,起先就是把能达到标准的主药归列出来。然后再逐个排除,最后再以主药的药力,来确认辅药是哪些。“陆老板,主药不可能多过辅药,这点你不会不知道吧?”白城主问道。“正常的丹药,主药自然不会多过辅药。不过碰巧的是,本店的丹药,一般都是主药多过辅药。”陆远平静的回答道。涉及到两个时代不同的炼丹方法,这点自然当这个时代的人,难以去接受这个事实。“鹿茸、人参、归耳,是六种辅药中的三种没错,只不过还有三种,为了避免被人偷学,我就不说了。我还是先说说,那两种辅药吧!”陆远不慌不乱的说道。孔慈大师冷哼一声,随后坐了下来,他倒是要看看这小子能说什么花来。见到孔慈大师的自信,再看到白城主的质疑,唐老板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至少按照现在的局势而言,陆远是绝对处于下风的。白城主也饶有兴味的看着陆远,他实在想不到,接下来对方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辅药是含饮草和深香果。”陆远说了出来。当孔慈听到这两种辅药的时候,脸色顿时变得精彩起来,这两种灵药都是一种顺气血的灵药。如果以这两种做调和的话,六种主药确实很有可能!如果仅仅是鹿茸、人参、归耳这样的主药,那么以两种辅药的药性,恐怕会直接将它们的药力给减弱!孔慈的脸色有些苍白,暗自责备自己,怎么会把这两种辅药给忘记呢?不过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天下的灵药无数,没有哪位炼丹师敢打包票,可以随时随地想起任何一种灵药。如果你让他看还行,他倒是保证能够认出来。所以研制丹药配方,是一件极其繁琐的事情。“可是其余的填补气血的主药,完全跟这两种辅药不同,剩余三种主药是什么?”孔慈有些不死心。让一位炼丹大师事态,无疑可以看出事情的结果,白城主心里已经有了定数。陆远走了两步,似乎在犹豫什么,随后笑道:“告诉你也无妨,剩余的三种辅药,分别是凝血草、甘露、妖兽骨粉末。”“……”孔慈身子一松,好似没了力气,整个人摊在了椅子上。前面的凝血草、甘露,他都觉得没什么,可是最后的妖兽粉末,却是让他震惊!炼丹一般都是用灵药,一旦涉及到其它东西,例如妖兽骨粉末这样的,完全就已经是炼丹宗师的领域了。陆远之所以可以这么坦诚相待,那是因为他有自信,即便对方知道了完整的丹方,也万万不可能把神力丹给炼制出来。起先是灵药分量的问题,以对方炼丹大师的水准,或许可以把握住。但是妖兽骨粉末的份量,对方怕是难以估算出来。而且就算全部估算出来了,还要进行火候的把握等等。对方如果真的下狠心想要炼制出神力丹来,也并非不可能。其中的变化蕴藏着上万种,有着上千万种的可能性!不断的花时间去研究,还要付出大量的资源,到时候研制出神力丹来,不知道是猴年还是马月了。就算孔慈大师肯这么做,唐老板对于这种得不偿失的买卖,也是万万不会答应下来的。“城主,不管丰林店铺的神力丹,是否盗取我店铺的知识。但这种丹药,对修士百害而无一利,我个人建议还是不要出售的好。如果唐老板执意要卖,那么卖前还请把丹药名字改一改,都叫神力丹的话,恐怕很多人都会误会。”陆远笑着说道。唐老板冷汗直冒,看见孔慈大师没有说话,他知道这次是真的输了!好在陆远最后说的话,倒是让他松了一口气,丢了一点脸面倒也没什么,只是万万不能惹恼这位城主。陆远上前几步,来到了白城主的身旁,手上多出了两枚丹药来,说道:“左边这颗是我一家店铺的神力丹,右边这颗是唐老板家的神力丹。”“你什么时候拿的丹药?”唐老板瞪大眼睛。从他见到陆远开始,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对方。而且店铺里的丹药都有禁制,对方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带走一枚丹药的?“这枚丹药,自然是从受害者身上得到的,倒不是从唐老板那顺手牵羊拿的。”陆远微微一笑,似乎看出了对方的心思。这让唐老板有些忐忑不安,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结束。白城主接过两枚丹药,服下了陆远那颗之后,他感觉自身的力量是增加了一些。不过到了他这个境界,这点力量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唯一让他觉得惊讶的是,这种丹药居然在他这样的境界都有一些效果。过了一小会,有种虚弱感浮现出来,不过也很快便消逝了。接着他再次服下唐老板家的那颗丹药,身上的力量没有一丝增加,过了一会感觉到一股虚弱感。只不过这种虚弱感,远远要强出陆远的那种,而且自身的力量都没有增加。负面作用,远远超出了丹药本身的主面作用,这样的丹药放在炼丹界,恐怕都是作为废药!一般来说的话,没有哪位炼丹师会去出售废药,不然的话,那可是自己打自己脸面。陆远见到白城主在吞服两种丹药之后,面色不变,依旧风轻云淡的样子,心里不由暗暗震惊。对方的修为实在是太强了,两种丹药的后遗症,居然都没能影响到他!“孔大师,你这种丹药的药力,实在是可怕。如果哪天遇到仇家了,倒是可以给他一枚。”白城主调侃道。孔慈老脸顿时一红,他当初也知道这种丹药,也只能算作废药。可是唐老板那时候,却是想要借助一家店铺的风,来大力出售这种丹药,他阻止都阻止不了。“好了,事已至此,大概的情况我都知道了。”白城主喝了一口茶水,然后说道:“无论丰林店铺,到底有没有仿制一家店铺的神力丹,可是那些受害者却是进入一家店铺闹事。所以在这方面的损失,唐老板怕是要赔偿一下。”见要赔钱,唐老板不由感觉肉疼,不过全当是破财消灾了,于是问道:“不知要赔偿多少?”“这个要看陆老板了。”白城主轻轻一笑。听到这话,陆远倒是陷入了沉思之中。赔偿多少,这是一个问题,多了不太好。少的话,自己忙活这么久,还差点丢了小命,未免有些太不值了。“多索要一些!这唐升在风临城经营店铺许久,财富远超你的想象。”听到这声音,陆远面色不动,随后看向白城主,见对方依旧品着茶水,他知道这是对方在向自己传音。唐老板和孔慈却是一点也没察觉到。“五十万灵石。”陆远当机立断的说道。“噗!”白城主一口水喷了出来。他让陆远狠宰对方一笔,却没有料到对方居然宰的这么狠,出口就是五十万灵石!唐老板在听到这个数目后,顿时尖叫道:“不可能!这么多,你怎么不去打劫!”他本身就是一个财迷,视金钱如生命一般。同时他也懂得享受,所以一般懒得去修炼,在唐升看来,那些刻苦修炼的人,完全是一群匹夫。哪有自己悠哉的生活,享受各种奢侈的东西来得实在?修炼到最高境界就能不死了么?别开玩笑了,没有谁可以亘古长存,至少在史册中,没有一个人能永恒不灭。既然如此,何不在活着的时候,好好去享受?见唐老板一副打死都不肯,以及白城主诧异的样子,陆远缓缓道:“如果仅仅是仿制我的神力丹,自然不需要这么多。”说到这里,他话语一顿,然后继续说道:“可我进唐老板的店铺,差点连小命都丢掉了,这个损失算起来,恐怕五十万都有些少了。”白城主敲了敲椅子,一脸郑重,说道:“这件事情确实有些严重。”涉及到谋害别人的性命,在风临城中,也绝对是一件大事!按照风临城的规矩,杀人未遂这样的情况,至少也要逐出风临城。唐升一脸难色,丰林商铺每年的经营数目,绝对不止五十万。可关键,大部分的钱财,都是要上缴给他背后的人物,他自己本身拿的并没有多少。“白城主,您可是知道的,我也是帮别人打工……”唐老板面露为难之色。“哦?你这是想拉出你背后的人,压我一头么?”白城主冷冷一笑。“不不不,我绝对没有这样的想法!”唐老板赶忙解释,然后擦了擦额头的汗。他刚刚确实有这样的想法,毕竟他背后的势力极其庞大。可是在看到白城主的态度之后,他就赶忙打消了这个想法。在他来到风临城之前,他背后的大人物就跟他说,千万不要得罪白夜这个人!从这番对话来看,陆远已经明白,在唐升的背后,必然有一位大人物做支撑。不然他一个初感修士,凭什么拉拢孔慈做炼丹师?甚至还有一位炼器大师,也在为丰林商铺做事情。白城主顿时一笑,再次和颜悦色的说道:“没有那就最好,我这个人最反感的,就是别人威胁我。”见状陆远心里微叹,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像白城主一样,说起话来有这般的底气。可他也深深明白,拥有这样的底气,前提要有强大的实力。“特么的,等回去商铺之后,一定要赶快把星光炮给弄出来!”陆远这次是真的下决心了。一旦星光炮出来之后,在这风临城附近,他还真的就没谁好怕的了。毕竟是偏僻之地,气海境的修士,就已经是一方强者了!要么被逐出风临城,要么就痛交五十万灵石,唐升虽然心疼钱,可他也知道自己被逐出风临城的后果。他在风临城经营商铺,那是有任务在身,一旦被逐出去了,那么这条命也就没了!“我给!”唐升咬了咬牙最终答应。手里突兀出现一个袋子,随后他扔给了陆远。神念扫过手中的袋子后,陆远的脸色顿时一喜,里面放着的可是五十块灵晶!“既然唐老板出手如此大方,那么这件事情也就算过了。”陆远嘿嘿一笑。一块灵晶蕴藏的灵气惊人,正常的比例是一万灵石没错,可是没有谁愿意拿一块灵晶去换一万灵石。在某些方面,灵晶远远比灵石更方便,不仅仅是携带方面。比如陆远所售的一些法宝,需要把灵石放上去才能激发上面刻录的阵法,可是不断的安放灵石太过麻烦。如果放置一块灵晶上去,则可以一直使用很长一段时间。“我们走!”唐升畏惧白城主,可他却一点不畏惧陆远,当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孔慈冲着白城主微微欠身,随后大有深意看了陆远一眼后,便跟着唐老板离开了城主府。在他们走了之后,陆远也准备离去,不料却被白夜给叫住。“陆老板请留步,白某有些事情,倒想和你商量一番。”白夜把茶杯放下,然后带着笑意看着他。陆远深吸一口气,他就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对方帮他果然是有目的的。不过这样也好,开门见山,自己也不用提心吊胆去想太多。转过身子,陆远已经恢复了平静,说道:“白城主有话但说无妨,只要陆某能做到,必然是当仁不让!”白城主轻轻一笑,温和道:“陆老板不必如此紧张,你店铺的东西,可以说物超所值,能在风临城经营,这是风临城修士的福气,而我也只是想和你谈笔生意。”“谈生意?”陆远一愣。之前设想过白城主的目的,可他千算万算倒是没有算到,对方居然是要跟自己谈生意。白夜站了起来,冲着陆远点点头,缓缓道:“为了防止妖兽入侵,我府中的卫兵,时不时便会清剿一些妖兽。不过风险很大,每次都有兄弟阵亡。上次奇三带回的那杆长枪确实很不错,我想给我的卫兵人手一件!除此之外,还想从陆老板那里,大量订购一批丹药,不知你意下如何?”“不知需要多少寒焰枪?”陆远皱起眉头问道。现在店铺里虽然多出一个李道远,可是法宝的炼制不同丹药,必须要一件一件来。如果数量过大的话,一时半会的也是无法炼制的,更为重要的是材料方面。“一千五百杆!”白城主了当的说道。陆远面露难色,一千五百杆,哪怕自己不眠不休一直炼制,至少也需要数月的时间,再加上还要收集材料方面,短时间是无法炼制出来的。“怎么,哪方面有困难,你但说无妨。”白城主说道。他也知道这很需要时间,不过为了减少伤亡,同时也提高卫兵们的杀伤力,他觉得这笔买卖是很划算的。“起先是材料方面,一千五百杆寒焰枪的材料,我暂时还凑不齐。就算材料齐全,一时半会也无法炼制这么多,最快也要……两个月!”陆远说道。听完了陆远的话后,白夜沉思了一会,良久他才说道:“材料方面你倒是不用担心,只管给我列出清单,这点我来解决。至于炼制的时间方面,你也不用着急,毕竟与猎杀妖兽,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每隔半个月给我交上一批便可。”“这样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陆远松开眉头。他最怕的就是白城主要求,让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完工。铺里现在能够炼制寒焰枪的,也只有他和李道远了。但是一起投入到炼器之中,那么店铺的丹药方面怎么办?不可能为了白城主这一家,他就放弃了其他的顾客。“那丹药方面呢?”陆远试探的问道。白城主挠了挠后脑,然后问道:“我对这方面也不太懂,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加速修行的丹药,还有那种可以疗伤的丹药。”“贵府的卫兵,都是什么境界?”陆远问道。不同境界的修士,适合不同的丹药,不可能一概而论,所以在这方面他倒是要问清楚。“与妖兽厮杀非同小可,一个不慎都有可能丧命!所以未到凝血九重天,是不可能成为卫兵的。大部分的卫兵,境界凝血九重天到凝血十重天的样子,还有一小部分是在初感境。”听到这个数目之后,陆远的心里倒是震惊万分,这个白城主的势力很不小啊!神行宗的弟子,初感境的也才几十人而已。略微沉吟会,陆远说道:“天降丹,比较适合初感修士,凝血修士吞服,也有着一些作用。而疗伤方面,倒是有数种比较合适,内外兼并的,小还丹即可。”这点陆远倒是没有坑白夜,毕竟对方刚刚向自己这边,自己也要懂得感激才行。“价格方面呢?”白夜问道。“天降丹的话,一千灵石已经最低了。小还丹也要五百灵石起步,这是我给城主的价钱,还望不要跟别人说起。”陆远笑道。“我明白。”白夜笑着点头。这点上两人是心照不宣,在一番细谈之后,两人最终敲定下来。丹药和法宝,都是定期交付,而材料全部由白夜自己来收集,其它灵石则是给陆远的辛苦费。而且陆远给的价钱,已经很低很低了,白夜也知道对方是做生意,自然不可能不赚上一些。“对了,如果没猜错的话,陆老板应该是神行宗的人吧?”白夜突兀问道。这话让陆远心里顿时一紧,对方是怎么看出自己身份的?“风临城附近的三流宗门,虽说总体实力不怎么样,可毕竟后面都要大宗门撑腰,我这个城主若不留意点,未免有些说不过去。”白夜笑着解释道。陆远想了想,也应当如此,不然的话白夜怎么对得起城主之名?毕竟在风临城附近的无数人眼中,他简直就是神秘中的人物。“接下来的谈话,只是随口聊聊,并没有其它意思,主要是我闲得无聊,想找个人说说话。”白夜笑着说道。陆远微微点头,心情也恢复了平静。毕竟如果对方想对自己做什么,以他现在的能耐,哪怕加上叶青和赵真我,甚至把整个神行宗算上,估计都阻止不了对方。白夜缓缓走了几步,随后看着外面的夜色,说道:“如果没猜错的话,陆兄弟应该不是神行宗本宗之人,应该是神行宗上面宗门的人吧?”陆远的身躯一颤,没想到对方居然连这一层都能猜到,不过他保持了沉默,没有回答是或不是。这算是双方的一种默契,白夜不喜欢别人说,而是喜欢自己说。到最后如果分析的全部正确,那么他会觉得很开心。不知不觉中,白夜对陆远的称呼也发生了变化,从一开始的陆老板变成了陆兄弟,这是一种态度的转变。“无极宗,放眼一流宗门中,也是高端的存在。宗主厉无涯,修为高深莫测,其余四位峰主也位列巅峰行列。”白夜侃侃而谈。从这一点上,陆远听出了对方指点江山的味道,好似与厉无涯等人平起平坐,甚至还要高出一头的感觉。陆远对白夜的评价,不断的在被打破,从最初的云隐修士,变成了现在与厉无涯等人平起平坐。同时这样让他疑惑万分,按照道理来说,这样的人物开山立派,也绝对能让宗门直接成为二流行列,为何要龟缩在风临城这样一个小地方?难不成真的是心怀天下,不忍风临城受到妖兽的侵害?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倒是佩服对方的这份胸襟,远远不是别人所能相比。“其余三流宗门的背后,亦有一流宗门做靠山,不过单体实力而言,没有哪一宗能比得上无极宗的。可是他们四方联合在一起,却也不是无极宗敢得罪了,五方在一起相互牵制,导致了现在谁也奈何不了谁。”说到这里的时候,白夜看向陆远,见对方一脸平静,似乎对这件事情毫不在意。这让他感到一丝疑惑,难不成自己猜错了?如果对方真是无极宗暗中派来的人,想必应该会对自己所说很感兴趣,怎么现在一点反应都没有?“可是前段时间,飞云阁背后的龙剑宗,倒是派来了一位高阶炼器师,让这个三流宗门的总体实力,一下提升了不少。再加上神行宗之前与其的矛盾,想必要不了多久,两宗之间便会开战。”白夜的目光并没有离开陆远,只是静静的看着。结果却是让他有点失望,陆远丝毫不为之所动,看不出这个青年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实际上陆远的心里却是有些发懵,自己刚来没多久,这就开战了?身为无极宗的荣耀长老,两宗开战他必须当仁不让!不然的话,必会让无极宗颜面扫地。可陆远也没有过分的担忧,过几天风无行想必应该就来取药了,有了自己的资助,很快神行宗就要发展起来。而且两宗的开战,也只是白夜的分析而已,时间上至少也要在三个月以上!毕竟同是三流宗门,飞云阁想要一举歼灭神行宗,且不留下任何的后患,必须要做好十足的准备才行。到了那个时候,自己的星光炮早就已经研制出来,在两宗大战中,绝对是一个庞大的助力!见陆远依旧平静,白夜却不能平静了,他简直不能忍!自己分析的这么有道理,对方不为之所动,那么看来就是有一定的依仗了。于是,他再次下了一剂猛药,说道:“最危险的还不是这个,飞云阁就算想要吞并神行宗,哪怕现在实力大增,也绝非一件易事。最为主要的,可能会多宗联盟。”说到这里的时候,陆远的眼皮随之一跳,虽然很快就掩饰下去,不过却在白夜刻意的观察下捕捉到了。多宗联盟,对抗神行宗的话,那么毫无疑问神行宗必败无疑!只是这样一来,会不会就破坏了高层的游戏规则?“不会。”陆远暗自否定了这个想法。他觉得白夜说的很有道理,在高层未授意之下,附属宗门暗中联盟,到时候无极宗就算察觉也为时已晚。毕竟神行宗都灭掉了,无极宗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已经覆灭的宗门,去跟其它四大一流宗门翻脸,这么做的后果有些得不偿失。“白城主不会无辜的跟陆某说这些吧?”陆远苦笑道。这让他心里不禁感慨,一个偏僻的风临城而已,势力便已经如此错综复杂。如果在整个天玄大陆,那么必然会更加繁琐。想到厉无涯日理万机,他心里替厉无涯觉得苦。一方宗门,享受的不仅仅是荣誉,还有各个方面的辛苦。就好像地球上古期的皇帝,虽万人之上,可付出的却也十分沉重。“白某与你说这些,是想表面白某不是敌人。”白夜笑道。不是敌人,那便是朋友。在修行界中,一些人很难明哲保身保持中立。可是白夜不一样,他在风临城就是真正的王者,没有人可以强迫他做任何事情。仅仅帮对方炼制法宝、丹药,就获得对方的支持?陆远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毕竟这些都只是生意上的往来而已,对方看中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之前提到了无极宗,这说明白夜知道了自己是无极宗的人,可到底知道多少这还是个未知数。与白夜告别之后,陆远一个人走在路上,心里觉得有些沉甸甸的。一个小小的地方,势力错综复杂,而且勾心斗角,时时刻刻都要运筹帷幄,这样的事情他真的不太擅长。你让他炼器、炼丹、布阵都可以,可是涉及到算计方面的,确实不是他的强项。“头疼,就想活的好一点,有这么难么?”陆远叹道。不知不觉,他已经回到了店铺之中。店门已经关上了,在打开店门之后,他看见叶青正趴在柜台上,显得很是无聊。“老板,你回来了!”叶青看见陆远,顿时很激动。因为陆远回来的话,他就不用死守在店里,而是可以出去溜达溜达。做为一个武痴,与人交手才是他真正的兴趣所在。“嗯。”陆远点头,不过却没有多说什么。看见自己老板似乎有心事,叶青大感好奇,要知道在他的印象里,陆远从来不会出现这样郁闷的神情。于是他疑惑的问道:“老板,出什么事了?是不是那个丰林店铺的王八孙子欺负你?我帮你去教训他!”“好了,这件事情已经解决了,我现在只是在思考一件事情而已。”陆远立马阻止住了对方。钱都坑过了,再去闹的话,只会让白夜难做而已。不过被叶青这么一闹腾,陆远的心情倒是好转了许多,当下笑着让对方出去玩会后,他便到后面来到赵真我房间里。对方孜孜不倦的在浏览玉简里的信息,神情时喜时忧。“有什么疑惑的地方么?”陆远问道。听见陆远的声音后,赵真我立马睁开眼睛,一脸兴奋道:“老板你回来的刚好,有许多地方我已经想通了,可是发现不通的地方变得更多!”“跟我说说。”陆远坐下。“比如……”…………“这件事情,绝不能就这么算了!”在丰林店铺后院的某个屋子里,唐老板怒气冲天!自己辛苦赚来的灵石,就这么拱手送了出去,他怎么可能甘心?不知何时,唐老板的身旁出现了一个人,他一身的黑衣服,周围一片都是黑暗。“影子,帮我禀告大人,就说店铺发展受阻,孔慈不是对方炼丹师的对手!麻烦请来一位炼丹宗师,打压下对方的气焰……”随后唐升把事情的经过也说了一遍,最后那黑衣人微微点头,却没有任何言语,最后从他的房间里消失不见。“陆远……等你垮台之后,无法在风临城中生存下去,我就让你知道得罪我唐某人的下场!”唐升眼中的狠辣一览无遗。只要对方出了风临城,那么就不在白夜的管辖之内,无论是生是死,白夜就算想怪罪自己,也要掂量一下自己背后的势力了。“咚咚!”在听到敲门声之后,唐升立马恢复了平静,只是语气还有些不好,不耐烦道:“什么事?”“老板,血炼堂的宗主,苏云血找您。”门外的伙计语气有些颤抖。“苏云血?他这个时候来找我干嘛,难不成是为了那件事情?”唐升喃喃自语,略微沉思了一会,随后说道:“好,我现在便过去。”距离离开城主府,已经过去两天了,这两天里陆远一直在店铺待着。除了与赵真我谈论阵法之道以外,他还要负责炼器、炼制星光炮。总而言之两天都处在高负荷的状态中,他此刻觉得很疲倦。不过唯一让他庆幸的是,两天的时间里,自己的倾心教导已经让赵真我掌握了一些阵法门路。至少现在炼器之后,可以让赵真我帮忙刻录阵法。寒焰阵仅仅只是星空时代,给学徒师练手的法阵而已。所需要耗费的材料极少,而且运用的阵法知识并不怎么多。“叶青,你在干嘛呢?”赵真我满脸欣喜的从后院走到前厅,碰巧看见叶青,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趴在柜台上。叶青看到赵真我之后,缓缓坐直了腰,叹道:“老赵,我真不想活了,这样无聊的鸟日子,到底何时才是个头啊!”一听这话,赵真我倒是明白了,对方的性子按耐不住,手有些痒痒,想要出去找点事情做。可是想到最近店铺的事情比较多,赵真我安慰道:“最近比较忙,老板现在在休息,等他醒来再问问。实在不行,我先管着,你出去溜达会?”叶青整个人顿时精神起来,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激动道:“老赵,你人真好!我去转转!”说着他直接跳出了柜台,朝着殿外狂奔,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早点回来!”赵真我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叶青早就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对此他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就管个店铺么,就算没什么事情做,也不至于这样吧?可是很快赵真我便能理解叶青了,不是没事情做,而是实在是太忙。他从后院过来的时候,店铺才刚刚开门没多久,一个人买东西的修士都没有。可是在叶青走后没多久,便有不少修士已经过来。“老板,两瓶神力丹!”“回气丹,我拿两瓶。”“金元丹三枚……”赵真我一边收取灵石,一边帮忙解除物品上的禁制,心里不由纳闷,怎么人这么多呢?到了中午的时候,可怜的老赵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不过好在经过一上午的时间,柜台上的丹药已经所剩无几,觉得自己很快便能休息一下的时候。赵真我看见一个年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老者,慢步从后院走了进来。他来到丹药的柜台旁,然后手里时不时拿出一瓶瓶丹药,慢慢摆了上去。等到柜台上的药瓶再次满了之后,他才缓缓点头,然后离开了前厅。“我……”赵真我险些破口大骂,现在他终于明白叶青为何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了,这特娘的忙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这臭小子,怎么还不回来!”赵真我有些郁闷。这时的叶青已经身处南荒边界,今日旷工逃了出来,说不得也要猎杀一些妖兽回去,比如的话陆远那边自己可以没有办法交差。“来吧!小兽兽们!”叶青已经寻找了目标。…………檀府中,今日来了一位客人,是一位年长的老者,他带着一顶高帽,此刻正在客厅与檀衡闲聊。“于大师今日倒是悠闲,来到我这府邸上,不知所谓何事?”檀衡笑道。于冬是风临城的第三位炼丹大师,与檀衡一样,是一个散人,不受任何势力的管辖。今年已经三百多岁,是一位气海境的修士。“檀贤弟,一直在家深造,恐怕还不知道风临城最近的一些事情吧?”于冬一脸神神秘秘的。檀衡没有说话,两人都是炼丹大师,而且深交了多年,对彼此的性格都有所了解。能让他们感兴趣的,都是跟炼药有所关联。而在风临城中,古迹也只有一家店铺的丹药,会让于冬这般兴奋吧?想到这里,檀衡只是轻笑了几声,却是没有接话。于冬闭着眼睛轻抚胡须,一直在等着檀衡迫不及待的询问。结果良久知道没有动静传来,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于是他睁开双眼,只见檀衡正面带笑意的看着自己。“你啊!”于冬一副没好气的样子。就在这时檀雅端着茶水来到客厅,在放茶水的时候,笑道:“于伯伯,都好久没看见你了,整个人都年轻不少啊!”“还是檀丫头会说话。”于冬哈哈一笑,然后继续说道:“哪像你爹,就像一块疙瘩,铁疙瘩!”两人先后喝了茶水之后,于冬终于不再卖关子了,手里拿出几个药瓶,然后说道:“这是风临城一家刚开业没多久的店铺,所出售的丹药,你悄悄。”檀衡不动声色,在接过药瓶之后,分别从里面各自拿出一枚。其中还有他之前见过的木元丹,由此可以看出自己之前的推测没错。“木元丹?”一旁的檀雅惊讶道。这枚丹药连他爹爹都推崇无比,所以她一直印象深刻。当看见木元丹的时候,檀雅不由想到那个让她厌恶的青年。于冬顿时一愣,没想到檀雅居然认出了其中一枚丹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难怪檀衡一直没有问话,原来是早就猜到了。“还给我!”于冬赌气的把丹药都要了回来。对此檀衡无奈一笑,说道:“你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跟一个小孩子似得。”“老夫人老心不老,你管我!”于冬瞪眼回应道。在对方收回几瓶丹药之后,檀衡的神情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问道:“一家店铺,现在开门了么?”“是啊!”于冬点头。“要不要一起去?”檀衡试探性的问道。“这就是老夫来找你的目的了。”于冬笑着点头。说起来檀衡之前也去过几次,不过发现一直关门,后来看到门外的小牌子,他才知晓店主已经去了古迹。他前段时间,也在炼制丹药,迟迟没有出关,所以这才耽搁下来。今日如果不是于冬来找自己,估计他还在闭关之中。听见于冬都对那家商铺的丹药推崇,檀雅心里不是滋味,怎么回事呢?“雅儿,走,顺便再给店主赔礼道歉。”檀衡说道。“是……”檀雅叹道。“道歉?怎么回事?”于冬好奇的问道。“路上跟你说吧!我怕这次去晚了,到时候再关门,又是空欢喜一场。”檀衡说道。三人离开了檀府,在路上檀衡把事情的经过都说了一遍。从檀雅与那位年轻店主发生冲突,再到后来他们父女二人登门造访,结果每次店铺都紧闭。在听完之后,于冬哈哈大笑,说道:“檀衡啊檀衡,你这个铁疙瘩,居然也有这么一天!有时候别人找你炼丹,往往吃了你的闭门羹,现在居然换做是你。哎,真是风水轮流转啊!”“呵呵。”檀衡只能苦笑几声。三人来到一家店铺之后,见店门没有关,檀衡的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檀雅在看到之后,心里顿时一万个不乐意,暗自嘀咕着,怎么今天就没关门呢?进了店铺里面,檀衡见到柜台里站着一位老者,然后再看看店铺里面,有几个人他居然都认识。“这不是檀大师,于大师么?”三人也注意到了檀衡一行人。于冬顿时一愣,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能遇到这三个老王八蛋。在风临城中,炼丹师和炼器师居多,毕竟这里的资源太多了。一般来说,这里的阵法师很少。而眼前的这三位,就是炼器大师。双方领域虽然不同,可都是大师级的人物,在这风临城中也是有头有脸,平时难免有所交集。“张大师,王大师,云大师,三位好久不见。”檀衡拱手一笑。其中那名张大师,轻轻笑道:“二位是来看丹的?”“不错。”檀衡点头。“那我们还是先各忙各的吧!”王大师说道。随后三人再次做起自己的事情,把目光放置在一件极品灵器上面,时不时他们中会传来惊叹。比如这个地方的炼器手法,简直是巧夺天工等等诸多赞美。赵真我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五个人,讲道理,这个时候人已经不多了,整个店铺就他们了。本来以为这三个人走后,自己就能把店门关了,可以休息休息,去参悟自己的阵法。结果没想到,又进来了三个!“叶青,等你回来,我一定要……”赵真我心里暗道,本来想要教训教训对方,可是想到叶青那种变态般的战力,他顿时打消了这个想法。“不过……”赵真我的目光放在六人身上,随后暗自沉思,“这几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来买东西的,倒是像来参观什么的一样。”想把六个人直接轰出去,可是要是自己的想法错误了,耽误老板赚钱那可怎么办?“劳资要加钱!”赵真我只能这么想着。檀衡三人看见柜台上的丹药,有些地方已经空了,可是旁边却有介绍。“没想到,居然连这种效果的丹药都有,可惜已经卖光了……”于冬叹道。别说是他了,檀衡也被这种丹药的介绍给吸引住了,可惜摆放的地方,已经空无一物。忽然檀衡神情微动,不由走到柜台前,问道:“店主,不知定神丹,是否还有存货?”“没有!”赵真我没好气的说道。 | 陆远新开的店铺丹药卖的非常火爆,作为竞争对手的唐老板怀疑陆远是盗取了自己店铺的孔慈大师的丹药配方。唐老板试图利用阵法和修士杀死陆远方,想要占有丹药配方,但陆远成功脱困。此事惊动了庞将领,庞将领将陆远和唐老板带到城主面前,让城主评判是非。城主白夜召来孔慈大师,让孔慈大师说出丹药的配方,但陆远指出孔慈大师所说的配方有误,因此城主认定丹药配方归陆远所有,唐老板需要赔偿陆远。城主非常赞赏陆远的能力,想要向陆远订购寒焰枪和丹药。陆远的店铺虽然忙碌,但一切都井然有条,檀衡和于冬两人是风临城的炼丹大师,几人准备前往陆远的店铺看看如此受欢迎的丹药是何模样的,但当他们到来时丹药已经卖完了。另一边的唐老板正准备联系其幕后的支持者来报复陆远。 |
植道、妖道、魂道,宁天愣住了,这儿难道真是道之陵墓?男子在陵墓中漫步,速度并不快,就好似在回忆什么。宁天环顾四周,这道陵与想象在不同,看不到墓碑,或者说墓碑的形状各不相同。“这是所有道的陵墓?”宁天好奇的询问。“不是。”男子的回答让宁天愕然。“不是?那这……”男子道:“只是一部分,不过对你而言,也已经很多了。”宁天哦了一声,又问:“你带我来这,就为了看看这些陵墓?”男子回头看着他,笑道:“不全是。”宁天不解,自己与这男子素未蒙面,更无恩怨,他引自己进入秘境,不为这道之陵墓,那是为什么呢?“别急,你先看看这道陵,你觉得有多少种道?”陵墓区并不大,可千奇百怪的存在看得宁天眼花缭乱。树桩、白骨、魂魄、风雨、雷电、刀、剑、石头……每一种似乎都代表着一种‘道’,宁天运转万物于心,配合九重天瞳,仔细看了好一会,那是越看越迷茫,因为陵墓区中的那些存在,数量在一直变化。“感觉有几千种……”宁天看着男子,在留意他的变化。“看的不够仔细,不过以你如今的修为,能看到一部分,也算是不错了。”男子不甚在意,继续往前走。宁天跟在后面,提出了一个问题。“这处秘境怎么出现在了五君山的东峰?听说这东峰之上有元修高手的传承造化。”男子笑道:“那是元道,是诸天万道之中很强的一种道。”宁天问道:“比起植道如何?”“各有所长。”这回答宁天一点也不意外,他对星道、元道、植道都有所了解。“我叫宁天,你呢?”男子想了想,道:“你称呼我守陵人就可以了。”宁天有些失望,不过也没有太在意,毕竟名字只是一个称呼罢了。“你对五君山熟悉吗?”守陵人笑道:“你想问什么?”“我想问一问,这五君山从何而来,有何传说?”守陵人找了处草地躺下,挥手让宁天躺在他身旁。“五君山来自天外,确切来说是来自灵域。”宁天好奇道:“灵域?不是灵荒?”守陵人笑道:“灵荒是灵域的一部分。”“原来是这样。”宁天总算搞明白了灵域和灵荒的区别。“然后呢?”守陵人看着天上,这秘境的上空是青色的虚空,望不到边。“五君山是元星大陆上的生灵给它取得名字,昔年灵域五大高手浴血厮杀,打破乾坤天地,冲出灵域,来到了这个地方。那一战持续了很多年,最终元道与星道的四位高手拼尽一切,最终将妖道高手镇压,但自己也耗尽了生命,从此化作五君山,永远留在了这个地方。”宁天惊讶道:“你说中峰之上的兽植高手属于妖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植道指的是植物类成道,动物类成道称之为妖道,有着明显区别!”宁天愣住了,他其实早就有所怀疑,但因为元星大陆上,植修分为灵植、兽植与器植,都是将植源植入体内,所以他也认为有植源的就是植修,哪想根本不是这样。宁天将自己所知告诉了守陵人,换来的只是他那不甚在意的一笑。“植源这种说法其实是不准确的,那只是元星大陆上星修与元修所命名的。不过有一点他们没有说错,植道与妖道关系密切,因为动物的存活是离不开植物的,他们笼统的将你们划归为一类,也不算是什么太大的错误。”宁天想想也对,万物都有其生活规律,别说动物离不开植物,就是人类也离不开植物啊。“继续说五君山吧。既然是五大高手同归于尽,为什么会成为绝地,还有秘境存在?”守陵人道:“五大高手实力恐怖,对于元星大陆而言那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他们的身躯化作了山峰,但却保留着本源之力,对其他生命体有着先天性的压制。所以,除非是同源修炼者,否则乱闯就会有危机。”宁天狐疑道:“仅仅如此?不是说很多至尊都死在这里?”守陵人道:“山腰之下,一般不会有太大危机,那些死在这里的至尊,都是想登临山顶,那种地方有古怪,除非是有缘人,否则至尊上前也是死。”“古怪?是不是最大的造化就在山顶?”守陵人笑了笑,算是默许。宁天继续道:“五座山峰之上,都有秘境吗?这些秘境是怎么形成的?”守陵人偏头看着他,似乎在考虑这个问题。片刻,守陵人道:“五君山的五峰之中确实都有秘境,但很多都是来后才出现的,比如这里。”“后来才出现的,什么意思?”宁天不解,觉得有些不合理,秘境怎么可能会是后来才出现的呢?守陵人笑道:“秘境可以看作是折叠空间,谁在浴血厮杀的时候,还会在身上携带折叠空间?”宁天想到了一个问题。“一些灵器之中也有小空间,能够形成秘境吗?”“灵器不能,不过有些特殊神器可以,但相对很罕见。你的体质很特别,但你在修炼的道路上,还有许多奥妙未能领会。”宁天干笑道:“是我境界太低了。”“有些东西和境界没有关系。”守陵人起身,回头看着道陵。“从这里看过去,你能看到什么?”宁天翻身而起,站在守陵人身旁,仔细打量着道陵,双瞳之中浮现出一道道灵纹。“不要运用瞳术,也不要用神念去感应,放松全身,以肉眼去看,用本心去看,不可强求,不可执意。”守陵人给出了提醒,宁天虽然不明白,但还是收起来万物于心和九重天瞳,平复了一下心情,以肉眼去观测。这一看,道陵的情况顿时有了变化,那些千奇百怪之物,很多都从宁天视野中消失。“我看到了树桩,看到了山川河流,看到了火焰与风,还看到了一些飘忽的魂魄……”宁天在仔细观看,感觉很多东西在眼前闪过,可就是看不清楚。守陵人问道:“还有吗?”宁天愣了一下,继续观察,整个人一念不起,体内植源在悄然复苏,九命仙兰透过宁天的双眼,竟看到了一片混沌。“我看到了天河的源头,看到了幻变的时空,看到了无边世界中一条贯穿古今未来的河流,还有一道光,不知射向何处……”宁天神情专注,好似进入了某种特殊状态,但他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双眼在流血,他所看到的那一切,似乎都是有代价的。守陵人脸色古怪,似乎很震惊,深深看了宁天几眼,轻声道:“够了,把脸上的血擦一下吧。”宁天惊醒,这才发现双眼在流血。“怎么回事,刚才……”守陵人没有回答,反而问道:“听过诸天十道吗?”宁天摇头,这个他真没用听说过。“诸天万道之中,排名前十的道,称之为诸天十道。你所修炼的植道、魂道、灵道都属于诸天十道。”宁天惊讶,问道:“诸天十道排名第一的道是什么道?”“神道!”守陵人眼神奇异,望着眼前的道陵,似乎在看着什么。宁天惊疑道:“神道?那是什么?植道排名第几?”“植道在诸天十道中排名第九!”“什么!第九!”宁天简直不敢置信,第九,这也靠后了吧。昔年,太玄可是力压星帝与元尊,震慑一个时代,她所修炼的植道怎仅仅排名第九?守陵人没有在意宁天的惊讶,带着他又一次走向道陵。“你刚才看到的树桩代表着植道,山川河流,火焰与风代表着灵道,魂魄代表着魂道……”宁天质疑道:“那我后面看到的天河源头、变幻的时空,横贯古今的河流与那道光,又代表着什么?”守陵人沉默了片刻,轻声道:“那是起源、造化与不朽。横贯古今的岁月长河,那是永恒不朽,至于那道光,需要你自己去领悟。”来到树桩前,守陵人停下了脚步,右手食指在树桩上轻轻一点,留下了一个印痕。“这是一个点,再加一个点,就能构成一条线,而三个点就是一个面。”树桩之上,三个点连起来就是一个三角形,一目了然。“再加一个点,会变成什么呢?”守陵人看着宁天,像是在考验他。宁天想了想,在三角形的上方凝聚出一个光点,将四点用线连接起来,就像是一座塔。“四个点,就能构成空间。”守陵人笑道:“你很聪明,那你说,空间是什么呢?”宁天皱眉,脑海中浮现出许多答应,但都被他否定了。“世界,就是一个空间。天地也是一个空间。”守陵人赞道:“答得好。如果第一个点代表着植道,第二个点代表着灵道,第三个点代表魂道,你希望这第四个点是什么呢?”宁天闻言一震,脑海中就好似惊雷炸开,整个人恍然大悟。“四法一空间,四道融为天。”守陵人道:“你的第四个点很关键,因为诸天万道之中,很多道是相互排斥,不能相容,不能结合的。”宁天虚心求教。“我该如何选择第四种道呢?”守陵人道:“你以植道为起源,这是永远都无法改变的,后来融合灵道与魂道,那是你运气好,恰好能与植道相容。若换成元道与星道,对植道排斥性就会很强。”宁天想了想,自己一路走来,似乎运气还真不坏。“植道为起源,不能更改吗?”守陵人道:“那是你成道之基,无法改变。就好似元修,他们靠觉醒血脉,那血脉之力铸就元道,那也是道之起源,不能改。后期可以融入其他的道,比如元道可以与星道结合,可以融合剑道,甚至与神道相容。”宁天皱眉,元道如何与神道、剑道相容,四道融为天,那岂不远在自己之上?“昔年植道的木天,以一道称尊天地,名震灵荒,这种方法可行吗?”守陵人想了想,道:“一法成道,大道独行,这也是一种进化方向,但是缺点很大,超脱很难。你口中的木天那是亿万中无一,不是每个人都能达到那种高度。”宁天问道:“很多人并不明白四道融为天的奥妙,难道就无法修炼到至高境界?”守陵人笑道:“诸天万道,很多人在修炼过程中会不知不觉的融合其他的道,甚至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四道融为天只是最基础,也是最简洁的。有些人融合了五道、六道、七道甚至更多,在一定情况下也能一飞冲天,名震四海。”“原来如此。有没有人将诸天十道融为一体,无敌天下的?”“诸天十道之中有不少都是相互排斥的,不可能全部相容。并且,很多人都容易犯一个错误,以为融合得越多就越好,但实际上不是这样。”守陵人折断一条树枝,组成了一个三角形与一个四边形,递给了宁天。“你说它们之中,谁的稳定性更好?”宁天试了一下,三角形具有稳定性,而四边形具有可变性。“这二者应该各有特点吧。”守陵人笑道:“一力降十会,你忘了?”宁天恍悟道:“我懂了。但是我的第四种道在哪?该怎么选呢?”“你不是看到了一道光吗?每个人的路都只能自己去走,自己去摸索,不断改变,不断完善,那样才能找出最适合自己的道路。你的路还有很远,来一趟道陵不容易,好好把握吧。若是运气好,或许你就能找到你最后的那条道。”拍拍宁天的肩膀,守陵人突然之间就什么消失了。宁天张口想叫,可看着空荡荡的四周,他又忍住了。平复了一下心情,宁天把目光落在了树桩之上,这代表着植道,自己在这方面的成就最高,那就先从植道入手吧。宁天坐在树桩上,运转殖天诀,唤醒植源九命仙兰,认真去感悟,去思考,暂时抛开了灵道与魂道,心无杂念,很快就有了收获。化形四重境界的宁天,在植道上已经达到了一个极高点。但正如牛刚所言,宁天的植道也不完善,他还不能肉身化形为植物,又怎能算是达到最高成就呢?植道,植化,这是宁天从树桩上领会到的一些收获。植化可以简单概述为木化,肉身化作花草树藤,那是身体结构的改变,这一步很难。正常情况下来说,人类是无法木化的,但是因为有了植源,只要悟透了其中的奥妙,以化形境界而言,短时间的木化是可以办到的。木化的关键就是植源,就是九命仙兰。宁天在领悟参详的过程中,不断与九命仙兰沟通,逐渐掌握了一些技巧。九命仙兰现在有四片叶子,第一片叶子上有万物心印,第二片叶子有永生火印,第三片叶子上有时光古印,唯独第四片叶子颇有不同。前一次在星龙门的丹库之中,宁天与二娃见到了三异族王者的尸体。他的头颅有一个黑洞,位于眉心处,蕴含诡秘的印记,拥有超乎想象的恐怖之力。本来,宁天以为这个印记会出现在九命仙兰的第四片叶子上,哪想漆黑如墨,诡秘莫测的神秘印记竟然一直悬浮在丹田之中,被混沌之光包裹,由九命仙兰的根须缠住。此刻,宁天在参悟木化的奥秘,需要沟通九命仙兰,不曾想那漆黑如墨的神秘印记竟然成为了彼此间沟通的媒介。宁天盘坐在树桩之上,它代表着植道,就好似被埋葬于此。宁天丹田之中,九命仙兰的根须缓缓舒张,那漆黑的神秘印记竟然顺着经脉一路而上,穿过宁天的心脏,顺着脖子继续往上,来到了宁天的识海之中,化作一个黑色的漩涡,形如黑洞。宁天感觉头皮发麻,灵魂都在颤抖,整个人的意识就像是被某种诡秘之力占据了,有种身不由己的感觉。那黑洞在吞噬宁天的灵魂,似乎要将他摧毁,取而代之。幸好这时候,宁天脑海中出现了另一个漩涡,那是魂道漩涡,释放出璀璨无比的光芒,与黑色漩涡形成了鲜明对比,一黑一白,好似阴阳鱼,构成了全新的识海。那璀璨无比的白色漩涡之中有一道门户,宁天感觉那就是灵魂之门,神圣而威严,不容侵犯。那漆黑如墨的漩涡之中有一道神秘印记,似翻转的镜面,由亿万道恐怖的符文凝聚而成,形似深渊,在构建母巢,孕育未知之物。黑白漩涡保持着平静,当宁天与九命仙兰沟通时,黑色漩涡之中的神秘印记就发出一个清脆的女子之声,与宁天进行交流。“化形境界有外化与内化之分,你在身外凝聚青莲、神树、绿草、青藤,那是外化之术,而要想肉身化作花草树藤,则属于内化之术……”宁天震惊极了,问道:“你是九命仙兰?”“我只是翻译它的意念,承载它的声音,便于和你沟通。”神秘印记的回答让宁天越发好奇。“那你是什么?”神秘印记道:“我是一枚魂道印记。”宁天质疑道:“当初就是你杀了三异族的王者?”“是别人运用灭魂神印杀了三异族王者,我只不过是灭魂神印罢了。”宁天惊疑道:“灭魂神印?这是魂道攻击之术?”神秘印记道:“不是。”“不是?那……”宁天疑惑了,竟然不是魂道攻击之术,那怎么杀人?“我的形成很特殊,以后等你境界够了,自然就会明白了。”神秘印记没有过多解释,它就像是一个毁灭的黑洞,吞噬光明,吞噬万物,若非宁天的灵魂之门在牵制它,估计宁天早已变成它的傀儡了。“继续说内化之术吧。”神秘印记在转述九命仙兰意思。“内化之术与外化之术不同,那是很多生灵都容易忽略的,需要以外化之术引导,从局部到全面,从而完成一次超脱……”宁天在仔细聆听,若非植源九命仙兰相告,他根本就不知道原来还有内化之术,这也多亏了牛刚无意中的那句话,不然宁天就忽略了。道陵之中,草木无风。宁天在树桩上盘坐了不知道多久,突然浑身发光,衣衫碎裂,整个人肌肤之上泛起了纹路,出现了木化迹象,身体拉长,头脑变成了长条形,最后变成了一棵树。整个过程持续了一炷香,这是宁天第一次木化,技巧与经验都不足,还有几次犯错,好在最终还是成功了。宁天振奋极了,有了第一次,立马就开始第二次,然后第三次。熟能生巧,历经上百次的植化,宁天可以在眨眼之间转化为任何花草树藤,具备那些植物所拥有的有点与长处。起身,宁天环顾四周,选择了魂道,主要是因为灭魂神印的缘故。飘忽的魂魄代表着魂道,宁天钻入那魂魄之中,运转魂道,识海之中黑白漩涡各具玄妙。白色漩涡中的灵魂之门代表着生,黑色漩涡中的灭魂神印代表着死,一生一死彼此平衡,让宁天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比起植道的木化至少多耗费了十倍的时间。当宁天觉得魂道已经领悟得差不多的时候,便开始涉足灵道,这方面宁天颇有天赋,地火水风齐聚一身,虽然只是化形四重,但并不影响他对灵道的领悟与运用。在灵道的领悟上,宁天耗费的时间是植道的五倍,等到三道完善之后,最重要的一环,终于来临了。宁天三道合一,由点到线,再由线到面,可谓独当一面,但与空间相比,与天地相比,那还差得远。植道为基,第四种道该怎么选择?守陵人说过,宁天曾看到过一道光,但是那道光代表着什么呢?是神道吗?宁天不清楚,但是他在寻找那道光,并且动用了所有手段,在道陵之中一直徘徊,就连九命仙兰都浮现出来,好似一株植物生长在宁天的头上,看上去怪怪的。这道光就隐藏在道陵之中,宁天找了很久很久,却始终无法找到。宁天不死心,催动九命仙兰,发挥出万物心印、永生火印之力,甚至尝试激活时光古印,但始终未能成功。宁天在思索,三道合一,灵图合壁,九塔成环,结合九命仙兰,最终连无意剑都用上了。整个道陵弥漫着混沌之光,似开天辟地,有雷劫孕育,好似末日降临。宁天极尽升华,在燃烧生命,他有一种执念,不成功就成魔!生命之光照亮了整个秘境,于燃烧中走向毁灭。宁天感受到了危机,但他没有罢手,他要寻求最强之路,宁可死也不服输。当生命耗尽,死亡临头,一道微弱的光芒出现在宁天眼中。那是一道光,于岁月中不朽。那是一种道,在天地间永固。那是一份执着,于生死间徘徊。那是一缕收获,在绝望中降落。这道光很诡秘,从宁天的眉心中进入,穿过那黑白生死漩涡,绕过灵魂之门与灭魂神印,藏在了宁天的灵魂深处。这道光很微弱,在一直下潜,一直钻向识海最深处,那是灵魂黑暗之地,也是灵魂不曾开发之地。以前,宁天都不知道,自己的识海有多深,感觉就像是一片精神海,无穷无尽。可自从这道光出现后,它就像是一个微微闪烁的光点,在识海深处照亮了黑暗,成为了一盏灯,化作了一道微弱的火苗,在无尽深海之中,成为了精神识海的指路标。宁天的识海与想象中不同,黑白生死漩涡都位于识海表面,就像是无边汪洋中的两个大海眼,一个漆黑如墨,好似深渊,能吞噬万物。一个璀璨银白,耸立着一道门户,能通往未知神秘之处。两个漩涡形成了阴阳图,但这图只在识海的表层,很难抵达识海最深处。唯有那道光,如同针尖般大小,虽然微弱,但却闪烁,在灵魂黑暗最深处,指引着宁天前行的道路。这道光,到底代表着什么呢?宁天很疑惑,他已经停止燃烧生命,感觉有了这道光,耗损的生命力在十倍、百倍的恢复,整个人似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道陵之中,混沌之光悄然隐没,四周的‘道’之形体逐一呈现,此前许多看不见的存在,如今都浮现在了宁天眼中。这些都是因为那道光的缘故,让他对道陵的情况有了更多的领悟。宁天在沉思,片刻后突然回到树桩之上,又坐在上面继续领悟。远处,守陵人看着宁天,忍不住轻轻点头,眼中露出了赞许之色。宁天在树桩上静悟了三天,又去参详魂道与灵道,各自耽误了三天,等他醒来时,守陵人就站在一侧,遥望着远处。翻身而起,宁天看着守陵人,问道:“那道光,到底代表着什么?”“它只是一条路,指引着你往前走。”宁天狐疑道:“一条路?”守陵人笑道:“四道融为天,没有路,你怎么上天?”宁天惊奇道:“登天路?”守陵人道:“人生有很多路,不同的路通往不同之处,但有些路很难走,也很难找到入口。而你,运气还不错。”宁天看到道陵,这是道之陵墓,埋葬着诸天万道中的一部分,但却不是全部。“神道是什么?”对于诸天十道之首,宁天兴趣很浓厚。“以后,你会遇上的。现在,你该走了。”守陵人往外走,宁天跟在他身后。“为什么让我来这,还对我这么好?”这件事情宁天很疑惑,非亲非故,无缘无故,守陵人不杀他不说,还带他来这,并告诉他四道融为天,给他机会,这一切都说不通。“因为你是圣植灵种,你是钥匙!”守陵人意味深长的看了宁天一眼,那番话让宁天意外极了。圣植灵种,这个宁天是知道的,是植文在眉心处凝聚的一枚印记,形如一枚种子,拥有某种资格。可钥匙指什么,宁天却满心疑惑。“我这把钥匙,能打开什么?”守陵人笑了笑,道:“命运是神奇的,谁也说不清楚,有些东西要你自己去悟。”衣袖挥舞,宁天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被扇飞出去,落在了石崖之下,回到了东峰。宁天回头,看着秘境入口所在处,很想再回去,却发现那秘境入口竟然已关闭、消失了。无奈一叹,宁天轻轻挥手,随即转身走了。二娃与牛刚还在中峰,见到宁天出来,顿时迎了上去。“那星修至尊呢?我听到一声惨叫,后来就没有动静了?”宁天不答反问道:“我去了多久?”印象中,宁天在道陵至少呆了一两个月,何以二娃与牛刚还不曾离开?牛刚道:“两天不到。”“两天?”宁天楞了一下,秘境中的时间流逝速度,竟然与外界差距这么大?“走吧,那星修至尊被我坑杀了。”二娃好奇道:“坑杀?你怎么做到的?”“之前我去过东峰,那儿陷阱很多,那星修至尊自恃甚高,所以……”宁天胡扯了两句,并没有提及守陵人与道陵。牛刚惊叹道:“厉害,竟然把一位星修至尊给坑杀了,这事要是传出去,我估计会把星宫高手气得半死。”二娃瞟了一眼外面,道:“不知道北华天云与云苍野还在不在,若是还在的话,我们就去把他们给灭了,到时候气死星宫与元府那些高手。”三人加快了速度,刚翻过峡谷,就看到了江边的情况。北华天云、云苍野竟然都还在那等候,在那等候宁天的死讯。苏芸站在云苍野身旁,有一句每一句的说着,但云苍野对她颇为冷漠,大多数时间都在与张静兰说话。突然,云苍野感应到了什么,猛然扭曲朝五君山看去。“宁天还活着。”“什么?他竟然没死!”苏芸大惊,骇然道:“快走,那星修至尊多半被他坑杀了。”北华天云也看到了宁天,见他极速飞来,心中又气又恨,立马转身就跑,他可不敢再和宁天单打独斗。苏芸纵身飞出,没有任何犹豫,她现在看到宁天,就跟白日见鬼似的,吓得魂不守舍。哪怕有云苍野在,苏芸也不敢停留。张静兰看着脸色阴沉的云苍野,拉着他的手道:“走吧,这宁天身上有古怪,下次换个地方再杀他。”云苍野迟疑了一下,拉着张静兰倒射而出,如一抹青烟,选择了退走。“我草,一群胆小鬼,有种给我站住!”二娃大叫,那声音听在云苍野耳中,让他颇为难受。说实话,云苍野并不怕宁天,但是他不明白,宁天是怎么把星修至尊给灭掉的。未知会令人恐惧,就因为想不明白这一点,所以云苍野走了。张静兰其实很聪明,她看出了云苍野的顾虑,所以抢先开口,给了云苍野一个台阶下,这样有利于拉近彼此间的关系。苏芸本来与云苍野关系很好,但因为曾是宁天的未婚妻,这让云苍野心里有隔阂。但不管怎么说,苏芸都是玉寒玄体,且还是元阴之身,对云苍野有用,所以张静兰对苏芸心怀敌意,千方百计想要破坏苏芸与云苍野之间的关系。宁天有些郁闷,本想趁机灭掉北华天云与云苍野,哪想这两个家伙都跑了。牛刚跑在最后,骂道:“这两个混蛋,以后跑了就没事了?老子要昭告天下,让你们永远抬不起头。”二娃愤愤道:“对,告诉世人,星宫与元府的第一天骄就是怂货,不战而逃的胆小鬼,让他们以后呆在家里别出来丢人了。”宁天看着牛刚,问道:“你有什么打算?”牛刚道:“我准备返回五君山中峰继续修炼,等我步入通天境界,再返回天植门杀敌。”“这主意不错,加油。以后我们一起并肩杀敌。”牛刚笑道:“放心,等我步入通天境界,我就去找你,杀得那些星修与元修鬼哭狼嚎,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宁天拍拍牛刚的肩膀,彼此互道珍重,随后带着二娃走了。“去哪?”“先找个城镇,打探一下植修三大圣地的情况。”二娃在前带路,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一座小城,在酒楼吃了点东西,顺便打听消息。“你们听说没有,天植门那边,已经有三位元修至尊战死,两位星君陨落,而天植门也死了两位至尊。”“听说了,这是三日前发生的,那一战死了七大至尊,真够惨烈啊。”“神植门那边情况更不秒,九大至尊一死三重伤,据说山门都差点被攻破。”“还是万植门厉害一点,听说元修与星修损失惨重,死伤了十多位至尊,而万植门仅折损了一位至尊。”“估计也撑不了多久,星宫与元府已经动怒,一旦倾巢而出,植修三大圣地那是必灭无疑。”宁天听到这些,脸色有些凝重。植修三大圣地,神植门九位至尊,天植门二十位至尊,万植门十八位至尊,加起来四十七位至尊,如今已经死了四个。宁天给二娃递了个眼色,随后二娃就匆匆离开了酒楼。不多时,城中传来一个消息。植修第一天骄宁天在五君山斩灭元修与星修各派天骄上百人,打得北华天云落荒而逃,吓得云苍野夹着尾巴溜走了。另外,还有一位星修至尊死在五君山中。这个消息一经传出,顿时轰动全城,迅速朝着四周扩散。一天后,消息传遍整个元星大陆,许多星修门派与元修门派联合声讨宁天,发誓要将他碎尸万段。万植门方面直接发表声明,称云苍野与北华天云就是蝼蚁,在宁天面前连猪狗都不如!这份声明深深激怒了星宫与元府,特别是星宫。北华天云与宁天一战,现场有目击者,确实败得很惨,而且暗中保护他的星修至尊都死在了五君山中。至于元府方面,因为云苍野没有正面与宁天交锋,所以声明是宁天在胡说八道,并有张静兰与苏芸作证。但这并不能挽回什么,反而被植修质疑,为什么会夹着尾巴逃跑呢?眼下,星宫与元府联手实施的灭植计划,已经彻底与植修撕破脸皮,没有任何回旋余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因此,各种打击敌人的手段都用上了。宁天让二娃散布那个消息,就是为了打击星修与元修的士气,着实气坏了不少人。摇光仙子与柳明月听到这个消息时都略感吃惊,化形四重境界的宁天竟然打得北华天云落荒而逃,这着实让人震惊。要知道北华天云可是星宫培育的第一天骄,在名气与境界上都胜过柳明月,被星宫寄以厚望。如今被宁天打败,这让高高在上的星修,就好似吃了耗子屎一样,憋在心里难受极了。不过摇光仙子对宁天有所了解,从夜灵兰那儿知晓一些情况,因此还是很看好他。柳明月听说宁天在五君山一带,便第一时间赶过来,在附近一番追查后竟然真的找到了宁天。“明月,你怎么来了?”看到柳明月,宁天顿时大喜过望。“我们换个地方说话。”柳明月也很激动许久不见她很想念宁天,甚至很担心他。二娃跟来,被宁天支开。“重色轻友的混蛋,我要把你镇压在茅坑下一万年!”二娃愤愤道,坐在树枝上留意着附近的情况。宁天拉着柳明月的手,聊起了别后的经过。“你师傅和我师父结拜为了姐妹?”这消息让宁天意外极了,不过随之而来的是喜悦。“那我们之间,岂不…嘿嘿…”宁天振奋无比,搂着柳明月的细腰,眼神灼灼的看着她。柳明月又羞又喜,躲避着宁天的凝视,低声道:“你这一次在五君山杀得那些人,几乎都是各派天骄,已经把很多人激怒了。师傅让我提醒你,近期低调点,会有一些至尊前来寻你报仇,你要千万当心。”“这个我早就料到了,接下来我要去寒星潭寻找冰魂,为我娘减轻痛苦,并争取早日提升境界。目前,通天四重境界以下的至尊都杀不了我,所以你不用太担忧。你呢,近来修炼情况如何?”柳明月道:“我还在压制修为境界,师傅说我在星魂方面成就惊人,因为玄宸天星圣典很超凡,可是元修血脉之力方面,就有些偏弱,暂时还没有找到适合的功法替代。”宁天道:“前一次在回魂井中,你不是获得了玉晶雪魄?”柳明月道:“那一次我获得的机缘并不完整,只有力量没有匹配的功法。我是星元双修体质,师傅说最好是齐头并进,保持星力与元力的平衡。要想找到与玄宸天星圣典媲美的元修功法很难,估计只有元府才有,但星宫与元府处于竞争对手,师傅也没有办法弄到上乘元道功法。”“这样啊。”宁天皱眉,陷入了沉思。突然,宁天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件事情。“我在五君山的东峰之中发现了一口泉池,里面的蝌蚪演化出一种元道秘法,你看看对你是否有用。”宁天拉着柳明月的手,仔细讲述了那口泉池的情况,重点是那些蝌蚪组成的图案,以及其中的变化。宁天毫无保留,借助九命仙兰之力,重现了泉池之中元道秘法的奥妙。柳明月认真参悟,越看越加,结合自身体质与血脉之力,感觉体内的玉晶血魄开始融化,脑海中那些图案开始重新组合,构建成一套适合她的玄妙功法。柳明月体内的能量塔结构与宁天一样,都是模拟万物锁,一正一反,正好将至阳至刚的星魂之力与至阴致寒的血脉之力融入其中,正反相扣,紧密结合,能爆发出恐怖的威力。此刻,在玉晶雪魄的引导下,结合泉池之中的元道秘法,柳明月领悟出了一套元道功法。最初,这功法就像一个粗胚,还有很多瑕疵。但随着柳明月不断领悟,不都完善,那个粗胚变得越来越精致。宁天偶尔会提出一些看法,协助柳明月悟道,并告诉她四法一空间,四道融为天的至高奥妙。柳明月先天就有两道在身,这是她的有点,且血脉与星魂是与生俱来,与后来修炼不同。若是再融合两种上乘之道,那么日后的成就必将超凡脱俗。悟道三日,柳明月结合血脉之力与玉晶雪魄,从泉池的元道秘法之中领悟出了一套玉晶天阴诀,恰好与天宸御星诀相辅相成。天宸御星诀至阳至刚,驾驭诸天星斗,而玉晶天阴诀至阴至寒,正好符合柳明月的体质,两种功法刚柔并济,阴阳融合,配上体内的能量塔,能发挥出万物锁的部分功效。星力与元力彼此相扣,可以锁住外力,柳明月称之为‘星元锁’!悟道结束,天劫降落,柳明月直接步入化形八重,整个人冲天而上,在闪电雷劫中浴血争锋。一重一形体,一劫一印记。摇光仙子出现在远处,默默地看着。宁天叫上二娃,不舍了看了柳明月几眼,随后便上路了。目前的状况下,宁天暂时不想将柳明月牵扯其中,让她暂时跟着摇光仙子呆在星宫,对她有好处。宁天继续前往寒星潭,这件事情他不想拖太久,因为拖得越久,娘亲遭受的痛苦越多。寒星潭位于北冥帝国,那儿冰天雪地,三分之二的土地都被冰雪覆盖,并不适合人类生活。为了生存,北冥帝国常年入侵,想掠夺其他帝国的肥沃土地,是一个战乱之国。二娃很讨厌这儿,因为这儿太冷了,他是植灵,喜欢温热地带。“幽土深渊还有多远?”宁天询问。二娃道:“再有半日路程,日落之前就能赶到。”“那就走快点。”两个时辰后,宁天终于来到了幽土深渊,那是一个巨大的天坑,据说是一颗天外星辰坠落此地,砸出来的一个大洞。幽土深渊附近都是冻土,巨大的深坑深不见底,里面寒气直冒,有银白色的雾气,并没有结冰,但却比寒冰还要冷上十倍。二娃浑身哆嗦,颤声道:“这地方藏有大恐怖,你确定要进入?”“什么大恐怖?”宁天一路上追问多次,二娃就是不肯多说。如今到了深渊前,二娃终于松口。“寒星潭就位于深渊底部,那儿并没有潭水,但寒气凝聚成了一个气态与半固态的空间,类似于冰湖。在那里面有一颗陨石,阴冷无比,寒气刺骨,据说至尊呆久了都会被冻死。”“至尊都会被冻死?”宁天不太相信,这说法太邪乎了。至尊是什么?通天彻地,元星大陆上的顶级高手。二娃看出宁天的不信,也没有纠结这个问题,继续道:“最可怕的是那颗陨石一直在散发寒气,且陨石之上还囚禁着一个恐怖的生灵。”宁天脸色大变,一把抓住二娃,问道:“恐怖生灵?你见过?”二娃苦笑道:“看了一眼,就吓得我屁滚尿流,从此再不敢来这。”宁天脸色凝重,想到了师傅夜灵兰,她也曾来到寒星潭,也说这儿有大恐怖,难道就是那个被囚禁的生灵?“那生灵长什么样,人形的,还是兽形的?”二娃颤抖道:“那就是一个怪物,外形像人,但脖子以上是一个骷髅头,双眼处有两簇幽蓝色的火焰,就像是眼睛一样,看得人心底发毛。它有一双肉翼,被锁链刺穿,手臂毛茸茸的,就像黑猩猩,双脚如狮子腿,还长着尾巴,四肢被锁链捆住,骷髅头的额头处贴着一张符纸。”宁天脸色难看,问道:“既然被锁住,你还怕什么?”二娃不安道:“它的吼叫声能蹦山裂岳,直接把人震死,它的眼睛可以杀人,能撕碎人的魂魄,它的口中能吐出冰钉,这种怪物哪怕站在那里不动,都能轻易把你给灭了。”“离它远点不就行了?”二娃骂道:“下面空间有限,你能离它多远?冰魂就躲在了陨石之内,陨石上有许多小孔,如蜂巢一般,时刻散发出寒气,偶尔能见到冰魂游出。”宁天沉吟道:“一点办法都没有?”二娃道:“那怪物极其恐怖,至尊遇上都得死,你能想什么办法?”宁天沉思了许久,突然取出画卷。“画心,你见多识广,去下面瞧瞧。”画卷绕着幽土深渊转了一圈,回到宁天手中。“不去,这地方有大恐怖。”“你都没去看过,怎知道有大恐怖,快去!”宁天抓住画卷,直接扔入深渊之中。画心大骂,不过倒也没有违背宁天的意愿,咻的一声就射入了深渊底部,进入了寒星潭中。宁天运转九重天瞳,配合万物于心,在深渊边缘处探视下方的情况,隐约看到了一个黑色的陨石,直径十余丈,散发出诡异的波动。那个陨石并不大,但却好似一尊恶魔,潜伏在那儿。宁天心神绷紧,本能的用手拍了拍胸口,一个硬物让他楞了一下。“神之叹息,百劫退避……”宁天惊醒,这才想起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玉佩,那是当初一位武修异灵送给他的。武修源自武道,昔年曾震慑诸天,排名前三。可是在道陵之中,宁天却并没有发现武道,难道曾经的诸天第三,已经被挤出了诸天十道?沉思中,宁天眼前微光一闪,器灵画心已经归来。“下面那家伙太恐怖了,你不想死的话就马上离开吧。”宁天抓住画卷,沉声道:“我来是为了冰魂,这玩意我必须得到。你给我想想办法。”画心道:“没有办法,那家伙太恐怖了,超越了至尊,谁来都得死。”宁天掏出神之叹息,问道:“这个有办法化解吗?”器灵画心轻呼一声,惊讶道:“你怎会有此物,这是……”二娃好奇道:“这是什么?”画心道:“不祥之物。”“什么!”宁天脱口惊呼,当初那武修异灵告诉宁天,这是神之叹息,百劫退避。怎么到了画心口中,就变成了不祥之物。画心问起了神之叹息的来历,宁天道出了当初遇上那武修异灵的经过。“笨蛋,这是镇压那异灵之物,你取走之后,那武修异灵就能脱困了。不过他当初没有杀你,也算是对你网开一面,估计是另有所图。”宁天脸色难看,哼道:“照你这样说,那武修异灵是坏蛋了?”画心道:“是不是坏蛋还不好说,虽然他利用你来脱困,但不代表他就一定是坏人。不过这神之叹息倒也有些用处,或许可以抵御下面那怪物的伤害。”宁天眼珠一亮,振奋道:“走,我们下去试试。”二娃摇头道:“我不去,我就在这等你好了。”“胆小鬼。”宁天骂了一句,倒也没有勉强,他怕稍后自顾不暇,还不如让二娃留在这。抓着画卷,宁天纵身跳入深渊,身体自由下落,银白色的雾气冰寒刺骨,冷得他全身哆嗦。运转永生之火天琉璃,宁天血液加速,身体逐渐变得暖和。深渊很深,深度超过一万丈,越往下越寒冷,但宁天的心却一片火热。寒星潭乃是元星大陆十大绝地之一,这地方连师傅夜灵兰都不愿轻易涉足,可见真的很恐怖。一炷香后,宁天临近深渊底部,看到了所谓的寒星潭,那是一个半固态的冰湖。一个黝黑的陨石呈椭圆状,躺在冰湖底部,一个人形怪物四肢与双翼被锁链贯穿,绑在了陨石之上,在感知到宁天的到来后,怪物突然激动起来,捆绑他的铁链铮铮而鸣,在寂静的深渊中显得格外刺耳。宁天全身覆盖了一层薄冰,这地方太冷了,虽然他浑身血液在加速流动,却依旧抗衡不了寒气的入侵。神之叹息就挂在宁天的胸口,散发出淡淡的微光,方形玉佩之中一个女子的身影栩栩如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就仿佛有灵魂一般,在凝视着那被锁链囚禁的怪物。它有着一颗骷髅头,双臂如黑猩猩,双脚如狮腿,身侧穿着一件破旧的盔甲,背上有一对肉翼,还有一条三尺来长的尾巴,末端是锋利的尖角。宁天站在最外沿,尽可能远离这头怪物,心里在分析,这应该算什么?人吗?肯定不是。妖兽,有点像,但却是直立的,这种很少见。肉翼看上去很有力感,那条尾巴很危险,末端的尖角锋利无比,绝对是杀人利器。骷髅头与人类的头颅完全一致,额骨上贴着一张符纸,上面是紫蓝色的墨汁画纸的符箓。眼眶之中两团幽蓝色的火焰就好似鬼眼一般,透着凶煞与邪恶,正死死盯着宁天,似乎被他胸前的神之叹息给吸引了。直径过寸的锁链十分坚固,锁住了这头怪物,让它只能在狭小空间内做小幅移动。陨石呈紫黑色,表面有一些孔洞,好似蜂巢一般,偶尔会有冷风异啸传出。宁天观察了片刻,发现这块陨石很诡异,照理说这怪物比至尊还强,直径十丈大的一块石头根本就困不住它。可实际上,这怪物在奋力挣扎,而陨石却纹风不动。这说明陨石很沉重,让怪物都难以撼动。宁天缓缓移动,打算移到陨石背面,那样可以减低风险。突然,一声异啸在深渊中响起,附近冰块碎裂,音波好似五雷轰顶,恐怖到了让人难以承受的地步。宁天反应神速,体内三道合一,九塔贯通,两座五层能量塔瞬间释放出最强力量,却依旧显得那么渺小,在怪物的吼叫声中七孔溢血,而后永恒金身破灭,整个人身躯破碎,化为了一团血雾。怪物张口一吸,欲吞噬宁天的血肉,幸好神之叹息发出了光芒,定住了宁天的血肉。之后,宁天滴血化形,根基遭到了重创,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愤怒。宁天右手握住神之叹息,眼中充满了杀戮,万物锁中储存的大量灵气涌入体内,让他虚弱的身体有所恢复。怒视着怪物,宁天运转魂道,身外灵魂之门显化,额头上浮现出一个黑色印记,好似死亡深渊在呈现,灭魂神印自识海中飞出。这道印记曾灭杀三异族的王者,拥有吞噬万物之恐怖神威,能抹杀一切魂魄。宁天身体颤抖,口鼻之中鲜血狂涌,以他如今的修为境界,还无法驾驭灭魂神印,仅仅让其显化,就已经是他的身体极限了。画心提醒道:“不要逞强,不要进攻,你只要稳住就够了。”灭魂神印的出现让暴躁的怪物突然冷静下来,它盯着宁天的眉心处,那儿有黑洞在成型,散发出超级可怕的波动。宁天撑得很辛苦,源源不断的耗费万物锁中的灵田储备,缓慢的移动脚步。这一次,怪物没有再嘶吼,它似乎感知到了灭魂神印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幽蓝色的鬼眼中多了一丝阴霾之色。宁天几乎是拼尽了全力,才避开怪物正面,移到了另一边,整个人几近虚弱。这时候,宁天取出大量灵晶补充消耗,不一会就吞噬了十万灵晶,这才勉强恢复了六层实力。“冰魂就藏在陨石内部,但里面很诡异,散发出寒源,还藏有大恐怖。”画心之言让宁天头皮发麻,还有大恐怖?这到底什么鬼地方,这么多大恐怖?“陨石内部有什么?”宁天一边吸取灵晶,一边询问情况。画心道:“这块陨石很诡异,似乎与魂道有关系,冰魂乃是一种寒源,对精神力有着很大提升效果。我无法洞悉陨石内部的真实情况,但能感知到里面有很危险的波动,不亚于那头怪物,所以……”宁天皱眉,继续绕着陨石移动,九重天瞳结合万物于心,试图透视陨石内部的情况,哪想竟然失败了。陨石上的孔洞直径从半寸到半尺,人类一般无法进入。但宁天是化形境界,且已经达到了木化层次,他可以化形成一株小草,钻入其中。“如何捕捉冰魂?”宁天想画心请教。“冰魂很诡异,它是寒源历经无穷岁月,满足许多条件之后,凝聚出了意识,不好捕捉。不过你精通魂道,你眉心处的黑洞应该能捕猎冰魂。”宁天想了想,唤醒体内的九命仙兰,询问它是否有什么好的方法。“化形入内,熔炼冰魂,到时候你自会明白一切。”九命仙兰并没有解释太多,只是提醒宁天,必须进入陨石内部,这颗‘寒星’很奇特。宁天吞噬吸收了大量灵晶,在修为实力基本恢复之后,这才化形为一株寸高的小草,从一个孔洞之中钻入陨石内部。那里面奇寒无比,宁天在不断化形,最终变成了一截枯枝,无惧寒气侵袭。陨石内部如同蜂巢,纵横交错的孔洞无数,但都与中心处连通。当宁天进入陨石核心区域后,发现那儿有一个巨大的空间,就宛如秘境一般。一条条透明的小蛇在游动,如鱼儿一般,又似冰龙。画心告诉宁天,这就是冰魂。只是宁天没想到,陨石之中会有这么多冰魂,数之不尽,堆积如山。仔细看,冰魂堆积而成的那座山,实际上是一座造型奇特的祭坛,高大而神秘,铭刻着诸天魂道,许多符文宁天都不认得。那是魂文,每一条都闪烁着魂光,能腐朽人的魂魄,让人魂飞魄散。这颗‘寒星’很恐怖,内部核心区域形如秘境,竟然有一座魂道祭坛,可魂祭诸天,蕴含着无边奥妙。这儿的冰魂多不胜数,有些一寸长,有些一尺长,还有冰魂达到了一丈长,宛如冰龙,冷冷盯着宁天。冰魂没有眼睛,但宁天能够感应到它们在凝视自己,且具有震慑性。丈长的冰魂就好似王者,数量相对稀少,可每当它们凝视宁天时,宁天就会全身绷紧,有种魂魄碎裂的危机感。那是一种肉眼看不见,只能精神感应的魂道攻击,强悍如至尊驾临,那都是九死一生,很难逃脱。这个地方冰魂众多,奇寒刺骨,宁天若非有永生之火天琉璃,估计直接就被冻成冰条了。这么多冰魂,怎么捕捉?宁天想到了九命仙兰的提示,熔炼冰魂,一切自知。怎么熔炼呢?利用魂道之术?化魂大法?御魂之道?勾魂摄魄?宁天在思索,他想到了灵魂之门,但却被九命仙兰否定了。陨石内部的核心区域是一个直径千丈的秘境,中心处有一座百丈高的祭坛,透明如玉,铭刻着魂纹,有着许多古怪的图案,似乎处于沉寂状态。丈长的冰魂汇聚在祭坛顶端,体型较小的冰魂位于祭坛底部。秘境中充斥着诡异的精神异力,像是无数魂魄在交融,形成了共振,对宁天造成了很大威胁。刺骨的极寒是危害之一,而精神绞杀与魂魄镇压是冰魂与生俱来的能力,成为了危害之二。一般人很难承受这种环境,强悍如至尊都无法存活。宁天脸色凝重,不敢有丝毫大意,迅速运转魂道,识海中生死漩涡同时浮现,眉心处黑纹凝聚,很快就出现了一个黑洞。那是灭魂神印在释放秘力,配合魂道的摄魂之法,对附近的冰魂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吸引力。巨大的祭坛凝聚了冰魂所有的注意力,无论大小都附着在祭坛之上,这种现象让宁天很不解。这些冰魂到底在干什么?宁天小心翼翼的前行了一步,有冰魂回头凝视着他,随后又扭过头。宁天感觉自己被无视了,不得不继续往前走。三步之后,终于有一条冰魂被宁天的摄魂之法吸引了。那是一条寸长的小冰魂,筷子般粗细,咻的一声弹射而起,如刺骨的冰刀,正好钻入宁天眉心的黑洞之中。一股极寒之气让宁天打了个寒颤,那条冰魂进入他的识海之后,迅速被黑色漩涡缠住。宁天驻足不动,心里有些激动,终于有一条冰魂上钩了。宁天准备炼化它,哪想却被九命仙兰所阻。那条冰魂被黑色漩涡吸住,疯狂挣扎却无力摆脱,释放出恐怖的魂力波动。宁天受到了很大干扰,想要强行镇压,哪想又一次被九命仙兰所阻。这时候,有其他冰魂像是听到了什么,回头盯着宁天,咻咻咻的弹射而起,一下子就有八条冰魂先后射入宁天眉心的黑洞之中。九命仙兰发出了信息,透过灭魂神印,转化为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关闭入口,生死漩涡同时炼化冰魂,记得一比一保持平衡,最后要留下一条为诱饵,吸引更多的冰魂进入。”原来此前快没血了阻止宁天,目的就是让冰魂挣扎嘶吼,吸引同伴来救,让它们自投罗网。待冰魂上钩,就可以炼化一部分,但必须留下一条,不然稍后就没有冰魂上当了。宁天识海之中目前有九条冰魂,依照九命仙兰的说法,生死漩涡对应灵魂之门与灭魂神印,可各自炼化四条冰魂。至于有什么好处,那得炼化之后才清楚。九条冰魂都是寸长之物,就像透明的小蛇,体量不大,乃是寒源凝聚而成的精神产物。虽然已经衍生出意识,但宁天觉得应该不强,蕴含的魂魄意念估计也不多。然而当宁天的黑白漩涡各自吞噬一条冰魂,强行碾碎、吸收、炼化之后,惊人的一幕发生了。一条寸长的小冰魂被灵魂之门绞碎,发出了恐怖的魂魄之音,像是在嘶吼,在惨叫,在诅咒。它是一种寒源意识体,寸长的身躯如筷子般细小,但碾碎之后不断分计划,就好似有许多声音回荡在宁天脑海中。本来,宁天以为一条冰魂至多蕴含着十道、百道灵魂意识就差不多了。可谁曾想,小小的冰魂蕴含的灵魂意念数量之多,瞬间超过一万,眨眼直逼十万,最终达到了百万道。那些声音各不相同,那些意念相互包容,却又彼此排斥,好似有百万人在宁天脑海中哭喊,咒骂,那种魂魄念力差点把宁天逼疯了。寸长的冰魂都是百万级寒源意念融合体,这大大超乎了宁天的想象,差点精神崩溃。幸亏灵魂之门与灭魂神印都非同小可,若是换了其他人,只怕早就精神崩溃,变成白痴了。这些意念蕴含着阴寒的魂力波动,经过灵魂之门与灭魂神印的碾压、磨灭、炼化,最终变成了精纯而清凉的精神能量,促使宁天魂力大增,神清气爽,精力无穷。万事开头难,炼化第一条冰魂的过程颇为曲折,但宁天却有了惊人的收获。不仅是魂道造诣大增,更主要的是他从那百万魂魄意念中知晓了许多秘闻,不少都是关于这颗寒星,这块陨石的。这颗寒星本为‘魂星’,据说是魂道发源地。那座祭坛古老而神秘,蕴藏着无穷奥妙,这些冰魂都是祭坛开启之后,魂祭诸天所遗留的精华所在。魂星内部核心区域的祭坛曾开启过多次,每一次魂祭诸天的祭品都超凡脱俗,在魂祭过程中磨灭了祭品的各种咒怨、怨念、仇恨,留下的精神念力中,仅保留了极少数的负面情绪。因此,冰魂对于人体精魄来说,可谓是大补之物,有助于魂道修炼之人的精魂提升。只不过冰魂虽小,却是百万级起步,魂道造诣不够之人,触之易死,反而是一种灾祸。宁天情况特殊,有灵魂之门与灭魂神印,一黑一白,一生一死,保持着平衡,外加九命仙兰的指点,所以能安然无事。炼化了八条冰魂后,宁天眉心处黑洞再现,黑色漩涡缠住一条冰魂,任由它拼死挣扎,以吸引其他冰魂前来相助。第二次,共有二十多条冰魂钻入宁天识海之中,他关闭黑洞,又开始了第二轮的炼化吸收。半个时辰后,宁天第三次开启黑洞,这一回钻入识海的冰魂更多,超过一百条,它们是被宁天激怒了。如此多的冰魂蕴含着极寒之气,让宁天全身结冰,血液都近乎凝固。海量的魂能让宁天的魂道造诣节节飙升,整个识海都在沸腾,几乎快撑不住了。然而就在这时候,位于宁天灵魂最深处的那道光,那个点,突然闪烁了一下,引发了识海震动,让宁天的脑域波高频震荡,识海在扩容。宁天体内,植道与灵道自行复苏,配合魂道,结合那道光,那个点,形成了一个空间,引发了魂道的脱变。宁天的识海在飞速膨胀,顷刻间就扩大了十倍,并保持着告诉扩张的速度。这时候,宁天识海中冰魂已经炼化得差不多。黑洞第四次开启,吸引了一千多条冰魂,直接被灵魂之门与灭魂神印碾碎,以此来扩大识海,体积增至百倍。宁天感觉自己快要羽化飞升了,那种提升简直超乎想象,灵魂深处的那个点很诡异,能引领植道、魂道、灵道,形成四道融为天的构架,让宁天体会到了质的变化。黑洞第五次开启,引来上万条冰魂,将宁天的识海扩展至千倍。识海越大,精神力越强,黑白漩涡越大,吞噬炼化冰魂的速度越快。然而,这并不是重点。随着黑洞一次次开启,越来越多的冰魂涌入宁天的识海,那股魂能足以把宁天的识海撑爆,但最终引发的结果是,扩大了千倍的识海竟然又开始缩小。浓缩才是精华,识海缩小引发了一系列变化,灵魂深处的那个点原本比针尖还细,如今却在慢慢变大。这时候,有尺长的冰魂进入了宁天的识海,碾碎分解后,竟然是千万级存在,这对宁天冲击力很大。无穷无尽的魂力与破碎的意念在宁天识海中破碎重组,去粕存精,构成一道道魂纹,让宁天逐渐认出了祭坛上的一些符文。宁天在朝着祭坛走去,堆积如山的冰魂差点将他淹没,有尺长的冰魂与丈长的冰魂钻入他的识海,被熔炼分解。丈长的冰魂那可是上亿级存在,蕴含的魂能品质最高,让宁天的识海缩小速度加快,灵魂深处那道光变得越来越强,那个点变得越来越大。宁天盯上了那些丈长的冰魂,他数了一下,竟然只有八十条。他朝着那些冰魂冲去,专挑最长的下手,整个人肌肤晶莹如玉,已经快要变成透明的了。宁天的识海从千倍缩小至百倍,最后定型在十倍大小。当他吞噬炼化了所有丈长冰魂后,祭坛上的那些符文他终于看懂了。只是宁天脸上并没有喜悦,反而露出了震惊、骇然之色,整个人都愣住了。“为什么会这样?”宁天开始倒退,对那祭坛避之唯恐不及,心中的期盼完全消失了。“魂祭诸天,至高无上,可是这代价……”宁天接受不了,这座祭坛之上记载了魂道最高成就,那是葬祭诸天,毁灭万道!这超出了宁天的承受范围,天都灭了,万物何在?宁天觉得打造这座祭坛的生灵,一定是疯了。为了至高无上,毁灭万道,有意义吗?如果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毁灭了,又何来的至高无上?这一刻,宁天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当初在五君山东峰的道陵之内,他应该问一问,诸天十道中,魂道排名第几位?寒星潭的恐怖,并不是被锁链囚禁的那个怪物,而是陨石内部的魂道祭坛,它想摧毁万物。当然,这只是一种想法,能不能摧毁诸天,破灭万道,现在还确定不了。不过魂道的这种追求极致,不惜一切的极端方式,宁天有些接受不了。宁天想离开了,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九命仙兰并不希望他离开,而灵魂深处的那道光,竟然也释放出一种朦胧的意念,让宁天暂时留下。继续炼化冰魂吗?宁天已经将八十条丈长的冰魂都炼化了,余下尺长的冰魂至少有数千条,寸长的还有数万条。九命仙兰与那道光,不会是想让自己把所有冰魂都给吃干抹尽吧?宁天在思考,倒也并不急于离去,他顺从本心,一边炼化冰魂,一边去感应九命仙兰与那道光的用意。宁天的识海比原来大了十倍,但识海之中的精神品质至少提升了千倍。当他又吸收炼化了上千头尺长冰魂后,魂能达到了饱和状态,再也容纳不下。这时候,宁天觉得该走了。可九命仙兰与那道光依旧驱使宁天继续吸引冰魂进入识海,这让宁天疑惑了。都吃撑了,干嘛还要吸引冰魂进入识海,又消化不了。带着疑惑,宁天眉心处的黑洞继续开启,一条条冰魂钻入他的识海,灵魂之门与灭魂神印已经无力吸收,但是灵魂深处的那道光却释放出奇异的光芒。它就像是识海深处的一颗小太阳,散发出来的光线是弯曲的,在识海表面交织凝聚,构成了一个复杂的图案。那些冰魂依附着弯曲的线条,身体开始融化,变成了一道道线纹,越来越多,竟慢慢的形成了一座祭坛。宁天有所明悟,看着那高大的祭坛,在对比自己识海中的祭坛,发现它们造型一致,但却有细微处的不同。差别主要在魂纹上。两座祭坛造型结构完全一样,但是宁天识海中的祭坛,是由那道光所引导构建的。在祭坛的某些部位,魂纹有所差异,这就是区别所在。宁天如今已经掌握了魂纹,对比后发现,自己识海中的祭坛是由冰魂演化而成,有多达数百处的魂纹存在差异,这就导致两座祭坛的作用存在很大出入。陨石核心处的那座祭坛,根据宁天的理解,可以魂祭诸天,威力强大到了可以用毁灭来形容。只不过祭品要求极高,不是轻易能够满足的。宁天识海中的祭坛,依照宁天的理解,无法魂祭诸天,但却可以魂祭虚无,威力也很惊人,但满足的条件就明显简单了不少。“这是简化版吗?”宁天心中闪过此念,开始对那道光感兴趣了。那道光在宁天灵魂深处,也就是识海深处化作了一个点,代表着诸天万道中的某种‘道’,可具体是什么‘道’,宁天却完全不知道。当初守陵人也没有提示,而那道光所蕴含的道法也不曾显化,所以宁天猜不透,这道光代表着什么‘道’。识海之中,祭坛还在构建,源源不断的吸取冰魂,在祭坛上铭刻魂纹。宁天在密切观察,他发现这座祭坛耗费了一万多条冰魂,而那些魂纹又耗费了上万冰魂,在最终成型之际,识海之中泛起了无比璀璨的神光,压过了灵魂之门与灭魂神印。宁天心神大震,意识出现了短暂的空白。等他惊醒时,却发现识海中的祭坛竟然沉入海面之下。灵魂之门与灭魂神印都在震动,释放出玄妙之光,缠绕在那祭坛之上。沉入海底的祭坛在逐渐缩小,有魂纹在破碎,释放出魂能,被识海吸收了。那座祭坛好似在淬炼,在完善,在脱变,许多魂纹发现了细微的扭曲,看似相似但却多了几分道韵,有了不一样的体会。这座祭坛下沉的速度并不快,一边下沉一边缩小,还一边变化。最后,祭坛沉入识海最深处,靠近那道光所形成的那个点。这个点从针尖般大小变成了米粒般大小,好似一个小太阳,竟然自动移到祭坛之上。祭坛下圆上方,通体魂纹闪耀,那光点位于祭坛中心位置,似永恒不灭的光芒,竟然把祭坛激活了。宁天感到心神晃荡,识海在沸腾发光,那座祭坛旋转起来,由慢而快,迅速放大。祭坛上的许多魂纹开始简化,道韵惊人,古色古香,与灵魂之门、灭魂神印互生感应,连贯起来。祭坛很快冲出海面,从灵魂之门中穿过,又射入灭魂神印之中,随后再次沉入识海。宁天看到,沉入识海后的祭坛又一次出现了变化,似乎在调整,在改变,造型结构,魂纹图案都有了细微差异。祭坛之上的那道光点在转动,像是在引导,可宁天境界不够,看不明白。之后,祭坛沉到识海底部,又一次绽放出璀璨神光,被二次激活,迅速冲出海面,并变大。然后,祭坛又穿过灵魂之门,进入灭魂神印,随即下沉。如此反复九次,最终祭坛定型,与陨石核心处的那座百丈祭坛已经完全大变样。一股玄妙的意念在宁天心中流淌,源于那座祭坛,出自那道光。黑白漩涡在识海表面转动,而祭坛沉入识海底部,相互间有着某种联系,一种魂道运用之法呈现在宁天脑海。“祭道于光,至高无上……”开篇的八个字,就让宁天愣住了。祭道于光,这个‘光’指的是祭坛上的那个光点吗?它代表着某种‘道’,可具体是什么‘道’,宁天却不知道。宁天心无杂念,就在这儿修炼。‘祭道’之中包罗万象,有灵魂之门的斩魂杀,灭魂神印的灭魂杀,以及催动祭坛,魂祭虚无的万象杀!这些都是魂道的攻击之法,详尽而玄妙,比起宁天在道陵中的领悟还要强。幽土深渊之外,二娃冻得浑身哆嗦,他已经等了三天了。宁天一直没有动静,这让二娃颇为担忧,却又不敢进入深渊探查。一晃,又是三天过去了。“再不出来,老子就走了。”二娃冷得受不了,他感觉宁天多半凶多吉少。突然,幽图深渊上空出现了异象,有闪电在冰云中穿梭,有雷云在半空中显化。“这是天劫?看样子那混蛋死不了。”陨石内部,宁天仅用了半天时间就掌握了‘祭道’之法,不仅强化了灵魂之门的斩魂杀,还能动用灭魂神印施展灭魂杀。最后,宁天还尝试了一下,可以催动祭坛,魂祭虚无,只不过境界太低,撑不过一秒。看着所剩不多的冰魂,宁天挑了一些尺长的冰魂带走,准备离开了。然而哪曾想,刚一钻出陨石,身体就出现了变化,体内力量急剧飙升,竟然在这时候晋升了。一道闪电从天而降,轰击在宁天身上,劈的他头发倒立,怒吼咆哮。这道闪电极其可怕,就好似一把电矛,震得他七孔飙血,身负重伤。“我靠,什么天劫这么利害?”宁天有些懵逼,数不尽的闪电倾泻而下,如万兵来袭,轰得他鲜血淋漓,身外灵魂之门显化。“原来是这样!”宁天又惊又喜,他的化形五重对应的竟然不是灵道,而是魂道。灵魂之门与通天之门在相互转换,眉心处黑纹浮现,射出一道乌光,将闪电都震碎了。宁天冲天而上,在深渊之中渡劫,引起了那个怪物的注意。二娃吓得跑到百里之外,眼神狐疑的看着深渊处,搞不懂宁天这一次的天劫怎会如此恐怖。宁天此次晋升完全出乎意料,那是魂道极尽升华,且四道融为天,那道光给他代表了意想不到的变化。不仅识海变大,品质提高,还凝聚出一座神秘的祭坛,似乎不弱于陨石核心处的那座祭坛,但却走的是另一个方向,是最适合他的道。宁天并不清楚,他所修炼的植道、灵道、魂道,这其中以魂道排名最高。所以这一次的天劫超乎想象,恐怖得让宁天都有些接受不了。好在宁天经常被雷劈,渡劫都已经习惯了。天劫虽然恐怖,但最终还是奈何不了他。等到天劫结束,宁天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寒星潭,虽然他已经得到了冰魂,可他却对那囚禁的怪物多了几分兴趣。陨石本为魂星,是魂道起源之地,究竟是什么人,将这怪物捆绑在这魂星之上?宁天站在外沿处,观察着那怪物,它的骷髅头上贴着一张符,上面绘制的正是魂纹,有镇魂之作用。“是魂道高手将它囚禁在这?”宁天不敢靠近,也不敢轻易与怪物交流,怕刺激到它。此前,怪物一声吼,宁天直接身躯爆炸,那恐怖的一幕,宁天至今都还心有余悸。宁天眉心处有黑纹浮凸,释放出灭魂神印的波动,这是他敢于在外围观察的缘故。怪物冷冷的看着宁天,似乎感知到了他的变化,突然说了一句话。“死亡将伴随着你的脚步,走入黑暗,走向深渊,走到光明的尽头。”宁天惊讶极了,想不到怪物竟然说话了。“那是极尽辉煌吗?”怪物冷笑道:“光明的尽头是辉煌吗?”宁天若有所悟,皱起了眉头。 | 守陵人指引宁天参悟道法,宁天了解到诸天十道中不仅有植道,还有魂道和灵道。通过修炼,宁天逐渐掌握了这三种道法,学会了变成植物,并且能够将地火水风这几种元素为自己所用。在修炼过程中宁天遇到了很多困难,但他成功突破自己,更好的提升了能力,守陵人告诉宁天要想更好地领悟道法,需要自己去感悟体会。离开道陵后,宁天发现自己打败元修与星修各派的消息人尽皆知,自己得到了植修三大圣地的信任,但是星宫与元府却把他视作了眼中钉肉中刺,随时派人准备暗杀宁天。为了提防星宫与元府,宁天准备寻找冰魄来更好的提升能力。来到寒星潭后,宁天发现湖底被囚禁着一个怪物,还有着一块神秘的陨石。宁天为了得到冰魄,与怪物展开了激烈交战并受重伤,幸好运用手中的玉佩稳住气息才得以保命恢复。最终宁天成功得到冰魄,将其炼化为自己所用。 |
现在段飞的修为境界是聚灵境后期,在九州世界也算是位于前列了,但是距离顶尖层次还有着不小的差距。可是段飞所干的那些大事,不仅仅得罪了来自于北玄域、西极域的道子、佛女等,就连来自三十三诸天的仙尊,也被段飞给灭了分魂!明明位于最底层的下界,却干出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估计数遍诸天万界,也就是段飞这独一份了。不过细想一下,这也是因为九州世界太过特殊了,不管是来自于域界还是诸天,只要到下界来,似乎就总能够和九州世界扯上一点关系。特别是九死塔,段飞现在可以确定,这样的至宝即使在三十三诸天,那也算是顶尖层次的宝物,流落到九州世界来必定也是有着故事的。真要解开了九死塔之谜,所带来的冲击恐怕不下于不灭仙尊的出现吧?回到眼下,虽然不灭仙尊的分魂被灭了,但是并不代表麻烦就此解决了,因为大战的火头已经挑起来,想要灭下去又岂是那么容易的?说白了,九州世界虽然承平已久,但是各方势力之间的竞争与摩擦却是在不断的积累,早就需要找一个宣泄的出口好好发泄一下了。真要是有一场席州的大战,也许会成为各方势力重新洗牌的契机,说不定还真有势力是乐在其中的。现在段飞所要做的,是尽量让九州世界恢复和平,这一举动并不是为了完成系统任务,而是段飞的本性就是如此。不论战争的目的是什么,与之相伴而来的毫无疑问会是无数的牺牲!牺牲无辜来成就所谓的伟业,对于段飞来说对此是嗤之以鼻的,因此从本性上来说,段飞与北玄域道子、不灭仙尊这样的家伙天生就是敌人。不论是北玄域道子也好,还是不灭仙尊也好,为了他们个人的利益,就算牺牲整整一界也在所不惜,可以说是自私自利到了极点。九州大战从本质上来说,不灭仙尊和北玄域道子正是幕后黑手,现在虽然先后栽在了段飞的手中,但并不代表段飞就此能够让九州世界重归和平。要想做到这一点,段飞还需要继续努力,想化干戈为玉帛可不是那么的容易。在对不灭仙尊的分魂进行搜魂之后,虽然没能够获得不灭神识的功法,但是收获也算是有了不少,至少不灭仙尊到底做了些什么,这才促成妖兽出战,魔道联盟的成立,段飞全都清楚了。仗着精神力的强大,不灭仙尊可以在不知不觉间影响他人,甚至是控制他人的灵智,对于精神层面天生就不强的妖兽,更是有着奇效。因此在表面上是北玄域道子游走各方,以他的嘴皮子功夫促成了妖兽大军的出现,但实际上却是不灭仙尊在暗中施加影响力,在精神层面影响到了一些兽尊级的妖兽,这才促成了妖兽大军的出战。至于魔道联盟,那就更不用说了,不灭仙尊的分魂在夺舍血残阳之后,自然是要将血残阳这个身份的作用发挥到极致了。不灭仙尊以血残阳的面目出现在血东阳面前,使得血东阳在心神激荡之下,根本不会怀疑血残阳身份的真假。是为了放下心中的包袱也好,还是为了做出补偿也好,血东阳以自己的影响力,力推血残阳成为天魔宗的长老,然后血残阳利用这个身份游走在各个魔道势力之间,魔道联盟的成立也就水到渠成了。不灭仙尊擅长蛊惑人心,而不少的魔道宗门又一向是有着野心的,眼见着有机会出现了,自然是一拍即合。说这些魔道宗门装傻也好,说是他们别有用心也好,反正魔道联盟就这样横空出世了。只不过,不论是妖兽大军也好,还是魔道联盟也好,最开始的目的都只是想获得一些好处,能够在蛮、海二州占一些便宜就行,谁知道最后的动静越闹越大,随着天元王朝卷入到其中后,一切就再也回不了头了。当然了,不灭仙尊的分魂被段飞灭掉后,再不会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要想缓解局势也就有了一丝可能。现在摆在段飞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尽量说动天元王朝,只诛首恶而不去追根究底,倒还有可能让大战降降温。但是说动天元王朝并不容易,特别是所谓首恶已经不在了,仅凭段飞的一面之辞,怎么取信林氏皇族呢?还有就是段飞自身的秘密也很多,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够合盘托出的,又怎么去取信旁人呢?退一万步说,就算林氏皇族相信了段飞,又如何让妖兽方面交出那些为非作歹的首恶?幕后黑手确实是不灭仙尊与北玄域道子,但是真正动手的还是有着兽尊、兽王等妖兽的,难道它们会甘心引颈受戮吗?无法确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但是对于段飞来说,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就会拼尽全力的去努力!现在是时候回到兽谷,想一想接下来应该如何行事了。于是段飞向着小白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开启空间门离开了荒骨界。对于段飞的来去自如,小白已经习惯了,对此它并没有什么太过特别的感觉。此时在地面上倒是多出来了一具枯骨,正是血残阳血肉耗尽后所化,虽然不灭仙尊的分魂被彻底抹灭了,但是对于小白来说,血残阳的灵魂之火却是被它吸收了的。因此从理论上来说,现在的血残阳枯骨,是由小白来控制的。小白全身都笼罩在玉白色的光华之中,此时看不出来它有着什么细微的动作,但是突然间却有一小缕绿幽幽的灵魂之火飞出,没入到了血残阳骷髅之身的头骨之中。片刻之后,血残阳的骷髅身就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并入到了骷髅大军的队列之中。以血残阳的修为境界,就算已经化为骷髅,却依然有着养魂境的战力,相当于小白麾下又新添了一个强力的打手……荒骨界中发生了些什么,段飞并不不会在意,反正一切都由小白自主决定就行了。系统在开启空间门之后为什么会联通到荒骨界来?还不是因为荒骨界是最适合小白成长的地方。事实上也是如此,小白的成长速度,比起有着系统开挂的段飞还要更快一些,如此一来段飞还有什么是不放心的?荒骨界中发生的事情虽多,可实际上前后加起来也就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当段飞回到兽谷中的时候,鹰尊和蛇尊还是处于失神的状态中。这说明不灭仙尊的神识功法确实厉害,能够让鹰尊、蛇尊这种顶尖层次的兽尊如此轻易的就着道,这确实是超出了九州世界层次的本事。不过这样也好,正好可以帮助段飞隐瞒与荒骨界有关的秘密。以段飞现在的修为境界,虽然还做不到神识外放,但是通过传音的方式,却足以震荡鹰尊和蛇尊的神魂了。于是片刻之后,鹰尊和蛇尊就从失神状态中清醒了过来。鹰尊和蛇尊虽然不知道中间的过程,但是它们知道自己的神魂受到了冲击,在失神的这一段时间内,对于他们来说是最危险的时刻,相当于完全不设防的。现在是段飞唤醒了它们,哪怕此举算不上是救命之恩,却也承了段飞一个大大的人情。不过这样一来,倒使得段飞和鹰尊、蛇尊之间的关系更加亲密了一些。蛇尊急于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就没和段飞讲客气,直接开口问道:“段道友,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段飞解释道:“真正的幕后黑手并非是天魔宗的血残阳,他不过是被一个精通邪法的域外邪修夺舍了,这才有着种种行事诡异之处。这域外邪修精通精神力的修炼,更善于蛊惑人心,不论是妖兽大军也好,还是魔道联盟也好,被他蛊惑的人和兽着实不在少数。二位陛下刚才可是领教了这个域外邪修的手段的,确实是让人防不胜防。不过段某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过一件守护神魂的异宝,这才没有着邪修的道。刚才段某故意装作一副神魂被控制的模样,觅得一个出手偷袭的机会后,这才将局面反转了过来。段某对这邪修搜魂之后,总算是弄明白了这其中的黑幕。这域外邪修来自于上域世界,为了能够重回他的巅峰状态,他就算将整个九州世界进行血祭也是在所不惜的!更有甚者,来自于上域世界的并不仅仅只是这一个邪修,他还有同样来自于上域世界的其他同伴。这些从上域世界而来的家伙,全都算不上是什么好东西,他们打的如意算盘是利用我们九州世界的无数牺牲,来换取他们个人的好处!段某不知道二位陛下是否与上域世界接解过,但可以肯定的一点,这些上域世界来的人,根本就是视我们下界生灵如蝼蚁。二位陛下,不想办法化解即将爆发的大战,那就相当于我们被这些域外邪修给利用了啊!”段飞的这番话半真半假,反正只要让鹰尊和蛇尊相信幕后黑手确实不怀好意就行了。至于背后的一些细节,包括段飞是怎么对付这位所谓“域外邪修”的,鹰尊和蛇尊也不会蠢到去问详情,因为这其中肯定涉及到了段飞自身的秘密。还有,段飞是以域界的名义给不灭仙尊安上了一个背景,没有丝毫提及到诸天的事。毕竟诸天这一层次的世界,鹰尊和蛇尊不知道还好,真要是知道的话,它们还有胆子和来自于诸天世界的顶尖存在针锋相对吗?现在鹰尊和蛇尊对段飞差不多有着绝对的信任了,就算明知道段飞所说的这番话还有隐瞒,它们也愿意站到段飞的这一边。反正鹰尊和蛇尊算是反战派的,真要能够阻止全面大战的爆发,它们也是乐见其成的。不过蛇尊行事风格要更为谨慎一些,它发出“嘶嘶”声后叹了口气道:“段道友,这域外邪修行事是如此的极端,我们九州世界确实容不下他。但是,这域外邪修的存在,段道友要如何才能够取信各方呢?”蛇尊不会追问段飞是怎么解决“域外邪修”的,可眼前的事实是这所谓的“域外邪修”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没有半点痕迹留下来,又如何能够让其他各方势力相信,确实有这么一个“域外邪修”的存在?段飞也知道这是一个麻烦事,但他还是想拼尽全力试一试,于是朗声道:“能不能够取信各方,段某也没有把握,但明知道有幕后黑手在暗中捣鬼,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吧?段某决定会拼尽全力而为,还请二位陛下能够配合,毕竟你们已经亲身见识过这域外邪修的手段了。”蛇尊点了点头,道:“段道友如此急公好义,着实让我等佩服。别的不敢多说,只要段道友有用得着的地方,我等必定会全力相助!”鹰尊不擅言辞,但是看它此时的神情,明显和蛇尊是一个意思。段飞正准备向蛇尊、鹰尊表示一下感谢,可就在这时,在鹰尊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道羽毛虚影,片刻后就如同烟雾般的化为了无形。这是妖兽羽系一脉最高层次的信息传送方式,只有雪鹰王等少数兽王,能够用这样的方式直接向鹰尊传递消息。一般动用到这种方式传递消息时,也就代表着必有大事发生!果然,鹰尊的脸色很快就变了,即使是它再怎么不擅言辞,此时也忍不住开口道:“大战,爆发了!”鹰尊口中所说的大战,当然不会是什么小规模的战斗了,唯有天元王朝天相帝御驾亲征的大军与妖兽主力开战,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大战!段飞的目的是想尽可能阻止大战的发生,可现在战端一开,再想让双方停战又谈何容易呢?本来就是地狱级别的难度,现在这地狱更是一下子扩展到了十八层,段飞在这个时候还能够做什么?段飞是绝对不甘心什么也不做的,于是他连忙向鹰尊问道:“可有战况详情?”在这个时候鹰尊自然不会有任何的隐瞒,也就简短扼要的将它收到的情报说明了一下。这一次天相帝御驾亲征,天元王朝的十余万修真者大军齐集海州,使得妖兽一方在数量上的优势也就不是那么明显了。特别是随着天相帝亲征的养魂境强者足足有着百余位之多,其中达到养魂境后期和大圆满境界的顶尖存在就超过了二十位之数!如此豪华的阵容,在九州世界除了天元王朝之外,恐怕就只有洞玄观拿的出来了。不过,要想让洞玄观组织起超过十万之数的修真者大军,这又是宗派势力力所不及之处了。如此庞大的阵容一摆出来,对于海中妖兽的感觉来说就像是踢到了铁板。反正从前期反馈回来的消息看,妖兽方面是一直向着原东海宗的地盘退缩的,显然是不敢轻易与天元王朝的大军正面交锋。可谁曾想到,天相帝在御驾亲征的时候,行事风格也是那么的大胆辛辣,他直接带领二十余位至强者孤军偷袭,将妖兽大军的左路军给堵在了回撤的途中。虽然妖兽左路军下辖的妖兽有着数百万之巨,但是天相帝等人势如破竹直取中心,当着无数妖兽的面,接连宰杀了三头负责领军的实权兽尊级妖兽。这三头兽尊级妖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它们参与过围杀林相峥等人的那一场伏击战,天相帝此举很明显是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被宰杀的这三头兽尊,在海兽之中那也是属于名门望族出身,是妖兽左路军实质上的统帅,现在被林氏皇族如此明目张胆的当众斩杀,使得左路军的妖兽再无退路,它们必须以性命相拼,才能够避免陪葬祭旗的悲惨命运。接下来的战况,就是天相帝等人虽然斩兽成功,但是并未震慑住妖兽大军,反而陷入到了无休止的缠斗之中。于是天元王朝的大部队要急着赶往战场救驾,而妖兽方面也承担不起左路军全军覆灭的风险,不得不集结更多的妖兽前往增援。不知不觉间,本来只是天相帝所计划的斩首战,结果却变成了一场双方不得不全力投入的大决战!这一战从爆发到现在,只不过两个时辰多一点的时间,可卷入到战场中的妖兽大军据说已经有着七、八百万之巨,而人类这边除了天元王朝的十余万修真者大军之外,还有属于人类联盟的三、四万修真者,也陆续投入到了战场上。敌我双方都明白天相帝绝不容任何有失,这才使得这一战爆发之后,瞬间就变得完全收不住手,战况也越来越激烈。截至到鹰尊收到情报时,双方阵亡的养魂境强者就各有数十位之多,这还不算那些普通修真者和妖兽的伤亡。这种规模的大战在九州世界至少已经有万余年的时间没有出现过了,就算事先早有人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但是等到真的发生时,还是让人觉得无比的震撼。在正常情况下,养魂境修真者就算是站到了九州世界的顶点,他们中的任何一位都有着开宗立派、称王称组的资格。可是随着战争的爆发,短短两个时辰就损失了数十位之多,可见战争的伤害是何等之大。段飞听完了鹰尊所说的情报后,立刻拍了拍大腿,恨声道:“就算有着种种意外,但是战争规模扩大的实在太快了,要说这幕后没有黑手,又怎么可能呢?”虽然不灭仙尊的本源分魂已经被段飞所灭,但是能够扣上“幕后黑手”这一顶帽子的,可不仅仅只是不灭仙尊啊。北玄域道子也是有着这个资格的,而且现在还不知道他的残魂逃离血脉秘境后到底去了何处。万一北玄域道子与妖兽大军再度取得了联系,那么以他的本事,扮演一下幕后黑手的角色,并非是什么难事。还有,现在没有了不灭仙尊的存在,北玄域道子更容易放飞自我,什么事情他都是做的出来的。毕竟论行事风格,还是不灭仙尊更有计划并且行事严谨,换了北玄域道子,他更容易受到情绪影响,有可能不计后果的胡乱行事。特别是北玄域道子受到重创,只剩下残魂的他急需恢复,只有爆发一场有着无数人牺牲的真正大战,他才有可能在其中浑水摸鱼。想到这一点之后,段飞顿时忍不住了,他直接向鹰尊和蛇尊道:“二位陛下,现在局势有变,大战既然已经爆发,再据守兽谷已经没有意义,二位可否陪同段某尽快前往海州?能够制止战争自然是最好,哪怕事不可为,只要我等尽力了,也可以为之心安!”鹰尊和蛇尊也许没有段飞那样的情操,但是它们刚刚承了段飞的情,再加上亲身体验到了“幕后黑手”的可怕之处,岂能够任由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于是鹰尊和蛇尊一起向着段飞点了点头,表示愿意和段飞一起前往海州,为阻止战局的继续恶化而努力。也就在段飞和鹰蛇二尊准备直飞而起,离开兽谷的这座地下天坑时,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在他们的耳边响了起来:“诸位且慢,不知本座可否与诸位做一个交易?”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并非是通过空气传播的,而是直接响在段飞和鹰尊、蛇尊的脑海中!有着这样的本事,可见声音的主人在神识方面极为强大,而这样的人物段飞他们刚刚才遇到过一个,正是被不灭仙尊夺舍的血残阳!不灭仙尊的本源分魂已经被段飞所灭,自然是不可能复活过来的,但是现场还有另一个特殊的存在,那就是封印在地下的不死鸟卵。按照不灭仙尊的说法,不死鸟在诸天万界也属于顶尖的凶兽,而眼下这枚不死鸟卵的最特别的地方,就是有不灭仙尊的另一丝分魂融入在其中!开条件不灭仙尊的神识实在太过强大,与不死鸟卵融合在一起的分魂,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分裂而出的。可就算是这样,这一缕分魂也能够诞生自己所独有的灵智。特别是与不死鸟卵融合之后,一旦不死鸟孵化而出,就相当于这缕分魂拥有了一具无比强大的肉身,最终会成长到什么样的程度,可就真的很难说了。但是封禁大阵不破,不死鸟卵就会始终被封禁在地下,对于不灭仙尊的这缕分魂来说,也就一直得不到自由。只要能够破开封禁而出,那么这缕分魂是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的。先前封禁大阵被修补齐全,这缕分魂失去了破禁而出的机会,可随之血残阳出现了,一副局面尽在他掌控中的架势。血残阳和地下分魂有过沟通,最终是地下分魂屈服了,愿意以血残阳为主魂,只要能够换来他的自由。可随之而来的故事变化,却是不灭仙尊的本源分魂被段飞给灭掉了!这中间的具体细节地下分魂并不知道,但是他能够感应到本源分魂已经被彻底磨灭,而做到这一点的正是段飞!这使得地下分魂对段飞的能力有了一种全新的认知,知道他的本事要远远超出想象之外。封禁大阵本来破开有望,却因为段飞的原因再度被封禁起来,地下分魂对段飞应该是充满了恨意才对。但是本源分魂被干掉,这对地下分魂来说却又算是一件好事。毕竟以本源分魂为主,虽然不能够说地下分魂的存在被彻底抹去,却也等于失去了地下分魂的大部分人格。可是现在本源分魂已灭,只要给地下分魂机会,他一样可以成长为主魂!正是有了这样的想法,地下分魂才会主动开口,想谋求一个做交易的机会。否则的话,只要封禁大阵不破,地下分魂就会一直被封禁在地下,天知道要多少年的时间岁月后之才有着重见天日的机会?因此地下分魂不惜损耗,也要强行通过神识传音,向段飞和鹰蛇二尊表达愿意做交易的意思。先前封禁大阵破损的时候,泄露出来的阴冷气息吸收了不少生机,这使得地下分魂暂时还有本钱在付出一定的代价后,强行穿透封禁大阵与外界进行神识传音。错过这一次机会,地下分魂真的是很难想象,真要等到再度有机会重见天日时,到底会是什么时候。而段飞和鹰尊、蛇尊在听到神识传音之后,很快就意识到这个声音是来自于地下封禁的那个家伙!与如此危险的家伙进行交易,会不会风险太大了?而且,封禁在地下的这个家伙,对于兽谷来说始终是一个威胁,鹰尊和蛇尊对他可是没有半点好感的。但是对于段飞来说,有此变故说不定会是一个机会呢?真要一切按步就班的发展,段飞真没有多少信心能够让已经爆发的大战重归和平,除非是有着奇迹的发生。现在能不能够创造出奇迹很难说,但是封禁在地下的,不论是不灭仙尊的分魂,还是不死鸟卵,都是来自于诸天世界的强大存在,论生命层次是要远远高出九州世界的,真要与其展开了合作,说不定真有可能产生奇迹呢?有了这样的想法这后,段飞也就很是干脆的回应道:“想做交易?那先听听你开出的条件再说。”地下分魂透过封禁大阵进行神识传音,对于他来说消耗极大,因此他也很是干脆的道:“你等助本座破禁,本座则助你等平息战乱!”段飞闻言后立刻摇了摇头,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你又凭什么有着平息战乱的本事?”地下分魂道:“本座以神魂本源立誓,绝不会违背向你等做出的承诺。至于平息战乱,何需本事?只要拳头足够大,自然一切都是拳头大的说了算!”段飞还是摇了摇头,道:“你想利用不死鸟的战力?不行,这等层次的凶兽一旦放出来,不可控的危险实在太大了。还有,不死鸟的孵化需要大量生机,就算血祭一界也不一定足够,我们的目的是想救人,又怎么可能为了救人而牺牲更多的人呢?”地下分魂急匆匆的道:“不死鸟卵可以提前破壳而出,不一定非要牺牲生命进行血祭。虽然这样孵化出的不死鸟还不算是完全体,但是威压一界却是没有问题的。修真者做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婆婆妈妈了?愿意交易就早做决定,你等以为本座透过封禁大阵传音容易吗?”段飞在这个时候却是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要想进行交易也不是不可能,不过阁下传音不易的话,也就无需长篇大论了。接下来段某会开出条件,阁下觉得可行,只需要简单的答一个‘可’字就行。要是有任何一个条件没有谈拢,那就当没有交易这么回事。阁下请放心,如果是不可能做到的条件,段某也不会随便乱开,反正同不同意段某所开条件的决定权还是在阁下手中。”地下分魂知道当他提出想进行交易的时候,就必须要为之付出代价,毕竟段飞和鹰尊、蛇尊又不蠢,当然知道不见兔子不撒鹰的道理。于是地下分魂很是干脆的道了一声:“可!”接下来就是段飞开条件了,首要条件必须是地下分魂要保证他能够说到做到,万一破禁而出后,他真要对段飞等人不利,那么天道誓言的反噬,会直接抹掉他的神魂。另外一点就是要地下分魂保证他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没有半点的虚假,不死鸟确实是在他的掌控之中,不会在破禁之后有着丝毫失控的可能。如果不确定这一点,地下分魂只要利用不死鸟的失控,这其中可以做的文章就实在是太多了。总之,段飞提出了诸多的条条框框,就像是一道道的枷锁套在地下分魂的身上,只要它想耍任何的小心眼,都相当于违反誓言,必将为之而付出沉重的代价。二十八条段飞向地下分魂开出的条件极多,但是从本质上来说,对于地下分魂的束缚虽然各种各样的花样繁多,却也并非是完全单方面的不平等。只要地下分魂始终信守承诺,那么他所承诺的那些条条框框,就不至于对他有真正的伤害,这才是立足于双方诚心合作的基础。段飞每提出一个条件,都是对地下分魂的一个考验,只要地下分魂稍有犹豫,那就说明他的诚意有所不足。不过地下分魂做出与段飞合作的决定,显然是下了决心的,他不停的回答着“可”,每一声都是诚意十足。到了后来,段飞在提条件的时候,还偶尔和鹰尊、蛇尊商量一番,从而可以设置出一些更为合理的条件。鹰尊和蛇尊对地下分魂谈不上有丝毫的信任,但是地下分魂真要带着不死鸟卵破禁而出,也就等于解决了兽谷的一个大隐患,它们对此倒是乐见其成的。于是随着时间推移,地下分魂答应下来的条件足足有着二十余条之多,这些条件环环相扣,彻底封堵了地下分魂脱困之后反过来对段飞等人不利的可能。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条件答应的再好,又如何保证这些条件确实能够得到执行呢?鹰尊和蛇尊可以帮助段飞参详如何完善条件,但是怎么保证执行,就算这两位是兽尊中的强者,也不知道要怎么着手了。但是段飞对此早就有了准备,只要地下分魂以自身神魂立下天道誓言,那么哪怕他的神识再怎么强大,只要超过不了小美的拘魂能力,就始终会受小美所制。如果地下分魂有任何背弃天道誓言的举动,小美都可以对其进行拘魂,除非地下分魂强大到超过正气系统的层次,否则就只能任由小美宰割。有系统可以帮忙开挂这种事,段飞自然是不可能告诉鹰尊、蛇尊的,他只能够暗中向鹰尊、蛇尊示意,他在神识修炼方面有着特殊之处,只要对方敢立下天道誓言,就不怕他在暗中玩狡猾。鹰尊和蛇尊在神识方面一向都是弱项,但是看到段飞信心满满的样子,再联想到先前受到神识冲击的时候,其结果反而是段飞让血残阳身死道消,也就对段飞所说的“神识修炼”有了几分信心。接下来,当段飞向地下分魂提出了第二十八条条件后,就再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错漏之处了。这时对于地下分魂来说,他所承受的压力也很大,哪怕只是不停的简单回复一个“可”字,但是持续强行穿透封禁大阵,最终损伤的只会是他自身的精神力。眼见着段飞再也提不出更多的条件了,地下分魂也就急匆匆的道:“段道友,本座已经展现出了足够多的诚意,如无问题你我双方这就共同立下天道之誓吧。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封禁大阵对本座的影响会越来越大,如果本座无法维持自己的最佳状态,那么控制不死鸟就很难做到尽善尽美。”这一次换作段飞很是干脆的答应了一声:“可!”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地下残魂鼓足自己最后的力气,在穿透封禁大阵之后,与段飞一起立下了天道誓言。誓言刚刚立下,段飞就有一种很是细微的感觉,那就是有着一丝神魂气息,从地下浮现出来后,很快就被小美吸收,并且深藏在了段飞的眉心识海内。这就是段飞对付地下分魂的杀手锏了,只要地下分魂敢玩任何的花样,小美的拘魂能力立刻就可以教他做人!到了这个时候,段飞对于不灭仙尊的分魂与不死鸟融合在一起之后,到底能够达到什么样的程度是十分感兴趣的。真能够威压一界,让已经开战的天元王朝和妖兽大军放下刀兵吗?不管怎么样,总还是要试一试!段飞已经有过修补封禁大阵的经验,现在想要破开封禁大阵自然也不算什么难事。随着段飞走上前两步,他伸出手掌抵在地面冰晶之上,很快就有淡淡的幽蓝色灵力,如流水一般的向着地下延伸而去。但凡是这股灵力所到之处,就像是有着一双巧手能够解开绳结一样,冰晶内代表封禁大阵的光线阵纹,就此自动的脱离断开,很快就出现了一个大约丈余直径大小的断口。这个断口比起先前封禁大阵的自然破损可要大得多了,而地下分魂早就有所准备,他等待这一刻实在是太久了,自然再也按耐不住破禁而出的那股激动,自然是瞬间就有所动作。只见地下深处的泥土如同泉涌般的一阵翻腾,很快就有一枚一人高左右的卵状物,从翻涌的泥土中一蹿而出,穿过封禁大阵上的断口,落到了地面上。这枚卵状物看上去不像是有着什么太过特别之处,就如同是一枚已经成为石化的巨卵,但是看卵上的花纹,黑白相间纠缠在一起,却给人一种很是怪异的感觉。仿佛卵上的这种黑白花纹能够摄魂夺魄一样,让人一眼看去就会觉得有一种死亡气息弥漫开来,就此不寒而栗!事实上,封禁在地下的那种阴寒气息,全都是不死鸟卵所散发出来的,现在随着不死鸟卵破禁来到地面上,地下封禁的阴寒气息也像是喷泉狂涌一样,从封禁大阵的断口处不断涌出。地下分魂答应段飞的二十八条中,有不得随意杀生的条款,虽然这阴寒气息真正的恐怖之处是能够吸取一切生命的生命气息,但是在这个时候可就没有用武之地了。只有在吸收了足够多的生机之后,不死鸟才会以完美的状态破壳而出,但是受二十八条收限,再想吸收足够多的生机是不可能的了。现在只能够如地下分魂答应段飞的那样,强行让不死鸟在非完美状态下破壳而出。于是,不死鸟卵很快就有了变化,只见那些从封禁大阵断口中涌出来的阴冷气息,全都向着不死鸟卵汇聚而去,其声势之浩大就像是形成了龙卷风一样!不死鸟破壳阴冷气息对于其他生命来说,是夺取生机如同恶魔般的气息,但是在不死鸟卵的面前,所做所为却是将所有生机与能量,全都反哺到卵内!很快,看似陈旧如同石化般的巨卵,在不断吸收阴冷气息后顿时有了变化。只见在巨卵的内部,就像是亮起了一点红色的火光一样,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内越来越亮。也就只是数个呼吸的功夫,整个巨卵就如同被火焰点燃一样,卵身上布满了熊熊火焰,原本的黑白花纹也化为了火焰符文,哪怕在燃烧的熊熊火焰中也是无比的亮眼。所谓阴级阳生,不死鸟卵正是要借助集聚阴寒之气后的火焰之力,来一个浴火重生了。随着巨卵开始燃烧之后,无比庞大的生机就此升腾而起,与先前的阴寒气息相比简直就是两个极端。如此庞大的生机,简直是段飞生平所仅见,如果把如此磅礴的生机转化为生命,那么其强大应该也是段飞生平所仅见吧?难怪地下分魂与段飞谈条件的时候是如此的有信心,因为这不死鸟卵真要孵化而出,确实是有着威压一界的强大实力。而且这还是不死鸟的不完全状态,真的很难想象鼎盛时期的不死鸟,到底会是何等恐怖的存在。不灭仙尊的分魂能够与不死鸟卵融合在一起,算得上是一个极大的机缘,凭借不灭仙尊的不灭神识,再加上不死鸟的强大肉身,这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真要给机会让其成长起来,其潜力明显比不灭仙尊的鼎盛时期还要可怕的多。难怪先前不灭仙尊的本源分魂一直算计着地下分魂,非要取得主导权之后,才会考虑破开封禁大阵。现在真要能够利用一下不死鸟的战力,对于段飞来说也绝对算得上是一大机缘了!有着系统帮忙开挂再加上天道誓言的束缚,段飞用不着担心地下分魂会玩出什么花样来。说白了,地下分魂只不过是不灭仙尊的不灭神识,在分裂之后再分裂的一缕分魂罢了,就算能够诞生灵智,但是与真正的不灭仙尊比较起来,肯定是会有着极大差距的。比如说地下分魂被封禁在地下,当其灵智诞生的时候,对自由的渴望就已经牢牢烙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自由”这个词就是地下分魂的软肋,正是因为急于破禁而出获得自由的缘故,他宁愿以本源分魂为主,甚至在后来又同意了段飞的二十八条。现在,不死鸟在破壳而出的时候,正是地下分魂初此品尝“自由”的时候。在这一刻,地下分魂的心情无比舒畅,他觉得再也没有比自由更爽的感觉了,甚至就连他所感受到的空气,都是如此的香甜!可实际上,地下分魂忽视了他答应过段飞的二十八条,也全然不会去想,在深达数千丈的天坑底部,这里的空气又何来所谓的香甜?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一种感觉罢了!地下分魂认为他获得了自己最向往的自由,但是从另一角度来考虑,他又何尝不是重新套上了新的枷锁呢?但是地下分魂可不会考虑这么多,这正是他和真正不灭仙尊的最大区别,也是无法弥补的一个缺点。如果不灭神识真的完美无缺,那么不灭仙尊就应该是最为强大的存在才对,又为何会在帝争中落败?地下分魂由于灵智上的缺陷,在这个时候不会有太多的感悟,但是对于段飞来说,在见识到了新的力量层次之后,他自然是有了新的认知。真真正正的强大,并不仅仅是肉身的强大,还要有着精神上的强大,只有精神和肉身合而为一,并将之共同推向巅峰,才是“巅峰”这个词的真义!现在地下分魂与不死鸟的融合,就是精神与肉身相融合的最佳写照,如果不是彼此相辅相成的话,那么在不完全状态下孵化出来的不死鸟,就不至于如此强大吧?现在随着火焰的燃烧,磅礴生机不断的扩大,最终就像是达到了一个极限一样,瞬间有一种炸裂的感觉,整个巨卵就此四分五裂。无数火舌向着四周喷涌而出,逼迫着段飞和鹰尊、蛇尊不断的后退,而原本封印整个地底的冰晶层,也在这一刻彻底的化为无形。就连地下的封禁大阵,也在庞大力量的冲击下彻底的崩碎,碎掉的阵纹则是化为无数散溢的能量融入到了火焰之中。火焰中的力量,归根到底都是要被不死鸟吸收的,这也算是一种相生相克的关系吧。封禁大阵也不知道封禁了不死鸟卵多少年,可随着封禁大阵崩碎掉之后,布阵的能量会反哺给不死鸟,这算得上是一种天道上的循环。很快,向外喷涌的火焰突然向内一收,这回收的速度比起喷涌要更快,那一瞬间给旁观者的感觉,就像是不死鸟卵所在的空间,突然一起向着中间崩塌一样。也就在下一个瞬间,一声清亮的啼叫声响了起来,其音之脆穿金透石,有着一种无比空灵的感觉。与此同时在段飞和鹰尊、蛇尊的眼中,大名鼎鼎的不死鸟终于呈现在了他们的眼前。按照不灭仙尊的说法,这不死鸟是赫赫有名的凶兽,即使在诸天世界那也是位于顶尖的,但是从不死鸟的外貌来看,似乎与凶兽扯不上太多的关系。从整体模样上来看,不死鸟和浴火的凤凰差不多,但是鸟首看上去比凤首要大得多,形状也显得更为狰狞一些,其阔嘴利齿的样子倒是和翼龙的脑袋颇为相似。特别是尾羽,完全无法与凤尾的华丽相比,更是像一排铁铲拖在了不死鸟的尾部,但是另有一种楞角分明的锐利。而最为特殊的地方,还是不死鸟的双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状态没有完全恢复的原因,居然是一对只覆盖了一层肉膜的骨翅!从外形上来看,也只有这对骨翅,能够和“不死”这样的名号,扯上几分关系了。速度惊人不管怎么说,仅仅只是这副浴火而生的拉风造型,就足以表明不死鸟的逼格,绝非是九州世界的任何妖兽能够与之相比的。更为恐怖的是,不死鸟散发出来的气息,对于段飞和鹰尊、蛇尊来说,绝对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哪怕是鹰尊、蛇尊这样的顶尖兽尊,已经位于九州世界妖兽的顶尖层次了,在面对不死鸟的时候,也有一种生命层次被碾压的感觉。因此可以肯定的是,哪怕是在不完全状态下破壳而出的不死鸟,也必定有着炼神境的实力!在九州世界已知的十余万年历史中,数遍整个九州也就只出现过五位炼神境的大能,现阶段更是一个都没有。但是不死鸟呢?就算它是在不完整状态下刚刚才出生的,却已经有着炼神境的实力了,这其中的差距又何止是天差地远之别?只能够说这头来自于三十三诸天的凶兽实在是太厉害了!再细想一层,那个将不死鸟封印在九州世界的存在,又会是什么样的境界与实力?只能够说修真世界太过广阔了,看似无比庞大的九州世界,其实也不过是区区的井底罢了。但不管怎么说,段飞既然穿越到了这里,就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九州世界陷入到战乱之中。只要不死鸟确实有着炼神境的实力,那么利用它威压一界,让九州世界重归和平就有了可能。而不死鸟不愧是赫赫有名的凶兽,哪怕与地下分魂融为了一体,但是随着它破壳而出后,一双眼睛总是在无意间向外透露出凶光,不仅气息惊人,这无形的凶威也能够让人感到不寒而粟。好在地下分魂与不死鸟融合之后,使得不死鸟总算是拥有了理智,不再是只知道杀戮的凶兽,还是能够将杀意给控制住的。否则的话,别看不死鸟只是刚刚问世,但是像鹰尊、蛇尊这样的兽尊级妖兽,在它眼中那可是无比美味的大补之品,如果不是有着二十八条的誓言束缚,它早就扑上来大块朵颐了。鹰尊和蛇尊之所以会感受到生命层次被压制,这其中也是有原因的,那就是它们对于不死鸟来是,确实是处以食物链下端的。这时用不着不死鸟发威,鹰尊和蛇尊就已经可以肯定,这家伙真要是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破禁而出,对于兽谷来说那就是灭顶之灾!现在就看段飞和不死鸟立下天道誓言后到底靠不靠谱了,一旦不死鸟不受控制,别说兽谷会玩完,整个九州世界估计都会跟着一起陪葬。而随着不死鸟惊艳亮相之后,燃烧在它身周的火焰很快就收归到体内,显露出它一副极为神骏的模样。紧接着在骨翅一收之后,不死鸟落在了段飞面前不到一丈之处。论体型,不死鸟算不上有多大,展开骨翅也就一丈有余,立在地上差不多和段飞等高。不死鸟虽然没有化为人形,但是以它的实力,口吐人言不过是一件小儿科的事情罢了。甚至于不死鸟用不着开口,有地下分魂与它融合之后,只需要动用神识,也就能够通过意识进行交流,沟通起来自然没有任何的障碍。“段道友,接下来可是要一起前往海州?”不死鸟眼中的凶光依旧,但是语气却显得很是平和,显然是与段飞立下的二十八条起了作用,使得他不得不与段飞合作。现在的不死鸟,是不灭神识与顶尖凶兽的肉身相结合,固然是无比的强大,却也是一个矛盾结合体,到底能够发挥出多大的作用,以及成长到什么样的程度,就目前来说一切都还是未知数。但是炼神境的战斗力,只要利用的好,就足以决定很多的问题了。因此段飞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点头道:“对,马上前往海州,越快越好!”段飞既然做出了决定,那么不论是不死鸟,还是鹰尊、蛇尊,都随之点头称是。现在有不死鸟压阵,用不着摆出什么大阵仗,只要有着鹰尊、蛇尊一起跟随就行。也不知道是不是地下分魂与不死鸟的融合越来越合拍了,不死鸟散发出来的惊人气息越来越收敛,再也不是刚开始那样的盛气凌人。如此一来,段飞和化为人形的鹰尊、蛇尊,都可以盘膝坐在不死鸟的背上,体验到什么才叫作真正的极速!鹰尊号称九州世界速度第一,但是在见识到不死鸟的本事之后,就连鹰尊也对速度这个概念有了一种全新的认知。别看不死鸟只有着一对骨翅,看起来不怎么太靠谱的样子,但是它每一次骨翅扇动,随之而来的都是空间震荡,可以直接跨越一段空间,就这么突然出现在远方。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空间神通了,也只有达到炼神境的境界之后,才能够对空间的掌控是如此的圆润如意。且不说不死鸟的真正战斗力到底能够发挥到什么样的程度,仅仅只是凭借它可以穿梭空间的速度,在九州世界就已经无人可以与之相抗衡了。在见识到不死鸟的速度之后,段飞和鹰尊、蛇尊都不得不承认,仅凭不死鸟独自一兽,就可以威压一界的可能性越来越高了。从兽谷前往海州,差不多要横跨整整一个蛮州,但是对于不死鸟来说,还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已经进入到了海州境内。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不死鸟已经载着段飞和鹰尊、蛇尊,到达了靠近东海宗遗迹的大战场!如此快的速度,简直骇人听闻,也不知道以往留下来的与炼神境大能有关的事迹之中,有没有与速度相关的记载,能不能够达到不死鸟这样的程度呢?至于此时的大战场,距离大战爆发到现在,已经有着数个时辰的时间了。投入到大战中的修真者有着十余万之多,妖兽大军更是达到七、八百万之巨,其中养魂境的高端战力,加起来已有数百之多,因此每一分钟的伤亡,都是一个无比惊人的数字!大战场不死鸟在飞速赶来的途中,明显是越来越适应现在的这具身体,此时它的气息已经可以完全内敛,当它载着段飞等人出现在战场上空时,没有任何人或兽可以察觉到他们的存在。按照段飞与地下分魂所约定的二十八条,只要是身魂皆消已经彻底死亡的生命,是不介意不死鸟吸收其还未完全消逝的生机的。因此这样的一个大战场,对于不死鸟来说就像是洞天福地一样,它急匆匆的赶过来,就是为了那些已经死亡的人或兽,不至于白白的浪费掉。也就在不死鸟悬停在空中时,从大战场上升腾起无数细微的阴冷气息,就像是海纳百川一样向着不死鸟汇聚而来。这样的阴冷气息,全是散溢在战场上还未完全消散的生命力,对于不死鸟来说,那就是最适合它的大补之物!虽然每一点阴冷气息都只有着微不足道的强度,但是架不住数量足够多,在不死鸟吸收了这些阴冷气息之后,它显然是越来越强大了。在这样的一个大战场上,确实是最为适合不死鸟的,现在就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将交战的双方压制下去了。只要不死鸟的实力能够达到相当于核威胁的程度,那么一切都是可以谈的了。也就在不死鸟爽歪歪的吸收着阴冷气息时,段飞和鹰尊、蛇尊则是关注着战场。此时战场的范围之大,已经扩散到方圆百里以上,但正所谓“擒贼先擒王”,只要找到天相帝所在的战团,也就等于找到了双方最高层所在。只要将这些最高层给搞定了,那么停战也就成为了可能。鹰尊的目光最为锐利,它居高临下向着四周扫视了一圈之后,瞬间就发现在东南方十余里之外,竖立着代表天元王朝林氏皇族正统的双木王旗。天相帝御驾亲征,那就唯有他才有资格竖立起双木王旗,相信王旗所在之地,就是天相帝所在之地。现在大战场上的战况实在太过激烈,气息散溢的也极为厉害,仅凭气息很难判断到底是何处爆发出来的战斗力才是最强,但是向着双木王旗所在的地方而去肯定是没有错的。于是鹰尊提醒了段飞一句,而段飞则是向不死鸟下令,到东南方去看一看。受到二十八条的束缚,不死鸟可没办法与段飞对着干,于是就在骨翅一振之下,直接穿梭空间,出现在了十余里之外。反正不死鸟吸收生机的笼罩范围足够大,只要是在战场的上方,那就有着源源不断的阴冷气息供它吸收。至于在战场上,这双木王旗所在的地方,确实是在天相帝的身边,而王旗附件的这一片战场,无疑是大战场上最为高端的一处。在王旗方圆百丈之内,只有三人四兽相互对持着,其余的人和兽,哪怕是达到了养魂境的层次,也无法接近到百丈范围之内。这当然是因为对持的三人四兽太过强大的原因,已经远远的超过了一般的养魂境战力,这才使得弱者根本无法涉足其中。而且,这三人四兽对力量的掌控也达到了极为惊人的程度,哪怕他们彼此之间斗的再凶,可一切的力量都集中在了百丈方圆之内,不会有多余的力量散溢而出,这也就代表着他们不会白白浪费力量。这样的战斗力表现,抛开不死鸟这个外来凶兽不算,绝对是站在了九州世界的巅峰。三个人,都有着养魂境大圆满的修为,而四兽,则全是兽尊中的顶尖存在,比起鹰尊、蛇尊只强不弱。三位养魂境大圆满的修真者,自然是以天相帝为首,目前也是由他负责主攻,另外两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应该是林氏皇族的资深长老,正以他们强大无比的修为辅助天相帝作战。天相帝的战斗姿态极猛,大有一种一往无前的锋锐之气。要知道天相帝可是帝王之尊啊,可一旦踏入到战场之上,居然能够如此舍生忘死的战斗,这已经足以说明他的过人之处了。至于四头顶尖层次的兽尊,虎尊和狼尊赫然在列,另外两头则是一头形如海蟹和一头形如海龟的海兽兽尊。论单打独斗,这四大兽尊应该都不是天相帝的对手,但是它们占据了数量上的优势,再加上可以结成阵势,相当于形成了一个整体,比起天相帝等三人还有着更多的配合,这使得它们在战局中稍稍占了一些上风。看到这一幕的段飞不得不感叹,虎尊和狼尊组织妖兽大军战斗了这么久,它们的实力确实有所提升,比起鹰尊、蛇尊已经要稍稍强出一线了。而且,就连联手合击的阵法都是如此的熟练,可见它们与海兽的配合十分默契,这可不是短时间内就可以形成的。还有,能够懂得联手合击的阵法,这绝对是超出了妖兽能力的本事,显然是另有高人指点才会如此。而能够让这些兽尊心甘情愿听从指挥的,除了被不灭仙尊夺舍的血残阳之外,还能够有谁呢?于是段飞向不死鸟问道:“下面四头兽尊之间的联手阵法,可是你的本源分魂所传授的?”不死鸟一边吸收着阴冷气息,一边很是自信的回答道:“是不是本源分魂传授的,本座一时之间还看不出来。但是,如此粗糙的阵法,在本座看来处处都是破绽,这几头兽尊更是如同土鸡瓦狗一般!”段飞点了点头,道:“阁下既然如此自信,何不杀兽立威?唯有立威之后,才有可能让战场冷静下来!”对于不死鸟来说,现在最适合它的举动,就是静静的呆在空中吸收不断汇聚而来的阴冷气息,但是段飞开口要它出手,它又不可能听而不闻。于是不死鸟冷哼了一声,道:“杀兽立威又有何难?且看本座去去就回!”话音未落,就见不死鸟骨翅一震,将段飞和鹰尊、蛇尊抛飞在半空中,而它的本体则是瞬间消失不见。杀兽立威不死鸟飞在半空中的时候就一直是无声无息的,而它现在的突然消失,当然是再度动用了空间神通。跨越空间作战,就算用神出鬼没这样的词,也不足以形容其诡异之处。再加上不死鸟的气息一直内敛不放,在吸收阴冷气息后更是与战场上的环境融为了一体,使得它的动静根本无法在事先察觉。于是也就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不死鸟出现在了那头海蟹兽尊的背后。论体型,不死鸟展翅之后也只有丈余大小,比起就像是一个小山丘一样的海蟹兽尊实在是小了太多,可是不死鸟的出手却是无比的干净利落,直接一爪洞穿了海蟹兽尊的背壳,然后将之抓飞到了天空中。要知道顶尖层次兽尊的身体防御力,比起上品的防御法宝也只强不弱,但是在不死鸟的一爪之下,这海蟹兽尊却如同纸糊的一样,根本就不堪一击。至于三人四**锋所形成的百丈禁区,在不死鸟的面前就更像是不存在的一样。如此轻松一击就能够得手,这完全是因为修炼境界上的差距!现在再看不死鸟,抓着海蟹兽尊飞在空中,就像是小小麻雀提起了一个蓝球一样,偏偏还是那么的轻松。按道理说以兽尊级妖兽的强大生命力,不至于一爪之下就这么无声无息了,可海蟹兽尊却老实无比,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的挣扎。事实上以不死鸟的神通手段,当海蟹兽尊的背壳被它抓穿之后,只不过是短短的片刻之间,就已经将海蟹兽尊的全部生命力给吸了个干干净净!不死鸟与段飞约定了二十八条后,不得出手滥杀无辜,但是战斗时却是不受限制的,段飞既然要它杀兽立威,它又怎么可能讲客气呢?事实上段飞也知道堵不如疏的道理,不死鸟是威名赫赫的凶兽,就算与不灭仙尊的分魂融合后拥有了理智,可是一味的压制并非是什么好事,必须让它有一个出手宣泄的机会。眼下自然是一个良机,不仅可以发泄一下不死鸟的兽性,更可以达到立威的目的。果然,由于不死鸟的出手太过突然,顿时让天相帝等人,虎尊等兽尊为之一愣,暂时停下了攻击,而是全神戒备着空中。不死鸟从未在九州世界出现过,现在谁也不知道不死鸟的来历,自然是要对其进行戒备了。不得不说,一击之下就解决掉海蟹兽尊,确实达到了立威的目的,现在不论是天相帝等人,还是虎尊等兽尊,都拿不准不死鸟到底有着多么强大的实力,但是心中却是无比的忌惮。虽然是出手偷袭,可一击就解决海蟹兽尊那可是事实,现在谁还敢小心大意?这时不死鸟也显得极为得意,不得不说猎杀海蟹兽尊之后,确实将它心中的杀意宣泄了一些出去,而且海蟹兽尊的庞大生机,让不死鸟好好的进补了一番,比起偷偷摸摸吸收战场上的散溢生机,这么做实在是爽了太多。海蟹兽尊的生机被吸收干净之后,这堂堂兽尊的尸体,对于不死鸟来说也不过是一堆庞大的垃圾罢了,于是它随手就将海蟹兽尊的尸体抛下。生机被完全吸收后,海蟹兽尊的尸体已经彻底的脆化,从空中落下来之后,直接摔在地下就此化为了齑粉,相当于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来。如此一来更是让天相帝等人心中警铃大作,一头顶尖兽尊居然死的如此容易,相当于轻轻松松就被彻底抹杀,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在这一瞬间,天相帝心中一凛,想到了族中秘录对林氏先祖的一些事迹记载,似乎只有达到传说中的炼神境,才能够宰杀顶尖兽尊如同宰鸡杀狗一般!可是,炼神境大能在九州世界就如同传说中的存在,眼前这不知名的诡异妖兽,真有可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再说了,对方出手干掉的可是一头兽尊级的妖兽,它会站在妖兽那一方吗?这时不死鸟飞悬在空中,目露凶光的扫视了一下下方,不过受到二十八条的束缚,它不可能真的扑下去大开杀戒,也就只能够如段飞所想的那样,声如洪钟的喝道:“本座既已在此,尔等还不住手?如此相互残杀有又何意义?哼,尔等在九州世界也算是处于顶尖层次的存在了,却被幕后黑手玩弄于股掌之间,实在是太过可笑!”目露凶光完全是不死鸟的本能,可它偏偏还要以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说话,给天相帝等人的感觉自然是觉得颇有一些怪异。但这是不灭仙尊分魂与不死鸟融合后所留下来的些许后遗症,使得不死鸟看起来有一点像是精神分裂了一样。可就算不死鸟真的是精神分裂的疯子,一个有着如此绝对实力的疯子,也足以让人不敢忽视它了。于是天相帝一边小心戒备着,一边向着不死鸟拱了拱手,道:“请恕本王眼拙,不知阁下如何称呼?来此又是代表了何方势力?还有,阁下所说的幕后黑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请阁下能够明言,本王在此先行表过谢意了。”堂堂天相帝对不死鸟显得很是恭敬,这是不死鸟以它的强大实力换来的,真要是换一些不知名且没有实力的阿猫阿狗在此,又有何资格与天相帝对话?不死鸟则是冷哼了一声,继续洪声道:“九州是尔等的本源世界,自己不知守护,轻易受外来者的挑衅就开启战端,岂不知牺牲的无数生命,全都会化为用来血祭的力量?哼,牺牲整整一个世界,成全的却是外来者个人,实在是可笑!”以天相帝的身份,他当然知道下界与域界的区别,但是三十三诸天的存在,林氏先祖未曾对此留下只言片语,天相帝也就无法知道有关这个层面的事情了。因此天相帝判断不死鸟应该是来自于西极域或北玄域,毕竟能够与九州世界扯上关系的,这两个域界是最有可能的。蚂蚁洞凭借林氏先祖留下来的手札记载,天相帝对于域界的认知自然是要远超常人的,他也知道域界不仅仅只有西极域和北玄域。但是其余域界距离九州世界实在太远,穿越界域壁障的难度会呈几何级数的放大,是不太可能来到九州世界的。眼前的这头异兽是如此的强大,又从未在九州世界出现过,那么来自于西极域或者北玄域的可能自然是最大的。不过,穿过界域壁障来到下界,会受到下界的天道压制,无法动用太过强大的力量,可这头异兽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又是怎么一回事?一击就解决掉一头顶尖的兽尊,这绝对是超出了养魂境的强大力量,难道这头来自于域界的异兽,能够保持着炼神境的战斗力?可惜天相帝不知道三十三诸天的存在,自然不知道真正的顶尖层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就像是蚂蚁洞中的蚂蚁,哪怕是最为强壮的一只,也不可能明白人类是怎么一回事。在正常情况下,人类不可能出现在蚂蚁洞中,可真要是在一些特殊情况下,哪怕只有一根手指伸入到蚂蚁洞中,对于蚂蚁洞来说,那就是无法理解的存在。现在,不死鸟可以代表一根手指的力量伸入到了蚂蚁洞,但它并没有破坏蚂蚁洞,而是将自相残杀的两拨蚂蚁给分开,以避免蚂蚁把自己存身的蚂蚁洞给毁了。当然了,这是因为现在控制不死鸟这根手指的人是段飞,所展现出来的力量才会如此的和善。如果一切还是不灭仙尊的分魂在背后操纵,那么毁掉蚂蚁洞,将所有的蚂蚁全部用来当祭品,才会是常态。现在天相帝做为蚂蚁洞中最为强大的蚂蚁之一,虽然还是不太明白手指的力量到底代表着什么,但是他的求生欲却很强,而且通过林氏先祖留下来的记载,他对于蚂蚁洞外的世界有一定的了解,只要有着正确的指引,他自然知道到底怎么做才是正确的。至于林氏先祖,当他跳出蚂蚁洞的时候,就已经进化为了另一种层次的生命,哪怕蚂蚁洞是他的故乡,可是以他进化后的庞大身体,自然是再也无法回到蚂蚁洞了。而且,外面的世界比起蚂蚁洞广阔了太多,进化后的林氏先祖不可能一直守着蚂蚁洞,如此一来只要有机会的话,来自于外界的力量随时都有可能进入到蚂蚁洞中。当然了,蚂蚁洞的空间太小了,伸入一根手指的力量就已经是极限,而且一个控制不好,哪怕是手指的力量也足以毁灭蚂蚁洞。特别是九州世界这个蚂蚁洞,洞口的位置不算太好,很容易暴露在外面的世界,这才使得各路牛鬼蛇神,继续出现在这里。只不过真正能够在蚂蚁洞中留下如同手指般的力量,还需要三十三诸天这样的层次才做的到,这就相当于人类,只有他们才知道真正的世界是什么样。至于北玄域道子、祝无双这种来自于域界的人,虽然超出了蚂蚁洞,可顶多也就是兔子的层次,相当于从兔子洞挤进蚂蚁洞,勉强能够伸一根兔爪子进来,与人类的手指力量根本没法比。对于兔子来说,真要是将一窝蚂蚁全给吞噬了,倒也能够起到填饱肚子的作用,这就是北玄域道子打算血祭一界的原因所在了。毕竟在兔子的眼中,蚂蚁不过是食物罢了,为了填饱肚子,出手毁掉蚂蚁洞,吃光一洞的蚂蚁又算得了什么呢?唯有段飞是最为特殊的一个存在,他就像是一个环保主义者,有着超脱于整个世界之上的视角,当他的视角进入蚂蚁洞时,就算是弱小的蚂蚁又如何?那也是活生生的生命,自然不能够平白无故的牺牲,而蚂蚁洞也不能随便就毁掉!天相帝不可能有段飞这样的视角,他只能够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揣测手指的力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在现在控制手指的是段飞,否则的话还真不知道手指的力量一旦爆发出来是何等的可惜。现在不死鸟受到二十八条的限制,只能够按照段飞所示意的,尽可能向天相帝讲明白,这外来的幕后黑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于是夺舍血残阳的残魂,来自于北玄域的道子,这些外来者所干的好事,全都被天相帝知道了。天相帝御驾亲征是为了给林相峥等牺牲者报仇,但是他做为位高权重的帝王,是绝不愿意被他人利用的。只是与妖兽开战,对于天相帝来说没有多少压力,而解决掉这些蠢蠢欲动的妖兽,也有助于稳固人类修真者在九州世界的地位。但是,在幕后真要有黑手操纵,使得妖兽势力在不知不觉间被域界来人控制,那么最终的战争规模,就不是天相帝想控制就能够控制的住的。而战争规模一旦失去了控制,会带来何等大的灾难,天相帝对此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因此在听闻不死鸟讲清楚了幕后黑手是怎么一回事后,天相帝就与身边的两位白发老者对视了一眼。这两位白发老者在林氏皇族的辈份要比天相帝大的多,现在相当于是天元王朝的供奉,代表的是天元王朝顶尖的战力,只有天相帝能够请动他们出手。现在天相帝征询他们的意见,他们自然会以大局为重,不希望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打打杀杀,也就各自向着天相帝点了点头。于是天相帝向着空中的不死鸟拱了拱手,道:“承蒙阁下指点,本王在此多谢了。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既然一切都是出自于幕后黑手的策划,那么我林氏皇族要想寻仇,自然是针对幕后黑手这首恶,那么眼下的这场战争,不打也罢。不过,停不停战,现在并不是本王一个人说了算,还要看这几位兽尊是什么意思。还有,全面战争可以停,但是手上沾有我林氏之血的凶手,哪怕是战后单打独斗进行生死战,本王也必定会讨回公道!”再立威天相帝不愧为天元王朝的堂堂帝王,就算被不死鸟的强大力量给压制了,但是他的底限却是绝不会妥协的。全面战争可以停下来,但是杀害林氏皇族的凶手,却绝对不能够放过!如果无法为林氏皇族的人讨回公道,那么天相帝还有何面目称王称帝,执掌若大的一个天元王朝?天元王朝是九州世界最为顶尖的大势力之一,天相帝做为天元王朝的掌权者,可以说是站在了九州世界的绝巅之上,那股独有的霸气自然是常人难以企及的。天相帝并没有打算彻底歼灭妖兽大军,但是林氏皇族的仇却是必须要报的,这不仅仅是他的底限,也是全体林氏皇族的底限。称雄九州世界十余万年,林氏皇族又岂能没有一些底牌在手?就算不死鸟有着炼神境的实力又如何?只要林氏皇族不计损耗的底牌尽出,就算是面对炼神境的大能,也依然可以与之一战!只不过真要这么做的话,最终的结果很有可能是同归于尽,林氏皇族就此底蕴尽失。因此只要不触及到林氏皇族的底限,那么天相帝与林氏皇族也不至于真的如此拼命。现在天相帝以这样的方式表态,算是开出了他的条件,就看不死鸟接下来要怎么做了。如果不死鸟不是和段飞约定了二十八条,那么以它的本性,当然是杀戮越多越好。可是在这个时候,不死鸟还是习惯性的道出了一声:“可!”这声“可”并不是和段飞谈条件,但是不死鸟还是不由自主的说出了口,只能够说习惯性这个事情,还真的是可怕。接下来,不死鸟目露凶光的盯上了其余的三大兽尊。现在的妖兽大军,分别由十余头兽尊级的妖兽统领,它们更多的还是习惯于各自为战,顶多也就在整体上有一些配合。而眼下的三大兽尊,虎尊和狼尊可以彻底掌握陆兽,但是海兽的派系过多,就算海龟兽尊的实力在兽尊级妖兽中算是顶尖的,却也做不到代替其他兽尊发表意见,一时之间自然无法给不死鸟一个明确的答复。于是不死鸟眼中的凶光越来越盛,牢牢的盯在虎尊、狼尊、海龟兽尊这三大兽尊的身上。只要这三大兽尊始终不表态,那么不死鸟就可以再度杀兽立威。对于立下了二十八条的不死鸟来说,想要宣泄心中杀意的机会可不多,这些兽尊真要是自己着死的话,那可就是一个发泄的机会了。眼下双方还在大战之中,每时每刻都有着大量牺牲,妖兽这一方始终犹豫不决,除了没有可以做主的绝对领导者之外,还在于受到不灭仙尊分魂蛊惑的兽尊在数量上着实不少,想让它们冷静下来停止战争绝非是一件易事。段飞心地虽善,可也绝非不知轻重的迂腐之辈,于是在暗中向不死鸟传音道:“为求速战速决,可行非常手段!”段飞一开口,就等于暂时解除了二十八条在不死鸟身上的束缚,这使得不死鸟发出了一声极为兴奋的尖鸣,身形一晃之下就再度动用了空间神通。等到不死鸟的身形出现时,已经是在海龟兽尊的上方了。这头海龟兽尊的体形极为庞大,趴在地上就如同一座大山,拿不死鸟的体形与之相比实在是不值得一提。特别是海龟兽尊拥有特殊血脉,说它的防御力之强在妖兽中排第一也许太过夸张了,但至少也能够进入到最前列。就算不死鸟能够破开海龟妖兽的龟甲防御,但是仅仅龟甲的厚度就超过了不死鸟的腿长,它真能够像解决海蟹兽尊那样的轻松干掉海龟兽尊吗?且不管不死鸟是不是能够再次做到一击必杀,只要不死鸟发起攻击,那么凭借它的空间神通,至少能够让这些体型巨大的兽尊避无可避。海龟兽尊不是不想反抗,可是来不及等它有任何的应对动作,不死鸟的双爪就已经抓破龟甲,深深的刺入了进去。随即,海龟兽尊如同山岳般的巨大身体,就这么被不死鸟抓着腾空而起。此时可以很明显的看到,不死鸟的双爪并没能够完全穿透龟甲,按理来说这对海龟兽尊不算是致命伤,可事实上海龟兽尊却是一动也不动,仿佛在不死鸟的爪下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事实上以不死鸟的能力,它主要吸收的是生机,要不要彻底破坏目标的身体其实一点也不重要。海龟兽尊的防御力再强,体型再怎么巨大,但是其生机总量和海蟹妖兽却是差不多的,不死鸟只需要数个呼吸的功夫就能够彻底的吸个干净。生机一旦耗空,其结果和身死道消也没什么区别,海龟兽尊此时那还有可能有力气挣扎?不死鸟是来自于三十三诸天的凶兽,对于下界妖兽确实有着碾压级别的优势,哪怕是顶尖层次的兽尊,也无法挡住它的一击之威。这一次不死鸟把海龟兽尊抓到了空中,立威的对象可就不仅仅是虎尊、狼尊了,而是战场上的所有妖兽!确实,海龟兽尊那么庞大的身体,一旦被提升到空中,自然是无比的显眼,哪怕四周的战况十分激烈,但是大多数的妖兽和人类修真者也注意到了海龟兽尊的异状。海龟兽尊在空中一动也不动,而抓着海龟妖兽的不死鸟,虽然体型并不大,但是它周身火光熊熊,飞在空中还是极为显眼的。在看到不死鸟之后,战场上的众多妖兽和修真者,才知道堂堂的海龟兽尊是被谁抓到半空中来的。海龟兽尊虽然算不上是妖兽大军的统帅,但是以它的强大实力,它也是妖兽大军的头面人物了,可现在却动也不动的受制于一头不知来历的妖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时之间,战场上的战斗虽然没有完全停下来,但是妖兽这一方的攻势,却难免有所放缓,这也使得人类修真者,可以乘这个机会稍稍的喘上一口气。威压全场不死鸟抓着海龟兽尊,飞腾而起的高度越来越高,眼前见已经吸引到了足够多的关注目光后,不死鸟顿时高声厉喝,声震全场:“尔等看清楚了,再要有谁不听号令停止交锋,只知道埋头苦战的话,那么这大家伙就是它的下场!”话音刚落,就见不死鸟双爪猛的用力,顿时有一股强大力量透体而出,就像是在海龟兽尊的身体内部进行震荡一样,瞬间就让海龟兽尊那如同山岳般庞大的身体,直接在空中化为齑粉,就这么彻底的消失无踪了。在海龟兽尊的生机被彻底吸收之后,它那庞大的身体已经脆化,就像是沙子堆积而成的一样,因此以不死鸟的力量自然只要稍稍用力一些,就能够将其彻底的摧毁。但是这一幕落在下方无数妖兽和人类修真者的眼中,那就是无比的震撼了。海龟兽尊代表着九州世界最为顶尖的存在,它庞大的身体在无形中就能够形成一种无比巨大的压力,让无数的妖兽只能够对其仰望。可现在海龟兽尊就这么当着无数妖兽的面,如同肥皂泡一样轻松的崩碎消失掉了,那么所形成的冲击会是何等巨大?无数妖兽在这一刻,就像是心中的信仰彻底崩塌掉了一样,一时之间呆若木鸡。这一刻哪怕不算是听从号令停止交锋,可实际上的效果却是差不多的。还有,这所谓的号令,到底是什么样的号令?是由谁发出来的?怎么像是没有听到过一样?可以说此时的妖兽大军虽然有着数百万之巨,但集体上却是懵圈的,颇有些不知道接下来何去何从。最先反应过来的,当然是分散在四周交战的兽尊级妖兽了,就算它们不知道具体的细节,却也能够感受到,海蟹、海龟这两大顶尖兽尊,居然在短时间内接连陨落了,这代表着确实有巨变发生。乘着战场上像是突然一下子停滞了的机会,很快就有十余位兽尊级的妖兽,聚集到了虎尊、狼尊的身边。这些兽尊级妖兽既然聚集到了一起,它们麾下的诸多兽王自然要随之而动,片刻后就有数百兽王也靠拢了过去。这些兽尊、兽王所聚集的地方,正是天元王朝的双木王旗所立之地,这代表天相帝也在这处于地方,于是天元王朝的诸多强者同样会担心天相帝的安全,于是他们也向着这里聚集而来。前后没多长时间,数百位养魂境修真者就汇聚在了双木王旗之下,与那些兽尊、兽王相互对持。但是天相帝、虎尊、狼尊等,却没有在意眼前强者云集的大场面,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天空上方。在天空中,不死鸟周身火焰飞腾,看上去神骏无比,再加上它刚刚灭掉海龟兽尊,确实是再一次达到了立威的目的。天相帝已经表态可以停战,那么现在的压力自然来到了妖兽大军这一边。汇聚过来的十余位海兽兽尊可能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虎尊和狼尊则是彻底被震住了。不死鸟先后两次立威,全都是一击之下就解决战斗,如果不死鸟最开始的目标不是海蟹兽尊、海龟兽尊,而是虎尊、狼尊呢?那么现在身死道消的,必定就是虎尊、狼尊了。虎尊和狼尊之所以没有遭受不死鸟的毒手,不是因为它们的实力更强,只不过是因为它们的体型没有海蟹和海龟这两大兽尊大,用来立威的话效果不是太好,这才使得海蟹兽尊和海龟兽尊倒了霉。虎尊、狼尊与血残阳、北玄域道子等人接触的时间最久,就连最开始的妖兽大军也是它们组建的,早就在不知不觉间被血残阳洗了脑,属于最为坚定的主战派。但是被夺舍的血残阳折在了段飞手中,而不灭仙尊的本源分魂更是灰飞烟灭,这也就使得暂时无人可以控制虎尊、狼尊的行动,它们自然也恢复了几分冷静。特别是面对死亡的威胁时,保命的本能顿时在虎尊、狼尊的心中占据了上风,它们终于从好战的沉醉中清醒过来,连忙表示愿意停战。虎尊、狼尊是陆兽大军的实际领导者,当它们表态愿意停战的时候,也就代表着陆兽将退出妖兽大军了。眼下的数百万妖兽大军中,虽然海兽占据了绝大多数,可陆兽一旦全面退出战争,对于海兽来说会是多大的打击?这一战还有可能继续下去吗?如果双方是在海上作战,那么海兽可以调动源源不断的大军,就算再怎么不利的战局,只要靠着绝对数量去堆,也能够把局面给扭转过来。可现在是在陆地上作战,海兽的兵力难免会受到限制,不可能有着源源不断的兵力进行补充。一旦全军溃败,那么这数百万登陆的海兽大军,就算落得一个全军覆没的下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此时领军的诸多兽尊级妖兽,多多少少都受到过不灭仙尊本源分魂的影响,全都是坚定的主战派,它们看到虎尊、狼尊居然当众宣布停战,在弄不清楚情况的前提下,自然是纷纷出言斥责。不死鸟居高临下看的很清楚,眼见着这些兽尊级妖兽胆敢如此作死,忍不住就想大开杀戒。但是段飞在暗中另有指示,他不想因为杀戮太多而引起这些兽尊级妖兽的触底反弹,也就传音让不死鸟以威压为主。不死鸟心中颇有些不甘心,但是受到二十八条的约束,它无法拒绝段飞的合理要求,只能够如段飞所说的那样,将它全身的气息一下子释放了出来。不死鸟虽然是在不完全状态下破壳而出的,但是它依然有着炼神境的实力,现在一旦释放出全部气息,结果当然就是威压全场了。这一刻的不死鸟,就如同烈阳横空,汹涌澎湃的气息向着下方狂涌而去,天生就带着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使得无数妖兽在感应到不死鸟的气息后,不由自主的全身酸软,自觉的匍匐或跪拜在地! | 修真者段飞在九州世界中虽位于前列,但与顶尖层次仍有差距,他意识到九州世界的特殊性,决心解开其秘密,恢复九州世界的和平。在荒骨界中与伙伴小白合作,小白控制血残阳的枯骨,成为了强力打手。段飞回到兽谷后,与鹰尊和蛇尊讨论即将爆发的大战,希望他们配合自己阻止战争。鹰尊和蛇尊对段飞十分信任,决定支持他的计划。天元王朝的天相帝带领修真者大军与妖兽主力开战,但双方僵持不下,段飞认为北玄域道子在幕后操纵,他和鹰尊、蛇尊决定前往海州,尝试制止战争。段飞利用不死鸟卵孵化的速度和力量,迅速到达战场。在战场上,不死鸟吸收阴冷气息,增强自己的力量,轻松击败了两个兽尊,震慑全场。天元王朝的天相帝对不死鸟的出现非常震惊,最终决定停战。段飞通过与不死鸟的合作,成功地让天元王朝和妖兽大军的战争暂时停止,为九州世界带来了一丝和平的可能。 |
“路清河,听说你下周三要去四川做支教?你真的要去吗?路男神可是说了,那边的条件可是很艰苦的。你不会是认真的吗?”韩梅梅拉住难得回宿舍的路清河好奇的问道。几天前路清河就已经回学校了,那会还引起了很多同学们的关注。毕竟,路清河这大半个月来,网络上关于她的风风雨雨,简直比看小说和电视据还要精彩。一个星期前,突然,关于路清河所有报道都被删除了。特别是那些“不实”的报道,比如说路清河.烂.交之类的,一下子交很多个男朋友的。被都证实了,那些是假的的。比如,立娱的小老板,还有安沙大学的路文博,还有他们自己学校的路秋宇。都是姓路,是朋友、是发小、是青梅竹马。这么单纯的友谊关系,却被曲解了,报道出来的那家网站直接就收到了路清河寄过去的律师信。当然,最有历的证据还是安沙电台的记者去了路清河老家那边做专访的直播。比如,玉云乡的小学和中学,学校里的贫困生的助学基金就是路清河他们村的人捐助的,每次路清河家捐赠的就占总比例的三分之一。还有路清河读的高中,四间电脑室,也都是路清河家里的电脑学校赞助的。当然,还有安沙电视台的周五的那个年青人最爱看的综艺节目里的捐图书室的活动,路清河手下的公司,万路集团,已经坚持做了很多年了,现在也还在一直在做这件事。以及路清河帮同校的一些学长学姐拉赞助,去资助到那些贫困山区的学校,像学习用品用具,路清河不仅个人捐了,还拉他周边的朋友们捐。安沙市说话最有权威的郭老也都在某次公开的活动中,夸了路清河这个自己最小的女学生。也就短短一个星期不到,路清河在很多人眼里的那种坏印象就消了不少。当然,若不是路清河带着她爸爸在学校到处参观,很多人都还不知道路清河回了学校。又由路清河的爸爸亲自跟学校领导交流,让路清河提早一年去做实习。最师范学校的同学们惊讶不是路清河身后的身份,而是路清河申请去实习的地方。是四川的山区,可以说去那边做老师完全是义务形式的。特别是那一批和路清河做了几年的同学,他们都知道路清河自己动手能力很差。韩梅梅、丁凤仪以及从国外回来的叶雯,更是差得觉得路清河一定是被这段时间的事,吓傻了。她们想着,路清河一个生活白痴,跑到那种地方不就是找死么?“对呀,我都准备好了,路学长他们那一批刚好明天回来,到时我就跟着他们一起走。梅梅,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呀?到时,你找我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你噢。”韩梅梅还是和以前一样势利,但路清河是真的越来越喜欢她这种直来直去说话的方式了。叶雯从外国回来后,在宿舍的时间也少,与丁凤仪也不说话了。宿舍里的四个人,也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齐过。所以,路清河开玩笑的向韩梅梅许诺的时候,眼睛也在打量着叶雯和丁凤仪。她们俩个都知道韩梅梅之前开玩笑的找路清河要过承诺,韩梅梅想毕业后,直接就进安沙市第十六中学做数学老师。安沙市的第十六中学是安沙市很有名的私利学校,郭老就是那里的名誉校长之一。而路清河是郭老最喜欢的女学生,没有之一。韩梅梅家里的情况,根本就不可能在安沙市区内进到好的学校。“真的?清河,你可不要骗我。”韩梅梅眼底的光芒有些收不住,她突然觉得路清河说的这句话是真的:“是不是我和你一起去,你真的帮我满足我的愿意?”进第十六中学可是韩梅梅从高中就开始的目标。那里有着她最最美好的回忆,有她和初恋的所有点点滴滴。路清河笑着点头:“你们呢,要不要考虑?反正也就提前几个月而已,你们要一起去吗?所有的费用,我包了。”其实,路清河并不是突然来的心思,很早之前就有了这样的打算。下周三就是四月十六,她需要为下个月做些准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叶雯现在可不是那个用钱就可以买得动的人了,她现在帮人做翻译,一个月的收入可是相当的不错。丁凤仪也望着路清河。路清河耸耸肩膀,半真半假的说道:“我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下个月国内会有一个大灾难,我想着你们一起帮忙出出力呀。哈哈哈哈,要不要做一次英雄?”“嗤,谁信呀,无聊。支教那么好做的话,我们学校就不会每年都只有那么个位数去报名了。再说了,就你这种人去山区做老师真的行么?听说中学的话,也只能在镇上或者县城吧。”丁凤仪很明显的嘲讽着路清河的自不量力,一个读到大学三年级的人,连英语都没及格的人。嗯,还有小学语文课都备不出来的人,好意思跑到那么远去当老师?真的不会误人子弟吗?叶雯开口:“下个月真的会有大灾难?为什么要选择四川?”“那边山多,你们觉得会有什么?”路清河知道自己这样的主意是下下策,但是她还会说服路逸晨和小胖子他们,一起帮忙。也许她真的改不了大局面,但是她想为自己的重生做些什么。她知道自己重生来,并不是谈情说爱的。她不仅需要时间和空间来让自己透气,也需要利用自己的重生来回馈一些给社会。“无聊。”丁凤仪第一个离开宿舍。接着叶雯也是觉得路清河像个小孩子一样,说话不可信。“清河,你放心我相信你,我决定跟着你走,我现在就去找老班。”等她们都离开了,路清河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她在想着,晚上回去,怎么样才能说服路逸晨,让他放自己走呢?没错,这次投反对票的,居然是路逸晨!前世番外--路逸晨的错过未完结,未完结,未完结有些相遇,看是偶然,其实是必然。有些相遇,看似偶然,一定却早已注定...曾祖父身体越来越不好,来梭洋市养病后,都以为他的病会康复。然而,当医生宣布时间只有半年的时候,曾祖父终于开口,让爷爷把他送回去。他说他知道儿子、孙子、曾孙都过得好,他也就没什么放不下的。曾经他为了那些他教过的孩子们,放手让自己的儿子一个人去闯,让自己的儿子一个人到陌生的城市生活。他对不起儿子,连自己的孙子一天都没有带过。现在曾孙都这么大了,他这个做曾祖父的一点也不合格。我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听爷爷跟的提起曾祖父。我慢慢长大,我就知道,我有一位了不起的曾祖父。他教书育人,桃李虽没满天下,却是玉云乡最了不起的老师。后来,病弱的曾祖父被爷爷和爸爸接了回来,我每天从幼儿园放学回来,就是守在曾祖父床边,听他讲故事,讲课文的事,讲属于林古村的一切。那时我就特别的向往,那个曾祖父从小长大的地方。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农村,才会让曾祖父放弃荣华富贵,守在那里一辈子?至少在曾祖父和爷爷的描述中,让我对农村充满了向往。我从一出生就在梭洋市,从来不必为吃饭烦恼,更不会短了穿的或者用的。但是曾祖父说,林古村的人很多都吃不起肉。吃不起肉?这种概念,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我出门有车接送,餐餐都是有鱼有肉,衣服更是天天穿新的。我完全想像不出没肉会是什么样的情景。曾祖父还说平常人家,只有过节过年才有肉吃,衣服也都是姐姐穿了妹妹穿,破了就补,补好了继续穿。我问曾祖父,居然那么穷那为什么曾祖父不早点来梭洋享福?曾祖父告诉我,如果他走了,那里就没有老师了。没有老师教孩子学习识字,不识字真的是耽误一辈子。曾祖父只是希望能尽自己的微薄之力,给自己的家乡做这件小小的事。一坚持就是几十年。后来我才知道,曾祖父是做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爷爷和爸爸送曾祖父回玉云乡的林古村的时候,才知道,曾祖父根本就回不了林古村了,身体太差了,只能住在医院。我真的只是以为曾祖父是个普通的小学老师而已,但是当看到那几公里马路边上,站的全是来接曾祖父的人的时候。我才知道,在曾祖父口那么平常的一件事,却是那么的值得人尊敬的大事。坑坑洼洼的马路两边,黑黑压压的人,似乎穿的都很严肃很荣重。虽然我看到很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衣服上都有不少补丁在,我却能从他们的面上读懂,他们真的是关心曾祖父,那眼底的尊敬更是从自骨子里散发出来。看到曾祖父回来的车,他们都是高兴的激动的,那种感恩的眼神,让人难忘。曾祖父躺在病床上,每天都会有人来看望。人太多了,爷爷和爸爸都每天只安排三批人来看,每批看望曾祖父的时间不超过半个小时。那时我从那些曾祖父的学生们口中听说了很多关于曾祖父的事。曾祖父帮助那些没有钱上学的学生们,把自己的工资和爷爷每个月寄给他的生活,通通都给了学生们交学费,买米做饭请他们吃。半夜走十几里的路送学生去医院看病;发洪水亲自把学生们一个一个的安全送到家;衣服破了他帮补;饭菜坏了,他给学生们煮。从来不需要学生们任何的回报,只是单纯的希望他的学生们,在未来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回到玉云乡后,爸爸带着我跟着林古村的村长,一道回了林古村。我看到曾祖父的家,家里居然有四个上下层的大通铺。听说全都是给那些来外村的孩子来林古村上学的人住的,免费。林古村真的很穷,随处都是泥巴房子,又矮又小。很多小孩子在垃圾堆里玩,整个人都是脏兮兮的。我在林古村呆了五天,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村长的女儿,小路老师,每天都会在幼儿园放学后,带回一个瘦瘦的小女孩。教她学拼音,连续五天,我都看到小路老师气得又恼又怒的大发脾气。那个小女孩也都每天都哭,跟着小路老师学拼音。看着那个小女孩,每次张嘴,却又每次一点声音都没有。她总是默默的流泪,好几次我都以为她是哑巴。但是我知道,她并不是哑巴。小路老师告诉我,这个小女孩叫路清河,她们家四个女儿,还特别的穷。她学数数特别棒,教一遍就会,加减也是说一说就能通。可就是拼音,学了一个月一个也没有学会。小路老师说,她从来没有教过这么笨的孩子。若不是曾祖父告诉过小路老师,对孩子一定要认真的教,千万不要因为小孩子学的慢,就放弃一个孩子。那样会对一个孩子打击很大。我看着小路老师对这个路清河的女孩一点一点的失去耐心,又一次次看到小女孩一个人躲在角落偷偷的哭。曾祖父住在医院,而我只要有空就会往林古村跑,我的眼神总会忍不住的看向那个小女孩。她的手心写满了拼音字母....听说那是她爸爸帮她记下来的,为了让她尽快的把拼音学会。她口中总会念念有词,那是拼音字线的最前面的三个字a.o.e....后面的她记不住,就是这三个字母,她都学了很久很久....很快我就发现,她经常被人欺负,大家都骂她白痴,骂她笨蛋。没有人愿意陪她玩,没有人愿意与她做同桌。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笑,也没有见过她被别人欺负时反抗。更没有见过,她找爸妈告状。我听别人说,从小她妈妈就不喜欢她,不,她从一出生就没有人喜欢。奶奶和妈妈居然偷偷在趁着她爸爸不在家,把她送人。还是她爸爸把她找回来的。在我看来,她是个可怜的小孩子。偶然的一天,我又看到她哭了,被人打了。我问她疼吗?要不要我帮她报仇。她说不疼,也说不用。她说你有苹果吗?我想吃苹果。她说她从来没有吃过苹果,但是别人都说那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她说我是有钱人家的孩子,那一定有苹果吧?我答应了给她带苹果,回到玉云乡后,我就让爸爸找医院的人替我去县城买了最贵的苹果,我只要去林古村了,就会给她带一个。因为我多给了她也不愿意要。那段时间里,她在吃苹果的时候,总会笑,笑是很开心,很幸福。似乎苹果真的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后来,我的曾祖父还是走了。我很伤心,很难过。在和她约定的时间,我没有去。当我要离开回梭洋市的时候,我到了那个地方。她好像又瘦了,她看到我高兴的冲上来:“你去哪里了?你怎么没来?我天天来等你,我给你留的糖都被路清江他们给抢走了。对不起,我没有留住棒棒糖。不过没关系,我这里还有五毛钱,我全部都给你好不好?你别生气,别不理我好不好?”一张皱巴巴的五毛钱,在她小小的掌心静静的躺着。她的小脸上还有伤痕。她说她每天都在等我。她说她为我留的棒棒糖被人抢了。她说她愿意把那五毛钱都给我。我知道她很爱钱,一毛钱她都会小心翼翼的收起来。她说过一毛钱可以买好几根辣条,她现在愿意把五毛钱全都给我。让我想着曾祖父对我的好,而我回到玉云乡的第一件事,就是买来辣条和曾祖父偷偷的在医院里吃。这样的记忆,这样的情景,我居然哭了。我没有要她的钱,我还把我身上的一百多块钱全都掏给了她。告诉她,我以后再也不会来见她了。我走的时候,好像听到她哭了。她说她不要我的钱,只是想要我这个朋友。等我回了梭洋市,回到家妈妈问我有没有遇到有趣的事和有趣的人的时候,我把小女孩的事说了。当时奶奶和妈妈都很惊讶,惊讶的说道:“你那么烂的普通话,她是怎么听得懂你说的话的?还有你是怎么听懂她说的话的?”我才回想起来,是的,我只能听懂普通话,而我说普通话只有自己家人听得懂。至始至终,路清河这个小女孩跟我说的都是林古村的土话,我却能听得懂,只听懂了她所说的话的意思。十几年后,我以为那不过就是我童年的一个小小的过客。十六年后,我到安沙市出差,在一个酒吧遇到了一个女孩。她在酒吧里当服务员,脸上的笑容总让我觉得熟悉。当我问经理拿到她的名字的时候,我的心莫名的加速了几秒。路清河!这三个字,是我童年里特别的存在。我从来都没有想过,那个笨笨连拼音的学不会的女孩,会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安沙市的师范大学。从调查的资料里看出来,她那样的好成绩安沙市大学她完全可以上。她却选择了师范。我并不知道,她是要代替她的爸爸完成年轻时做老师的梦想。我在安沙市出差的七天,我每天晚上都会去那个酒吧坐一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坐在一个离她近的地方,心情会很平静,很舒服。回到梭洋市我把这事当成玩笑和胖冬他们说了。他们调侃着这就是缘份。若大的城市,怎么就让我遇到了十几年前的女孩了?是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十六年后,我能一眼就认出那个只有四岁的她。明明变化那么大,我依旧一眼就认定是她。半年后,我再去安沙市时,她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个愿意宠.爱着她的男人。那个男人并不是良人,我想向前告诉她。最后才发现,自己连她的认识的人都算不上,何必去打扰她?再次离开安沙市时,心底有一种难以明了的难受。二十三岁的我,开始正式接手家里的公司,每天都很忙,忙得没有时间交女朋友。相亲的,别人介绍的,我居然会不自觉的去在那些女人身上寻找某一点与那个女孩相似的地方。后来,我真的遇到了,一个很似她的女孩。在床上的最后一刻,我没有下得了手。我觉得自己一定是让魔症了,才会想用一个连朋友也算不上的人的模板去寻找陪自己度过一生的女人。当我三十岁的时候,一家人都在为我的婚事着急。在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下,订了一未国外留学回来的未婚妻。心情郁闷的我,开着车跑到了安沙市,寻找到资料上的那个地址。坐在车上,静静地等在她会经常路过的地方守着。果然看到她带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儿,有说有笑的进入商场。又看到她带着她的女儿,去上补习班。整个人都比几年前在酒吧遇到的她,更美,美得不可方物。我的那些发小,其实早就评价过她的长相,说只是一个清秀的农村女生而已。然后为了嫁入豪门不折手段,这样的人真不值得我放在心底那么多年。我知道她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才嫁给温元杰。我甚至想了解她更多,开始了与她的老公在生意谈了些合作。整天就和各种女明星私混的人,我为她不值。可我依旧没有任何立场向她说明。是的,二十多年了,我只在林古村与她说过话。连上前与她再次相识的勇气都没有,我真的很失败。看着她陪着女儿露出那样幸福的笑容,我回到了梭洋市,听从爸妈的话,与那位未婚妻结婚了。我知道,偶遇,我早已错过。我结婚后,也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瘦瘦的,居然让我觉得特别像那个林古村第一次遇到的女孩。再后来,我陆续听到关于她的消息。她白天像所有妈妈一样,围着自己的女儿转笑得很特别,晚上一个人会到酒吧买醉。第二天依旧如此,白天和晚上的完全是两个世界,两个极端。我透过资料找到了最关心她的人,她的妹妹——-小梦。小梦接到我的电话时是诧异的,问为什么会想去管路清河的事时候,我莫名的就说了自己与她清河在小时候就相识了,算朋友吧...小梦居然反应过来后,说出了我的名字。小梦说这个名字,她小时候听路清河在梦里提过几次;还有后来很多路清河的日记里,都有这个名字。小梦还说‘路逸晨’这个人林古村从来就没有,她一直以为是路清河幻想出来的人物。怪不得路清河会对苹果那么执着,那么难吃的水果,却在有钱后,第一时间是买苹果,后来,她每天至少一个。小梦的话语让我错愕不已,从小梦那里了解了很多,我不认识的她。她对苹果的热爱,想来吃的不是味道,而是一种回忆?原来,我在她儿时对她的影响那么大。那刻,小梦的话更是惊雷般敲在我的心湖,如狂风爆雨掀起了滔天巨浪。这种美妙的感觉无法有语言来表达。当我排出空闲时间想去安沙市的时候,我的女儿生病了。苍白脸色的女儿躺在病床上时瞬间让我清醒过来,我和她早就过错了。我和她都各自成家,各自有了女儿。都不过是儿时的一种短暂几天的陪伴……连朋友都算不上。我因为她的关系,我和小梦的联系多了。我也知道她的几姐妹对她的怨恨有多大,我想为她做一些事。我让小梦到梭洋市上最大的外语学校,给她的爸妈过时过节寄礼物全都是用她的名义,甘之如饴。我以为,这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就算她真的忘记了,那个儿时的我。我能如此远远的知道她的消息就好。谁能想到,她过得并不好一点也不好。我想让她脱离那个苦海,决定出差回来,去找她,只要她愿意,我尽所能助她所有。只是,谁能想到,一别就是永远。我从国外回来听小梦说她死了,可是那样活生生的人,怎么就死了呢?小梦说是自杀,自杀在她父亲的棺材前。得知这个消息,我心痛得无法呼吸,窒息的我似乎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变得黑暗,撕心裂肺的痛也挽救不了我们错过的时光。更是无法原谅自己,因为是自己没有勇敢的向她走出一步。如果,自己勇敢一点,自私一点,早点发现对她不一样的感情,结果会不会就不一样了?我参加她的葬礼时整个人都是飘的。一步一步送她上了林古村的灵竹山,看着那一路的白纸,我的心都空了。小梦说你那么喜欢她,为什么就不能早点发现?为什么不勇敢一点向她表白?如果你勇敢一点,像个男人一点对她表白,也许,这个笨蛋就会爱上那个渣男了。也许,这个笨蛋就不会做出那么多我们又爱又恨她的事了。也许,这个笨蛋就会好好的活着了。也许.....一切也只能是也许。我为什么不能早点发现呢?为什么不能早点承认她对自己的特别呢?为什么就不能勇敢一点……为什么要去错过……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小梦站在她的墓前,说着什么,而我却只能远远的站在那里。最后的最后,只剩下我和她的墓。假如有来世,我一定会在你小的时候就抓住你的手。告诉你,这辈子我护着你,对你不离不弃。我一定会让你爱上我!我一定会让你好好活着!来世,等我!-------------求原谅,又贴了前世的番外,我毛病比较多,没事喜欢写番外,正文稿现在真没存货了,番外却还有五万多。嘿嘿,明天尽量开始挤时间出来写正文。谢谢大家的支持与原谅!路清河跟家里人提出来,她要提前去做四川支教时,路逸晨第一个反对了。“不行,不能去太偏远的地方,可以在安沙市或者梭洋市也可以回棋林市。其他地方不行,更何况是山区,那边最近还发生的不少小地震。我不同意清清去那边,要么继续读书,要么跟我回梭洋市,或者去其他地方实行都行。唯有四川支教不可以。”路逸晨黑着一张脸,不给任何人面子。他一直都有路秋宇有联系,又一直给路秋宇那边资助;路逸晨这几天把工作上的事都带在家里来来了。陈风和高雨也都搬到了路清河家的隔壁的房子,路逸晨停留这么久就是不同意,他是存了点私心。路逸晨意外的是路强居然也同意了,还有大姐和三姐亦是一样。他现在特别想把路秋宇揍一顿,若不是他老在路清河耳边念叨,娇生惯养、每天都需要网络的路清河怎么会选择去四川的山区,还一定要选择路秋宇那边的学校。想想路清河这样的人,过去就要吃苦,路逸晨恨不得自己跟着过去照顾。“逸晨,你不用担心,小四能照顾好自己的。你不知道,她现在香葱炒蛋,鸡蛋炒西红柿都炒得特别好。你不信,晚上可以让小四弄给你尝尝。”路美之自己在说这话里,那嘴角的笑意根本就压不住。从农村出来的孩子,学了几年的做菜,居然只能做出与鸡蛋有关的菜系,这也算件特别奇葩的事了吧。路宝之听到说路清河做的菜能入口了,立马就夸了起来:“呀,小四,你三姐说的是真的吗?那晚上你得好好给我们大家露一手。呃,小四除了这两个还会别的吗?也对,就你这样的,能做这两菜也真的是不容易了。那个逸晨呀,我觉得让小四出去早点实习也好的。呆在安沙市或者梭洋市多少还是会受之前的事影响到日常生活的。这个,不用我们说,你肯定更清楚。小四总是要出去散散心的好。”路强和路美之以及路清河都点头,路宝之说得很有道理。“散心哪都可以去,去国外吧。我陪清清去,这样我更放心。正好,我过几天要出M国出差,我带清清去。”路逸晨还是同意,他当然知道路清河离开这里是最好的选择。只要时间长了,网络上不喜欢路清河的人,也会慢慢的淡忘。再说了,现在开始,基本每个月都会发布一件路清河帮助过别人的事来洗白。虽然不是明星,但是路清河是小说作者,名气不小,影响力也不小。“啪。”路清河从来没发现,路逸晨会有一天这么的不讲道理。直接就用手拍桌子,惊到得其他人怔了怔,路清河站起来指着他说道:“路逸晨,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的事,什么时候一定要经过你同意了,我才能做?你不要忘了,你之前是怎么向我承诺的?”路强一把把路清河拉坐下来:“清河,你做什么呢。逸晨,都是为了你好,女孩家家的,拍什么桌子?爸爸教过你的忘记了?”路清河被路强委屈的又站了起来,跑了出去。路逸晨愣怔的坐在那里不动。路美之急了,推了一把路逸晨:“你个木头,小四心里不服畅,你还给她添堵,你以后还想不想好了?你难道不知道她有多爱国?赶紧去追呀。”真是比李凯威还木头,想不到路逸晨一遇到路清河的事,也会有这么幼稚的一天。“三妹,你用‘爱国’来形容小四不懂英语,真是不错的主意。”路宝之笑着赞了三妹,没错,路清河不懂英语。小梦跟着路逸晨跑了三趟国外,她一点也不羡慕,但是每次听小梦说起在国外时的经历时,却总是围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但是,路清河又总是厌烦着外语,连外语歌,她都不怎么听的。更不会像小梦那样,张口就来英语。“少来说我,走吧,我们去给二姐打电话。爸,真的不用我们陪你去买菜?”路美之再次问路强,路强摇头。路逸晨追着路清河到了小区的小公园,抓住路清河的手:“清清,你在气什么?我这样都是为了你好。”路清河甩开路逸晨的手,却怎么也甩不掉时,更生气了:“我气什么?我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你不知道吗?你那么了解我,我想什么你不清楚吗?我现在和宁子分手了,我心里不痛快,我想去个安静的地方,净化一下心灵不好吗?你不是说过,我要做什么,你都支持吗?我只是去山区做个支教,又不是一个人,你在担心什么?”“清清……”“不要这么叫我,你这样对我会让我压力很大。晨晨,我现在真的很累,我想……你懂的对不对?”“我懂,我也一直都支持你的决定,但是,清清,你能不能听我一次劝?不要去那边好不好?你自己不是说那边下个月会有大地震吗?不要去了好不好?你想要怎么做,都告诉我,我帮去你做好不好?如果你一定要去的话,我陪你一起,不然,我不同意。”路逸晨就是听了路水表河之前说的话,他才担心他才害怕。他可以任路清河和华莫宁一直谈恋爱,也可以忍受路清河对自己只有依赖,没有爱。但是,他不能在知道她真的可能会受伤的情况下,还要眼睁睁的她去冒险。咯噔!他居然真的相信自己说的话?路清河呆呆的看着路逸晨,突然好想哭,抱住他的胳膊摇了摇:“同意吧,晨晨,只有你相信我说的话,所以我需要你在这边帮我做事。你答应过我,我要什么你都要帮我得到的对不对?我也答应你,我绝不让自己出事。你知道,我一直都是个很自私的人,所以,再让我任性一次。这次之后,我就真的呆在林古村,再也不出来了,连玉云乡也不出了,好不好?就答应了这么一次?你会帮我的对不对?再说了,如果下个月真的有我所说的事发生了,京都的林家,还有安沙市这边的郭老,你也都可以帮我联系的对不对?而且,你也答应了给我时间的,难道,你要对我反悔吗?”路清河对路逸晨哪里用‘自私’一词就可以表达的?完全就是残忍。“好,我同意,但是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有任何事都要第一个给我打电话好不好?”路逸晨最后只能妥协,其实他知道路清河还有很多话都没有说出来,比如,她对华莫宁的感情。就算是分手了,但是她表现得太正常了,路逸晨又怎么可能放心?不管下个月四中那边会不会发生路清河说的大地震,路逸晨都希望自己能一直陪在路清河的身边。“嗯,我这次一定做到,我还会把两个手机都交给你保管。也不再与他联系,我不会为了他再难过的。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任性!”路清河说的这些事,其实他不在也可以做得到。但是路清河决意要一个人跟着学校里的人去那边,唉,路逸晨在心里叹口气,只能晚几天交待一下路秋宇照顾好自己家的清清了。路逸晨同意后,路宝之和路强在第二天都离开了安沙市,连路美之也都被路清河赶去了梭洋市找李凯威。今天则由路逸晨陪着路清河到了学校,路秋宇和另外一位做支教的同学回了学校。所以,路清河回来与他们开会,明天他们大部队都从学校大门口出发。“清河,这是谁呀?好帅,比那你之前那位还帅。”韩梅梅挤到路清河旁边,悄悄的问道,眼睛一直在打量着路逸晨。路逸晨今天穿得是一套休闲服,头发也没有打理,还配了个无镜片的眼框架在鼻梁上,显得和他们年龄差不多,顶多看起来像个学长。至少比路秋宇看起来还帅气、还精神、超有气场。“他就是立娱的小老板吧?”丁凤仪一开口就直指重心。站边上的叶雯附合点头。路清河很惊讶叶雯和丁凤仪居然真的同意了,虽然,她们两个和她以及韩梅梅说话都少,但是她和韩梅梅都看出来了,这两人可能还在因为之前几年的事,在尴尬,或者说还有些不适应吧。有些别扭,却又是愿意组队同行。看了看坐在办公桌前面一直和校长以及路秋宇侃侃而谈的路逸晨,路清河首次与她们聊起了自己的事。“嗯,他是我的青梅竹马。你们之前不是一直好像网络上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吗?华莫宁有儿子是真的,但是他没有订婚,也没有未婚妻。我和他分手了,我和安沙大学的路文博,也是青梅竹马。后来,来我们学校找我的,也都是我们村子里的人,我的朋友。对了,还要谢谢你们,这次愿意支持我一起去山区做支教。”“切,口头上感谢有什么屁用,虽然你刚才的话,满足了我们那么一点点的小小的八卦之心。但是,清河童鞋,你知道青梅竹马分很多种的,网络上还说你和这位不老板,订婚了,也是真的吗?”韩梅梅继续好奇路清河的八卦,比小说情节还精彩好不好?这可是自己的舍友,活生生的那种。要知道,到现在网络上也没有更清晰的关系表出来。她们就是第一个。“嗯,我们是娃娃亲,以前并不知道,也是三年前才知道的。不过,那时我和我华莫宁已经谈了三年了。”路清河淡淡的说道。“原来这样,怪不得……那你现在……”韩梅梅说着说着,突然咽了咽口水,左右看了一眼丁凤仪和叶雯,鼓起勇气继续问道:“那网络上报道的都是真的吗?我们安沙市的万路集团和小万路连锁超市,真的都是你家的?”网络上是报道路清河家的,也有报道出路清河会继承家里所有的产业。这消息一爆出来时,很多人还在网络上大骂路强和张一梅这两个做爸妈的,说什么偏心之类的。“嗯,关于这方面的,基本都是属实的。”路清河还从自己包里拿出三张金色的VIP卡递给韩梅梅、丁凤仪、叶雯:“这是万路超市的万通卡,任何商品三折,对于限购商品,解限。”“不会吧,万路商城内的也是一样吗?”韩梅梅有些激动了,三折,这简直也太便宜了。万路超市里的东西是出了名的质量好。特别是里面每个月推出的每个地方的特色产品,都是限量限价购买的。“是的,万路商城里所有的商家也都可以用,梭洋市那边亦是一样可以用。”路清河这话一说,丁凤仪和叶雯俩的眼睛亦是比刚才亮了几分。梭洋市的万路商城可是比安沙市高档了三倍不止。里面入驻的商家很多都是国际大品牌。也是三折的话,那包包,化妆品,啧啧,都不用找人代购了。“清河,你真的太好了,突然觉得能与你这个的富婆做同学、做舍友真的超幸福。以后,我们的伙食费你可得包呀,我们可是放下一切跟着你去混了。”韩梅梅说得真真切切,惹来路清河连连低笑。会议散了,路逸晨请大家吃饭。路秋宇还粘在路逸晨旁边:“聊了那么多工作上的事,我们聊下你的私事呗。”从网友到现实中的好朋友,他们的缘分可真的不是一点两点。“你那位最美的山村老师,同意和你交往了?”“对呀,我都见过她的家人了,你不知道,她初中毕业就在自己村里当代课老师了,到现在已经八年了。这么好的女孩怎么就被我遇上了呢?对了,我上次让你帮我买的东西,带来了吗?明天我回去,可是要带走的。至于你的小清清,我一定会好好帮你照顾好的,一定不让那些野男人抢走的,你就放心吧。你之前说的让我带走的学习用品,也都准备好了吧?可不能少,我和她都答应了好几个隔壁村的学校了。”“嗯,那些东西会明天跟着你们的车一起走,清清,真的是麻烦你多照顾了。”“放心放心,她的三个舍友都在,就算我没时间,她们也都会帮忙的。你要别小看了这些女孩子们之间的友谊。虽然之前有些误会,但是,能在三年后,还这样相处是真的不容易。”路秋宇说的不错,很多同学之间、朋友之间吵过,闹过之后,就再也不说话,不同见了。因为好不容易建议起来的信任感,在被背叛的情况下,就再也找不回那种曾经一起的感觉了。然而路清河她们四个却不同,居然有点往那个‘破镜重圆’的感觉上靠了。几人正往学校外走时,校门口有一个熟悉的人影在那边走来走去,看到路清河他们一行人时,立马就向他们走了过来,不,直接向路清河走了过来。路逸晨和路秋宇以及丁凤仪她们三个也都看向路清河那处。“停,别靠近我,有事说事。”路清河没想到出了那样的事后,毕桃凤还好意思到学校来找自己。她真的是想不明白,毕桃凤是怎么想的。“清河,之前的事,我向你道歉,都是……我也是有苦衷的,你能不能告诉我文博在哪里,我找他有急事,他已经有半个月没出现了,而且我也联系不上他。求求你帮帮我好不好?”毕桃凤脸色苍白,面貌憔悴,带个人也都瘦了一大圈。路清河虽然没有看到毕桃凤录的视频,但是,有听小梦给自己打电话时,在电话里气愤的怒骂毕桃凤。路清河就知道,毕桃凤和张宏利真的都是往死里恨自己。她有时都想不明白,自己和他们是亲人,怎么就一定要这样来伤害自己?或者说,她路清河过得不好,他们就开心吗?一群神精病……不过,路清河听毕桃凤让自己帮忙,找老四,这就有点奇怪了。“现在来求我,当初你是怎么对我的?你真当我是圣母吗?”路清河再没瞧毕桃凤一眼,直接越过她,只是毕桃凤手脚快,冲上去抓住路清河的手,哭了起来:“清河,我真的知错了,求求你把文博的联系方式告诉我好不好?我……你不告诉我的话,我就……”“你就怎样?威胁我?还是拿你那肚子里的孩子来害我?毕桃凤,你同一个把戏想在我身上用两次,别做梦了。”说着,路清河就甩开毕桃凤的手,不知是她甩得太用力了,还是路清河真的没有站稳。路清河整个人都跌倒在地,路逸晨第一个跑了过来:“清清,你没事吧?毕桃凤,你现在最好马上离开,若不是看在强叔的面子上,你觉得你现在还能有机会站到清清面前吗?”毕桃凤听到路逸晨的话,脸色又白了几分,身体跟着颤了颤:“我……”“我们走吧。”路清河拉着路逸晨就走,不过在毕桃凤面前停了下来,用只有她们两个可以听到的声音对毕桃凤说:“毕桃凤,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呆在玉云乡,等着我回来,找你报仇。你以为这次的事,我会原谅你?呵呵,老四现在不联系你?他要是知道你做了伤害我的事,你觉得,他会怎么对你?你一定要有勇气好好的接受他对你的怒火才好。”见路清河他们都离开,毕桃凤久久的站在原地未地,师范大学不少学生,进进出出出的看到毕桃凤,不时的还指指点点,说一些不太好听的话。毕竟,路清河是师范的学生,多少还是会围护的。毕桃凤真的是想用肚子里的孩子来威胁路清河的,但是,她都还没行动,或者说连自己的表情都还没有露出来,路清河就已经猜出她的用意。还有路清河说的那句:“同一件事想来害她两次?”这句话,毕桃凤有那么几秒猜到是自己想用孩子来害她的事,但是毕桃凤很快又否定了。毕桃凤此刻是真的怕了,在学校同学们对她完全没有好脸色,不管她说的对是真的还真的。很多人都开始怀疑毕桃凤的人品,安沙大学的领导人也直接找上了毕桃凤,希望让她退学。比前一直帮着她的花芷琪已经休学离校了,毕桃凤在安沙市没有任何可以帮她的人了。在学校三年,她身边的人一直都是花芷琪,除了老四以外,没有一个可以算得上朋友的人边相处得好一些的同学也都没有。此时的毕桃凤可以说是孤苦无依也不为过呀。她去医院查了,真的怀孕,真的这个孩子不能留。她联系不上老四,毕桃凤想来想去,只能找路清河,打听到路清河回校后,她第一时间就来堵了……这样的毕桃凤,根本就不敢回家,更不敢打电话找爸妈……“晨晨,我真的没事,你这样都要让他们笑话了。”从学校门口出来,路逸晨就一直牵着路清河的手,好像刚才毕桃凤对路清河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一般。这般若无其人的对自己好,路清河莫名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路清河自己都说不清,以前享受着路逸晨对自己的好,总那么的心安理得。但是与华莫宁说了分手后,她对路逸晨的距离就多了几分。不,应该是路逸晨对自己牵手呀、摸头之类的亲密的动作,路清河都有些不自在?“以后这样了,宁愿让别人受伤别让伤害自己。”路逸晨看得清明,毕桃凤是真的打算对路清河做点什么,只是路清河更快了一步。可是这种自损八百伤敌一千这样的方法,路逸晨一点也不想看到。再说了,他放过毕桃凤更大一部分是路强向他下了命令,不得对毕桃凤做什么。当然,毕桃凤现在被学校领导劝退,就是路逸晨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就像张宏利做出了那些事来,路逸晨根本就不用出手,谢长松那边也会安排好一切。终于到了饭店,韩梅梅她们三个,真的是一客气,把饭店里最贵的,最好的菜全都点了个遍,在开饭前,路秋宇走到路清河身边问道:“清河,你真的决定跟我一起去,不后悔?你家路逸晨,可不是这么想的,你不怕吃苦呀?”那边确实是真的苦。虽然路路逸晨和路清河以及不少商界人士,一直有资助,那些也都是杯水车薪。“当然是真的,你以为我开玩笑?学长,你现在才来说会不会太晚了?来来,我们喝一杯,先以茶代酒,敬你对教育的无私奉献。以后还请学长多多关照。”路清河举着茶杯与路秋宇碰杯。路秋宇愣怔了半天,又看向路逸晨若有所思的,把路清河碰了杯的茶喝掉:“嗯,那以后我们就相互扶持,一起加油吧。”拍了拍路清河的肩膀,又与丁凤仪她们三个聊了起来,把SC那边做支教的大概情况也说了一遍。好让她们更近一步的了解支教的意义。回到家路逸晨让路清河去梳洗,自己则帮路清河收拾明天要带走的行李。其实,路清河要带走的行李早就在三姐离开前就收拾得差不多了,路逸晨只是帮她再检查一次。“怎么头发也不吹干?”看到路清河的长发还在滴水,路逸晨连忙拿来一张干毛巾帮路清河擦拭,眼见没有水滴后,又把路清河坐到沙发上,拿来吹风机帮她吹起来。“嗡、嗡、嗡、”“老四,去哪里了?为什么我一直联系不上他?”这点见毕桃凤,路清河才想起来这段时间老四不仅没来家里蹭饭,也没有给自己打电话。连个短信都没有,真是奇怪。路逸晨手一顿又继续轻柔的手指帮她梳理着:“他应该是跟着他小叔那忙吧。”这次老四意外的没有出现,确实是让路逸晨和小胖子都出站意料。到现在也都半个月了,除了那天刚到梭洋市接到了老四的电话外,路清河再没有联系上,还有那天老四的话,好像也有些奇奇怪怪。突然,路清河拉住路逸晨正忙着的手,嗡嗡声也停了下来:“晨晨,老四会不会出什么事了?你看他从来都没有这样反常过,就算是帮他小叔出差,也从来没有半个月不联系我的时候。”是真的从来没有过。以前路清河在玉云中学,一个星期两人还有一封信来往;到了县城后,每天都可以见到面;到了安沙市后,每天不是短信就是QQ聊。一个星期也都会来路清河家蹭一次饭。不该这次在路清河出现事,他却消失了。路逸晨捋了捋路清河的头发,干得差不多了,吹太干会伤头发,他把东西都收起来,给路逸晨倒了一杯苹果汁过来,与她并排而坐:“清清,你不用担心,老四应该就是太忙了。你若是担心话给起利叔打电话问问,正好把你明天去四川的事说一下。”“哦……那明天出发后,上车了我再打吧。正好给干爸他们每人都回个电话。那个……晨晨,这次的事后,你真的有什么想对我说吗?”这次的事算是落幕了吗?路清河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自己心里还是时时刻刻的想着华莫宁。想着此刻的他在做什么?有没有想自己?还有他的儿子……是不是真的和他很像?他会不会真的因为责任就和张静蕾结婚?他有没有后悔对自己说出那样的话来?至少,路清河有些后悔了,他们都太冲动了,或者……欠三思而行。“有呀,我不想你去做支教。”路逸晨答非所问。“那你告诉我,下一步会针对温家和花家吗?或者说,你的下一步打算,除了我让你帮我做的那些事外,你还有其他打算吗?晨晨,我想知道。”路清河渴望的看着路逸晨。路逸晨无奈的笑了笑摸了摸路清河的头:“暂时没有,如果一定说要有的话,那就是过几天我要去M国出差。明天把你送走后,我会回没有河源县一趟,把小梦和冬冬一起带走。”“呃?为什么要带他们?冬冬英语现在没问题吗?你不是公差吗,带着小梦他们会不会很麻烦呀?”路清河有时觉得路逸晨对小梦太好了,比她这个亲姐姐还要宠小梦。不过,冬冬越长话越话,可能也是因为之前他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原因吧。“不会,有人带着他们去玩,不会耽误我。”路逸晨有些宠溺的笑了笑,他比路清河还了解小梦,小梦的语言天分特别好,一点也不比高雨差。高雨是从小就被路逸晨家特别培养出来的人才,但是小梦就不一样了,全都是因为她的爱好所至。若不是路逸晨这几年一直带着小梦出国游玩,她的外语可没这么快。小梦现在懂英语说得相当溜,法语、日语、韩语这三种她也都能慢慢的与人做日常的交流。只要对方讲得慢,小梦是完全可以跟得上的。这点,路清河完全比不上。不,不是比不上,是连外语的边都没有摸到。“好吧,你们开心就好。毕桃凤真的怀孕了吗?她真的怀了老四的孩子?他们是什么时候好上的,我为什么一点也不知道?”说到毕桃凤怀孕,路清河就想到了前世。前世,她和老四因误会吵架后,关系就变差了。也不算差,就是路清河单方面的不联系老四了,她自己也在认识温元杰后,跟家人都吵翻了,更别说像老四这样的朋友了。但是,路清河清楚的记得,老四带着毕桃凤一起到安沙市玩。路清河招待他们游玩住宿。住的是五星酒店,酒店内有游泳池,毕桃凤约路清河到游泳池边谈话。谈话内容很简单,当时毕桃凤突然撵去脸色笑着对路清河说:“我不会游泳,如果我跳下去,说是你推我下去,算不算是蓄意谋杀?”当时路清河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的手就被毕桃凤拉了一下,毕桃凤就掉到了游泳池里,老四刚巧走进来。林古村的男女老少都是会游泳的,所以,那时的路清河并不知道毕桃凤居然是个旱鸭子。毕桃凤呼救的声音很大,来往不少人都冲了过来,老四和酒店的人直接就把毕桃凤送到了医院,在医院里醒过来的毕桃凤对着路清河哭着指控:“文博,清河她刚才想杀我,还想害我的孩子。她嫉妒我,这……是蓄意谋杀。文博,你一定要给我和孩子做主。”哭那叫一个可怜,就像路清河真的要害她和那看不出肚子的孩子一样。而老四的回答更是让路清河冷了心。路清河想辩解但是,老四的沉默,让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就像他们最当的误会一样,她的解释最后都成了老四口中的无理取闹,这次她就算是真的做出来伤害毕桃凤孩子的事,也是正常的行为。可是,路清河又在想,她和毕桃凤从来都不对付,为什么,他们都喜欢带着她出现在的自己的面前?每次一定要有一方闹出来,或者出事才满意?“老四,我没有,你相信我吗?”没有辩解,只想听到老四的答案。老四回答:“小四,你不该这样做的,她肚子里我的孩子。你先回去吧,这几天谢谢你的招待。”就这么一句话,把路清河和老四的从小到大二十几年的情谊,瞬间就砸了个粉碎。“清清,你在想什么呢?老四和毕桃凤的事,你不用管,老四会自己解决的。以老四的性格,是不会真的和毕桃凤一起的,所以你不用担心他会吃亏。”对于路逸晨的话,路清河还是同意的,老四其实从小就是个很聪明的人,应该不会被毕桃凤那种女人骗吧?“这个时候还打电话给我做什么?”花芷琪语气明显的不耐烦,对于毕桃凤这颗已经没有用的棋子,她连敷衍的心思也懒得起。“我需要钱,你能不能借一万,不,借五万元给我?你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能留。”毕桃凤她以为自己扔下脸面对堵路清河,已经到了自己的底限;然而,最后没办法,还是只能求助到花芷琪这个恶魔身上。孩子是个不健康的根本就不能留,不能留就只能流掉,可是她没钱。“呵呵,毕桃凤你还真把我当提款机?怎么,我教你的方法没用就失败了?连路清河的面都没有见到吗?”花芷琪可不相信,毕桃凤就这么点能耐。“见到了,但也失败了。学校让我退学,我不想退。芷琪,现在能帮我的人只有你了,帮帮我好不好?你让我做什么都愿意的。现在文博我又联系不上,我根本除了路清河以外,再没有可以利用的人了。”毕桃凤沮丧得不行,甚至觉得无助极了。“没有可利用的人?安沙市没有,那你就从哪来回哪去呀。别说我没给你指条明路,路清河不是林古村的人吗?你去林古村吧,老四家那么有钱条件那么好,他爸妈又是最疼他最宠他,知道你肚子里怀了他们的孙子,还能怠慢你?他们一定会把你捧为座上宾,当成皇太后一般好好的侍候你,你放心的回去吧。正好,你回了老家,我还有些事交待你帮我做了,也算抵消这次我们合作的报酬。”毕桃凤思考着花芷琪话的可行性,现在她要被学校劝退,又找不到路文博,身上没有钱,还没有可以帮自己的人。花芷琪这边明显已经不会再帮自己了,或者说此刻的花芷琪也正处于自身难保的状态当中。“你……就有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能不能不需要我回老家就可以……”毕桃凤把花芷琪说的这个提意瞬间就在脑里来往过了几遍,确实她不得不承认,这是对她目前而言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但是,她还不想就这么如此破败的回老家,她可是从小到大都被家人亲戚宠到大,夸到大的天才少女。现在大学都还没有毕业,如此灰溜溜的回去,以后还要不要在玉云乡做人了?还有路文博的爸妈,是那么好哄骗的?以及林古村,毕桃凤一想到这三个字,她脑袋就有些发麻。“没有其他可能,毕桃凤,你要是真不愿意的话就这样吧,以后别再联系我了。”“等一下,我听你的话就是了,那你的钱也要给我。还有我和文博的事,你一定要帮我解决了,虽然我现在回老家,但是我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你知道的,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也不会好过的。”“呵呵,毕桃凤不错呀,居然学会威胁我了。行,宾馆和你宿舍的那边我都会派人去清理的。”路文博突然联系不上,消失得时间太巧合,毕桃凤心里一直都七上八下的。虽然那天她给他打电话时说是他小叔找他,毕桃凤开始没有怀疑什么,但是半个月都联系不上人,这种事对路文博来说相当的罕见。且还是在路清河发生这么多事的时候,他都没有露面,就像故意躲了起来一般。可是以毕桃凤对路文博的了解,他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更不会对路清河的事不闻不顾。毕桃凤还特意问了自己在师范大学与路清河同班同学的线人,并没有见到过路文博去找路清河,还有路清河的话语也有些不太对。总之,毕桃凤只能选择退学,只能再次选择与花芷琪合作。最后,毕桃凤和花芷琪达成了另一道协议,至于内容却只有她们两个知道了。*****坐了二十一个小时的火车终于到了sc休息了半天后,又在一大早转大巴车又坐了五个小时到了文州县下面的龙绵镇,绵溪小学大门口。到了学校安排的过.夜的地方时,韩梅第一个忍不住开始吐槽:“路学长,你真的没有搞错?这是人住的地方吗?为什么不安排我们住宾馆?”本来不晕车的她的,但是坐太长时间车了,韩梅梅也难受,当然最重要的是,她看到了这个镇上的建筑也好,人土风情也罢,完全就适应不了。太……嗯,落后了。“早就跟你们打过预防针了,来这里肯定比不得在城市里的舒服。这是镇上还算好的,明天带你们下去的村里的小学才是更难的。梅梅呀,真的不好意思了,小地方也就是这种家庭式的小旅馆了。”路秋宇也很无奈,他第一次来时,看到这样的场景也是惊讶万分的。不过,他不像韩梅梅她们四个都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女孩子,所以很快就能适应了。再说了,他在这里还找到了自己的女朋友呢。家庭式的小旅馆,就是在学校附近的居民,随便清出间房子,里面摆了两张上下铺的床,然后就出租给别人长住或者短住。没听错,就是上下铺的那种木头床。丁凤仪从下车后,脸色就没好过。她是真正的大小姐,安沙市里出来的,从来没有吃过苦。体验过的农家生活,也都是真正的农家乐的那种地方。这种连自来水都没有,连宾馆没有,有钱都没地方花的地方,真是让人无语之极。学校附近就一家小卖铺,里面的东西都不用进去看也知道只有些小东西,什么化妆品,进口零食,根本就不可能看得到。“怎么办,我现在有些后悔了。”叶雯她从小就是在农村长大的,虽然一点也不排斥这样的农村,可这几年她一直都生活在安沙市,还去国外呆了一年,这让她一时无法适应。叶雯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跟着路清河和韩梅梅她们一起来。只是当时,她想着连丁凤仪这样的大小姐都愿意来山村做支教了,她能接近路秋宇更近一步的话,也愿意来。来了之后,她后悔了。“如果你们后悔的话,明天就回去吧,我会安排车过来接你们的。”其实路清河自己也不太能适应,她只是简单的在这周边看了看就觉得这里比林古村还差很多。是的,比不上林古村,更别说去与玉云乡相比了。路秋宇看向路清河笑了起来,对韩梅梅她们三个说道:“既然清河发话了,那就这样的吧。确实这里很清苦,明天到下面的村子里的学校,只会比这里的更差。你们接受不了的话,可以选择回去,也可以选择直接留在这镇上的小学。我会和校领导说实情的,路费什么的清河会报销。”路秋宇他不懂路清河为什么执着于去下面的村里做支教,他虽然知道路清河是农村出来的,但是路逸晨有跟他描述过路清河老家的林古村,比一个三a级的旅游景点也不差的新现代建设农村。他也知道韩梅梅、丁凤仪、叶雯都是由路清河游说之后,才决定来的。路清河已经开始把自己的行李箱搬进来,今天也就是住一晚,明天就下村子去,行李箱她都没有打开,只是把背着的包给打开,拿出毛巾,需要清洗一下,她晕车太难受了。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所以刚才她说的那句话听起来完全没有力气,但还是让韩梅梅她们三人愣了一下。“算了算了,即来之,而安之。路学长,能不能先帮我们打点水进来?这些可不够用。”丁凤仪做了几个深呼吸,还是妥协了。“男神,我跟着你一起去吧。”叶雯跟在路秋宇的屁股后面出去打水,叶雯和韩梅梅俩个的脸色是她们四个当中最好的。韩梅梅靠近路清轻声问道:“清河,你没事吧?”她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人会晕火车、晕汽车、连拖拉机也晕的人。路清河全程二十几个小时,说话没超过十句话,基本上眼睛不是看车外,就是闭着。韩梅梅来之前还在担心丁凤仪这个大小姐,最后结果一队人里,最让人担心的还是路清河。一路都有吐……吐得什么都吐不出来,脸色白得吓人。韩梅梅和叶雯一起,坐上来龙绵镇的车就后悔了。接过路清河的毛巾,帮她打湿扭干再递给路清河:“你身体这么差,为什么一定要选择来这里呢?也不知道路学长是给你放了什么毒,你还真是听话。”韩梅梅以为叶雯会跟着路秋宇来这里做支教,那是有理由说得过去的,因为叶雯喜欢路秋宇嘛,封他为男神三年都没变过。但是,路清河就不一样了,她身体差不说,还晕车。路清河来这里的一路简直就是遭罪,她们这些看的人都跟着难受。所以,她觉得应该是路秋宇这个学长,给路清河画了什么样的大饼,路清河才会如此固执。路清河无语的笑了笑:“谢谢,理由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吗?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我先睡了,晚饭吃饭也不用叫我。”她真的太累,刚才还能支撑着自己走一转,现在空下心来,眼皮反而有些睁不开了。丁凤仪和韩梅梅见路清河如此不讲究,就那样的脱鞋上床,被子一盖就睡了起来。“凤仪,你当初为什么突然就答应一起来了呀?”这是韩梅梅问丁凤仪的第十七次了,她知道自己来这里是因为路清河许她一个好的前程与位置。丁凤仪的话就不用呀,她毕业后就要回家里接班公司的呀。完全没有必要跑来吃这苦。“我和你一样。”丁凤仪终于给了一个不像答案的答案。也开始动手去带理自己的包。“和我一样?”也是前程?韩梅梅想了想又摇头,她并不觉得丁凤仪这样的大小姐,需要路清河许什么前程。呃,不对,路清河和丁凤仪的身份其实现在算起来应该是差不多的吧?只是路清河农村出身而已,她家里的公司那么多,还有路逸晨这样的大老板,以后丁凤仪家公司上有点什么事,找路清河帮忙也是有可能的。那叶雯呢?因为什么呢?算了,不想了,韩梅梅也梳洗了下自己,等叶雯和路秋宇回来后,便一起出去参观起龙绵镇来。毕竟真正的第一次下乡呀,再不喜欢,再不适应,也是还是很好奇的。******不知是不是太累的原因,路清河又梦到了前世。她梦到高三的自己和一群同学,刚在棋林市参加完一次高中学生作文比赛,在宾馆里休息的时候,不知是哪个同学看到电视里的报道哭了起来。而她则是因为比赛得了个不错的成绩,开心的哼起了歌。被同学给骂了:“路清河,你还有没有点同情心了?发生这么大的事,你还好意思在这里嘻嘻合合的唱歌,你要点脸行吗?不就是拿了个二等奖吗,你就不能安安静静的让我们看看电视吗?”她真的停了下来,认真的坐在床边与同学们一起看电视。因为她以为同学们哭,是因为没有考好。但是,后来,她发现自己错了。她们是看到电视上的新闻哭了,新闻报道的是五一二sc文州在地震后的那些在现场救援英雄的事迹。被称为英雄的都是在救援中牺牲的人,其中有本地原著民,有老师,有军人。她记起来,那天作文比赛是六月十二日,地震刚过一个月。突然有一个同学大声哭了起来:“为什么这么帅的人也都死了?还这么年轻,只比我们大几岁而已,还是个在校学生,居然就死了。不是说好人长命百岁吗?”路清河被梦里的同学的哭声给惊到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记起这么一段,因为她真的记不起来了,也不知道这个梦又有什么意义?梦里的同学,都是前世的,连样子都很模糊了。她看不清电视里播报的那个军人的样子,只好走近去看,看着同学指着的那个相片时,路清河吓得摔倒在地上。不可能,那怎么可能是他?路清河不相信,那个电视里的人说的是他。不相信,路清河想醒来,前世的自己根本就没有见过他,不可能会是电视里所播报的那个英雄。路清河惊醒半坐在床上,韩梅梅她们三个都还在睡,摸了摸眼角及衣领都已经湿了,整个人醒来了,还在害怕得颤抖。她咬着嘴唇无声的流着泪,不敢动作太大,怕吵醒她们,急匆匆的找了好一会,从才枕头下面摸出手机,给那个熟悉的电话打了过去。她不知道能不能接得通……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联系了……仿佛一个世纪,特别是此刻等待的几秒钟。那头终于传来还没有醒睡的熟悉的声音:“喂?”“小妖?是你吗?”“小妖,是你吗?”“小妖,发生什么事了?你在哭吗?”“……小妖……”因为网络上的事,华莫宁被强迫继续休假。他昨晚又到了黑子的店里喝酒,一直与黑子喝到半夜,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突然听到手机响,有那么半响反应不过来。他的手机半夜响不是部队就是路清河给他打电话。所以,当他拿起手机看到陌生的手机号时,确实怔了那么几秒。内心更是一种无言的期待与兴奋。半多月来,终于有了电话,还是陌生的手机号!华莫宁对着路清河说了那么违心的、狠心的话后,后悔自责到不行,只是他最后还是忍住了。说是忍住,也不过就是在外人看起来如此而已。他被强制性的放假,每天偷偷的泡在网络上,翻着路清河的QQ空间。在阅点小说网她的每一本小说下面,都借着别人的ID写着自己对她的思念,对她的爱意。只要是网络上路清河曾经留驻过的角角落落,华莫宁都一个又一个的找了出来,只是想寻找一些慰藉。比如微博、比如两个QQ号的空间、比如阅点小说网的两个作者账号下面的所有小说。当然,还有路清河的手机,自然还是偷偷的跑到公用电话里打过好几次。每次不是打不通,就是路逸晨那个讨厌鬼接的。甚至一次,华莫宁听到了路逸晨的警告的话,那刹那华莫宁恨不得直接杀过去,把路逸晨这个王八蛋给垛了。如果不是他快一步把路清河抱走,华莫宁肯定会给路清河最想要的答案。只是,还是晚了一步。就是这么一小步,华莫宁至今都折磨着自己。他完全可以回安沙市去找路清河说清楚,但是华莫宁答应了路强。有些时候,华莫宁都恨不得去死,他要守护的人,他居然连见面的勇气都没有。“小妖是你吗?”华莫宁自己都没有发现说话的声音有点抖:“小妖,怎么了,做恶梦了吗?乖,别哭,别害怕,那都只是梦而已。如果还害怕的话,要不要去跟三姐睡?”华莫宁还真不知道,路清河离开了安沙市。半个多月来他除了在网络上偷偷的寻找着路清河的足迹外,根本就不敢去安沙市打听属于路清河的消息。他真的怕自己跑了回安沙市去。当然,他的手机在昨天之前都是打不通的,他那天伤了路清河后,把手机给砸了。这手机,还是黑子看不惯华莫宁这种鬼样子,怕路清河哪天突然找华莫宁又联系不上人,才把华莫宁的手机卡随便就装入到了他以前的一个旧诺基亚的手机里。这半个多月,华莫宁基本过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们一众战友看着都难受,找着他打了好几架,也没能赢华莫宁。罗浩帆更狠,每看到华莫宁在喝酒就直接往死里灌酒,等华莫宁有些醉意了,再往死里揍。所以这会的华莫宁脸上,身上都没有一个能看地方。青青紫紫的,难得的一塌糊涂。“小妖,你跟我说说话吧,好不好?我这么段时间特别想你,好想好想你。我每天梦里都梦到你,梦到我们在小学的时候,一起去爬山、一起去钩青蛙、一起去抓蛇……很多很多小时候的事,我都想了起来。对不起!小妖,我对不起你!但是我不后悔!”不后悔爱上你,不后悔一直死皮赖脸的缠上你。我后悔说出的那么多伤你心的话,但是我……华莫宁眼睛也红了,说话的声音也都带着哽咽。以前他习惯了找路清河撒娇,寻安慰。此刻,他却不敢透露半点自己的情绪,装得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特男人,特……平静。“宁子,你还好吗?”路清河听着华莫宁说好好几句话后,终于情绪开始稳定,披了件外套,起床轻轻地打开了门,然后又关上。外面黑漆漆的一片,听着各种虫鸣声,她似乎像是回到了林古村。华莫宁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记忆,路清河亦是历历在目,只是他们……路清河深深的呼了口气,又吸了口气:“你过得好吗?”你过得好吗?我过得很不好,我也很想你。我梦到了你,我以为前世里我的世界没有你……然而,我却了,前世的你一直就存在,像神一样的存在,却不属于我。路清河真的害怕,害怕华莫宁会像梦里的那样一样……华莫宁呆在部队,假如真的发生大地震了,那他们必须是第一批冲往前线的。所以,越想,她就越害怕。她想听华莫宁的声音,听到了才能安心才能感觉到,现在的他是真实的活着,自己也是活着的。“你在外面?怎么还有青蛙叫的声音,你回林古村了吗?”听到路清河平静下来的声音,华莫宁的心也跟着浙浙的轻了起来,稳了起来。是的,一直都是这样,似乎每次自己心情烦躁,郁闷,只要听到路清河的声音,听到她的笑,或者看看她的相片,华莫宁的心情都会变好。刚才听到路清河哭,他的心都碎了,一抽一抽的痛。路清河觉得就像现在这样,与以前那样做朋友同学时的感觉来聊天也不错。“我在四川,我来这边做支教了,没回家,我和韩梅梅她们三个一起来的。你怎么能在这个时间接电话?”“……为什么去那边?强叔和……路逸晨怎么会同意的?在四川哪里?小妖,你是因为我……才去那么远的地方吗?小妖,别让我的错误来惩罚你自己好不好?我担心你……”“文州县下面的一个小镇,今天刚到。爸,他们都同意的,我都这么大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你现在好吗?”“我呀……我很好呀,我……小妖,对不起。也许我说的话伤了你,但是……我,我们真的不太适合在一起。谢谢你能打电话联系我,我很开心。我今天休假……”忽然华莫宁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嘴角却是笑着。跟平时的笑相差甚远,至少能让电话里那头的人,听着他是在笑的,他真的把他们之间的事放下了,真的把他们的之间的感情,当做很轻的一件事。“嗯,我知道,我这么幼稚,你不喜欢我也是正常的。你儿子的事……以后我还可以给你打电话吗?就、就当作普通朋友,当作老同学那样联系可以吗?我绝对不纠缠着你,真的,我保证。”路清河就是想一直与他联系,她可以在爸爸,在姐姐和路逸晨面前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甚至会一次又一次的为自己洗脑,她和华莫宁分手了,彻底结束了。但有些事、有些人、并不是说忘记就忘记,说不联系就不联系的。忍到现在,已经是路清河的极限了。“小妖,你,你先听我说。你一直都很可爱,特别的可爱。是我认识的所有女孩子里面,你是最漂亮、最特别、最可爱的。任何一个女生都比不上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但是小妖你知道吗,并不是因为我们彼此喜欢对方,就一定要在一起的。至少现在的我是真的配不上你,你先不要着急听我说好不好?我……从头到脚都是缺点,也就只有你一直在包容着我、纵着我、宠着我。可我是一男人,还是一个军人,不该是这样的性子。小妖,我们不合适,我不是路逸晨那种经商的人,给了不你想要的一切。连最基本的陪伴,我都做不到。”这是华莫宁的心里话,他爱她,想她。但是,路强和路逸晨的话都说的对,他是个男人,该有的担当,他连肩膀都伸不出来,怎么担?怎么当?他离开路清河,他也难受,天天以酒来麻醉自己。可也因为时间长了,再加上几个战友、兄弟之间的开导,华莫宁也想通了。今晚就算路清河不打电话过来,他明天也会去消假回部队了。他喜欢部队里的生活,就算现在张静蕾给了他生了儿子,他也不会娶她。除了路清河以外的任何女人,华莫宁都不会娶。至少现在的华莫宁心里唯有路清河她一个。“呜呜……嗯,我知道,我知道。”路清河一直都知道,她就知道那次华莫宁说的那些混蛋并不是他想说的,也不是他所想的。现在的才是华莫宁心里的真心话,也是……可是,为什么相爱的不能在一起?前世,她那么爱温元杰,最后被却时间给磨平了。重生来后遇到了华莫宁,但是路清河又有点怀疑自己了。她不知道前世是不是真的爱温元杰?她不知道现在是不是真的爱华莫宁?他们两人给她的感觉完全是不一样的,是爱情吗?“小妖,乖、不哭了。冷不冷?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你不用担心我,我很好,明天就回部队了。以后,你想给我打电的话,就给我发短信吧,你知道的部队里不太方便。”尽量还是不要再打电话了,发发短信也就好了。怕联系得太多,华莫宁怕自己会越来越贪心,越来越不愿意放手。“嗯,好,以后我就给你发短信。”只要你不拒绝,我就会一直主动联系你。“小妖,如果不困的话,说说你刚才做的恶梦吧。说出来,以后就再也不会入你的梦里来吓你了。”把自己做的恶梦分享给朋友,以后就不会再做恶梦,还是路清河以前故意说给华莫宁听的。因为路清河似乎睡觉时总是睡是很浅,容易被惊醒。惊醒后就再也无法入睡,她就是这样打电话给华莫宁讲的,各种借口都拿来用,华莫宁也都记住了。“我梦到了你……你记不记得我可能有感知未来会发生事灵感?”“我记得,我当时还说你是未来回来的人呢。”我就是前世重生回来的……“下个月国内可能会发生地震,我也许是因为被这个预知吓到了,就梦到了你。梦到你出入任务了,做为第一批去救援的人,你……为了救别人,把自己给忘记了……。”“把自己忘记了是什么意思?”华莫宁突然有些听不懂路清河说的话的意思了,然而,路清河又哭了起来:“小妖,乖先不哭,把梦里的事说完,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我是牺牲了吗?”路清河在华莫宁说他自己牺牲的瞬间,哭了起来,哭声比刚才还大了几分,华莫宁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他了解路清河的第六感,不或者是路清河的预知能力有多强。就拿之前电视上、网络上报道的那些,全都是她早早就感知到的结果。不然像网友说的,如果不是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一个农村出来的小女生,怎么可能会想着去注册国外才拥有的商标来卖钱?还就不是知道未来发展的道路么?华莫宁苦笑了起来安慰路清河:“小妖,乖啦。你知道梦一向都是反的,我这种祸害怎么可能那么轻意的就牺牲呢?我肯定能长命百岁的,别瞎想。别在哭了,哭了就不漂亮了。现在不困?要不要我唱歌给你听?你不是喜欢听粤语歌吗?我最近学了一首老歌‘情花开’还蛮好听的,要不要听?”心里复杂难明,华莫宁还是强压下心底那波风雨。路清河在害怕,他懂这种心情。如果……是真的……不仅他自己舍不得,路清河根本就接受不了……“不想听歌?没关系,小妖,你真的不用想那么多,假如……你梦里的一切都成真了,我也会在第一时间为了你,为了我儿子也要保护好自己的。所以,小妖你真的不用担心我,别哭了,别害怕,我不会死的。”这是给路清河今晚这通电话的保证,也是给她未来的保证。许不了她一世安宁,还是能许她一个心安的。“好,你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宁子,你已经失言了,不能再对我失言。不管是我为还是为你儿子,宁子,你都要好好的对不对?你说到就一定要做到。”路清河慢慢的收了哭声,今晚好像哭了很多,声音都有些哑了。华莫宁的承诺,让她心里好受了不少。前世的世界里没有华莫宁,那就这个世界里一直有他就好。就算不是……也很好。“我一定做到,马上就五点了,你回去再睡一会吧。就这样,我挂了。”这是华莫宁第一次先挂电话,因为他坚持不住了。电话一挂完,他抱住自己的头,趴在桌子再次无声痛哭起来……而门外站着匆匆赶来,连做战服都还没来得换下的罗浩帆和黑子。 | 路清河计划前往四川山区进行支教,遭到家人特别是路逸晨的反对,担心她无法承受山区艰苦的生活,但最终在路清河的坚持和保证下,家人同意了她的计划。路清河与前男友华莫宁分手,希望通过支教缓解心情。她与路逸晨有娃娃亲的关系,但两人并未发展成恋人。路清河在网络上的负面报道证实为虚假后被删除,公众形象有所恢复。路清河积极参与公益活动,得到了社会名流的赞誉。在支教准备过程中,路清河遇到了毕桃凤,毕桃凤曾试图伤害路清河,现在却因为怀孕和找不到路文博而求助于她。路清河拒绝帮助毕桃凤,毕桃凤在学校和安沙市处境艰难。毕桃凤在绝望中联系了花芷琪寻求帮助,但仍遭到拒绝,毕桃凤无奈接受回老家的建议。路清河一行人到达文州县龙绵镇的绵溪小学,准备开始支教生活。韩梅梅、丁凤仪和叶雯对当地条件不满,后悔参与支教。路清河虽然也不适应,但坚持下来。路清河梦到前世的自己,回忆起高中时的一场作文比赛和同学们对地震救援英雄的关注。梦中她看到电视上的报道,有些害怕和不安。醒来后,她联系了华莫宁,华莫宁在电话中安慰路清河。通话结束后,华莫宁无法控制情绪,痛哭起来。 |
枕头下面的手机,忽然大叫起来。文丽从睡梦中惊醒,连眼睛也没有睁开,把手臂伸到枕头下,狠狠地按掉了手机闹钟。这段时间,因为调查何庆国和朱政的命案,她忙得团团转,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现在案子终于告破,好不容易逮到一个不用加班的周末,她真恨不得一下子把所有睡眠全都补回来。她在床上翻个身,正要迷迷糊糊再次进入梦乡,手机又叫起来。平时有任务时,她怕自己早上起不来,一般都会在手机里设置两三次闹钟,也许是昨晚忘记取消闹钟了,这会儿手机就没完没了地吵起来。她这回连动都懒得动,把头捂进被子,任凭手机叫着。半分钟后,手机终于消停。她也在被子里捂头盖脸地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又被一阵叮咚叮咚的声音惊醒,把头从被窝里伸出来,侧耳一听,原来是有人在外面按门铃。这是谁啊?大清早就来扰人清梦,还让不让人活了?她在嘴里嘀咕了一句。文丽出生在一个单亲家庭,母亲在一家事业单位上班,这段时间正在省城学习。现在这个家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她不想起床,还想再睡一会儿,就任由门铃响着,以为响几声没人开门,外面的人就会知趣地停下来。谁知外面的人好像知道家里一定有人,也好像故意跟她过不去,门铃足足响了三分钟,还没有停止的迹象。文丽不由有些恼火,睡意彻底被赶跑了,叹口气,穿衣下床,皱着眉头去开门。一片阳光打在她脸上,晃得她那双还没有睡醒的眼睛隐隐生疼。她用手遮了一下眼睛才看清楚,门口站着的,居然是金一田。她有些意外,朝他望望:“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在这里?”以前金一田找她,都会给她电话,两人一般约在外面碰头。金一田眨眨眼睛说:“姐姐,我可是大名鼎鼎的私家侦探,连这点小事都侦查不到,那我还怎么混啊?”“那你也不能大清早的,跑来扰人清梦啊!我正在睡觉呢,估计要是迟点起床,我们家的门铃都要被你按坏了。”“拜托,这都上午9点多了,太阳都晒屁股了,还是大清早啊?”文丽抬头看一下,确实已经日上三竿,只好苦笑道:“这段时间,一直在忙案子,好不容易逮上个周末,人家想好好睡一觉嘛。”“前几天给你打电话,你不接,发短信也不回,就知道你肯定是在忙着查案子。今天好不容易打听到这个案子破了,早上给你打电话,两次都没人听,你这不是逼我上门来找你吗?”文丽这才知道早上手机响了两次,并不是闹钟,而是他打电话过来,不由一脸歉然,说:“不好意思,我太困了,没有看手机。哎,对了,我好像没有跟你说过案子的事啊,你怎么知道这案子已经破了?”“这个,我自有我的渠道。”金一田说,“你虽然是我在警方的重要线人,但也不是唯一的消息来源。要是没有两把刷子,我这超级私家侦探也没办法开展工作啊。”文丽披散着头发,把身子往门框上一靠:“好吧,大侦探,这回找我,又想打探什么消息?”“no,no,no,”金一田摇摇头,嘻嘻笑道,“我是专程给师姐送门票来的。”文丽往他手里瞧瞧,他手里果然握着两张浅绿色的像演唱会门票之类的纸片。“本小姐对那些明星的演唱会,可不感兴趣。”“省运会跆拳道比赛,在咱们青阳市体育馆举行,今天上午将进行女子跆拳道各级别的决赛。这两张决赛门票,是我托朋友好不容易才搞到的。既然师姐不感兴趣,那我只好拿去送人了。”金一田转身欲走。“哎,等等,原来是跆拳道决赛门票,你早说嘛,我去!”文丽从他手里抢过门票,“几点开始比赛?”“上午9点半。”“时间快到了,你在客厅坐一下,我去换件衣服,盥洗一下,马上就出发。”念大学时,文丽就是学校跆拳道社团的会员,还得过校运会跆拳道比赛羽量级冠军,到刑侦大队工作后,她又加入了警队的跆拳道协会,经常去拳馆练习。去年她参加了跆拳道晋级考试,现在是黑带四段。她平时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观看跆拳道比赛,但凡体育馆有这类比赛,或者体育频道有跆拳道比赛直播,只要有时间,她都会观看。两人来到体育馆,女子跆拳道比赛已经开始。体育馆中央,12米见方的赛场上,红蓝两名羽量级的女运动员正打得难分难解,场中不时传出参赛运动员响亮的叫声。也许是因为今天是周末,人们都比较有空闲,看台上几乎已经坐满了观众。看来金一田为了拿到这两张紧俏的入场券,确实花了不少心思。两人拿着入场券,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这时,场上两名运动员已经苦战到了第三局。红方选手叫声响亮,气势颇盛,明显占据上风。只见她突然一个凌厉的前踢,蹬向对方腹部。蓝方用X手型格挡,左侧肘一抬,顺势反击对方下巴。红方早已料到对方会防守反击,右手外臂轻轻将对方手肘拨开,右手直拳疾如闪电,直击蓝方心窝。蓝方招架不及,心口吃拳,痛得当场弯下腰去。文丽紧张得差点叫出声来,说:“蓝方要输了。”金一田笑笑说:“我看不见得。”“这有什么不见得的?红方已经占了上风,正压着蓝方打,可以说是稳操胜券啊。”金一田悠然道:“不到比赛最后一秒钟,谁也不敢说谁能稳操胜券。”话音未落,场中战况果然有了变化。蓝方右脚后拉,左手刀横切对方人中。红方见对方动作缓慢,出招无力,根本没有将其放在眼里,身子往右略闪,左手横肘击向对方下巴。金一田说:“糟了,蓝方手刀只是诱敌深入的佯攻。”一言甫毕,蓝方大喝一声,猛然腾空跃起,一记飞身旋踢,正中对方脖颈。红方瞬间倒地,裁判员立即上前拉开蓝方,并开始读秒。十秒钟内,红方挣扎数次,终究没能站起。裁判员举起蓝方手臂,宣布其为KO胜利者。文丽深感意外,看了金一田一眼:“你是怎么看出来蓝方会获胜的?”“对于跆拳道,你是内行,所谓内行看门道,你看的是双方攻击的力量和速度,外行看热闹,我看的是两人脸上的表情。红方面色凝重,虽然看上去占了上风,但体力透支,似是强弩之末。蓝方刚才被击中心窝时,看似受到重创,但脸上痛苦的表情太过夸张,明显是装出来的。其实在对方拳锋触及她身体的那一瞬间,她已经迅速弯腰避开。蓝方一直在佯装示弱,保存实力,显然是想在比赛的最后时刻发出致命一击。”文丽“扑哧”一笑:“我看你就是瞎猜的吧?不过算你运气好,被你猜中了。”“这也被你看出来了?”金一田一脸嘻笑,“真不愧是毒眼女神探!”按比赛规则,本届省运会女子跆拳道比赛,共分为雏量级、羽量级、轻量级、中乙级、中量级和重量级等六个级别,今天举行的是各级别冠亚军决赛,算得上是一场精英赛,每一场比赛都打得难分难解,异常精彩。文丽看得心跳加速,紧张得出了一身冷汗,好像自己在台上比赛一样。观看完比赛,两人走出体育馆时,已经是中午11点多了。金一田问她肚子饿了没有?文丽点头说:“你这一提醒,我还真感觉有点饿了。”早上出门太匆忙,她在家里抓了一块面包,就跳上了金一田的车,现在肚子里早就唱起了空城计。金一田说:“那我请你吃饭吧。”四下里瞧瞧,看见街边有家餐馆,就领着她走了进去。餐馆不大,但收拾得挺干净,店里坐着几个顾客,一对穿校服的中学生模样的少年男女坐在角落里喁喁细语,不时传出亲昵的笑声。金一田不由大发感慨:“我直到上大学,才开始暗恋一个人,而且一直到毕业,也不敢表白。现在的孩子,中学还没毕业,就开始恋爱了,真是时代的进步啊。”“你就少在这里对两个中学生羡慕嫉妒恨了,”文丽喝口茶说,“还是赶紧说正事吧。”“什么正事?”“你今天,又是送票上门,请我看跆拳道比赛,又是请我吃饭,礼下之人必有所求,说吧,又有什么事想找我帮忙。”“这都被你看出来了?”金一田摸摸自己的耳朵,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是谁啊?毒眼女神探,连你这点小心眼都瞧不出来,那我这刑警不白当了?”文丽放下茶杯,正色道,“不过交情归交情,我要声明的是,凡是涉及警方机密的事,本小姐一律无可奉告。”金一田的态度忽然殷勤起来,起身为她将杯子里的茶倒满。“其实也没有什么,我只是听说,你们刚刚破的这个案子,就是青云巷服装店那个老板娘的老公和情人的命案,好像案情很复杂,结果很出人意料。我寻思着,这应该是很好的小说素材。所以想找你了解一下案情。”“在警方那里,你不是还有其他消息渠道吗?干吗非要来问我?”金一田嘻嘻笑道:“师姐,我那是骗你的,其实我所有的消息都是从报纸和网络上得到的。不过媒体新闻都写得很简单,我需要的是细节,越详尽越好。”“那好吧,”文丽看着面前一桌子香喷喷的好菜,忍不住先抓起了筷子,“看在你今天的招待还算周到的分上,我就跟你说说这个案子,反正案子已经破了,也不用再保密了。首先,这个案子是个典型的封闭式连环案。”“什么叫封闭式连环案?”“就是A杀了B,B又用事先设计好的计谋,将A杀死。A是杀死B的凶手,B也是杀死A的凶手,案情就像一个封闭的圆圈,从A点出发到B点,又从B点回到A点……”2周一早上,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秦汉川都要把重案二组六名组员召集到一起,开个短会,总结上周工作,顺便布置本周工作任务。可是今天这个周会,秦汉川却开得有点狼狈。他刚把文丽、李鸣等几名组员叫到一起,想总结一下上周何庆国和朱政的案子,忽然腹中坠痛,咕噜咕噜直响,他赶紧捂着肚子跑进厕所。结果这一个短会开下来,他老人家居然上了三趟厕所。文丽见他脸色苍白,额头上冒出虚汗,不由担心地问:“师父,是不是生病了?”秦汉川笑笑说:“没事,拉肚子而已。”文丽赶紧从自己抽屉里拿了两片泻痢停给他,又倒了一杯温开水送到他手里。秦汉川吃了药,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忽然跳起来,又往厕所跑去。等他回来,文丽说:“师父,要不我陪你去看看医生吧。”秦汉川摆手说:“谢了,你忙你的,估计是我这肚子跟我闹脾气了,等忙完手里的活,我下班回家的时候,顺道去医院瞧瞧。”下午的时候,秦汉川没有来上班。文丽隐隐有些担心,给师父打了个电话,秦汉川在电话里呵呵直笑:“拉肚子,小事情,我正在医院检查,你别担心。”傍晚下班,文丽收到金一田发来的短信,说是要请她吃饭。文丽回复说自己今晚有事,去不了。她其实是放心不下师父,想趁着下班有点时间,去他家里看看。秦汉川住在城南城关路一幢筒子楼里。筒子楼是以前公安系统分给职工的福利房,已有二十多年楼龄。当时公安局的机关大楼就在城关路。后来公安局搬到了城东开发新区,在建宁大道旁边新建了一幢十分气派的办公大楼。建宁大道与东方大道、青阳大道并称为青阳市三条城区主干道,那里交通便利,办公条件自然要比城关路这边的老公安局好得多。原来跟秦汉川一起住在筒子楼的同事,基本上都已经买了商品房,搬出了筒子楼,只剩下两三户还住在这里。文丽在水果店买了些水果,提在手里,沿着筒子楼黑暗逼仄的楼梯爬上四楼,看见秦汉川家里亮着灯,知道师父已经回来了,就上前敲了敲门。秦汉川在屋里问:“哪位啊?”文丽说:“师父,是我,文丽。”等了一会儿,门开了,秦汉川穿着背心,趿着拖鞋,手里拿着毛巾正在擦头发上的水珠。看样子刚刚洗完澡。秦汉川办案的时候,一丝不苟,雷厉风行,可是生活中,却是一个十分随和,不拘小节之人。他穿着一条齐膝的休闲短裤,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把文丽让进屋里。文丽将水果放在桌子上,一转身,脚下踢到了一只空矿泉水瓶子,一阵噼啪乱响。秦汉川有点不好意思:“最近一直在忙案子,屋里也没时间收拾,有时没工夫烧开水,就在楼下便利店里拎了几瓶矿泉水上来应应急。”文丽看看屋里,到处灰蒙蒙的,茶几上乱七八糟地堆着一些书和杂志,鞋架上摆着好几双脏鞋子,桌子底下还放着两个空饭盒。典型的单身汉家庭啊!文丽不由心里一阵发酸。她坐下后问:“师父,你今天去看医生,医生怎么说?”其实她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却不敢说出来。秦汉川轻松一笑:“医生说是肠胃炎,估计是吃坏肚子了。吊了两瓶生理盐水,现在已经没事了。”文丽“哦”了一声,说:“这就好。”秦汉川伸手给她倒茶时,她看到了他被白色背心遮盖的左边肩膀,肩膀上有一个醒目的伤疤。她不由心头一跳。她刚参加工作的那一年,有一次在大山里追捕一名抢劫杀人犯,那时的文丽年轻气盛,发现犯罪嫌疑人后,冲上前一个扫堂腿,就把那小子放倒在地。正准备给他上铐子的时候,冷不防那小子突然掏出一把仿六四手枪,对着她猛然扣动了扳机。“文丽,小心!”带队的秦汉川飞身扑上,一把推开文丽,这时枪响了,子弹射进了他左边肩膀。文丽当场就吓傻了。秦汉川一脚踢飞犯罪嫌疑人的手枪,麻利地给他戴上手铐,还不忘回头安慰她说:“没事,只是打中了肩膀,还不是致命伤。”这个伤疤,就是那时留下的。经过这件事后,文丽就觉得自己这条命是师父给的,因此也对师父有了一种特别亲近的感觉。毕竟家里来了客人,秦汉川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茶几上的书籍和杂志。把摞好的书和杂志搬到书桌上时,不小心碰倒了书桌上的一个相框。他急忙把相框扶起,用手掌拭了拭上面的灰尘,重新摆好。相框里嵌着的,是一张合影。照片上的秦汉川,身着休闲装,半蹲在公园的台阶上,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从后面趴在他肩头,两人脸贴着脸,对着镜头开心地笑着。照片上的女孩儿,名叫秦颖,是秦汉川的女儿。秦汉川是五年前离婚的。他的前妻名叫姬萍萍,是青阳三中一名数学老师。因为工作的关系,秦汉川平时很少顾家,有时去外地办案,一两个月都回不了家门,家里大小事务,都落在姬萍萍一人身上。姬萍萍生女儿的时候,他正在外地追捕一名连环命案的犯罪嫌疑人,等他办完案子回到家,女儿已经满月了。正是因为坐月子的时候没有人好好照顾,姬萍萍从那时起就落下了病根,一遇阴雨天就手脚麻痹,浑身疼痛,身体越来越柔弱。她对这个不称职的丈夫,自然颇多怨言,连女儿平时也不愿意跟他亲近。后来在一次大学同学的聚会上,姬萍萍遇见了自己大学时代的恋人欧阳昭。念大学时,欧阳昭曾跟姬萍萍热恋过,大学毕业后两人各奔东西,欧阳昭回到湖南农村老家,姬萍萍则回到家乡青阳市当了一名教师,两人从此失去联系。想不到时隔二十年后,两人又在同学聚会上见面了。欧阳昭大学毕业回到老家,找不到工作,只好重新去学了一门汽车修理技术,并且在家乡县城开了一家汽车修理店。经过十几年打拼,再见姬萍萍时,他已经是身家千万的青阳丰田4S店老板。已经丧偶多年的欧阳昭,对这位昔日恋人展开了疯狂的追求,长年得不到丈夫照顾,身心俱疲的姬萍萍,从他身上得到了丈夫不曾给过自己的关爱与慰藉,很快就与他旧情复燃。当她把一纸离婚协议书递到丈夫面前时,秦汉川才知道自己的婚姻已经无可挽回。虽然他心有不舍,却也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自己不能以爱她的名义阻止她追求自己的幸福,只好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当时只有13岁的女儿秦颖,选择了跟母亲一起生活。毕竟血浓于水,亲情是无法割断的,秦颖随母亲搬去跟继父同住之后,跟生父秦汉川之间的关系,反倒变得亲近起来,平时隔三岔五地给父亲打电话,周末的时候,只要秦汉川有空,她就跑到这个家里来陪父亲。有一次,市里举行中学生作文比赛,秦颖写了一篇题为《我的老爸是警察》的作文参赛。她在作文中用饱含深情的笔墨,写了父亲有一次在外地执勤过程中受伤,为了不让家人担心,一直住在单位宿舍,直到伤情好转才若无其事回家的故事,感动了所有评委,获得了这次作文比赛的特等奖。父女二人应邀参加了颁奖大会。秦汉川身着整齐的制服,在颁奖台上跟颁奖嘉宾握手时,竟然显得有些紧张。秦颖在旁边悄悄握住他的另一只手,给他打气。女儿在作文中写的,是一个真实的故事,那次受伤,秦汉川一直以为家人不知情,想不到细心的女儿早就发现了父亲的“秘密”。握住女儿的手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父亲!秦汉川十分珍惜这迟来的幸福,工作再忙,也要尽量抽出时间,争取每个月都带秦颖出去旅游一次。书桌上的这张照片,就是秦颖17岁生日那天,他带女儿外出游玩时拍下的。但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那竟是女儿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也许是身为教师的缘故,姬萍萍对女儿的学习抓得很紧,成绩稍有退步,便要严厉批评,甚至当面责问秦颖的班主任。她对女儿在学业如此紧张的情况下,还经常跑去跟秦汉川玩耍,也颇有微词。甚至在进入高三之后,她还一度禁止女儿跟秦汉川见面。这让秦颖感到压力山大,唯有悄悄打电话向父亲倾诉。秦汉川打电话给姬萍萍,提醒她不要给孩子太大的压力,孩子成绩好,能考个好大学固然重要,但孩子开心快乐,身心健康,也同样重要。姬萍萍在电话里冷冷地回答他,早该你管孩子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秦汉川无言以对。去年5月,正是高考前夕,因为精神压力太大,秦颖这孩子突然精神失常,离家出走。家里报警,多方寻觅,均无结果。当时秦汉川正在外地办一个大案,等他回来时,秦颖失踪已将近三个月。他发疯般寻找女儿,最后终于在一个桥洞里找到了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秦颖,那一刻,已经疯疯癫癫的她,竟连自己的父亲也不认识了。秦颖虽然被寻回,但她的精神已经完全失常,而且在失踪期间染上重病,不久后就在医院病逝。在女儿的葬礼上,秦汉川生平第一次朝姬萍萍发火了。他怒斥前妻不该对女儿实行高压政策,不该给女儿那么大的压力,如果不是这样,女儿就不会精神失常变成疯子,就不会离家出走,就不会染病而死。姬萍萍泪流满面,瘫坐在女儿坟前,捶胸顿足,万分自责,后悔不已。因为对女儿的死耿耿于怀,秦汉川从此与前妻形同陌路,再不往来。文丽知道,秦颖的死,对师父打击很大,秦汉川一直生活在深深的自责和内疚之中,他自己是个警察,却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他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失败的父亲和最没用的警察,甚至还自暴自弃,想要离开警察这个职业。多亏文丽细心照顾,他才渐渐从失去女儿的阴影中走出来,恢复了铁面神探的本色。“屋里太乱了,我得收拾一下,要不然真的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了。”秦汉川搓着手,转身去寻扫帚和拖把。“我来收拾吧。”文丽起身说,“你都拉了一天的肚子,还是好好休息一下。”“这、这怎么好意思呢!”秦汉川望着屋里满地的杂物,使劲搔着头皮。“我还没有吃晚饭呢。师父要是真的不好意思,就去楼下超市买点菜回来,等我收拾完屋里,再煮顿饭吃,省得我回家还要做饭。”秦汉川呵呵直乐:“行。”他心里知道,文丽是看他吃多了快餐盒饭,想给他做一顿饭吃。晚上7点半的时候,秦汉川坐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看完一场球赛,文丽的晚饭也就做好了。看着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屋子,再看看满桌子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秦汉川不由感叹道:“想不到我徒弟,不但是个好警察,还是个贤妻良母,那个写小说的家伙要是娶了你,还真是他的运气。”文丽知道师父还真把金一田当成她的男朋友了,想解释几句,想想,还是算了。秦汉川拿起筷子,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冰箱里还有半瓶二锅头,你拿出来,咱们师徒喝两盅,好好庆祝一下。”“庆祝什么?”“庆祝我的徒弟终于有男朋友了啊,而且还是个作家,嗯,不错不错!”文丽的脸红了:“师父,你说什么呢,好像我没有人要一样。”“你倒不是没有人要,是你自己眼光太高。今年都已经27岁了,要是再不找个人把自己嫁出去,就真成超龄剩女了。”秦汉川说完,哈哈大笑起来。文丽没有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只是低下眉头,默默地吃饭。她心里说,我自己的心思,有时连我自己都不明白,师父你又怎么会明白呢?秦汉川的酒量并不大,但因为今晚心情好,所以多喝了两杯。晚饭后,等文丽收拾完碗筷,却发现师父已经伏在桌子上睡着了。她想把他扶到床上,却又怕将他惊醒。她知道自从秦颖出事后,秦汉川就患上了失眠症,如果把他惊醒,就很难再入睡了。她只好从卧室拿出一条毛毯,轻轻盖在他身上,然后打开电视,一边百无聊赖地调着台,一边等师父睡醒。看了一会儿电视,她竟靠在沙发上打起盹儿来。不知睡了多久,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秦汉川早已醒了,正站在阳台上抽烟,原本搭在他身上的毛毯,不知何时已经盖在她身上。文丽心里顿时感到一阵温暖!她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夜里10点多了。她把毛毯叠好,放在沙发上,然后起身,向师父告别。3虽然路灯很明亮,但深夜的城关路却显得有些冷清,路上少有行人,几片树叶被夜风吹着,在水泥路面上打着转儿。虽然已经是春天,夜风还是带着丝丝寒意,文丽下意识地裹紧身上的外套,走向自己的摩托车。她的五羊本田女装踏板摩托,就停在秦汉川家楼下一个路灯柱子旁边。刚走几步,她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有人跟踪!一个念头自她脑中闪过,紧走几步,假装掏摩托车钥匙,人却突然转身,左手擒住身后之人一条手臂,右手虎口扼住对方咽喉,轻轻一推,就将那人掼倒在地。“你这是抓犯人呢?”那家伙突然叫起来。文丽吓了一跳,定睛看时,才知道是金一田。她放开手,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早就在这里等你了。晚上约你吃饭你说没空,原来是跑到这里看望你师父来了。你们师徒俩的关系不错嘛!”金一田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拍打着屁股上的灰尘,一边语带酸意地说。文丽脸色微红,蓦然醒悟:“原来你一直在跟踪我?”金一田笑嘻嘻地说:“我已经跟你说了,我没有跟踪你,我是看见你去了你师父家之后,一直在楼下等你出来。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你呢。”文丽问他有什么事?金一田告诉她,自己的信息调查公司今天接了一个寻人委托。今天下午,金一田的调查公司来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老太太自称姓程,江北市人。青阳市地处长江南岸,与江北市仅一江之隔,算是两个相邻的城市了。程老太有个孙女,叫汪小璐,今年17岁,正在读高中二年级,是一个成绩优秀性格文静的乖乖女。可是汪小璐的父母亲夫妻关系一直不好,两公婆经常吵架,有时甚至还会“武斗”。究其原因,主要是汪小璐的父亲一直怀疑老婆给自己戴了绿帽子,一直怀疑这个女儿不是自己亲生的。上个月的一天,汪小璐的父亲喝了酒,竟然跑到女儿的学校大吵大闹,使汪小璐觉得很没面子,一气之下,就约了她在校外交的男朋友,一起离家出走了。汪小璐的父亲是个酒鬼加赌鬼,加上他一直觉得女儿不是自己亲生的,对女儿的出走,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汪小璐的母亲天天上班,工作忙碌,也没有时间管女儿的事。最后只能是把最疼爱孙女的程老太太给急坏了。程老太太等了几天不见孙女回家,就去报警。江北警方立案后,寻找了一段时间,并没有找到汪小璐的下落。十多天前,程老太听熟人说,曾经在长江南岸的青阳市看见过汪小璐,当时她正跟一个脖子上有文身的黄发小子在一起逛街。于是程老太太又跑到青阳市来报警,青阳警方倒是受理了老太太的报警,可是却一直没有消息反馈给她。老太太既担心又着急,吃不香睡不着,后来打听到青阳市有一个颇有名气的私家侦探,专门帮助别人解决这类麻烦,于是就来到金一田的信息调查公司找他,委托他帮助自己寻找失踪的孙女。文丽听他说完,忍不住感叹:“现在的孩子,可真不好侍候,动不动就离家出走。以后咱们警察就不用干别的活了,每天跑到大街上给人家找孩子就行了。”“孩子有这种危险行为,还不是大人种下的祸根?你看看姚伊燕的儿子何小亮,还有这个叫汪小璐的小姑娘,要是家长稍微管点事儿,他们会放火烧掉自己的家?会跟外面来历不明的男朋友离家出走?”不知道为什么,文丽忽然想到了秦颖的死,也许师父不跟姬萍萍离婚,在那孩子身上就不会发生后来的悲剧。她叹口气说:“也许你说得对,大人种下的苦果,总是让孩子来品尝。”她转过头看着他,“你跟踪我到这里,又在寒风里等我大半夜,该不会就是想告诉我你从一个老太太手里接了一单生意吧?”金一田脸上又露出了他那招牌式的玩世不恭的嘻笑:“当然不是。程老太太不是在青阳市报了警吗?我想请你帮忙查一下,看看警方有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他拿出失踪少女汪小璐的资料和照片给她看。那是一张彩色生活照,照片上的女孩穿着蓝色校服,扎着马尾辫,站在一株开满花的桃树下,对着镜头摆出V型手势。大眼睛,小V脸,嘴角边长着一颗小小的青春痘,秀气而漂亮。文丽把失踪少女的资料记下,又把照片用手机翻拍了一份,说:“我回去帮你查一下。”她跨上摩托车,一踩油门,摩托车就蹿上了水泥街道。金一田忽然从后面跳上来,坐在她身后。文丽吃了一惊:“你干什么?”“我那辆破车,今天罢工,被我送到修理厂去了。现在天这么晚,你叫我去哪里打出租车?没办法,我只好委屈一下,坐你的顺风车回去了。”金一田一脸得意的样子,双手一环,从后面搂住文丽的腰。文丽叫道:“把你的手拿开!”金一田说:“人家坐摩托车都是这样的,后面的人要搂住前面人的腰,要不然没坐稳摔下来怎么办?”文丽摇头苦笑,只好由他去了。第二天上班,文丽查了一下,少女汪小璐失踪案,程老太太是一个星期前,到城区公安分局报的警。她打电话到城区公安分局,找人问了一下,对方说失踪少女的照片已经下发到巡警手中,让他们在日常巡逻中留意寻找,但目前没有线索。重案二组用的是一个大办公室,前面摆着六张桌子,是几个组员的办公位置,后面隔出一小间,是组长秦汉川的办公室。文丽刚挂下电话,秦汉川就在后面喊:“所有人都过来一下。”六名组员听到命令,立即放下手里的活,跑进秦汉川的办公室。秦汉川办公桌前的沙发上,已经坐了一个人,约莫五十多岁年纪,光头,戴黑色边框近视眼镜。文丽认得此人是法医中心主任曹超。秦汉川扫了大家一眼,起身说:“各位,何庆国的案子还没完,老曹刚刚给我通报了法医中心最新发现的一些线索,咱们还有工作要做。”他看看曹超,“要不老曹,你先给他们介绍一下新情况。”曹超清清嗓子,从文件夹里拿出一份尸检报告,说:“前段时间,我到北京参加一个法医界的学术研讨会,所以何庆国的第一次尸检,我没能参加。两天前,我从北京回来,看了一下尸检报告,对里面一些结论有些疑问,于是亲自为死者做了第二次尸检,果然发现第一次尸检存在重大疏漏。死者何庆国脸上的抓痕,是他妻子姚伊燕留下的,这一点没有错。但他脖颈处的抓痕,根据我提取姚伊燕指甲模型比对,应该是两个不同的人的指甲抓过后留下的痕迹,除了姚伊燕,还有另一个人在他脖子上抓过。而且两种抓痕交错时,姚伊燕的抓痕压在另一人抓痕之上,这说明另一个人抓伤何庆国在前,姚伊燕抓伤他在后。现在我可以确定的是,姚伊燕的抓痕上没有检出眼镜蛇的毒素,蛇毒是通过另一个人的抓痕进入死者体内的。”重案二组的几个人听老曹说完,都愣住了。如果老曹说得没错,那何庆国的案子,先前的侦查方向就完全错了。何庆国在树林里杀死了老婆的情人朱政,但他却极有可能不是死于朱政的毒计,更不是死于姚伊燕的毒指甲之下。杀死何庆国的,很可能另有其人。老曹把尸检报告给了秦汉川一份,合上文件夹说:“好了各位,你们忙,我先走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打电话给我,也可以去法医中心找我。”等老曹走后,秦汉川突然冲着愣在当场的组员们吼了一嗓子:“还愣着干吗?赶紧把何庆国命案的所有资料给我找出来,再重新检查一遍。”重案二组的人平时很少见他发火,顿时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挺一挺胸脯,说声“是”,就分头忙开了。下午的时候,大家在办公室碰头,重新讨论案情。最先发言的是李鸣。“我觉得吧,这第一个在何庆国脖子上留下抓痕的人,会不会就是朱政呢?在南岳山下的树林里,当何庆国突然把匕首刺进朱政胸口的时候,朱政在挣扎的过程中,把他的脖子抓伤。我觉得这完全是有可能的。再说现在法医也没有说,除了姚伊燕之外的那个抓痕,一定是女人留下的。只因为咱们有先入为主的心理,一听说打架的时候用长长的指甲将对方抓伤,就想当然地认为,这一定是女人干的活,其实如果逼急了,男人也会干这活,对吧?”李鸣看到有两名男刑警点头附和自己的观点,不由得有些得意。“小李这推理,太不靠谱了。”文丽仗着比李鸣大几岁,称呼他的时候,常常在其姓氏前面加个“小”字,“朱政抓伤何庆国并致使其中毒,得有个先决条件,那就是,他得事先知道何庆国当晚要对他不利,所以才能事先准备好蛇毒,并将其涂擦在指甲上。可是朱政又不能未卜先知,怎么会事先知道何庆国会来找他,会要来杀他?”“也许朱政在开摩托车回家的过程中,发现何庆国在跟踪自己,虽然他并不一定知道何庆国的目的,但他自己先对何庆国动了杀机,一回到家,就立即在指甲上涂上早已买好的蛇毒,准备在何庆国来找自己的时候,用毒爪对付他,却没有料到何庆国身上揣着匕首,竟然先对他动了手。朱政中刀之后,拼死挣扎,最终将对方抓伤。当然,也有可能是何庆国一开始并没有杀朱政之心,是朱政先将他抓伤,把他彻底激怒了,他才一咬牙,拔出匕首对准他胸口就是一刀……”秦汉川摆手制止他们的争吵,屁股一抬,坐在李鸣的办公桌上:“我已经问过老曹,眼镜蛇毒进入人体血液循环系统后,会在十分钟至半个小时内出现中毒症状,一小时内毙命。根据我们现在掌握的情况,在案发当晚10点半左右,何庆国家起火时,何庆国就已经倒在他儿子房间门口中毒死亡,所以我推测,他被人抓伤并中毒的时间,应该在当晚9点半左右。”听了他的话,文丽和李鸣都不出声了。现在已经查明,何庆国在树林里杀死朱政的时间,是当晚8点24分之前。如果真是朱政将其抓伤,那么他应该在回家的路上就已经毒发身亡。“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秦汉川说,“我请老曹化验过朱政的手指甲,没有发现蛇毒残留。基于我们现在所掌握的情况,基本可以确认,蛇毒的事,跟朱政和姚伊燕无关,用毒指甲抓伤何庆国并致其死亡的,另有其人。”文丽抱着手肘,在自己的办公桌前踱着步子,思考着说:“这么说来,何庆国是在用匕首杀害朱政之后,在从南岳山村步行回家的过程中被人抓伤的。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办了。”李鸣问:“为什么这么说?”“你们想啊,你在大街上走路,别人总不至于无缘无故把你抓伤吧?肯定是何庆国在路上跟某个人发生了争执,最后被对方抓伤脖颈。既然是起了争执,肯定闹出了一些动静,引起了周围人们的注意。这样的话,咱们想要寻找目击者,就不会太困难。”李鸣说:“我现在唯一疑惑的是,既然何庆国当晚是带着抓痕回家的,为什么他老婆姚伊燕没有发现呢?”“关于这一点,我今天中午已经问过姚伊燕,她说她当时确实发现丈夫脖颈处有几道抓痕,她以为是上次吵架时留下的,所以并没有往心里去。现在看来,她看到的那几道抓痕,很有可能就是置她丈夫于死地的毒抓痕。”秦汉川在听完大家的发言后,点点头说:“我觉得文丽说得很有道理,何庆国杀死朱政之后,从南岳山村回家的那一段路线,应该是咱们的重点调查范围。”他看了大伙一眼,开始布置任务:“我看这样吧,文丽和李鸣,你俩辛苦一下,下午下班后不要回家,就在咱们食堂吃晚饭。你俩跟着我,咱们在何庆国案发的那个时间段,把他当晚走过的路线,再步行走一次,看看能不能找到当晚的目击证人,或者其他线索。其他人,重点调查一下何庆国的人际关系,看看他是不是无意中得罪过某些人,从而招来杀身之祸。”众人齐声说:“是。”4天完全黑了下来,本来就不热闹的南岳山村,这时显得更加沉寂和冷清。村后的南岳山,像隐伏在黑暗中的怪兽,俯视着横卧在它脚下的这座村庄。村前的山底湖,风吹水漾,偶尔发出一阵轻微的水声。一辆警车悄然停在老赵家门口,秦汉川带着文丽和李鸣跳下车,然后吩咐司机说:“你先把车开回去,剩下的路,我们步行就可以了。”等司机把车开走后,他看看表,开始带着两个手下沿着村道往村口走去。村道上没有路灯,偶有灯光从村民家中的窗口传出来,照得村道上斑斑驳驳,明一段暗一段。三人一直走到村口,居然没有在村道上碰见一个人。难怪案发当晚,何庆国经过村道时,村子里找不到一个目击证人。出了村口,一条数百米长的水泥路,将村道与建设东路连接起来。水泥路两边没有人家,成片的荒地都被财大气粗的房地产商围蔽起来,等待开发。由这条水泥路进入建设东路后,眼前就突然亮了起来,城市街道的路灯,晃得刚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三个人眼睛生疼。建设东路,是城区一条比较繁华的街道。大街两边,商铺酒店林立,霓虹灯不停闪烁,宽阔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十分热闹。秦汉川一行三人,沿着人行道,一路逛过去。走到一个路灯柱子下,看见街边有一个擦鞋摊,摊主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这时擦鞋摊上没有生意,老头正百无聊赖地给路上的行人行注目礼。秦汉川在擦鞋摊前蹲下来,给老头敬了一支烟,然后问:“大爷,您每天晚上都在这里摆摊吗?”老头翻翻眼睛,打量着三人,看见秦汉川虽然穿着便装,但后面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却是一身整齐的制服,顿时慌了神,立即收拾行头起身要走。秦汉川忙拉住他说:“大爷莫慌,我们不是城管,我们是公安局的,正在调查一个案子。”老头这才看见文丽和李鸣的臂章上,确实写着“警察”二字,就将信将疑地放下手里的行头,一屁股坐在小马扎上,说:“你们真的不是城管吧?可别骗我老头子,这个月我的擦鞋工具,都被没收三回了。你们问我是不是每天在这里摆摊?除了刮风下雨,基本都在这里,白天9点出摊,晚上10点收摊。儿女不养我,家里还有一个瘫在病床上的老婆子,一天不摆摊,就一天没饭吃啊。”秦汉川问:“那这个月11号晚上,你也在这里摆摊吧?”“11号啊?那天好像没有下雨吧?”老头想了一下,“既然没有下雨,那我就在这里了。”“那天晚上,您老人家可曾看见这条街上,有什么人发生过争执或者是吵架吗?”秦汉川拿出何庆国的照片,“这个人,就在这个月11号的晚上,在这条街上跟别人发生争执,被人把脖子抓伤了,我们要调查一下这个事情。”“吵架吗?好像没有啊,如果有的话,我老头子一定记得,看热闹这事,我最爱干了。”老头看看照片,“这个人,我也没有见过。”三人一路走来,又拿着照片向沿街十余家店铺打听,有的根本不记得11日那晚街上发生过什么事,毕竟时间已经过去十来天了,隐约记得的,则都摇头说,那天晚上一切如常,好像并没有看见大街上有谁跟谁发生争执。再一看何庆国的照片,根本没有人记得当晚是不是见过这个人。这也难怪,大街上行人成千上万,如果没有特殊事件发生,没有人可能会对一个过路行人印象深刻。再往前走,就到了建设东路与青阳大道交汇处的交通大转盘。转盘直径约有七八十米,中间种着一些花草,东西两边各安装有一排交通监控探头。案发当晚,监控探头拍摄到,何庆国经过这里的时间,是夜里8点52分左右。他绕着交通转盘,穿过青阳大道,走到建设西路路口,钻进了路边的一家小酒馆。这时是夜里8点55分。大约20分钟后,也即晚上9点15分左右,离开小酒馆。秦汉川三人走进这家小酒馆。这是一对四川男女开的夫妻店,前几天李鸣来店里调查过,所以店主认得他,老远就操着四川话跟他们打招呼。小酒馆店面不大,屋里摆着七八张桌子,有两三个顾客在店里喝着小酒看着电视里直播的球赛。秦汉川向店主询问了11日晚间,何庆国进出酒馆的时间,与警方所掌握的情况基本一致。又问何庆国当时喝了多少酒,店主叫负责跑堂的老婆来回答这个问题。老板娘说他当时要了一碗酸辣粉和一支八两装的50度白酒,大概20分钟就吃完喝完结账走了。秦汉川问过姚伊燕,何庆国的酒量,50度的白酒,大概能喝一斤二两左右,当晚他只喝了八两,虽然有些酒意,但应该还没有达到醉酒的程度。文丽问老板娘:“他在这里喝酒时,有没有与谁发生过口角或争执?”老板娘摇头:“没有。”“那你有没有注意到,他脖颈处,”说到这里,文丽用手在自己脖子上比画了一下,“大概是这个位置,是不是有被人用指甲抓伤过的新鲜血痕?”老板娘又摇头:“没有。”“是没有注意,还是看见他脖子上没有抓痕?”秦汉川追问了一句。“我注意到了,他脖子上没有什么痕迹。”“为什么这么肯定?”“因为当时有个蚊子围着他脖子飞来飞去,他还问我说这才农历三月,怎么店里就有蚊子了?我拿了电蚊拍过去,把蚊子消灭后,特意看了一下他的脖子,还好没有被蚊子叮到。所以如果有被人抓伤的痕迹,我肯定看得到。”这可是一条重要线索。文丽立即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将这个情况记录下来。如果何庆国在酒馆里喝酒的时候,脖子上没有抓痕,这说明他是在离开酒馆至回到家的这段路上,被人抓伤的。外面的交通监控探头刚好能拍到这家小店的大门,当晚何庆国离开的确切时间是晚上9点15分。这与秦汉川推测的,何庆国被人抓伤并中毒的时间,大概在9点半左右,是基本吻合的。三人走出小酒馆,已经是夜里9点25分,比案发当晚何庆国离开的时间略晚。三人沿着何庆国回家的路继续往前走,就走上了建设西路。建设西路算不上是繁华路段,加上又已经很晚,所以街道两边的商铺多已熄灯打烊,街上行人渐少,明显没有建设东路那么热闹与嘈杂。三人找到几家仍然开着门营业的店铺进去问了一下,都说11号晚上,这条街上好像并没有看见有什么人吵架,更没有看见谁把一个男人抓伤。十来分钟后,三人从建设西路拐进青云巷,走上了何庆国回家的最后一段路。与外面的大街相比,这条小巷就明显冷清多了,这个时候,巷子里已经难得见到一个行人,两边低矮的旧楼里都已经熄了灯。往巷子深处走几百米,有一个老旧的公厕。公厕外面垃圾满地,污水横流,臭气熏天,饿极了的流浪狗在垃圾中翻找食物,衣衫褴褛的女疯子睡在垃圾堆里唱歌……文丽记得上次经过这里,看到的也是这番“景色”,仿佛这场景十年没有变过一样。李鸣边走边说:“这个时间段,要想在这里找个人问句话,只怕有点困难。”在青云巷步行约十分钟,就在昏暗的路灯光里,看见何庆国那个被烟火熏黑的家了。文丽不禁有些气馁,这一趟走下来,居然毫无收获。秦汉川看看她和李鸣,笑笑说:“别泄气,至少咱们已经知道何庆国被人抓伤,是在离开小酒馆之后,走到建设西路或青云巷某处时发生的事。”李鸣说:“可是咱们这一路上都问过了,根本找不到目击者啊。”秦汉川说:“虽然暂时没有找到目击证人,但只要咱们再下点工夫,总能找到线索。”三人开始往回走。文丽一路上翻看着自己的笔记本,忽然停住脚步说:“师父,我发现案发当晚何庆国回家的时间点,好像有点不对劲啊。”“有什么不对劲?”“何庆国喝完酒,离开小酒馆的时间,是当晚9点15分,他回到家的时间,是夜里10点,这中间有45分钟时间。可是从小酒馆出来,走建设西路和青云巷,到何庆国的家,咱们刚才走走停停,也才用了18分钟。我计算了一下,按平常人的正常行走速度,走完这段路,大约需要15分钟到20分钟。可是那天晚上,何庆国为什么花了45分钟?足足比平时多了25分钟到半个小时的时间。这是为什么?”李鸣说:“会不会是他喝醉酒了,所以走得慢?”“可是刚才小酒馆的老板娘已经说了,人家根本没有喝醉,他只喝了八两白酒,以他一斤几两的酒量,应该说只是有一些酒意,还远没有达到醉酒的程度。就算步子比平时略慢些,也不可能在这段路上走上45分钟。”秦汉川皱起眉头说:“文丽说得很有道理,一定是在这段路,尤其是进入青云巷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耽搁了一些时间,而且很有可能,他脖子上的抓痕,也就是因此留下的。只可惜咱们一时之间找不到目击证人,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他看看手表,“今天就查到这里吧,累了一天,晚上还把你们抓来干活,肚子饿了没有?我请你们吃消夜吧。”文丽笑笑说:“难得师父请客,我要去酒店吃大餐。”秦汉川在她头上拍一下:“大餐没有,大排档可以有。”5现在,虽然可以基本确定,被害人何庆国是在案发当晚,9点15分离开小酒馆,至夜里10点回到家,这段时间和这段路程内,被人用毒指甲抓伤,但到底是什么人,具体在什么地点,因为什么动机,将其抓伤,致其中毒,却不得而知,毫无线索。尤其是事发之时,已近深夜,街巷里几乎没有行人,警方找不到目击者,更为这个案子的侦查工作,带来不小的困难。早上开碰头会的时候,文丽提出了自己新的看法。“我觉得,这应该不是一起偶发性案子,何庆国从小酒馆出来之后,偶遇路人,因故与之发生争执,最终致对方动手,用毒指甲将其抓伤致死,这个推断很难成立。其一,蛇毒非一般性毒药,不是随便可以弄到的。其二,凶手必须事先将蛇毒涂擦在指尖,这说明对方抓伤何庆国是有计划有预谋的。其三,非有深仇大恨,不至于下此毒手。所以目前我们在找不到目击证人的情况下,还是要从何庆国的人际关系入手,看看他平时得罪过什么人,生活中是不是有什么对他怀恨至深的仇家。”昨天负责调查何庆国人际关系的两名刑警说:“我们已经详细走访和调查过他的同事和亲戚、朋友,何庆国平时是一个性格懦弱、老实本分之人,平时几乎没有跟别人红过脸,更不敢与人吵架争斗。当年他被企业买断工龄,别的工人都找厂里大吵大闹,希望能拿到更多的钱,何庆国拿钱最少,却连吭也不敢吭一声。后来他被搞传销的亲戚骗去数万元,也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人家都说,这人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要说他平时得罪过什么人,还真想不出来。”“世事无绝对,他那么胆小一个人,逼急了之后,还不是一刀把朱政给杀了?”文丽说,“我个人认为,他一定有这样一个想置其于死地的仇人,只不过此人隐藏得比较深,咱们一时之间,很难将其挖出来。”秦汉川点头说:“是的,毕竟,假如何庆国因酒后偶与路人发生争执,对方就算将其抓伤,也不可能事先在指甲上涂擦致命的蛇毒。这应该是有预谋的,对方就是想置何庆国于死地。而这个时间段,朱政已经死在树林里,姚伊燕在家里未出门,所以毒杀何庆国的,只可能是第三个人。”“虽然何庆国跟他老婆关系不怎么好,但毕竟是相处十几年的夫妻,我想最了解他的人,应该还是姚伊燕。”文丽分析道。秦汉川明白她的意思:“你是说,这事还得从姚伊燕那里打开缺口?”“是的,我想再去跟她谈谈。”秦汉川点头同意,说:“行,这毕竟也是一个侦查方向,你去吧,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汇报。”自从警方确认何庆国中毒死亡的案子跟姚伊燕无关之后,她就离开了羁押室,回到了自己家里。她儿子何小亮,虽然已经年满14周岁,但因为没有满16周岁,且那场火灾未造成重大损失,不构成刑事犯罪,不用负刑事责任,所以也跟他妈妈一起回家。文丽找到姚伊燕时,她正在家里做午饭,几个装修工人在忙着粉刷墙壁。“不管怎么样,日子还得往下过,是吧?”一脸憔悴的她,苦笑着对文丽说。文丽四下看看,问:“你儿子呢?”“他今天上学去了。谢谢你们没有把他在家里做的事告诉学校,要不然这孩子在学校也没法待了。”文丽看了她一眼,说:“你丈夫的案子,目前没有什么大的进展。我们现在只能肯定,他是在离开小酒馆之后,至回家之前,被人用毒指甲抓伤的。他回到家的时候,你真的没有注意到他身上有什么异常吗?”姚伊燕摇摇头说:“真的没有。他回来的时候,身上酒气很浓,裤子的拉链也敞着,肯定是在街道边小便过。他一到家,我就找他吵架,真的没有注意到他脖子上有没有抓痕。我已经跟你说过,就算我看到了,也只会觉得是以前我跟他吵架时留下的。”“你再好好想想,你丈夫平时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尤其是无意中得罪的人,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姚伊燕仍旧摇头:“我丈夫的生活圈子很小,胆子也小,几乎没有可能会跟别人发生争吵或者争斗,如果真的有这种想要他命的仇人,我肯定会知道。但是我真的想不起来会有这样一个人。”“那么,女人呢?”文丽忽然盯着她问,“毕竟用指甲抓人,凶手是女性的可能性比较大。”姚伊燕一愣:“你是说,我丈夫在外面有别的女人?”“我说的女人,不一定是情人之类的,也有可能是跟他有什么纠葛,对他心生恨意的人。”姚伊燕沉默半晌,还是摇摇头:“这个我想应该也没有,至少我没有发现蛛丝马迹。”文丽不禁有些失望,但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她也不好再作逗留,只好给她一张名片说:“多谢了,如果你想到什么,请给我打电话。”离开青云巷后,文丽打电话给秦汉川,向他汇报完情况,就在街边找了一家小餐馆,叫了一份炒饭,胡乱填饱肚子。刚吃完饭,手机响了,一看,是金一田打来的。金一田在电话里问:“师姐,上次拜托你的那件事,有消息吗?”文丽一愣:“上次?什么事?”“汪小璐,那个失踪少女的事啊。”文丽一拍额头,这才想起来,忙说:“那个程老太太是在城区公安分局报的警,我已经打电话问过,他们只是当作一般人口失踪案来处理,目前并没有什么线索。这两天一直在查何庆国的案子,一忙就忘记告诉你了。”“何庆国的案子?这案子不是已经破了吗?”“昨天法医从何庆国尸体上发现了一些新线索,我们才发现先前警方的侦查方向全错了。”她把何庆国是死于朱政和姚伊燕之外的第三人之手的情况,简要地说了。金一田笑道:“原来这案情,跟美剧一样,第一季结束,还有第二季啊。看来我的小说有得写了,再发展下去,就不是短篇小说,只怕是长篇小说了。”“你就别在这里幸灾乐祸了,”文丽有点烦他,“为了这案子,师父和我们都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金一田说:“你们忙,我也没有闲着啊。关于汪小璐那单案子,我昨天去了一趟江北市,也查到了一些线索。”“什么线索?”“汪小璐的男朋友,也就是带着她离家出走的那小子,名叫周四春,今年20岁。他其实是咱们青阳市人,但经常乘船过江到对岸的江北市瞎混。这小子喜欢泡网吧,是在QQ上认识汪小璐的,聊着聊着就谈起了恋爱。乖乖女爱上了小混混,还真不是只有电视剧里才有的桥段。我托人查过长江渡口的监控视频,这小子确实带着汪小璐来到了青阳市,坐船过江的时间,是这个月11号早上,那天正好是汪小璐的生日。”“这小子还真会挑时间,居然就是何庆国案发那日。”“我去了那小子在江北市经常光顾的一家网吧,从监控视频里截取了一张他的脸部照片,这都不是重点,我要说的重点是,这小子右边脖颈处,有一个非常特别的文身,看上去,有点像某个黑社会团伙的标志。”“你怀疑这个周四春,跟黑社会团伙有关系?”“是的。如果这家伙真是黑社会团伙成员,那失踪少女汪小璐的处境,可能就有点危险了。”“那你把那小子的照片和文身图案发到我手机,我再发回局里请人查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师姐真是善解人意,其实我正有此意。”金一田嘻嘻一笑。不一会儿,他就把周四春的资料和那个文身图案发了过来。文丽看了一下,那个文身图案确实很特别,一只骷髅,嘴里叼着一枝玫瑰,的确有点像某种标志。她点了几下手机,把资料和图片发到局里,请局里的同事在电脑里帮忙查了一下,结果没什么收获。这个小子没有案底,这个文身图案,也没有进入警方的电脑记录。文丽把结果告诉金一田,金一田说:“这小子,看来要查到他还真不容易。”文丽挂了电话,在手机里仔细端详着那个文身图案,忽然感觉有点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她想了一下,忽然记起来了,立即给金一田打电话:“我想起来了,其实咱们见过这个文身图案的。”“是吗?在什么地方?”“上次你在公园给我送戒指的时候,不是遇见四个家伙打劫吗?为首的那个家伙被我制服后,我就看见他脖子上有这个标志。”经她一提醒,金一田也记起来了:“对啊,那家伙临走时好像还留下了名号,说什么‘我骷髅帮的飞天彪日后一定还你这个人情’,难道这个文身,就是什么骷髅帮的标志?”“完全有可能。那个飞天彪想必不是第一次在那个公园出现,如果去公园管理处问一下,应该能找到一点线索。如果这个文身,真的是骷髅帮的标志,那你要找的这个周四春,肯定也是其成员。”“行,我马上去查。”文丽想了一下,还是不放心,说:“那个飞天彪上次就把你揍得够呛,你再去找他,也只有挨揍的分。算了,这会儿我正好是下班时间,还是陪你走一趟吧,要是人家飞天彪把你这个名侦探打残了,咱们青阳人民的损失可就大了。”金一田笑笑说:“好,还是师姐体贴俺。”6那个公园,叫作红星公园,就在城西红星路中段。公园不大,来此休闲小憩散步锻炼的,多是周边街坊。文丽与金一田在公园门口碰头后,就一齐朝公园管理处走去。挂牌的所谓“红星公园管理处”,其实就是一家小卖部,管理员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婶,一边管理公园秩序,一边经营自己的小店。金一田走过去,跟管理员打一声招呼,然后问她:“有一个叫飞天彪的,经常在公园这一带瞎混,请问你认识他吗?”管理员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不认识。”文丽上前,朝她晃了一下工作证,故意板着脸说:“我们是公安局的,日前接到群众报警,说有一个叫飞天彪的,经常带着几个人,在这个公园里抢劫游客。我们想调查一下,这个人,跟你们公园管理处,是不是有什么关系?”“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一点关系也没有。”管理员顿时慌了神,马上换了一副脸色,“那家伙经常在这里为非作歹,我们也拿他没有办法。”“你认识他?”“认识,住在这附近的人,谁不认识他?他本名叫张彪,外号叫飞天彪,经常带着几个小混混在公园附近祸害人,还每个月到我这小店里来收保护费,我们对他也是敢怒不敢言啊。”“他住在什么地方?”“他就住在公园后面的车落岗村,你到那里一问便知哪个是他家了。他没有父母,是奶奶把他带大的,现在奶奶年纪大了,他倒是蛮孝顺他奶奶,天天都要回家做饭给他奶奶吃。这会儿,只怕这祖孙俩正在家里吃午饭呢。”文丽点头道声谢,转身离去时,管理员从后面喊:“警察同志,您可千万别告诉那个飞天彪说是我指点你们去抓他的,要不然他以后非把我这小店拆了不可。”文丽说:“放心,我们会保密的。”她和金一田从公园后门走出来,来到车落岗村,找人一问,很快就问清楚了,飞天彪住在村尾72号。两人一路步行过去。72号是一间平房,因为被两边高楼挡住,屋里光线很暗。两人走进大门,才看清屋里有两个人,正坐在桌边吃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年轻人脖子上的文身,在衣领下若隐若现,正是那天晚上打劫过他们的飞天彪。飞天彪自然记得文丽就是那天晚上把自己打倒的女警,顿时脸色一变,手一抖,饭碗就“叭”的一声,掉到桌上,把坐在他对面的老奶奶吓了一跳。老太太顺着他的目光回头一看,才知道屋里走进来了两个人。“阿彪,他们是你的朋友吗?”看来老太太对孙子在外面的所作所为并不知情。“他们是……”飞天彪一时怔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文丽笑笑说:“奶奶,我们是阿彪的朋友,今天过来,是有点事找他。”然后转头对飞天彪说,“阿彪,你出来一下,我们想找你问点事。”飞天彪看看奶奶,又看看文丽,只得硬着头皮走出来。“Madam,多谢你了,如果我奶奶知道你们是警察,而且是来抓我的,她非当场晕倒不可。”文丽说:“你放心,我们今天不是来抓你的,我们只是想找你打听一点事,如果你说了实话,我们不会为难你。”飞天彪一脸疑惑:“你们想打听什么?”文丽看看金一田。金一田知道该自己出场了。他指指飞天彪脖子上的文身,说:“这个,就是你们骷髅帮的标志吧?”飞天彪点点头说:“是的,凡入我帮者,都必须把这个图案文在脖子上。”“这个人,是你们帮里的吗?”金一田把周四春的照片拿给他看。飞天彪看了一眼,说:“是的,我记得他好像叫春哥,在帮里,他是专门负责开条子的,我专门负责剪镖,分属两个不同的小组,平时干活也不在一起,所以不是很熟悉。”文丽听得一怔,问:“开条子是什么?什么是剪镖?”金一田说:“他说的是江湖黑话,开条子是拐卖良家妇女的意思,剪镖就是劫财的意思。”文丽问:“那你最近有没有见过这个春哥?”“大概十多天前见过一次。那天晚上,他带了一个女孩来找老大,刚好我也在那里,跟他们碰了一下面。后来情况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帮里有规定,各司其职,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知道的也不许知道。”文丽与金一田对望一眼,两人都觉得,周四春带入帮中的那个女孩,极有可能就是失踪少女汪小璐。金一田拿出汪小璐的照片问他:“你仔细看一下,周四春那天带回的女孩,是不是照片上的这个人?”飞天彪看了看,说:“好像是,不过我当时也没有多看,因为他经常带不同的女孩回来,我不能确认。”文丽说:“请你好好想一下,周四春带回女孩的那天,具体日期,是什么时候?”飞天彪想了一下:“应该就是我在公园里遇见你们的那天晚上。”“3月11日?”“是的。”文丽说:“告诉我们,你们老大是谁?你们帮里有多少人?你们的堂口在什么地方?”飞天彪犹豫了一下:“我们老大,本名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外号叫大刀疤,因为他脸上有一条很长的刀疤。他大概30岁左右,很讲义气,但对手下要求极严,全帮大概有二十多号人,分成不同的组,各司其职。总部在建宁大道的凯旋台球城。这个台球城是我们老大开的,也是咱们所有帮会成员碰头的地方。”文丽盯着他道:“念你犯的罪还不算严重,我这次不为难你,我告诉你,警方已经盯上你们这个骷髅帮了,打掉你们只是迟早的事,你赶紧去公安局自首,争取宽大处理,然后找份正当工作养活你奶奶。要是不听我的话,那你就等着跟你们老大一起坐牢,估计你奶奶就算不气死,也会饿死。”飞天彪脸色苍白,额头冒出冷汗,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我明白,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离开车落岗村后,文丽和金一田直奔建宁大道。建宁大道在东城,南北走向,街道宽阔,路面来往车辆极多,是青阳城区一条城市主干道。金一田开着他的东风标致,一路驶过来,果然看见街边有一家凯旋台球城,巨大的广告招牌上印着几位国际台球大师的头像,门脸装潢得金碧辉煌,很是气派。文丽和金一田往大门里边走去。门口站着两名保安,以为他们是来玩球的,并未阻拦。两人走进去一看,那台球城面积超过300平方米,地上铺着红色地毯,装修得十分豪华,屋里分两排摆放着16张球桌,大门边是一个吧台,供应酒水,旁边还有一个休闲区,沙发、茶几、电视、电脑一应俱全。几个年轻人正在打台球,不时高声喧哗,骂着粗口。文丽对吧台里的女服务员说:“我们找大刀疤!”女服务员打量他们一眼,冲着正在玩球的那一伙人喊:“老板,有人找你。”那群打球的人停了下来,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晃着身子走过来。他剪着平头,身材魁梧,穿着一件黑色背心,露出脖子上醒目的骷髅玫瑰文身,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脸上的一道刀疤,直接从左边眼角划拉到右边嘴角,足有十几厘米长,乍一看,就像有一条超级大蜈蚣趴在他脸上。看来大刀疤这个外号,还真不是随便叫的。大刀疤手里拿着球杆,走过来,看看文丽,又瞧瞧金一田,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文丽朝他亮了一下证件,说:“我们是市公安局的。”大刀疤咧嘴大笑,脸肉抽动,脸上的刀疤一张一合,仿佛是某个怪兽张开着的吃人的大嘴。“公安局的又怎么样?如果你是来玩球的,那么请你交钱,我们很欢迎。如果你是来捣乱的,就他妈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公安想抓我,请问你们有我的犯罪证据吗?告诉你,老子可是请了私人律师的,有什么事跟我律师说去。”文丽说:“我们是来找周四春的。你不会不认识周四春吧?”“我当然认识他,他是我小弟,不过他现在不在这里。”“他在哪里?”“这我可不知道了,腿长在他身上,他去哪里不用随时向我汇报吧?”“十几天前,也就是这个月11号晚上,他是不是带一个女孩来过这里?”“是啊。”“那女孩呢?”“我怎么知道那女孩在哪里。他是个泡妞高手,每次来这里都带着不同的女人,你们警察不会连这个也要管吧?”文丽不由气得脸色发红。金一田倒是沉得住气,拿起旁边一根球杆说:“听说刀疤哥的球技不是一般的高啊。”大刀疤得意地说:“那是当然,不是我刀疤哥吹牛,整个青阳城,能胜过我的人只怕还不多。”“那这样吧,咱们玩一局,如果你赢了,我和这位美女警官立马就走。要是你输了,我们也不为难你,只要你如实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就行了。”“看到没,居然有人跑到刀疤哥的地盘,向刀疤哥挑战。”他对身边几个小弟哈哈一乐,然后拿起手里的球杆,在金一田的球杆上轻轻敲一下,很豪气地说,“行,咱们一局定输赢 !”文丽不知道金一田葫芦里卖什么药,悄悄扯一下他的衣角,金一田悄声说:“没事,我有分寸。”大刀疤问:“你想玩美式台球,还是斯诺克?”金一田笑笑,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都可以,任君选择。”大刀疤说:“那就玩斯诺克吧。”两人走到一张斯诺克球台前。与美式球桌相比,斯诺克的球台台面长而宽,台球也小一些,台面上铺的台呢更比美式球桌的台布细腻,球杆也略轻。大刀疤开球之后,金一田随即抢攻远台得手,并且轻擦红球,把白球放回左上角。这时由于白球后面有红球,大刀疤只能使用高架杆,无法下低杆,也很难下偏杆,白球走位受到很大限制。但大刀疤并非庸手,一个高杆,白球弹起后,穿过缝隙,叫到左边红球,位置恰到好处。金一田暗自皱眉,轮到他时,红球已经没有入袋机会,他只好打安全球,对左边红球打薄球,白球撞到顶岸后,穿过左岸与零散红球的空间,碰岸后返回底边。这一招把大刀疤防得死死的,他球技再高,这时也无进球条件。大刀疤有些急躁,打了一记暴杆,竟将球堆炸开,金一田终于等到绝好的机会,一个中杆跟进,叫到一个回旋余地比较大的正角,接下来他打得比较放松,守攻相济,一环扣一环,最终以一杆精彩的85分赢得胜利。就连旁边观赛的几个年轻人,也禁不住鼓掌叫好。大刀疤倒是条汉子,愿赌服输,扔下球杆,冲他一抱拳:“阁下球技高超,我大刀疤输得心服口服。”金一田嘻嘻一笑:“好说好说。”“不知你们想问什么?”“我们想知道周四春在哪里。”大刀疤说:“他死了。”“死了?”金一田和文丽都大吃一惊。“我说的是真话,那小子是个白粉仔,几天前他抽多了,倒在地上,口鼻流血,直接就挂了。”他回头教训几个手下,“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什么都可以碰,唯独白粉不可以碰,你们总有人不听我的,看看,这不就挂了一个吗?”“那你有没有见过这个女孩?”金一田拿出失踪少女汪小璐的照片。大刀疤低头看看:“见是见过,十几天前,周四春把她带到这里来,还给她买了一件新衣服,让几个兄弟陪她一起过生日。”“后来呢?”“卖掉了。”“卖掉了?”金一田和文丽都愣了一下。“看来你们还不知道周四春是做什么的,他是专门开条子的,就是专门拐卖良家妇女的。凡是做过他女朋友的女孩,都被他骗去卖掉了。这个女孩也不例外。”金一田问:“卖到哪里去了?”“当然是卖去夜总会当小姐。”“哪个夜总会?”“这我就不知道了,交易是周四春自己跟对方接洽的,具体卖给了哪家夜总会,只有他自己知道。”文丽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是他老大,你会不知道?”大刀疤露出一脸冤屈的表情:“我是他们的老大没错,可是我一向都叫他们遵纪守法,做正当生意,他们干这些勾当,捞偏门挣外快,都是背着我干的,我真的完全不知情。”他倒是推得一干二净。离开台球城时,大刀疤这个骷髅帮的老大,竟客客气气地将金一田送到门口,还拉着他的手,一个劲地说欢迎他再来台球城玩。他对文丽这个正牌警察倒没放在眼里,对这个打台球赢过他的私家侦探,倒是心服口服,礼遇有加。上车后,文丽问金一田:“你台球打得这么好,我怎么不知道?”金一田大笑:“师姐,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文丽问:“接下来你怎么办?我是说失踪少女汪小璐的案子。”“接着查啊。”金一田发动车子,“周四春虽然死了,但好歹现在已经知道那孩子是被卖到夜总会去了。青阳城里大大小小的夜总会加起来,也不过六七家,我就算一家一家地去查,也得把那姑娘找回来啊。谁叫我接受了人家程老太太的委托。”文丽看他一眼,叹口气说:“有时候干你们这行的,也不见得比干我们这行来得轻松啊!” | 文丽是一名刑警,在何庆国和朱政的命案告破后在家休息。此时,私家侦探金一田来访,在得知文丽喜欢跆拳道的前提下以两张跆拳道比赛的门票吸引她出门。在比赛中,金一田精准预测了比赛结果。比赛后,二人共进午餐,金一田请求她帮助了解刚告破的案件细节,作为小说素材。在秦汉川的周会上,法医发现了新的线索,文丽开始重新调查何庆国的命案。她提出从何庆国的人际关系中寻找线索。同时,文丽也帮助金一田调查了一起少女失踪案,发现可能与黑社会团伙有关。金一田查到了少女的男朋友周四春,但周四春已死,而少女被卖到了夜总会。调查发现,周四春是专门拐卖妇女的黑社会成员,而他所涉及的团伙“骷髅帮”由大刀疤领导。大刀疤虽说他不知道周四春的死,但文丽并不相信。秦汉川被诊断出肠胃炎,文丽在他家照顾他时不小心睡着了,醒来后她被金一田告知,希望她能帮忙调查失踪少女的案子。 |
上车后我们才知道,参加我这个生日聚会的,还有一个时序的朋友,也是赵凌凌的发小,用现在的话来说,是赵凌凌的老铁。他在武侯祠等我们。可见年轻的时序是多么务实的一个青年,居然把一个姑娘的成年生日会,定在武侯祠这样具有浓厚历史意义以及文化内涵的地方。很多年后说起这次生日会,时序会红着脸说,他那个时候也是两点一线的生活,对于吃喝玩乐完全不擅长,所以打电话请教了赵凌凌。而赵凌凌是个学霸,学霸平时的心思都在学习上,更加不懂得吃喝玩乐了。于是她又将希望寄托在她的老铁——从小一块儿长大的邓宇身上。据说邓宇是个撩妹高手,很懂得哄妹子开心。然而为什么他会选择武侯祠这个如此板正的地方呢?我后来才知道,因为我不是成都本地人,所以他希望留给我的十八岁,绝对不是简单的“逛吃逛吃”这么枯燥乏味。那时满大街的录像带租赁厅里都在推台湾拍的偶像剧《爱情白皮书》,我也不能免俗,工作之余就是守在电视机前看偶像剧。当时剧中有个角色叫瞿守治,演员叫彭于晏。那时的彭于晏还没有长成十多年后的国民老公,正青春年少,扮演着承受爱情失败痛苦的男二号。我却被这个男二号的颜值所征服,即使知道不可能在生活中遇见这样一个美少年,还是忍不住拿他和林峰的照片相比较。这大概是每一个无聊的少女都会干的蠢事吧。而这个邓宇,偏偏就长得很像彭于晏。他和彭于晏一样高,一样瘦——那个时候的彭于晏是清瘦少年。邓宇也留着和彭于晏相差不多的发型,当他一身白T恤加牛仔裤,闲闲散散地将一个双肩包挂在一侧肩膀上,手中拿着票站在武侯祠门口时,与我四目相撞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心口剧烈的跳动声。“怎么样?”赵凌凌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我身边,似乎已洞察了我的内心,笑着说,“我同学长得帅吧!”我竟然做贼心虚地别开脑袋,心口不一地说:“一般吧。”赵凌凌撇撇嘴,显然她是不信的。那时的武侯祠,旅游配置单里,还没有锦里古街。我们去的时候,只见隔壁那条街被封了,正在施工,从2002年开始修建,直到2004年下半年,才将一期街道开放迎客。之后那条街又一直修,直到成为如今的蓉城地标性旅游区。我记得那天我们逛完武侯祠,就去了大蓉和酒楼吃晚饭。大蓉和酒楼在紫荆南路开了第二家店,装修是崭新的,邓宇是个安排接待的老手,事无巨细,弄得妥妥当当。那大概是李华玲第一次进如此正规又高档的酒楼吃饭,显得有些局促。坐下来之后,我麻烦她递纸巾给我,她哦了一声,然后表情呆滞地递了一张纸给我。我接过来,却看见上面印着她的手指头留下的汗渍。那个时候我终于明白,“穷”是埋在骨子里的,也是埋在格局里的。假如一个人没有更多的见识、更高的志向,那么他的格局也只能是狭小的。而他见识的赤贫,也必然与财富的赤贫密切相关。再看看淡定如常的赵凌凌,我心中突然对李华玲生出一丝怜悯。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是可以选择自己未来想要走的路。就是不知道这个道理,李华玲懂不懂。因为大家已经成年,所以桌面上摆了酒,一瓶红的,一瓶白的。“喝点呗。”邓宇往时序跟前的杯子里倒了点白酒。时序摆了摆手:“不行,我今天带她们出来玩,一会儿还得带她们回去。”“喝一点不会醉,如果醉了,我找人帮你开车。”“不行不行……”这时邓宇看向我,笑着说:“这样,寿星说了算,寿星你说说看,你家时大哥喝不喝这个酒?”我原本还在研究另一瓶红酒上面的英文,突然被邓宇这么一问,便有些茫然。我看向时序的时候,他也正好看着我,可我分辨不出他那个眼神到底是想喝还是不想喝。眼见两人僵持不下,我只能像个和事佬一样,将红酒往前推了推,说:“要不,少喝点,喝点红的?”时序脸上扬起淡淡笑意,点了点头:“既然我们夏青妹子都开口了,那就少喝点吧。”“真给夏青面子,那对夏青我们是不是得改口喊嫂子呀?”李华玲闻言,有些诧异地看了我一眼。而赵凌凌挑了挑眉,嘴角扯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时序没有说话,我被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别乱说啊,我可是有男朋友的人。再说了,序哥对我来说就像亲哥一样。”这是我第一次在他们面前提起自己有男朋友。李华玲与赵凌凌听我这么一说,如释重负,脸色顿时缓和下来。赵凌凌非常懂得审时度势,立马向我举杯:“都是误会,邓宇你也别乱点鸳鸯。来,我们大家一起敬寿星一杯。”我满怀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谢她解围,同时又为李华玲感到忧心。也许一开始,赵凌凌就将我视为潜在劲敌,而忽略了李华玲。但这一刻,当她知道我这个“敌人”根本就是个乌龙之后,恐怕就会针对李华玲了。果然不出我所料,她在席间所表现出来的落落大方与得体谈吐,跟李华玲的小家子气形成了鲜明对比。假如我是男人,我也会选择赵凌凌那样的女朋友,而绝对不会对土里土气的李华玲产生遐想。这顿饭吃得倒是畅快,五个年轻人在一起,天南地北地聊,不知不觉两瓶酒都没了。别看邓宇闹得厉害,可他酒量真的不行,两杯白酒下肚,人就倒在桌上了。李华玲就更别提了,让她喝红酒她偏不,说不懂得欣赏那个味道,非要喝白的,结果可好,一杯倒。那会儿的李华玲,对于一切新潮的、舶来的,确实有一种天生的胆怯与排斥。她不是不懂得品尝红酒,而是不敢。这一桌吃饭的五个人,就我自带几分酒量,再加上时序护着我,所以除了赵凌凌,我大概是最清醒的人。赵凌凌这个学霸却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她酒量甚好,酒品也甚好,劝酒的行为老道极了。我打小跟着我爸参加饭局,对酒桌文化见多识广,没想到这桌上还有另一个姑娘深谙此道。她虽然读的是名校,学习成绩又很好,可显然对于酒桌上的那一套,是习以为常了。我后来才知道,人家家里是开制鞋厂的,人家爸爸妈妈早年走南闯北,谈生意什么的,都带着她呢。和她相比,李华玲根本就拿不到台面上去。那天晚上众人都倒下了,就赵凌凌和我屹立酒桌,相互凝望。对视久了,我们发现在彼此眼中看见了同类气息,不禁又是一笑。“出去聊聊?”她提议。我看了看桌上趴着的三个人,估计他们还得再睡一会儿,于是点头。开了门,一阵热浪扑来,初秋的天气,还是带着一些燥热,我们寻了个角落,靠在墙壁上。赵凌凌拿出一包烟,向我示意。我摇了摇头:“抽不来。”“要不要试试?”说着,她手法娴熟地点燃一支烟,姿势优美而迷人。我还是摇了摇头,但也将心中的困惑讲了出来:“你学习成绩这么好,怎么会抽烟的呀?”她眯着眼睛看着我,香烟袅袅之中,她微醺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迷人又充满了魅惑。“谁告诉你会抽烟的就是坏学生啦?谁又规定学习成绩好的姑娘就不会抽烟啊?我高考前那段时间,要是没烟抽,根本就静不下心来。”我有些尴尬,为自己从流的认知感到羞愧。她似乎也看出我的难堪,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说:“夏青,你喜欢我哥吗?”我想也没想,连忙摇头举手撇清关系:“我对时序哥绝对没有非分之想,绝对是当成亲哥对待的。”她笑了:“我信你。”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但我觉得,感情这种事情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我们要尊重时序哥的选择对不对?”“你什么意思呢?”“我觉得……我觉得……”我犹豫着该不该说。假如我将李华玲抛出来,李华玲会不会一颗春心还未埋入时序的情感沃土里,就被赵凌凌给灭了呢?眼前这个会抽烟、考上了名牌大学、聪明又漂亮的女孩,如果铁了心想要得到谁,恐怕会不择手段,并且势不可当。爱情争夺战本来就是不见刀光剑影,却又腥风血雨的事情。“我觉得如果你喜欢他,不妨告诉他,让他自己选择。”对于我的话,她显然有些意外,但脸上又扯出一个悲凉的笑:“他知道我喜欢他,但他不喜欢我。”“啊?”我很诧异,“怎么会,你这么优秀。”她又是一个苦笑,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说:“谁告诉你优秀的人就一定能够赢得爱情的啊?”我一愣,只能笑着说:“我刚成年,还不太懂爱情。”“哈哈,装。”她笑完,歪着头看我。说真的,她那表情真的很迷人,很美。我印象当中十九二十岁的姑娘,青春又风情,最美的样子,就是在赵凌凌身上看见的。那个时候还没有人用“女神”两个字来形容美女,但赵凌凌这个姑娘,就当得起“女神”这个形容词。她身上有一种既文艺又青春的感觉,还有一点点风尘味,这种混搭出来的气质,难以用言语来形容。可这么美的人,在交付芳心给时序的这个过程里,是个输家。她惆怅地叹了口气,淡淡地说:“时序哥到我爸爸这里来学做鞋子的时候,我好像刚上初一,才开始不过儿童节,我这辈子喜欢的第一个人,就是他。”我估计这段关于她喜欢时序的故事很长,于是寻了个角落蹲下,歪着头看她。赵凌凌抖了抖烟灰。“他太勤奋了,努力又谦虚,还没有什么生活上的坏习惯,跟我爸其他的徒弟完全不一样。那些师兄啊,要么好吃懒做,要么草包似的,粗人一个。只有时序哥,工作之余就看书看电影,非常好学又上进。他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但似乎一直没有放弃学习。他的出身很苦,又没有父母,但他并不屈服于命运。坦白说,我特别崇拜他,他说什么我都听,仰望他、信任他。”说到这里,她又苦笑了下,“但是有什么用,他又不喜欢我。”“你有没有告诉过他你的心意?”“有啊。”她也在我旁边蹲下来边。“上高中的时候我跟他说过我喜欢他,他叫我别胡思乱想,要好好学习,先考上大学。等我考上了大学,再跟他说我喜欢他,他跟我说,他把我当成亲妹妹对待,没有半点儿非分之想。”她抿了抿嘴,叹道,“他后来为了表示他拒绝我的决心,还交过一个女朋友,是个卖衣服的。”我能听出,从她嘴里吐出“是个卖衣服的”这几个字时,那种轻蔑的语气。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在成都这个地方,“卖衣服的”几个字,就包含了“长得好看但没文化”“妖里妖气素质低”等意思。一想到此刻的我也是这个行列的人,我不由得悲从中来。不知道林峰会不会介意我的职业呢?他跟他的同学介绍自己的女朋友的时候,会怎么说呢?赵凌凌没有看出我在走神儿,她完全沉浸在自己失意的爱情里,深陷于悲伤的情绪中不能自拔。她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们交往了几个月,那女的非要他拿三万块钱的聘礼,就准备嫁给他了。我爸不同意,时序哥的舅舅舅妈也不同意,后来那女的扛不住了,就跟时序哥分手了,然后马上嫁了一个二婚的成都男人。夏青,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可笑?怎么她刚跟时序哥分手就嫁人了?这二婚的老男人是不是早就潜伏在旁边很久了啊?”我没有说话。她又说:“这种女人我见得多了。你看看这座城市,这么大,这么繁华,那些从小地方来打工的女人,一个个都有着要在这里生根发芽的野心,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只要寻个长期饭票,就能把户口迁过来了。”我忍不住提醒:“可时序是外地人啊。”赵凌凌说:“但是他在成都有房子,是可以落户的。”我皱了皱眉头,对于这个户口有什么好处,并没有多大兴趣。在那个年代,成都本地人的排外心理要比十多年后更强烈一些。赵凌凌所说的“这座城市,这么大,这么繁华,那些从小地方来打工的女人,一个个都有着要在这里生根发芽的野心”完全代表着当时成都大部分小市民的心理。这一撮人看到城市在飞速发展的同时,也发现自己土生土长的地方,正在被数以百万计的外来人口占领,文化从四面八方涌来,融合,再融合。那个时候,赵凌凌他们有些恐慌,有些排外,但并没有意识到成都正在从一座寻常的省会城市,渐渐往国际大都市方向发展。她脸上的轻蔑一点也未消去,她甚至忘了正在倾听的我,其实也是一个她口中所说的“从小地方来的女人”。她还在诉说:“今天时序哥说要给一个朋友过生日,我心里对你是非常反感的,以为你也是想要从时序哥那里得到什么的人。”“现在呢?你还这样认为吗?”她抿嘴笑笑,满脸歉意。我说:“你认为最好的男人,在别人眼里,不一定也是最好的。因为你根本就不了解别人的生活与过去,所以你不知道别人是否见过更好的。”“你男朋友是干吗的?”“他呀……”我一想起林峰,心就变得非常柔软,眼里不由自主地也盛满了浓浓的情意。我当时的表情变化,赵凌凌看在眼里,另一个人也看在眼里。可是当时我并未留意到他就站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听着我充满爱意地向别人诉说自己的爱情。“他在北京上大学。”“哦?北京啊。哪所大学啊?”“公安大学。”“哇……”赵凌凌一副折服的语气,“这么牛啊。”我毫不谦虚地点了点头,自豪地说:“他确实很厉害,也很聪明,非常坚强又勤奋的一个人。”“你很爱他?”“嗯。”“你们谈多久啦?”“一年多了。”“帅不帅?”“特别帅,也特别高,我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在仰望他。”“瞧你这得意劲儿!”我笑了笑,怕她再追问下去,便站起身来,说:“走吧,咱们该进去了,他们说不定已经醒了。”赵凌凌这个时候对我已经完全没有敌意,从里到外充满了友好信息。她站起身来时,便将手放到我的手腕上,两个人的关系一下子迈进了很多步,俨然一对至亲至爱的闺密。我们刚走两步,就撞见时序。他站在包间外的走廊上,双手放进裤袋里,看起来酒已经醒得差不多了。“咦,哥,你醒了。”时序嗯了一声,冷峻的脸上看不出情绪,那双眼睛径直看着我,看得我心里有些怵,笑着问:“怎么了序哥?头晕不晕?要不要我帮你叫一杯水?”他仿佛这才回过神来,将视线转向赵凌凌,淡淡一笑:“没事,我醒了。走吧,我送你们回去。”“还是别了。”赵凌凌望了一眼包间内的情景,邓宇和李华玲还趴在自己位置上,不省人事。赵凌凌莫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同我们说道:“我跟邓宇家就在这附近,一会儿我叫辆出租车就可以回去。倒是你们,序哥喝多了,还是不要开车比较好,也打个车回去吧,明天早上醒了酒,再过来开车也不迟。”“没事,我可以开。”“我相信你可以开,但万一出事了怎么办?”赵凌凌说着,将手探入他的裤兜里,一把拿走了车钥匙,说,“就这么定了,听我的。”她干练又果断地将车钥匙捏在手里,不容反抗地看了时序一眼,然后进了包间,抬脚便狠狠地踢了踢邓宇。邓宇痛得大叫一声,然后醉眼迷离地看着她。“怎么了大姐?”“快给老子起来,回家了。”“啊?回去了啊?不喝吗?走去音乐房子再喝一点……”“去个屁,人都被你灌醉了。赶紧起来,老子送你回去。”说着,她又恶狠狠地踢了邓宇两脚。眼前这一幕,真是叫人好气又好笑,赵凌凌活脱脱一个野蛮女友的样子。我突然觉得,也许赵凌凌对时序的感情,只是一种崇拜,而不是真正的爱。真正的爱是蛮横无理的,充满占有欲与控制欲。她没收时序的车钥匙,是因为真的担心时序酒后驾车会出事。这小小的任性,是笃定时序不会为这个跟她翻脸。但假使她爱他,也许会蛮不讲理地要求他送她回去,哭着闹着不许他喜欢上别的女孩子。十八九岁,哪里有那么懂事呢?然而她并没有这么做,反而对醉酒后的邓宇肆意又充满了控制欲。而邓宇,也乐于被她控制。爱情嘛,其实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是那个时候的赵凌凌,可能并不懂。当然,我也不太懂。等到她将邓宇搬走以后,包间里只剩下我和时序,还有继续昏睡的李华玲。我表情尴尬地看着时序,说:“怎么办?叫不醒哎……”时序紧蹙着眉蹙,犹豫片刻,还是在李华玲的凳子前蹲下来,同我说:“把她扶到我背上来,我背她出去。”“哦,好。”我们按照赵凌凌的安排,唤了一辆出租车。来到我和李华玲租住的地方,时序又背着李华玲一步一步地上了楼梯。五楼高啊,平时叫我爬上爬下的都会气喘吁吁,时序却面不改色,我不得不佩服他的体力。李华玲醉得实在太厉害了,睡得跟猪似的,嘴角还流着哈喇子。时序刚刚把她放在床上,她就翻了个身,抱着被子沉沉睡去,我根本没办法帮她梳洗。我拨弄了她几下,还是没用,索性随便替她盖了被子。时序早已退出李华玲的闺房,一言不发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我替他倒了杯水:“谢谢你啊序哥,今天又是帮我过生日,又是送玲姐回来。”“应该的。”他说着,已经站起身来,接过水匆匆喝了一口,又说,“太晚了,你早点休息,我回去了。”我随口一说:“不再坐会儿?”他却突然顿住脚步,然后目光停留在李华玲的房门上,过了良久才说:“明天让她多休息一会儿再到店里来吧。”“嗯,好的。”时序走了,我关上门,进了浴室洗漱。等我洗完澡出来,听见有人敲门。这么晚了,还是谁呢?我凑近猫眼看去,却是时序。我轻轻打开一道门缝,同外面的他说:“序哥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披件衣服。”他瞧见了我放在门框上的胳膊。我迅速关上门,进屋子拎了一件大睡衣披上,给他开了门。“序哥有什么忘了拿吗?”他表情有些尴尬地望着我,可怜巴巴地说:“夏青,我今晚能不能在这沙发上凑合一宿?”“嗯?”“凌凌把我的钥匙拿走了。”“车钥匙?”“对啊,我刚想起,我家的钥匙也在上边。”看他又羞又窘又无奈的样子,我忍俊不禁,连忙侧身让他进屋。他进屋来,也不敢看我,客厅里弥漫着从浴室里传出来的香皂味道。他有些尴尬,找不到话说,突然问了一句:“你今天跟你爸爸妈妈通过电话没有?”我摇了摇头:“没有。”“为什么呢?”他非常好奇。原本他是无心问这么一句,可在酒精的作用下,我竟然鬼使神差地跟他说:“我是离家出走的,一年多没见过我爸爸妈妈了。”原本正在整理沙发的时序突然停住了动作,转过身来看着我,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我后来才知道,他从小父母双亡,对于家庭的渴望高于任何人。而我对于父母的忽略、对于家庭的不珍惜,是令他感到痛心疾首的。然而那一晚,在酒精的作用下,坐在他身旁,我格外放松,居然毫不设防地将我的遭遇同他一一道来,包括为什么离家出走,离家出走以后又是怎么遇见林峰的,后来为什么又被拐卖去越西,再怎么死里逃生,遇见李华玲……我一点也没有隐瞒,一点也不想隐瞒,对于时序的信任,甚至高过对林峰的。我什么都说了。而时序就静静地坐在那里,一支又一支烟地抽着,听我诉说,直到我迷迷糊糊地倒在沙发上睡去。他什么也没有说。我在沉入梦乡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总是想着要给爸妈争口气,那种感觉其实挺累的,而且他们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却忘了这是我的人生,我有权利为自己做主。所以我不要见他们,如果我过得不好,我宁愿他们以为我已经死了,这样也比回去丢人现眼的好。”我闭着眼睛,然后听见时序按打火机的声音。十八岁的生日这一晚,便是这样度过的。当然,手机里还躺着林峰的生日祝福短信。当我把压抑在心里许久的往事与秘密倾吐给另一个人听之后,我觉得非常轻松。那一刻我觉得,我是幸福的。第二天一早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错愕片刻之后,立马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情。我大概是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然后倦了就睡了,是时序将熟睡的我抱回房间的。想到自己也是借酒壮胆,把过去不曾与人说过的事情统统告诉了他,我不禁有些脸红。等我穿戴整齐地出门,却见时序已经不在了。李华玲坐在餐桌上吃着早点,一见到我就说:“醒了?来吃饭。”我左右看了看,问:“时序呢?”李华玲头也不抬:“走了啊。也不晓得他到底在急什么,饭都没吃就走了。”“哦?”我拿过牛奶,盯着李华玲瞧,“你几点起来的?”“很早。”李华玲含了满口面包,突然很痛苦地抱住我的手臂,哀号道,“我昨晚是不是喝醉了?是不是很糟糕?有没有吐啊?”“没啊,没吐。你喝醉就睡了,挺乖的。”她继续哀号:“时序在我们家睡觉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啊?”“我倒是想说啊,你睡着了呀。”“我的天哪!”“怎么了嘛?”她欲言又止,捂着脸一脸懊悔。“到底怎么了嘛?”她终于抬起头,痛苦地说:“我早上醒来推开门,就撞见时序在客厅里。”“对啊,他昨晚睡的沙发。”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牛奶。“可是我从卧室出来的时候,准备去浴室洗个澡。你晓得我的习惯嘛,卧室离浴室那么近,所以我就没有穿衣服……”听到这里,我一个没忍住,嘴里的牛奶喷了出来。李华玲哀号:“夏青!”我抓住桌上的卫生纸就往她脸上擦,一边擦一边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真是太意外了,你快去洗个澡,快去快去。”“我才洗过!”“再洗洗,洗干净香喷喷地去上班。”“上什么班呀,时序说今天休息,放假一天。”“啊?为什么呀?”“不知道,神秘兮兮的。”我很诧异,时序那个店开门营业的话,一天的利润也是不低的,说关门就关门,他倒是任性得很。不会是因为今早撞见的春光吧?李华玲有个习惯,她只要一回家,要么把自己脱得精光,然后套一件长T恤,要么就是只穿着内衣裤。这个习惯在自己家里倒是无伤大雅,当然如果她能套一套睡衣,那是最好不过的。我曾经向李华玲开玩笑,说万一哪天时序来家里做客,撞见她赤身裸体的样子,她不得羞死。没想到一语成谶,还真被我说中了。但这样也好,一下子拉近了她与时序的距离。毕竟,他们从朋友演变成了看见对方裸体的关系。我忍不住向李华玲竖了竖大拇指:“玲姐,干得好!”李华玲不解,一脸茫然:“什么呀?”“没什么,快去洗澡吧。”我原先没有深究时序这一天暂停营业的缘由,心想着大概是起得晚了,又要跑去赵凌凌那里拿钥匙,所以怕是时间上有些来不及。所以我也没上心,开开心心地上班去了。这一天店铺的生意特别好,等到我下午下班的时候,居然快到四点了。上货出货推销打包,这一系列流程下来,累得我腰酸背痛,哈欠连连,只想赶紧滚回家去,好好地睡一觉。可没想到我收拾好包包,同李嬢嬢打了招呼,将将走到店门口,就撞见两张非常熟悉又陌生的脸。他们看着我,双目含泪,一言不发。我震惊不已,那一瞬间大脑空白,双脚像是被焊在了地上,根本挪不动。他们怎么会来这里?他们怎么会发现我?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我被吓傻了,眼泪代替语言,决堤而出。这时候时序从隔壁的小超市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两瓶矿泉水,看了我一眼,然后对我父母说:“叔叔阿姨要不我们寻个地方坐一会儿吧。”我终于明白我当下所经历的这一切,都是拜时序所赐。他今天专门暂停营业,为的就是去雅安将我的父母接来?我昨晚对他掏心掏肺,他今天就把我给出卖了,到底安的什么心?我离家出走本来就是个错误,如今又从一个前途无量的高中生沦落到在市场里打工的姑娘,这副狼狈的模样叫我爸妈看到了,时序就没有想过我爸妈的感受?他们怎么受得了?我怒不可遏,恼羞成怒,拎着包就往时序身上呼去:“谁让你去找他们的!”大庭广众之下,对于我的任性,时序默默承受,由着我宣泄情绪。只是我没想到这个行为,会招来一巴掌——我爸打完我,自己也愣住了。我妈上前抱住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脸上火辣辣地烧着,围观群众也越来越多,就连李嬢嬢也从店铺里走了出来,边走边问:“怎么啦?青青发生啥事了?咦,石柱子你咋也在这儿?”时序笑着说:“没事舅妈,我跟青青有点事要谈。”说着他就上前拥住我的肩,将我往外带。我低着头,和爸妈一起向着他的车走去。这附近几乎没有能够坐下来好好聊聊的地方,而我和爸妈两年未见,更不可能等到时序找到能聊天的地方才说话。刚坐上车,我爸就不能再保持冷静,几乎没有把时序当成外人,就如千万个严厉的父亲面对不争气的儿女那样暴跳如雷。即便是坐在后排座,他也是不肯安分,身体往前倾,冲着我就是一阵怒吼:“夏青,你好狠的心啊,老子白养你十几年,把你养成了这个样子!翅膀硬了啊,离家出走,你就不管你爸你妈的死活了?我看你的心这么硬,我跟你妈就算是死了你恐怕都不会掉一滴眼泪!”“志杰,你少说两句。”“少说两句?你看看她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再不骂她,她恐怕要翻天覆地!”“两年没见孩子了,能不能说点好听的……”我这才开始仔细打量他们。两年没见,我妈似乎也老了许多,额头上的“川”字纹相当深刻,才四十来岁的年纪,却仿佛比同龄人更加苍老。而我爸,原本伟岸高大的身躯竟然有些佝偻,头上的白发越发多了,气色非常不好。我心中有些难过,忍不住说:“爸,你以前脾气没有这么暴躁的,也不说脏话的……”“以前,你也晓得说以前。以前你胆子也没这么大,但现在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我也没干什么啊。”“没干什么?放着好好的书不念,大学不去考,沦落到在荷花池卖衣服,你还说你没干什么?你们班同学都考上大学了,你呢?你这是自甘堕落、自毁前程、自掘坟墓、自寻死路!”“我怎么了?到荷花池来卖衣服就是堕落?考上大学就是光宗耀祖吗?爸,离家出走是我不对,我做错了,但现在走的这条路,我会对自己负责。”“你拿什么负责?我跟你妈心心念念等着你考上北大清华,我们就熬出来了,你倒好,跑到这鬼地方来,当个卖衣服的小妹儿,你差点没把你妈给气死。”对于父母声泪俱下的控诉,我无言以对。我刚才已经哭过,也从震撼中走了出来,对于时序的“出卖”,也统统接受了,现在,我只想与久别重逢的父母话一话家常。“爸、妈,对不起,是我不懂事,让你们担心受苦了。”我爸原本还有滔滔不绝的斥骂,在这一刻统统被咽了回去。他瞪着我,眼泪突然就流了出来,怕我看见,忙又别开脑袋拿手挡住了。我妈看了看他,偷偷递上一张纸,然后看着我,良久才说:“青青你都瘦了,这两年都遭了什么罪啊……”我咬了咬嘴唇,低下头来。其实我心中一直觉得愧对父母,又觉得自己如今混得并不景气,怕他们因此被夏家院子里的那帮人嘲笑,所以才无颜回去见他们。我自诩有一颗铁石心肠,可在过去的岁月里,也常常因为思念父母而暗自在夜里落泪。不然,我也不会在昨夜里仗着一点酒意就将这些压在心底的往事尽数倾吐出来。我原本只是想找一个垃圾桶而已,却没想到这个“垃圾桶”想做“救世主”,想做“和事佬”。我对于他的擅自做主表示愤慨,同时也很感激,但当务之急,是同我爸爸妈妈交代叙旧,而不是去了断我与时序的“私人恩怨”。时序肯定也知道我会“秋后算账”,面上倒是没什么波动,一副大义凛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样子。他在这座城市的东门上寻了一家装修颇为高档的茶楼,要了一个包间,包间里摆着一张麻将桌,还配备了一张大沙发,然后很自觉地说:“叔叔阿姨,你们和青青聊,我出去给你们买点水果什么的。”我妈看他的眼神像看东床快婿,特别喜欢,笑着说:“买水果干什么?天气这么热,你今天也开了一天车,别忙了,快过来坐会儿,吹吹空调。”时序想要上前,但见我恶狠狠的目光,还是退后一步,说:“没事,我一会儿就回来了,待会儿服务员会过来倒茶,你们先聊,你们先聊。”说着,他就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我和爸妈之后,放下了所有伪装了,我们反而不知道该说啥。爸爸的怒火也散了很多,他点了一支烟,默默地抽着。倒是我妈,叹了口气,问:“还回去读书吗?”我摇头。两年了,同班同学都考上了大学,有了新的方向,我再回去算什么呢?离开校园再重回校园,那当初我就不该跟着李华玲来成都。所以,我不可能再回去读书了。我爸的火气又上来了:“你打算一条路走到黑,卖一辈子衣服?”“卖衣服有什么不好?”“你丢不丢人啊!夏青!你爷爷奶奶做了一辈子裁缝,才开了一家服装厂,给人做衣服,搞批发供货。早晓得你这样没长进,我跟你妈当初就不该要你,让你奶奶把你拿去送人。”“志杰,你在说什么啊!”我妈的斥责已经来不及了,我将这句话听到了心里去。我笑了笑,说:“您当初要是把我给送出去,说不定现在您跟我妈过得还挺好的,不会像现在这么惨。”我爸被我呛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怒目圆瞪地看着我。我妈也生气了,埋怨道:“青青,你怎么能气你爸爸呢!你知不知道自从你离家以后,我和你爸爸多少个通宵失眠,四处奔走,寻找你的下落?公安局的门槛,都快被你爸给踏破了,又在报纸上刊登你的信息,打电话求亲戚朋友帮忙留意。自从你走后,我跟你爸就没吃过一顿安生饭,你怎么能这样伤我们的心呢?我们就你一个孩子,不求你给我们带来什么荣耀,但求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好让我和你爸爸放心一点,这样也有错吗?我们这两年是怎么过的,你是不知道啊,青青啊,你这个娃儿真的是好狠的心啊!”她说着,又哭了起来。我想了想,觉得自己确实不对,换位思考,假如是我的女儿突然不见了,我不知道她的下落,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这种感受肯定很煎熬。而眼下,我居然为了自己所谓的尊严,继续与他们僵持。我叹了口气,说:“爸、妈,我之所以没有回去见你们,是因为我知道自己错了。可是既然错误已经造成,我就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继续错下去,要么转身回来重走。您是了解我的性格的,所以我选择了继续错下去。当然,和考上北大清华相比,我现在走的这条路确实是个错误,至少在你们眼里,甚至所有外人眼里,都是个错误,是不务正业、自甘堕落。所以如何把这个错误走成一条正确的道路,是我目前所要面临的。”我爸熄灭了烟,抬头看着我:“怎么走,才能把这条错误的道路走成正确的路?你给爸爸说说。”我艰难地说:“我还没有想好。”我爸立马又要发火,包间的门却在这时被推开,服务员端着玻璃杯和水壶进了门,面无表情地说:“有位先生帮你们点了几杯竹叶青。”那一刻我简直对时序的机智表示倾佩,他一定是躲在门口偷偷听了许久,才掐着时间让服务员进来的。等服务员忙完出去,我对爸爸说:“总之既然我能扛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就证明我一定会走出一条崭新的路来。”“在荷花池打一辈子工,给人家卖一辈子衣服,就能走出一条崭新的路来?”说着,我爸颇为讽刺地冷笑一声,“我就没见到哪个姑娘卖衣服能卖个啥子名堂出来,你顶多就是过两年回雅安开个服装店,一天到晚守着铺子,从二十多岁混到三十多岁再到四十多岁,最后跟你妈一样,变成个只会跳广场舞的大妈!”他此言一出,不待我反驳,我妈已经跳了起来:“跳广场舞怎么了?跳广场舞强身健体,我不去跳广场舞,不得让夏青和你妈他们给气死了!”“哎,我是在教育夏青,不是针对你。”“你话中有话,别以为我没听出来。”“我教育孩子,你这人别捣乱。”我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俩,虽然这两年他们老了许多,现在似乎却比过去更亲密了。过去的他们在我眼里就是沉默的一对,在家里也极少说话,我爸下班回来,吃饭看书睡觉,我妈做饭洗衣打扫卫生,两个人似乎没有多少精神上的交流,更别说像现在这样类似打情骂俏的互动。我心中淌过一丝暖意,眼眶竟然有些湿润。也许是因为我的离家出走,才让他们同甘共苦,相依为命,互相鼓励,最终成为现在这样至亲至爱的伴侣。我爸爸在喝完三杯茶、将我痛骂了两个小时、将他与我妈在我走后的悲惨遭遇一一诉说完以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不管怎么样,你现在已经成年了,希望你不要为别人而活,只为你自己而活,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并且勇敢地承担一切后果,做一个有担当的人。我希望你在很多年以后,再次回忆起自己青春时期的鲁莽行为,能够做到无悔。只要你能做到这点,你做什么工作爸爸都支持你。”我眼眶又是一热,泪珠子簌簌地掉落下来,我问:“那我妈呢?”我妈正要说话,我爸陡然抢过话:“我是一家之主,我说了算。”妈妈嗔怪地白了他一眼,拉住我的手,问:“你不回来的原因,小时都跟我说了。妈妈倒不会强迫你一定要回家来,但是不能不跟妈妈联络。工作上如果遇到了什么问题,也要跟爸爸妈妈说,如果需要钱,也可以开口。”“不用,我现在有钱。”“你能有多少钱?”“反正饿不死,你们都别担心我,把你们自己的生活过好就行了。”我有些不耐烦,不太想继续说下去。妈妈看出我的意思,没有再强求,而是问道:“那你现在住在哪儿?”“跟朋友合租了一套房子,就在上班附近的地方。”“朋友?是不是小时?”妈妈充满探究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你,你是不是在和小时谈恋爱啊?”我被她的这个问题吓得大惊失色,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怎么可能。时序是和我合租那屋朋友的老板,昨晚我喝多了,就跟他唠叨了两句,说到你们,没想到他今天居然会去雅安找你们,还真是爱管闲事……”爸爸闻言,意味深长地一笑:“还好他今天来找我们,不然我跟你妈还真以为你死了呢。”妈妈瞪了他一眼。我问:“对了,他怎么找到我们家的啊?”妈妈叹了口气,说:“你跟人家说了,雅安城最有钱那户姓夏的人家,你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一个。人家跑来一问街坊邻居,就寻到你爷爷家去了。”我惊得瞪大了眼睛。“不过小时那孩子真聪明,他从别处问到了你爸爸的名字,直接去夏家宅子里找你爸爸,然后要到了电话号码,我们这才知道你的下落。”我松了一口气。我妈却接着说:“其实你走了以后,大家都挺着急的。但是最急的人,居然是叶晋中,他简直疯了一样到处找你,到处登报纸寻人。”“哦?”我心中泛起一阵暖意,“晋中哥人真好。”“后来寻不到你,他躲在你的房间里哭了一场,我跟你妈反倒没有他那么绝望,总觉得你应该是赌气,不知道躲哪里去了,肯定活得好好的。”我尴尬地一笑。爸妈这样的反应,我心中的罪恶感少了许多。而叶晋中会因为我的失踪而哭泣,这是我始料未及的,心中顿时五味杂陈,问:“晋中哥哥现在过得怎么样?”“挺好的,跟朋友合伙做生意,开餐厅,说是要做新派川菜,一天到晚天南地北地跑,到处寻新的菜式。最近交了个女朋友,那姑娘家里也是做生意的,长得很好,性格也不错,两人倒是门当户对。”“哦。”对于叶晋中的现状,我是高兴的。叶晋中比我年长很多岁,过去也不曾听说他交女朋友,一直就是帮着家里做生意。现在他能够自己出去创业,还有女朋友,我觉得很欣慰,这本来就是他在这个年纪应该做的事情。但是对于自己的现状,我还是不想再跟他有过多的交集,于是对爸妈说:“你们还是别告诉晋中哥哥关于我的情况了吧,就当还没有找到我。”“为什么?他最担心你啊。”“他现在在创业,又新交了女朋友,知道了我的下落,难免要来寻我,万一耽误了他的正事儿,我就罪过了。再来,我也不想那边的人知道我在哪里,现在我这个情况,说出去你们脸上也无光。还是再缓缓吧,过两年我的情况好些了,你们再跟晋中哥哥说也不迟。”我妈跟我爸相互看了一眼,没有表示反对。我爸爸斟酌良久,还是说:“其实你爷爷奶奶的态度也变了许多,他们也很着急,四处派人找你,你的两位嬢嬢也常常跑来安慰我,怕我想不开……”我冷笑:“这么说,我走了反而促进他们跟咱们家的关系?”我爸瞪我一眼:“胡说八道!本来就是可以缓解的关系,大家都不肯让步,才闹成那个样子。都是一家人,能有多大的仇恨?”我还是冷笑:“对于你们来说他们是家人,对于我来说可不是。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尖酸刻薄,我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的地步。”“哦,你终于肯承认自己是‘沦落’了?”我有点后悔跟我爸说话,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慈祥和蔼的爸爸了。面对我的怨念,爸爸缓了缓语气,说:“知道是‘沦落’就好好地努力工作,想一想未来想做什么、能做什么,再制订一个短期计划,不要一天到晚混日子。你年纪不小了,已经成年了,既然已经弃学,提早地进入社会,就要努力让自己变成一个有用的社会人,一个值钱的社会人,不能浑浑噩噩地活。”我知道他说的话有道理,可是真正做到,需要很大的毅力。人生的很多道理,都是需要我们亲自经历些什么,才能开悟的。既然到这世上走一遭,又历尽了千辛万苦,我总要给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所以我在十八岁的年纪,就开始思考很远的未来,我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人生努力要趁早,不负时光,时光才不会负你。我们聊了很久,时序买水果归来还真是遥遥无期。我忍无可忍,终于给他打了一个电话,没想到电话铃声就在门口响起。他颇为尴尬地推开了门,见我们和乐融融的样子,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对于他这副老妈妈式的微笑我表示无语,问他:“时间不早了,序哥,能不能帮我们找家馆子吃饭?”他笑着说:“好啊,吃火锅还是川菜?”我询问地看向父母。我爸一脸慈祥地说:“小时,随便找家餐馆就行了,你今天也累了,就附近吧。早点吃了,我跟你阿姨去夏青住的地方看看。”“哎,好。”我连忙说:“那我给玲姐打电话,让她也一起来吧。”“玲姐是谁?”我向我妈介绍:“是跟我一起合租的小姐姐,她在序哥的店里打工,对我可好了。”然后我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假装悄悄地跟妈妈说,“她对时序哥也特别好。”说完,我冲我妈眨了眨眼。我妈大概懂了我的意思,她面上的表情却显得不太轻松。几十年的人生阅历让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只是不好提醒我。那天晚上应我爸爸的要求,我们在李庄白肉吃的饭。李庄白肉是成都的一道名菜,就和成都赫赫有名的“夫妻肺片”一样,都是拿一道菜来做招牌,却撑起了整个店的传奇。吃完饭,爸妈跟着我们一起回了出租屋,当晚,他们又拖着我不停地聊天,夜里住在我的房间里,而我厚着脸皮去跟李华玲挤在另一个房间里。第二天一早,怕耽误我上班,爸妈去车站坐车回雅安去了。从那之后,我隔三岔五就要收到妈妈寄来的衣服和吃的,爸爸三天两头打电话问我昨天过得怎么样,今天过得怎么样。他们在用他们的方式努力地和我在一起。其实父母并不是我们想象中那么坚强,他们也需要孩子的爱与依靠来证明自己。至于我所忌讳的夏家院子里的人,当然不晓得我的行踪。我让爸妈保密,我的人生是因为他们的不友善而改变,所以我并不打算原谅他们。爸爸妈妈劝说未果,见我如此坚决,也就依了我。实际上我想多了,对于我的爷爷奶奶姑妈们来说,我是死是活,其实并不重要,他们在乎的只是旁人的议论。因为我受不了他们的刻薄而离家出走这个舆论,才是导致他们后来对我父母客气的原因。至于我想什么时候再回到家里去,我跟妈妈说,至少等我有了自己的事业之后吧。我们不求在敌人面前要扬眉吐气,但一定不能让人家轻看自己。没办法,我是一个好面子的人。而李华玲在知道时序为我做的事情之后,曾有好几天闷闷不乐。我问她怎么回事,她苦着脸跟我说:“时序是不是喜欢你?”“怎么会?我是有男朋友的人!”“那他为什么帮你这么多?还去找你的父母?”我想了想,说:“他是个好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吧!”李华玲点头。“所以,作为一个好人,他可能有一颗博爱之心,见不得众生受苦。而我,刚好就是他觉得正在蒙难的人吧。”“瞎说。”“哈哈,真正的原因,是他把我当成妹妹看待,另外他从小没有父母,对于家庭是非常渴望的,所以觉得我离家出走这个行为实在是太不孝顺了,怕我爸妈过得不好,干脆就亲自走了一趟,为的是让我爸妈放心,他才不会良心不安。”说到这里,我又戏谑地看着李华玲,“你每天跟他待在一起,难道还不了解他的为人?”对于这番解释,李华玲是接受的。再加上我本身就有男朋友,又有邓宇大献殷勤,所以这件事情很快就翻篇了。她从那个时候开始就说服她自己,时序是个好人,只是将夏青当成妹妹看待的。生日宴的第二天,我就收到了邓宇的短信,内容不外乎关心我的身体,约我吃饭什么的。起初我并没有上心,后来发展成他到我上班的地方来守着我下班,然后出去吃消夜。虽然每次我都把时序和李华玲叫上了,但这种感觉还是怪怪的,所以我每次也会给赵凌凌打电话,让她一起来。只不过赵凌凌很快就开学了,可邓宇就读的大学在成都,依旧是阴魂不散。有一次我们去玉林生活广场的音乐房子玩。这是一个颇具传奇的酒吧,彼时刚开业不久,还不像许多年后那么盛名远播。大家在年轻的时候都喜欢泡,我们这帮人也不例外,尤其是邓宇。他可以说是这方面的翘楚,成都大大小小的酒吧,就没有他没去过的。音乐房子与其他酒吧有许多不同,用现代网络流行的形容来说就是:满屋子的音乐,借着音乐与灯光喝酒,是会叫人多几分醉意的。舞台上是Jazz Rap现场,虽然我根本就听不懂歌手到底在唱什么,但邓宇随着音乐扭动的身姿,确实令我沉迷。李华玲和时序都显得很局促,他们坐在位置上,一本正经地欣赏着表演。而少不更事的我,与赵凌凌一起,在一切新鲜事物中穿梭,兴奋地跳舞,当然,也陪她躲在角落偷偷地抽烟。赵凌凌对我说:“你看,现在又刷新你的三观了吧?”我大惑不解:“啥?”她笑说:“学霸也泡酒吧啊!”我仰天大笑:“其实我在学校也是个学霸来着,但你看我像三好学生吗?”“哈哈!”她笑着吐了个烟圈。我说:“你真喜欢时序啊?”“嗯。”她看我,不可思议地一笑:“怎么,这还有假的?”“我以为你其实喜欢邓宇更多一些。”“何出此言啊少女?”“我觉得你们很合拍啊,在一起的时候非常有默契。”“这不废话吗!我跟他是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朋友,能不默契吗!”“他长得挺帅的,你们怎么就不来电呢?”我皱眉。赵凌凌突然笑了,笑得令我心中不安,我知道,这份不安源于我的心虚。我嘟着嘴,有些尴尬地跺脚:“你干吗啊,笑得这么瘆人。”她抖了烟灰,说:“夏青,你喜欢邓宇吧?”我毫不犹豫地否定:“怎么可能!”“哈哈哈,你看你慌的。”“我没有,别胡说,我可是有男朋友的人。”“快拉倒吧,你那个男朋友,永远只活在你的手机里,他说不定连你住在哪里、在哪里上班都不知道,还男朋友呢。”我有些脸红,因为赵凌凌都说对了。“。?我跟你说,夏青。在李华玲看来,邓宇跟我是一对儿,你有男朋友,她喜欢时序,所以我们几个人的关系是平衡的。但实际上呢,我喜欢时序,李华玲也喜欢时序,但时序喜欢你,而你喜欢的人是邓宇,邓宇也正好喜欢你。所以,你是当下最幸福的那个。”我被她的话说得涨红了脸,否定道:“你乱说,时序不可能喜欢我,他跟玲姐才是一对儿。至于邓宇,他就是好朋友,大家比较谈得来而已。”赵凌凌不屑一顾地说:“你就装吧。”“我没装,我是有男朋友的人,怎么可能喜欢上别人呢……”?她嘴角带笑,凑到我跟前来,低声说:“有时候爱情徒有虚名,实际上都经不起一点诱惑。有男朋友又怎样,假如再来一个更帅、更优秀、对你更好的,你还是会心猿意马,喜欢上人家。”“我不会。”见我否认,赵凌凌笑了笑,没有再同我争辩,只是潇洒地往座位上走去。而我跟在她的身后,开始反思,闷闷不乐。我真的已经喜欢上邓宇了吗?每一天和我联络比较多的人,是邓宇。每一天和我分享喜怒哀乐的人,是邓宇。每到周末我都会期待见到的人,是邓宇。而林峰,虽然是我名义上的男朋友,可是我们的联络越来越少,他日复一日地说着早安晚安、多穿点、别累着、我爱你、很想你。除此之外,我们甚至没有更多可说的。能说什么呢?他的训练是我不懂的,我的工作他也不懂,两个人聊聊天气,聊聊生活的轨迹,然后被迫发现现在的生活不在同一个世界里。异地恋,何其悲凉。我在还不太懂爱情的年纪里体会到了爱情的无奈,可悲的是我们却为了一个名义死撑着爱情不肯放弃。很多时候,我们舍不得放手,是因为念及相爱时的甜蜜往事,习惯性地爱着那个曾经的人,就算爱不在了,习惯却很难戒掉。而我的否认,正是对这段感情的垂死挣扎。从十六岁爱到快十九岁,这段爱情是青涩的、稚嫩的、真诚的。人一生中发自肺腑地去爱一个人,不为身份名利地位地去爱,真的没几次。而林峰是我第一次爱的人,所以我不想失去他。但是感情的发展,从来都由不得自己。在被赵凌凌戳破那层窗户纸以后,我再看邓宇,觉得更加不好意思。邓宇所在的大学离我并不太远,坐几站公交车就可以到。他时常会到我与李华玲的出租屋来,有时候下厨做几个菜,有时候在客厅里给我们唱歌。而我和李华玲也乐得家中有个免费的劳动力,灯泡坏了有人换,桌子不平有人修。邓宇不仅长得好看,也是个多面手。那天,李华玲休假回越西老家探望奶奶,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邓宇打来电话,问我在干什么。那时我正好感冒在家,就瓮声瓮气地说:“睡觉啊。”“你感冒了?”“嗯。”他又问:“玲姐呢?”“玲姐回家啦,我自己在家呢……”“哦,知道了,我给你买药过去。对了,你晚上想吃什么?”我也没多想,漫不经心地说:“都可以。”之后,我就挂了电话。不知道过了多久,门铃响了,我迷迷糊糊地从床上挣扎起来,披着睡衣开了门,见是邓宇,打了个招呼,又迷迷糊糊地往自己床上爬去。见我病怏怏的样子,邓宇颇为心疼地说:“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昨天不还好好的吗?”我嘟着嘴:“昨天晚上跟你们出去吃消夜,没想到会吹风,凉风一吹就不行了。”“你啊,还是要注意锻炼身体,别仗着自己年轻,就不爱惜身体。”“知道啦,以后我会注意的。”他从厨房倒来一杯热水,又拿出几盒药,坐到我床边来:“来,把药吃了。”我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他见状,忙伸手扶住我的腰。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肢体接触,大家一起出去玩,时常会碰到手、碰到肩膀什么的,但这一刻,他的手掌落在我的腰上,我突然就忍不住红了脸。我吞了药,又躺下,邓宇替我盖好被子,温柔地说:“先睡一觉,睡醒就可以吃饭了。”我应了一声,满心甜蜜地睡去。被人爱着的感觉是美好的,我的手机短信箱里,还躺着一条上午发送出去的信息,我跟林峰说我感冒了,头好痛。然而直到下午五点邓宇都来了,林峰却依然没有回我的短信。当我再一次醒来,走出屋子就看见邓宇穿着围裙正在厨房里忙碌。我倚靠在厨房的门框上,歪着脑袋看他。他的背影真好看,双腿修长,像个模特一样。这样优秀的男生,在学校里应该有很多女孩子追的吧!他此刻却在这里,为我做好吃的。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在我心中膨胀,我轻轻地唤了一声:“邓宇。”他转过身来:“你醒了。去外面坐着,马上可以吃饭了。”我很听话,乖乖地坐到餐桌边去。小米粥、煎蛋、两个小菜,漂漂亮亮地呈现在我面前。“你感冒了,吃点清淡的。”“嗯。”被爱被宠溺的感觉在心中萦绕,我看着他,心头一暖,说:“邓宇,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笑着说:“我喜欢你啊,你没感觉到吗?”我脸上一红,尽管早就知道答案,可亲耳听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娇羞。“可是我有男朋友……”说完这句话,我很想咬掉自己的舌头。邓宇只说喜欢我,并没有说要做我的男朋友,我这话一下子暴露了自己的想法。邓宇见我面色尴尬,不禁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温柔地说:“只要你还没有嫁人,我就有追求你的权利,你也有选择爱人的权利。”我想了想,似乎也是那么一个道理。男女朋友的关系,只是口头上的契约形式,遵守与否,在于个人的定力与责任感,它与婚姻关系是不同的。这也是许多年后,当我被魏仁劈腿时,连质问他的底气都没有的原因。那个时候我心中存了这个谬论,于是与邓宇的交好与暧昧关系,让我没有特别深刻的罪恶感。但“姑息养奸”的结果真的就是“勾搭成奸”。那件事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吃过饭邓宇还没有要走的打算,于是我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明明播的是部爱情文艺片,不知道为什么在我们看来却像爱情“动作片”,两个人都不说话的时候,气氛就尤其紧张。电影放到女主与男主在书店分别,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时,邓宇突然一把握住我的手。我被吓了一跳,抬头看他:“你干吗?”他的喉结上下滚动,过了良久,他才说:“夏青……”我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脑子飞速运转,没有吭声。“我可不可以吻你?”我的目光随着他的话落到他的唇上,那是一双总是带着邪魅坏笑的嘴唇,那些爱慕他的女孩一定渴望能被他亲吻。而现在,他在我面前向我乞求,想要得到一个吻。我不知所措,此刻是应该故作矜持呢,还是大胆地迎上去?我不知道,脑子很混乱,无论怎样决定,似乎都不是正确的。就在我犹豫的当口,他已经伸出手来,轻轻地放在我的后脑勺上,将我的脸往他面前推去。他的吻由浅入深,最后排山倒海,充满了难以抵抗的情欲。一切发展得顺理成章,他将我抱起,放入我房间那张乱糟糟的床上。我被吻得七荤八素,脑子已经没了思考能力,只能由着他在我身上为所欲为。下一秒他的吻会落在哪里?我不知道;下一步他会怎么做,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迷迷糊糊跟随着他的节奏,由着他将我与他身上的庇护拆得一干二净,达到裸裎相待的目的。我对于这个过程是好奇的,也是恐惧的。与林峰谈恋爱的时间里,我们共处一室的时间只有两次,而两次他都是发乎情止乎礼,做到了坐怀不乱真君子。我们都相信彼此会将最美好的自己留到长大成人,能为彼此负责的情况下,再做那件事。然而有时候命运的车轮往前滚动,从来不由人。直到与邓宇肌肤紧密结合的那一刻,疼痛才将我的理智拉回现实。我用力想要推开他,然而一切已经来不及了,他势如破竹,攻城略地,而我无力抗拒。在短暂的痛苦过后,我被一种从未经历过的充实感与愉悦感占有,情不自禁地将双臂缠在他的脖子上,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上迎向他,予以身心乃至灵魂的回应。我知道,这也是爱情的一种表现方式。互有好感的男女单独相处,其实就是一个迷魂阵局。在这个阵局里,理直气壮地丧失理智,意乱情迷,只因天时地利人和,所以才将彼此身体内最原始的渴望激发出来,只为给相互吸引一个善终。浪潮过尽,一身疲惫,我躺在邓宇的臂弯里,却忍不住落泪。他问:“怎么了?弄疼你了?”我嗯了一声。可实际上,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哀叹我的爱情,哀叹那段与林峰之间徒有虚名的爱情。第二天,邓宇离开后,我打开手机,看见了林峰发给我的短信:训练任务实在太重,没来得及回复你,快去买点药来吃,多喝水,保重身体。看着他的名字,我觉得惭愧,脸上火烧一样烫,心里很难过。我觉得我已经失去被他珍惜的资格。他百般呵护的东西,在昨夜已被我交给了别人。过了良久,我回了他一条短信:林峰,努力让自己成为你想成为的那种人,希望你的未来一切都是美好的,也希望你能忘了我。然后,我关了手机,取出电话卡,扔进马路边的垃圾桶,再到楼下的报亭重新买了一张电话卡,将新号码发给正在联系的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在那个时代,如果只是一张电话卡、一个QQ号码所组建起来的关系,想要彻底消失在对方的世界里,其实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我不敢再面对林峰,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问心有愧,也不太看得起自己。背叛已经足够无耻,我还那么懦弱,就连主动告别一段恋情的勇气都没有。时序是在我与邓宇在一起之后的第二周才听说这件事的。当然是李华玲那个小喇叭干的好事,我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不要告诉时序与赵凌凌,可她还是迫不及待地告密去了,在我对她的信任与她对时序的爱慕之间,她选择了时序。时序当时什么反应我忘记了,他好像毫无反应,像一颗石头落入大海里,沉寂无声。他的这个反应,就像路人一样平静,我反而因此松了口气。看来赵凌凌说时序心里有我,完全是个谬论。赵凌凌却特地打了一个电话过来表示关心,还神神秘秘地说了一句:“是你换电话号码那天在一起的吧?你们睡了吗?”我语塞,无力回答,电话这一旁的脸已羞红一大片。赵凌凌又说:“邓宇虽然爱玩,但人还是不错的,他对爱过的女孩都很大方的。”我听到这话觉得有些不对劲,皱了皱眉头:“都?”赵凌凌笑了笑:“我随便说说,我是邓宇的专业黑,你又不是不知道。别想太多了,也别想太远,过好当下即可。”大概是我与邓宇在一起之后的第三周,仿佛消失很久的时序突然有一天给我打来电话:“夏青,要不要吃冰激凌?”那时我正在帮货品打包,累得大汗淋漓,将手机压在耳朵旁,嘟哝道:“吃啊,正好我热得要死了。”“那你一会儿出来一下,我就在拐角那家店。”“好。”我将手中的活忙完,跟老板请了一小会儿假,小跑着去了拐角的小超市,远远地就看见一个高个子男人,长得英俊又帅气,双手插在裤袋里,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在等人,又似乎在发呆,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从这条路走过的女人都免不了要多看他两眼。我傻笑着唤他:“序哥。”他回过神来,看见我招了招手,而我想也没想就向他跑去。这在旁人看来,我跑向他的那个样子还蛮滑稽的,像个小狗,也像个小孩。他也像哄小孩一样对我说:“想吃什么就拿,我给你买。”我有些诧异,但还是照做了。对于时序,我始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依赖感,从来不跟他客气,对于他对我的所有好,我都认为理所应当——当然是理所应当,我将他视为目前为止最信任的兄长,而我最信任的姐姐又正好喜欢他,所以这种亲切感是很难用言语来形容的。等我抱着一大包零食从收银台出来之后,发现他还是站在门口,不同的是,他手中掐着一支抽了快一半的烟。我问:“序哥是不是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他静静地看着我,没有说话,但那副姿态也不像是无话可说。我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自然不好意思催问。过了很久,他手中的半支烟燃得差不多了,他终于开口:“你才十八岁,急什么呢……”我有些不解:“啊?”他又说:“你年纪小,千万要懂得保护好自己;如果邓宇欺负你,记得告诉我,我去收拾他。”说完这句话,他似乎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将目光转向一旁,轻轻地咳了咳,又补充道,“我是你哥,你记住,我是你在成都唯一的亲人。”“还有玲姐。”我笑了,忙不迭补充道,“我在成都的亲人,除了序哥,还有玲姐。”他没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但我知道他认可了。对于一个漂在他乡的人来说,最温暖的事情,莫过于拥有几个可以当成亲人来对待的知交好友吧。所以很多人在他乡遇见一份温情,总是会倍加珍惜。假如再遇见个仗义的,像序哥这样的人,就更是福气了。时序这个人,吃过很多苦,走过许多坎坷,是非常懂得惜缘的。他身上有一种特别江湖的气势——并非“社会”那种气势,而是仗义、诚信、待人以真。正因为如此,我才特别信任他。那一次对话以后,他再也没有问过我与邓宇的事情,对待李华玲,一如往常,不刻意亲密,也不刻意回避。李华玲也沉得住气,居然一直将那份喜欢直藏在心底,没有主动告白。2003年开春,赵凌凌与邓宇要开学了,兄弟姐妹几个就想聚一下,于是选了家火锅店。说到火锅,成都永远不缺环境好、品相好、味道好的火锅店,想要吃什么菜式都行,随便选一家走进去,都不会败兴而归。而成都的火锅江湖,至今还流传着“狮子楼”“傻儿火锅”“皇城老妈”“川王府”“谭鱼头”的传说。我们那一次的聚会,就是在谭鱼头火锅吃的。谭鱼头,顾名思义,就是以鱼为主打的火锅,这种吃法有别于传统火锅的方式,但又包容了传统火锅的吃法,是那几年兴起的一种美食浪潮。时序是热衷于川菜的浙江人,吃辣的本领不比我这个四川人差,吃特色火锅的时候,在原味碟与香油碟之间,能要原味汤料的,绝不会要香油。至于北方所风靡的麻酱碟什么的,他向来是嗤之以鼻,十分看不起,还说吃火锅不吃辣的话,那不如吃涮羊肉啊。他在四川生活了这么多年,早就在浙江人的躯体里注入了四川人的魂,除了四川话说得还不是特别溜之外,我倒是看不出他与本地人有多大不同。这家鱼头火锅店,就是他要带我们来的。赵凌凌、邓宇、李华玲、时序还有我,五个人热热闹闹地围了一桌,在时序这个最外地的外地人的强烈要求下,汤底要了个超极辣的麻辣味,真是匪夷所思。邓宇非常细心体贴地为每个姑娘调好了味碟——那个时候还没有人用“中央空调”来形容对每个女人都好的暖男,我们还不太懂得辨别男人的“好”与“渣”,只是心中感动,再听见闺密们对自己男朋友交口称赞,心中颇具自豪感,却从未有过其他的担忧。等到后来某一天,经历一些挫折,我们才会发现暖男的祸害。这一桌只有我与邓宇是情侣,另外三个人关系不清不楚,时序不属于李华玲也不属于赵凌凌,至少在名义上来说,他不属于任何一个。朋友们凑在一起吃吃喝喝,倒也没有什么主题。时序虽然好,但他到底是个生意人,有着他的野心。虽然每次出来吃饭都是他提议的,也都是他买单,可是他很少跟我们聊他生意上的打算。作为他的得力助手的李华玲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但是那天,他似乎有备而来。第一道鱼头吃罢,时序问邓宇:“邓宇,你表叔的楼又重开了?”邓宇看了他一眼:“序哥的消息可真灵通。怎么,不想继续在荷花池了?”“有这个打算。”他说着,目光却飘到我跟前来。我正好存了疑问,索性问了:“什么楼?”赵凌凌与李华玲也搁下了筷子。邓宇说:“市中心的九龙商城,大家还记得吗?”李华玲抢答:“知道啊,那地方没啥人气,老板的生意做得奄奄一息,后来听说关门了。”“哪那么容易关门。”赵凌凌冷笑一声,“做大事的人遇到问题,通常是解决问题,没有试过改变就放弃,不太符合生意人的通常属性。他们一般是走到无路可走了,才会选择放弃。”“哦……”李华玲恍然大悟,“难怪有那么多破产跳楼的人,都是因为把自己逼上绝路去了。”“不是自己把自己逼上绝路了,而是结果与初衷背道而驰,最终走向了一个必然的归途。”“什么归途?”赵凌凌翻了翻白眼,对李华玲说:“哎,你什么都不懂,跟你说话真费劲,有空多看看书好吗?看看电视新闻也可以,别一天到晚守着娱乐节目看,看得跟个二傻子似的。”李华玲唰就地红了脸,生气道:“喂,凌凌,你这么说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啊……”“忠言逆耳利于行。”眼见两人就要吵起来,时序终于打了个圆场:“凌凌你少说两句,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华玲少忧多乐,也挺好的;不过华玲啊,你平时也可以多关注点生活中的事情,不要只沉迷于电视节目,多点见识其实也没错。”两个原本剑拔弩张的姑娘见心上人发话了,于是不再多言。我见状,忍不住掩面偷笑,同邓宇吐了吐舌头。邓宇懂我的意思,也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同时被两个女人爱慕着的时序,也不知是真的懂她们,还是在装糊涂,往两人的碗里各自夹了些菜,语气颇为慈祥地说:“多吃点,一个个都这么瘦,长胖点。”两个姑娘受宠若惊,无论是高智商的赵凌凌还是萌蠢的李华玲,在喜欢的男人面前,都是乖顺的。眼见话题被扯远,我忍不住提醒:“序哥刚才说的那个九龙商城,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由于我们坐的是谭鱼头的大厅,又正值饭点,所以人特别多,环境也特别嘈杂。时序接下来的话,可能不太适合在公众场合说,但既然已经开了头,也不可能不说。他左右环顾了一下,估计是在懊恼当初怎么选择了大厅而不是在包间,然后身子前倾,压低了声音说:“我想把店铺搬到九龙服装城去。”李华玲再次发挥她率直单纯的性格特点:“那就搬啊,反正咱们店铺也快到期了,生意也不如从前好了。”时序面色一滞,有难掩的尴尬。他和我一样,深知李华玲的性格特点,她为人单纯热情,说话做事却常常不经过大脑,不太拎得清。我见状,连忙说道:“可是九龙服装城鞋子的铺面很少,都是女装主打。这样过去,会不会太冒险了?”时序嘴角带起一抹笑,他看着我道:“所以,我想做时尚女装批发。”他此言一出,众人皆沉默了。片刻后,还是李华玲开了口:“但是你从来没有做过这个品类啊……”“没做过,可以学。严格来说,服饰类的生意,其实都是通的,八九不离十,错不了。”“做女鞋这一行不行了吗?”邓宇递给时序一支烟,自己也点燃了一根。虽然说这个动作不太符合他二十来岁在校大学生的身份,可在我看来却是相当迷人的。爱情是盲目的,只要喜欢一个人,就觉得他怎样都好。时序将烟捏在手上,却没有抽。他面色凝重,低声说:“女鞋定制这个生意,如果没有自己的工厂,没有强大的资金注入,就很难做大——当然我不是说做不大,而是做起来实在艰难。如果有其他途径可以达到成功的彼岸,我就不太想在这件事情上再浪费时间等待了。”赵凌凌微微颦眉:“序哥跟我爸爸商量过吗?”时序坦然道:“没有。”“不准备听听我爸的意见?”“回头做好了决定,会知会师父一声。”听他这么一说,我立马明白他做事的决心。经过这么两年的相处,我知道时序的为人,他是非常懂得尊重师长的,但如果下定决心要去做一件事,必然经过了深思熟虑,等到再次开口,就不是“商量”,而是通知了。于是我问:“序哥告诉我们这个决定,是打算叫上我们一起搞事情吗?”时序脸上扬起更深的笑意,看我的眼神中带着赞许的光芒,他点了点头,说:“知我者,夏青也。”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目光瞥向邓宇。他依旧抽着烟,脸上看不出什么波澜。我却心生愧意,在男朋友跟前享受别的男人的赞许,似乎是个罪过。 | 夏青离家出走后,来到成都打工生活,在成都结识了赵凌凌、时序和李华玲等人。赵凌凌和邓宇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赵凌凌喜欢邓宇,但是邓宇只是把赵凌凌当成妹妹看待。夏青和林峰是异地恋,因为距离问题,两人交流变少,关系也日渐生疏。在一次生日聚会上,因为喝醉了,夏青向时序吐露自己的经历,两人的关系逐渐暧昧。时序希望夏青能够与父母重归于好,便主动联系夏青的父母,接他们到成都,夏青得知后非常生气,认为时序过于参与她的生活。但通过此举,夏青与父母的关系确实有所改善。邓宇经常给夏青发短信,关心问候夏青,在一次感冒时邓宇主动买药照顾夏青,并且帮助她打扫房子,这些举动都让夏青得到温暖。当天晚上夏青和邓宇两人发生了关系。清醒后的夏青对林峰怀有深深的愧疚,主动和林峰提出分手。 |
早上吃早饭,沈爸爸无意中问起:“凡凡,上次和你一起走的男的长得可真俊,他叫什么名字?”沈妈妈正在盛粥,一听到此等八卦,眼睛立刻就亮了,沈惜凡暗叫不好,果然沈妈妈开始撺掇她,“凡凡,我就知道你有事瞒着我,是不是上次跟你去吃饭的那个人?”沈惜凡正在叼着一根油条,口齿不清顺便蒙混过关,“啊——谁知道——”沈妈妈没听清楚,刚想张口继续问下去,沈惜凡把碗筷一丢,抓起大衣,“我去上班了,先走了。”然后几乎是小跑行军的夺门而出。沈爸爸“哈哈”大笑,“咱女儿不小了,也到了想男人的年纪了,看看,不好意思了。”沈妈妈抑郁,“我还没问出啥呢,快给我说说那个男的啥样子的?”沈爸爸侧目,“让你不要干预女儿的私事,我不告诉你,省得凡凡回来给我脸色看。”沈惜凡开完晨会,夹着笔记本走出会议室,刚准备上电梯,林亿深喊住她,一本正经,“沈经理,等等,我有事找你!”她觉得奇怪但仍是走过去,丁维和许向雅也凑上去,林亿深笑眯眯,“元旦时候咱有什么活动呀?”丁维叹气,“不偏不倚的排到我值班,什么活动?在套房里面开派对,化妆舞会?”许向雅接话,“不是十点才交班,有的是时间,就去酒吧坐坐吧,别搞大强度的活动,咱这把老骨头能受的住么?”沈惜凡咋舌,“什么叫大强度的活动,象牙你想做什么?”许向雅若有所思,“大强度的就是说高体力、高消耗、高难度的,比如蹦迪之类的,俺老了,比不上年轻娃娃们,经不住折腾的。”其他人均“哦”了一声,脸上恍然,尤其是丁维,一副“原来是我不纯洁”的表情,“许向雅,我们都想歪了,但是不是我们的错,你说话太有歧义了。”许向雅叹气,泫然欲泪的样子,“我也想花前月下呀,可惜没人呀!”话音未落,只见林亿深和丁维两个人表情扭曲,死死憋着笑,“许向雅你可以闭嘴了,再说下去就太有深意了。”倒是沈惜凡半天才反应过来,凑着许向雅耳朵说了四个字,许向雅又羞又恼,“我晕!你们两个败类!中国文化就被你们糟蹋了!”四个人年龄相仿,是酒店高层管理仅有的小字辈,自然志趣相投:沈惜凡和林亿深大学时候是校友,但是不同级,不同专业;丁维因为家庭原因早早就进了社会;许向雅则是背井离乡,大学毕业后在这座城市独自闯荡。沈惜凡还记得自己去面试的时候,林亿深坐在大厅中闲散自得、心无旁骛的样子,他给人感觉既深沉威严又平易近人,看上去有着特别的风度。直到后来有人喊“林经理”,她才知道原来他不是来面试的,他已经是高层管理人员了。然后再次遇见他,是报道的时候,他拿着自己的简历笑,“小师妹,你不会连大学时候校学生会的公关部部长都不认识吧?”她恍然大悟,原来室友天天挂在嘴边的“曾经校草——林亿深”原来就是他,在学校里横着走,没人敢挡道的。后来私下里两个人相熟,相处十分亲密。她一直把林忆深当大哥一样对待,不拘小节。四个年轻人在一家酒店工作,身居要职,起早贪黑,工作起来没日没夜,四人常常为某一个方案熬到吐血,有时候意见不合也会闹翻,然后谁都不说就和好了。林亿深经常说,我们是为了生活和梦想打拼的热血青年,这年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不留神前浪就死在沙滩上,所以我们都不能松懈。沈惜凡觉得,很幸运能够遇到他们,不管大家追求的是什么,但是有梦想的人,就有源源不绝的动力,让她的生活鲜活起来。而一直支持自己走下来的也只有梦想而已,即使她曾经输掉了一切。此时沈惜凡正在核对客房的账目,她一向对数字没有概念,往往是一长串的数字看下去便昏头转向,如果这时稍微一分神她就得重新来过,别人算一两遍的账目,两三个小时搞定,她非得耗上一整天。她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自己的数学能力,心情坏到了极点。偏偏在这时候,主管敲门进来叫“沈经理”,她心下一慌,眼睛死死盯着账目,不敢抬头,问道,“恩——什么事?”主管回答,“刚才一个美国人住进来,说是不满意客房,丁经理现在不在,麻烦您去处理一下。”她点点头,站起来整了整衣服,临走之前还恋恋不舍的看着账本,她心想,估计处理完了这件事,自己又要重新来一遍了。冬天室外温差极大,室内暖气开的十足,户外则是寒风凛冽,办公室里的窗户结上了薄薄的水雾,织成独特的窗花。沈惜凡仍是穿着制服,单薄的外套、裤装,从行政楼下来她心都冻的发颤,脚下却不乱一步,走进大堂,她有些惊讶,因为何苏叶站在流动的人群里,十分显眼。然后她看到李介和一些人,围着一个外国人,约莫就是那个对客房不满意的美国人。老美有些年纪,头发花白,神采飞扬,穿着衬衫背着旅行包,旁边有人要帮他拎,老美连连摆摆手拒绝。何苏叶站在老美旁边,用英语跟他解释什么。主管上前,“杨先生,沈经理已经来了,有什么问题请您和她沟通。”一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到沈惜凡的身上,尤其是何苏叶,望着她有片刻的失神,然后微笑不语,倒是李介笑得开心,举起手,伸出两个手指,蜷了蜷,算是打过招呼了。那个叫“杨先生”的中年人走上前和她握手,解释到,“沈经理,是这样子的,我们原来预订的是新阁的套房,结果Andy先生不满意,我们现在想换房可以吗?”她点点头,“可以,请问您想换什么样的?”没想到老美倒是听懂了,笑嘻嘻的喊,“Chinese style!”沈惜凡皱眉,她低声问主管,“是不是景阁的套房都被预订完了?”主管点点头,“这才是我们为难的地方呀!刚才已经跟他们解释过了,可是还是僵在这里,丁经理也不在,只好喊您下来处理。”她想了想,走去服务台,“请把这位先生的房换到景阁1203,谢谢!”前台小姐有些惊讶,但是仍然很快的把门卡递给她,只是眼神有些复杂。沈惜凡并不理会,转身用英文微笑着对老美说,“这是您的门卡,请收好,祝您入住愉快!”老美甚是高兴,一大群人呼啦一下涌去电梯,何苏叶和李介走的极慢,一看就是故意的落在后面,李介回头合起双掌对沈惜凡拜了又拜,表情甚是夸张可爱,浓黑的眉毛上下舞动,像极了弥勒佛,她微笑,何苏叶轻轻敲李介的头,向她笑着挥挥手。一直目送他们进了电梯,然后她打电话给程总,“程总,您女儿以前常住的套房今天因为客人需要调房的缘故,已经被我擅自调换,请问,现在如何处理?”程东浅想了一会,“她有没有预订那间房?”沈惜凡沉吟了一下,“没有!”“那不就得了!”程东浅语气竟是轻松,“让她发脾气前来找我就可以了,这事你不用负责任的!”回到办公室,她懊恼的抓起账目,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刚看了两行,手机忽然响了,她悲恸的去看,结果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的信息,“天冷多穿点,容易感冒。”心情一下子转好,她掩饰不住一脸的惊喜和笑意,本想矜持一下再回过去,还是忍不住立刻就回到,“何医生走到哪里都脱不了职业病吗?”何苏叶的信息一会就来了,“小丫头伶牙俐齿的,我好心提醒你以防生病,你倒是告诉我已经得病了,还是职业病。”沈惜凡捧着手机笑,有一种叫温暖幸福的感觉从手心开始蔓延。出去一趟,她本来冻的脸红扑扑的,瞬间表情鲜活起来。觉察到脸上有些温度,她赶忙收了收神,起身倒茶准备继续看账目,无意中瞥到窗外的天空,阳光正好,暖暖的,她不禁举起手在窗户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抿起嘴轻轻的笑起来,眼波里有种柔光在流转,很是幸福。晚上轮到她值班,在员工餐厅吃饭时候,许向雅眉飞色舞,一双筷子当快板使,绘声绘色的描绘着今天在中餐厅的所见,“真是帅,不光是温文儒雅,简直就是气度非凡,可恶的是笑起来还那么可爱,疯掉了,简直没有天理了!”沈惜凡漫不经心的挑菜,“象牙,你吃饭能不能安稳一点?”“我不饿,今天汲取了好多精神食粮,够我消化好一阵的了!”说着伸筷子去捯她盘子里的肉片,沈惜凡笑,“还不饿呢,都给你了,我晚上还要吃夜宵呢。”吃完饭,她们在大堂看见林亿深和何苏叶站在一起,谈笑风生,毫不拘谨,两个极其抢眼的男人站在一起,回头率简直就是百分之二百,末了林亿深还拍拍何苏叶的肩膀,他点点头,然后出了大堂,钻进一辆黑色的轿车里。许向雅一百分的紧张和兴奋,手到处乱抓,“稀饭,就是那个帅哥!长得很帅吧?”沈惜凡由衷的笑,“很帅,真的很帅!和林亿深站在一起平分秋色。”林亿深看见她们两个在墙角边花痴,眨眨眼睛,走上来问,“是我帅还是刚才那个男人帅?”许向雅毫不犹豫,“当然是人家帅了!”林亿深露出一副很受伤的表情,沈惜凡见机打击他,“天天看你已经审美疲劳了,换换口味也是正常的,不过人家真的很特别,气质独特!”她刚想问林亿深怎么跟何苏叶认识的,林亿深就被秘书叫走了,她叹气,原来以为世界上人那么多,多到茫茫人海擦肩而过不必理会,而现在,似乎认识了一个人,周围的一切都和他顺理成章的有了牵连,真的很奇妙,有些宿命的味道。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缘分?丁维最近忙着“中宇”的新产品发布会,据说“中宇”营销部女总监的苛刻的不近人情,一个方案改了又改,最后成稿的时候,他以为就此完结,结果总监事必躬亲,亲自去看场地,监工,他也只好陪同,一个星期搞下来,整个人都虚脱了。沈惜凡暗自庆幸,不用和严恒那家伙扯上关系她已经非常高兴,能够舒舒服服躺在套房里面吹暖气,不用在寒冷的户外一站几个小时简直就是恩赐。面对大本的账目,她第一次感到人要知足长乐的道理。新年前夜,四个人去吃火锅,然后又去酒吧坐坐,先前大家还是喝的好好的,丁维怨气特别多,酒喝的又猛又急,后来许向雅提议玩牌,输的人要给大家讲自己的以前的故事。如果说最好的赌徒是数学家,那么最垃圾的赌徒就是沈惜凡这样的数学白痴,她打牌保守,往往是捏了大牌不敢出,结果没来几场,输得一塌糊涂。其他人哄笑,“沈惜凡,给我们讲讲你的初恋!”她不好意思,装可怜哀求,“算了吧,我喝酒好了!”林亿深不让,“小师妹,大学时候你老师教你耍赖这一招吗?”她只好托着脑袋,挖空心思的把自己恋爱史描绘的简单,“大二时候,喜欢上一个男生,那个男生很优秀,在学校也挺有名的,专业是工程物理,聪明的不得了,然后就糊里糊涂的 和他在一起了,后来就因为一些原因分手了。”酒吧灯光昏暗,吧台流淌着Sade的“Somebody Already Broke My Heart”——“I’ve been torn apart so many times,I’ve been hurt so many times before.So I’m counting on you now,Somebody already broke my heart,Somebody already broke my heart……”许向雅不甘心,问道,“什么时候结束的,为什么分手?”沈惜凡觉得气氛一下冷下来,周围欢笑声徘徊,却遥远,迷蒙的灯光有种浮生若梦的感觉,酒气熏着大脑神经,她一下放松下来,轻轻笑道,“大四刚开学的时候,原因吗,他已经有了另外喜欢的女生,所以和我分手了。”顿了顿,她轻轻转动着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流光的照射下晃晃的有些迷离,继续到,“那时候失恋了就觉得天都塌下来了,痛得连流眼泪都觉得奢侈,一连一个月都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天天失眠,看到食物就想吐,然后就去实习,找工作,做毕业设计,忙得就渐渐不去想那个人。”也许觉察到了她有些失控的情绪,许向雅轻轻握住她的手,让她继续说下去,“现在想想以前真是愚蠢,那样的男人有什么好留恋的,还把尊严、自尊输的一塌糊涂,低三下四的去求他,发誓自己要把他不喜欢的性子全改了——可是,我有什么错,他不喜欢了,再多的优点都是缺点。”她还记得大四开学的第一天,她去图书馆还书,看见严恒,他正好从图书馆出来,沈惜凡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突然有了种陌生的错觉,严恒只是对着她笑笑,然后就走了。要是往常,他一定会停下来等她,还会可怜的喊到,“小凡,快点,我等你等的好辛苦!”他们俩在暑假时候吵了一次架,沈惜凡原来以为是平常的拌嘴,事后仍是嘻嘻哈哈的和严恒顽笑,但是渐渐的,严恒的短信、电话越来越少,有时候她发过去一整天都没有人回信息,她只好眼巴巴的望着手机,一刻也不敢离身。那个暑假对她来说,度日如年。当时她只是隐隐的觉得不太对劲,但是怎么也没想到严恒晚上便提出了分手,第二天便和化学系的系花古宁苑在一起。自己是个被玩烂的玩具,终于被丢到垃圾桶里了。结果她发疯了似的给他发信息,打电话,都是一个内容“我有什么不好,你告诉我,我都改了,从此不会再惹你不高兴”,后来,古宁苑亲自来找她,她还是不肯放弃,直到最后,自己得到了严恒的答案。他说,当年你吸引我的优点全部变成了你的缺点,我讨厌你一刻不停的粘着我,讨厌你没事有事的打扰,你让我没有自由,总之,你现在让我觉得很烦。她终于死心,连呼吸都觉得痛,皮肤、骨头,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悲凉的呐喊——我只是因为太喜欢你,才想和你在一起,一刻也不想离。至今她仍然想不通,为什么爱的早、爱的深的是他,而最后输的最惨的是自己。沈惜凡眼里有些情绪,她仍是微笑着,大口大口的喝水,若无其事的打牌,林亿深看着她,没来由的一阵难过。他早就认识这个小师妹,她的前男朋友是戴恒,也叫严恒,下届的学生会副主席,在学校极有名。他见过他们几次,只是他大了他们三届,想必他们都不认识他。学校里面一对对情侣,他不过是见着笑笑而过,但是这一对他非常有印象。因为这两个在一起的时候,女孩子总是笑得神采飞扬,甜蜜可人,真心的笑容,连他这个外人,都觉得幸福。后来他再见她的时候,是在面试大厅里面,她笑起来有些勉强,但仍是舒心,当时的人力资源部的经理问她如何权衡工作和感情,他记得她清清楚楚的回答,我没有男朋友,所以用不着权衡,我只想努力的工作。他这才知道,那种幸福的笑容消失的原因。严恒来的时候,林亿深一眼就认出来他,出于私心,他擅自处理了很多与严恒有关的事务,虽然很多是在他职权范围之外的,连这次和“中宇”的合作,他也是力推丁维。因为,他不想看到沈惜凡再受委屈,她已经受过一次罪,没理由再遭一次。严恒,配不起她的爱情。接下来沈惜凡打牌就大胆许多了,扳回了好几把,倒是丁维酒劲上来了,头脑不清楚,连输了好几次,许向雅又闹着要丁维讲他的初恋。丁维狠狠的灌了一杯酒,“我家穷,又没念过大学,念高中的时候有个家里住豪宅、开宝马的千金小姐喜欢上我了,原来我只是抱着玩玩的心理,没想到真的爱上了,一纠缠就是好几年。她家里理所当然的反对,把她软禁起来,我和她计划私奔,被抓了回来,第三天她就嫁人了,然后我就离开家乡,回不去,也不想回去。那几年离开的时候,一闭眼睛就看见她流泪的脸,听见她撕心裂肺喊我名字……”后来一发不可收拾,干脆牌也不玩了,许向雅也开始披露她的感情事,丁维一杯一杯的酒下肚,沈惜凡听的专注,不住的叹气,林亿深情绪也有些失控。旧年的最后一天晚上,新年将至的晚上,竟然这么沉重。忽然,沈惜凡无意看了一下手表,一下就清醒了,“都九点半了!丁维你要去值班呢!”然后,林亿深苦笑着对她说,“丁维喝醉了。”许向雅立刻接口,“我替他去吧!”刚想起身,脚底一软,头脑一晕跌坐回去,她拍拍脑袋,仍是撑着桌子要站起来。沈惜凡按住她,转头对林亿深说,“师兄,你把他们两个送回去吧,我去酒店值班。”林亿深想想,“算了还是我去吧!”她苦笑,“我又不抬不动丁维,苦差事教给你了,我先走了!”冬天晚上冷,风刮的阵阵,沈惜凡刚出来就彻底的清醒了,她微微感觉到有点点雨滴落在脸上,没一会,整个城市上空笼罩着一层雨雾,路灯、霓虹灯,光芒晕染在黑夜中,没有来由的让人觉得伤感。酒吧前不时有单身男女走过,情侣旁若无人的在大街上亲吻,年轻漂亮的女孩挽着老头子嗲声撒娇。一个娇俏的女子从她前面走过,胸前的大颗水晶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随后,一阵香气在周围久久不散——一生之火。空气中流淌着暧昧、轻佻、颓靡的味道。她很想问自己,物欲横流、喜新厌旧的都市里,爱情,究竟有没有天长地久。前台小姐看到她回来拿门卡觉得奇怪,“沈经理,今天不是丁经理值班?”她礼貌的笑笑,“丁经理身体不舒服,我来替他。”取了门卡开门,刚放下包,她便觉得肚子隐隐作痛,心里大叫不好,去洗手间看看,果然,女生最怕的例假如期而至了。处理完了之后,她哭笑不得,却疼的没力气再动,趴在床上,抓来枕头垫在腰下,趁着酒劲混混沉沉的睡着了。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有严恒,还是大三时候的样子,笑着对她说,“小凡,我要赚很多钱才能养活你这只小猪,所以我现在得好好念书。”她刚想回答,就有一个女孩子说,“严恒,你不是说你早就跟她分手了吗?”她认得这个声音是古宁苑,转身冲着她大喊,“你说什么,他什么时候跟我分手了?不都是你来抢他的,要不他怎么会喜欢你?”古宁苑气恼,伸手去推她,她提防不住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正要摔在地上的时候,一双手把她扶住,她一看,是何苏叶,他皱眉责怪她,“小丫头,怎么这么不小心!”严恒站在道口,和古宁苑并肩,冷冷的看着她,语调没有一点感情,没有一点起伏,“沈惜凡,我们已经分手了!别再纠缠我了!”她立刻吓醒了,身上冷汗涔涔,刘海柔顺的垂在额前,她伸手去撩,发丝湿了汗贴着额前,摸上去一根一根,像针。这时候电话却响了,她识得是工程部的人员,那边人心急火燎的喊,“中宇宣传牌和广告栏被风吹摇晃,有些已经掉下来毁坏了一些设备,丁经理快来看看!”不给她申辩的机会,就挂了电话。她叹气,自己对这次合作一无所知,此时也只得硬着头皮上,所幸丁维的秘书还在,开了办公室给她找出了一些资料,她顾不上多穿一件衣服,边走边看,到场地时候,已经明了一大半。此时,还下着雨,风也是极大,沈惜凡脸已经被冻的没有血色,她腰酸的几乎要垮下来,她甚至可以感觉到血液的流动,撞击着她的小肚子,隐隐痛。雨打着她的身体,寒气不着痕迹的侵袭进去。她很痛苦,巴不得昏倒算了。工程部张经理看到她很意外,她只好解释丁维生病了,其实她并不在乎这些能不能在明天发布会之前修好,她在乎这份方案工程效果图上的疑点。果然半个小时之后,“中宇”的营销总监风风火火的跑过来,三十多岁的女子,一来便是口气严厉,“张经理,我对你们酒店施工的水平表示十万分的怀疑!”女总监亲眼看着工人把那些广告牌再度挂上去,又仔细检查一遍,沈惜凡也万分紧张,和张经理爬上爬下,一遍一遍的检查、确认。其间,严恒亲自来了,跟张经理说话严厉苛刻,整个过程他只轻轻看了沈惜凡一眼,然后又不留痕迹的移开视线。她知道,严恒在工作时候,是绝对不会讲个人情面的,如果今天是沈惜凡她自己出了错误,他照样会严厉的指责她,绝不客气。可是她还是觉得难受,心里堵堵的,不是为受到的责骂,而是她忽然觉得严恒离她好远好远,远到他离她那么近,竟然看不见她的不适、难受——仅仅是身体上的。终于在六点钟的时候,会场终于恢复一新,几个广告牌又重新移了位,看上去安全多了。她终于舒了一口气,摸摸已经被冻的没有直觉的脸,她觉得现在抬一步脚都困难,不光是冷,疼的钻心,快要撑不住了。但是还是得撑。在办公室,“中宇”的女总监一口咬定是工程部的施工问题才导致损失,沈惜凡在一旁咬着嘴唇,脸色苍白,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出来,“难道之前张经理没有和中宇说过施工细则,比如广告栏挂高几米,宣传牌如何固定的问题,张经理负责本酒店工程多年,怎么会失误在此等小事上?”这一下,负责人全部都明白了,是中宇为了追求所谓的效果,没有征得酒店同意,擅自改动了施工效果图,一下子形式逆转,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但是这件事还是得等到丁维回来处理,她打电话给丁维,所幸丁维已经动身来酒店了,她心里大石头才放下。她几乎是咬着牙撑着走到后门,准备打车回家,严恒追了出来,喊住她,“小凡,你怎么脸色那么苍白,是不是生病了?”外面是潇潇的小雨,乌云布满天空。沈惜凡站在雨雾中,绿色的呢子大衣衬着她的脸越发的苍白,她蹙起眉毛,“严先生,我没事,谢谢关心,先走了,再见。”严恒想喊住她,他觉得她刚才的样子就很不对劲,只是一直没有问出口,现在追出来就是害怕她出了什么事。他的手刚伸出去,沈惜凡就钻进了一辆出租车里,绝尘而去。几滴雨打在他的手上,冰凉透骨,他有些隐隐不好的预感,沈惜凡如今不是当时那个傻傻的单纯的女孩子了,三年时间,有些东西真的再也找不回来了。比如说爱的刻骨,恨的惨烈,最后都得化作尘埃。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沈惜凡几乎是跌跌撞撞的下了车,之后走了几步,便冷汗直流。她只好扶着小区沿道的树,喘着站了一会,想掏出手机打电话回家,让妈妈来接她,转念一想,昨晚他们就去了外婆家了,要明天才回来。她有些费力的走着,叉着腰,两步一停,腰酸痛,腿就沉的像灌了铅。忽然,她感到背后轻轻被拍了一下,然后就是何苏叶的声音,“沈惜凡,你怎么了?”他扳过她的身体,看到那张小脸上面毫无血色,嘴唇被咬的发白,刘海密密在额前滴着水珠,眼睛里面有些闪光,像是出了什么事情。一下子,他有些慌了。仿佛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沈惜凡一把拉住何苏叶的衣角,眼睛无声的望着他,有一丝隐忍,更多的是无助,身体的重心也不由自主的向他倾,顾不得尴尬,细碎的喊道,“痛……痛……我痛的受不了了……”何苏叶看过上万个病人,顿时就知道她怎么了,他伸手接过包,一手扶住她,一手撑着伞,轻轻问,“能站得住吗?还行吗?”沈惜凡点点头,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带着弱弱的气息,“何苏叶,有没有什么可以让我不疼了,我快死了!”何苏叶架着她,脚步极慢,耐心安慰她,“去我家,不远,一会就到了。”何苏叶先扶她躺在床上,然后从书房里面拿出一个盒子,然后取出几根针,有的很长,有的只有一点点,针头圆圆的,有些尖,他仔细用酒精擦过,转向沈惜凡,她一看脸立刻拉下来,可怜兮兮的说,“何苏叶,我不要挨针。”他不听她抗议,“背对我躺下,把衣服掀起来。”她只得照做,小声的问,“是所有衣服吗?”何苏叶瞪她,“当然,不然怎么有效果。”说完之后,沈惜凡发现他脸微微红起来,他赶忙解释,“别想歪了,我是医生,你是病人。”待沈惜凡整理好衣服后,他便下手,第一针是承浆穴,第二针缓缓的刺入大椎穴,慢慢进针,第三针快速刺入十七下椎,向下刺捻转提针,沈惜凡吃痛,轻轻叫了一声,他安慰她,“忍忍,听话!”然后取毫针刺入承山穴、三焦俞、肾俞、气海俞。他手法熟练,但是面对沈惜凡,他下手有些犹豫,看着她微微皱眉的样子,他知道即使是再圆钝的针,都会有些痛的,即便如此,他仍是担心她会痛。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沈惜凡身体渐渐有了知觉,下腹也不再坠坠的冷痛,慢慢的脸上又有了血色,他轻轻取出所有的针,帮她把衣服拉下来,问,“现在感觉怎么样?”沈惜凡缓了一口气,“真的好多了,谢谢你。”他宽慰的笑笑,酒精棉擦好针,收进盒子里,然后嘱咐她,“你先躺一会,我去买点东西,一会就回来。”他走后,沈惜凡抱着枕头,躺在床上好奇的打量何苏叶的家,清爽、干净,家如其人,她有些呆不住,便穿鞋子下来到处走动,发现他的书房里面有一台笔记本电脑,然后就是大堆的医药书,再者就是那些中草药标本——典型的研究型学者的家。她走向书桌,原本是打算看看有没有什么病历之类的好玩的东西,结果发现桌上堆了一叠全英文的文件,她一眼就辨认出是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宾西法尼亚大学),再看两眼,她脸色有些微变,分明就是博士申请表,难道何苏叶要出国。何苏叶出楼,就发现自己匆忙之间忘了带伞出来,幸好雨差不多快停了,他刚走到超市门口,电话就来了,一看是李介,立刻接通。李介无奈,“大师兄,都快中午了,你怎么还没来?”何苏叶笑笑解释,“临时有事,不过去了,帮我跟Andy先生道歉。”李介叹气,“人家可看中你了,不去怎么行呢,算了,我知道你有分寸,肯定是很急的事,完事之后自己跟老板交代去吧,这忙我可帮不了!”何苏叶挂了电话,想起前一天Andy和老板让他好好考虑公派出国的事,没来由的一阵烦恼,他觉得他有牵挂,走不了,断不了自己的羁绊,不如不去算了。沈惜凡正在房子里面转悠,忽然听到钥匙开锁的声音,一个激灵跑上床,乖乖的躺着,何苏叶提着大包的东西进来,冲着她笑笑钻进了厨房。不一会,屋子里面弥散着甜甜的香味,有些刺鼻,但是很温暖的味道,沈惜凡正在疑惑中,只见何苏叶端着一个杯子走过来,递给她,“喝了可能会好多了。”沈惜凡看着红红的水,有些辛辣的气味窜进鼻子,就着杯子轻轻的啜了一小口,发出感叹,“好香呀!何苏叶,这是什么?”何苏叶坐在床沿,定定的看着她,“是红糖枸杞姜茶,红糖枸杞缓中止痛、活血化瘀,再说你刚才淋了雨,用生姜祛祛寒气,可以防止感冒。”她笑起来,“何苏叶你就是偏方多,很好喝!”然后把碗递到嘴边,大口大口的喝着,温热的姜茶从口中一直流到心底,立刻身上一阵暖热,不由得心下一动,眼角竟有些湿润。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一到这几天都会痛的死去活来,她知道没什么大碍只好强忍着,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何苏叶会紧张成那样,给她针灸,扎针手法极轻。她感到自己被关心着,极小心的被呵护着,很长时间,她都再也没有尝过这样的关爱。像冬天里暖暖的粗线围巾,夏天里清凉的冰红茶,何苏叶总是那么及时的出现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看到他的笑容,单边深深的小酒窝,她觉得很安心。她忽然很想知道他手心的温度,是不是正好是午后太阳二十四度。他的床很柔软,被子上有股柠檬的清香味,姜茶的热气蒸的沈惜凡有些失神,不一会身上的毛孔像是被打开了,说不出的畅快,倦意涌上心头。刚想把杯子递给何苏叶,她看见他定定的望着窗外,“怎么了?”何苏叶收回目光,眼波流转,“出太阳了!”果然,雨停了,冬日的阳光一泻千里,从玻璃窗照进来,淘气的扭转了方向,在何苏叶周身罩上一层暖暖的光晕。沈惜凡看呆了。他接过杯子,结果撞上沈惜凡怔怔的眼神,懵懂又迷幻,心下一动,不由自主的伸手撩起她的额发,手掌似有似无的在她脸上划过,轻声嘱咐,“睡一会吧,醒来就好了。”她这才回过神,点点头,何苏叶起身,轻轻的把门掩上。屋里,静得可以听见她的心跳。约莫到了中午时候,他去开房门,想叫沈惜凡起床吃饭,她还没醒,睡的香甜。孩子气的脸上,睡熟的表情是满足和甜美,黑亮的长发散落在枕间,精明干练全部褪去,此时的她,是最没有防备,最最真实的姿态。何苏叶的心底涌起奇异情愫,他忽然想起刚才给沈惜凡针灸的时候,虽然是站在医生的角度,可是她白皙的皮肤、若有若无的体香让他有些心慌意乱,当时没怎么觉得,可是现在想起来,已经不仅仅是心慌意乱。他赶忙退出去,有些懊恼的抓抓脑袋,转去书房,对着那份博士生申请表陷入沉思。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惜凡迷迷糊糊的醒来,确认了几遍才想起这是何苏叶的家,她摸摸肚子深吸了两口气,发现已经不痛了,心情一下子转好,想看看几点钟了,却发现手机没了电,于是打算立刻回家,毕竟今天她打扰了他太久。她刚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就听见客厅里有些吵杂,李介的声音越传越近:“大师兄,难道你金屋藏娇,好好的把这门关着做什么?”然后就是何苏叶急急的声音,“喂,别开!”可是他说晚了,门“啪嗒”一下被打开,李介惊愕的瞪着眼睛,半天冒出一句,“大师兄,你还真是藏娇!”沈惜凡尴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期期艾艾的接话,“好……好巧呀!”她发鬓凌乱,两颊嫣红,只是穿着薄薄的毛衣,脚丫子露在外面,显得小巧可爱,李介看看她,再看看何苏叶,大叫一声“非礼勿视”,便捧着心口跑到书房里了,只剩下她和何苏叶四目对视。何苏叶走上去,问,“什么时候醒来的,李介把你吵醒的?现在还疼么?”她摇摇头,赶忙穿袜子,语无伦次,“没,没,都没!”何苏叶心下好笑,小丫头有时候确实说话迷糊,他也不做计较,“穿好衣服来吃饭吧,都三点多了。”她张口想说“我回家好了”,但是李介的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探了出来,“吃饭吃饭,我也饿了!”何苏叶拿碗筷给两个人,李介吃起来毫不客气,沈惜凡原本想是矜持一点,谁知道勺了一碗山药羹,刚入口,浓稠的汤顺着喉咙轻轻的滑了下去,啧啧嘴,唇齿留香。山药软烂无比,一点涩味都没有,配上浓浓的骨头汤,慢火细熬,简直就是极品,吃惯了酒店大厨的饭菜的她都不由的赞叹。她真的没有想到何苏叶的手艺会那么好,让自己都觉得惭愧。她觉得他似乎无所不能。饭饱之后,她几乎没力气站起来了,见何苏叶又端来一碗桂圆银耳汤,她哀嚎,“何苏叶,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还有别的,没肚子吃了……”李介笑起来,“嘿嘿,都是我的了。”摩拳擦掌的举勺子向那碗汤,何苏叶一把夺下他的勺子,瞪他,“吃!你还吃,上次查血糖的某人不是要信誓旦旦的说要控制食欲,不准吃了。”李介脸一下子拉的老长,手却不安分,拿起筷子去挑银耳,何苏叶无奈,“没了勺子你还用筷子?你中午没吃饭呀?”他摇摇头,指指放在桌子上厚厚一叠东西,唉声叹气,“我拿了这些资料就回来了,老板说后天给他,天哪!要我翻死了呀!”沈惜凡好奇,“什么东西?”凑上去一看,轻轻念出来,“全英文的,acupuncture treatment,针灸治疗?”话音没落,李介的眼睛一下子明亮,赶忙问,“沈惜凡,你认得这些单词?”“我……”沈惜凡犹豫了一下,慎重的回答,“认识是认识,不过拼不出来,怎么了?”李介连忙把那碗汤推到她面前,“都给你了,不过你得帮我一个忙,帮我把后面的一些中文版的译成英文吧!”何苏叶打断他,“李介!你也不问问人家忙不忙,随随便便的就……”沈惜凡连忙摆摆手,“没事,没事,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尽力,说起来你们倒是帮了我不少忙。”尤其是何苏叶,她在心里默念,就是没敢说出来。拿起那份资料,她细细看,然后对李介建议,“我对这些专业名词懂得不是很多,但是句子结构让我翻就没问题,要不你先译出个大概,我帮你改?”何苏叶接过资料,小声问她,“真的不会麻烦你么?不行就都丢给我算了?”“没事,真的!”沈惜凡一再强调,“我大学念的是英语专业,以前也接过一些翻译材料,不少都是关于医学方面的,没问题。”何苏叶笑吟吟的看着她,然后冲着李介说,“小子,帮你翻完之后得请我们吃饭!”李介脑袋枕着大堆的资料,梦呓似的喊,“好困呀,大师兄你说什么,我什么都没听到……”沈惜凡看着针灸上的专业名词念到,“取手足阳明经为主,手足少阳经为辅,天柱、百劳、大椎、后溪……天哪,好多穴位呀!”她话题一转,“何苏叶,李介,那么多穴位你们怎么能记得呢?”何苏叶和李介均是一愣,然后互相对视,笑起来,李介抢着回答,“你不知道我们老师当时怎么教的,不会的也给他画会了,大师兄,咱们念本科时候的针灸老师都是王伟仲吧?”何苏叶点点头,别过脸去偷偷的笑,让沈惜凡更好奇。李介接下去说,“我们上针灸课,穴位是从头开始讲起,比如睛明和璇玑,他就开始按学号叫人,只叫男的不叫女的,拿一只马克笔,边讲穴位边在你身上做记号。后来,讲到躯干四肢,男生就开始轮流脱衣服,有光膀子的,有光大腿的,还有坦胸露背的,别提多搞笑。他更绝,随堂检查,如果你一无所知那么第二天上课就要做好脱的准备了——当时我们班好多男生被黑了,那些女生拿手机照相,把男生脸打上马赛克贴到校园网上去,当时引起了轩然大波——我也被黑过两次,一次是背,一次是大腿,好郁闷呀!”沈惜凡大笑,转向何苏叶,“你当时脱了几次?”何苏叶狡黠的笑,微微翘起的嘴角还带着一丝得意,“仅仅一次而已,不过是手臂,而且那时候还是初秋,穿衬衫,一点都没走光。”李介更郁闷,“我那时候是大冬天,穿着短裤去教室,让那个老家伙画腿,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头脑有问题了呢!”三个人笑得前仰后合,先前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忽然李介提议,“大师兄,把你那套宝贝拿出来给我用用,头疼,没睡好!”何苏叶只好进去取盒子,李介故作神秘的跟沈惜凡说,“待会看仔细了,大师兄的针可是价值连城的。”沈惜凡奇怪,即使看过一次还是很好奇,“难道那是黄金打造的,那么名贵?”李介笑嘻嘻,一只笔在手上转的“哗哗”响,“差不多了,黄金都未必有那么值钱,他家的传家宝,不轻易示人的,现在找不到九针了,基本都用毫针,他那一套全都有!”她刚问什么是九针,什么是毫针,何苏叶就出来了,端着盒子,不怀好意的看着李介,“你小子是要自己扎还是我帮你?”李介脸色一变,“我自己来,自己来,哪敢劳烦大师兄!”结果他真的自己扎了进去,一只手扶着针,一边跟沈惜凡解释针灸的基本原理,沈惜凡看得心惊胆颤,何苏叶也拿着一根针把玩,看看自己左手,就那么扎了进去。沈惜凡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们两个,针在他们两个人看来简直就是玩具,爽也扎一针进去,不爽也扎一针,哪像她今天疼得要死要活的才来一针。看见她疑惑不解还带着诧异不安的眼神,何苏叶连忙解释,“我可没李介那么没事找事扎一针,这是是前天打篮球的时候把手伤了。”指指李介手臂,“他那个穴位叫青灵,归手少阴心经,可以治头痛、振寒、肩臂痛。”沈惜凡好奇的看着针和穴位,眼睛闪闪亮亮,不住的赞叹,“你们好厉害!”三个人聊到很晚才走,何苏叶送沈惜凡回家,抱着大叠的资料,沈惜凡在一旁蹦蹦跳跳的,早上那种疲态和痛苦一扫而空,现在看起来精神十足。看着她就让他很满足,生理痛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是亲自治好她,他感到莫大的欣慰,就算每天治疗上百个病人,也没有她一个实在。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觉得他被需要着的。他想,原来自己这样一个淡定持重的人其实也有点虚荣心的,也是需要别人不断肯定的。小区华灯初上,虽不算是万家灯火,但是此情此景仍是很温馨,不时有房车开过,溶进 黑夜中,远处传来小孩子“咯咯”的轻笑声。快到F区的门口,沈惜凡觉得有目光在追随着她,无意中余光一扫,微微蹙眉。除了严恒,还有谁?其实他们相隔很远,他站在小区主干道上,背靠着一辆黑色的车,与沈惜凡铁栏相隔。他手上的烟明明灭灭,和路灯微弱的光芒,映衬着他的脸,俊朗的脸上平添几分寂寥。他怔怔的看着沈惜凡和何苏叶,余烟袅袅,风一吹,迷乱了视线。可是何苏叶并没有注意到,他看着沈惜凡有些发呆的眼神,好气的揉揉她的头发,“小丫头怎么一天到晚发呆?”沈惜凡才缓过神来,手忙脚乱的去接那叠资料,“没事没事,天太冷了思维都停滞了,我家到了,这些资料给我好了,明天我去找你。”何苏叶帮她把资料理了理顺,眉目如冬夜星辰一样冷峻,却带着一丝宠溺,“要是翻不完也没关系,好好休息。”她挤出一丝笑容,“没问题,明天我电话找你,晚安。”何苏叶点点头,挥挥手,从原路返回,沈惜凡看着何苏叶的背影,恰如其分的融入黑夜中,出众镇定自若的神态气质,一直是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她心下一动,这样一个好男人,怎么会没有女朋友。不过也不奇怪,一心扑在工作和学业上的男人很少顾及感情问题的。随即沈惜凡的目光轻轻落在那个男人身上,太熟悉的脸庞,太熟悉的姿态,太熟悉的气息,熟悉到三年后竟然觉得很陌生。他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他为什么改了姓,为什么在美国发展的如日中天会突然回国,为什么屡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为什么现在会在她家门口等她?一连串的问题压在她脑子里面,有些混乱。她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嫌隙,为严恒暧昧不明的态度,自己还很无耻的把他记挂在心上。只见他丢了烟头,从小门那直直走过来,沈惜凡心头一震,完全失去了冷静和主张,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她一向没有胆,确切的说,她在心底隐隐的害怕着和他面对。她刚跑到二楼,侧耳倾听,并没有任何动静,不由的长舒了一口气,伸手去按楼梯上的感应灯,还没有触到,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牢牢的,撼不动半分。只是她被吓着了,手里的资料一下子全撒了,白花花的纸踉跄的跌下楼,洒在地上,惨白一片,寒风吹起,“噼里啪啦”作响。该来的总是逃不过,谁是谁的劫难,总要了断。沈惜凡努力控制自己不回头,竭尽全力的挣扎,半是哀求半是无奈,“严恒,别这样,放手,资料全部都掉了!”“刚才那个男人是谁?”一副质问的理所当然的口气,严恒没有意识到自己说话时候醋意十足。无名业火烧上心头,委屈愤怒一股脑的涌上,她勇敢的回望他,发现他的眼里闪着不知名的怒意和不甘,沈惜凡口气强硬,“关你什么事,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放手!我叫你放手!”谁知严恒手劲一带,她整个人跌到他的怀里,熟悉的气息,带着烟草的诱惑,她忽然觉得自己空下的双手无处安放。因为她太累了,已经没有力气和勇气去回抱。他的下巴就抵在她的额头上,可以感受到细微的胡渣,他呼出的气暖暖的,手臂箍的紧紧的,仿佛她下一秒就会凭空消失一样。多像呵护着一件稀世珍品。他终于开口,打破沉寂,“今天早上看你脸色很不好的样子,不放心,打你电话说是关机,于是我就在你家门口等了你两个多小时,等家里灯亮,你现在还好吗?”全然是关心爱怜的话语,沈惜凡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沉默,他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在关心留意自己,按照这样的情况是不是该开心的笑出来,但是她心里有个地方被冻僵了,怎么也笑不出来。还是该感动的哭出来,但是也哭不出来,她觉得此刻用“麻木”来形容最贴切。忽然严恒的电话响起来,沈惜凡挣脱他的怀抱,一眼也不敢看他,蹲在地上捡资料,只听见他回答,“好,知道了,我马上过去,美国那边?没问题!”收了线,他露出无奈的笑,弯腰帮她收拾,“对不起,小凡,我太冲动了,你没事就好。”当他把最后一张资料放在她手上,叹气,“我得走了,明天见,晚安。”她垂下眼帘,“谢谢你,晚安。”然后头也不回的上楼开锁,关门,去给自己倒杯茶,她发现,严恒站在车旁边,盯着她家看了好一会,才驾车离去。心乱如麻。把资料重新整理好,她按捺下浮躁的心,查看资料,刚看了两页,忽然想起手机没电了,便取了包拿手机充电,只是一打开包,她就怔住了。一瓶药端端正正的躺在包里,上附一张纸条,再熟悉不过的字迹,“一个月的药取完了,你不去看,我也不知道你现在是否还失眠,如果还有轻微的症状,也不必吃中药,这瓶酸枣仁粉可以辅助治疗。酸枣仁敛气安神,和胃运脾,平肝理气,润肺养阴,温中利湿,敛气止汗,益志定呵,聪耳明目。更重要的是不会苦,直接就水就可以服用。不过要坚持吃,不可以半途而废。”沈惜凡小心的打开那罐药,赤褐色的粉末,粉质细腻的似乎轻轻一口气就能把吹起,显然是精心磨好的。她取来勺子,倒了一点酸枣仁粉在碗里,加了水,然后勺起来送入口中,又甜又酸。也许这就是爱情的滋味。酸酸的,甜甜的。她记起看过一篇小说,记得不太清楚,模模糊糊。“酸的滋味就是醋味,女孩子吃起醋来都是憨态可掬,迷迷糊糊,小气而可爱的。而中国女孩子吃起醋来含蓄而睿智。甜甜的滋味就是男孩子看女朋友时候买来的一个石榴,他们坐在花园的长凳上一起吃。石榴有最透明的粉红色,像南国的红豆,代表着相思。他一粒她一粒,边说边吃,可以吃一个长长的下午。”她以前对严恒说过,我希望我的爱情是这样的,相濡以沫,举案齐眉,平淡如水。我在岁月中找到他,依靠他,将一生交付给他。做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为他做饭,洗衣服,缝一颗掉了的纽扣。然后,我们一起在时光中变老。有一天他会离开我或是我会离开他去另一个世界里修下一世的缘,到那时,我们还能对彼此说最朴素的一句,“我愿意。”只是那个人,不知道是谁。当防备全部褪去,寂寞涌上心头,她终于不能自持,握紧药瓶,泪如雨下。第二天何苏叶被老板一个电话叫去了学校,正巧是元旦放假,校园里反而平添了许多人气,来来往往的研究生、博士生都一脸轻松,好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结果他却闲不了了,导师顾平教授指指桌上一堆厚厚的卷子,“小何呀,要是不忙的话帮我把方歌给改了,那群小本科生,字写的乱七八糟,我看不懂。”他只好接过来,冷不防顾教授说了一句,“苏合香丸麝息香,下面是什么?”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木丁朱乳荜檀囊,犀冰术沉诃香附,再用龙脑温开方。”顾教授“嘿嘿”笑了几声,满是赞许,“很好很好,一点都没忘!”忽然板起脸,口气严厉,“小何,给我‘好好’改,‘认真’改,不许放水!”顿时,何苏叶觉得冷意从脚跟直窜到头皮,心里暗忖,方剂应该是4.5个学分,如果不 过估计又要有人掏钱了,果然,灭绝道长,你依然是那么灭绝呀。他把试卷装好,包就斜挎在肩上,然后打算去食堂打包回家,中午就凑合一顿算了。绕过长长的百草廊,有几个女生坐在石凳上练习台式汞柱血压计,他没留意,轻轻瞥了一眼就过去了。马上就有女生低呼,“快看,帅哥!”有人接口,“我们学校竟然有此等货色,天哪,我二十年都白活了!”然后就是一个女孩子吃吃的叫,“别再按打气球了,我肱动脉要被撑死了,哎呦!”何苏叶听的真切,“噗哧”一下笑出来,抬头一看,发现走过了路,正想绕回来,看见一个男生站在后墙根那炫耀似的跟一个女生说,这墙特好翻,以前没新校区的时候,我们都是爬墙出去包夜的。”他当然记得这堵墙,当年非典封校的时候爬走过多少同学,他都记不得了,但是就是这么矮的一堵墙,自己竟然没能翻过去,因为总是有一个女生有事没事威胁他,“何苏叶,你爬走试试看!”彼时学校下了通告,封校期间擅自离校的人,均留校察看,并不许评定奖学金。可是他当时真的急疯了,家里电话没有人接,爸爸妈妈办公室电话长久的忙音,手机全部停机,自己就如生活在真空中,感受不到任何声音,哪怕是细微的波动。最后一次他真的豁出去了,不管什么处分,更不在乎什么奖学金,结果他刚要跳下去,熟悉的声音传过来,“何苏叶,别做傻事,我求求你,好不好!”没有盛气凌人的口吻,带着哭腔,他一下子慌了,脚下一滑,直接从墙头摔了下去,堪称他人生中最狼狈、最失败的一笔,不过幸好,只是手臂上蹭破了皮。他只好傻傻的蹲在那里,顾不得自己手上脚上的痛,柔声安慰张宜凌,“算了,我不翻了,你也别哭了,再哭我就要钻地下去了。”然后,他们就乘着月光一起走回去,张宜凌睫毛上还挂着泪水,闪闪亮亮的,何苏叶觉得有些歉疚,但是他实在想不通她的动机,终于问出口,“你为什么不让我走?”张宜凌稍稍收敛了情绪,“学校都有通告,你一出去不是自寻死路?”他叹气,“那正好没人跟你抢一等奖学金了。”她冷哼一声,睥睨的看着何苏叶,“不稀罕,平白让给我的,我才不稀罕呢!”他只好讪讪的笑,半天憋出一句,“谢谢你。”其实何苏叶那时候就知道她有多好强,自己想要的东西从不会假借人手,但是他实在迟钝,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孩子为自己担惊受怕,他居然没有深究原因。他心思细腻,但是无奈,他对感情方面一向迟钝的让人咋舌,非得是坦率、直接的告白才让他明白,暗送秋波一概无效。当时全部人都看出张宜凌对他的爱慕,何苏叶仍然不自知,以前他总是心无旁骛,一个人活得悠闲自在。直到他妈妈的消息传来,他在黑夜里完全迷失方向,是张宜凌伸手,把他拉出来。他总觉得自己亏欠她甚多,想过要用一辈子偿还,终是没有等到那一天,她已经跟他说,何苏叶,我们已经两清了。从此,他的世界不再有她。也许,他早就应该知道,张宜凌不是自己那杯茶,对她再多的感情,可能是亏欠、依赖、感激,但是真正的爱恋,少之又少。时间,真的可以让人想通一些事情。走进食堂,刚排上队,琢磨着今天吃几两饭,手机就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他犹豫着接起来,那边声音也是非常犹豫,“何苏叶,是你吗?”他一下子反应过来,“邱天?”那边“哈哈”大笑,“是我,俺胡汉三留洋回来了,请你们吃饭,吃烤鸭可好?”他赶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有五六个人了,全部是以前读研时候的死党,他们看见何苏叶就开始起哄,“小何才露尖尖角,早有美女立上头!”何苏叶一个个捶过去,看见邱天顿了一下,笑着问,“回来了,美利坚合众国可好玩?”邱天是何苏叶的本科时候的室友,也是最好的朋友,跟何苏叶性子相反,他活泼好动,一张嘴经常是能颠倒黑白,迷的女孩子团团转。光看外表,没人能把这个油嘴滑舌的家伙跟Beylor College of Medicine的MD联系起来。他读研究生时候从中西医结合转去了临床,然后被公派出国,读了博士学位今年才回来。他和张宜凌,是当年两个被公派出国的人。酒席上,大家疯闹成一团,尤其是邱天,正宗的美语不知道被丢哪去了,一口家乡话噼里啪啦的蹦出来,红的黄的,什么段子都能讲。何苏叶喝不了酒,也是硬被灌了几杯,末了他去洗手间的时候,邱天喝高了搂着何苏叶肩膀问,“想不想知道张宜凌现在怎么样?”说不想是假的,他点点头,“她现在怎么样?”“不好!”邱天看上去很清醒,说话还掷地有声,“原来我们是公派,读这么两年就回国,她一心想留美国,结果学校这边不提供证明,Beylor那又不承认医学本科学历,她只得转去读生物工程,毕竟不是自己专业,听说吃力的很。”“哦?”何苏叶微微挑眉,“看来你也不是很清楚嘛?”邱天捧水湿湿脸,深吸一口气,“那时候忙的都疯了,谁还顾的上管别人,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张宜凌的关系,互相看的不爽。”何苏叶叹气,“她性子总是会害了她。”邱天呆呆的看着镜子里的何苏叶,半晌才决定继续说下去,“我知道,如果你还喜欢张宜凌,就不会不知道她的近况,也不会这么迟才问我的,我早知道,你们不会有结果。只是那时候,我劝你,你总是不听。”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一般,有些撩火,他背对着邱天,真心的说了声,“谢谢!”邱天过来掐他,笑嘻嘻,“谢啥的,真要感谢我就尽快找个老婆给俺瞧瞧,让你家儿子管俺叫干爹!”出了酒店,天气一下子变得阴沉,似乎要下雪的样子,路上行人匆匆,他竖直了衣领,借着冷风祛祛酒气。今天微微喝上了头,想起回去要改试卷,晚上沈惜凡还要来把资料送来,他弯进超市,买了一点绿豆、黑豆、红豆,准备晚上煮粥。熬粥是一门学问,分为煮和焖,先用旺火煮至滚开,再改用小火将粥汤慢慢收至稠浓。粥不可离火,用小火煨至烂熟,然后焖约上两小时即成。煮豆粥时,应放米之前待豆子开锅兑入几次凉水,豆子“激”几次容易开花,之后再放米进入。熬粥,就如生活,慢慢的深入、体会,才显的出真谛。因为要随时照顾火候,他干脆就在厨房里改试卷,边改边不住的叹气——这群学生,浑水摸鱼、偷工减料真是让人没话说,他寻思改完之后去学校论坛上发一帖子,刺激一下需要补考的孩子。天已经大黑,他抬头往窗外看,发现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下来,他抑制不住欣喜,把窗户打开一探究竟,冷风夹着雪花窜进来,遇到腾腾的水汽,倐的一下就消失了。他想,沈惜凡到底带伞了没,别脑袋上顶着一堆雪可怜兮兮的喊,“何苏叶,下雪了!”可是他的预感总是那么准,他刚关掉火,门铃就响了,然后就是沈惜凡探着头笑嘻嘻的望着他,全身上下落的都是雪,乌黑的眼睛闪着兴奋,“何苏叶,下雪了唉!”把她让进客厅,还没换鞋子,她便翻出一大叠资料,用塑料纸包的好好的,小心的检查一番递给他,“还好,没湿掉,你看,我都翻译好了,只差你的专业名词了。”他又感动又好气,只好问她,“吃过饭了没,我煮了粥,要不要来一点?”饭后,沈惜凡接了剩下的资料,眼睛一扫,一声不吭的去拎了大包过来,拿出一台丁点大的笔记本电脑,开始噼里啪啦的打字。她手指速度极快,字母、单词像是迫不及待的从屏幕上跳出一样。何苏叶有些诧异,又有些惊叹,他第一次看见沈惜凡工作的样子:刘海用夹子夹在一边,戴着眼镜,目不转睛。谁说男人专注工作的时候最帅,他觉得女人工作的时候一点也不逊色。半晌,沈惜凡抬头,皱眉,“何苏叶,那些什么阴阳都用拼音?”他点点头,“加连字符。”“木香怎么拼,不对,我是说格式怎么写?”“所有药物专有名词,先用拼音,然后解释一下。”屋里安静的就剩下他们两个打字的声音,还有简单的交流,两个人合作默契,不一会一份资料就完成了,李介在QQ上一连发了好几个表情过来,倒是把沈惜凡看得忍俊不禁。觉得肩膀有些酸痛,她抬头甩了甩膀子,没留神就看见何苏叶捂着嘴对着电脑笑,右边的小酒窝甜甜的,可爱到没天理。她实在忍不住,凑过去看,看到第一行就笑出来了,撑着桌子捧腹,“何苏叶,那些小孩都太有才了!你也很有才!”某人在校园网上发帖子:“挺抑郁的,改了你们的方歌。同学们,学中医的大家都知道“白薇”这玩意,可是中国汉字就是那么奇妙,有了“白薇”还有了“百威”,某位同志就写上“加减葳蕤用百威”。其实你要是写“紫薇”也就算了,写“喜力”我也算你对了,偏偏写个什么“喝百威,赢宝马”,估计是觉得学中医没钱途,想去刮刮彩中个宝马。这句“黄苓生地加甘草,发汗祛风力量雄”,怎么有人写“发汗壮阳振雄风”,都被小广告毒害的同学,孩子们,这些话不能乱写的,还好是给我看着了,给灭绝看到了,估计真灭绝了。还有同志把碧玉写成碧血,我就可真纳闷了,是不是小时候床头金庸看多了,念念不忘袁承志温青青金蛇郎君。还有更绝的,普济消毒蒡芩连,XX蓝根X翘X——不知道同学将来给人开药,想不起来用啥药了,直接用个XX代替,“您自个琢磨着吧!”改的过程中错字无限,同志们都别着急啊,两小时呢,慢慢写好了,脖子上的那玩意儿要用起来。总的来说批方歌比默写痛苦多了!精神疲劳了两小时,鸭蛋打了好几十,4.5个学分,估计又有人得付钱了吧!同志们,珍惜生命,远离补考,一切保重!”下面还有学生的跟贴,“老师哇,手下留情呀,我能不能加你QQ,咱们私底下聊聊?”“改卷子的是黄老师还是何老师,如果是黄老师就惨了,上一届师姐说他们被黄老师连挂了一半多的方歌!”“顶楼上的,我再补充一下,如果是何老师,就运气了,他人特别好,讲课也超棒,他给临床上中医基础的时候,考试前划重点,几乎都没人挂科。”“顶何老师,大帅哥一枚,下次要去报他开的选修课。”两个人就捂着嘴巴笑,沈惜凡指着屏幕,嘴里还念叨,“白薇,百威,不知道那位仁兄用百威做药,能治啥病的?”何苏叶很严肃的告诉她,“加减葳蕤用白薇,豆豉生葱桔梗随,草枣薄荷共八味,滋阴发汗此方施,这位仁兄用百威滋阴凉血的!”沈惜凡瞅着他,一本正经,“何苏叶,我第一次发现你能说出好笑点的东西,你说你是不是闷骚型的?”被她这么一说,何苏叶佯装生气,顺手卷起一本书敲她的脑袋,“小丫头开始没大没小的了,皮痒了是吧?找打!”沈惜凡连忙躲过去,只是没想到她人一闪,手指不偏不倚的扶住了抽屉,再退一步,身子把抽屉撞的“哗啦”合上,正好夹住了大半的手指。都说十指连心,她闷哼一声,眼泪就齐唰唰的流下来,完全不由自己控制。倒是把何苏叶吓了一跳,把她手抬起来,在灯下仔细看看,红了大片,沈惜凡眼泪婆娑的问,“何医生呀,我手指会不会断呀?”何苏叶叹气,“你觉得会断吗?我去拿药,乖乖的不要动,别再把腿给夹到了。”沈惜凡十分委屈的看他给自己上药,心想,我不就随口问一下,何苏叶你这家伙怎么每次都喜欢说教,搞的我非常的郁闷。可是她完全不知道何苏叶的心思,刚才她被夹了一下,他受的惊吓不是一点点,看到她眼泪直流的样子,他开始自责,巴不得替她受这个罪算了。而现在,柔柔的灯光下,她咬着嘴唇,弱弱的喊疼,无可奈何冲着自己翻白眼的样子实在是可爱,十足的小女人的姿态。他脸有些微红,托着她的手有些把持不住,他觉得自己感情上迟钝的可以,用邱天的话说就是“骡子也比你强”,怎么现在碰上沈惜凡就好像开窍了一样。这怕是他人生中最大的难题,比默方歌还难,他觉得。倒是沈惜凡完全不自知,眼珠子到处乱转,“何苏叶,那个白薇你有吗?”何苏叶回神,“你确定你说的是白薇,不是百威啤酒?”她用没被夹过的手指去戳他脑袋,“老人家没大没小的,我说的是白薇,那么好听的名字,不知道什么样的?”何苏叶恍然大悟,“哦,你要看那个是吧,我先提醒你别失望!”结果白薇真的不好看,沈惜凡垂头丧气,“我以为是多么惊艳的花呢,没想到是一堆枯草!”何苏叶指着标本细细的说,“这是白薇的根茎,粗短,有结节,多弯曲,表面棕黄色;质脆,易折断,断面皮部黄白色,木部黄色。气微,味微苦。性寒,清热凉血,利尿通淋,解毒疔疮。”沈惜凡接过来,“一种中药怎么能治那么多病呢?可是,白薇,真的是很漂亮的名字。”何苏叶笑笑,“小丫头怎么那么肤浅……”还没说完,看到沈惜凡瞪他,立刻改口,“其实中药里面好听的名字太多了,白芍、半夏、桂心、厚朴、茯苓、连翘、白术、香附、玉竹、紫菀、栀子、莲草、茱萸、紫花地丁……”他仔细的数着,神情很是专一、认真,沈惜凡看着他,觉得这个男子怎么看怎么温润,心下一动,“苏叶,也很好听。”冷不防的被打断,何苏叶轻笑出声,“是,比荷叶好听……”窗外是哗哗纷飞的大雪,飘落在窗台上,明天,一定是白雪皑皑的景象。宁静的冬夜静谧无声,屋里的暖气,台灯和电脑明亮温和的灯光,映衬着两个面对面坐着说话的人,和地上各样的中药标本。两个人都有些懵懂,更多的是不自知,橘色的柔光,从眼眸里流淌,融入无边的夜色。此情此景,让人觉得温暖惬意。这几天忙着李介的资料,沈惜凡一直没有睡好觉,上班时候哈欠连天的,回家时候已经神志不清,走在路上,尽糊里糊涂的往雪地里面走。脚底下踩着厚厚的积雪,她觉得很好玩,所以 每一脚都尽量踩的极重,“吱吱咯咯”的声音让她有种盛气凌人的快感。她最近总是在想“我到底是不是压力太大”这个问题。就是苦了可怜洁白的雪,被她变相蹂躏。归根结底,和何苏叶有点关系,她有些想他,不着痕迹的想,轻描淡写的,一开始就停不下来了,绵长悠远。但是有些苦涩,不是咖啡的滋味,没有苦茶后的留香,是中药入口的味道,有些半强迫的味道,治病救人,不得不喝,对他,不得不想。懊丧的把脑袋撞到书架上,却不小心把柜子上岌岌可危的一堆书撞了下来,沈惜凡大叫,享受那种书本砸来的淋漓快感,顺便发泄一下情绪。她笑起来,大笑,发现自己有些傻,但是傻的可爱,她自己都忍不住喜欢上自己。干脆就坐在地上整理那些散落的书籍,眉眼掩饰不住的笑意,都是自己大学时候的教科书和参考书,有些书翻上去空白一片,连名字都没有。逃课、上课睡觉、为考试熬夜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她独立了,开始承担责任了。但是那样的时光,真的很美好,但是总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往后只有用无穷的岁月缅怀那段似水年华。只是她的手忽然滞了一下,看到夹杂在那堆书里的有一张照片,几张信纸,犹豫了下,她仍然把它们拾起来,轻轻飘飘的纸,对她来说千斤重。因为是痛苦,所以格外的沉重,分量不是压在手上,而是积在心头。照片上,她笑起来很幸福的样子,出自真心的,眼眸是浓浓的甜蜜,手臂挽着严恒,他偏偏不看镜头,宠溺地望着她,当时,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是天生一对。恋爱的时候,每个女孩子都是天使,受到神的眷顾,所以总是幸福美丽。可是现在,她转过身对着玻璃柜门,用力的扯出一个自认为算得上是灿烂的笑容,玻璃中的自己,眼中没有了神采,笑容勉强,和照片相比,反倒成了一种另类的讽刺。真的是很讽刺,她觉得,非得三年后碰见自己的初恋,似乎还有点说不上的纠缠。她顺手把照片和信纸往柜子里面一丢,坐在电脑面前继续翻译资料。只是没有留意,那几张信纸悄然坠地。“每天,我突然发现自己多出很多时间,于是我东张西望,我无所事事。你知道吗?每天我走过学校的街边的邮筒,发现它的一瞬间我有种冲动,我想把我们过去的日子统统写下来,然后再一股脑的塞进这个邮筒,而每个信封上都有一个共同的地址,叫爱。邮筒不说话,可它知道我爱你,即使你不爱我了离开我了,我也要以这样的方式死乞白赖遥想当年。”“高速路上,成群的云层被日光吸引,淡蓝色的天空,月亮和太阳同时发光,好像第二次我见你时你的脸,刹那间就让我盲了心,瞎了眼,从此不管不闻不顾,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天崩地裂又如何?我好像一直都忘了问你,第一次见我有什么感觉?我不问,你就不说,现在没机会了,我觉得好遗憾。”“时间过得这样快,樱花散尽,蔷薇盛开,栀子谢幕,初荷绽放,转眼,我们的人生就这样疾徐不定的,一路走远了。其实到今日我都没后悔爱过你,只是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总要学会接受一些无奈的事情,总要明白原本相爱的两个人,也可能因为一些原因而不能走到最后。”第二天去上班,她有些倦怠,望着窗外滴滴的雪水融化,没来由的有些沮丧,她想,如果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白雪皑皑,冰封天地该多好。说到底,她觉得自己是个念旧的人,总是不知道下一秒的步伐如何迈出。 | 沈惜凡是酒店的年轻经理,与父母同住,某日被父母追问和一个男生的关系,沈惜凡匆忙逃避话题去上班。工作中,她和年龄相仿的林亿深、丁维和许向雅关系亲近,他们共同负责项目。沈惜凡一次去处理客人的事务时,意外遇到医生何苏叶。沈惜凡曾被前男友严恒背叛。在新年前夜,沈惜凡和同事们娱乐,大家分享了各自的感情故事,沈惜凡也回忆了与严恒的过往。当晚,沈惜凡替丁维值班,身体突然不适,何苏叶帮助了她。沈惜凡因何苏叶的关心和呵护而体会到温暖。何苏叶的家给了沈惜凡安全感,但她在何苏叶家中无意中发现了他的博士申请表。沈惜凡和何苏叶相处时,两人之间产生了微妙的情感。何苏叶对沈惜凡的照顾和关心超出了普通朋友的范畴,而沈惜凡对何苏叶的依赖和信任也在增长。何苏叶的同事李介误以为两人是恋人,造成了一些尴尬的情况。沈惜凡在何苏叶的帮助下完成了李介的资料翻译工作,两人配合默契。何苏叶提到他与张宜凌的旧情以及他对待感情的迟钝态度。沈惜凡对何苏叶的思念悄然生长,尽管她试图保持淡然,但她的内心依然很牵挂何苏叶。沈惜凡在整理旧书时发现了与严恒的旧照片和信件,这些回忆让她难受,但她选择专注于当前的工作和对未来。 |
边境线告急已经两个月了,团里电影放映队巡回各连放映最新纪录片《新沙皇的反华暴行》。放映之前,全连先开大会,重新学习前一段的报纸。二百来号人集合在大食堂里听指导员在前头念报纸。念完报纸,指导员又大声宣读上级的战备命令,然后严肃地说:我们天天喊屯垦戍边,今天,苏修社会帝国主义者已经把黑手伸到了珍宝岛,战火熊熊燃烧,我们身在祖国边防前哨,每个人都是光荣的兵团战士,是钢铁长城的组成部分,我们要一手拿枪,一手拿镐。我们有七亿人民做后盾,什么也不怕,一定得叫“老毛子”死了那颗贼心!全连指战员手臂林立,高呼口号:打倒新沙皇,反帝必反修,侵略者是纸老虎,誓死保卫边疆,将革命进行到底……电影在露天放,大幕四角扎在白天脱粒的空场子上。这个夜晚,天上没有星月,四外一派没有中心也没有极限的墨黑。放映机打出一道白光柱,照见那块方大的白布在风中索索地鼓胀着。人们肃然端首朝向它,密密实实的黑帽顶子排得一层层。胶带在冷风中冻得咔咔脆响,解说词振聋发聩。画面极其严峻,苏联边防军、装甲车越过冰冻的江面入侵国境。钢铁履带蛮横地碾着洁白的雪原前进,冰雪炸开了花,洪亮的火光冲天而起。人影凌乱,人的躯体扑倒在雪地上……幕布被强猛的夜风拍打着,一鼓一鼓,在我面前大幅度地掀扑。幕布变作一只庞大的怪鸟,滑翔的白翅在头顶倾斜,仿佛要裹挟地面上的所有。人群中响起愤然的怒吼,振臂如林。我也夹在其中。回到宿舍半天不能入睡,久久地回想纪录片——夜风中飘荡的白幕,炽亮的火光,黑而圆实的枪口。我心里一再想:这就是战争,战争是什么?是寒冷、泥泞、饥饿、围困,是天空战云密布,旷野森林皆成浴血之地,血肉之躯与钢铁较量,生命被横飞的弹片击碎……一种生的恐怖直逼心灵。睁大眼睛,看身旁的黑窗帘褴褛的毛边儿,耳际放大了窗外寒风的啸声。身边的人都已沉睡,被子上方搭晾着刚刚洗过的湿衣裳,水一滴一滴滴到盆子里,湿衣裳给盆架后面的墙上投出一个连一个深黯的影子,影子宁静不动,散发着日常的气息。——忽然意识到,我多么需要身边这个集体!大食堂门前的黑板报上,新抄出来毛主席最新指示——“团结起来,准备打仗”。战备训练开始了,先练摸爬滚打,匍匐前进,然后学现代战争常识:武器的基本构造;坦克与枪的型号;什么叫弧线、弹道高;坦克开起来,哪个位置是死角可以保护自己。还学俄语的战争口号,总是练不好老毛子的卷舌音。每人都验了血型,又在棉衣里怀贴胸的位置那儿,打上一个三角小红章,印明自己的血型符号。然后,人人得到一杆枪,7.62 型苏式步骑枪。大家一起练瞄准。分成三种姿势,卧姿 200 米,跪姿 150 米,立姿 100 米,后两种都必须端着练,手上一劲乱哆嗦,所以就先以前一种为主。人像一条胖鱼似的卧在地上,地上刚刚化过雪,阴寒的湿气咝咝地贴着地皮往身体里钻。都穿一色土黄棉衣,看着没有性别,又笨又臃肿。但武器对人竟有一种吸引力,好像明日就要亲临前线似的,每人脸上都焕发出一种生猛的气质,似乎真正拥有力量了。靶场设在窑地前的旷野上,人工堆起一长溜儿冻土坡。一个排一个排地干练瞄准,这又是极累人、极枯燥的。身体趴在寒地上,一趴一上午。长长的大枪在身前平着,冰凉的枪管贴着脸颊,闭一只眼睁一只眼,注意标尺准星和靶心,三点成一线。眼皮因为太紧张,老是抽搐不止。几个钟头之后眼睛肿成小包子,中午大家吃饭时,看人人眼睛只剩一条缝。有人讲起古代一个“惯虱”的故事,说要将虱子瞄成磨盘大,功夫才会练到家。林沂蒙说:忍着点儿,再有两天,就能实弹练习了!果真发下子弹来,子弹发给五枚,每人要计分数。亮煌煌的子弹粒掂在手心里又凉又沉,打出去,看见漆黑的枪筒子里好像在蹿火,巨大的后座力和前冲力震得脑袋发懵,耳膜里啾啾尖叫。林沂蒙蹲在坑里给全班报靶,子弹好像一粒一粒全都照着她的脑勺飞去。我连着打了三发,都是零蛋,到了第四发忽然听见是六环,第五发就迟迟舍不得射出去了。别人越是催叫,我越是磨蹭。使劲儿虚着眼睛咬住靶心,屏住气,砰一声扣动扳机。一会儿,听见林沂蒙在远处哑着嗓门大叫:孙小婴,十环!大家都夸我,头一回参练,就有十环的成绩,我们排还没第二个。听了心里振奋,连眼睛都红起来。生平头一回受赞扬,竟是在钢铁的武器面前,这不是奇迹吗?我见识了枪的可怕的能量,一种疯狂的强大,令我浑身惧栗。然而又认识到,无论什么人,一旦武装起来,都可能不同凡响。深夜,外边突然吹起长哨。“紧急集合!”连长在窗上笃笃笃敲玻璃,“不许点灯,动作要快!”宿舍里一通乱,穿衣服,捆被子,绳子抽甩得噼噼啪啪响。队伍在夜幕中站成黑压压的一片。连长压着嗓门在队伍前面发出口令:立正,稍息,报数。一个人报数卡壳了,连长打一下手电照住那个人,严厉说:重报!整好队伍,指导员做简短动员:兵团战士们,刚刚接到团部紧急命令,苏修社会帝国主义者已经对我国发动了战争,飞机越过黑龙江上空,闯入我国境内,轰炸了三叶沟。现在,飞机正往我团部方向飞来,我团三个武装连正在架炮堵截,我连的任务是,迅速进入战壕,严肃待命!指导员话音刚落,团部方向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天上红光闪闪,荒野被不祥地照彻。队伍在火光中嗵嗵奔跑,跑到连队边上一条长战壕快速隐入。战壕深到人肩膀高,像是把大地扯裂开一道黑粗的伤口。里边还积着半尺厚的冰雪,没人在意它,都把面孔抬起,看团部那边发红的天空。听着爆炸声在空中猛烈震响,我想:将要过战时生活了吗?没有邮路,没有水电,没有食物,没有生活……忽然记起自己褥子底下的影集,我忘记把里面摘下的一小包照片带到身上了!我真后悔,真遗憾。我一直视它们珍贵无比,告诉自己,一旦有了突然行动,千万别忘这件事。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心里一阵难过。渐渐,身边的人有了松动,开始有人小声说话,也有人猫腰在战壕里走动。身边的张霞低声问我:你知道炸子儿吗?能在身体里头爆炸呢,一粒就能死人,都说叫达姆弹。她又说:现代战争是核战争与游击战相结合,也许几分钟就能定大局啦!看我没反应,张霞扭头去跟另一边的伙伴说话。我这边是叶丹娆。她一手摸着壕壁凑近我,低着声说:瞧你背包都快散了,赶紧卸下来,我们快点儿再捆一捆吧。我觉得这事重要,转身把肩上歪歪扭扭的背包卸了。叶丹娆把背包接住,支在腿上飞快捆扎,还用上牙齿咬,眼看着背包便方方正正见棱见角了。她帮我重新上肩背好,习惯地拍一拍,说:你知道男生他们怎么叫这背包吗?他们叫它“棺材被”,多难听啊!大约过了好久,不知谁突然叫一声:“信号弹!”我们仰脸看,果然,天上有一道弧形微紫的亮光嗖地划过去,只一瞬,又隐没了。过一会儿,再划出一颗。忍一会儿,一声长哨响起来。队伍跃出战壕,集中到大食堂里——方知是场演习。指导员清点人数时,我们看见有人把棉衣穿反了,有人背包散成了烂包袱,还听说刚才谁谁谁哭了,谁谁谁尿湿了裤子。我们班被评为标杆儿班,连长叫林沂蒙做现场示范。林沂蒙口号喊得极响亮。我们这支小队伍在众人面前气昂昂地走几步,向后转,再立定。大食堂灯光较亮,我们十分显眼。我夹在队伍中间,认真听口令,迈步有力,脸孔发热,心里竟也有几分骄傲。逐渐地,训练项目又有增加。时常在谷场上,脱掉棉衣练匍匐前进,工作服磨出来窟窿,一个对一个地练拼刺刀,突刺——刺!刀锋相撞,头皮发麻,牙齿酸痛。还练夜老虎,天黑时点着小灯泡打靶,人影憧憧中,子弹呼啸。烧窑班吓得干脆不干活儿了,嚷着说:悬啦,太悬啦,窑地上子弹嗖嗖儿飞,连窑地的柴垛子都打着啦!紧急集合又接连演习几次,哨音把人全数拽离热被窝,整好队伍在小路上急行军,脚底下步履生风,踩着又干又脆的草茎,人们习以为常一句句小声说话。听说北京家家烧砖挖防空洞,还堆土造假山,在假山里头隐藏着高射炮……忍着困倦,大家在路上走得双腿发直,往回赶的时候,队伍散乱零落。有时候,还是进战壕里老实待命,人人干脆垫着行李坐着,待得浑身酸麻,每根骨节都硬挺挺的。夜风从头顶吹过,看月亮高高升起,感觉远处地平线那里传来剧烈震颤,猜不透是轰炮还是炸雷。但总之,告诉说又是一场演习。转过天来工地上往往士气不振,很多人都迷迷糊糊的。接连不断的演习开始使人厌倦,好像山里的孩子一次次喊狼来了,可狼就是不真来——眼见着紧急集合失掉了紧急性,眼见着严肃的军训变成一项项游戏,大家的斗志消减了。5北大荒转暖了,青草死而复生,丝绒般的绿色或深或浅无边地铺展,几乎与天相衔。暖风曛曛吹来嗡嗡的机车声,一辆一辆的拖拉机驶出地平线,整个旷野在颤动。我站在半人高的沙坑里,向外扬沙子。很湿润的沙子,泛着一股冰雪融化的鲜味儿,扬起来嚓嚓嚓的,一点儿不沾锨板儿。干着活儿,时时停住,看鸡鸭一跩一跩地在春风里跑,身上毛被吹乱,脚爪歪歪斜斜,叫声好欢实。一只淡金色的小甲虫缓缓爬出沙层,爬到脚面上,这是第一批苏醒的昆虫吧。将脚挪开,伏身去捉,捉到手心里轻轻托起来,送到沙坑外的草枝上,看它在万物醒觉的天地里毫无顾忌地爬行。人真是季节性动物,严寒一经挨过去,心情也开始变得松快些,一种少有的宽畅松解着我,觉得身体里积存的寒冷尽被暖风吹化。紧接着就没有星期天了,砖厂进入开工的大忙季节。全连在大食堂里开动员会。会上,指导员说:北大荒一年四季金不换的无霜期又到了,可丁可卯就那么一百天,不抢不行。去年我们战绩不错,今年再要翻一番!看看团里很多连队,还住着“披麻戴孝拄拐棍儿”的泥草房,我们是干砖瓦的,有责任让大家都住上砖瓦房。我们要争分夺秒,苦干加巧干,出它一千万!大食堂为了配合动员杀了一口猪,这会儿传来尖锐的猪嚎,还有咔嚓咔嚓的剁菜板声。指导员又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今天咱们要改善伙食啦!飘绕在头顶上的烟气,已经泛出一股子香味儿,似乎是小米饭。闻着,喉咙里边立刻滑润起来。忽然听见指导员在大声宣读砖厂重新调整的班排名单。我的名字还在二排五班,但班长换成了叶丹娆,林沂蒙做了排长。转脸看见叶丹娆在后排的条凳上正襟危坐,两只眼睛目不斜视,神情特别激动。砖厂作业一条龙,龙头是机器房,机器房三面无墙,靠几根粗柱子支撑,里头一架带搅拌带滑轮以及轧板的老旧制砖机,算是砖厂唯一的半自动机械。机器轰鸣起来,几里远的地方都能听到嘎啦啦的大声响,从机器房的三个大门洞里,川流不息地走动着人与车。男生排那边负责喂土,开机器,抬出来一板板的湿坯子放车上,女生排紧跟着一车车推走,一块一块整齐码到坯棚里,盖上苇帘子,以备晾干入窑。我所在的五班是码坯班,分成两人一伙儿在坯棚里一辆辆接车。一天下来,一个二十来米长的棚子从头码到尾,能够盛坯一万四千块。一上来,我就看出码坯这活儿酷似练体操,脚底下的动作幅度虽小,腰板儿却要不停地来来回回一百八十度大转体,还要不断地弯到地面,手握一把铁叉一回挑两块,脑袋随着一起一落,一起一落。这种活儿干上五分钟便觉得腰酸腿疼手发抖,一味坚持简直不可想象。可一车一车不停歇,机器开起来,泥条猛龙一般从机器口上蹿出,快时一分钟出坯十几板,能装两辆车。推车班选的都是高个子女生,由林沂蒙带领着,里头外头跑着赶。一旦机器泥口那接不上,湿坯子便一板一板地摞成山,弄不好只有关掉机器。一关机,喂土工地上便一片乱糟糟的,尽是打口哨声,男生笑话女生终于跟不上趟了。连长排长都迈着快步子赶到坯棚这边察看:是哪对码坯子的手底下太磨蹭,坯棚里头存了车子啦?开始我和小金子一道码坯,存住车子的事儿出过几回。叶丹娆就把小金子换开,自己来和我搭伙儿。这一来她是很吃亏的,那一板坯子十六块,两人一左一右码,速度均等的话,一人各码八块。可因为我手慢,她总抢十块或十二块过去,然后又抢先来码下一板……近近地感觉她风风火火的速度和干劲儿,觉得可怕。她抢走了我半个人的活儿,又令我深感内疚。心里一味地急急催促着,可就是追不上她那闪电般的速度。偶尔获得一点喘息的空当,一分钟里先没有湿坯车子推来,我就跟她小声说:你别太快了,我们反正没存车子,还不就行了?我这么说,几乎是恳求,她却不太在意,汗津津的脸上泛着一丝笑,不作回答。我知道作为班长,她是怎么想的。看得出她那一股拼命向上的意志比以往更加强烈。她坚信人是有改造的可能,这使她的勇气充沛而持久,但她不仅想叫自己出色,还要叫全班出色。这让我吃不消。好不容易吹休息哨,我疲乏无力地躺到苇帘上,脸贴近棚边的土地和花草,十分软弱地看着。坯棚周围有鸟儿在叫,声音那么近,看那鸟儿如此轻盈自在,真恨不能自己即刻也变成一只鸟儿,叫生命自自在在的。叶丹娆上趟厕所回来,猫腰拍拍我身下的苇帘子,小声问:你很累了是吗?这便是她的责备了:苇帘子是不该上去躺的,只能用来苫坯子。我说:我们坐在这又潮又凉的泥巴地上,会生病的,会长痔疮。她不在乎地摇头,向我靠过来,替我捶腰,拳头点得很碎小很舒服。我说:你好像汗腺特别发达,以前练过什么似的。她点头说:以前练过几年篮球,球打得不好,倒学会出大汗。那时候教练总说,出汗好啊,出汗能带走你体内的毒素,能使身体里边清洁,还能大开胃口。我反对说:这也不能太出圈儿了,体力消耗太厉害,只能损害肌肉,还有关节、筋腱什么的,出了问题就不好办了。我说:咱们早晚会干得身体畸形。你没听推车班大个儿赵荣说吗,推车再累,还是能全身舒展胳膊腿,可是码坯子,老是一蹲一起的,往后两边的胯骨会拉宽,越来越朝横处长,个子却要往矮里抽抽,那体形保证不好看了。她不接话,猛地打出一个大哈欠,眼睛立刻水涟涟的。一会儿再看她,人已经靠着柱子睡着了。那张标准的鹅蛋脸上,布满泥迹汗渍,此刻微微地仰着,已经见出消瘦的轮廓,却依然很美。美得不合时代,美得有些凄茫。她两只手臂歪斜地垂耷着,一只胳膊肘的外侧,勒着一条寸长的疤痕,手指已经完全走形,虎口处裂纹四出。制砖生产为了突飞猛进,时间上拉得漫长,几乎是连轴转了。出操暂被减掉,起床哨响在凌晨三点钟。人人脑袋昏沉沉,穿过朦胧的过道,面孔沉默顺和着,像是去做集体早祷。黑黑的上工路,两条队伍——男生排女生排,无声汇合了。手电光里拉开距离,谁也不去理睬谁,都耷拉着未及梳洗的头脸缓缓地歪斜地随着走,脚步迟钝气氛沉闷。倘若晨光亮起,人们定会为自己稀松不整而羞惭。迷糊着,我会本能地找到事物间的联系,挨着次序,一点一滴地回想,想邮包里尚留存着几块糖,想昨日里谁对我说过一句夸奖的话,或者,一把刚修好的坯叉子,一双补好的鞋。总之,一切聊以自慰的小细节,皆为我珍视,似乎没有它们,这一天将难以撑持下来。工地上较亮堂,坯棚里串挂着一个个小灯泡,好像电影《燎原》里面黑深的坑洞。棚边未及刈除的旺草已长成半人高,里面密藏着蚊虫。现在它们也急急忙忙上起早班。我们手里干着活儿,它们口上忙着咬。没多一会儿,发根里边,眉毛里边,鼻孔周围,嘴唇边上,尽是粉红色的疙瘩疱。本地有一种奇怪的飞虫叫小咬,比蚊子毒性大,专爱叮人最无奈的地方,如果头上戴了帽子,小咬会围着帽檐儿死咬上一圈儿痒得人蹦跳。于是才一会儿工夫,每张面孔都没法看了。刚来那天为箱子地盘和我争吵的上海人陈梅英,似乎是最最怕咬的一个。她在六班干倒坯架,挨着我们码坯的棚子不远,总在那里一句句乱叫,“咬煞嘞,咬煞嘞”!忽就发出嘤嘤的哭声来。林沂蒙推车过来,冲她那边喊:陈梅英,不是就你咬!她更加撒泼似的嚷:要死啰,要死啰,阿拉就是最咬的!侬过来睽一睽,阿拉身上,哪里还有一片好肉哇?一天天咬一天天抓,所有时间都用在抓痒上,也都还不够,连包子馅里都是死蚊子、死小咬的尸体呀……还是要干活,干活!嗷,侬是大排长,侬总要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哟!林沂蒙顾不上理会她,脸绷着,车子推得悠悠生风。小金子在另一头叫:排长,你来替我码一会儿,我去揪把蒿子秆儿来熏熏吧。林沂蒙又冲小金子喊:没用,别理她,别过去,又不是没熏过!几小时熬过来,天真正发亮了,蚊虫大军才像一窝子小妖怪似的隐没掉。食堂那边遥遥吹来开早饭的哨声,机器房嘎地一下没声了。天地又变得静静的,灯泡一齐关上。大家揉揉眼睛搓搓手,离开坯棚和推车,又列成队,一起匆匆往回走。这时看到发蓝的天空仿如倒悬的海洋,阔远的原野碧绿如洗,村屯的灰屋顶上,袅袅升出白色的炊烟,嘹亮的鸡鸣狗吠混合一气在半空里响。这时,方觉得体内的血液一点点流得正常了。然而已经模糊了时间的界限,仿佛自己也刚和这个世界一起苏醒过来,新的一日是从这会儿起,才按部就班地开始。团里气象站来通知,这几天将有雷阵雨。连长叫各排抽人力提早做防雨准备。机器还是照开。林沂蒙从五班抽下我,跟她一起粘补坯棚顶的裂缝。要熬柏油粘上小块儿油毡来堵,活儿挺难干的。大热的天里燃柴禾熬柏油,再拎上小黑桶爬梯子够棚顶,我的所有笨拙又都暴露无遗。林沂蒙觉得我碍手碍脚的,但也还算耐心,叫我在梯子下边及时递给她这个那个。渐渐干得顺手了,竟也配合得不错。她昂扬地唱起来:天下者,我们的天下,国家者,我们的国家,社会者,我们的社会,我们不说,谁说?我们不干,谁干?!她以一种特别的气势来唱,其声豪迈,整个工地都会听得到。看她容光焕发的面孔那么兴奋,眼睛纵览天地,满怀一份崇高向上的劲头,仿佛,她身体内除了充沛的活力就没有别的了。“你要学会吃苦,学会乐于吃苦!”这是她平素和人谈心的口头禅。——她没有忧愁的时候,片刻也没有,她对忧愁毫无概念。我承认自己是羡慕她,她所以这样全是缘于优越的出身。她的父辈从马背上打下江山,她生来就体会到优越,连身体都长得矫健。我发现,任何一个人,只要当他对自己的出身和全部作为抱定了充分的自信和满意时,就能在心里充满水晶般的热情,并且具有一份豪迈。她又唱起李劫夫谱的毛主席诗词歌曲,挺好听的。唱到“独有英雄驱虎豹,更无豪杰怕熊罴”,她从梯子顶上转给我一张开朗的圆脸,问我:你说,“熊罴”是什么?这个我有研究,曾经查过字典。我告诉她:罴是熊的一种,也叫马熊,能爬树游泳。东北的熊瞎子本事大概比它差远了。林沂蒙在上边说:呵,你墨水喝得还挺多。再粘下一个坯棚,林沂蒙不搬梯子了。叫我踩在她的腿上换粘补的活儿,说这样干又方便又带劲儿。她把腿拉开弓箭步,很舞蹈式的,把手用力朝大腿上啪一拍,说:来,你脚就踩在这儿!我摇头。她硬抓着我的手腕叫我上去。我的脚板软笃笃地身体乱晃,退缩着站不住,她却像铁钳一般把牢我,说:没事儿,你轻极了,你就粘吧。我们就这么着一气干了好一会儿,她托着我,人在底下姿势越来越舒展。她一脸惬意的神气,说:这太不算什么了,我腿力强,弹跳特好,小时候,跳皮筋儿,专跳大举,又在学校文艺宣传队练了半年功,我还演过《东方红》里托小红军的那个角色哩。我信她不是吹。心想跟她一起干活儿确实别具趣味,生气勃勃的。哪知刚这么一想情况就变了。我觉得下边的她膝头上一阵乱颠腾,刚想说你别颠,手上就抓了个空,身体的重心拧歪了,整个人扑地跌下来,她虽然及时扶我一把,但我还是头朝地面摔个嘴啃泥。爬起来时,满脸是土,腮帮子上烫得很,又发觉一只胳膊肘疼得厉害,连小钩子也拿不了了。卫生员郭小刚断定我胳膊肘内的骨头摔折了,我听完当即哭起来。林沂蒙从屯子里借来一辆脚蹬闸自行车,叫我坐好了“二等”,她带我到离着连队十五里远的团部医院去接骨。一路上,我的哭声止不住,她很反感,在前边说我:你真是娇气!听她这么说,我倒收了泪,气咻咻地沉默着,不管她再说什么,也不理她。愤愤地在心里说:我就娇气了,我生来就是再娇气不过的,我可以很轻易地受伤出事,谁叫你干活儿干出花样来的?谁叫你唱得手舞足蹈?接骨回来已是傍晚,我的模样好看了,左胳膊肘打了厚厚的石膏吊在胸前的挂板上,一侧腮帮子上黏着一剂方块膏药。这副样子叫大家看得新鲜,我自己则十分气闷,干干地坐在角落里,跟谁也不说话。然而我却可以休息了。在大家都去上工的时候,我有权独自留在宿舍。偶然的受伤换得了宝贵的假日,原来这也挺值的,这非常的值。我像小孩子忽然得着一块奶油蛋糕,一点一点舔它,心中涌起快意。一个人了,竟有一种完全瘫软的感觉,整个人松松垮垮的,有些淡淡的空茫。一个人在静静的宿舍里悠悠溜达,仰头看洗脸架上方,一面茶杯口大的小镜子。这是上海人周细珠的。大家梳头时总是轮流来照,我很少照过。我可不习惯在身后左右尽是眼睛的时候照镜子。但是现在,我可以尽情地照一个够了。揽镜细照,发现自己的脸干红干红的,皮肤明显粗糙了,鼻翼周围出现了一点一点浅棕色的晒斑,抹也抹不掉,像洗不掉的泥迹。我有些吃惊,伤心。虽然一直想往黑里晒,却也不想变成一个麻土豆。这么小的镜子,我无法将自己看得全些,然而新的发现落在眼睛里,叫我看清楚现在的自己,是那么一副备受损伤的可怜相。离开镜子,劝自己别想太多,快抓紧时间睡个觉。真的,在这难得的时刻,最好的选择只有睡觉——我有一生的觉要补啊。将那黑布帘儿遮上窗户,落下蚊帐正要大睡,忽听得一只手在敲打窗户。坐起来看,是连长。连长从外边伸手,掀开黑帘子,隔着蚊帐,他看见我胸前的挂板,并未显出要照顾我的意思,在窗外大声说:你去马号吧,帮着铡铡草凿凿豆饼,现在啥时候,还闷头睡大觉!懒散地踩着一片野地怅怅往前走。连长指给我马号的方向在连队的紧东头,我还从未去过。一路上,看见好多的婆婆丁和野雏菊醒目地开着,忍不住弯下身去掐几支。闻出空气里边有一种混杂的动物的臊气,抬起头,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四方的大原木棚子,想必就是马号了。马号显得古老、破败,几根粗大的原木柱子歪歪扭扭地支撑着厚重的草棚顶,有一种随时要塌下来的感觉。两排长方的牲口槽周遭空着,牲口们还没有归圈,因此马号里现在很清静。一名农工双脚穿着泥靴子,站在浸着粪尿的湿地上,一锹一锹,铲起粪肥往提筐里装。这活儿看着便觉龌龊得很,更不用说干了。不自觉地往棚子外边走,惊奇地发现,在马号后面,正有一匹刚刚成年的小黑马要被钉掌。它被铁链缚在木柱前,身体仰坐着,四蹄无可奈何地向外伸出来。随着铁链拉力时紧时松,它发出短促而刺耳的叫声,蹄脚在空中可怜地胡乱踢蹬。小黑马的自由掌握在一个驼背的老职工手里,一张饱经风霜的脸斜侧着挡住阳光,看上去冰冷无情。在小黑马越来越连贯的痛叫中,我别转了身体。这时注意到那个起粪的农工正在那边盯着我,并且,似乎他也一直在等待我回头来看他。我和他目光相接,他远远地向我笑,那笑容因为露出雪白的牙齿而显得爽朗。走过去,我想是否也得跟他打个招呼。忽然诧异地发现,这人竟是一个女生!也许因为她浑身尽是污泥,因为她干活儿时那种潇洒的架势,一开始,我真以为她是个本地男农工了。她看上去像运动员,是那种一个年级里顶多能挑出来一个的少见的大个子。而她的身材、体态,特别是一双大号的手脚,都与她的性别极不相称。她拄着铁锹站直身体,头几乎挨上棚顶的一个灯泡,短短的头发掖在一顶工作帽里,遗露出来几绺子,被汗淹着凌乱地贴着脸庞。那张脸是叫人一看就要留下印象的:大眼睛,眼光机敏,鼻直口方,下巴颏微微往前兜,兜出一种奇怪的劲头来,很吸引人。看我迟疑地打量她,她眼睛温和地转动着,大大咧咧说:我叫舒迪,你手怎么啦?她嗓音粗拉拉的,像是被砂轮打磨过,并不难听。我说:我叫孙小婴,这是昨天摔断的,又上团部看了。她的脸上一道笑容牵动起来,好像很有经验地说:没事儿,你只要别碰它,吃得多点儿,多晒太阳,有两礼拜,也就全长好了。我听了点头,问她:你是舒服的舒吗?她摇头,纠正我:舒服不了,不如说舒尔贝克的舒,听说过吧,舒尔贝克,他是南斯拉夫乒乓球运动员,我在北京工人体育馆看过他打球,赢了之后他兴奋过辙,在场上翻了一圈儿大跟头,哏儿极了……我说:舒是舒尔贝克的舒……迪呐?肯尼迪的迪吗?——嗷,不敢当,是爱迪生的迪。她说着将扁担拿过来,钩住两个盛满了粪肥的提筐,钻过头去,端平肩膀肩好了,挑起来向外面走。看她确实是一个身大力不亏的人,肩膀像基石一样坚实,虽然她不断地用臂肘擦抹着汗津津的额头,不让汗水流到眼睛里,可整个姿态都显得稔熟麻利,显出来一份罕见的老练,有点儿男里男气的,却不鲁莽。道儿是十分泥泞的,她的步子蹬踏有力,脚下一双泥靴子噗噗噗的,踩出一种好听的节奏。我问她:我能干点儿什么?她一双亮眼仔细看着我,说:嗨,小老乡(原来我们都来自天津),这里哪有你的活儿哇?你就好好歇着吧。我摇头说:连长叫我来这儿,叫我铡草,或者凿豆饼。她说:那你给我递草试试,你可小心点儿。她带我到一架大铡刀跟前,好多的干草在一旁堆着。她叫我蹲下,半寸半寸地往铡刀底下伸草绺,说一次一小撮即可。我照着做,眼睛很紧张地盯住长长的大刀口,心里想起伟大的刘胡兰。我们一个蹲着单手续草,一个站着双手轧刀,配合越来越默契。我发现她心很细,也很耐心,总是有板有眼一刀一等我,丝毫也不烦气我的笨拙,心里不禁立刻有了一种难得的放松。我问:为什么要这么半寸半寸地铡,那么一大堆干草,得铡到什么时候啊?她说:你没听过“寸草铡三刀,无料也上膘”吗?我新鲜地笑了起来。她也笑,说:看你满面愁容的,还以为你不会笑呢。我白她一眼,你才不会笑。她说:真的,你刚才打远处走过来,一副神气儿蔫蔫巴巴的,就像一棵小泡菜。我真不喜欢她这么来打比方,却不好意思作生气状。过一会儿,我很抱歉地说:你看我也换不了你,叫你干累着,豆饼在哪儿?我凿豆饼吧,你歇一会儿。她喘口大气点点头,将铡刀住到口里,两只大手响亮地拍一拍,引我走开。我们一起进到马号紧里面一间黑蒙蒙的小屋,拉亮灯,看见一面炕上烤着一摞子锅口大的硬豆饼,一股扑鼻的豆香味儿好生诱人。她摘了帽子,拍拍身上的草屑,说:来,脱鞋,上炕。说着拿过来一把菜刀一把锤子,问我使哪个,我接了锤子。我们就一起盘着腿,在光面席的大炕上凿豆饼。开凿时,她先掰一块,让我尝尝。我尝了一小点儿,虽说也能吃,却觉得特别扎嗓子。她说:这是榨过了油的豆拌子轧成的,还是有很高的营养,切剁以后,泡软泡碎了,和上草和水,是马们最好的料了。她一边飞快地切着,又一边时不时往口中塞一块豆饼,咕噜咕噜大嚼。我被她引诱,叫自己再吃一点儿。大概我那样每咬下一块都要嚼上好半天的吃法令她诧异,我发觉,她老是全神贯注地看着我,一种眼光难以解释。她的眼睛有点儿与众不同,乌亮的瞳孔又大又清亮,正像一场炎夏的骤雨之后,必然会雨过天晴一样。但是,当她仔细看着我时,她这双眼睛又似乎充满变幻,在微微的笑意后面,静静地隐藏着锋利的直觉力。——那样来看我,似乎是想洞察什么,似乎含着好多审视的意味。在此以前,从未有谁这样来看我。我感到一种特殊的气氛。她问我:你是不是牙齿有问题?怎么吃东西比老太太还老太太?我说:怎么啦,没问题,我就是这样吃东西的,就是老慢。我说:我是保育院长大的,我们那里教过一大堆习惯,比如,吃饭细嚼别着急,比如,饭前便后要洗手,饭后百步走睡觉不蒙头……她像听了一段单口相声似的哈哈笑起来,是那种真正的纵声大笑。我不禁受了感染,忍俊不禁。她停了刀,说我:你真好玩儿,怪不得,你会最后离开大食堂。我问:此话怎讲?她说:那天中午我上食堂挑泔水,看见你独自留在饭桌前——干什么呐?正慢条斯理儿喝大 子粥呢,喝得那叫细致磨蹭。司务长在伙房里直跟我嘬牙花子,我心想这谁呀,她好像还是在自己家里哩,她还是个毛孩子!我的脸腾地红了,说:谁细致啦,怎么细致啦,我老是怕沙子硌着牙,还怕自己吃得少。吃得少,干起活来,一会儿就饿得没劲儿了,所以才总落后……是吗。你看着可真小啊,老初一的吧?是,我老初一。保育院上学早,我们小学还是五年一贯制。她一撇嘴:难怪,我老高三,快大你一辈儿了!不过你体力也是明显够差的。嗨,落后怕什么?落后就落后呗,落后也是一种哲学!她这么说着,又抡一下胳膊来强调:真事儿,你看我膀大腰圆的,想落后也不行,没条件呀。不过我觉得你可以先从牙齿上练练。你看,一窝的小猪崽,怎么就有的胖,有的瘦呢?想必也就是牙齿的问题。明白吗?所谓优胜劣汰——谁牙口儿厉害谁就有能耐长肉!你不妨就拿这豆饼练牙齿,也就是练咬嚼肌,懂吗?咬嚼肌。你大块大块嚼,使劲儿嚼!她给我做样子,一劲儿撺掇,我就又塞了一大块豆饼进嘴里,狠狠嚼。嚼着,她笑着看我。我也看着她。她的眼神善意,热忱,带着一种老高三人特有的涵养和理解力,叫我心里舒服。可是,大团的豆渣一下堵在喉管那里,噎得我上不来气,猛呛起来,整个嗓子里顿时满是小针,扎得难受,立刻就迸出眼泪来。她赶紧凑过来拍我的背,拍得很小心,一面说:你看你,就是不行,赖我赖我——人啊,天生是怎样的就得是怎样的,哪能轻易改得了嘁!这时外头忽然一阵乱糟糟的声音,数匹马在昂奋地叫,车轮车辕巨大的擦撞声……舒迪腾地下炕蹬鞋子,紧紧张张说:活儿来了活儿来了,我得喂马去啦!她下炕下得太急,赤裸的胳膊撞着我。我觉得她的胳膊好硬实,好凉,简直像一块生铁疙瘩。7我没有想到,马号竟是一个挺好的去处。马匹、水井、牲口槽,一垛垛的干草……一切显得那么宁和、古老,看不到一点严酷生活的印记,好像所有的角落里都发散着让人松心的气息。一连几天,我都上马号去待着,觉得自己已经从所属的班排里分了出来,连天天读也借机不去参加,让人以为我是去马号义务劳动了。只在吃饭和睡觉时,我才很难舍地回到宿舍。舒迪很照顾我,老是让我做点儿小活儿,大部分的时间里我纯粹是闲着,像一个观赏者。养伤倒像是也养了心,可供我观赏的东西马号里边比比皆是。我发现马是一种很受看的动物。尤其当它们在吃料时,一副样子格外有趣。它们的嘴巴非常的大,咀嚼起来却是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松懈的下唇挂着碎沫,将鼻翼张大了,吹开槽边的草屑。它们安稳静默地吃着,只有磨齿声沙沙细响着。料吃够了,它们通过喷鼻吸鼻蹭鼻来互相交流,睁着和善的大眼睛,沉静地望着歪斜的大食槽,望着这有些寒碜的它们自己的家。我看见自己的头影贴印在一匹古铜色大马的脸面上,它似乎有所知觉似的停了咀嚼。我想大着胆子挨过去摸摸它,那发亮的鬃毛、温软的唇鼻、硕大的骨架,尤其想抚摩它们的脊背,那脊背由于长年的驾驭,深烙着挽具狠狠压出来的死茧儿。看过一个美国童话叫《小红马》,说马最喜欢让人摸它的腿,摸得高兴,它的耳朵就会说话。可眼前这匹,说不定会踢人,还是摸摸它的背吧……实在是有点怕,但也奇怪,当我越是怕,越是好像发生了感情似的特别想触摸它。手指感到它温厚的皮肉先哆嗦了一下,随后就柔顺地静待着,一双大眼睛分外明确地注视我,令我感到,它那无言的神情里含有许多善意。脚下踩着的地面潮湿发暄,到处淋着除不尽的粪尿,到处散发着酸腐的草料味儿和尿臊味儿。一面土墙上投着牲口庞大的黑影,几乎凝然不动。只有当蚊蝇聚得多了,它们才会慢吞吞地跺跺蹄脚,甩甩尾巴——一个很龌龊的地方,我不知为何会大受吸引。用童心未泯来解释,可能太不充分了。也许这里凝然不动的空气,安详到优雅地步的马匹,使我恍然进入一个别样的世界,使我忘却了真正的生活。不知不觉中,心里许多愁绪都给冲淡了,一系列的困扰似乎也算不得是困扰。甚至于我觉得自己并不是居于它们之上的(人),我和这些生动的异类其实是伙伴关系,不仅它们的呼吸、举止,我都可以接受,连它们眼界的长度、亮度,也都和我相同。我还相信,在它们的眼睛后面,有智慧,也有判断。舒迪和那个老职工总在一旁忙着。他俩之间很少说话。老职工一身黑衣像是囚服,长着驼峰般的脊背,加上白发苍苍和满脸的枯槁灰暗,看上去大约足有九十岁了,可干起活来,人却像一头顽强的动物。身体尽管不太便利,套起车子来立刻就使驯良的马匹变得振作。它们应和着他的吆喝喷出响鼻,跟着吼出来充满激情的大声,昂扬地随着他的牵引踏到外面去挂辕子。当马匹全都离号后,他又像一个懒惰成性的人,头朝下扎在草堆里,淋着日光呼呼睡大觉。舒迪告诉我:他叫老蒙,是“漏网地主”,刚来时,都看他样子可笑,脖子上整天挂个大大的圆形“忠”字牌,就像电影里的清兵。我有点警惕,小声说:注意啊,那他可是有问题的坏人!舒迪摇头:嗨,也不一定是坏人,也不见得是好人,只不过是个活人。我便觉得舒迪每天是过于的清静了。问她在马号多久了?她告诉我:半年了,刚来是分到农业连,后来砖瓦厂充实人调了过来,先让做食堂的火头军,没几天就显得耽误材料了,连长问,愿不愿意到马号干,能说不愿意吗?我说:那么说你是经过了冬天了,我想象,冬天这小屋子里一定是炉火熊熊的,茶缸子在灶上冒热气,可以烤点儿什么东西吃吃,还可以搂着大马焐焐手……你想象力够发达的啊,你想得这里这么好,那咱俩换换吧。换什么,咱俩一起在这儿干,多好!她听我这么说,不由眨了眨眼睛:那你何不去问连长试试?可又说:算了吧,我是泥捏的,你不是。你干吗傻呵呵往牲口窝里跳?我问:你不会嫌我碍事吧?她笑我:你真小心眼儿,虽说你干起活儿来不怎么样,可我还是希望你待在这儿,哪怕你就袖手旁观万事不管,把这里当个动物园呢。我说:要真是动物园,那你该卖门票了。我觉得舒迪是我从未见识过的一种人,似乎从一开始,她就格外地吸引我。似乎,她的每一举手投足都带出一种我完全不具备的东西。它们令我羡慕、惊异,从而就看出,在她浑厚的身体里面,包藏着比我强大多少倍的力量。但是,又好像,这些并不是最主要的。好像,她所以格外地吸引我,是因为我感到了她对我的关切。这关切,不仅包含着关心、同情,还有重视——一种含着探询的重视。我说的探询也许是难以言传的感觉。也许从根本上是属于很感性的东西,大概是包含着某些兴趣、某些猜测。我那样呆看着马,使她很稀奇,常常发现她同时也在悄没声息地从后边注视我。我奇怪那样的注视又固执,又频繁。感觉到她的眼光,不仅是眼光,而是我们之间的一个联系。莫名其妙地,我很在意它。当我碰上她的眼睛时,她会遥遥地朝我点头,给出一个友善的笑,好像说:没事儿,你看你的。我解释自己对这些马的喜爱,说:我记得一个童话,里头说,劣马喝水时只用嘴唇沾水,骏马喝水时,则是连鼻子带嘴巴全都浸到水里,我看,咱们马号差不多都该算骏马了。舒迪很新鲜地咧嘴笑: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哇。她点着头说:我也记得,好像希腊神话里把马说成是上帝送给人类的礼物。——确实是礼物,你看那匹白色的,那么高大,膘肥体壮的,像不像《静静的顿河》里,格利高利骑的那一匹?瞧它眼睛总是水汪汪的,像黑宝石似的——好像它们永远也不懂得惊慌,不懂得诉苦。你呢,你诉苦吗?哪有权利诉苦?诉一点儿苦,简直像犯罪似的。我说这话,令舒迪愣一下。她说:我看得出来,你老在伤心,你老伤心,你就更看着弱,看你整个是一根脆弱植物,小花小草的,一点劲儿也没有…………什么小花小草,要能变匹马才好呐。她使劲儿扇手,说:可别,马太累啦。老蒙扎在草堆上打盹时,我们就在马号的小屋里坐着说些话。不吃豆饼了,干盘着腿,互相脸对脸,瞎聊。聊起来各自的家。她也来自天津,出身不好,算小业主,公私合营以后,她家吃社会主义利息,到“文化大革命”时,父亲受批斗,第二天人就顶不住,喝了车间里现成的电镀液,自杀了。人抬到医院时,因为没有革命群众证明,医生迟迟不过来管。后来她父亲头一歪,死在她怀里。舒迪用平静的口气说着家里的惨事,渐渐绷了脸,把眼睛盯住自己的鞋子。她说:我是老大,我妈那时已经吓得痴呆,我还有个弟弟小我十岁,现在在街道小工厂里干活儿,我妈由他管了。舒迪说起她的弟弟时,脸上布满感情。她换一口气,说:我弟弟生得一副女孩儿相,细皮嫩肉的,很水灵,沾点事儿就爱大红脸,爱哭,我上火车时他来送我,那份生死离别的哭劲儿就别提了,后来火车咔嗒动了,他想起来给我钱,是一堆平时积攒的钢镚儿,装在一只小布袜子里……他追着火车,一只白白的小嫩手,举着哗棱棱响的布袜子,使劲儿够我那扇小车窗……使劲够,使劲跑,嗨,多傻啊。说到这里她声音颤了,小了,忽然亮起眼睛盯牢我,认真说:这些,我就跟你讲了,你可给我保密。我点点头,转移她的情绪,来说自己家,说得轻描淡写,她却听得用心。她问我:你对你父亲印象最深的是什么?我说:印象最深的是他夜里老也不睡觉,他的书房彻夜亮着台灯,台灯座上有只铜狗,早上摸那铜狗,往往热得烫手。他常常在黑暗的过厅里踱着步子吸烟,每当我夜里睁开眼睛,一定先看到一个红闪闪的烟头在过厅里慢慢转着,像只忙碌的红萤火虫明明灭灭地飞动。——不知为何,我喜欢闻父亲的烟味儿,喜欢在深夜里盯着看那个熠熠闪亮的红烟头。父亲不去学校时,往往总是坐在那里写字,厚厚的字稿由姐姐誊写。姐姐跟我说过,那都是检查,但是姐姐从不告诉我检查的是什么。父亲在白天,心情好些的时候,会搬只藤椅上院子里去坐着,那时我去缠他,问我的作文怎么写。父亲耐心给我作些指导,然后就不管我了。他老是静静坐着吸烟,把疲倦的脸向着天空,朝着耀眼的天空吐出一朵又一朵的灰烟圈儿。父亲吐烟圈儿的功夫很是讲究,可以让烟圈儿一个套上一个,漫漫散去。我搅他,问:爸爸你在想什么呐?他不回答,手指着天上说:婴儿你看烟圈儿,你看烟圈儿。我看着烟圈儿免不了注意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网满了吓人的红丝——现在想来,那徐徐袅袅的烟圈儿,是父亲留给我的最深的记忆了。舒迪并不打听我父亲老写什么“检查”,可她提出了一个奇怪问题:你注意过他的手没有?他的手长得什么样?我记得父亲的手。面粉色,很长,手掌单薄,骨骼不太明显,手指头是尖的。他坐在写字台前,爱用手不时地抚摩台灯座上的那只铜狗,手指动得像面条鱼。偶尔我们一道上街散步时,我总要落在他身后,低头数着便道上的格子砖,他一边往前走,一边伸给我一只手,并不回头来看我,我要表示自己没丢,须时时拉一拉那只手。那只手给我又凉又软的感觉,像一片和好的面皮,没有一点儿劲儿。舒迪说:你很像你的父亲,有其父必有其女。她说着,便来握我的手。我看到自己的一撮手指在她的虎口中竖立起来,那虎口是见棱见角的。她问我:你看,像不像一把小洋蜡?她这么问时眼睛仔细看着我,目光是近切的,奇妙的。这大约是我们第一次相互握手,握得那么紧,出奇地紧,竟使我有一种异样的被控制的感觉。我觉得,她手掌里分明是想使上一些力气,却又控制着没有太使出来。以后她时常来握我的手,好像很乐意看到一种反差极大的比例。她的手掌厚实宽大,因为手茧过硬而有些刺人,但我喜欢它里面温温的热度,喜欢那种不寻常的舒服的摩擦和挤压。放开我手时,她通常会有一刻停顿——好像有些难舍,然后,她眼中闪着笑意,亲切地盯着我,为我摘去头发梢儿上的草棍,抻一抻我的衣裳领,或者,帮我系齐了衣扣……类似的小动作很多,并非微不足道,仿佛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激动人心的东西,在其间隐含着。默默地接受它们,默默地发觉,它们具有极大的影响力。一种深深的快乐,神秘的联系,足可以抵消疲惫的东西,由她的手,悄悄潜入我心里。也许在粗糙钝重的生活里,我太缺少这种稀罕的感觉了。这又温柔又细腻的感觉,如此宝贵难得,被我敏锐地捕捉着,一经接触便迅速地吸收掉。我这么想:舒迪好像是我的一个长者,好像她对我早已持着一份责任,要关心我的情绪、我的思想,以及我的行动——这多好!那只胳膊肘长好之后,我又回排了。一天里,总是禁不住地老想舒迪,总是很厌烦地在坯棚中干着活儿,盼望着快点儿结束,好去同舒迪会合。却只能在晚上,在各种学习或者开会之后,很晚的时间了,我牺牲一些睡眠,去马号。一个人,从宿舍出来,走进深海般的黑夜,头发会吓得倒竖起来。渐渐适应些,觉得四野梦一般浑阔,马号好似在天边上。手电的一小圈儿光亮,抖抖地跃动着,划出一寸一寸的白路。心里感觉到慌急,一种违背了我本性的勇敢,有力地推送我往前走。终于,看见了马号空洞的大门口,晚风送过来熏人的牲畜的气息,间或夹了几声长叫,一个不戴罩子的小黄灯泡孤零零地吊在棚前亮着,像一个静静喘息着的宝贝。刚一看见它,我那摇荡的心便安定了。在马号,我帮舒迪抱抱草,添添水,说上一会儿话。四周是静静的,暗暗的,马嚼夜草的声音嚓嚓地好听。一天里,本来已累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可到了这会儿,浑身又都兴奋起来。舒迪询问我这一天又码了多少坯子,棚子里存过几次车子。她认为,我除了比别人力气小,技能差,主要还是手里没有一把好使的坯叉子。她亲手给我打了一把,叉子把上,还给我缠了一圈儿细麻绳。她说:打乒乓球讲究得有自己的“手拍”,你码坯子,也得有自己的“手叉”。我抓紧时间跟她说话,话匣子一开就显出倾诉的劲头,像泼水似的,全是发牢骚。我说你多美,你就自己管自己。可我,总觉得八面是眼睛。你说说,怎么都专爱盯着我呢?我问舒迪:什么叫不联系群众?什么叫不走群众路线?什么叫团结不广泛?我告诉她,这个月总结会开过后自己特别别扭。又让选先进,几乎每人都被提过名,唯独我,就没人提——好像,这会儿我老是被忘了,好像,这会儿排里根本就没我这个人,哼,我就这么差吗?我差,我差,可我已经尽全力了,真的尽全力了。舒迪看着我,笑说:你这么想不开,还挺在乎表扬的?唉,可怜见的,看来,人人都有自尊心呀,你别急,回来我申请调你们排去,到时候提表扬,我就专门提你——好不好?——你说话算话!我使劲扣住她的手,转忧为喜,笑了起来。她也陪着我笑。我们的笑声破坏了马号的幽静,四外都听见回声。老蒙躬身走进来,手里微颤着提一个马灯。舒迪向我使个眼色,说:回吧,要不宿舍插门啦。马号值夜一直是老蒙负责,舒迪不住在马号这,她的宿舍是在后勤排。我说:不回去行吗,我们就在草堆里头忍一夜,跟星星做伴。不怕蚊子小咬哇?能咬死你!她这么说,我便无奈。我们一起往回走,一起感受夜风的潮润,一起看到黑夜流动着大气,这大气温静纯粹。我发现,夜里的世界本是很美的,旷野的大边际上,一道水线似的紫色与天空相衔。那里,是黑夜尤其深邃的所在,那里,深埋着世间不可测知的生存奥秘……夜露在降临,仿若细碎的花蕊撒在脸上。她握着我的手,默默地拔脚步,脚步带出她特有的重量。或者她搂着我的肩膀,搂得越来越紧,使我整个倚靠着她。她是那样强大有力,和她作对是不可能的,我也不想。被搂着,闻到一股马号的味道,这味道连同一种轻轻的挤压,温热而着实。这时,仿佛听得见她身体里的血流声。然后,前方出现一排小亮珠般的灯光,散得很开——宿舍到了,身上沾着她的热气,压低声音,向她道一声再见。8木工班几个人两天里钉出来两个大大的篮球架,一伙男生轰着叫着抬上肩膀,将篮球架竖到女生宿舍前面的空地上。傍晚时候,女生排义务劳动,清除了空地边上的垃圾,再将杂草全部铲掉,四周撒了一大圈白花花的石灰粉,篮球场建成了。连里开会,大食堂台子上站出一位穿制服的干部,是团里边来的薛干事,政治股的。他说:砖瓦厂要成立一支篮球队,要配合全团的篮球大联赛,搞好循环选拔,这是一项不可轻视的新任务。这任务有这样那样的深远意义。薛干事说完指导员说:我们连就是只出女队,因为我们连比别的连女战士力量突出,一定能够出人才!我们二排挑出来六个人,叶丹娆在其中。制砖生产还照常,抽走的人不干活儿,整日里练球。哨子声一直不断,一直传到工地上。人们都有一种关心的兴致,每天一干完活儿,抓紧时间吃饭,然后就围着篮球场,看几位女运动员练球。为了让看球的和练球的一起更兴奋些,指导员这时就选男生过来上场一起打比赛。男生女生平时基本上不说话,现在这样等于有场好戏看了。指导员让大家底下给女运动员打分,要详细评说谁不错谁不行,怎么不行。我总是独自窝在宿舍里,贴着铺边的小窗口往外看,又自在又安生,也能看个八九不离十。我最注意的人其实只有一位,便是叶丹娆。叶丹娆这时是相当出众的一个。不仅是她的容貌。看她四肢舒展起来,双腿显得修长轻盈,运球敏捷,手势准确,种种姿态里透着技术,看上去是那么标准、漂亮。都夸赞说怪不得她原来就是校队的。我在心里为她叫好。同时注意到,像我一样专门注意她的人太多了,几乎所有的男生,所有的本地人,他们的眼光以及表情实在是难以形容的。当然了,一种不约而同的期望,是这些眼光中共同的内容。人人都要她的出色持久再持久,必须得有价值,作为我们连的法宝,她只能准确,只能敏捷,要奔跑如飞,投掷如递。好像我们砖瓦厂能否百战百胜,就在她这一个了。她当然懂得这些,却又有点儿太在意这些了。在人们的叫声里,她脸上越来越明显地挂出一种紧张神情,仿佛箭在弦上,仿佛把整条命都附在了篮球上。又拿出干活时的拼命劲儿了,那种动物般的冲劲儿看着叫人担心。那两根小辫儿编得死紧,用皮筋系到一起,在脑后打成一个斜叉——这斜叉着的发辫儿是她身上唯一未被汗水浸透的东西。这天听见一种议论,说叶丹娆有个奇怪的毛病,一上篮投球,准保会尿裤。我诧异,不相信她会这样。可是再看她时,确实发现,她一到上篮的时候,便掩不住一种慌乱,甚至是错乱。那时,她的脸红红地仰着,眼睛紧紧盯住篮板,动作是僵硬的、扭曲的,虽然每每还是极少掉篮,可样子实在不算美。篮球场外一些男生,一些老职工,都对比赛战况不大关心了,只是紧紧追着她的裤子。我也像所有的人一样,现在眼光免不了要射向她的裤子——裤裆。那里湿着,湿迹很深。尽管她的裤子整个都是汗涔涔的,但崭新的湿迹无从遮掩。我不忍看她了,感觉一种特别的难堪此刻正从心里折磨着她。听见许多刺耳的声音,掺着怪笑。可叶丹娆一直就那么打着,挣命的架势始终如一,裤子每天换出一条来。我将篮球场上的事跟舒迪说,她也有点儿别扭,一会儿话茬换了,她皱眉头说:怎就没我的份儿?难道我这人,天生就是干活儿的坯子,只配跟牲口混吗?我说:怎么的,你心里痒痒啦?告诉你,幸亏没去,那份儿罪,还不如干活儿呐。可是舒迪伸出双手按住我肩膀,几乎是恳求说:你给我找找指导员,你告他——我以前不光校队儿的,还队长呐!我说:那你可太屈才了!舒迪一副按捺不住的神气叫我没法不帮她。我找了林沂蒙,林沂蒙再找指导员。这天傍晚,果然看见舒迪上阵了。她居然令人耳目一新。很精神地穿了一身儿深紫色的老运动服,上身儿后背上印着“女四中”三个大白字。即使不穿这身儿运动服,她也特别像回事。球总是粘在她的大手掌里,来去如梭,像是全无阻挡,能远不可及地投篮不失误,人跑起来,脚底下踩了风火轮似的腾腾奔着。而别人无论怎么拼力,都盖不过她所特有的勇劲儿。毫无疑问,她给整个队带来了真正的灵魂和希望。人们格外振奋,不断地向她叫:老舒——上,老舒——上!做裁判的指导员喜不自禁地跑前跑后,嘴边泛起唾沫星子,口里叨叨着:呵呵,舒迪真不赖,舒迪真不赖!舒迪的形象充分展示,壮实的身体一颠一跃,带出一种特别强劲的气势,一头齐耳短发黑火焰似的奓着,叫人想起贝多芬的头像。她身上还有一个最与众不同的地方,是过于庞大过于饱满的前胸。这是不兴讲究、不兴戴乳罩的时代,对于舒迪,却有些不妙。她那前胸好像一只奇异的胖动物卧在怀里,当她剧烈跑动时,这只胖动物不甘寂寞,鼓蓬蓬地上下左右不住乱跳,仿佛是要飞起来。人们的眼光不约而同又都开始追逐她的前胸。几个嘴欠的男生朝她乱吹口哨。舒迪也像叶丹娆那样,对此全不理会,汗淋淋的脸始终绷得紧紧的,除去那个跳来跳去的篮球,视线内再无别的东西。砖瓦厂女队正式出赛,果然是频频告捷。接连奋战十几天后,薛干事又来了,开大会,颁发冠军队奖旗。之后,女队中的叶丹娆、张霞二人被薛干事挑走,去参加团里的组队集训。舒迪又回到她的老岗位。我怕她不高兴,去马号劝她,没想到她神气儿还是照常。她攥着我的手一摇一摇地说:你不知道,马号师傅比篮球手难培养得多,指导员不想放我,我是抓革命促生产的主力军!这么说时,她眼睛看着我,大而富于表情的眼珠一闪一闪的。她问我:你心里也巴不得我不去集训,对吧?我点头表示承认。突然觉得手指一下子生疼极了,是她突然使了力气把它们攥紧,好像要将它们挤出血汁来似的。一会儿,她将我的手放开,在我的尖叫声中笑起来。在她的笑声里,我感觉到她特别快乐,心里很惊愕。林沂蒙问我:马号的舒迪挺好的是吗?连长叫她上咱排。我赶紧说:舒迪当然好啦,没看她打球一个顶仨,来咱排做个班长也是富余的。舒迪真的来了,来我们班,铺盖搬到我们宿舍,因为叶丹娆、张霞暂时搬走了,她进来不会挤着任何人。不过她说,她想住到炕头上,每天负责烧炕。她这么爽快地把负责烧炕当作为了住炕头而甘愿付出的代价,炕头的于文谨立刻答应,快速挪腾自己的铺盖,一边说道:嚯,老舒真痛快,行,我让你热炕头!不过要着了火,可得你负责啊。舒迪满面感激,宽厚地说:我负责我负责,管保咱们这个炕绝不会烧塌!她的眼睛在整个宿舍里遛一圈儿,朝每个人点头微笑,说:你们叫我老舒我没意见,可别叫成老鼠啊。全屋人一下子都哈哈笑开。林沂蒙带头打趣说:谁能管你叫老鼠,你这么膀阔腰圆的,眼睁着是头大象嘛。舒迪摇头,鼓一鼓嘴说:我可比大象灵得多啦。然而她的确是在重手重脚地做事,撂个盆,放个鞋,都会出奇地响,在过道里端水倒水,稍微说点什么或者只一声轻咳,都让人有些害怕,以为是指导员连长来了,于是急急惶惶要插门。她见了不由发笑,笑声呵呵呵的,显得老气,还掺着男人才会有的一种啸音。一种崭新的刺激令大家又惊又喜,整个宿舍仿佛过节一般快活起来,大家禁不住好奇心,注意力都围着她转。缠着她,问种种问题。——你吃了什么了,怎么长得那么轴实,那么勇哇?你那是什么嗓子呀,怪吓人的!瞧这大脚丫子,领鞋还不得 43 号?你说说,你两只大爪子,干吗老那么张着,老像要干活儿,老像要勒马嚼子似的……舒迪成了宿舍的中心,确有很多成为中心的理由。尤其在洗的时候,整个宿舍对她的包围简直达到高潮。大家就像是商量好了,都争着让她给擦背,她也满足每个人的要求。因为卖力,脸盆架子撞得摇摇晃晃,脸盆一劲儿往外溅水,一会儿工夫,一片片白后背都让她擦得红鲜鲜的了。因为这样尽义务,她自己没法洗了。头发打过肥皂顾不得冲,将头发捋成一只白花花的大箭头,好似脑袋上顶着一只大号的洋葱头,她就一直那个可笑样子为别人忙不停。全宿舍人都洗完上了炕,她脸上带着汗珠子又出去给大家倒水,返回来,再接着给这个那个捶背掐腿。这是她自己说的,还会一点推拿的本领,于是又有点供不应求了。可她还是很乐于这一种服务,和善宽厚的样子好像一个万家奴。这时姿态也显得潇洒,往往在每回结束动作时不由自主地将胳膊在空中画个大圈,一左一右比画抽球或上篮的姿势,非常帅。忽然,她在屋中站定了,严肃地向上方板起脸,眼睛锐利地紧盯住屋子里低弯的绳子,那绳子上摞得满满登登的,就要坠断了。她过去,把湿衣裳一件件摘了都搭肩上,手里抓块砖头站到脸盆架上重新钉绳。一副身材贴着墙面拔得像巨人,喉咙里还“霍霍”有声。钉完,她转过来,手里砖头全碎了。她丢了碎砖头,硬生生迈腿下了地,手向空中猛甩一个响亮的榧子。一刻间人人看得发愣,随后又都哗哗笑开了。工地上的舒迪当仁不让也是出类拔萃的。不论干哪路活儿,她都令人赞叹,浑身上下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好像能够发出电来。却一点儿不毛躁,全无林沂蒙和叶丹娆那种竞赛式的狂热,那种不顾死活的拼命,而是极其熟练沉稳,像哪样都干过了多少年似的。林沂蒙唯恐舒迪码坯子屈才,叫她推车。她就悠悠地推独轮车,一侧肩膀上斜挎一根粗麻绳,架势像一个老职工。她说自己常使独轮车推泔水从食堂一气儿走到马号,惯了。休息时,舒迪又被好些人纠缠。她们喜欢坐上独轮车,叫她轮流着来回推。她故意推得悬一些,老要左右摆,她们吓得尖叫,从车上下来时扬手假打她,她得意地乐。又徒手背她们,一个一个背,告诉她们谁最沉,谁最轻,时而有人调皮地缠她,将胳膊环过来给她当腰带,手指在肚脐那里作祟,她禁不住大叫——痒呵!舒迪似乎是生就为了给别人添加乐趣的,又确实具有才能,尤其具有永不厌倦的耐力和好心肠。工地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笑声和热闹。如果笑声灿烂过分,通常是因为舒迪给大家讲了笑话。舒迪模仿他们学校军宣队队长,此人看不懂秘书写的省略号,发言的时候,竟将“五洲震荡……四海翻腾……”念成“五洲震荡——荡、荡、荡、荡、荡、荡!四海翻腾——腾、腾、腾、腾、腾、腾!”底下听众为他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军宣队队长一高兴,以后每逢运用毛主席任何诗词时,都爱这么念了。舒迪还说小幽默,外国的:一个旅行家坐飞机,不幸的是呢,中途飞机发生了故障;所幸的是呢,旅行家身上拴着降落伞;不幸的是呢,降落伞打不开了,旅行家眼看着就直掉下去;所幸的是呢,地面上有一个高高的大草垛,旅行家是头朝着大草垛往下掉;不幸的是呢,他忽然看见,草垛上一把杈子,杈子尖直冲着他……大家笑出眼泪来,简直前仰后合。精力过剩的舒迪不满足,见缝插针,一刻不停地再说一个,说时她的脸焕发着光彩,眼珠灵活乱转,人显得狡黠多端。忽然发现指导员站在那里。闹哄哄的气氛把他懵住了。指导员说:呵,二排好活跃(hu5 y3o)呀!说完站着不走,待会儿走了,还舍不得似的不断朝这边回头望,嬉笑的脸上带着狐疑。这天不知是谁,又发明出来叫舒迪给掏耳朵的游戏。仍旧把舒迪围中间,一个个来。这时她既像家长又像大夫,满面挂着耐心和细致。她直接坐在地上,身体好像北京大钟寺里的大钟那么茁实,后背靠着坯棚柱子,比别人高出来一个肩膀。每个被掏的人把上身弯伏在她粗滚滚的大腿上,脑袋横撂在她的膝头。她眉头高耸,双目圆睁,武器是一根纤细的发卡。看得出来,在所有的节目中,掏耳朵是最令舒迪喜欢的,似乎这是件极过瘾的事情。一只只耳朵被她提捏在手里,她叨叨说这一只像马蹄莲,那一只像“耳朵片”——“耳朵片”是上海知青从家里带来的一种饼干,脆酥可口。她极其认真地对付手里的每只耳朵,动作尽量匀着劲儿,慢慢地转,轻轻地拨,掏得她们个个舒服。奇妙的快感使她们哎哟哟乱叫,因为舒服太过,猛地往舒迪怀里扎,于是她们滚作一团……这种热闹我没参加。舒迪被抢走了,被那么多的人。她们原来都不理会她,现在却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老是拥着她、缠着她。说实话,我看不惯她们。我的不合群现在又充分体现,她们越是热闹我越是躲开。与此同时,我忽然和舒迪不说话了。假如发觉她要和我说话,我会及时地提前避开。这样一来,我们的关系僵住了。我敏锐地感觉到,有一种东西在离间着我们,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只觉得它强有力。因此而暗自怄气。当好多人在那里笑闹时,我想法排解。默默地躲到一边,将注意力投向花草昆虫。挑一根苇棍,很无谓地给蜘蛛搬家,看蜘蛛一阵繁忙,捷快的爬行使树枝一阵颤抖,阳光将新搭的丝网照得银亮,一只小咬撞上去,粘住了。又用手指接近蚂蚁窝,抖一抖衣袋中的饼干渣,给它们撒在窝边上,看它们奔走相告,忙不迭地把那美食拖进花蕊般的洞穴里。木然地看着,看着。身边的空气里飞翔着舒迪的声音。是那么结实,那么豁亮。不管在被多么纷乱的叫嚷搅扰着,我都能将特属于她的声音辨得清清楚楚。我觉得,她的声音在我的身体里头穿越,我感到,她的声音比她人更容易贴近我。看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快乐,那张兴致盎然的脸令我感到陌生。也许,是因为她一向离女生群太远,尝够了独个儿的滋味,生怕重蹈覆辙,所以才格外看重人们对她的喜欢?我不愿意以这样的理由来解释她,我愿意往斜处想,甚至联系到她的出身。我觉得,她绝不是一个简单而傻气的人。或许,她是有意识地利用自己奇特的气质、力量,加上罕有的宽厚和大度,来把大家全都抓得紧紧的,从而在新环境里叫自己站住脚。我瞧不上这样的动机——一个人,你怎么能使人人都喜欢呢?又怎么能将自己的精力全用在这上边?大家,大家,大家的位置,在一个人的心里,要怎样重要才算合适?我留意到她时时在注意我,对我的一切,她的眼睛很少放过。然而我看不到,那份注意之中是否带着歉意。我老想着:舒迪,你那么聪明,当然应该感觉得到我的失落,我的苦闷。可你为何不来同我谈心呢?休息时间,连里通知二排上香瓜地吃瓜,为了统一打籽,也算对一线人员的慰问。此前一天是一排去的,弄得瓜地老魏很生气,骂他们简直就是土匪下山,几分钟工夫,竟把两垧地的熟香瓜一举扫荡了大半。所以我们来吃时,定下规矩,不可以自己瞎动手。都站那儿排队,等老魏下瓜,下了瓜一个个发给我们,吃时一定要围着一个筐甩籽。老魏说:这是鲜族人育的种,叫黄金哑瓜,根本没地儿去买,不精心打籽儿,来年就白瞎了。排到我时,老魏发我的三个瓜只有一个是大的,我很知足,提起衣襟兜住了,小心地站到筐前慢慢吃。身后有人撞我背,回头看,是舒迪。她把一个沉甸甸的大瓜撂到我怀里,换了个小的走。她低声跟我说:你可快点吃啊,马上要吹哨了。我捧住那个瓜,想要还给她,可抬脸时,见她已快步离开了。随后,回到工地,在坯棚中仍旧听到她跟推车班的人高声逗乐。她们因为刚刚吃了香瓜,精神显得比先前更为旺盛。她们几乎就在我眼皮底下闹着。这时舒迪的笑声听上去,就像玻璃敲碎了似的那么尖脆刺人。我感到伤心,以至鼻子都酸了。我一向是自觉渺小的,所以我的心既非有力也不宽宏,实在不知该怎样盛下眼前的一切。恹恹地想着:我不能改变自己,我宁肯牺牲对她舒迪的需要,也绝不参加那种令我讨厌的哄闹。伤心着,反复劝说自己,还是回到孤独,回到孤独吧——孤独,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不是向来就是如此吗? | 形势严峻,战士们在大食堂集合重新学习报纸,听指导员宣读战备命令,宣读结束后战士们开始在寒冷的户外观看战争纪录片,体验战争的残酷。我回到宿舍后想起纪录片里残酷的战争,下定决心加强训练。连长在晚上突然发出命令要求紧急集合,然后模拟真实的战争场景,战士们最后才得知这只是演习,演习越来越多,战士们对演习感到了厌倦。春天,砖厂开工了,指导员动员大家提高工作效率。一同工作时,我和班长叶丹娆、排长林沂蒙成为了朋友,我十分欣赏他们的美好品质。我不幸从梯子上摔落,在养伤时认识了爱打篮球的舒迪。篮球队成立,叶丹娆和舒迪参加了选拔,舒迪没能选入参加集训,她回到了马号,但她并不气馁。舒迪的朋友越来越多,我感觉到自己被忽视,和舒迪也疏远起来。 |
晚上,顾淮笙的电话拨了过来。“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有点小感冒,下午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现在好些了吗?”“好多了。”“下午接电话的是?”“我舅舅,我平时住他家里。”“噢。那个,后天除夕了。”“是啊。”“你在哪儿过?”“跟外公和舅舅他们一起吧。你呢?”“就在家里。”程恳想说我想跟你一起跨年,可最终没有说出口。“想我吗?”“嗯。想。”“我也好想你。”“我妈妈过来了,先这样,拜拜。”“拜拜。”顾淮笙握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前几天,外公顾知和突然打电话叫他过去一趟。一进门,就看见秦淮端坐在沙发中间,紧张焦灼地盯着门口。顾淮笙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轻声问过来开门的外婆刘玉芬,“外婆,外公呢?”外婆擦擦眼角的泪水,“在书房,你赶紧过去吧。”顾淮笙换上拖鞋,径直走向书房。才几天不见,顾知和双鬓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些。他戴着老花眼镜,微颤着双手翻看一本发黄的相簿。顾淮笙知道,那里面都是自己小时候和妈妈一起拍过的照片。“外公。”顾淮笙喉咙发堵,声音有些哽咽。“小笙,”顾知和抬起头,指着书桌旁的椅子说,“坐吧。”顾淮笙沉默地坐着,窗外传来孩子嬉闹的声音。妈妈在乡下代课的那几年,他也常常和那里的孩子们这样无忧无虑地追逐打闹。顾知和摘下眼镜,静静地凝视着顾淮笙,语带沉重地说道,“孩子,你长得真像你妈妈。”顾淮笙挤出一丝笑,想要给外公一些安慰。可他不知道,在顾知和眼里,那一丝笑竟比哭还要令人难过。此时的顾知和已经平静下来。当那个人一早叩开他家的门,说明来意的时候,顾知和只觉得血气上涌,怒不可歇。他一把掀翻了妻子刚沏的龙井,冲着秦淮吼道,“你给我滚!”就是这个人,这样一个道貌岸然无耻之极的伪君子,让他捧在手心如珠如宝的女儿过上如此悲惨的人生,最后还选择以那样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如果他现在手里有一把枪,他会毫不犹豫地举枪崩了他。然而,在一手毁掉别人的人生之后,这个人竟然还能厚着脸皮找到她的家人,觍着脸说自己对这一切毫不知情。有那么一瞬间,顾知和只想冲过去,跟他来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可是,理智最终占了上风,一想到顾茹拼了命为他留住血脉,到死都还维护着他,顾知和就有种深深的无力感。而且,那个伪君子有一句话是对的,淮笙他已经长大了,有权知道一切,有权自己做选择。“孩子,”顾知和艰难地开口,“你这么聪明,想必一定猜到了吧?”顾淮笙沉默地望着窗外,眼里透着冷意。好半晌,他淡淡地开口道,“外公,知不知道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分别。那个人,我不会认。”顾知和长叹一声,走到顾淮笙的跟前,伸手轻轻摸摸他的头。顾淮笙把脸埋在外公胸前,生生将盈满眼眶的泪水忍了回去。顾知和带着顾淮笙回到客厅。秦淮看到爷孙俩过来,立刻站了起来,双手抬起又放下,最后才有些无措地放在身侧。“秦先生,你有什么要对小笙说的,就在这儿说吧。”顾知和冷然道。“小笙。”秦淮迟疑了一下,走近顾淮笙,伸出手想要拥抱他。顾淮笙冷眼扫过,他只得悻悻地收回手。“你愿意坐下来听我讲讲我和你妈妈的故事吗?我不是为自己辩解,就是想让你知道当年发生的事。”顾淮笙没说话,径直坐到了沙发上。秦淮和顾茹的故事很简单。Q大物理系的同班同学,班里公认的一对金童玉女。成绩都很优秀的两个人一度把对方当作最强劲的竞争对手,卯足劲儿要在学习上将对方打倒。大三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参加了全国大学生物理竞赛的集训。顾茹在集训过程中突发盲肠炎,痛得几乎晕了过去,最后是秦淮背着她去了医院,跑前跑后地照顾她。之后,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成了人人羡慕的男女朋友。如果没有后面发生的事,他俩也许就会像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转眼到了大四,学校提供了几个赴美留学的名额,物理系分到了一个。顾茹想也没想就把名额让给了秦淮,说自己可以在北京找份工作,边工作边等他。秦淮望着顾茹满眼的深情,脑子一热说自己也不去了,要留在国内和她在一起。两个人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准备一毕业就结婚。很快,有权有势的秦家人知道了这件事,带了人把秦淮押回家关了起来。毕业那天,他好不容易偷跑去了学校,同学告诉他顾茹已经拿了毕业证回家乡了。就这样,秦淮带着满腔不舍去了美国。后来,他也通过同学辗转打听过顾茹的消息,可是没有人知道。秦淮双眼盈满泪,哀痛地说,“我没想到你妈妈那个时候已经有了你。早知道是这样,我死也不会去美国的。”“她后来到北京找过你。”顾淮笙漠然道。“我知道,我知道。那时候我回国参加一个交流活动,结束的时候才知道你妈妈来过。那天我带了当时的同事做女伴,你妈妈她误会了。我没有想到,她会那么决绝的离开……”秦淮痛苦地捂住脸,“如果她不是那么要强,如果她肯走上前来问一问我。”顾淮笙难过得无法呼吸,强忍住盈盈欲落的泪,用冰冷彻骨的声音说,“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小笙,”秦淮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儿子的脸颊,“我今天来这里,不是想求得你的原谅。这么多年,我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我已经对不起你妈妈了,不能再对不起你。跟我回家吧,让我来照顾你。我会……”顾淮笙不等他说话,“嚯”地站起身,指着门口说,“你走吧。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哪儿也不会去。”秦淮哀求道,“我想你妈妈更愿意看到我们父子……”顾淮笙捏紧拳头,决然地吼道,“你别跟我提妈妈。你可知道为了你,她究竟承受了多少冷眼和委屈!至于我,也许我该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生命。但我更恨你,恨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个世上,让我遭受如此难以承受的痛苦和分离。你走吧!我没有爸爸,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小笙……”秦淮走到门口,回过头不舍地看着顾淮笙。顾淮笙把脸撇向一边,不去看门口的那个人。妈妈,你应该知道吧,当年我是多么希望他能快些出现,带我们离开那个充斥着闲言碎语的小镇。我盼了那么久,他还没有来,你却走了。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只是这世上苟且活着的一个孤儿罢了。妈妈,你会原谅他的吧,你那么善良,那么爱他。可是我不会。如果我的恨能让他更加长久地记起你,我会选择永不原谅。妈妈,我爱你,我好想你。因为秀秀的到来,程恳觉得所剩不多的几天假期也不再那么难熬了。两个人整天待在一块,嘀嘀咕咕地说些不想让大人们知道的事情。有次两人结伴出门,迎面碰上刚从外面回来的萧齐。程恳和萧齐皆是微微一愣。秀秀冲上去一把抱住萧齐,浮夸地叫道,“哥啊,你最近是跑哪儿去了?妹子我都回来好几天了,也不见你过来瞧瞧。”萧齐看了一眼落在后头的程恳,笑得有些勉强,“我这些天忙疯了。今儿好不容易回来歇口气,这不就见上了。”程恳不自在地走上前,扯扯秀秀的衣摆,轻声说,“还不走,等下庄清该关门了。”秀秀放开萧齐,说了声“回见”,拖起程恳走了。萧齐目送着姐妹俩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视线尽头,这才搓了搓脸,转身往家走。“有问题?”秀秀盯着程恳的眼睛说。“什么啊?”程恳心虚地装傻。跟萧齐之间的事,她实在无法对秀秀启齿。“你和萧齐啊。”“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吵架了?”秀秀歪着脑袋想了想,自言自语道,“照理不会啊,萧齐不是什么都让着你的。”“别瞎猜了,什么都没有发生。”“看看看,脸红了。”“哪有!”程恳撇下她,小跑了起来。“还说没有!心虚了吧。”秀秀追了上来。“真的,什么都没有!”程恳无比坚决地说。秀秀见她实在不愿意开口,也就微笑着饶过了她。******今天是除夕,一大家子都要到程恳家团圆。一大早,程恳就被厨房里乒乒乓乓的锅碗声吵醒。“妈,您这么早在干嘛呀?我爸呢?”程恳揉着惺忪的眼睛站在厨房门口问妈妈。“你爸去市场了。你外婆和舅舅他们今天要来做客,我得赶紧准备准备。你也是,快换了衣服出来帮忙啊。叫你哥也赶紧起来!”钟芸说完,又转身忙碌起来。“哦。”程恳趿着拖鞋回了房间。过年了,也不知道阿笙在干什么。最近发短信给他都好少回复,看起来心情不佳的样子。是感冒还没好,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正想着,手机一阵嗡鸣。程恳赶紧从枕头底下翻出手机来看,原来是周臻发来的拜年短信。程恳失落地笑笑,按下键盘回了一条给他。正准备出去帮忙,手机又响了,刚接起来,张瑶的大嗓门就传了过来,“亲爱的,新年快乐!”“新年快乐,瑶瑶。”程恳微笑着回答。两人聊了一会儿这几天各自生活中的琐事,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程恳看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直到听见妈妈在厨房里唤她,她才重新把手机塞回枕头底下,起身出了房间。阿笙,这一次,我想等你先发信息给我,可以吗?自秦淮走后,顾淮笙就陷进了某种迷障中。家人面前,他努力维持着往常的样子,吃饭睡觉学习。可一旦静下来,脑子里就会一遍又一遍地回放妈妈最后的样子,躺在地上,像张旧巴巴的报纸一样,血染红了她的身体。秦淮就像一根导火索,引爆了潜藏在顾淮笙内心深处的所有痛苦记忆。他拍打自己的脑袋,揪自己的头发,拿头往墙上撞,内心的压抑和痛楚通过身体的疼痛得到短暂的释放,但随之而来的,又是新一轮的苦痛无助。就在顾淮笙意志即将崩溃的时候,他向来健康的身体预先发出了警示。持续的低烧,让他一度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状态。梦里,妈妈轻轻触摸他的额头,温柔地给他擦拭身体。顾淮笙眼泪不住地流,却仍然紧闭着双眼不愿醒来,生怕睁开眼睛看到的却只是桌上冰冷的照片。他就这样断断续续病了好些天。好几次,顾淮笙拿出手机,想给程恳打个电话,告诉她自己有多痛有多难过。最终,他放下了手机,选择以撞墙的方式来代替给她带去困扰。他有些悲哀的想,这样的阴暗龃龉的自己,真的有资格得到程恳的爱,真的有能力给予她幸福吗?傍晚时分,外婆和舅舅一家到了。钟芸大操大办,几乎做出一桌满汉全席,鸡鸭鱼肉样样俱全。程建国拿出私藏的好酒,全家一起举杯共迎除夕。程恳和秀秀也象征性地喝了一点白酒,不一会儿,白皙的脸蛋飞上了红霞。夜幕降临,窗外“噼噼啪啪”响起鞭炮声,绚丽的烟花划过夜空,无比美丽。一大家子围坐在一起,看着电视磕着瓜子热热闹闹地聊天。舅妈是个麻将爱好者,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大人们又围坐在了一起,开始筑长城。程实跟外婆在边上聊天,程恳和秀秀窝在沙发上看春晚。程恳时不时地掏出手机看一样,没有消息。她怀疑手机坏掉了,拿家里的座机给自己拨了一个电话,通的。程恳有些坐不住了,悄悄地跟秀秀说自己要出去一趟,让她帮忙打打掩护。“这么晚你要去哪儿?”秀秀抓住她不放手。“随便走走。他们问起来你就说我去外面看烟花了啊。”程恳想要挣开秀秀的手。“我知道你要干嘛去。不行,太晚了,不安全。”秀秀嗓门提高了些。“嘘!能不能小声点。就一个小时,好不好!求你了,姐!”秀秀早察觉到程恳坐立不安,心神不宁的样子,想了想说,“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好。谢谢,姐。”程恳冲她甜甜一笑,蹑手蹑脚出了门。萧齐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天空中燃起的七彩烟花。往年这个时候,程恳会拉着程实跑到他家,三个人一起斗着地主,看着春晚,挨到深夜,再一起出去放烟花,迎接新的一年。萧齐心酸地望着程恳家的房子,就在对面,那么近,近到隐约可以听见屋里传来的欢笑。可是又那么远,远到与他相隔一个世界。突然,门口闪过一个熟悉的纤细身影,猫着腰,驼着背,三下两下地下了楼。萧齐抓起沙发上的外套,打开门走了出去。程恳隐约记得顾淮笙舅舅家在离她家大概三站路的地方。她等了半天没打到车,决定边走边等。快9点了,街上人很少,店铺也纷纷打烊。走在逐渐阴暗下来的街上,程恳有些害怕,她拿出手机紧紧地攥在手里,打算一有什么情况就拨通秀秀的电话。她卯足了劲儿,一路小跑,不到半个小时也就到了。程恳站在小区门口的路灯下,忐忑地拨通顾淮笙的电话,这次很幸运,只响了两声对方就接起了。“心心。”熟悉的声音传来,程恳激动得几欲落泪,“阿笙,你能出来一下吗?”“出来?”“对,我在你舅舅家楼下。”对方像是吃了一惊,“你等等,别挂断,我马上下来。”程恳在电话里听见顾淮笙对家人说了句什么,就匆匆出了门。程恳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直到顾淮笙狂奔而来,出现在路的尽头。程恳赶紧迎上去,冲他挥挥手,欢喜地唤道,“阿笙,我在这儿。”顾淮笙几乎是冲过来的,他一把将程恳拥进怀里,巨大的冲击力差点把她带倒。“阿笙。”程恳怯怯地唤他。顾淮笙没有说话,紧紧地搂着她,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里。好半天,程恳*道,“我快喘不过气来了。”顾淮笙立刻松开了她,牵起她的手,温柔地问她,“你怎么过来了?”“我给你发短信你老是不回,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很担心,所以一冲动就……”程恳声音越来越小,“我没给你添什么麻烦吧。”顾淮笙看她低着头,脸颊越来越红,忍不住再次将她拥紧,“傻瓜!你怎么这么傻?!”“我很想你,以为你不想理我了,我好害怕。”程恳靠在顾淮笙的胸膛上,闷闷地说道。“我没有不理你,只是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我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它。相信我,我永远都不会不理你,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程恳放了心,抬起头温柔地望着顾淮笙,也许是刚生完病,他有些憔悴,嘴角隐隐冒出几根胡茬,有种让人心疼的落拓和颓废。在程恳柔情似水的目光里,顾淮笙狂乱的心似乎得到了最好的抚慰。他捧起程恳的脸,在她的额上印上深深的一吻,再慢慢转向眉梢,鼻尖,脸颊,最后停留在柔软粉嫩的唇上,轻舔细啄,辗转反侧,似在亲吻着一件最珍爱的宝贝。她长长的睫毛在夜风中颤抖着,他的心尖也随着颤动。“啪啪啪……”绚丽的烟花在寂静的夜空中炸开,如天女散花般璀璨了整个天际。每个人都有那么一个瞬间,觉得整个世界为自己做了一次配角。程恳整个人快乐得仿佛就要飘起来,一颗心酸酸胀胀,几乎要化了。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程恳每每想到这一天,这一晚,心里中会泛起点点酸,再慢慢变成甜,将她整个人裹紧再裹紧,直到视线模糊,呼吸哽咽。程恳本想跟顾淮笙一起等到新年的钟声响起,顾淮笙怕她家里人担心,坚持要送她回家。顾淮笙看着程恳走进院子,一脸的依依不舍,简直就像只被遗弃的小猫,心里又难过又欢喜。他也曾抱怨老天待他不公,让他没有爸爸,又失去了妈妈,让他的整个少年时代笼罩在深重的阴影里。可是这一刻,他心里没有痛苦,没有怨恨,只有感激。街上只有零落的灯光,路面黑漆漆的,可顾淮笙觉得自己眼前不再迷雾茫茫,有那么一道微弱的光,正穿透黑暗,指引他走向充满希望和美好的远方。程恳回到家,发现并没有人注意自己,拿起杯子装模作样的走过去边喝水边看大人们打麻将。秀秀从洗手间出来,一眼看到程恳,冲她眨眨眼,指了指她的房间,程恳会意地点点头。刚进屋,秀秀就推了程恳一把,“你总算回来了!”“没什么事吧?”程恳讪讪地笑着。“为了不让他们怀疑你,我只好跑楼下去吹了半天冷风。”“啊?”程恳明白秀秀是为了让大人以为她俩一起出去了,一把抱住秀秀,“姐,你简直太伟大了!”“你正在做的这些疯狂的事,我以前也为了别人做过!”秀秀把头埋在程恳的肩上,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姐……”程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轻拍拍她的后背。“好了,我怎么也多愁善感起来了。”秀秀抬起头,看着程恳,无比认真地说道,“心心,你要记住,一定,一定不要爱一个人爱得失去自我。在还没有深陷之前,保留住那么一个小小的位置给自己。多爱自己一点。”程恳不知道秀秀究竟经历过什么样的伤心往事,才会对爱情抱着这么灰心的态度。一向乐观开朗的她,是否也会在某个寂静的夜里,无声地流着泪。尽管并不赞成她的观点,但她的做法无疑是让自己少受伤害的最好的方式。程恳点点头,“姐,我知道。谢谢你。”“不说啦,不说啦。在你面前,我就是个啰嗦老太婆。”秀秀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她忽然想到什么,问,“你回来的时候看见萧齐没?”“没有啊?”程恳不解地问,“怎么了?”“我在楼下的时候,正好看见他从外面回来,整个人像丢了魂儿一样,叫他也不理。”程恳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又立刻否认了乍然冒出的念头,应该跟自己无关吧。她惴惴不安地想着,嘴上却矢口否认道,“我没看见他啊。”“哦,奇怪。”秀秀没看见程恳眼中一瞬间的慌乱,“算了,不管他。我们出去吧,马上跨年了。”萧齐静静地伫立在夜幕下,心脏缩成小小的一团。某个瞬间,散落的烟花照亮了他的脸,映出那倒映在他漆黑眼眸中的一双紧紧相拥的身影。离开,心里只有这样一个念头,双脚却仿佛灌满了铅,他险些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心在流血,眼角淌出泪。在这个万家灯火的除夕夜,他和他心爱的心心,他从小带到大的珍宝,终于以这样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告别。(第一卷完)大一开学不久,谭静就认识了萧齐,她的邻居兼高中同学林智正好和萧齐一个寝室。有一次,林智妈妈托周末回家的谭静给儿子带了些东西,两人在电话里约好晚饭时在食堂门口碰面。秋日的傍晚,斜阳低垂,微风徐徐。谭静站在食堂门口,看着两个身形修长的男生披着金色的余晖从远处慢慢地走来。当林智身旁的男生无意识地将视线掠过自己身上,在喧闹的食堂边上,谭静竟会听到心里咚咚乱跳的声音。他有着微黑的皮肤,英挺的鼻梁,立体的刀刻般的俊美五官。尤其是那一双幽暗深邃的眸子,带着些许随意的漫不经心的笑意,直达谭静心底。“谭静。”林智的声音将她从失神状态拉了回来。“嗨。”谭静慌乱地扯出一个笑脸,把手中的东西递给林智。“一起吃饭吧。”林智接过东西,“哦,对了,这是我好哥们儿,萧齐。”然后侧过脸对萧齐说,“我高中同学,谭静。”“你好。”萧齐对谭静点点头,声音冷静低沉。“你好。”谭静知道自己的脸一定是红透了。那顿饭谭静简直食不知味,她把头埋在餐盘里,听着对面的两个男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游戏比赛之类的东西。她很想知道萧齐是否有那么一瞬间把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可她始终鼓不起勇气抬头与他对视半刻。她甚至有些埋怨自己,为什么穿得这么潦草,为什么没有梳个好看一点的发型。后来,有几次在校园里跟萧齐擦肩而过,谭静微笑着跟他打招呼他都会点头致意,很客气,也很疏离。大二上期,学校组织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设计大赛。谭静一次又一次地从周围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建筑系三班那个萧齐,人好帅,好有才。”“当然啊,建筑系史上最帅的系草嘛。”“刚大二就能打败大四的学长进入决赛,真是厉害啊。”“这么优秀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关于最后一个问题,谭静也旁敲侧击地问过林智。林智笑着说,你看他那个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哪有姑娘能够入得了他的眼,走得进他的心。谭静为此消沉了一段时间,直到大二下期的一天,她无意间经过学校外的小酒吧,吧台上伏着的那个熟悉身影,让她不由得抬脚走了进去。此时的萧齐应该已经喝了不少酒,脸颊微红,眼神迷离,冲着吧台里喊,“来,再来一杯,要最烈的。”调酒师很快为他端上来一杯伏特加,萧齐抓起酒杯,仰起头一饮而尽。谭静走过去,拍了拍萧齐的肩膀,轻声唤他,“萧齐。”萧齐抬头扫了她一眼,“哦,是你啊。喝点什么,我请。”“你喝醉了,快回去吧。”谭静拉他的胳膊。“你走吧,别管我。”萧齐不耐烦地拂开她。“回去吧,等下宿舍会锁门的。”谭静抓住他的手,他的手修长细腻,带着灼热的温度。“我说了,别管我。”萧齐再次挣开,脑子昏眩,一下子趴倒在吧台上。“萧齐。”谭静急得跺脚。学校周围的小店纷纷打烊了,剩下的只有灯红酒绿的酒吧和彻夜不眠的网吧。谭静扶着萧齐踉踉跄跄地往学校走。春天的夜还很凉,谭静的额头却沁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汗。她忍不住想要给林智打个电话,让他把萧齐接走,却又舍不得这偷来的独处时光。好不容易到了校门口的喷泉池边,谭静已经累得四肢无力,手脚发软,拉着萧齐一屁股坐到地上。萧齐头一歪,靠在谭静的肩膀上陷入了昏睡。谭静挺直身体,用手扶住他的头,让他靠得更舒服些。夜归的同学三三两两地从旁边经过,好奇地打量着瘫在地上的两个人。谭静浑然不觉,只有发自心底的快乐。本*,请把地球给炸掉吧,让时间停在这一刻就好。“心心,”萧齐紧闭双眼,嘴角吐出几个微弱的字眼,“心心。”谭静竖起耳朵凝神去听。心心,那是一个女孩的名字吗?是她让一向冷静沉着的萧齐难过得要靠买醉来寻求解脱吗?谭静觉得心疼极了,为他,也为自己。第二天一大早,谭静就醒了,拿着手机翻到昨晚从林智那里要来的萧齐的号码,默默地看了好久。终于,她鼓起勇气编了条短信发过去,“你好,我是谭静。”“你好。”“你好些了吗?”“好多了,昨天谢谢你。”“去喝点粥吧,可能会好一点。”谭静等了很久,没有回复过来。她鬼使神差地抓起外套往食堂跑去。萧齐胳膊下夹着本书,慢悠悠地往教学楼走,宿醉后的头痛让他看上去有一点颓废。谭静拎着一碗粥,笑着跟他打招呼,“早。”“早。”萧齐点点头,嘴角扯出一丝散漫的笑。“这个给你吃。”谭静把手中的口袋递给他。“谢谢,不必了。”萧齐没接,大步往前走。“萧齐,”谭静快步追上去,“等等。”萧齐回过头,淡淡地打量她。“我知道这样说可能有些无礼,可是如果要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接受另一个人。”“所以呢?”萧齐挑了下眉,眼中暗潮涌动。谭静直视他的眼睛,“要不要和我试试看?”萧齐凑到谭静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我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将就’两个字。”谭静僵立在原地,从未有过的屈辱感蔓延至全身。原来在他眼里,自己最多也就是个将就而已。她呆呆地看着萧齐走远,颀长的身躯没入人流中,渐渐消失不见。没过多久,谭静就听说萧齐将作为本校为数不多的交换生之一,去往麻省理工建筑系学习一年。从第一次见他时的怦然心动,到最后一次见面时的彻底绝望,谭静终于知道她和他终究是不可能的。时间会改变一切,终有一天,她会忘了他,忘了那个曾让她一想到就脸红心跳的名字。深秋的傍晚,程恳孤独地坐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起风了,突如其来的凉意不禁让她轻轻颤抖,不由得圈起双臂抱紧了自己。程恳想起小时候有一回,程实顽皮,不小心把家里的门给锁上了。她也像现在这样,安静地坐在这棵树下,等着妈妈下班回家。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程实早已跟着萧齐跑得不见人影。终于,在她等得饥肠辘辘昏昏欲睡之时,妈妈穿透朦胧的夜色来到她面前,脸上挂着和煦的笑,牵起她的手,走向温暖的家。萧齐给程恳拨了好几个电话,一直是无人接听状态。他又打了她宿舍的座机,对方告诉他程恳不在,从下午开始就没见到。萧齐一颗心提了起来,跟林智打了声招呼抓起外套狂奔出公司。萧齐在校园里一边跑一边四下寻找,深秋了,他却急得大汗淋漓,一身狼狈。昏黄的路灯接二连三的亮起,每多一盏,萧齐的心便更揪紧一分。当他把青大能找的地方都翻了个遍之后,终于颓然地靠坐到花台边的长椅上。人流来来往往,不远处食堂里飘散出饭菜的混杂味道。萧齐掏出手机又接二连三地拨了好几次,仍是无人接听。他抬手,几乎要将紧握的手机砸在地上摔个粉碎,最终却只是将它重新搁回裤兜里。一个念头骤然划过脑子,萧齐“噌”地站起身,捞过椅子上的外套,朝着校门口急步走去。天上挂起一弯孤冷的月,四周很安静,偶有一两个行人经过,步履匆忙。大半年前,电力大院被列入青市旧城改造的拆迁范围。没过多久,这一片儿搬的搬,拆的拆,烂瓦碎石,断壁颓垣随处可见。破败的墙壁上鲜红的油漆大字“拆”分外显眼,往日惹人艳羡的住宅小区再也不复繁华喧嚣模样。程恳呆呆地望着不远处房门紧闭的曾经温暖的家,恍惚中,她仿佛又听到妈妈语调绵长的唠叨,爸爸温和敦厚的宽慰,间杂着程实不知所谓的插科打诨。程实从红桥医院实习回来的那个晚上,爸爸开了一瓶红酒,父子俩举着杯子各抒胸臆,豪言壮语不知说了几许,程恳稍稍喝了几口酒,偎在妈妈肩头只是笑。昏黄的灯光下,妈妈眉目舒展,神采奕奕,连眼角偶然一现的那几道鱼纹也识趣地躲开了。那一刻,程恳觉得自己也算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中的一个了。萧齐从出租车上冲下来,一口气跑到大院门口。夜色昏沉,四周的景物模糊不清,映入眼帘的,唯有那个环抱手臂,把头深埋进膝盖里的纤细身影。他捏紧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松了松,一颗心急跳着,双唇微颤,热泪就要夺眶而出。萧齐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放缓脚步走了过去,生怕惊着了眼前的人儿。“心心。”萧齐轻轻唤她。程恳猛地抬起头,眼里的欢喜藏也藏不住。等她终于看清来人的时候,眼中的光亮骤然消失,换上一抹浓重的忧伤。萧齐站到程恳跟前,将她的头轻轻揽入自己胸前,刚刚平静下来的心猛地一缩,她全身都凉透了!一路追寻而来,萧齐的手心,身躯都带着灼热的温度。程恳贪念这寒夜里的微暖,颤抖着双手环上他的腰。“跟我回家吧。”萧齐俯下身,薄唇轻轻碰了一下她的额头。乖心心,咱们回家吧。妈妈好像也是这样说的。程恳顺从地点点头,站起身,任由萧齐拖着手,穿过被夜色和雾气笼罩的童年的乐园。******萧齐煎好鸡蛋,从电饭锅里把煲好的蔬菜粥盛出来,摆在厨房外的吧台上。半年前,他从青大毕业,跟林智和另外两个同学合伙开了间设计公司,也顺道从家里搬了出来,在公司旁边租了这间紧凑的两居室。萧齐摘掉围裙,走到客房外面敲了敲房门,“心心,起来吃早餐了。”里面的人轻轻嗯了一声。萧齐走回吧台边,三两下把碗里的粥喝光了。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八点十五分,转身回了房间。萧齐穿戴整齐,提着公文包出来的时候,程恳正坐在吧台边小口地喝着粥,她脸色惨白,眼底有浓重的乌青。昨晚,萧齐在睡梦中听到客房里传出的惊叫,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穿上拖鞋准备走出房间的时候又折身回来,重新躺倒在床上。“睡得好吗?”萧齐微不可觉地皱了下眉,有些讨厌自己这样装傻。“嗯。”程恳点点头。“我去上班了,你今天有课吗?”程恳又“嗯”了一声,“晚点有。”“那你路上小心些。”萧齐换好鞋,假装不经意地问,“晚上还过来吗?”程恳愣了下神,缓缓地说,“明天周末,我想回去看看爸爸。”“要我陪你吗?”萧齐脱口而出。“不用了。”“那好,拜拜。”萧齐打开房门走了出去。世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墙上的挂钟滴答响着,仿佛永远也不知道疲惫似的。昨晚,程恳又一次从梦中惊醒。她猛地睁开眼,怔怔地盯着天花板,有微微的光从窗帘缝里透进来,映得她的脸越发惨白。到今天,整整一年了。这一年里,有多少次,在这样寂静无声的夜里醒来,睁大眼睛,没有流泪,直到天明。怪他吗?怎么可以,光是这样想一想就能令她心痛到无法呼吸。可是,这一切总该需要某个人来负责吧,她不愿想,不敢触及,倔强又孤独地站在原地,藉着一团残存的回忆的温暖自我逃避,苟且偷生。好吧,我又开始更新了,估计会有些慢,毕竟最近天天加班来的~高三的日子机械的重复着,教室后面竖起了一块大大的高考倒计时牌。简单,忙碌,兵荒马乱。在这暗无天日的日子里,程恳和顾淮笙相互扶持,踽踽前行。期间,秦淮找过顾淮笙两次。每当顾淮笙看到他那“我很无辜,别再怪我”的眼神,就不由得怒不可遏。他握紧拳头努力克制心中翻腾的怒火,异常冷漠地从他面前走过,连一点余光也不留给他。只是,顾淮笙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原谅这个人,甚至为了他离开程恳。有一天,顾淮笙告诉程恳要离开一段时间,随秦淮去美国,因为秦淮得了一种叫“舞蹈症”的怪病,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失去意识,甚至死去。顾淮笙说,小时候妈妈找人给我算命,那人说我命很好,会读很多的书,走很远的路。妈妈听了既开心又难过,开心我会有出息,难过我会离开她,离开故土。其实我多想扎根在这里,扎根在你身边。天下虽大,也只有这里有我容身的地方罢了。至于秦淮,我仍然恨他,不会原谅他,可是即使是为了妈妈,我也做不到对他视而不见袖手旁观。也许从妈妈给我取名“淮笙”的那一刻起,我的生命里已深深烙下他的印记。就这样分开吗?程恳有点难过,不,确切的说是很难过。可是易地而处,她也会做同样的选择。她做不到阻拦他,只能懂事地放手,期盼着在不久的将来跟他重逢。在那之后没多久,他俩在青市国际机场T2航站楼里依依惜别,随着命运的车轮各奔东西。那一天太阳很大,风很轻。耳机里,有个低沉的声音反复吟唱着,“一九九五年,我们在机场的车站……”程恳清楚地记得,在顾淮笙面前,自己一直保持着微笑。可是一转身,眼里却掉了个稀里哗啦。******12月10日,星期六,阴,有风。程恳从学校回来,吃着妈妈准备的水果,打开了电脑。距离阿笙离开整整八个月了。自他走后,天各一方的两个人靠着邮件鸿雁传书,缓解相思之苦。程恳跟顾淮笙商量之后,放弃了Q大,改报了青大的英语专业,他俩约好毕业后她去美国,或者他回来。每次邮件的最后,顾淮笙总会加上一句,等我,心心,我爱你。邮箱里果然躺着一封新邮件,程恳赶紧滑动鼠标点开。这是最后一封信。程恳反反复复看了许久,却仍不肯相信。她慌乱地移动鼠标,没事,删掉就可以了。明天一早醒来就会收到新的邮件,这封信就当从未出现过。程恳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抓起桌上水杯放到唇边,水溢出来打湿了衣襟,她也浑然不觉。她突然想到什么,慌乱地放下杯子,在键盘上敲了一行字,点击发送。她焦躁地搓着手等待着,几分钟之后,邮件被退回,显示错误的邮箱地址。他说今天之后会注销邮箱,从此两两相忘,原来是真的。程恳不知道该去哪儿,该干些什么。她拿起手机想给张瑶拨个电话,突然记起她跟同学去大学周边旅游了。程恳冲出家门,走到街上。天空阴沉沉的,刺骨地寒风刮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她漫无目的地在车来人往的马路上胡乱穿行。“心心,这是最后一封信。直到此刻,我仍爱着你,深爱。我多么想和你在一起,到老,到死,都一直在一起,不分开。还记得初中二年级的那个早上吗?你从转角处冲出来,把自己撞翻,书包里的东西七零八落的散了一地。我随随便便地跟你说了声对不起,你一点儿也不生气,揉着发红的额头连连摆手,一副生怕给别人带去负担的样子。我觉得你好傻,迷迷瞪瞪的像个小孩子。后来呢,我也没想到我们会有机会进一个班,坐前后桌。你总喜欢在物理课上偷偷摸摸地看漫画,翻杂志。遇到老师提问,常常不知所云,窘迫得面红耳赤。我平日里最反感在课堂上开小差,可那时候却没有嫌弃你,反倒觉得你有一点,可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习惯默默注视你,整颗心都为你的一举一动所牵动。周臻跟你表白的那次,我慌极了,就好像最珍爱的宝贝叫人夺了去一样。我想过争取,却踟蹰难行,无能为力,只能在漆黑的夜里独自难过。如果说我们在一起是因为机缘巧合,不如说是你给了我莫大的动力。当我从张瑶口中得知你也喜欢着我的时候,我欢喜得如同在沙漠里干渴已久的旅人找到了甘泉那般,眼里心里都是你。我决定不再犹豫,用力抓住此生老天给我的最大恩赐。心心,我要谢谢你。勇敢地回应我,跟我在一起。秦淮出现的时候,我几乎到了人生的临界点。没有目标,失去方向,只有满心的痛和恨,那些埋藏在我身体里的黑暗的腐朽的根全都活了过来,枝枝蔓蔓将我捆紧,拉着我坠入黑暗的深渊。是你,在迷茫无措的暗夜里,为我点起一盏灯,让我明白前方还有你,还有希望。我知道你跟张瑶提过,似乎一直在追着我跑,为了我的努力而努力。我很心疼,因为我,你平添了太多压力。我也很庆幸,因为我,你成就了更加美好的自己。心心,如果可以,我会抓牢你的手,永远永远都不松开。可是,我现在才知道舞蹈症有多可怕。看着秦淮一次次病发,生不如死的样子,对我来说犹如一场凌迟。这个病有很高的遗传性,也许在不久后的一天,我就会跟他一样,变得神志不清,甚至疯疯癫癫。要继续和你在一起吗?我很想。要让你和我一起面对未知的明天吗?我做不到。我死也不愿意你会用万般同情的眼神看着我,又或者我发病的样子会把你吓得不知所措。心心,我最爱的人,此前,我已经说了那么多的永远,永远爱你,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原谅我,这一次,我将永远地离开你,也请你永远地忘了我吧。从在一起到分离,我们一起走过了一年零三个月。这也是我人生中最最美好的一段日子,我会珍藏在心底,到死也不会忘记。可是我知道,你不一样,你还有大好的青春,大好的未来,你会遇见最好的人,给你更圆满的爱。记得当初我跟你表白,你羞答答地回应我,眼神里有欣喜,还有一丝藏也藏不住的坚定。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勇敢的姑娘,认定了目标就一头扎进去,不到最后绝不会轻言放弃。后来你一次又一次地抓紧我鼓励我,我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那么这一次,亲爱的你,请继续做个勇敢的但绝不死心眼的姑娘,勇敢地忘了我,不要再死心眼地抓紧我。我最爱的心心,不要为我难过。此生能得到你的青睐,已是上天的恩赐。惟愿,时间永久地停留在这一刻。这个邮箱我会注销,从此天涯两地,各自珍重。祝福你。阿笙于12月9日夜”这一章写得我太难受,容我缓缓,再缓缓~林智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萧齐推开办公室的房门。“阿齐,”林智叫住他,几个大步追了上去,“你昨天怎么回事,着急忙慌的?”萧齐淡淡一笑,“没什么,已经解决了。”林智拍拍他的肩膀,“那就好。你不知道,你昨天那个样子还真挺吓人的。”从第一次见到萧齐,他就是一副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样子,林智从没见他失控过,像昨天那样反常还是第一次。不对,去年吧,好像也是这个时候,他俩在宿舍里准备毕业设计,萧齐接完家里打来的一通电话之后也是那样狂奔而去。林智挠挠脑袋,也许这家伙根本没有看上去那么洒脱。萧齐坐下来,打开电脑。他的办公桌上陈设极其简单,两个文件框,必要的办公用品,水杯,还有助理小丁给他准备的一盆小小的绿萝。唯一的特别之处便是右手边触手可及的地方,摆放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相框,那是中考完之后他们三个一起去成都欢乐谷玩儿的时候拍的。程恳站在中间,不知看着什么地方,眉眼弯弯。萧齐温柔地触摸她的头发,满眼宠溺地望着她。只有程实,老老实实地看着镜头,露出一个标准的拍照模式的笑脸。萧齐凝视着照片上的程恳,眉目秀丽,笑容恬静。他知道这一次,她恐怕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再拥有这样如初的笑颜。可是没关系,只要她还愿意停留在他视线能及的范围里,一年,两年,无论多久,他都愿意陪着她,等着她,只要她向他伸出手,他总会在这里,给她倚靠,给她遮蔽。因为从一年前他撞开她的房门,将她从漆黑一片的房间里抱到院子外面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决定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放手。“老大,”小丁在外面敲门,“我能进来一下吗?”“进来吧。”萧齐将视线从照片上收回来,顺手抓起桌上的一支笔,放在手上转了转。小丁本名叫丁妍妍,是林智的表妹,大学里主修人力资源管理,毕业前听说林智哥儿几个要自己创业,哭着喊着要来跟他们一起干。林智想想也成,跟萧齐一商量,就把她招了进来。公司成立初期人手短缺,丁妍妍身兼数职,虽然忙碌,但只觉得充实,从不抱怨。萧齐看着丁妍妍手上的一大摞资料,“绿环的事?”“没错,这是今天一早收到的资料。他们换了项目经理,新来的这位叫廖晴。”丁妍妍把一叠资料放到萧齐面前,“这是对我们设计方案的修改意见,我看倒不像他们说的那样,是项目团队集体讨论出来的结果,反而全都是这个廖晴自己的要求。”萧齐翻开面前的资料,眉头不自觉地拧成一团,不错,就是她的意思,看似简单,其实很难达到,但你又没法说完全做不到。萧齐合上资料,“先放这儿吧,这样,下午三点,叫上设计组一起开个会。”“好的,那我先出去了。”丁妍妍转身离开,快要走出房间的时候忽然回过头来冲萧齐眨眨眼,“老大,我都听我哥说了,那个廖晴可是冲着你来的。有你出马,保准没问题的。加油哦!”萧齐瞪了她一眼,“净在这乱嚼舌根,还不快去干活。”丁妍妍吐吐舌头,一溜烟跑掉了。******程恳同寝室四个女孩,两个本地人,夏馨雨、许璐。另外一个叫王钦,家在邻市。程恳站在教室门口张望,许璐坐在第三排,冲她招招手,“这儿呢。”程恳刚落座,许璐就凑过来说,“你昨晚回家了吗?”程恳点点头,“嗯。”“萧齐昨天到处找你,后来联系上了吗?”许璐一进青大就听说了萧齐的鼎鼎大名,建筑系系草,麻省理工进修回来的高材生,设计作品年年得奖。后来因为程恳跟萧齐见过几次,更是对他崇拜得无以复加。“嗯,联系上了,手机没电了。”程恳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忙问,“公六你报名了吗?”“没呢,”许璐撇撇嘴,“反正要考专四专八,公六考不考无所谓啊。”“那倒也是。”程恳其实也这么想,可她不能闲下来,她必须给自己找些事情做。从初中开始,英语就是程恳的强项,并不需要怎么努力,她总能随随便便地考出一个好成绩。只可惜,她辛辛苦苦恶补了那么久的物理化学,到最后,却选了一个跟理化毫不沾边的专业,真是阴差阳错。不过这倒是和她小时候希望的一样,不必离家万里,不用适应新的环境,就连交朋友也更容易一些。程恳想到张瑶,她和顾淮笙没有去成的Q大,张瑶和周臻却都去了。每次打电话,张瑶总会叽叽喳喳地跟她说一大堆,程恳知道周臻还是那么优秀,而张瑶也结交了更多的朋友。至于顾淮笙,仿佛成了她俩的禁忌,谁也没有再提起。周臻说,程恳,那不是淮笙的错,也不是你的错。张瑶说,程恳,那只是个意外,忘了吧,把一切都忘了。如果时间能够倒回,如果记忆可以消除,该有多好。程恳上完课,去附近的菜市买好菜,拎着口袋回到他们的新家。房子在城东,离程实上班的医院不远。新建的小区,设施高档,环境清幽,只是没了熟悉的老邻居,没了卖油茶凉面的婆婆,没了曾经让人眷恋的家的味道。屋子里静悄悄的,程建国和程实都还没回来。程恳系上围裙,挽起袖子准备洗菜。拧开水龙头,水哗哗地流进洗菜盆里。程恳颤抖着双手伸到水龙头底下,掬起满满一捧水。程恳低下头,挤出一丝笑,盯着手中倒影出的一个模糊的样子,像极了在厨房里忙碌的妈妈。良久,眼泪大滴大滴掉落入手中,激起层层细微的涟漪,那模糊的影子也就破碎了。程家父子到家时,程恳已经做好了三菜一汤,尖椒鸡丁、干煸土豆丝、炒青菜、番茄鸡蛋。程实尝了一块鸡肉,很滑嫩,很入味,竖起拇指说,“心心,你的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都快赶上妈妈了。”程建国看了儿子一眼,把目光转向女儿。程恳淡淡地笑了一下,“哥哥,你也太看得起我了。”程建国收回目光,低头喝了一勺汤,假装不经意地转开了话题,“最近学习忙吗?”“还好。”程恳想了想,又说,“不过下学期会考专四和公六。”“有把握吗?”“嗯。”程恳轻轻点点头。程建国放下勺子,看着她,带着微微的笑,“你一直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这话在程恳听来,简直莫大的讽刺,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地叫嚣,爸爸,求你,别这么笑,别这么说。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星期天一大早,程恳就收拾好东西往城北的富人区去了。上个星期,辅导员找到她,问她愿不愿意接受一份周末兼职家教工作,客户要求比较多,但待遇优厚。程恳点头同意之后,辅导员给了她一张A4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要求,最后附加了一个地址。这一片儿还在建设,程恳下了公交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抵达联系地址里的阳光北岸小区。她耐着性子填完来访登记表,等安保人员跟屋主通话确认之后,才由人领着往里面走去。一条长长的人工河贯穿整个住宅区,跨过河中间的木桥,穿过一片长长的绿地,程恳来到最里的一栋屋子前。花园里种满了玉簪、风铃、月季,还有一些程恳叫不出名字的花。看得出来,主人似乎对白色的花朵有着特殊的偏好。保安跟程恳鞠了个躬转身离去。程恳在原地站了几秒,走上前去按响了门铃。尽管早有准备,但开门之后的景象还是让程恳着实吃了一惊。眼前的女孩身着宽大的黑毛衣,脸色苍白,带着一种病态的柔美。她抬起头,冲着程恳轻轻一笑,微蹙的眉尖舒展开来,脸上流光溢彩,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程恳猛地想到一个词,不染风尘。程恳的视线扫过她的双腿,右腿的裤管空空荡荡的,跟资料里说的一样。程恳上前一步,伸出右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无波,“你好,我是程恳。”“你好,”女孩轻轻握住程恳的手,十指相触,都带着微微的凉意,她说,“你可以叫我Lillian。”女孩松开程恳的手,说了声请进,摇着轮椅转身往客厅去了。程恳这才敢让心里深深的惋惜从脸上流露出来,她跟在后面,下意识地想要帮着她推一把,可想到辅导员的告诫,只得默默地缩回了手。“程恳,”Lillian拍了下手边的冰箱,说,“里面有饮料,你自己随意。”她想了想,又指着左边的角落说,“那边的洗手间你可以用。”“好的。”程恳顺手打开了冰箱,拿了一瓶矿泉水,“你喝什么?”“谢谢。等会儿我自己来。”Lillian拒绝了她的帮助。Lillian请程恳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坐下,自己摇动轮椅进了右边的房间。程恳拧开矿泉水瓶盖,慢慢地喝了一口水,眼睛细细打量整个房间,大大的空间里,除了一些必需的家具,房间里几乎没有什么大物件。面前的茶几上整齐地摆放着几本英语资料书,程恳随手拿起一本高中语法大全翻了翻,书上有很多勾画的痕迹,有的地方用三角形标注过,另一些地方画了问号。章节后面的练习题也完成了一些,程恳细细看了下,准确率能有百分之七八十。Lillian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程恳已经拿笔将回答错误的几道题更正了过来,在后面清晰地批注了原因。“我之前都是自己随便看看,也不知道究竟对了多少。”Lillian拿起另外一本书,递给程恳。程恳接过去,边翻边说,“这些题集都是针对高考设计的,有一定难度,你能对到百分之七八十已经很不错了。不过,Lillian,我能冒昧问一下,你学英语的目的是什么吗?如果只是为了平常交流的话,我可以推荐另外一些书给你。”Lillian顿了片刻,抓起茶几上的遥控板,点开了电视。画面铺开,是一段国外的街头采访视频,程恳听了几句,是在美国,人们对大学生活的看法。Lillian看着程恳,眸子里有淡淡的悲伤,“我想听懂这个。”程恳心中一紧,郑重地点点头,“我能帮你。”程恳仔细了解了Lillian目前的水平,认真地帮她制定了新的学习计划。期间,她俩用英语简单地交流了下彼此的个人信息。Lillian大程恳三岁,高三时因故辍学。虽然她没有说明原因,程恳猜测大概是因为她身体的状况吧。两人的话都不太多,却也没有冷场。也许是孤单了太久,Lillian对程恳的到来感到发自内心的开心,交谈中不时轻笑出声,脸色渐渐红润,整个人显得格外动人。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程恳收拾好东西,跟Lillian约好下周碰面的时间,准备离开。房门开了,身材高挑的红衣女子急步走了进来。Lillian唤了来人一声姐,跟她介绍说,“这是程恳。”女子伸出手,“你好,程小姐。我是莉莲的姐姐,廖晴,很高兴见到你。”“你好,叫我程恳就可以了。”程恳站起身,跟她握了握手,她的手带着潮热的温度,跟Lillian的截然不同。廖晴客气地说,“谢谢你大老远地过来,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莉莲。”“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程恳微笑着回应。“那我就先走了,下周再见。”程恳对Lillian示意一下,转身离开了。程恳顺着来路,七拐八拐地走到大门口。今天是个青市秋冬里难得的大晴天,程恳拿手挡在额头上,眯起眼望着天上的太阳,轻轻舒了口气。“丫头。”萧齐站在不远处,靠在一辆崭新的雪铁龙上,对着程恳挥挥手。程恳呆了呆,几个大步走过去,望着萧齐,满脸狐疑,“你怎么来了?这车又是怎么回事?”萧齐皱了下眉,“你昨天在电话里说什么富人区,成人辅导,我听着就不靠谱。所以,还是亲自过来确认一下比较好。”“哪里不靠谱嘛。”程恳瞪了他一眼。“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雇主?”萧齐好奇地问。“这个嘛,”程恳叹了口气,“她情况比较复杂,以后再跟你说吧。反正没有你担心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就对了。”“好吧。”萧齐绕到副驾驶一侧,开了车门,“来,带你去兜兜风。”“你买车啦?”程恳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家里除了舅舅,就没人有车。“不可以吗?”萧齐得意地扬了扬眉,“以后有事call我,免费司机,怎么样?”“切,谁稀罕一样。”程恳白了他一眼,坐到了副驾驶座上。萧齐坐上驾驶位,细心地帮程恳系好安全带,发动引擎。银色的雪铁龙在宽阔的马路上飞驰,程恳东摸摸西看看,顺手扭开了车载音响,张信哲温柔细腻的声音缓缓流淌出来,“等,是我的命运,我,是如此相信,只因为我爱你,我就有等待的勇气……”萧齐侧过头深深地望着程恳,漆黑的眸子欲语还休。视线相触间,程恳心中一动,慌乱地撇开头望向窗外,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萧齐掐着时间到了彼岸。一进门,就看见廖晴坐在靠窗的位置,托着腮,目光停留在落地窗外的某一个点上。萧齐缓步走过去,站到廖晴面前,微笑着说,“不好意思,久等了。”廖晴转回视线,对着萧齐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快请坐吧,萧总。”萧齐坐下来,故作严肃地说,“取笑我,是不是?”“哪里敢。”廖晴冲服务生招手,问萧齐,“喝点什么,我记得你喜欢蓝山的。”“嗯。”萧齐点点头,“没有变。”两人喝着咖啡,聊着彼此的近况。廖晴是萧齐在麻省理工学习时的同学,最近刚回国,在叔叔廖明生的公司担任项目总监,现在负责的项目之一就包括萧齐他们设计的绿环小区。“坦白说,你们之前的设计差不多达标的,”廖晴见萧齐皱了皱眉,接着说道,“我只是觉得,你的水平应该不仅于此。”“所以呢,”萧齐呷了一口咖啡,嘴角扯起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就变着法儿的刁难我啊。”廖晴拿指头轻敲一下桌子,“喂,你扪心自问,我提的要求你到底能不能做到。”“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不了解现在国内的环境。”萧齐摇摇头,“算了,说好不谈公事的,让下面的人去烦吧。哈。”廖晴用满是探究的眼神盯着萧齐看了半晌,“你变了。”“是么?”萧齐满不在乎地摊了摊手,“何以见得?”廖晴想了想,“那个时候,你整颗心全扑在设计上了,不光是我,恐怕就连Alex也绝对想不到你会有如今这么敷衍的态度。”萧齐没好气的说,“敢问您从哪里看出我敷衍了?我只是想把工作和生活分开一点,OK?”廖晴像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大笑出声,露出一排白晃晃的牙。“喂喂喂!”萧齐扣了扣桌子,“Jean,你告诉我,到底好笑在哪里?”廖晴终于不再笑,从手边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拿在手上反复折叠。过了一会儿,她抖开纸巾,递给萧齐,“看得出来我刚才折的什么吗?”“想考我啊,这还是我教你的呢。”萧齐接过去,仔细看了看折痕,闭上眼想了想,“butterfly。”廖晴点点头,“没错。”萧齐把那张纸拿在手上,想要将它恢复成廖晴折过的形状。“Michael,”廖晴看着萧齐灵活翻转的手指,“你知道吗?我跟你相处了一整年,你很少真正地笑过,除了教我折纸的那一回。”萧齐其实记不太清那晚发生的事了,只知道那天是心心的生日,自己喝了不少酒。他抬眸看了廖晴一眼,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你想太多了吧。”廖晴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之前我就在想,你到底是个真正的工作狂呢,还是感情上受了挫?”“所以呢?”萧齐挑了一下眉。“你现在居然跟我说要把工作和生活分开。你记不记得曾经说过,三十五岁之前,除了设计你什么都不会想。”萧齐折好了蝴蝶,递还给廖晴,淡淡地说,“原来我以前是这样的。”廖晴伸手去接,指尖相触的一刹那,猝不及防地问,“那时候你说,如果到四十岁我们各自单身就在一起,还算数吗?”萧齐的手轻轻颤动了一下,嘴角却带了几分戏谑,“我醉酒的话,你还当真啦。”廖晴眼眸幽深,一动不动地盯着萧齐,“所以,是你有了新的目标,还是你爱的人给了你回应?”萧齐唇边的谐谑骤然消散,周身多一丝冷凌,“Jean,越界了啊。”******程恳上完课,回到宿舍,只有夏馨雨一个人在。程恳放好课本,简单地整理了一下柜子,拿了布了灰的碗筷到洗手间里冲洗。夏馨雨走了进来,站到她身侧,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分手了。”程恳原本正低着头搓洗一块绿色的洗碗布,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抬起头诧异地问,“你说什么?”“我说,我分手了。”夏馨雨看着面前镜子里的自己,表情淡淡的。程恳不自然地“哦”了一声,她跟夏馨雨交往并不多,仅限于偶尔一起吃饭、上课,因而对她的私事知之甚少。“你听说过槲寄生吗?”夏馨雨大概急需一个倾诉对象,而程恳是她此时唯一的选择。“嗯。”程恳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问,却还是点点头说,“一种寄生在其他植物上的植物,靠寄主提供的养分生存。”夏馨雨掬起一捧水,在脸上用力拍了拍,“其实有的人也是这样,需要不断从旁人身上汲取温暖才能活下去。”程恳呆呆地望着夏馨雨,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她说的就是自己。夏馨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不在意程恳的反应,“我早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也愿意一辈子当他的寄主,只可惜,他现在有了更好的选择。”馨雨的语气明明很淡,没有格外的沉重和悲伤,程恳却觉得自己透不过气来。程恳想到了萧齐,想起他撞开门抱住自己的慌乱模样,想起他在寒冷的夜里寻找自己的那一份灼热,想起他在音乐响起的那一刹那望向自己的眼神。这一年多来,她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每当痛苦悲伤的时候,她总是无所顾忌地抓牢他,一次又一次地从他那里寻求依靠,攫取温暖。她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庇护,却从未在意过他的感受,也从未对他的期待做出回应。直到这一刻,程恳才觉得自己委实卑鄙。晚上,几个室友围坐在一起,对夏馨雨的男友,应该说是前男友做出猛烈的批判。程恳没有说话,坐在一旁默默地听了好久。她们说的没错,要么爱,要么放手,感情的寄生虫是最可耻的。程恳拉上床帘,静静地躺在只属于自己的世界里。良久,她拿出手机,对着顾淮笙的名字看了好久,然后慢慢地,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将他的号码删除掉,就好似看着生命中最珍贵的一部分渐渐远去,撕裂般的疼痛弥漫全身。程恳在超市里转悠。起先,她拿了两盒猕猴桃放进购物车里,想了想,又放了回去,重新选了一袋橙子。其实,她有些分不清萧齐和程实的喜好。转到水产区的时候,程恳停住了脚步,挑了十几只个头较大的基围虾,萧齐喜欢吃虾,这个她很确定。她又拿些零食和饮料,拧着个大袋子往萧齐家去。程恳掏出萧齐给她的备用钥匙开了门。屋子里静悄悄的,程恳径直去了厨房,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有的放冰箱,有的放菜盆里备用。这一年,她学会了许多原本一窍不通的本领,做饭就是其中之一。去超市之前,她在网上仔细地研究了香辣虾的做法。看似简单的一道菜,原来有那么多的工序。她以前总不能理解妈妈为什么老待在厨房里,真的有那么事情需要处理吗。只是,当她终于体会到妈妈的辛苦,总算能够自己动手做出一道像样的菜品时,妈妈却再也看不到了。程恳用小刀把虾子剥开,挑出虾线。她想,嗯,他家还缺一把厨房用的剪刀。程恳环顾四周,来了好多次,她好像从未仔细打量过这间屋子。每一次,在她最痛苦最难过的时候,萧齐都会领着她回到这里,留给她一片独处的天地。程恳煮上米饭,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还不到五点半。她走回客厅,打算收拾一下屋子。房间里并不乱,只有电脑桌上一堆书散乱铺着,估计是萧齐翻动得匆忙,还没来得及收拾。程恳走过去,动手把它们归置整齐。程恳随手拿起几本翻了翻,都是建筑设计的相关资料,对她来说简直就像天书。忽然,程恳的目光被埋在最底下的一个灰色蛇皮纹笔记本吸引住了,那是某一年萧齐生日时,她送给他的礼物。程恳犹豫了一下,拨开压在上面的几本书,把本子抽了出来。程恳轻轻揭开封皮,露出扉页上的一行字,“心心,波士顿也知道我有多爱你。”程恳手一抖,本子险些掉在地上。她慌乱地把它塞回最底下,又将之前已经摆放整齐的书重新打散。程恳走回厨房,开始洗菜。她的手仍有些抖,心狂乱地跳动着。过了好一会儿,她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快步走回电脑桌前,抽出萧齐的日记本,深吸一口气翻开。每一页都只有短短的几句话,却都是他在美国那段日子里关于她的心情。“怎么办,用了这么久,隔了这么远,我还是没有忘记你。这里的人都叫我workaholic,说我只知道做实验、搞设计,天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今天在学校外的中餐馆,我一直盯着对面的女孩看,到最后她悄悄拿出了辣椒水。哈。其实,我只是觉得她的眼睛很像你。而我,很想你。”“下雨了。我记得你小时候有一顶橙色的小雨伞,你很喜欢。有一次我不小心将一根伞骨弄坏了,害你哭了好久。那时候我说,等我长大了,一定给你买更好看的雨伞。心心,我还记得,你都忘了吧?”“昨天是你的生日,抱歉,今年没有准备礼物给你。我喝醉了,却还是悄悄地帮你许了愿。愿你一生努力,一生被爱。所想的都能拥有,所愿的都会实现。”“今天我跟Jean开玩笑说,如果到了四十岁,我们都还单身,就在一起。心心,那时候,你肯定已经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了吧。而我,也可以了无牵挂地走自己的路了吧。”“……”不知不觉,泪水模糊了双眼。程恳轻轻地合上笔记本,小小的本子,那么沉,承载了她无法回应的深情。她蹲下身,把它抱在胸口,任泪水疯狂地流。华灯初上,天空淅淅沥沥的飘起小雨。天儿真的冷了,萧齐关上车窗。他拿起手机,想给程恳拨个电话,周五了,也不知道她在哪儿,要不要一起吃饭。沉吟片刻,他又重新把手机放回驾驶台上,随着车流慢慢地驶回家。萧齐开门进来时,程恳正将最后一道糖醋白菜从锅里盛出来。吧台上摆了好几道菜,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昏黄的灯光下,程恳纤细的身影显得那么不真实,萧齐呆立在门口不敢眨眼。程恳听到响动,转过头来,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回来啦!”“嗯,哦。”萧齐忘了换鞋,木讷地往前走了几步,又赶紧退回去,一边脱鞋一边问,“你怎么会过来?”程恳踮着脚,从橱柜里拿出两只碗,“没事就过来了。快去洗手吧,很快就可以开饭了。”萧齐洗了手,对着镜子搓了搓脸,仍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程恳摆好碗筷,从冰箱里拿了两个草莓味的酸奶,想了想,又大声问,“萧齐哥,你喝什么饮料?”“啊?”萧齐从洗手间走出来,“我,我都可以。”他觉得自己像个受宠若惊的傻子。两人相对坐下来,程恳看萧齐拿着草莓酸奶皱眉,吃吃地笑起来,伸出手,说,“我给你换一个吧,你要喝什么味道的?”萧齐摇摇头,硬着头皮说,“不用,这个就挺好的。”“那尝尝我做的菜吧,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程恳夹起一个虾子,放到萧齐碗里。萧齐把头埋进碗里,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想要流泪。萧齐一连吃了好几个虾子,抬起头,对着程恳微笑着说,“很好吃。”“真的吗?”程恳眼睛睁得大大的。“真的。”萧齐用力点点头,脱口而出道,“跟阿姨做的一模一样。”程恳眼里迅速笼上一层悲伤,她轻轻地咬了下唇,“还是妈妈做的更好吃。”“对不起,心心。”萧齐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程恳摇摇头,夹起一个虾子,“放心,我已经没事了。来,好吃你就多吃一点吧。”萧齐一把抓住程恳伸过来的手,两个人僵直地对望着。好一会儿,他颤抖着双唇,轻轻吐出几个字,“心心,和我在一起吧,让我照顾你。” | 程恳在除夕夜因担忧顾淮笙而前往他家,两人在楼下相拥,顾淮笙承诺永远在一起。程恳对顾淮笙的深情让她决定不计较他的冷漠。秀秀对程恳的晚归很担忧,提醒她爱自己多一点。萧齐目睹了程恳和顾淮笙的拥抱,心碎离去。谭静在大学时对萧齐一见钟情,但被萧齐拒绝。萧齐作为交换生去往麻省理工,谭静决定忘记他。程恳在萧齐的陪伴下度过孤独夜晚,两人关系逐渐升温。顾淮笙因秦淮的病情决定去美国,与程恳告别。程恳虽难过,但理解顾淮笙的决定。顾淮笙在邮件中流露对程恳的深情和无奈的离别,请求程恳忘记他。萧齐在程恳痛苦时陪伴她,两人关系深化。萧齐的公司接手绿环项目,与廖晴合作。程恳在超市购物准备晚餐,萧齐感动并表白,请求照顾程恳。程恳接受家教工作,遇到残疾女孩Lillian,两人建立友谊。萧齐对程恳的安全表示担忧,驾车带她兜风。萧齐和廖晴在咖啡店重逢,廖晴为萧齐的改变而惊讶,萧齐则回避了廖晴关于感情的问题。程恳在萧齐家中烹饪,发现萧齐的日记,了解到他对自己的深情。程恳决定面对自己的感情,与萧齐共进晚餐,萧齐再次表白,程恳接受了他的请求。 |
白雨霏本来就觉得肚子疼,听了这话更是下意识地肚皮一紧,那种疼痛的感觉就更明显了,她不得不用手捂住肚子,却依旧疼的腰都直不起来。“你怎么了?”方格刚才就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她,见她满脸的冷汗,不由愤怒地对着裴远山吼道,“你就非要做到这个地步吗?远山,就算你恨白叔叔,这一切又和雨霏有什么关系?又和她的孩子有什么关系?”白雨霏虚弱地倚着方格,还想去和白忠明说话:“爸,你走吧,没看出来他想要你的命吗?”“你认识他?”白忠明诧异地看着她们,不怒自威地问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方格,这事儿你也搀和进来了?”方格见他语气不好,支吾了一句,没敢说实话,但她越是犹豫,看在别人眼里就越像是心虚,白忠明无奈地闭了闭眼睛,苦笑道:“瞒不住啊,就知道瞒不住。”“真是你做的?”白雨霏虽然早有了心里准备,但这和亲耳听到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她不禁想到裴远山和她说的那些,整个人都有些恍惚。白忠明没有明确地回答她,而是叹了口气,朝裴远山问道:“你父亲呢?”“我父亲?”裴远山冷笑一声,说道,“你还有脸提我父亲?白忠明,我今天就是代他来向你报仇的,你把我们家害的这么惨,让我这一生都活在残疾和痛苦当中,我绝不会放过你!”白忠明神色一黯,嘴唇嗫嚅了两下,像是想要解释什么。然而裴远山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做出了一个恶魔般的笑容,然后对白忠明说道:“不过,在你死之前,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世侄……”白忠明表情依旧十分冷静,见他明显十分激动,不由伸出一只手在空气中侧着摆了两下,试图安抚他的情绪,“这里面有误会,你受的苦我可以想象,但这绝不是因为我。”他只开了个头,裴远山却显然不想听他的辩解,直接打断他说:“不管你的事?呵呵,难道在吴秀丽婚内和她出轨的不是你?难道裴青城不是你的亲生子?这件事是我亲耳听到吴秀丽说的,我这辈子都不会忘!——就是因为这句话,弄的我家破人亡!结果现在你和我说你是无辜的?以为我三岁小孩?”“不是这样的!”白忠明摇了摇头,还要再说什么,裴远山已经将枪口对准了他。“死后到地底下和阎王爷说吧!”裴远山打开保险栓,恶劣地说道,“你放心,吴秀丽和你的孩子们很快就会去地底下陪你的!”说着,直接就扣下了扳机!白雨霏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开枪,吓得瞪圆了眼睛,下意识地要将白忠明推开,白忠明却早料到了似的,反倒一把搂着白雨霏的脖子,让她蹲在地上,自己拿后背挡在她前面。他的这个举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就连白雨霏都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做,因为在他们的印象当中,白忠明可以说是十分厌恶她了,就因为当初她母亲和他的冷战,让白忠明把气全撒在了她的身上,虽然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白忠明一直没有释怀,白雨霏也无法真正地原谅他。可现在,他为了保护她,竟然主动替她挡子弹,这简直比天上下红雨还要让人费解。“让你走你不走,现在好了?谁都走不了了!”白忠明气闷地说了她一句,随即就掐着她的肩膀把她往门边拖去,可门板被方格关上了,这会儿打开实在太麻烦,白忠明后背中了一枪,疼的他闷哼一声。白雨霏眼睁睁看着他后背的衣服被打穿了一个洞,吓得要尖叫。白忠明却道:“别喊,我穿着防弹衣呢,你只要快点走就行,方格,快,带你妹妹离开这儿,我和他还有点话要说。”“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和他说什么啊,他听的进去吗?”白雨霏一边躲着身后的子弹,一边拉扯着白忠明,本身她力气就小,这会儿又因为肚子疼,根本拉不动他,白忠很容易就挣脱了她,转身面向裴远山。“爸!”白雨霏惊呼了一声,想朝他飞奔回去,却被方格拉着,不让她过去送死。不过,裴远山见到白忠明回去,反而不急着要开枪杀他了,反而朝他笑了笑,挑衅地道:“怎么?看我们裴家还有人在,你就这么不甘心?”“远山世侄,你是真的误会了。”白忠明朝他解释,“但我跟你个小辈说不明白!你快点把你父亲的下落告诉我,我今天来,就是想见他的——我知道他没死!”在门边的白雨霏一愣,没死?!可如果没死,为什么不出现?难道他像裴远山一样,也是对白忠明深怀仇恨,所以要躲藏起来,暗中寻找着报仇的时机吗?白忠明又是怎么调查出来的?当年的车祸难不成真的和他没关系?“雨霏,你快回去。”白忠明没有着急解释,而是催促着白雨霏离开,还给她交代了个任务,“回去告诉你哥哥,让他不要搀和。”白雨霏望着他的背影,又看看裴远山手里的枪,眼泪都快出来了,但她知道裴青城的人肯定已经快到了,只要她能拖延时间,他们就都不会有事,于是她拒绝了白忠明的交代,直接说道:“我不走,爸,当年的事情,不只是我,裴青城也想知道,这么多年,你简直把他当亲生儿子,难道你想一直这么瞒着他,让他恨你吗?”“他恐怕早就已经知道了吧?”白忠明叹了口气,说道,“我不说是为你们好——让你不要听就不要听,赶快给我离开!”裴青城赶到这儿的时候,刚好听见白雨霏说的那句“把他当亲生儿子”,他眸色一黯,挥手制止了手下们,让他们不要打扰里面的人谈话,后面白忠明说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他们是在讨论车祸的事情了,顿时集中起精力,想要听听白忠明的解释。“今天我非要弄清楚!”白雨霏倔强地说道,“裴远山说你是为了吴秀丽和他爸反目成仇的,是不是真的?”白忠明回头看了她一眼,那双眼睛似乎饱经风霜,眼里的情绪分明无奈而伤感的,全然不似平日里那个冷静自持、不怒自威的人。“雨霏,不是爸不肯告诉你实情,只是这其中有太多的误会和解不开的矛盾,没见到你裴叔叔,我根本说都说不清楚!唉……”白忠明喟叹一声,“所以……你跟青城的事情,还是算了吧,咱们两家,注定了不共戴天!你和他,是不会有结果的!”白雨霏一懵,下意识地开始耳鸣,语气近乎惊恐地问他:“你、你知道?”“今天不说这个,你快走吧。”白忠明说道,“你就按照我的说,告诉青城,让他别搀和这件事儿,今天无论结局如何,都是我自愿的。”白雨霏十分不解,禁不住大吼道:“为什么?刚刚你不是说了当年的事情和你无关吗?既然无关,你这态度是什么意思?”“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世侄,务必让你父亲出来,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说。”白忠明不回答白雨霏的话,只是朝裴远山说道,“你应该也有很多事情想要问我吧?”裴远山却满不在乎地说道:“不,你错了,今天让你来,只是想让你死而已。”说着,再次将枪口对准了他,要置他于死地!但就在这个时候,裴青城倏地破门而入,霸气地挡在两人身前,和裴远山对峙着。“呦,来的还挺快。”裴远山笑笑,下巴冲白忠明扬了扬,促狭地道,“想要救你爸也可以,求我,求我就放了他们。”听见这话,白雨霏气的恨不得冲上去将他痛打一顿,但裴远山手里还有枪,她断不能轻举妄动,而且在裴青城面前,她总觉得有些淡淡的尴尬,盛怒的心情立马就被转移开了。“爸没死是不是?”裴青城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只言简意赅地问裴远山,“你们为什么不早点来见我?”裴远山翻了个白眼,一副混不吝的样子:“见你有用?如果当时我们和你说了真相,你会为此放弃优渥的生活吗?况且,我们也没有这么坏,总要让你们‘一家团聚’是不是?”“裴远山,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裴青城隐忍地说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必须一字不差地告诉我!”白忠明在旁边观察着,只觉得心力交瘁,见裴青城一副得不到答案不罢休的架势,不由说道:“青城,这件事情我会解决好的,你快带雨霏离开。”裴青城却看都不看他,只问裴远山:“你做的这些事,爸知道吗?”如果裴耀祖没死,并且默许了裴远山这么害他的行为,那是不是就说明,裴耀祖其实还不如白忠明这个继父做的称职。“你说呢?”裴远山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件比他强的事情似的,倨傲地扬起下巴,睨着他,说道,“他不仅知道,而且亲自参与了!”裴青城用力握紧了拳头,像是在忍耐着什么:“裴远山,你说我不是爸的孩子,有什么证据?”白雨霏没想到裴青城会当着众人的面问他这样的问题,顿时就有些紧张——她当然打从心眼里希望裴远山所说的都是假的,虽然白忠明已经说了他们永远不能在一起,但白雨霏还是想保留偷偷爱他的权利。“证据?”裴远山嗤笑了一声,说道,“我亲耳听到的,算不算证据?”这话一出口,白忠明就怒道:“胡说!我和你妈是在你爸车祸后才在一起的,青城怎么可能是我的儿子?远山世侄,我好言相劝,你还真当我是老糊涂吗?”“你闭嘴!”裴青城呵斥了他一句,转而继续问远山,“什么时候听到的?”远山估计是故意想让他愧疚,于是也没瞒他:“我和爸车祸以后,他带我回去找过吴秀丽一次——不是我们放弃你的,而是你们主动把我们抛弃了!”“当时吴秀丽已经和这家伙在一起了,爸看到了,不敢相信地问吴秀丽为什么,你猜吴秀丽怎么说?”远山玩味地笑了一声,说道,“她让我们滚,让我们别打扰她平静的生活!她当时看我的眼神,我这辈子不会忘!就像、就像是在看一个肮脏的乞丐!”那样的场面,光是想想,就仿佛能把心脏击穿。裴远山那时候不过是个天真的孩子,尚不明白毁容、残疾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但从吴秀丽看他的那一眼开始,一切都变了。他明显能感觉到那眼神里的嫌恶,鄙视,仿佛他生下来就是个麻烦。“爸一开始不想走,开始求她,想再看看你。”裴远山站在厂房中间,他的四周空荡荡一片,他像是又变成了那个敏感脆弱的孩子,“她就是在这个时候说了实话,她说你不是爸的孩子,说她早就出轨了,说爸窝囊,做个生意都做不好,说了很多很多……”裴青城望向他的眼神终于带上了几分同情,他平静地道:“别说了。”“怎么?这不是你要听的吗?”裴远山近乎恶毒地笑着,和他说,“你光是听听都觉得受不了,我呢?我却被她的话折磨了快二十年!你知道往后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我终日活在仇恨当中,我甚至觉得自己早就已经死了,你今天所看到的一切,都是你亲爱的母亲‘赐’给你的!”没错,如果不是吴秀丽作死地去和裴耀祖说那些话,裴耀祖也不会信以为真,更不会因爱生恨,做出那么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而是裴远山更是把一生都搭了进去!“她说的是气话。”白忠明见几个孩子都沉浸在那令人心寒的往事当中,不由说道,“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你父亲是我兄弟,我断然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后来我以为你父亲死了,才会……”他的话只说了一半,站在他旁边的裴青城就突然转过身,拉着他的衣领把他掼在了旁边的墙上,猩红着眼睛朝他怒吼道:“你还装什么装?我爸的车祸,不就是你亲手制造的吗?”“误会!”白忠明整个人都要被他拎起来了,望着裴青城盛怒的表情,却不敢说太多,只道,“这一切,等你见到你父亲就都会了解的!”白雨霏生怕裴青城会控制不了自己,下意识地冲过去,想要把裴青城拉开。“你冷静冷静!”白雨霏拽不开,只能拿话劝他,“他……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裴青城,你先松开他,你要勒死他了!”裴青城心里像是关了一直即将出闸的野兽,暴虐地想要粉碎一切,然而,当白雨霏软软的手握到他胳膊上,略带些慌张地让他不要冲动的时候,那股无处宣泄的怒火竟然渐渐平息了下来。他仰头叹了口气,将白忠明扔到了一边。白雨霏这才稍稍放心,要过去看看白忠明,却被裴青城拉住了手,攥到手心里怎么都不肯放开,白雨霏有些脸热,想让他松手,但说不出口。裴青城便装作不知道,平静地望着裴远山,向他说:“爸既然没死,那就告诉我他的下落——无论他认不认我这个儿子,我总要再见他一面,而且,事情总要做个了结,既然大家都对当年的事情有异议,不如……”“有异议的是你们,我没有。”裴远山说着,招呼也不打一声,直接扣动了扳机,朝白雨霏开了一枪!“雨霏!”一旁的方格最先反应过来,因为她一直关注着裴远山的动向,在他举枪对着白雨霏的时候她就已经意识到了,而当他扣动扳机的瞬间,方格也是第一时间扯着白雨霏的手,把她往旁边拉,却没有裴青城手快。之间裴青城长手一捞,有力的臂膀揽住白雨霏的肩膀将她按在自己怀里,灵活地向旁边一闪,自己的后背摔在墙上的同时,还不忘护着白雨霏的肚子。白雨霏被他搂着,只觉得惊魂未定,正想要他将自己放开,裴远山那边竟然迅速地又开了第二枪!这两枪的间隙不超过三秒,守在旁边的保镖们甚至都没来的及反应,裴远山已经接连打出去了好几发子弹,幸好裴青城早有准备,护着白雨霏灵活地闪避几下,躲开枪林弹雨。此时,保镖们也反应了过来,齐齐向裴远山扑了过去,想将他制服。“先离开这儿。”白忠明身上穿着防弹衣,显得比平时胖一些,见裴远山被众人围住,便又开始催促方格和白雨霏他们快走,自己留在他们后面。裴青城有些诧异地看了看他,没想到他竟然会有这样的举动。“你们先过去,我和远山有话说。”裴青城扶着白雨霏来到门边,让方格扶着她,转而将白忠明也推出厂房去,并想要把门关上,像是有什么事情不想让他们知道一样。白雨霏又开始觉得肚子疼了,她在门外深深地看了裴青城一眼,那眼神包含着无数种欲言又止的心绪。“没事儿,我很快就出来。”裴青城丝毫不避嫌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乖,等我一会儿就好,你们先到车上去。”白雨霏见他坚持,也就没有多说什么,率先转身离开,方格看了一眼裴远山的方向,迟疑了几秒,到底还是去追白雨霏了。三个人里只有白忠明还站在那儿,审视地望着裴青城。“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坚持,但这件事我是不会让步的。”白忠明说道,“还有你父亲的事情,我很抱歉,但在见到他本人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裴青城嘲笑地看着他,却没有理他后半句,而是别有深意地说道:“我今天拥有的一切都不是别人让给我的,是我自己抢来的。”“你!……”白忠明听懂了他的意思,自然就想劝他放弃,然而裴青城根本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就将门给关上了,门板差点撞到白忠明鼻子上去!白忠明讪讪地在门前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到车旁,却没有上自己的车,而是来到了方格和白雨霏的那辆车前,敲了敲车窗。方格对他还是很尊敬的,忙不迭地开门下来,和他说话。“雨霏,你出来。”白忠明跟方格客套了几句,就直奔主题而来,他微微弯腰,视线看着白雨霏的脸,“爸有些话,要跟你单独谈谈。”白雨霏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本来不想面对,但她也知道逃避是无法解决问题的,尤其这个人是她的父亲,就算现在能躲过去,以后也总是要面对。真到了那个时候,说不定还不如现在这样,起码对方还是心平气和的。“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白雨霏的脸色十分不好,她虽然觉得理亏,但在自己从小斗到大的父亲面前,让她服软立马几乎是不可能的,于是只倔强地说道,“我的事不要你管。”白忠明本来是想心平气和的,一见到她这个态度,脸色立马变了,沉着脸,不怒自威的道:“都已经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副怎么也长不大的样子?不要我管?我是你爸,我不管你谁管你?”他这话倒让白雨霏想起他奋不顾身地要来救她的事儿,一时也叛逆不下去了,只把脸撇到一边,没有再说什么。“雨霏、伯父……有话好好说。”方格在旁边打圆场道,“你们聊,我去旁边看一下。”说完就转身离开,想把场地留给白雨霏父女两个。本来她在还能缓解一下,她一离开,白雨霏更不自然了,干脆直接闭上了眼睛,一副当白忠明不存在的样子。“你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沉默了一会儿,白忠明无奈的叹了口气,妥协似的说道,“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恨我,觉得我做的不对,我也没有什么要解释的,今天来这儿除了为了救你,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我那个老朋友。”白雨霏一听他提起陈年往事,立马来了精神,毕竟她和裴青城查了那么久,也就只查到一点皮毛而已,而且还是有人故意透露给他的,如果白忠明肯告诉她,那最好不过了。“怎么?你是要把当年的事情都告诉我吗?”白雨霏看着他,眼睛里面亮晶晶的,“我们可都以为裴耀祖的死是你一手安排的!你应该也有心理准备吧?当年你让裴耀祖开你的车去见客户,结果那辆车的刹车是坏的!就这样导致了裴耀祖父子的悲剧……爸,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既然你已经察觉到了裴青城对你的恨,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如果当年的事真和他无关,他为什么闭口不言,裴耀祖父子又为什么那么恨他入骨?白忠明听到她的话,就知道她其实是在怀疑,但他却依旧没有解释,只疲惫的捏捏鼻根,而后说道:“完全告诉你不可能,但一些表面的皮毛的东西还是可以跟你说的。”“表面的?”白雨霏捕捉到了他这句话里的另一层意思,不由问,“可我知道那些有什么用啊?我只想知道真相,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裴耀祖出来才能说实话。还有就是,你刚为什么不许裴青城搀和这件事?”白忠明看着她,眼神十分深邃,像是要把她看穿似的,许久许久都没有再说话。而就在白雨霏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突然仰头叹了口气。他这一口气叹得可谓是百转千回,不用明说大家都能感受到主人内心的焦虑和不安,仿佛是长久以来一直压抑在他心里的秘密,终于被人发现了一样,有一种解脱般的落寞感。“这个啊……”白忠明摇头道,“说来可就话长了。”白雨霏似乎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为难的表情,印象中的父亲一直是冷漠而凶狠的,现在的他看起来却意外的平和,尽管他在表达的是他的愁苦与不安,但白雨霏却觉得这样的白忠明更加真实。“那你就长话短说。”白雨霏不耐烦地说道,“事件,起因,结果,有什么事情是这三句话说不明白的?”白忠明听了,难得地对她笑了笑,说道:“你啊,还是不懂,世界上非黑即白的事情少之又少——我站在我的角度所说的一切,在别人那儿说不定都是犯罪,同样的,在我看来很过分的事情,在别人眼里说不定不值一提。”“所以你还是要等裴耀祖出现之后才会说喽?”白雨霏无奈的挑眉,不解的问,“你这是何必呢?他能在背后等这么多年,说明他根本就是不想见你。”白忠明深邃的眼神再次看向她,说道:“就是因为他不想见我,我才要澄清这个误会,不然你和裴青城将永远不可能有结果。”白雨霏一愣,恍然明白他一直坚持要见裴耀祖的原因竟然是为了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白雨霏有点不敢相信,毕竟长久以来白忠明都是在和她作对的,现在不但奋不顾身的来救她,而且还会为了她一直苦恼的事情而做出努力,想要替她改变现状。这要是搁之前的白雨霏身上,她简直想都不敢想,眼前的这个白忠明不会是被鬼附身了吧?“就是你听到的那个意思。”白忠明叹了口气,说道,“女大不中留啊,之前,我以为只要将裴青城送走,只要你嫁给了别人,你们之间就不会再有这样的交集,没想到兜兜转转,你们还是在了一起,说起来,还是爸耽误你了。”“什么,你不会……”白雨霏吃惊得捂住嘴巴,望着他,“你不会,早就已经知道了吧?”白忠明一脸心疼的看着她,却没有明说,而是道:“趁他们现在都不在,你跟我去个地方,去了那儿,你就什么都知道了。这些年来爸做了不少事情,明的暗的,都是为了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现在我觉得这个时机到了。”“什么时机?”白雨霏十分不解,看白忠明的眼神,像看个陌生人,“爸,你真的是我爸吗?”白忠明的表情本来还是很愧疚的,一听见这话,顿时把脸一撂,佯怒道:“说什么胡话,不是你爸能这么为你着想吗?”为我着想?白雨霏心里嘀咕了一句,恕我直言,我之前还真没看出来。但她和白忠明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了一点,她不想这么快就又弄得更僵,只得妥协的说道:“好吧,我跟你去一趟,但是裴青城他们还没出来,我们就直接这样走,可以吗?”“怎么不可以?”白忠明眼睛一瞪,说道,“真要等他来了,那你可就走不了了!”说着,白忠明走向自己的车,打开车门兀自钻了进去,发动了引擎,白雨霏没一会儿也跟着上了车,白忠明便不再迟疑,驱车离开了。这边的动静很快引起了方格的注意,她有些诧异的跑过来,却见到白忠明的车直接从她眼前开走了!而白雨霏竟然在他的车上!方格是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的,见到这一幕,只觉得是白忠明别有用心,顿时大惊,便什么也顾不上了,跑到厂房门口去大力的敲门。厂房里面,裴远山已经被制伏了,因为他实在太过狡猾,十几个保镖花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把他控制住,裴青城还什么都没来得及问呢,方格的拍门声就传了过来。“弟弟,你确定不去看看?”裴远山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他的斗篷在打斗的过程中掉了下来,于是暴露出了他的五官,那样诡谲的笑容配上他左脸上狰狞的疤痕和灰白的瞳孔,使她看起来简直犹如恶鬼一般,“万一是你的小可爱出了什么意外,那可怎么办?”裴青城被他的样子激怒了,用力的打了他一拳,冷声道:“别说那些废话,爸在哪儿?”“他不想见你。”裴远山被打得口鼻窜血,血液染红了他的牙齿,他觉得喉头腥甜,却分外的解恨,不由啐了一声,又开始笑,“你应该庆幸,他不想见你,否则你现在就会像我一样,活的像条阴沟里的臭虫!”裴青城居高临下的和他对视着,漠然的表情有一丝松动。因为他看见裴远山即使被按着跪在地上,那表情也依旧是顽强而极富生命力的,他仰着头,你能从他灰败的那只眼睛里看到光彩,仿佛他的残疾不是缺陷,而是荣耀一般!他一定是在自豪,他们的父亲对他们是偏颇的,是不公平的——裴青城拥有一切又怎么样?他最亲的父亲都不想见他,而自己一无所有又如何?他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他父亲的全部,骄傲也好,耻辱也好,起码他现在拥有着别人极尽所能想要获得的东西。这样的裴远山是矛盾的,明明形容狼狈,灵魂却依旧高高在上,同时,正是他这种扭曲的优越感,反而让裴青城觉得他很可怜。“看好他。”裴青城不在追问了,撂下这句话之后就打开门走了出去,一是为了问方格发生了什么事情。二则是想冷静冷静,给彼此点时间——他暂时还没办法适应裴远山这个哥哥的存在,就像他得知父亲没死时,心里感受到的不是惊喜,而是不知所措。一看到他出来,方格就抓住了他的手臂,一边小心的往里面看,一边努力让自己镇定,喘了好几口气,才斟酌着说道:“雨霏、雨霏她被白叔叔带走了!刚刚白叔叔要跟她讲话,我觉得他们父女俩聊天我在旁边不好,就走开一会儿,没想到白叔叔竟然开着车把雨霏带走了!”“该死!”裴青城咒骂一声,顾不上再想裴远山的事,连忙走到自己的车旁,问方格:“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方格连忙跟上去,抢先钻进车里,表情严肃地说道:“我和你一起去!”裴青城拧车钥匙的手一顿,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是怀疑——这段时间,方格的表现未免也太积极了一点吧?她想干什么?裴青城明显能感觉到方小姐目的不纯,但却没有拆穿她,反而将计就计的说道:“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我只看见他们往那个方向去了,具体的还不清楚。”方格做出一副焦急的样子说道,“但他们刚刚一走,我就去通知你了,所以他们应该没有走远,如果我们快点跟上去的话,一定还能赶上的。”裴青城在心里暗暗讽刺,面上却是不显,反而感激的对方格一点头,说道:“这样最好。”说着,他顿了顿,几秒后才又问她,“你确定要和我一起去?”“当然了,人毕竟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弄丢的……”方格十分愧疚地说道,“刚刚雨霏一直说她肚子疼。真的是要让人担心死了。”裴青城审视地瞥了她一眼,见她面色如常,便什么都没有说,踩下油门就冲着她刚刚指出的方向追了上去,那一瞬间,方格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厂房的方向,但厂房的门被关着,她什么都看不见,便只好落寞地回头,视线落寞地投向了窗外。“怎么,心疼吗?”裴青城依旧是一副冷漠的样子,说出的话也十分平静,“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瞒我这么多事情。”方格脸色一变,顿时就要解释。“之前我总觉得你怕我,还在想我是不是太凶神恶煞的吓到了你。”裴青城自嘲地笑了一声,“没想到只是你心虚,你早就知道我哥哥没有死,我父亲也没有死,是不是?”方格被他问出一头冷汗来,她心虚是一部分,但也真的怕他。其实认真说起来,裴青城明明是那种很霸气,很让人有安全感的人,可她就是怕他,一时因为他雷厉风行的处事作风,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长得和裴远山真的很像,而她虽然爱着裴远山,但更多的是怕!裴远山之前训练她的时候,用了无数残忍的方法,之前入会仪式的电击和那些比起来,根本就是小儿科。“我……我不是有意的。”方格小声地解释了一句,“我虽然早就知道,但从来没有想过要拿这些来做文章,而且,我以为你也是知道的,因为远山对你的恨,就好像是你故意抢了他的东西。”裴青城听到“故意”两个字的时候,本能地眯了眯眼睛,做出一副危险的表情。“你说他们会去哪儿?”裴青城突然转移了话题,“这么长时间以来,白忠明又扮演了什么角色,你在远山身边,应该知道不少吧?”方格点点头,说道:“远山提过他,之前好像是说怕他坏事儿,所以,他应该是向着你们的。”这下就连裴青城也想不通他到底要做什么了,照例说,就白忠明对白雨霏的那个态度,他能来救她就已经很让人震惊了,现在方格却说,他甚至在很久之前就帮过他们。“之前远山说要拿方格来和白忠明做交换的时候,我也是不相信的,但裴远山却十分肯定。”方格说道,“所以我一直怀疑白忠明,觉得他是不是在雨霏身上做了什么手段,毕竟之前他和雨霏的关系,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我根本不认为他还有做父亲的觉悟。”裴青城听着她的话,始终是一副沉吟着的状态,就跟没听见似的,一句话都没说。方格暗暗观察了他一会儿,见他许久都不回应,便没有继续再说下去了,只落寞地盯着窗外的景色,像是在发呆。因为白忠明他们没走多久方格就去把裴青城给喊出来了,所以他们没一会儿就看到了白忠明那辆黑色的奔驰车,裴青城的车都是改装过的,想要追上去简直易如反掌,但他却只是在后面远远地跟着,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他们到底想去哪儿?”方格看了看路,疑惑地说道,“这条路也不像是去市里的,难道他想出省?”不远处,和白忠明坐在一起的白雨霏也有同样的问题。其实她到现在还觉得这些都不真实,因为在她的印象里,白忠明一直都是很讨厌她,恨不得她去死的,但现在他却俨然一副慈父的样子和自己柔声说话,时不时还会笑笑。见鬼了,白雨霏想,这个样子的白忠明,哪里还是白忠明?“爸,咱们到底去哪儿?”白雨霏觉得实在尴尬,不想和他多说自己的私事儿,怕他问自己和裴青城之间的问题,便转移话题道,“咱们现在也算是死里逃生,不然先报警?”白忠明被她逗笑了似的,说道:“报警之后抓谁啊?抓你哥哥?”“爱抓不抓。”白雨霏被他说的脸红,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纠结地说道,“爸,你既然早就知道我们……你为什么不阻止呢?我一开始其实并不……”并不愿意。她这话说的断断续续的,白忠明却还是听明白了,不仅听明白了,还懂了她的无奈。怜惜地摸摸她的头,白忠明说道:“我阻止了——我送他出国,在他出国期间,‘帮’你嫁给了别人,可谁会知道,庄缙那个孙子竟然是个那么不靠谱的,白白让你受了这些苦。”“每次你到家里来,我都又喜又怕,喜的是又可以多看看你,可又怕你被欺负,怕你觉得我无能。”白忠明喟叹地道,“你一直看不起爸爸,是吗?其实不只是你,我也看不起自己,当年害死你妈,现在又保护不了你……”白雨霏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他,一时只觉得难受的厉害,望着他好久都没说出来一句话。“当年你外公、舅舅怨我,我又何尝不怨自己?”白忠明说道,“但事情已经成了那样,我再难受也没有办法,只能装作浑然不在意,卧薪尝胆,揪出背后的凶手,可我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二十年!”白雨霏被这话给惊到了,讶异地看着他,像是怀疑,但更多的是求证。这么多年了,她也不止一次地想过,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居然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这么讨厌自己,但现在,白忠明却告诉她:他并不讨厌她,反而是在保护她!正因为爱的深沉,所以才将她拒之千里!“爸……”白雨霏双眼含泪,心里百转千回,她想好好说些什么,但这一切都太过突然,让她没想好要用什么情绪来面对,她其实是高兴的,但高兴之余,她又觉得恐惧。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竟然会让白忠明隐忍作戏近二十年?!“是裴耀祖吗?”白雨霏竭力让自己镇定,问道,“之前你们不是很好的兄弟吗?难道就因为一个吴秀丽,你们就反目成仇了?”裴耀祖的死明确地指向了白忠明,现在白忠明却又说裴耀祖害的他不得不小心防备……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的确是裴耀祖。”白忠明叹了口气,说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没有死,也一直在找他,但始终没有任何下落,他就像是真的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可惜,我知道他是个祸害,祸害遗千年,他一定在某个地方,窥视着我,想办法让我与生不安!”白忠明说着,眼里浮现一种半是恐惧半是痛恨的情绪:“青城这个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了解他,也欣赏他,他从一开始就不像普通的孩子,如果他不是裴耀祖的儿子,或许我……”“当然了,没有这个或许,如果他不是裴耀祖的儿子,我可能不会让他活到十八岁。”白忠明叹了口气,“不过,现在说这些也已经晚了。”白雨霏想不到白忠明竟然在心里埋了这么多的事情,一时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沉默地看着他,那眼神比之前缓和许多——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白忠明毕竟是她的父亲,何况他那么做也是有苦衷的。“雨霏,你跟青城,还是断了吧。”白忠明突然偏头看了她一眼,那眼里含着无尽的担忧和不舍,“我们两家的仇早已经根深蒂固了,这次见到裴耀祖,我势必要和他拼个鱼死网破,到时候,你拿什么立场来看这件事?长痛不如短痛啊,你说是不是?”白雨霏心中一痛,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要回到这个问题上来,但她不得不承认白忠明说的对。其实,从很小的时候白雨霏就知道自己是喜欢裴青城的,可她不敢承认,一开始,是因为她和裴青城的身份,他们的背后有这一个完整的家庭,她不想破坏,后来,她嫁了人,他也有了未婚妻,为了方格的友谊,她不敢表现出一分一毫,即使那个时候她已经避无可避。再后来,是她意外怀孕,她几乎崩溃,想过要彻底和裴青城断绝关系,再不往来,从那个时候她就知道,对于爱他这件事,早已经刻进了她的骨子里。曾经有人说过,当你开始幻想和这个人离别的痛苦时,你就已经爱上了他。那个时候,她是真的纠结啊,光是想想今后要再也见不到裴青城,她就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尤其是当她为了他的挽留而肆无忌惮地伤害他时,她真的比死还痛苦,但她不能心软,当时她想的也是白忠明今天和她说的话:“长痛不如短痛。”可有什么用呢?爱情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在她为了成全对方而全身而退的时候,却正是对方最最痛苦的时候。裴青城不止一次地和她说过:“没了你我的人生将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可他们都清楚,他们的面前横亘着无数的阻碍,当裴青城向她求婚的时候,她激动的哭了出来,不是为了自己多年的苦恋得到了回应,而是因为这说明裴青城是愿意跟她一起面对接下来的困难的。比如家庭、比如社会、比如未来。可她却率先背弃了这份承诺,背叛了这份爱,因为她知道,人世间有很多事情,不是努力就会有结果——比如出生、比如死亡。她到现在依旧深爱着裴青城,但她无法罔顾伦常,也不能对父辈曾经的仇恨置之不理,这样一想,前途简直一片渺茫,甚至可以说是永远不可能有结果。“但凡有一点解决方法,爸也不会这么劝你。”白忠明见她拿不定注意,于是说道,“之前你还小,我的能力也没有那么强大,所以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对裴青城视如己出,和你阿姨恩爱有加,最近我解决了很多事情,没那么多顾虑了,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再忍下去。”听见这话,白雨霏一愣,想起之前裴青城的推论,不由道:“什么意思?莫非你之前……”“都已经这样了,爸也不瞒你。”白忠明说道,“没错,爸之前对他下过手,好几次,但他一向谨慎,身边人也多,全都没有成功,但后来我发现他身边还有另一股势力,我就知道,那或许是裴耀祖安插在他身边的。”白雨霏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如果说她本来还有犹豫,在得知这件事以后,她就意思顾虑也没有了。——她爸说的对,他们两家注定了不共戴天,就算在一起一时,也不能在一起一时,本来裴青城还答应她留他一条命,可现在牵扯进来一个裴远山,和一个裴耀祖,这件事情就不单单受裴青城控制了。而且,在一定程度上面,白忠明也是加害者,他对裴青城动过手,他们谁都不是单纯的,这样斗起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她夹在他们中间,结果可想而知。“我明白的。”白雨霏落寞地垂下了头,苦笑了一声,故作轻松地说道,“我没关系啊,我和他早就分手了,之前裴远山告诉我他是你的儿子,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现在得知他不是,我除了松了口气之外,什么感觉都没有。所以,就算你不和我说这些,我和他也不可能在一起。”白忠明听见她这么说,悠悠地叹了口气,说道:“是爸爸对不起你。”“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你突然变得这么和蔼,我反而还觉得不像你风格。”白雨霏说道,“不过,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白忠明也是难得这么和她心平气和地说话,便说道:“你说啊。”“无论怎么样,别伤害他。”白雨霏垂下眼睑,“你的目标是裴耀祖,和他无关,不是吗?这话我和他也说了,他满口答应,你们都是我很重要的人,我可以离开,但不能接受失去。”白忠明自然明白她的心情,点头道:“爸爸答应你,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朝他动手。”“嗯,谢谢。”白雨霏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但瞧着比哭还难看,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她便不再纠结于这件事儿,引开话题说道,“对了,我们现在到底是去哪儿?”白忠明本来紧拧着眉头在开车,听见这话,偏头看了她一眼,之后摆弄了一下导航,才说道:“就快到了,别着急。”白雨霏点点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导航的目的地,一愣,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妈妈的墓地?”“没错。”白忠明没有半点的不自在,而是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在那儿放了点东西,给你的,现在去取回来。”白雨霏实在想不通什么东西会放在墓地,看向白忠明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白忠明今天实在是太不对劲了!对她的态度好了几百倍不止,去的这个地方也是谜之诡异。同时又有点拿不定主意,毕竟白忠明是她爸,而且他刚才的一席话让她对他改观很多,有点不愿意去怀疑他……可他到底想做什么?又有什么东西要给她?白雨霏觉得十分不自在。“去那儿干什么?”白雨霏十分不解,便试探地问道,“你好像……很久没有去了。”白忠明笑了笑,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其实去过很多次,只不过你不知道而已。而且,我没事的时候也不敢过去,因为你妈妈死之前说过要咒我一辈子不得安生,自己去的时候,总以为她要出来吓我,只有在处理你的事情时,我才敢过去。”“你会怕?”白雨霏觉得十分意外,“我以为你是真的不在乎。”白忠明摇摇头,说道:“在乎的,也很后悔,只是一切都晚了——我说了你或许不信,当初我和吴秀丽在一起,是想引裴耀祖出来。”“这件事就像一根刺,永远横在我的心里。”白忠明说道,“我没想到,这会引发你妈妈的抑郁症,等我意识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她认定了我要抛弃她,最后……却残忍地抛弃了我。”不知道怎么的,白雨霏特别不想和他谈论这个话题,即使她已经没有那么恨他了,依然不想让他提及自己的母亲,因为她尚还记得母亲死之前有多么的痛苦。他几句话就想让她改观,那对母亲实在是一种亵渎!“别说了。”白雨霏冷下脸来,打断他道,“说的再多,妈妈也听不见。你很快就能实现你一开始的计划了,就专注与此吧,陈年往事就别提了。”白忠明偏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充满了愧疚,他能清楚地感受到白雨霏的嫌恶,连带着产生一种自责来,想朝她道歉,但同时他又清楚地知道,他最该道歉的,是前妻那无处安放的灵魂。“好。”白忠明答应了一声,转而说道,“反正弄完这些,也就差不多了。”白雨霏觉得他这话非常的奇怪,但又听不出到底哪里不对,拧眉看了看他,想向他询问,但白忠明已经引开了话题。“等会儿我和你说的事情,你一定要记清楚,而且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白忠明说道,“拿了东西之后你马上离开,去江城找你外公,让他帮你,但不要把裴耀祖的事情和他说。”白雨霏一听这话,立马紧张了起来,追问道:“你到底打算做什么?”“先别问。”白忠明说着,视线放到后视镜上,看着里面那辆不疾不徐地跟着他的车,严肃地说道,“既然你已经答应我和裴青城断了,就千万不要再和他来往。”“可是……”白雨霏很奇怪他为什么这么紧张,想说什么,白忠明却再三打断她,“你答应我,答应我!”白雨霏见他这副表情,自然不忍心拒绝,即使心里难受的要命,也依然艰难地点头道:“好,我……我答应你。”“好好好,记住你的承诺。”白忠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像是获得了动力似的,用力一踩油门,车猛地向前滑出去老远,将裴青城的车远远地摔在了身后!白雨霏差点就被甩吐了。“抓稳!”白忠明扬声说了一句,再次加速,几乎将车开出了火箭的速度,甩开裴青城的同时很快就将来到了古颜书的墓地。车一停下来,白雨霏就飞快地跑了下去,扶着一棵树剧烈地呼吸起来,胸口传来闷闷的感觉,而之前那种腹痛的感觉又来了,她忍了一会儿,实在没办法,“哇”地一声吐了出来。“没事吧?”白忠明过来拍拍她的后背,左右打量了一下,说道,“你先忍忍,咱们得快点进墓园里面去。”说着,扶着她的胳膊就将她往墓地里带去。白雨霏浑身冒冷汗,脚步虚浮地被他搀着走,她努力打量周围的环境,发现这儿是墓地的后门,因为墓地建在半山腰,墓地前面有一条盘山公路,后面却没有,他们只能弃车徒步上去,但她现在格外难受,足以想象接下来的路有多难走。“为什么要走这条路?”白雨霏虚弱地道,“正门怎么不走?爸,现在到底怎么回事儿?”白忠明见她真的难受,也有点不忍心了,知道她体力肯定跟不上,又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就没有像一开始那样着急往前走,但他却像是放弃了什么似的,沉沉地吁了口气,说道:“算了,你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拼命上去了估计也只剩半条命,还是慢慢走吧。”“来,边走边说。”白忠明这下没有瞒着她了,顿了顿,便向她和盘托出,“我在你妈妈的墓里藏了一些财产,里面最值钱的是一份股权转让书,上面承诺在我死后,公司的一切都由你继承。”白雨霏一愣,像是被定住了似的,僵在了那里。“怎么了?”白忠明关切地问了一句,然后就为难地说道,“知道你难受,但咱们都到这里了,不过去太可惜了,你再坚持一下,到了上面就可以歇着了。”白雨霏无法用言语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只说道:“你这算什么?弥补吗?”“不是,我这么做,是因为那些都应该是你的。”白忠明说道,“除了股权转让书,还是几本房产证,以及几个地皮的持有权,还有几个小公司的持股证明,其中一些是你母亲曾经留下的遗产,我另外添了一点儿,都已经转到了你名下,你外婆的那份我没有动,但你外公估计已经帮你处理好了。”白忠明这会儿就像聊家常似的,十分随和地说道:“我户头现金不多,就都留给你阿姨了,还有西班牙那儿的一座酒庄和一座农场,留给你妹妹折腾去,她那个性格,也适合国外的生活。”白雨霏意识到问题的不对来了,眯着眼睛问:“所以……你这是做好了赴死的打算?”“说实话,是这样的。”白忠明叹了口气,又说,“不过,就算这次大难不死,这些东西也理应还给你,你别有压力。那些东西都在你妈妈的墓里藏着,一般人肯定不知道,现在正式交给你,以后——你照顾好自己。”白雨霏万万不能接受这样搪塞一般的说辞,红了眼睛:“事情还没有到那个地步,你就做了这样的打算,这不是故意让我难受吗?”“没办法。”白忠明拍拍她的头,说道,“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如果我没死那更好,如果我死了,你一个人怎么办?这么多年,爸爸什么都没能给你,只能给你留点钱了。你千万别伤心,这一切都是我罪有应得的。”山上风大,白雨霏眼眶酸的厉害,她望着白忠明,第一次流露出脆弱的表情。白忠明也是十分触动,勉强朝她笑了笑,想要安慰她,然而下一秒,他却突然发现自己胸前有个红色的光点!与此同时,他有了一种极度不好的预感,就像是有人对着他的脖子吹凉气似的,让他有了一种被监视的感觉!是狙击枪!——有人在附近埋伏他们!“快躲开!”白雨霏虽然没遇到过这样的阵仗,但见到这一幕也瞬间明白了,当即大喊一声,猛地推了白忠明一把。白忠明还没有理清楚思路,身体已经率先反应过来了,行云流水地就着白雨霏推他的力道摔向一旁的草地上,同时贴地一滚,这个时候,他原本站着的地方突然炸起了一阵烟尘,明显是被枪击中的!“雨霏,快回车里去。”白忠明站稳的一瞬间,立马就对暴露在路上的白雨霏大声说着。狙击枪上的红色光点落在了白雨霏的身上,白忠明的呼吸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怒目圆睁,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要带着白雨霏离开。然而对方的目标根本就不是白雨霏,一见他出来,里面又将枪口对准了他!“别管我,你快走。”白忠明这回没着急躲,反而像是故意吸引对方的注意似的,只用缓慢的速度移动着,白雨霏自然知道他这是在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心中顿时无比感动。“愣着干什么?快走!”白忠明拿出平日里的威严来,朝她大吼,白雨霏本来还犹豫的,此时却顾不上那么多了,一矮身就向停在不远处的车跑了过去。可她实在是太虚弱了,没走几步就觉得要撑不下去,冷汗一波一波的往外冒。而就是这个时候,她突然听到白忠明痛呼了一声,空气中还弥漫着一丝血腥的味道!白雨霏吓傻了,下意识地想要回头。“别看,我没事儿。”白忠明自她身后扶住了她的肩膀,坚定地说道,“快走,我就在你身后。”随着他的靠近,那股血腥的味道充斥着她的鼻腔,她的眼泪顿时滚滚而落,却被白忠明推着不得不往前走,她想回身看看白忠明,但又不敢,她害怕看到他受伤的样子,他一定会崩溃的。“都是我太大意了。”白忠明哀叹一声,手拢在她肩背的上方,让那红色的光点落在自己的背上,极力地护着白雨霏,“我以为他们不知道我在这儿藏了东西,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手眼通天,早就料到了我会带你过来。那些东西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不过没事儿,帮我处理这些的律师大概知道一些,他那儿有备份。”白雨霏哪里还顾得上这些?顿时就想要拒绝,可白忠明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一把将她塞到车里,说道:“我记得你会开车的,你、你往回开。”“不,不!”白雨霏终于敢看他了,接着车子的阻挡,对方的枪无法瞄准他们,白雨霏看到白忠明身上墨蓝色的西装上有几块黑色的痕迹,那一定是血,他的手上也满是鲜红的痕迹,显然伤的不轻!“听话。”白忠明拍拍她的肩膀,手上的血粘在了她的衣服上,他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儿,早就该解决了,你这个孩子不要掺和进来。”白雨霏只是摇头,坚持地道:“一、一起走!”“走不了!”白忠明无奈地说道:“他们是冲我来的,我和你一起,你会很危险,快走吧,不然我要生气了。”白雨霏却坚决不同意,见他坚持,便伸手拉他,要把他往车上拽。但就在这个时候,一旁的车窗突然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一颗子弹撞在上面,将坚硬的车窗玻璃击出一个花白的蛛网状裂痕。“快点!”白雨霏不哭了,拿出一副坚定的表情来,说道,“你再推脱,才真是要走不了了,还有你说的那个律师,路上你把他的联系方式告诉我。”白忠明见状,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于是也不再坚持,钻进了车里。“坐稳了。”白雨霏吁了口气,发动了引擎,灵活地倒车,之后猛地一踩油门,汽车嗖的一声窜了出去。她目光冷峻,直视着前方,脸上全是决绝的神色,像是要和那些人同归于尽似的,十分凶狠。然而实际上她肚子疼,头也疼,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濒临崩溃的状态,她只有让自己保持这样的一种状态,才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倒下。“去江城找你外公,拜托他收留你。”白忠明倒在副驾驶上,身上不停地洇出血来,他遂将西装给脱了下来,在车载储物柜里去找医药箱——他一定知道此行会受伤,但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受到袭击。白雨霏本也一筹莫展,听见他的话才有了点目标,在导航输入了江城外公家的地址,便按照指示开。但她清楚,自己根本开不了多久,她太难受了。“他们是裴耀祖的人吗?会不会追上来?”白雨霏语气冰冷,“他怎么知道我们要来?看那个架势,他已经在那儿等了好久了。”白忠明一边给自己包扎,一边说道:“他太了解我了,不管他有没有发现我藏在墓地的不动产证明,也一定是凭借我开车的路线推断我要来这边,所以找了人埋伏吧。”“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白雨霏愤愤地拍了一下方向盘,汽车发出一声尖锐的鸣笛。她本只想发泄一下自己的怒气,然而下一秒,斜刺里突然窜出一辆车来!对方显然是想将他们逼停,甫一出现,就径直朝他们的车窗撞了过来!这可是盘山公路,路面窄的很,旁边虽然有护栏,但并不牢靠,如果让他撞到,非得连人带车窜下去不可!白雨霏明白其中利害,自然不肯让他得逞,于是根本不听,反而猛地踩下油门,快速地向前窜了出去,不过,就在车即将撞上护栏的时候,再用力打满方向盘,竟然凌空一个漂移,巧妙地从他的身边擦了过去!撞她的那辆车来不及收势,嘭的一声撞在护栏上,整个车身横在公路上,摇摇欲坠的看着好不吓人!“干得漂亮!”白忠明刚刚都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没想到白雨霏居然灵活地来了一招虎口脱险,实在是惊心动魄,让他忍不住自豪地大声笑了出来。然而,他根本没笑几秒,就怎么都笑不出来了,因为他们刚刚拐过那个千钧一发的弯道,就看到前面的路上纵列排了六七辆大型越野车,正虎视眈眈地等着他们,显然和刚刚撞他们的那辆车是一伙儿的!“看来……只能智取了。”白雨霏说着,气定神闲地打开车门走了下去……白忠明一见她这样的举动,吓得不轻,连忙倾身想要拉住她,可她已经下了车,于是他只能仓皇地朝她 问道:“你要做什么?”“别担心。”白雨霏看了看浑身是血的父亲,眸中闪过痛苦的神色,朝他说道,“我现在很清醒——刚才那个狙击手根本没有想要朝我开枪的意思,说明他们是冲着你来的,我去跟他们谈判,毕竟裴远山还在我们手里。”白忠明却仍然不放心:“他那样的人,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父子亲情?”“他不会,他一直觉得裴远山是他唯一的儿子,让他彻底放过我们肯定不可能,但多少能拖延一段时间。”白雨霏说道,“姑且试试,你在车上别下来。”白忠明见她坚持,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拖她的后腿,再担心也只能同意了。“喂,我是来谈判的!”白雨霏理智地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无害,“是裴叔叔吗?我是白忠明的女儿,你应该知道我,能不能出来见一面?”她毫无畏惧地走近那列越野车,反倒让他们起了疑,纷纷架起了枪械,如果她有异动,一定被轰的骨头都不剩!不过对方显然没有想要动粗的意思,白雨霏越走越近,来到了第一辆越野车的旁边,正打算敲敲车窗,让里面的人出来说话,就听见后座传来了一阵狂放的笑声!“请问是……”白雨霏凑过去,正要说话,一支黑色的手枪就突然从车窗里伸了出来,抵在了她的太阳穴上!不远处的白忠明看到这个场面,呼吸一滞,连忙要开门下来,白雨霏却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似的,制止地朝他挥了挥手。白忠明见状,只得忍耐下来,目眦欲裂地盯着他们看,几乎是从未有过的紧张。“你这个丫头,到挺有胆识。”一个粗哑的声音从车里传来,“看在你这么不要命的份儿上,我姑且听你一言,说吧。”白雨霏没急着开口,而是趁机往车里瞥了瞥,打眼看到一截满是胡茬的下巴,那人胡子都有些发白了,感觉年纪至少在五十岁,目光再往上去,能看到他正在抽一支雪茄,侧脸和裴远山、裴青城他们很像,非常瘦,但皱纹多些,再多的她就看不出来了,因为他戴着墨镜。装逼!白雨霏在心里腹诽道,在车里还戴着墨镜,也不怕把雪茄怼鼻子里。“我父亲受伤了,不适合叙旧,我想另外和您约个时间,详谈。”白雨霏尽量保持冷静,“裴远山到时候也会在,身为当事人,自然还是到齐了的好,您觉得呢?”裴耀祖呵呵一笑,凑近了她一些:“你敢威胁我?”他手里的枪还抵在白雨霏的太阳穴上,说话的时候时不时动一下,给人一种十分恐惧的感觉,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吓唬你,还是真的会开枪。“不敢。”白雨霏说道,“我只是想把双方的伤害降到最低。”裴耀祖玩味地看着她,白雨霏就又说:“大家的目的是一样的,但你在这个地方了结我们,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裴青城虽然是您儿子,但您应该了解他。”如果她真的死了,裴青城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这一点她深信不疑,虽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和裴青城分开,但这么危急的时刻,她不得不把他搬出来,相信裴青城也能够理解,而且她说的也是实话。“你很有胆量。”裴耀祖的情绪分不出喜怒,他明明在笑,可那笑容却比恶鬼还要可怕,“但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说着,手上突然一个用力,持枪的手在她颈后用力砸了一下!白雨霏后颈一痛,当即便晕了过去……“女儿!”白忠明等在不远处的车里,见到这一幕还以为白雨霏是怎么了,顿时大惊,便什么也顾不上了,打开车门便朝他们冲过去。裴耀祖在后座老神在在地抽着烟,见状冷笑一声,对手下说道:“把他带过来。”……裴青城自打被白忠明甩开之后就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副驾驶的方格也一副着急的样子,不停说些有的没的,他听的脑仁疼,吼了她一句,让她闭嘴,然后就打电话去查路况,问这一带是什么。不一会儿,手下告诉他不远处有个墓园。裴青城顿时就明白了——他们应该是去找白雨霏母亲的墓地的,但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过去,他就不清楚了,但知道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让他找到人了,于是他片刻也不停歇地赶了过去。到半山腰的时候,不出意外地发现了白忠明的车,车里有一大滩鲜红的血迹,却没有搏斗的痕迹。方格在见到血迹的一瞬间就捂着脸哭了出来,裴青城也是眉头紧皱,以为是白雨霏出了事,想继续去找她的下落,却看到不远处的拐弯那儿横着一辆越野车,像是事故所致。“别哭了,这血不一定是雨霏的。”裴青城说了一句,转身回了车里,还要打电话,但就是这个时候,一个陌生的号码打到了他的手机上,号码显然经过特殊处理,无法显示归属地。裴青城心里有数,自然地接了起来。果然,电话甫一接通,那边就说了一个地点。裴青城知道这个地方,是沈城郊区一个废弃的小区,因为开发商跑了,那儿一直没拆迁,居民陆续搬走以后,那儿就空了。“白雨霏呢?”裴青城十分冷静,“我要确保她的安全。”对方冷笑了一声,说道:“既然这样,那就老实点儿,晚上十点,把裴远山带过去,否则我们就要了他们两个的命!”“两个?”裴青城眉头一拧,意识到事情已经远远失去了控制。……晚上八点,白雨霏是被腿麻给折磨醒的,刚醒过来的时候,她的脑袋晕的很,后脖子像是断了一样疼的厉害,她下意识地想要动作,但却猛地想起了一些昏迷之前的事情,立马僵在那儿,垂着头装晕。她的手脚都已经没了知觉,后颈像是被塞了成千上万的钢针似的,实在是钻心的疼。不久以后,她渐渐意识到自己现在正被绑着,明白是裴耀祖把她给打晕了绑过来的。想到这个她就又开始紧张——也不知道白忠明怎么样了。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落在宿敌裴耀祖的手上,真不知道他能不能活着……一想到白忠明有可能已经死了这件事,白雨霏就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似的,她和白忠明的关系刚刚得到缓和,没想到就要面对这样的恐怖状况,或许就是因为白忠明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之前才一直选择隐瞒的吧?“不行,必须快点从这里逃出去,”白雨霏暗暗想道,“不然,除了白忠明,裴耀祖一定还会利用自己伤害其他人。”“既然醒了,就睁开眼睛活动活动,老那么低着头,脖子还想不想要了?”裴耀祖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玩味的说道,“你这小丫头真还挺有意思,打算装到什么时候?还是说不想救你父亲了?他现在可是危险的很。”白雨霏听见这话自然也装不下去了,缓缓的抬起头朝裴耀祖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裴耀祖气定神闲的坐在一张复古的躺椅上,手里捏着一根雪茄,没有抽,正在捡里面的烟丝,时不时放在鼻端闻一下,复又低头。“我爸呢?”白雨霏问,“你居然没有杀他?”裴耀祖觉得好笑似地抬头看了看白雨霏,笑道,“听这语气,你好像很失望啊,怎么?想他死?”“我没心情跟你玩这些文字游戏!”白雨霏冷声道,“这么对我们,难道你不想要你儿子了吗?你别忘了,裴远山还在我手上呢。”不料裴耀祖却十分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说道:“我就是要我的儿子,才把你们给绑过来的,这一点你该清楚。”“何况你白忠明跟我有深仇大恨,我绑他不是也在情理之中吗?”裴耀祖说道,“放心,我很喜欢你这个小辈,不会让你受伤的,而且我大孙子还在你肚子里,怎么样也会让你平安回去,只不过,你白忠明就没那么幸运了。”白雨霏见话题又兜回了原点,也不和他多说了,只道:“我要见我爸。”“还是不要了吧。”裴耀祖将雪茄点燃,吸了一口便舒适地将双腿交叠着伸到前面的茶几上,颇为得意地说道:“我怕你看到现在的他,影响心情。”白雨霏自然知道他不可能会像他说的那样君子,便冷着脸重复道:“我要见他!”“你这孩子啊,跟你好好说话,怎么就听不进去呢?”裴耀祖别冷下了脸,站了起来,老神在在地踱步到他面前,摘下了自己脸上的墨镜,看着她说,“还要我把他的尸体拿给你看,你才高兴吗?”白雨霏猛然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他。裴耀祖嘴边还带着笑,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盯着他,像是在看动物园里供人观赏的动物。沉默,死一般的沉默。白雨霏眼圈开渐渐始红了,她知道,白忠明落在仇敌的手里不可能毫无法无伤,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裴耀祖亲口告诉他白忠明就死亡的消息时,她还是本能的觉得崩溃。她表现得越难受,裴耀祖反倒越高兴,大概过了两分钟,裴耀祖突然爆发出一个浑厚的笑声,像是看见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似的。“骗你的,你还真信了。”裴耀祖笑着抽了口雪茄,摇头道,“裴青城眼光倒是不错。”他这话说得十分油腻,实在不像是一个头发、胡子都花白了的人。白雨霏感到十分膈应,于是用一种嫌恶的眼光把他盯着,恨不得扑上去将他千刀万剐!但她现在被绑着,行动不便不说,手脚也都麻的厉害,尤其她的双腿,此刻竟有一种钻心的疼痛感。“想见白忠明也不是不可以。”裴耀祖笑得十分恶劣,“给裴青城打电话,让他带人来换。”“你休想!”白雨霏仇恨的瞪着他。就做裴远山做的那些事情来看,这个裴耀祖,肯定丝毫没有做父亲的觉悟,他让裴青城过来,不是要害他,就是在预谋着怎么害他。她怎么可能上钩?而且,她已经发誓要和裴青城彻底断了,别说这么危险的时候,就是平时,她也决计不会再给他打电话了。“哎,那好吧,看来你是个小辈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裴耀祖见她发怒也不生气,反而笑眯眯的说道,“你跟青城好了这么长时间,我这个做父亲的一直没有和你正式见过面。今天能有这个机会,叔叔真的特别高兴,你说要见你父亲,行,我让人把他带过来,就当是给你的见面礼,好吧?”白雨霏在心中冷笑,这个所谓的见面礼还真是别致啊!——先是打了白忠明好几枪,又让人开车撞他们,然后把他们打晕了关起来……他竟然有脸说这是礼?去他大爷的吧!白雨霏怒瞪着裴耀祖,裴耀祖却没有丝毫的不自在,气定神闲地拨了个号码。“你一定很好奇吧?为什么我会知道你们的目的地,并且在那儿伏击你们。”打了电话之后,裴耀祖状似不经意的说道,“你好好想想,哪有这么巧的事情?”说实话,白雨霏一点都不好奇,但他这么问一定是有什么目的,白雨霏觉得烦,便冷笑一声,问他:“你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就是想提醒你,有的时候不要太过相信别人。”裴耀祖笑着看她,那表情很让人不爽,就是好像他知道一切,而白雨霏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蠢货似的!白雨霏知道他是故意想挑拨离间,自然不会上钩,但心里还是有了几分戒备,开始猜测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其实之前她也和白忠明说过这话题,但当时白忠明说的是,裴耀祖对他的监视非常周密,而且又十分了解他,一见他将车往这个方向开,就知道他去的方向是墓园,所以在路上埋伏他们也不奇怪。可裴耀祖这话显然别有深意,让她不得不提防。就在她纠结裴耀祖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的时候,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了,浑身是血的白忠明被两个黑衣人架着走了进来,那两个黑衣人穿的和之前的裴远山一样,巨大的斗篷遮住了五官,看起来像是地狱爬上来的死神。“爸!”白雨霏惊呼一声,下意识的想站起来去看他的情况,但她现在被绑住,猛地一起身,不但没有起来,反而带动了底下的椅子,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声响,之后就很快跌落回去了。这巨大的响动引起了白忠明的注意,他虚弱的掀开眼皮看了看白雨霏的方向,见她平安无事,便放心的牵了牵嘴角,随机却又虚弱地垂下了头,每一个动作都十分无力,仿佛随时都能昏过去似的。“裴耀祖,你终于肯见我了?!”白忠明强撑着看向裴耀祖的方向,讽刺道,“缩头乌龟的滋味好受吗?哈哈哈,二十年了,你还真是能忍!”裴耀祖却没听见他的话似的,悠悠地抽了口雪茄,然后像是谈论天气似的,平静地朝那两个黑衣人说道:“杀了他。”“不!”白雨霏顿时慌了,目眦欲裂地望向白忠明和那两个黑衣人。其中一个黑衣人感受到她的目光,稍微抬了抬下巴,从宽大的斗篷里居高临下地睨了白雨霏一眼。只一眼,白雨霏就像是被雷劈了似的,愣在了原地——那人居然是裴青城!他、他怎么会在这儿? | 裴远山威胁白雨霏寻找白忠明的下落,他见到白忠明直接就开枪,幸好白忠明穿了防弹衣。此时裴青城赶来营救白雨霏,裴远山直接点破裴青城并不是白忠明的亲生儿子。原来当年吴秀丽怀着裴青城和白忠明在一起,抛弃了丈夫和年幼的裴远山。裴远山将自己的悲惨遭遇都归咎在吴秀丽和裴远山身上。白忠明向白雨霏解释说他和吴秀丽在一起只是为了引出假死的裴耀祖,又把自己藏在妻子墓里的遗产告诉了白雨霏,让她去找外祖寻求帮助。但是当他们开车去墓地时却遭到了裴耀祖的埋伏。裴耀祖绑架了白雨霏父女,假意告诉白雨霏白忠明已经死亡,并威胁白雨霏联系裴青城,让他交出裴远山。白雨霏拒绝,裴耀祖让人把身受重伤的白忠明带来,准备让手下杀了他,白雨霏突然发现裴青城不知何时乔装成了黑衣人,混在裴耀祖手下之中。 |
守护灵布阵对于祝无双来说,天地谷中居然会出现林飞雁和另一个人,这确实是一个意外。但是祝无双对天地谷的大道规则很清楚,一直限制养魂境的强者进入,只有他们这种强行开启秘境进入的人例外。而天地谷内,哪怕是代表着最为顶尖层次的五大秩序守护灵,顶多也就相当于养魂境初期的巅峰,怎么可能是她和北玄域道子的对手呢?实际上一个五角海星妖兽,就足以横扫一切了。哪怕林飞雁出现在天地谷中是一个意外,祝无双也认为一切都还在她的掌握之中。自己这一方拥有绝对强势的力量,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自然是要直接强势进行碾压了。这个时候用不着祝无双有任何示意,北玄域道子就抢先有所动作了,毕竟他对信仰之力是最为渴求的,这关系到他能不能够翻身的希望所在!随着北玄域道子心念一动,五角海星妖兽就像是收到了指令一样,猛然向着下方强攻而去,目标正是五大秩序守护灵。以五角海星妖兽兽尊级的实力,对付五大秩序守护灵还会有什么问题吗?至少从修为境界与实力来看,这一战是没有悬念的,相当于养魂境后期的五角海星妖兽,足以碾压五大秩序守护灵了。唯一需要顾忌的,就是天地谷内的环境,毕竟这里是秩序守护灵的主场,它们多少是能够从各种天道规则中借力的。事实上五大秩序守护灵的应对手段确实是非同一般,只见它们以木系祭坛为根基,居然摆出了一套极为高明的阵法!五大秩序守护灵刚好五行齐备,现在它们以木系守护灵为主,轻轻松松布成了一座五行阵。单个秩序守护灵的战斗力,相当于养魂境初期巅峰的修真者,现在借助阵法之威后,就算是与兽尊级的五角海星妖**战,也可以形成对持的局面。见到这样一幕之后,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大感意外,因为如此厉害的阵法,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其实五行阵属于基础阵法的一种,各个修真世界对此都有研究,其布阵原理都是差不多的,讲究五行合一或者是五行转化,顶多只是在阵法变化上有所不同罢了。眼下五大秩序守护灵布下五行阵之后,居然能够与兽尊级的五角海星妖兽相抗衡,那么这阵法威力可就是极为罕见的高端了。于是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理所当然的认为,这应该就是天地谷的底蕴所在了,否则的话五大秩序守护灵怎么可能布置出如此高明的阵法呢?这个时候,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他们忽视了段飞和林飞雁的存在。五大秩序守护灵之所以能够布置出如此高明的阵法,当然是出于段飞的指点了。段飞归隐天地谷,在磨炼林飞雁心境之余,闲来无事的时候也就指点了一下五大秩序守护灵演练阵法。段飞之所以见猎心喜愿意指点阵法,实在是因为五大秩序守护灵刚好与五行属性相匹配,能够将五行阵的种种变化演练到极致,就如同是将五行旗活化了一样。借助五行秩序守护灵演练阵法,段飞可以琢磨出五行旗的更多变化,既然对大家都有好处,那么何乐而不为呢?正是在这样的前提下,才使得五大秩序守护灵布置出来的五行阵,让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都叹为观止。这时也不怪祝无双他们没有将五大秩序守护灵的变化联想到段飞和林飞雁的身上,毕竟祝无双知道林飞雁的真正身份,知道她是林氏皇族年轻一辈中进入血脉秘境中来试炼的,本事再大又能够大到什么程度去呢?反而是能够产生信仰之力的血脉秘境处处显得神秘,再不可思议的事情只要与信仰之力挂上钩,也可以变得理所当然!至于眼下的战局,就算五大秩序守护灵能够布阵挡下五角海星妖兽又如何?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可是都有着出手就横扫一切的实力啊!因此祝无双并不关注五角海星妖兽与五大秩序守护灵的战况,而是把目光落在了林飞雁的身上。“能够进入天地谷,你这小辈也算是有着几分本事。不知道你对天地谷有多少了解?能够和秩序守护灵在一起而相安无事,应该也是有原因的。如果你能够将所知的一切全都如实道来,也许本座还能够赐你一场造化!”随着祝无双的声音响起,从她身上向外散发出一股无比神圣的气息,有着一种让人不由自主就跪下来鼎礼膜拜的特殊魅力。祝无双虽然对林相生搜了魂,但是对于如何在血脉秘境内窃取信仰之力,还是需要她自己摸索尝试的。而林飞雁能够进入天地谷,显然是有着原因的,真要能够从她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也许会有着事半功倍之效呢?不过是区区聚灵境的年轻后辈,在没有修炼到养魂境的境界之前,又如何抵挡的了如同有着言出法随威力的佛门真言呢?但出乎祝无双意料之外的是,林飞雁根本就没有回应她,而是把目光落到了段飞的身上。这就像段飞是林飞雁的主心骨一样,所谓的佛门真言算得了什么?根本影响不了林飞雁,她只会听从主心骨的安排行事。如此一来,祝无双的注意力总算是落到了段飞的身上。能够进入天地谷的人,其实都是不简单的,但是祝无双自持在实力上有着碾压级的优势,这才不怎么在意段飞的存在。但是从眼下的局面来看,这算不算是犯了轻敌大意的毛病,太过小看这个修真者了?祝无双也算是有本事的人,她很快就调整了心态,看着段飞道:“阁下能够出现在天地谷,足以让本座刮目相看,如果阁下愿意合作的话,本座同样可以赐你一场造化!”祝无双在说这番话时,自然是再一次动用了佛门真言的手段。原来是你!祝无双的佛门真言连林飞雁都影响不了,又怎么可能对段飞生效呢?只见段飞微微一笑,道:“二位强行闯入这里,可以说是触及到了林氏皇族的逆鳞,你们就不担心会惹来林氏皇族的滔天怒火吗?”祝无双闻言后顿时一惊,在血脉秘境中能够这么说话,就表示并没有被血脉秘境影响到记忆,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按理说只有强行闯入血脉秘境的人。难道说眼前之人是先行者,能够在我们之前,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到血脉秘境?一想到这里,祝无双顿时心中一凛,就连语气也变得阴森了几分。“阁下到底是何来历?如果不说个清楚的话,可就别怪我等不客气!”说这番话的同时,祝无双已经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至于北玄域道子,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他的情绪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同样是盯着段飞道:“你到底是谁?”由于段飞改变了容貌,同时又收敛了全身的气息,使得北玄域道子一时之间认不出他。但是自北玄域道子下界以来,是段飞接连让他吃了大亏,差一点连神魂都被灭掉,因此哪怕凭直觉去感受,段飞给他的感觉也是让他极不舒服的。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促使北玄域道子恨不得马上动手就好,因此他在问出“你到底是谁?”这句话的时候,有一种极为凶狠的情绪在内,随时都有可能忍耐不住而出手。段飞在这个时候却依然显得很是镇定,他没有回答自己到底是谁,而是反过来笑着问道:“二位强闯林氏皇族的血脉秘境,也就等同于冒了极大的风险,不知道到底所为何事呢?”北玄域道子的脸色阴沉下来,他也不在意段飞就在眼前,而是转过头去向着祝无双道:“此人太过讨厌,何必同他唇枪舌剑的浪费时间?只要迅速将他拿下,还怕有什么是问不出来的吗?”祝无双还没来得及答话,段飞就笑着道:“说到时间,二位应该知道这里的时间与外界不一样吧?外界的林氏皇族只要稍稍耽搁一下,对于二位来说就是数个时辰甚至是数天的缓冲时间,足够做出很多事情了,也难怪二位敢于冒险了。不过二位是来自于界域世界的大人物,这区区下界的一处秘境,又有什么是能够吸引二位的呢?”段飞的语气轻轻松松,就像是在闲话家常一样,但是祝无双闻言后,却是目光猛的一缩。能够一语道破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来自于界域世界,所带来的震撼那可就非同一般了,也难怪一向淡然的祝无双会有着如此反应。也就在这个时候,北玄域道子突然厉喝一声道:“原来是你!!”哪怕段飞改变了容貌,隐藏了气息,北玄域道子还是在这个时候将他认了出来。能够妖孽到段飞这等程度的家伙,可以说是世所罕见,再加上段飞给北玄域道子留下的种种深刻教训,使得北玄域道子对段飞有着刻骨铭心之痛。这世上那来那么多的妖孽?眼前这个家伙给人的感觉是如此的不舒服,再加上这么一副讨人厌的态度,除了那个段飞之外,还能够是谁?北玄域道子的这一声厉喝,也像是提醒了祝无双一样,她同样是明白过来,眼前这个家伙到底是谁了。于是祝无双轻叹一声,道:“原来是你!想不到你我再次相见,会是在这样的一副局面下。”段飞依然镇定如故,笑着道:“二位来历非凡,身份更是高贵无比,本以为这区区下界容不下二位,谁知二位如此的辛勤,仿佛不论什么地方,都有着二位的身影。不过,这一次二位会不会觉得玩脱了?就算二位再怎么厉害,但是身处下界,总不能够无视林氏皇族的力量吧?再加上二位既然进来了,也就不至于对这里一无所知。因此段某好心问一句,二位觉得这么做值得吗?”祝无双没有答话,但是北玄域道子的嘴角却掠过一丝狞笑,寒声道:“值得,肯定值得!只要能够将你小子解决掉,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段飞则是笑道:“原来段某在阁下眼中有着如此重要的地位,实在是深感荣幸啊。不过,阁下的变化多端,也着实让段某深感佩服,不知如今这副模样,又是夺舍何人呢?多半是林氏皇族的某位前辈,不幸遭到了阁下的毒手,就是不知道阁下如此频繁的变来变去,甚至连妖兽都不放过,到底累不累啊?哦,对了!阁下的神魂受创不轻,如今可是全都恢复了?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那段某可就深感罪过了。”段飞这番话连珠价般的抛了出来,明显就是针对北玄域道子的讽刺,北玄域道子如何还忍耐的住他的脾气?“臭小子,找死!!”随着北玄域道子的一声厉喝,他毫不客气的向着段飞出手了。夺舍林相生的肉身之后,北玄域道子很快就适应了这具身体,毕竟林相生有着养魂境后期的修为,他的肉身已经无限接近于完美了。现在借助林相生的肉身,北玄域道子可以动用的神通手段极多,也就在他挥手一招之际,直接在虚空中出现一道丈余长的黑色刀影,似虚似幻的向着段飞直斩而去!北玄域道子所擅长的,一直都是神魂方面的修炼,而他现在所动用的手段,也是专门针对神魂所做出的攻击。北玄域道子将自己的神识凝聚成无形的神识之刀,所斩的并非是段飞的肉身,而是段飞的神魂识海!这一刀只要斩中了,哪怕无法斩灭段飞的神魂,却也足以给段飞的神魂带来一种撕裂般的痛苦,这也是北玄域道子乐于见到的。段飞不是讥讽北玄域道子神魂受创吗?那么北玄域道子就定要让段飞也尝一尝神魂受伤是什么滋味!眦睚必报,这就是北玄域道子的本性!信仰的力量北玄域道子知道段飞本事非凡,哪怕只是聚灵境修为,但是爆发神通却极为的惊人,北玄域道子已经吃过好几次亏了。如果北玄域道子想在段飞的身上找回场子,那就必须要用他最为擅长的手段来对付段飞。只不过北玄域道子的神魂一直有损,想要动用他最为拿手的神识功法又谈何容易?但是经过佛祖转世金身的蕴养,再加上夺舍林相生之后,终于使得北玄域道子状态有所恢复,可以将他拿手的手段施展出来了。神识攻击从严格意义上来说,相当于是一种无形无质的攻击,如果段飞没有相对应的神通手段,那么神识之刀能够直接斩入他的眉心识海!当然了,对于段飞来说,就算他是毫不设防的,但是在他的眉心识海中有小美守护,就用不着担心自己的神魂会受损了。不过,如非必要的话,段飞绝不会暴露自己的眉心识海是如此的特殊,他也不会任由北玄域道子的神识攻击就这么容易的得手。只见段飞站在木系祭坛之上,很是随意的随手一招,顿时有着绿色光芒闪烁,即使北玄域道子凝聚的神识之刀是无形无质的,此时也像是陷入到泥沼中一样,悬停在空中再也斩不下去了。接下来段飞的举动就更为轻松了,只见他伸出右手,手指隔空向着北玄域道子凝聚的神识之刀敲了敲。段飞的敲击动作很是轻松写意,但是随着段飞的敲击,北玄域道子所凝聚的神识之刀,居然像是风化一样的化为无数碎粒,并就此彻底的消逝无形。能够将无形的神识之刀以这种如同有形的方式破坏掉,段飞所动用的到底是什么手段?如果说段飞也懂得神识功法,那也不免太过高看他了,但是他如此轻易的破坏北玄域道子的神识之刀却是事实,那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这时神色大变的只能够是北玄域道子,不过这和神识之刀破碎无关。虽然神识之刀确实是被磨灭了,但是神识之刀早就凝聚并离体,倒不会对北玄域道子的身体形成伤害。但是北玄域道子心中所受到的冲击,却足以让他神色大变。“信仰之力!心想事成?!!”北玄域道子忍不住喃喃自语着,显然是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由于北玄域道子有着亲身感受,自然是没谁比他更为清楚眼下发生的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段飞所动用的,居然是北玄域道子最为心心念的信仰之力!信仰之力又可以称之为愿力,如果有谁能够自如的动用信仰之力,那么所展现出来的能力,完全可以用言出法随、心想事成来形容。神识功法已经算是极为高端的神通了,但是北玄域道子的神识之刀斩过去后,却如此轻易的被禁锢在空中,又极为轻松的被破坏为无形,除了信仰之力之外,还有什么力量能够做到这一点?从段飞轻描淡写的模样来看,如果他不是彻底的掌握了天地谷内的信仰之力,又怎么表现的如此轻松?这时旁观的祝无双也看出不对劲了,如果段飞能够动用信仰之力,那么他们这一次进入天地谷,岂不是等于自投罗网?别说是来到下界后实力受到压制了,就算是处于自己的全盛期,又如何能够与信仰之力相抗争?而且天地谷是血脉秘境内的核心区域,掌握了这里的信仰之力,也就等于掌握了这里的天道规则,甚至是可以对天道规则进行改变。在这样的情况下,想在天地谷内与段飞进行交锋又怎么可能呢?除非你能够动用比信仰之力还要更为强大的愿力!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信仰之力虽然无所不能,但是在杀伐之道上却不是那么的厉害,就算不敌信仰之力,也不一定会就此送掉性命。现在祝无双也不敢多想了,既然已经被段飞捷足先登,那么再奢求窃取信仰之力,就纯属主动找死了。但是北玄域道子却不甘心于此,眼下段飞自身的修为境界有限,血脉秘境内对力量的极限也有着限制,而自己这一方有着三大相当于养魂境后期的强大战力,再加上还有佛祖转世金身,为何不可以与之一战?真要能够将段飞拿下了,那么凭借段飞已经掌控信仰之力这一点,就不仅仅是窃取信仰之力这么简单了,而是完全可以把血脉秘境内的信仰之力彻底占据为己有!真要如此,这反而会是远远超过预料之外的天大机缘!祝无双会心生退意,却也在北玄域道子的预料之中,毕竟修炼佛门功法的人,在战斗意志方面大多还是会有一些欠缺的。真要让祝无双退走了,也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于是北玄域道子大喝一声道:“道友,此时若退,再想获得此等良机会是何时?所谓富贵险中求,一旦这一次有所收获,再携着佛祖转世金身回归,那会是何等的风光?”话音未落,就见北玄域道子纵身一跃向着段飞扑去,显然是打算来一个正面交锋了。如果祝无双在这个时候抛下北玄域道子不管,且不说会受到天道之誓的束缚,在事后一旦没有北玄域道子相助,又要怎么才能够安全的带着佛祖转世金身回归西极域呢?祝无双在心中有所犹豫,但是她做出决断却极为的迅速,很快就理智的意识到,无论如何眼下都不适合抛下北玄域道子不管,还不如拼尽全力一战以求搏一个机会。反正信仰之力的威力虽大,但是在杀伐方面却不是那么的突出,还是可以冒险搏一搏的。于是祝无双紧紧跟在北玄域道子的身后,也向着段飞扑了过去。与此同时,祝无双将佛祖转世金身顺势祭了出来。现在虽然没有神魂附身在佛祖金身之上,但是随着祝无双动用佛门秘法之后,只见金身全身上下金光大作,凛凛然有着一种不可侵犯的神圣!变化万端借助佛祖转世金身与信仰之力相抗衡,虽然破解不了信仰之力,却也能够影响到信仰之力的威能,至少在金身金光的影响下,再要做到“心想事成”,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事实上佛祖转世金身确实有着非同一般的威力,随着金光扩散开来之后,就像是能够切开笼罩在木系祭坛上的那一层绿色光芒一样侵入到其中。这也使得疾扑而下的北玄域道子和祝无双如同有了一条进攻通道,可以不受信仰之力的影响而攻击到段飞!段飞对此却还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如果在掌控了信仰之力后,还无法应对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的攻击,那也不免太无用了吧?就算现在北玄域道子和祝无双有着相当于养魂境后期的战斗力又如何?段飞应付起来依然很是轻松。只见站在木系祭坛上的段飞根本不闪不避,随手就捏了一个手印出来。这个手印并非是什么神通功法,而是代表着段飞现在的一种意愿,然后再借助信仰之力,也就有着千变万化一般的变化了。只见本来由绿色光芒所笼罩的祭坛,突然间变成一片金光闪闪,而且就像是地涌金莲一样,整个祭坛化为了一朵金色的莲花,随即一片片莲瓣如同波纹一样,层层叠叠的展开,一片套一片仿佛没有尽头。可以说只是短短的一瞬间,木系祭坛的性质在经过转化之后,变得比佛祖转世金身还要更加的神圣!哪一片片的莲瓣,就像是无数的大千世界全都汇聚在了一起,而这些大千世界只不过是金莲的一部分罢了。至于金莲,一向被视为佛门吉物,也是佛祖最喜欢的莲台宝座,在佛门代表着可以消除一切邪恶与污垢的圣物。变化出这样的地涌金莲,这是将北玄域道子和祝无双当作了污垢、邪物吗?且不说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对此有什么样的反应,倒是佛祖转世金身很快就有了异动,居然直接从空中跌坐下去,就像是与金莲融为了一体一样。如此一来,四下里金色佛光大作,哪怕佛祖转世金身是骷髅的模样,此时也变的神圣无比,仿佛真的有佛祖降临一样。有了这样的变化之后,北玄域道子和祝无双再向下扑击,就像是变成了对佛祖的大不敬一样,毕竟段飞可是站在祭坛之上的。只不过此时已经容不得北玄域道子和祝无双收手了,北玄域道子的目的是拼命想搏一个机会,而祝无双却感应到自己与佛祖转世金身失去了联系!这佛祖转世金身对于祝无双来说无比的重要,是她冒险下界的根本原因所在,自然是绝不容有失的。可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难不成段飞想借用信仰之力,将佛祖转世金身给夺过去?祝无双是绝对无法容忍这一点的,当她感应到自己与佛祖转世金身失去了联系之后,一时之间也有了拼命的心思。现在那还顾得上到底是敬还是不敬呢?如果能够攻击到段飞,那么不论是北玄域道子还是祝无双,都不会有任何的手下留情。但是,就算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有着拼命的心思,可现在的段飞会让他们如愿吗?掌控了信仰之力的段飞,完全可以说是无所不能的,但是这里的“无所不能”,方便的只会是段飞自己!也就在段飞心念一动之际,不断翻涌的金莲突然向中间一收,所有莲瓣回收到了如同花苞的模样,并顺势将佛祖转世金身与段飞一起裹在了里面。本来还弥漫在四周,给人的感觉是无比神圣的金色佛光,突然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片无边的黑暗。这样的转变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相当于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一下子失去了攻击目标,但是这两位可是狠角色,他们还是没有丝毫犹豫的继续向下猛攻。只要能够打碎金莲所化的花苞,不仅可以夺回佛祖的转世金身,还有极大的可能顺手将段飞也拿下!信仰之力再强,却也是有着极限所在的,北玄域道子和祝无双就不信他们全力出手之后,连一点浪花都溅不起来。可惜的是,以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有限的想象力,限制了他们对信仰之力的认知,更别说是理解信仰之力到底能够爆发出多大的威能了。现在的段飞只需要“想”,就能够动用种种匪夷所思的神通手段,又怎么可能只是拘泥于用蛮力的方式来决胜负呢?只见化为花苞的金莲,突然在原地滴溜溜的旋转起来,然后就像是吐丝的春蚕一样,不停的向外喷吐出一根根白色的丝线。这些白色丝线多到铺天盖地的地步,可偏偏一点都不杂乱无章,而是极有规律的交织在一起,眨眼功夫就将四周的空间全都笼罩起来。这就像是编织出了一道天罗地网一样,只要被网入其中,就别妄想着能够脱身了。而且,被天罗地网所笼罩的,不仅仅是北玄域道子和祝无双,就连与五大秩序守护灵战的热火朝天的五角海星妖兽,同样是天罗地网的目标。什么叫作一网打尽?眼下的这一幕,应该就是最佳的写照了。段飞现在借助的可是信仰之力,随着他一动念之间,天地规则都可以说变就变,因此这天罗地网相当于是天地大道所化,想要从中挣脱出去又谈何容易?只要有一根丝线沾上身,那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相当于整个身体都落入到了天罗地网的网中。不论祝无双、北玄域道子、五角海星妖兽如何闪转腾挪、变化神通,都像是被蛛网网中了的蚊虫一样,不论再怎么挣扎也不可能逃脱出这样的罗网。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不甘心束手就擒,开始拼命的挣扎起来,可他们越是挣扎,缠绕在他们身上的白色丝线就越多,如果段飞愿意的话,就算想把他们包成一个茧,也不算什么难事。不得不拼命如果只是织成天罗地网,那也算不上是什么特别厉害的本事,毕竟仅仅只是困住对手可决定不了胜负。也就在祝无双、北玄域道子、五角海星妖兽还在奋力挣扎的时候,段飞只不过是心念一动,顿时就有了更多匪夷所思的变化。无数织成网状的白色丝线,突然间闪烁出一道道的蓝色电光,就像是将天罗地网变成了高压电网一样。可别小看这些蓝色电光,虽然看上去不像是有多少惊人的威力,可实际上全是由信仰之力变化而化,仅电压就足足有着数亿伏之巨,已经和天雷之威没多少区别了。被这样的电网缠上,仅仅只是一瞬间所承受的雷电之威会是何等的惊人?更何况随着天罗地网的变化,此时就像是织成了一个电球一样,能够持续不断的形成雷电劈击。可以想象祝无双、北玄域道子、五角海星妖兽在短短的一刹那之间,遭受到了何等可怕的重创。特别是五角海星妖兽,由于它的体型更大,承受的电击自然更多,只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就有一股焦臭味传来,可见它遭的是什么罪了。如果不是五角海星妖兽的生命力足够强大,恐怕这一刻就算被电击而亡,也不算什么特别稀奇的事。以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的本事,面对这样的攻击自然不会全无应对之策,随着他们体内灵力运转变化,顿时将灵力属性转化为了木系。木系灵力天生绝缘,雷电遇到木系灵力传导性会变差,威力自然也就随之降低了许多。不过,面对可以随心所欲的信仰之力,区区灵力之间的变化又算得了什么?段飞只需要心念一动,就足以吊打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了。也就只是眨眼的功夫,只见传导在天罗地网上的数亿伏电力,瞬间就转化为了无数雄雄燃烧的火星!这些火星灿烂无比,就像是一片漆黑中的闪亮光点,光灿灿的显得极有活力。而最为恐怖的是,这些火星中所蕴含的火力,是由信仰之力转化的,其燃烧力之强,几乎达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就像是最强劲的引燃剂一样,连灵力都可以直接被点燃!只要稍被火星沾上,就会燃起熊熊大火,灵力越是浓郁就燃烧的越是厉害!特别是木系灵力,碰到这样的火星之后,简直就如同火上添油一样,瞬间就使得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化为了火人!好在大火燃烧还不算是致命伤,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在心惊胆战之余,连忙转换灵力属性,片刻间周身上下就被水系灵力所包裹,勉强能够与熊熊火焰相抗衡一下了。可是段飞的变化却更快,只不过是心念再度一动,天罗地网瞬间就有了变化。只见森森寒气借着天罗地网的交织,眨眼的功夫就将无边的寒气布满了整个空间,如果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不迅速做出应对的话,他们会在片刻之后被彻底的被冰冻起来!到了这个时候,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总算明白了,不论他们再怎么挣扎,也不可能与信仰之力的变化万端相抗衡,除非你能够摆脱信仰之力的纠缠,否则的话不论动用任何变化都会被信仰之力彻底压制!对于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来说,信仰之力的名头他们听得多了,也知道这是何等了不起的伟力,可只到亲身有了体验之后,才知道这样的力量是何等的可怕!现在别说是夺取信仰之力了,如果不想办法摆脱眼下的困局,最终把自己交待在这里也不是不可能。一时之间,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也顾不上联手合作了,而是各自拼命挣扎,试图摆脱信仰之力所形成的这个困局。但是信仰之力已经织成了天罗地网,想要挣脱出去又谈何容易呢?特别是在这天地谷内,段飞所掌控的不仅仅是信仰之力,他就连各种天道规则也可以随意的进行修改,足以将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压制的想翻身都翻不了。实际上,此刻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不仅仅是被天罗地网给网住了,就连四周的空间也已经扭曲变化,哪怕他们能够挣脱天罗地网,可是不论他们向什么地方遁去,下一刻就会发现自己再度回到了网中央!进入天地谷是很容易的,但是想出去可就难了,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必定要为他们的莽撞行动而付出代价。现在对于段飞来说,如果能够将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拿下的话,这个机会倒是不容错过的。毕竟这两人都是从上域世界而来,要想对上域世界有所了解,从他们的神魂中获取信息,自然是最为有效的方法。段飞自身搜魂的本事不算高明,但是有着小美帮忙的系统搜魂,就算是来自于上域世界的大人物又如何?只要他们的神魂落在段飞手中,那就是段飞的一盘菜!很快,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就醒悟过来,面对源源不断的信仰之力,以及信仰之力的千变万化,根本就不是他们可以与之相抗衡的,如果现在不动用压箱底的拼命手段,等到后力不继的时候,他们就算想脱身也没有机会了。这时祝无双也不幻想着能够夺回佛祖转世金身了,她毫不犹豫的将全身灵力凝聚为一点,于是在短短的一瞬间,她的身体就像是化为了黑洞一样,就连无所不能的信仰之力,也如同遇到了无法抗衡的漩涡之力,向着这个黑洞中陷落而入。紧接着在下一刻,祝无双身体所化的黑洞来了一个大逆转,将吸收、吞噬的一切能量全都反向喷吐出来,那一瞬间所形成的大爆炸,简直比养魂境大能的肉身自爆还要更恐怖!绝对的力量代表着绝对的破坏,哪怕四周已经布满了信仰之力,在这一瞬间也被炸开了一道空间裂缝,而祝无双则是抓住这稍纵即逝的刹那机会,钻入空间裂缝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收获至宝祝无双从西极域这样的上域世界而来,如果她不惜代价的话,自然是有着几手非同一般的保命手段的。面对眼下这样的困局,各自逃命也不算是违背天道之誓,因此祝无双那还顾得上北玄域道子是什么样的一个下场呢?对于祝无双招呼也不打一个就这样逃掉,北玄域道子没有任何的不满,如果他有祝无双这样的本事,那么他也会毫不犹豫的这样做!只可惜北玄域道子夺舍的是林相生的肉身,虽然能够发挥出养魂境后期的战斗力,但是这具身体终究不是他自己的,也就无法动用最为厉害的本命神通。不过祝无双的逃遁方式,倒是给了北玄域道子足够的启发,眼下由祝无双炸裂开来的这道空间裂缝稍纵即逝,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的话,再想要逃走恐怕会付出更大的代价!北玄域道子可以说是一个狠角色,一旦他的心中动了念头之后,立刻就是毫不客气的执行。也就在祝无双刚刚遁走的一瞬间,北玄域道子毫不犹豫的将肉身自爆了,彻底舍弃了他夺舍还没有多久的这具强大的养魂境后期大能的身体!养魂境后期层次的肉身自爆之威,威力比起祝无双刚才所施展的手段有过之而无不及,本来被祝无双强行破开的空间裂缝,顿时又再度裂开,并且裂开的缝隙更大了。此时北玄域道子只剩下一道神魂,但是他神魂逃命的经验却是无比的丰富,瞬间就钻入空间裂缝后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北玄域道子并不知道这道空间裂缝通往何处,可祝无双既然采用这样的方式逃遁,那么他只要循着祝无双的旧路而去,自然也就不会有太大的危险。能够炸开这样一条空间裂缝的大爆炸,其威力自然是非同小可的,但是段飞只不过是心念一动,原本笼罩在四周的天罗地网,瞬间就有了变化。只见密布在四周空中的无数丝线,一刹那间就变化为了白色雾气,然后彼此混杂在一起,那种飘渺出尘的感觉,就如同晨间最为美丽的雾气一样。爆炸的威能虽猛,但是与这种柔软的雾气气团有所接触后,自然是没办法形成太大的破坏力,而是在不知不觉间将爆炸之威化解于无形之中。此时在雾气的笼罩下,四下里在朦胧中有着一种别样的美,一切看上去都是隐隐绰绰的,就连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借道脱身的那条空间裂缝也看不清楚了。但是对于段飞来说,掌控了信仰之力的他,如果不惜代价也要将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留下来的话,他们真的还有机会能够逃脱吗?此时段飞的真实想法到底是什么不得而知,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他并没有将信仰之力占据为己有的想法。真要是彻底占据血脉秘境内的信仰之力,且不说会把布置这处血脉秘境的林氏先祖彻底得罪死,还会毁了林氏皇族始终屹立在九州世界的根基!九州世界从整体上来看还是很平衡的,可如果没有林氏皇族坐镇中州,那就很难说到底会乱成什么样子。真要是因为林氏皇族的倒下而祸及九州天下,那么段飞只会认为这是他自己的错。毕竟段飞以善行为本,任何伤及无辜的事情,他都是不愿意去做的。旁人视信仰之力为至宝,段飞却不怎么在乎,谁叫他还有着系统可以帮忙开挂呢?而且在动用天地谷中的信仰之力后,段飞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信仰之力虽然有着心想事成的恐怖威能,但是习惯了信仰之力变化所带来的“虚”之后,再想修炼自身的“实”,可就难免会有一些冲突了。说白了,在没有达到修炼信仰之力的层次之前,贸然间动用如此强大的力量并非是什么好事,还不如一步一步的稳扎稳打,走出一条自己的路,拥有属于自己的信仰之力!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逃了就逃了吧,段飞没必要对他们非要来一个斩尽杀绝,反正这一战段飞已经获得了不小的好处。很快,四周的雾气自行散去,就像是信仰之力再度化为无形,融入到了天地谷的天地之中。至于祭坛之上,早就没有了信仰之力所化的金莲,佛祖传世金身自然也就显露了出来。此时的佛祖转世金身就是一具金骨骷髅,披着一件大红袈裟跌坐在祭坛之上,相当于变成了段飞的战利品。不论是佛祖金身还是大红袈裟,一看就知道不是凡物,现在落到段飞的手中,就像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急匆匆的赶来,却是专门来送宝的!除了金身和袈裟之外,五角海星妖兽也被生擒活捉了,它落到信仰之力所织成的天罗地网中之后,着实是吃了不少的苦头,而它又没有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那种诡秘多变的手段,自然是不可能逃脱出去的了。能够保住一条性命不丢,已经足以证明五角海星妖兽的生命力之强悍,当段飞撤掉信仰之力的时候,它也就顺势跌落到了地上。五大秩序守护灵可没打算放过五角海星妖兽,它们顿时以五行阵将其镇压,表现的就像是为段飞立下了战功一样。段飞对五角海星妖兽可没有赶尽杀绝的想法,更何况现在的九州之乱,主要是缘于妖兽,而五角海星妖兽在海中可是有着兽尊之位的,真要利用的好,说不定是可以改变局面的。于是段飞向着五大秩序守护灵点了点头,表示这一波它们干的还算是不错。但是段飞接下来的动作,却是在木系祭坛上开启空间门,将佛祖转世金身和大红袈裟转移了进去。抛开佛祖转世金身的价值不谈,就凭金身的这副骷髅模样,在荒骨界中才是最适合它的吧?还有一点就是,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强行闯入血脉秘境内,林氏皇族不可能察觉不到,他们接下来肯定会有大动作,因此段飞要在血脉秘境内做一些相应的准备才行。有古怪在段飞看来,佛祖转世金身和大红袈裟这两件至宝是一定要收藏好的。如此罕见的东西真要是曝光了,天知道会引来多少人的觊觎,段飞还真不一定有把握应付的过来。因此只有在进入荒骨界之后,段飞才会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荒骨界看起来诡异无比,但是在段飞的感觉中,却只有这个地方才能够给他一种“家”的感觉!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呢?颇有些说不清道不明,总体来说应该还是一种归属感吧。段飞做为穿越人士,很难对九州世界产生一种真正的“家”的感觉,但是在荒骨界,却能够让他无比的放松。这到底是不是“家”的感觉,段飞一时之间也很难说清楚,但是荒骨界给予段飞的安全感,却绝对是货真价实的。特别是随着小白的整体实力越来越强,做为它根据地的白骨宫殿规模越来越宏大,此时就像是形成了一个白骨王国之后,只要是在这个王国的地盘内,段飞自然就会有着足够的安全感。段飞每次开启空间门的时候,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应该都是会出现在小白身边的。这一次,小白坐在白骨大殿内的白骨王座之上,虽然周身上下被白光所笼罩,但还是看得出来它应该是在思考着什么。小白大多数时候都会征战四方,段飞近几次来到荒骨界的时候,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出现在室内了。段飞突然跨越空间门而来,小白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它甚至没有在意段飞带进来的佛祖转世金身和大红袈裟,而是直接向段飞道:“有古怪。”小白的语调还是冷冰冰的不带任何感情,但是能够让它说出“有古怪”这样三个字,就可以说是相当的不简单了。段飞当然要对此表示关心了,至少也要弄明白,让小白觉得“有古怪”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于是随着小白跺了跺脚之后,白骨大殿的地面顿时裂开,露出了下面的一片漆黑虚空。虚空之中,生长着一根寸余长,只有两片翠绿叶瓣的嫩芽,看上去娇嫩无比,可偏偏在这死气沉沉的荒骨界中却散发着勃勃生机。世界树!!!这就是段飞抽奖所得的无名种子,却由小白在无意间种出来的世界树。按照小美的说法,这世界树生命力无穷,是代表着天地本源的灵根,属于无比高大上的尖端宝物,能够种出来绝对算是天大的机缘。而段飞也因此获得“世界树之主”的称号,让他的恢复能力大幅度提升,不仅爆发神通的冷却时间缩短了,就连生命力之强也远远超出了正常人类的范畴。由于世界树的特殊性,段飞还期望着世界树能够给荒骨界带来一些特别的变化,但是时隔这么久,目前来看荒骨界应该还没有任何的改变。如果不是这一次小白主动提及,段飞还真的想不到,在小白看来“有古怪”的事,居然会与世界树有关。也不知道荒骨界的环境是不是并不适合世界树生长,至少从眼下的情况来看,世界树自从发芽以后,一直没有任何的成长变化,就像是长不大一样。当然了,哪怕只是如此小的一株翠绿嫩芽,其生命力之澎湃那也是无比的惊人。别说是在荒骨界这样毫无生机的世界了,哪怕去到任意一个生命活力旺盛的正常世界,这世界树之芽的生机之强大,也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接下来在段飞的询问之下,小白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直接道明了到底是什么地方“有古怪”。这世界树的成长,从目前的已知线索来看,应该是不受任何外力控制的。别看现在的世界树只是一株嫩芽,但是根系扎根在虚空之中,到底能够延伸到什么地方去,谁又说的清楚呢?小白对培养世界树,曾经有一段时间是非常用心的,可是它试遍了多种方法,却一直没有找到任何的窍门。好在世界树虽然没有成长,但是勃勃生机却一直没有减弱,久而久之小白也就放弃了对世界树进行培养的打算。但是在近期,小白却发现自己的力量总是无缘无故的流失,最终发现居然是世界树把它当作养分在吸收。世界树为何能够吸收小白的力量,其原理是什么,现在谁也说不清楚,但是世界树的这种举动,毫无疑问对小白是有着不小影响的。现在的小白已经是养魂境初期巅峰的修为了,以它的晋升速度之快,突破至养魂境中期应该很容易。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世界树的捣乱,使得小白一直卡在养魂境初期巅峰的境界,始终无法向上跨出那半步。近期因为地盘的扩张,小白将迎来一个强敌,如果能够晋升至养魂境中期,那么取胜无疑会轻松许多。可是小白受到世界树的影响,迟迟无法取得突破,已经影响到小白的势力扩张了。小白尝试着想与世界树建立起沟通,却发现自己越是接近世界树,世界树吸收力量的频率就会越快!当然了,世界树暗中吸收的力量并不多,还没到小白承受不了的地步,但是就因为被吸收的这一丝力量,使得小白迟迟无法突破,着实让小白感到困扰。而且,也不知道世界树到底会不会成长,一旦成长到更为壮大的时候,所吸收的力量会不会更为庞大呢?到时候小白还承不承受得起?现在给小白的感觉,就像是世界树“寄生”在了它的身上,这才使得小白发出了“有古怪”的感慨。不过在段飞看来,世界树是得到小美认可的,甚至自己还有一个“世界树之主”的称号,这足以说明世界树的力量并不邪恶,不太可能有着“寄生”这样的属性。难道是因为荒骨界缺少生机,这才使得世界树不得不从小白的身上吸取力量?毕竟在荒骨界中,唯有小白是与众不同的!用灵物替代小白虽然是骷髅之身,但是它的种种举动,再加上它是通过段飞的召唤之后才出现的,都说明它应该划归到活物的范畴内。如果世界树只能够接受与“生机”性质相同的能量,那么在荒骨界内,也就只能够从小白的身上动脑筋了。如果因为世界树的成长,却反过来影响到了小白的成长,也就很难说这算不算是本末倒置了。眼下嘛,段飞既然知道了有这么一回事,那就肯定要想一想办法来解决。小白为这事感到烦恼,是因为它身处荒骨界,找不到可以替代它的力量,自然也就无法做出更多的尝试。但是段飞可就不会有着这样的限制了,他完全能够帮小白想更多的办法。比如说眼下,已经掌控了天地谷的段飞,很快就想到了天地谷中的诸多灵物!血脉秘境内的运行规则,是由灵物进化为天地灵物,从而形成灵力的循环,因此灵物也可以看作是代表生机的一种力量。世界树是不是需要吸收生机才能够成长,拿灵物来做一做试验也就能够知道了。段飞没有贪图天地谷中的信仰之力,但是借几头灵物用一用,却是用不着有任何不好意思的。天地谷中的灵物千奇百怪,各种各样的形态都有,但不论是植系灵物还是动物系灵物,其实都是不适合出现在荒骨界的。好在天地谷中的灵物,还有一种是极为特殊的,也许可以用非生命灵物来形容它们。这种非生命灵物,也许是一块巨石,也许是一眼灵泉,却同样算得上是灵物的一种。说白了,血脉秘境的存在,就是利用天地灵物来收集信仰之力,因此灵物是什么形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让生灵对其产生信仰。天地谷中的灵物那么多,但是能够成为天地灵物的始终是少数,而像这种非生命灵物成为天地灵物的就更为稀罕了。但是这种非生命灵物,却很是适合荒骨界,正好可以用来试验一下,世界树所吸收的力量是不是能够找到替代品。以段飞在天地谷的地位,只要他做出了决定,还有什么是办不成的吗?只不过是片刻之后,段飞就带着一眼泉水回到了白骨大殿内。这眼泉水也就只有着丈余见方大小,被段飞以灵力裹住之后,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水球。不过,这眼泉水绝对属于灵物,即使被段飞的灵力包裹着,也可以感受到有着灵力随着泉水的波动而不停吞吐。选择泉水灵物来做试验,显然是最为合适的,哪怕世界树吸收的不是生机,但是用泉水来浇灌,显然也会让人觉得是最舒坦的。此时白骨大殿的地面还是裂开的,于是段飞毫不犹豫的将泉水灵物倾倒入其中。裂缝下是一片漆黑的虚空,泉水灵物倒入之后直接消失不见,就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样。不过,只不过是过了片刻之后,小白就突然开口道:“有用。”小白一向言简意赅,说出“有用”这两个字,就表明用灵物来替代的试验真的是成功了。泉水灵物已经融入到了白骨大殿下的虚空之中,现在到底是以什么样的一种方式存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世界树可以吸收能量继续成长。泉水灵物到底能够支撑多长时间也不重要,只要能够让小白缓上一口气,那么它晋升至养魂境中期就不会有任何的问题。段飞此时也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提醒道:“这世界树很古怪,不过用不着牺牲你来成全这玩意。如果这玩意再给你带来麻烦的话,别忘了联系我。一个人沉思默想难免计短,有我相助总能够助你省一些功夫。”对于段飞的表态,小白不置可否,但是在解决了世界树所带来的烦恼之后,它的注意力总算是落到了段飞带来的佛祖转世金身和大红袈裟的上面。大红袈裟虽然是一件至宝,但是对于小白来说用处却不大,它扫了一眼之后也就没怎么太在意。但是佛祖转世金身,却足以让小白长时间的将目光停留在上面。即使在荒骨界,有着无数的白骨堆积,但是在这些白骨的品质上,又如何能够与佛祖转世金身相比呢?小白麾下的精英大军,都是通过用品质更好的白骨一点点来替代身体的各个部位而提升实力的。如果把佛祖转世金身拆散,将金身的骨骼运用到那些精英骷髅的身上,会对它们的实力提升有大多呢?当然了,佛祖转世金身对于佛门来说,是极为神圣的圣物,如果拆散之后却装配在不同的骷髅之身上,绝对是对佛门的大不敬。但是对于小白来说,它对佛门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如果佛祖转世金身对于提升骷髅大军的实力有帮助的话,那么小白会毫不犹豫的将金身拆散。事实上小白也没有讲客气,它直接向段飞道:“这具金身骷髅留下来,有用。”小白既然开口了,段飞自然不会拒绝,不过还是提醒了一下小白。“这具金身应该与上域世界有关,而且很重要,能够完整的保留下来,也许更有用。”可小白却依然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直接表态道:“有用就是有用,我自有安排。”这么一来,段飞也就不再多说,而是向着小白点了点头,表示一切就随着它的心意好了。虽然祝无双、北玄域道子已经败退而走,但是段飞在这个时候并不适合在荒骨界呆的太久,因为接下来的天地谷肯定会极为的热闹。把佛祖转世金身和大红袈裟送进荒骨界,对于段飞来说就是为了避免麻烦,现在荒骨界的事就交给小白去处理好了,而段飞则是就此退回到了天地谷。在天地谷内,五大秩序守护灵严阵以待,五角海星妖兽则还是被它们压制着,这是侵入天地谷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不过,接下来的事态发展,仅靠五大秩序守护灵,可就不一定撑的住场面了。林氏的强者血脉秘境内的时间流逝与外界不一样,在外界可能是短短的一瞬间,但是在血脉秘境内,很有可能就是数个时辰的时间。先前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强行破境进入血脉秘境,自然是惊动了整个林氏皇族。但是有资格参与到这件事之中的,在林氏皇族绝对属于最为顶尖的大人物了。也就在段飞从荒骨界中退出来没有多久之后,在天地谷的上方空中,突然间有一条空间裂缝凭空而出。随即,就有两个人影出现在了空中。这两人身穿杏黄色长袍,很明显是林氏皇族的人,而他们之所以出现在血脉秘境内,显然也是强行破境而入。其中一人白发苍苍,虽然看起来年纪极大,但气质却极为的出众,举手投足间都有着一股不同寻常的贵气。另外一人看起来要年轻的多,但是论相貌却无法和白发老者相比,特别是他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左眼眉骨一直划到了嘴角上。因为这道疤痕的存在,使得此人的五官看起来略有一些扭曲,样貌又怎么可能好看呢?不论是白发老者还是疤脸人,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来看,那都是极为惊人的,至少也有着养魂境后期的修为,与林相生应该在伯仲之间。白发老者是林氏皇族的老一辈强者,名叫林立涛,论辈份还是天相帝和林相生的叔祖辈。林立涛是林氏皇族守护天元四极峰的四大强者之一,当察觉到林相生的异状之后,他随之强行进入到血脉秘境内实属正常。至于疤面人,名为林相灭,与天相帝、林相生是同辈,但并非是林氏皇族的嫡系出生。不过林相灭天资卓绝,在军伍中崛起,一生杀戮无数,为天元王朝立下赫赫战功,最终成长为林氏皇族的长老级人物,现在也是守护天元四极峰的强者之一。林相灭脸上的伤疤,是他年轻时在军中受伤所留,以他现在的修为境界,要想去掉疤痕的话完全是小事一桩,但是他刻意将伤疤留下,就是为了磨砺自己的道心,不忘年轻时的那段艰辛岁月。论实战能力,林相灭在林氏皇族属于顶尖之列,至少在守护天元四极峰的四大强者中,应该以的他战斗力为第一。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强行进入血脉秘境,能够最快反应过来的,当然就是镇守天元四极峰的其余几位强者了。不过,强行破开血脉秘境的入口,会使得进入其中的人数受到限制,最多只能够有五人进入,这也是为了避免进入的人数太多,从而给血脉秘境带来一些不可逆的负面影响。由于祝无双、北玄域道子、五角海星妖兽已经占据了三个名额,使得林立涛、林相灭等人发现进入血脉秘境的人数只剩下两个人时,顿时就明白情况不妙了。除了林相生之外,另外两个名额被谁占据了?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只要是林氏皇族的人,岂有不感到惊慌失措的?血脉秘境是林氏皇族的根基所在,现在不仅仅是出了意外,还很有可能有来历不明的人进入到其中,如果一个应对不当,天知道会有多大的后果?而且林立涛、林相灭等人知道血脉秘境内的时间流速比不一样,只要在外面稍稍犹豫一下,里面就是数个时辰的时间过去,也就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了。因此林立涛与林相灭很是果决,他们一个资格老,一个实力强,也就毫不犹豫的占据了最后两个名额,进入到了血脉秘境内。现在可以看到,天地谷的入口明显已经打开了,那么唯一的疑问就是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立涛和林相灭在对视一眼后,立刻身形一晃,几乎是同时穿过了天地谷的入口。此时木系祭坛所在的方位,依然是五色灵力光芒闪烁,看上去是那么的耀眼,于是林立涛和林相灭自然是动用全速后,向着木系祭坛所在的方位飞去。片刻之后,五彩灵力光芒闪烁的木系祭坛就出现在了林立涛和林相灭的眼前,但是他们预想中一片混乱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四下里显得很平静,并不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的样子。不过,五大秩序守护灵聚在一起,这本身就是极为稀罕的事。至于被五大秩序守护灵强行镇压的那头强大妖兽,就是这次潜入血脉秘境捣乱的家伙之一吗?还有,林飞雁恭恭敬敬的束手而立,一副恭迎长辈的架势是什么意思?进入血脉秘境内试炼的年轻一辈弟子,居然有本事混到天地谷来,这可是极为罕见的优异表现了,而且她还能够主动迎上来,难不成是血脉秘境对她的记忆篡改出现了纰漏?事实上这只不过是林立涛和林相灭想多了,因为眼下这一幕全是出于段飞的刻意安排。段飞不想暴露自己,从而与血脉秘境牵扯太深,自然也就不愿意在林氏皇族的人面前现身了。于是段飞干脆将一切都交给五大秩序守护灵去处理,就当所有的麻烦是五大秩序守护灵出手解决的。至于林飞雁摆出一副恭迎的架势,那也是出于段飞的授意,反正跟着段飞在天地谷内修行了一段时间后,林飞雁对段飞已经是言听计从了。林飞雁是林氏皇族的嫡系,只要执弟子礼,并表明自己是在五大秩序守护灵的帮助下,才解决了天地谷内的麻烦,就足以在林氏皇族的长辈面前涮足印象分了。至于五角海星妖兽,不仅仅是俘虏更是有力的证据,因为林飞雁会把一切的黑锅都推到妖兽方面,编出一个人类修真者和妖兽合谋,试图夺取林家血脉秘境的故事来。蛮州、海州的妖兽之乱本来就越闹越大,现在妖兽居然把主意打到天元王朝的头上来,接下来天元王朝如何还能够忍耐的住?可以预见的是,天元王朝会以极为强势的姿态插手到蛮州、海州的动乱之中!结束试炼天元王朝是九州世界的中流砥柱,一旦强势插手到某件事务中,必定会让格局随之发生极大的变化。天元王朝轻易不会对外出手,但是这一次涉及到血脉秘境,相当于触碰到了林氏皇族的逆鳞,如果不打出一股威风来,岂不是人人都会把歪脑筋打到林氏皇族的身上来?至于林飞雁的表现,她当然没有恢复对外界的记忆,因此她是视林立涛和林相灭为上界而来的前辈仙人,除了隐瞒段飞的有关贡献之外,其余的事情都是按她所理解的在进行说明。至于功劳嘛,当然是记在了林飞雁和五大秩序守护灵的配合上,而五角海星妖兽则是反派大魔王的打手,目的当然是要强行窃取天地谷的力量了。如果上界仙人不插手其中,任由局势恶化下去的话,恐怕局面会越来越不可收拾,天地谷会受到极大的影响!其实血脉秘境内的信仰之力,达到了林立涛、林相灭这样的强者也无法理解的层次,但是他们会理所当然的认为天地谷是血脉秘境能够始终存在的根基所在。如果有谁想打天地谷的主意,那就是断林氏皇族的根基!与妖兽勾结的修真者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居然连林相生也被他们控制了,这绝对是非同小可的大事。如果一个处理不当,会带来多么恶劣的影响?因此林氏皇族接下来的处理对策,肯定会是无比的强势。而且发生这样的变故之后,年轻一辈的试炼已经没办法继续了,还不如将五角海星妖兽押出去,以它的身份做文章,与妖兽势力进行对质。事实上五角海星妖兽被北玄域道子强行寄居神魂之后,它的灵智就已经乱了,眼下只知道以本能行事,从它口中真的问不出多少有用的信息。但是只要仔细查一下,也就能够知道,海中妖兽之所以向海州发起攻击,最初就是五角海星妖兽的奔走策动,现在它居然连血脉秘境都胆闯入,这对林氏皇族来说那可是天大的挑衅。也不知道五大秩序守护灵是怎么收拾它的,哪怕它理智已经全失,但是它出现在血脉秘境内就是最为实锤的证据,足以让天元王朝针对妖兽而出手,这也符合段飞的预期。至于段飞的存在,尽量将其弱化好了,只要段飞不暴露出自己的记忆并没有被篡改,那么谁也不会想到,他在血脉秘境内会起到如此大的作用。于是,从林飞雁口中得知了所谓的“事实真相”后,林立涛和林相灭又尝试着和五大秩序守护灵进行了沟通。五大秩序守护灵摆出一副极为高冷的架势,表示天地谷内的一切由它们来掌控,不论是谁,想打破这里的平静都没有好结果的。五大秩序守护灵一边摆出高冷架势,一边稍稍动用了一下信仰之力,表示它们是有底牌的,五角海星妖兽的下场就是明证。然后五大秩序守护灵以一副极为嫌弃的模样,表示外来者没事的话赶紧离开,天地谷内只需要宁静。其实在林立涛和林相灭的认知中,五大秩序守护灵那可是与林氏先祖有关的,自然不敢轻易的得罪,而且他们确实不敢让天地谷发生任何的异变。于是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林立涛和林相灭直接押着五角海星妖兽离去,至于林飞雁则被打发回了林国。只要林氏皇族强行中止血脉秘境内的试炼,那么林飞雁等人自然会被传送出去,到时候他们的记忆也会恢复,顶多只是记不清楚血脉秘境内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罢了。至于段飞,也就可以不显山露水的随之离开血脉秘境了。只需要凭借段飞闯下“第一天师”的名头,他做为林飞雁的帮手就算是表现的足够出色了。真要是林飞雁获得林氏皇族的认可,成为天元王朝的正式继承人,那么段飞就算是立下大功,足以让天元王朝承他的情了。当然了,对于段飞自身来说,他在血脉秘境内的收获是有着沉淀自身的充足时间,总算将根基打的无比牢固。可以说现在的段飞,哪怕用不着系统帮忙开挂,也相当于同阶无敌,毕竟段飞有着天道突破的底蕴在身,一旦基础夯实了,也就无人能够与他相比。另外就是与信仰之力有所接触后,段飞对于上域世界有了更多的了解,知道修为境界更为高深的大能,其修炼方向应该是与愿力有关的。也难怪正气系统开挂开的这么厉害了,毕竟正气系统的性质,倒是和愿力有几分相似,甚至很有可能是比愿力更为高端的力量。总之,抱紧正气系统这样的粗大腿,段飞就能够做到无所不能!这也是段飞连信仰之力都可以不在乎的底气!也就在林立涛、林相生离开三天后的夜间,血脉秘境内好几个地方的高空中,突然出现了一种类似于漩涡的空间力量,而林氏皇族这一次进入血脉秘境试炼的所有人,全都在不知不觉间被吸入到这几个空中漩涡内,就此离开了血脉秘境。血脉秘境内的天道规则还在缓缓运转着,会借助信仰之力的神奇之处,将这些试炼者的存在全都抹去,从而使得血脉秘境继续沿着自己独特的文明轨迹进行发展。至于段飞这一次算是手下留情了,他真要是不顾一切后果的对血脉秘境施加影响力,还真的很难想象血脉秘境会变成什么样子。回归九州世界之后,段飞装作和林飞雁等人一样,似乎忘记了在血脉秘境内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元都的气氛在无形中紧张了许多。也就是数日之后,一个让九州世界各方势力都感到震惊的消息传出:天元王朝宣布正式介入蛮州与海州事务,将会派遣两支大军,分别进入蛮、海二州镇压妖兽之乱。此消息一出,基本上等于天元王朝正式向妖兽势力宣战,足以引起九州世界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地震!乌合之众!天元王朝是九州世界的顶尖大势力,但国策一向温和,从不向外扩张,一直被视为九州世界的定海神针。但是这一次,天元王朝居然向蛮、海二州出兵,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事,难道蛮、海二州的妖兽之乱,已经乱到让天无王朝都无法直视的程度了吗?虽然人类联盟早就已经成立,也有所谓的联席议会制,但正是出于避免专权的指责,像天元王朝这样的顶尖大势力一直没有过多的插手其中。可是这一次天元王朝的出兵,相当于绕过了人类联盟,根本就没有寻求联席议会的支持。这也使得各方势力纷纷猜测,天元王朝此举到底是何用意?虽然天元王朝对外宣称只是对妖兽出兵,但是蛮、海二州的局势不像刚开始那样的单纯。毕竟魔道联盟也成立了,他们已经在蛮、海二州闹出了不小的声势,但是现在即将要面对天元王朝的军队了,他们会采取什么态度呢?妖兽大军算是魔道联盟的盟友,真要不顾联盟之议,看着天元王朝的大军对妖兽下手吗?还有,谁知道天元王朝的真正用意到底是什么?一旦让天元王朝的势力进入到了蛮、海二州,再让他们退出去会是那么的容易吗?一时之间,九州世界风云激荡,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大有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势。而此时在海州,一场不为外人所知的聚会,正在昔日东海宗的遗址上紧张进行着。蛮、海二州之乱,按眼下的局势,主要还是集中在海州这里。蛮州本来差不多算是平定下来了,可是随着魔道联盟的插手之后,局势又变的动荡起来,各种冲突不断,妖兽大军又再度反攻到了蛮州境内,只不过声势暂时还不如动乱刚开始的时候那么盛。倒是海州的海兽大军混的风生水起,凭借着数量上的巨大优势,牢牢占据着海州战场的主动权。而这一次的聚会,也是以海兽为主发起的,参与到其中的兽尊级海兽就有着十余位之多。再加上妖兽大军这一边的虎尊、狼尊,以及来自于魔道联盟的各方势力代表,济济堂堂聚集了养魂境以上的强者就足足有着百余位之多。而这次聚会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林氏皇族出兵之后,到底要如何应对。海兽这一边,为首的是一位海蟹兽尊,它直接表态将与天元王朝血战到底,海兽大军既然已经上岸了,就绝对不会后退一步。天元王朝再厉害,能够像海兽那样,一直有着源源不断的军力补充吗?要论可以动员的兵力数量,在九州世界毫无疑问是以海兽为尊的,没有任何势力可以与之相比。因此,哪怕强大如天元王朝,对于海兽来说也没什么好怕的,无非是兵来将挡罢了。海蟹兽尊的嚣张,自然是引来了虎尊、狼尊以及魔道联盟诸多代表的不满。各方势力争地盘,无非是为了获取更多的资源,如果都像海兽这样,不计后果的一通乱战,打的山河破碎,那么就算最终胜出了,又能够获得多少好处呢?说白了,战争的目的不是妄想着能够彻底灭掉对方,而是打到一定的程度,增强话语权,大家再一起坐下来慢慢谈,排座位分果果。先前海兽这一边有五角海星妖兽负责沟通联络,各方还算是合作顺畅,可随着蛮州战局不利,海州却大获全胜之后,海兽无疑是膨胀了,心态已经和以前大不一样。再加上近一段时间五角海星妖兽不知去向,海兽那边想出头的兽尊越来越多,局面就越发混乱了。现在天元王朝正式出兵,其意义绝对是非同一般的。别看人类联盟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可实际上和魔道联盟的性质差不多,只是一个表明立志的检散组织罢了,并不代表实际上有着多么强大的实力。但是天元王朝可就不一样了,十余万年以来,一直就是九州世界最为顶尖的势力之一,其底蕴之深厚着实是外人无法想象的。现在天元王朝正式出兵,可就不是在人类联盟中喊喊口号那么简单了,而是实打实的吹响了正式开战的号角!海蟹兽尊在海里横行霸道惯了,现在又额外的膨胀,它居然自大到连天元王朝也不看在眼里,这简直就是在自寻死路!如果是在海上作战,那么海兽坐拥主场之利,再加上无穷无尽的数量优势,确实可以说是天下无敌。可现在的战场已经转移到陆地上了,只有那些两栖类的海兽才能够登陆参战,这使得海兽的数量优势一下子就锐减了百倍、千倍。在这种情况下,既将要迎来陆地上最为强大的势力,却还要如此狂妄自大的话,这不仅是自己找死,简直还在坑队友啊。现在各方势力是联盟关系,随着海、蛮二州全境陷入到战乱之中,已经无法彻底理清所有的关系了,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虎尊、狼尊以及魔道联盟的各方势力,可不想因为海蟹兽尊的狂妄而受到牵连。一时之间,吵吵嚷嚷的始终没有一个定数,本来就是一个极为松散的联盟,看这架势随时都有可能分崩离析。也就在这个时候,角落里响起了一阵极为阴冷的冷笑声。“鸟合之众!全都是一群乌合之众!!!”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十余位兽尊以及各方势力的诸多强者,全都齐刷刷的一起望过去。只见角落里站起来一个身披血色长袍的瘦削身影,披头散发的看不清楚样貌,但是身上散发出来的血煞之气却极为惊人,一副标准的大魔头作派。看此人的服饰应该是魔道联盟中天魔宗的人,但是熟悉天魔宗的人却知道,在天魔宗的那些顶层大人物中,可没有这么一号人物。还有,在这个时候冷笑着说“乌合之众”,简直就是开地图炮的群嘲模式,他就不怕得罪的势力太多,下场不好收拾吗?神秘血袍人海蟹兽尊最为横行霸道,现在被人嘲讽为乌合之众,顿时怒火中烧,暴喝一声道:“你是代表那个势力的,敢在这里大言不惭?”血袍人走上前几步,来到场中央,毫不客气的瞪了海蟹兽尊一眼,冷冷的道:“你们海兽方面难道就没有一个靠谱的家伙当家做主吗?居然任由这么个蠢东西来充当你们的头面。”血袍人这番话可以说是把海蟹兽尊贬低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以海蟹兽尊的臭脾气,怎么可能忍的住?可说来奇怪的是,海蟹兽尊被这血袍人冷冷的瞪了一眼之后,心中莫名其妙的升起一股寒意,微微张了张口,却又不敢说什么。能够将兽尊级的强大妖兽震慑成这个样子,真不知道这血袍人到底是何来历!这个时候倒是虎尊哈哈大笑着出声道:“血道友说的对,让一个蠢家伙来决定这、决定那的,只会害得大家跟着吃亏。连天元王朝都不看在眼中,除了蠢之外,真不知道要怎么形容才好了。”海蟹兽尊不敢直面血袍人,但是面对虎尊的时候它可一点不含糊,顿时就举起一对大钳,遥遥向着虎尊一指。“虎尊,你说话可要注意分寸!是不是你在兽谷称王称霸习惯了,以为我们海中妖兽也会以你为尊,任你胡言乱语?”虎尊毫不示弱,冷哼一声道:“也不知道是那个家伙称王称霸习惯了!别忘了,大家是联盟合作的关系,不是上下所属,这里也不是一言堂,如果有谁听不得别人意见,那就是蠢!”海蟹兽尊勃然大怒,身形一晃之下,就想向虎尊出手。可这个时候血袍人也动了,他再度向前跨出几步,直接挡在了海蟹兽尊的身前。“老夫为诸位规划,费心费力促成妖兽大军与魔道联盟的联手,可不是为了让你们内斗的。有强大的实力是好事,但是力量要用到合适的对方去,随随便便就对自己的盟友出手,确实是蠢!”也不知道为什么,海蟹兽尊在血袍人的面前,就是硬气不起来,它的嘴角动了动,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不过,血袍人言语中的信息量却有点大,仿佛蛮、海二州之乱,是因为他在背后策划才发生的。难道不是北玄域道子居中奔走,这才促成了二州大乱吗?现在怎么又冒出这样一个神秘的血袍人?血袍人绝不可能是北玄域道子,因为此时的北玄域道子和祝无双刚刚逃出血脉秘境,还不知流落到了何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那么有没有可能,血袍人与北玄域道子是合作的关系,而现在的动乱局面是他们一起联手泡制出来的?不管怎么说,这血袍人一点都不简单,仅仅只是能够震慑海蟹妖兽这一点,数遍整个九州世界,又有几个人能够做到?特别是血袍人身上的这股血煞之气,再加上他披着的这件血袍,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天魔宗,可天魔宗又何来这样的一号人物?血袍人是如此的神秘,但是在现场百余位养魂境的强大存在中,他的控场能力无疑是最强的,很轻松就将所有的关注目光全都落到了他的身上。海蟹兽尊不敢和血袍人正视,现场也就任由血袍人侃侃而谈了。“天元王朝出兵,不论只是针对妖兽还是另有目的,我等都不可大意,但同时也不必过于害怕。天元王朝再强,也没有强到天下无敌的程度,而我们的计划是什么?就是要让九州世界的局势糜烂下去,我们才好浑水摸鱼!不打破原有的固有秩序,不论是妖兽也好,还是魔道宗门也好,都无法成为九州世界的主流,在利益分配中也就缺少话语权。唯有打破原有的旧秩序,我们才能够拥有更多的资源可以分配,这才是大家能够联合在一起的根本利益所在。天元王朝带来的压力确实很大,可同时也可以把这次危机看着是一次机会,只要把天元王朝拖入到浑水中,那么陷入乱局的可就不止蛮、海二州了,而是整个九州都有可能乱起来。除了天元王朝之外,还有哪一个势力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只要抓住这次机会,我等就真的有可能做九州的主人!接下来,我们应该这么做……这么做……然后再这么做,只要让天元王朝感到彻骨的痛,局势才有可能乱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这才是对我们最为有利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血袍人的言语就像是有着一种极为特殊的煽动力,听闻他所言之后,不论是妖兽还是各方魔道势力,都会从心底里升起一种认同感,认为他说的确实有道理。血袍人并非是魔道联盟和妖兽大军的领头人物,可随着他站出来发声之后,一切的节奏就开始跟着他走了。以往,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是北玄域道子,但是随着北玄域道子不知所踪之后,血袍人不得不走到前台来,而且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效果还相当不错。如此神秘的血袍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呢?他又是怎么和北玄域道子勾结在一起的?别看这么多的妖兽与魔道势力被他带了节奏,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真的说清楚。如果换了段飞在此,也许能够从这个血袍人的神魂上,感到有一丝熟悉感……回头再说天元王朝,他们派出大军进入蛮、海二州,也是要警告一下这些邪魔外道,妄想动摇天元王朝的根基,到底会付出多大的代价。特别是林相生的陨落,对于天元王朝来说是重大的损失,如果不拉几头兽尊级的妖兽为林相生陪葬,又怎么对得起他呢?因此天元王朝派出的大军,可就不是加入人类联盟时的那种小打小闹了,而是货真价实的精锐之师。大军全都是由修真者组成,分两路进军各有万余人的规模,而每路大军随军的养魂境强者就各有二、三十位之多,仅仅听上去就让人觉得咋舌了。 | 祝无双和北玄域道子在天地谷中,意外遭遇了林飞雁和段飞,因低估段飞实力陷入苦战,段飞掌握了信仰之力,并借此打败了两位强者,段飞在战斗中收获了佛门至宝,并将它们转移至荒骨界。段飞发现荒骨界中,小白的力量被世界树所吸收,于是用天地谷的灵物满足了世界树的需求。天元王朝因血脉秘境受到威胁,决定插手蛮州与海州的妖兽之乱,林立涛和林相灭进入血脉秘境,与五大守护灵沟通,决心将五角海星妖兽押送离开,并结束年轻一辈的血脉试炼,段飞此次的收获颇丰,并对上界有了更多了解。针对天元王朝派遣修真者大军的行为,一位神秘血袍人煽动海州蛮州的妖兽与魔道势力,提出共同抵抗天元王朝。 |
此时,周少安的私人游艇上。平日里春风得意,总是一副趾高气昂之态的周少安,狗一样地求着脸谱男子放他走,说他的腿上流了很多血,如果再不抢救,一会儿就得死了。脸谱男子说:“不用急,蒋门神一到,我就会让你走的。”“这王八蛋,为什么来得这么慢,我催下他。”周少安又准备拿电话。“不要催了。”脸谱男子阻止,“你催得急了,他起了疑心不来了,你就惨了。”周少安又只好住手,看着脸谱男子:“大哥,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啊,你说出来,我也好心里有数,该给大哥陪不是的,或者该做什么补偿的,一定好好反省。”“你真的想知道哪里得罪了我吗?”脸谱男子问。“真的,真的。”周少安连声说,“你跟蒋门神也有仇,咱们其实是可以成为朋友的,不是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脸谱男子说着,便缓缓地将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真的是你?周子杰!”那一瞬间,周少安的眼珠子都没差点瞪出来。“你疯了,不要命了,竟然敢对我动刀子!”在知道脸谱男子的身份之后,他的心里瞬间没了恐惧,只有那种盛气凌人地质问,和咆哮。“看来,你依然觉得你是高贵的,是凌驾于别人之上的。你歧视和欺凌了我二十年,到死,你都仍然觉得,你贵我贱。”那一刻,周子杰的眼神里突地冒起一片可怕的光芒。握着刀子的手也紧了紧。“子杰,别冲动,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周少安突然意识到,这是一场真正意义的寻仇,意识到此刻对方掌握着所有主动,马上放低姿态,“过去我对你是有些不好,但怎么说咱们也是兄弟,也是兄弟,对不对。你走投无路的时候,是我爸妈收养了你,把你养这么大,你不能恩将仇报啊,对不对?”“把我养这么大?恩将仇报?”周子杰悲哀一笑,“你大概不会知道,有些活着,比死去更痛苦,而不如死去。你不是说我就是一条被你家收养的狗吗?是的,我就是你家收养的一条狗,只是,这狗在笼子里关了二十年后,要出来咬人了。”因为过度仇恨,周子杰的牙齿咬得咯咯地响,那张脸也变得扭曲,眼里射出一种野兽般的光,非常地骇人。“子杰,你别冲动,别冲动,有话好说。”周少安赶紧喊,“我们可以好好谈谈,我让爸妈给你开一家公司,把周家的财产给一半你,怎么样?以后,咱们再也不生隔阂,做一致对外的好兄弟,好不好?”“你说话算话吗?”周子杰问。“算话,算话,绝对算话。”周少安赶紧答。“你作证怎么样?”周子杰看着韩嘉子。“好,我作证,我作证。”韩嘉子也赶紧答。“那我就再信你一次,你要是再食言,可别怪我无情!”周子杰说。“决不食言,决不食言,如果我食言,不用你动手,我自杀。”周少安说,“那我现在打急救电话了?”“等等再说。”周子杰说。“为什么还等啊?”周少安不解。周子杰说:“等蒋国富到,我就让你走,听明白了吗?”“嗯好,好。”此时此刻,周少安不敢不答应。突然,他的电话响了起来。“蒋门神打电话来了。”周少安瞥了一眼手机屏幕。“接,开免提。”周子杰说。周少安当即接了电话,蒋国富的声音立马传来:“我马上就到了,你在游艇上吧?”“在呢。”周少安说。“行,我马上就到。”蒋国富挂掉电话。“跪下!”周子杰突然冲着周少安一声厉吼。“啊?跪……跪下?”周少安一愣,搞不懂他为何突然发怒。“让你跪,耳朵聋了吗?”周子杰一声吼。“好,我跪……跪。”周少安怕触怒他,忍着膝盖上的伤痛,从床上起身,然后跪下。“小纯,我送这恶棍来见你了。”话音落,周子杰将手中刀子一挥。刀子直接从周少安的脖颈上划过。周少安的眼睛陡然睁大,用手捂向刀子划过的地方。但无济于事,鲜血很快就喷涌而出,他想说点什么,却都卡在了喉咙里。“扑”地一声,那跪着的身躯直直地倒地。就倒在周子杰的面前。“看来,你比我更天真。对你这样的畜生,我怎么可能放过你!”周子杰边说着,又将那刀子往周少安背上一番怒刺,刺得那背上一片的鲜血外涌。“啊!救命啊!”韩嘉子吓得大叫起来。周子杰抬起目光,跨过周少安的尸体,一手按住韩嘉子的头,也毫不客气地将手里的刀子往其颈部刺了下去。韩嘉子很快就喊不出来了。“你跟一个罪恶的人在一起,并给了他快乐,你就是有罪的,有罪的人,都得死!”说完,他再转身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周少安,竟然直接割下了他的头颅,从雨衣的里面取出了一个黑色塑料袋样的东西,将头颅装了进去!然后将袋子系在了皮带上。他看着地下那无头的尸体,眼里燃烧着野兽般的凶光,身子突地开始颤抖,随即脖子和脸上开始充血,青筋和血管都高高地鼓起,似要爆裂一般,整张脸都已扭曲变形。他俯下身子,嘴里发出一声痛苦地低吼,双手将周少安的尸体抬起,如野兽般地张大嘴,想往周少安身上咬下去。但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来,将咬下去的动作硬生生地停住了。他就那样在咬与不咬之间挣扎着,那种神情,极为痛苦和狰狞。许多辆车子的声音到达河边,使河边变得喧闹起来。终于,他还是丢下了周少安的尸体,并将手中的刀子丢在了地上,看了眼游艇那边的门是关着的,他先走过去将门打开了,然后才回来从休息室的窗子处纵身跳到了河里。蒋门神看见了游艇上一个大大的周字,知道那是周少安的私人游艇了。游艇上亮着灯。他把过江龙的电话号码设置成快捷键,按下快捷键就能拨通过江龙的电话。他会把手机放在裤兜里,手指就放在那个键上,一有情况,他就会按下按键。他对过江龙吩咐,一旦上面有情况,他就会拨通过江龙的电话,那时候他肯定来不及说话,但只要他的电话打出来,过江龙就马上率兄弟们冲上去。虽然他也觉得周少安不大可能在游艇上对他怎样,但小心和有准备总是没错的。在叮嘱好过江龙之后,蒋国富才举步往游艇上来。他感觉游艇特别地安静。上面甚至没有人聊天的声音。难道上面就只有周少安一个人?游艇的大厅上亮着灯,但没人,显得特别地空旷。“周少安。”蒋国富扯开嗓子喊了声。没有反应。他只好拿出电话,拨打了周少安的号码,他似乎听到了电话铃声,他仔细循着铃声找过去,是从游艇那边的休息室传出来的。蒋国富仍没意识到什么不对,直接就往休息室走过去,越近,那电话的铃声越是响亮。他以为周少安是知道他来了,所以没接电话。他直接走到休息室门口,门是虚掩着的,他顺手将门推开。那一瞬间,他就傻眼了。反应过来,吓得大叫一声,如见鬼般转身就往船下跑。“保护富哥!”等在下面蓄势待发的过江龙一见蒋国富惊慌失措地跑下来,以为是在上面遇到了袭击,一挥手,就带着那群喽啰拖着家伙冲了过来。“走,赶紧走!”蒋国富喘着粗气,也没有向过江龙解释更多,直接就往停着的车子那边跑去。“没人追来啊,富哥,什么情况?”过江龙还在那里愣神着问。他看着那艘停靠在那里的豪华游艇,一点动静都没有。“喊你走啊,还废那么多话干什么!”蒋国富吼叫着。很快,蒋国富一群人,近十辆车子,全都消失在西河漆黑的夜里。“发生了什么事?”刚将车子停在远处,往这边摸索过来查看动静的韩松和白一龙看见这情况,都一头雾水。“难道游艇上有大炮?”白一龙调侃。“你还能不能再无知点,你当这是军舰呢,还有大炮!”韩松怼他。白一龙说:“那要不然蒋门神怎么会跑得那么惊慌失措的?他带了这么多人来,就算对方再有实力,他也不至于如此失态吧。”“是有点奇怪。”韩松说,“他这种当大哥的,要的就是面子,他是不会轻易在小弟面前表现得这么不淡定的。”“而且,我怎么发觉所有人都在往游艇那边跑去,他一个人是背对游艇,面向我们这边跑来的?”白一龙疑惑。因为他们往这边赶过来的时候,蒋国富已经在游艇下面了,而过江龙一群人正蜂拥过去。韩松说:“我也发现了,应该是他一个人上的游艇,其他人在下面等他。”“他一个人上的游艇,其他人在下面等他?”白一龙有些疑惑,“他这种大哥,不应该是背后指挥吗?为什么他一个人上游艇,其他人反而在下面?”“这还不简单吗?”韩松说,“他根本就不是来跟人干架,只是谈判,他带这么多人只是壮声势,以防万一。跟他谈判的人,肯定是很有分量的人,自然是他亲自上阵,小喽啰就留下了。”“嗯,有道理。”白一龙说,“这么说,游艇上的人应该是秦疤子了,在西河能让蒋门神亲自出面谈判的,好像没有别人了。”“但这游艇不是秦疤子的。”韩松说。“你怎么知道?”白一龙问。韩松将手指着游艇一头偏下的位置:“看见那里有个周字了吗?这艘游艇的主人应该姓周。”“是啊。”白一龙也看见看那个周字,“姓周?在西河还有哪个姓周的大哥吗?难道是周少安?”韩松说:“应该是了,西河买游艇的人并不多,姓周又能买得起游艇的,更是找不出第二个了。”“可是,蒋门神和周少安谈什么?”白一龙说,“周少安虽然也算是个角色,但还至于让蒋门神亲自出马,搞这么大动作吧?”韩松说:“周少安跟秦疤子的,也许是秦疤子在这里呢。”“但我看船上面一点动静都没有?”白一龙心中狐疑,“你看,蒋门神带着人慌慌张张地走了,上面也没有跟一个人出来看下情况,有点不合常理啊。”“你这么一说还真是。”韩松的目光盯着那艘游艇,“有点古怪。”“要不,我们过去看看?”白一龙说,“就说我们巡逻到这里,看见有人手持器械离去,上去了解下情况?”韩松点头:“行,去看看到底什么个情况。”当下,两人便往游艇上来。韩松在目光一扫之间,就看见了打开了门的休息室,看见了休息室里躺着的人,和一地的鲜血,当即便加快脚步往这边过来。看见韩松的动静,白一龙也看向这边,不过韩松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没看得见休息室里面,还在问:“好像没人啊,怎么,老松,你发现什么了吗?”“出大事了。”此时,韩松已经跑到了休息室门口,将里面的情况一览无余,发现除了地下躺着一具无头尸体外,床上还有一具女尸。鲜血,已经染红了床上的被单,以及整个休息室的地面。“哇!这怎么了?”白一龙跑过来,看见休息室里面的情况,顿时吓得大惊小怪起来。“得马上给豪哥打电话。”边说着,韩松已经拿出电话,拨打了李子豪的号码。李子豪正躺床上仰看天花板,思绪中一片空洞地想着董曼妮,电话突然就响了,他想起韩松他们汇报的蒋国富带着大群人有大动作的事,赶紧就拿过电话,一看果然是韩松打来的,就接了。“不好了豪哥,出大事了。”韩松说。“怎么,真的火拼起来了吗?”李子豪问。“不是火拼,是凶杀。”韩松说。“凶杀?”李子豪的神经一个激灵,“蒋国富他们杀人了?”韩松说:“现在不确定是不是他杀的,但确定他到过现场。”“你说清楚点,到底什么情况?”李子豪问。韩松说:“我和老白现在在西河下游的一艘游艇上,在游艇的休息室里,发现一具女尸和一具无头男尸,血还在流,死亡的时间很短。应该就是在蒋国富上游艇之后发生的。”“死者什么身份?”李子豪问。韩松说:“男尸无头,女尸也不认识,但看着很年轻。不过我来时看着游艇上有一个特别漆印的周字,猜测这应该是周少安的游艇,所以,男性死者很有可能就是周少安。”“周少安?”李子豪似自言自语,“蒋门神杀了周少安?”这似乎也不奇怪,因为他想起了之前将周少安抓起来,发现周少安和蒋国富老婆私通之事。如果蒋国富知道了这事,那是铁定不会放过他的,杀了他也很正常。“你们在那里看着,保护好现场,我马上过来!”李子豪接着给袁雨佳和老铁以及法医鉴定中心的梁梅打了电话,让他们火速赶往西河下游一艘漆印有“周”字的游艇。对于李子豪来说,他也没当这是多了不得的案子,觉得应该就是周少安和蒋国富老婆私通的事暴露了,蒋国富出于激愤之下的报复行为。但毕竟出了两条人命,他还是赶紧地起床,火速赶往现场。当他赶到游艇上,看着那惨不忍睹的现场时,他一眼就认出了仰躺在床上的女尸是韩嘉子。既然女尸是韩嘉子,无头男尸应该就是周少安了。毕竟,韩嘉子和周少安正恋爱,而李子豪也知道,这游艇也确实是周少安的。还有,李子豪认得出周少安脚上穿的那双棕色皮鞋。李子豪记得起,之前拘留周少安时他就是就穿的这双鞋。虽然夏天的衣服会天天换,但皮鞋一般还是会多穿几天的。“男性死者的头颅呢?”在没有通过更有力的证据证明无头男尸的身份时,李子豪还是严谨地以男性死者相称,没有说是周少安。韩松摇头:“不知道,我把休息室的上上下下都看了,都没发现。”“你把你们跟踪蒋国富过来的情况说一下。”李子豪说。韩松当即就把当时的情况说了。在发现蒋国富召集大批人马,并带着器械的时候,他们先向李子豪汇报了,然后就隔着距离尾随他们来到西河下游。因为出城后车辆少,为了避免被发现,所以他们故意把距离跟得远一点,到河边之后,他们发现蒋国富一行的车子在前面停了下来,就不好跟过去了,就先找个地方把车子停下,然后借着夜色和一些河边的植物,蹑手蹑脚地往这边跟过来看究竟。等他们走近的时候,就只看见蒋国富的那些手下提着器械冲过去,蒋国富却慌慌张张地迎面跑过来,喊手下人走。然后一窝蜂地就上车走了。因为蒋国富一群人都走了,他和老白也没见船上有动静,就觉得有些奇怪,想着上去看看,结果就看到了这个场面。“你们没见蒋国富提着人头吗?”“没看清楚。”韩松说,“当时本来光线就暗,而且好几十个人挡着了,只看得见蒋国富的头和肩胸位置。”李子豪没说话,他的目光落在现场。除了两具尸体外,还有一把带血的古铜色短刀,还有两个手机。短刀肯定是凶器了。而手机,应该就是男性死者和韩嘉子的手机了。李子豪从身上拿出电话,找出周少安的号码,拨打出去,地上的一个手机马上就响了起来。这下李子豪也就基本上确定了,男性死者是周少安。他当即拨打了刑警队长王永年的电话,说了下大致情况,让他马上下令全城戒严,逮捕蒋国富,别让他逃了。“什么,蒋国富杀了周少安?”王永年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你没跟我开玩笑吧?”“这种事我怎么敢跟王队你开玩笑,我现在就在案发现场,是松子和小白亲眼看见蒋国富带人到周少安游艇这里来,然后慌慌张张地离去,整个现场也再没有别人,不能说就是他杀的,但他现在起码是最大的嫌疑人。”李子豪说。“好吧,我马上向领导请示,你好好查看现场,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汇报!”说完,王永年就挂断了电话。很快,袁雨佳,老铁和法医鉴定中心的梁梅等都赶了来。袁雨佳看见那个现场没差点吐了。但她没法避开。她在刑侦一科的主要职责就是做案情记录,所以,她必须得在现场。当下,李子豪让其他人都让开,先让鉴定中心的技术人员对现场进行痕迹寻找再说。“没听说蒋国富跟周少安有什么深仇大恨啊,他为什么会亲自动手杀他,而且……还连他的头都割了?”白一龙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蒋国富是凶手,就别乱说。”李子豪叮嘱。白一龙说:“证据只是还没出来而已,但基本上八九不离十了,我跟老白亲眼看见他带的人来,然后他从船上慌慌张张地下来,而船上也没有其他人,不是他还是谁?”“你们亲眼看见蒋国富一个人从船上下来?那他带来的其他人呢?”李子豪问。白一龙说:“其实不是亲眼看见他从船上下来,是我们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在船下了,只不过只有他一个人面向我们的方向,也就是离开船的方向。而其他人则都是往船奔过去,面向船的方向,由此推断,应该是其他人在下面等他,他一个人上的船。”“所以,这就是疑点所在了。”李子豪说。“什么疑点所在?”白一龙问。李子豪说:“按照你所说,就是蒋国富上船制造了这起凶案。可问题是……你看,现场并没有一点混乱。那么问题来了,蒋国富一个脑满肠肥的大胖子,让他多走几步路都会喘大气的吧。他怎么能如此干净利落地将两个人杀掉?从现场的整齐来看,两个死者甚至都没有过多挣扎。但凡有半点搏斗的痕迹,这并不算宽敞的空间里面,摆的桌子杯子椅子,甚至床上的被子都肯定会乱成一团的。”“豪哥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些道理啊。”白一龙也说,“从外表上来看,周少安比蒋国富占优势啊啊,周少安身材还算均匀,动作应该灵活得多。”“而且,周少安的死状有点奇怪。”李子豪说。“怎么奇怪了?”白一龙问。李子豪说:“他是扑在地上的,而不是仰着。而且,扑着的时候,他的双手没有张开,而是放在胸颈位置。说明他当时是没有任何准备地倒下。一个有准备的人倒下时,都会本能地用手去撑地。而他的姿势,像是当时用双手去捂住脖子部位。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他当时应该是脖子上挨了一刀,所以才本能反应地促使他用手去捂脖子。你们再看他的双脚,有些弯曲的弧度,加上他是扑倒的姿势,所以,他当时很可能是跪着倒下的。如果是他跪着的话,蒋国富干净利落地杀掉他,似乎也就可以成立了。”“可周少安不可能给蒋国富跪着的吧?”白一龙说。“很有可能。”李子豪说。“为什么可能?”白一龙说,“周少安是跟秦疤子的,他又不吃蒋国富的饭。”“因为……”李子豪说,“他把蒋国富的老婆睡了。”“什么,豪哥你说周少安把蒋国富的老婆睡了?”白一龙睁大眼睛,又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想起来了,那天豪哥你让我去查周少安和蒋国富老婆的通话记录,然后从里面发现了他们的不正常关系吗?”“你总算变聪明了。”李子豪说。白一龙说:“要这么说的话,这件事就说得通了,蒋国富知道了周少安和他老婆私通,就气急败坏地带着手下人来找周少安兴师问罪,因为他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他老婆给他戴绿帽子的事,所以就没有让手下人上船,只是留在船下以防万一,而他则一个人上了船与周少安算账。周少安知道这事理亏,所以就给蒋国富跪着认错。而急怒攻心的蒋国富则直接一刀就刺进了周少安脖子。而周少安的女票因为知道周少安背着她和别的女人偷情,所以就没参与到里面来。可蒋国富在杀了周少安之后,肯定不会留下一个人证,就在周少安女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顺手将她也杀了!”“哟,老白,你这是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要抢豪哥的饭碗吗?”韩松在一边故意奚落。“怎么,你羡慕了吗,嫉妒了吗?”白一龙满脸得意,又看着李子豪,“怎么样豪哥,你觉得我分析得有道理吗?”“确实有道理,不过你忽略了一个疑点。”李子豪说。“疑点?”白一龙问,“什么疑点?”李子豪指着周少安左腿膝盖的位置:“看见那里了吗?那里应该有一处刺伤。按照你所说,周少安自知理亏,所以跪下向蒋国富认错,而蒋国富急怒攻心直接一刀就刺进了他脖子,然后愤怒地让他背后一通乱刺,都说得通。可说不通的是,他膝盖这处伤是怎么来的?不可能蒋国富在将他杀了之后,往背后乱捅一番之后,又闲得蛋疼地把他翻过身来,往他膝盖上补一刀吧?”“这个……”白一龙顿时被问住。“还有一点很奇怪。”李子豪说。“什么奇怪了?”白一龙问。李子豪指着床上的女性死者尸体:“虽然被空调被挡住了上面大部分的身子,但还是看得出来,女性死者没有穿衣服。因为床头的左角处,扔着女性穿的吊带,胸罩,牛仔短裤及内裤,应该就是女性死者身上穿的东西,因为她不大可能在这里放上睡衣和换穿衣服,也不会刚好放了一整套,所以她全身应该都是光着的。那么问题来了,她为什么会光着身子?”白一龙说:“那就应该是正和周少安在男欢女爱的时候蒋国富来了呗,这些富家子弟买私人游艇,不就是为干这些事的嘛。”“事情没这么简单。”李子豪说。“有什么不对吗?”白一龙问。李子豪说:“用你的脑子想啊,假如周少安跟他女票正做什么,他会不关门吗?即便休息室的门不关,那上游艇的门得关吧?如果上游艇的门关了,蒋国富又怎么进得来?”“也许,周少安猴急着做什么,忘记关门了呢?”白一龙说。“那你告诉我,若真是周少安和他女票做什么,为什么周少安衣服裤子都是穿着的呢?”李子豪反问。白一龙又被问住。李子豪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他走到了游艇下面,眼睛扫了下周围,除了警车之外,停了两辆车。一辆红色法拉利跑车,一辆红色大众甲壳虫。他只是看着,也没说什么,若有所思。很快,梁梅和法医鉴定中心的技术人员已经做好了痕迹取证,对李子豪说,在屋里面发现了三个人的脚印,有两组脚印是两名死者的,分别是皮鞋和高跟鞋。另一组脚印也是皮鞋,从其纹路上判断,和7.20华庭国际的那双皮鞋印很像,到底是不是,得回去对比才行。另外,在留下的凶器和门上发现了同样的指纹。从死者身份证显示,男性死者,周少安,西河本地人,年龄28岁,死者背后身中十一刀,左膝有一处刺入伤口,颈部还有有一处不规则伤口,疑似先被划伤,后被割头,血液中有很浓的酒精浓度。女性死者,韩嘉子,也是西河本地人,年龄22岁,颈部一刀致命。女性死者没有穿衣服,但没有被侵犯的痕迹。“没有穿衣服,但没有被侵犯的痕迹?”李子豪不由得皱了皱眉。“是的,很确定,女性死者的下部很干净,没有任何被侵犯的痕迹。”梁梅说。“嗯,有点意思。”李子豪说着,又把停着的两辆车一指,“这两辆车应该就是男性死者和女性死者的。你去他们身上把车钥匙拿来,然后提取一下车里的痕迹。”“是。”梁梅应声,当即和鉴定中心的技术人员对车内进行痕迹检验。很快,梁梅就出来跟李子豪汇报,在红色法拉利跑车的方向盘上,提取到了男性死者的指纹,里面有他的脚印,也有女性死者的指纹和脚印。而在红色大众甲壳虫车里面,除了方向盘上有女性死者的指纹外,还有女性死者和好几双高跟鞋及小码的平底鞋脚印。另外,还有一双皮鞋鞋印,和在凶案现场提取到的非死者皮鞋鞋印一致,也就是说,疑似凶手脚印!“在女性死者的车里,发现了疑似凶手脚印?”李子豪皱了皱眉,“在前座,还是后座?”梁梅说:“在驾驶位后方座位。”“驾驶位后方座位?”李子豪问。梁梅说:“是。”“行了,把证物和凶器带回去做下指纹对比,包括现场和车上的鞋印都对比下,我在办公室等你结果。老铁你带人在这里收拾下。小白和松子跟我走。”李子豪吩咐。“去哪啊豪哥?”白一龙问。李子豪说:“王队那里还没有抓到蒋国富的消息,他们找起来费力,还是得我们去找才行了。”“我们去哪找啊?”白一龙问。“你傻了吗?”李子豪说,“不是让你们在蒋国富的车上放了定位追踪器的吗,还问我去哪找?”“哎呀,我这脑子……”白一龙用力地拍打了下脑门,“糊涂了,糊涂了,走吧,我们直奔目的地!”警笛的尖叫又一次撕裂着这个看起来繁华而安宁的夜晚。而在城市之外,大坪村旁,大坪山。漆黑的夜幕之中,那座被拔光了草和荆棘的坟前,点燃着两根蜡烛,在夜风微微吹过而摇曳的烛光之中,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正用他的双手十指挖着坟前的一片泥土。每一次,他的手指都很用力地往泥土挖下去,但只能挖出很小的一块泥土,他仍不疾不徐,格外坚韧地挖着。旁边有石块,也有树枝,他都没有借着去撬。仿佛心中有一个特别坚定的信念,要让他徒手挖出一个坑来。也或是在挖掘的过程中碰到了坚硬的物件,将他的手指戳破了,手上和着泥土都染上了血的鲜红。可他仍不觉得痛,仍继续用手指挖着,挖着。终于挖了一个约有两尺深的泥坑,他将旁边那个装着周少安人头的塑料袋放到了坑里,然后将土覆上,再使劲用脚将泥土踩紧,再在上面放了一些杂草之类的遮掩上。他又回到了坟前,看着那被岁月腐蚀而长满了苔藓的坟堆,像是看见了当年的那个人,眼中泪光泛起,口中喃喃着:“小纯,我已帮你把周少安这个恶棍杀了,从今以后,他会像狗一样地跪在你的坟前,为他的罪恶忏悔。还有那些玷污过你的人,一个都活不了,我要杀光他们。不,我要让他们感受比你当年更痛的痛苦,让他们生不如死,再让他们死。然后带来向你请罪!”坟依然静寂着,没有给他一句应答。夜风吹过树林沙沙的声音,像是那年她无助地抽泣。“小纯,你能跟我说句话吗?哪怕应我一声也好啊。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想你,没有你的我有多孤独。没人陪着我说话,没人牵着我的手,陪着我走路,也没人逗我笑,让我别难过。无尽的黑夜里,我总是听见心中的撕裂。很多次,我都想着来找你,可是,我不能来,我知道,我哥很疼我,比疼他自己更疼我,可我不敢让他知道我的难过,我怕他难过。我不能来找你,因为,我发过誓,要让那些玷污你的人,都付出代价,他们必须死,惨死!”坟堆仍一如千年地沉默。因为,她在他无法触摸的另一个黑暗而冰冷的世界。所以,她永远都只能做一个懂他的倾听者。他似乎能够感觉得到,她听着他痛苦而悲凉地诉说,正伸出她温柔的手掌,想轻抚他的脸颊,却被阻挡在那冰冷的石头和泥土之后,伸不出来。眼泪,大颗地从脸上滚落。“啊……”他心中的某种情绪突然爆发,仰头面向黑暗的苍穹,如同野兽般地咆哮起来。那咆哮声中,愤怒和痛苦交织。那是时间过去许多年,却仍如毒蛇盘踞在他心的草丛里挥之不去的梦魇。记忆穿过黑暗,回到很多年以前。那时的他是幸福的。爸爸妈妈和哥哥都很疼爱他,爸爸妈妈会给他买他喜欢的新衣服和玩具,哥哥会把最好吃的东西带回来给他。那时的他也很善良,善良到因为不忍心那些生命遭受杀戮的痛苦,而拒绝吃肉。无论爸妈怎么哄他,他也不吃。他喜欢小动物,觉得那些小动物好可爱,是他最忠诚的玩伴。那是他的童年,无比快乐的童年,可在后来每想起,那些美好竟像刀子划过一般令他痛苦。这痛苦的根源在他四岁那年。一场地震,让他失去双亲,他和哥哥被一名老警察救下,然后有两户人家来领养他们,富人家先看中的是哥哥,但哥哥把好的机会让给了他,自己去了穷人家里。那富人就是周国昌。从此,他也就改李姓周,名字从李子杰改为周子杰,他以为迎来了命运的第二次阳光。可他错了。被周国昌家领养,是他噩梦的根源。开始的时候,他还是感受到了那种家的幸福和温暖,住在豪华的别墅里,周国昌夫妇像亲生父母一样地,给他买新衣服,玩具,和各种好吃的东西。只要他要的,都给到。虽然还存在于对亲生父母的想念中,可周国昌夫妇对他的宠爱,让他受伤的心灵得到了抚慰,他慢慢地从那种伤痛里走了出来。被穷人家领养去的哥哥也在同一个城市,也会在放假的时候坐公交车到他这边来陪他玩。然而好景不长。某天,周国昌夫妇丢失的亲生儿子竟被找了回来,就是周少安,这本来幸福和和谐的一切都被打破了。周少安本是家里的独子,享受着父母的独宠,对这个突然冒出来被领养的弟弟带着极大的歧视和仇视,认为周子杰占有了他的玩具,屋子,甚至父母,就把他称作领养来的狗。毕竟是亲生儿子,周国昌夫妇对周少安明显地偏袒。为了平息周少安心中的不满,不管什么东西,都肯定给周少安多的,好的。给周子杰的就要差得多。譬如零用钱,给周少安一百,就只给周子杰一十。这还不算,在父母的前面,周少安似乎对这种差别对待没有意见,但转过身来,他就吆喝着周子杰,把十块钱的领用钱都还给他。说是他爸妈的钱,一分也不给他用,他不给周少安,周少安就打他。周少安比他大两岁,他根本打不过,而且,他也不敢还手。周少安可是周国昌的亲儿子,周国昌夫妇对周少安都极为宠爱,他如果打了周少安,只怕在这个家里就再也待不下去了。所以,他只能忍着。而更过分的是,就连过来找他玩的哥哥李子豪也被周少安骂,说他是穷人,不让他进屋,免得被他弄脏了屋里的东西,使得哥哥后来都很少过来找他玩,免得和周少安引起冲突。本来就备受欺负的周子杰就更加地孤单。而且,本来他到周家来的时候,也认识了一些富家伙伴,周少安回来后,就跟那些富家伙伴伙同起来,排斥他,说他只是周家领养的狗而已,谁跟狗做朋友,那就是把自己当狗了。然后,他的成长路上就再也没有一个朋友。一个都没有。周国昌夫妇知道周少安对他的各种欺负,却睁只眼闭只眼,有时候还劝他要忍着让着点,言外之意,周少安是亲生的,他是领养的,这本来就是有差别的,他受点欺负,受点委屈,都是应该的。他的生命中唯一至亲的人,只有哥哥,而哥哥帮不了他,哥哥所在的穷人家里,生活都很困难,属于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他就这样隐忍着,孤独着,上了高中。西河一高。那是西河最好的高中。被称为西河的贵族学校,里面的教学设备和师资力量都是一流的。那里面的学生有极少数是成绩特别优秀的学生,而大多数都是家里很有钱或很有背景找关系弄进去的。那时候,周少安已经在读高三了。在周子杰到学校的第一天,周少安就带了一群穿着花格衬衫和留着三七分长发的家伙到他的班上,当着所有的学生说,不准和他一起玩,谁和他一起玩,下场就是这样……周少安随便拿了一个学生的一本书,当即撕掉。因为是合法领养,周少安没法让他的父母把周子杰赶出去,就只能通过各种办法来虐待和折磨他,让他的眼中钉肉中刺过得悲惨。这几年下来,周子杰似乎也习惯了,他只是保持着沉默,也不抗争,他知道抗争不过。他习惯了很多人同情或可怜的目光,习惯了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或是当着面的侮辱,他把那些想往外流出来的眼泪都往肚里吞。他只记着哥哥跟他说的,好好读书,将来有出息了,命运就能自己做主。这只是孤独的一段路途而已。他这么想。可还是有人闯进了他孤独的生活和命运。白小纯。和他同级不同班,但特别漂亮的一个女孩,乌黑的长发大大的眼睛,笑起来特别地阳光甜美,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开始的时候,两个人在教室外的走廊上遇到,她会冲着他微微一笑,他会觉得心中一荡,仿佛那是他生命中久违的一种温暖,黑暗世界亮起来的灯光。当这个世界无数的人把他当另类,当怪物,见着他就一脸同情或是嫌弃的时候,能有个人冲着他笑,那是多么地令他感动啊。那时候,他每在黑夜里幻想她的笑容,就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溶化了一样。已经十六岁的他,心里已经有了某些渴望。渴望和一个女孩的故事。但他从来不敢去跨出那一步。他在这个世界只是充当着一个被人同情和可怜的角色而已。在西河一高那样的贵族学校,就算是那些凭着成绩考进来,家庭不是很富的学生,家里也会特别地宠着,给他们足够的零花钱。可他没有。周国昌夫妇会给,但转身就被周少安搜走了。从小学的时候,周少安就给他定了规矩,爸妈给了他多少钱,他都得一分不少地上交给周少安,不上交或者交少了,肯定就是一顿打。反正,把他打了,也没人帮他出头。周国昌夫妇永远都不可能为了他这个养子去打骂自己亲生儿子的。实在看不过去的时候,也就好言劝说。所以,在他面前,周少安根本就肆无忌惮。所以,他一直过得很拮据,也很自卑。从初中开始,就有好些男生女生各种早恋,而对他来说,只能偷偷地想想,不敢想太多。看着漂亮女生的时候,他会自惭形秽地低着头,从不敢与她们对视。对白小纯,他觉得,也就只能是偷偷地想想。然而,很神奇地是,在某一天两人的迎面相遇时,白小纯对着他微微一笑后,居然不是与他擦肩而过,而是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与他打招呼,问了句:“你是一班的吗?”他的心里瞬间狂跳,嗯了一声。白小纯说:“我是三班的,我叫白小纯。”他也说了自己的名字。白小纯笑了笑:“知道,听说过你,你成绩很好,学霸级别的。”他突然抬起目光,发现她是那样的明艳动人,又把目光低垂下去,始终不敢与她对视。“怎么,你是觉得我长得丑,不忍直视吗,都不正眼看我?”白小纯大方地开着玩笑。“不……不……不是。”他又被动地把头抬起来,觉得心中一片兵荒马乱,“你怎么,怎么知道我成绩好。”他不敢说是因为她太漂亮,他自惭形秽,所以不敢正眼看她,就急中生智地把这个问题绕了开,而脸上却还是早已一片绯红。“哦,我有个朋友是你们班上的,陈燕,她跟我说的。”白小纯说。很快,上课铃响了,白小纯向他挥了挥手,甜美地笑着道了声:“拜拜,有机会再聊。”他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呆呆地。那天,上课的时候他在想她,回家以后,吃饭睡觉的时候,也在想她。她居然知道他成绩好。居然说有机会再聊。他真的很受宠若惊,突然觉得有一抹阳光出现在他生命的天际,让他在这些年来漫无边际的黑暗里感到了一丝温暖。后来,白小纯又和他有过聊天,用撒着娇的语气告诉他,与人说话的时候不要总是低着头,那样是对人的不尊重,要与人目光对视,显得在认真地倾听。其实,白小纯知道他是自卑,但没有说破,只是用另外一种方式帮他建立自信,还总是带着羡慕的眼神夸他聪明,成绩好,向他请教课题。慢慢地,两个人变得熟悉起来,白小纯和他约在周末爬山,或是在学校的操场上打羽毛球,让他感到特别地快乐,这快乐就像是冬日的阳光,穿透了他心中郁积多年的孤独与黑暗。温暖了他寒冷的世界。他开始在每一个失眠的夜里幻想和期待,明天的到来,只要能看到那张阳光而甜美的脸庞,他的心里就会顿然春暖花开。他想看着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在里面万劫不复地沦陷。终于,在某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他无法忍受相思的煎熬,鼓起勇气说喜欢她。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点了点头。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和她在一起了,她说,其实这是个意外。因为,最早的时候,她听朋友说起他,成绩很好,但沉默寡言,好像装满了心事,也不与人交流,见了人都低着头,没事的时候也是独处一边,觉得他很孤独可怜。一直喜欢小动物,富有爱心的白小纯想帮他,所以,每次见面都主动对他微笑,慢慢地打开他的心门,希望能帮他走出一些过去的阴影,树立起自信。但却在接触的过程里,发现了他很多很多的优点。勤奋,上进,善良,真诚。命运对他有许多不公,世界对他有很多恶意,可他并没有放弃自己,只是把自己关了起来,默默地努力。他说,以后他会拼尽全力,有出息,给她幸福。她笑得很开心,说别说那么远,先跟我考一个大学再说。他答应了。终于,他们像恋人一样地牵着手,走进电影院,或是并肩坐在夕阳西落的晚霞满天下,一起幻想美好的未来,立下人生的志向。然而,魔鬼却并没有放过他。那个阳光明媚的周日下午,他和小纯从电影院出来,一辆车突然在他身边急刹住,卷起一片躁动的灰尘。一个戴着黑色墨镜穿着花衬衫的男子从他的敞篷跑车上下来,走到他们面前,歪着头一番打量:“哟,这不是我家领养的那只狗吗?居然也泡妞了?”不用说,这个恶棍就是周少安。他没有理会,牵着小纯的手想绕开他。“喂,别走啊。”周少安又拦在他面前,“你拿我家的钱泡妞,在我面前还这么傲慢,你这是要反天了吧?”他没有说话,因为他确实用的是周家的钱,此时,周少安因为在高三与人打架而辍学,出生了社会,也就没再像当初那样让他把零用钱上交了。“嗯,狗命挺好的,妞不错啊。”周少安把目光落在小纯身上,上下一番打量,目光尤其落在那有些饱满而起的胸脯,眼睛里带着几许邪恶,“美女,你说你长这么漂亮,怎么就不把眼睛擦亮点呢。别看他穿得人模人样地,其实是我家领养来的一条狗而已,他自己根本就一无所有,为了泡妞,他都是在家里偷钱出来,你别被他骗了。”“我高兴,关你什么事?”小纯很厌恶地顶撞。“你高兴?”周少安笑起来,“那挺好啊,你陪我高兴高兴呗,做我女朋友,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还用手指着他那辆保时捷敞篷跑车:“看见了吧,这样的车子,随时送你一辆。”“我不稀罕。”小纯一拉周子杰,“子杰,我们走。”然后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了。周少安并没有跟上来。他只是站在那里看了好一会,最后得意地说了句,是我的了,然后转身上车离去。小纯还在骂着:“你这哥果然是个人渣,说人渣都是抬举了他。”他没有说话,只是心里莫名地感到不安。果然,晚上他回家的时候,周少安就把他喊过去了,说和他商量件事。他当时就有某种预感,但还是问了句:“什么事?”周少安说:“你那妞不错啊,给我玩玩呗。”他说得很直接:“她不会喜欢你这种人。”“我这种人?”周少安问,“我这种人怎么了?人帅多金,多少美妞都对我投怀送抱呢?说实话我玩的那些妞比你这个漂亮多了,只不过我喜欢新鲜的,感觉你这个还有点嫩,有点感觉……”他说:“跟你有没有魅力没关系,她讨厌花心的男人。”“哈哈哈,她讨不讨厌我,无所谓。我去开个房,只要你帮我带到房里来,其他的你就不用管了。”周少安问,“怎么样,没问题吧,怎么说咱们也是一家人,我爸妈把你养这么大,你总该记点恩情的吧。”他说:“别的事都可以,这事不可能。”“为什么要说得这么绝对呢?”周少安说,“要不,你开个条件?我让爸妈也给你买辆车子,或者以后多给你点零花钱?有别人欺负你,你跟我说,我也帮你,怎么样?”他还是说:“我不会帮你做伤天害理的事的。”如果是往常,周少安肯定会对他一顿打。但长大以后,他对于受欺负这种事也麻木了,周少安也就没再像小时候那么对他仇视,或者觉得,欺负他这样一个老实人太没劲了。“你……”周少安气得指着他的鼻子点了几下,“你行,你以为没有你,老子还没有办法了,你瞧着好了。”随即怒气冲冲而去。他当时是真为小纯担心,害怕周少安伤害小纯,因为他知道周少安是什么人,真正的恶棍啊,多少他看上的少女被他糟蹋了。可他担心,又能做什么呢?他只能在心里替小纯祈祷,祈祷周少安大发善心,不要去伤害小纯。可他的祈祷并没有用。他发现有两天小纯都没来学校了。开始他还觉得她可能是有什么事请假了,多过两天后他就觉得很可能是出了什么事。会不会是?他找去了小纯家里。小纯的妈妈开的门,说小纯不在家。他问小纯去哪了,怎么这两天都没去学校,小纯妈妈支支吾吾地,说她去外地读书了。他不信,说小纯在一高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去外地读书,即便她去外地读书,也会跟他说一声,他问是不是小纯出了什么事。然后,他看见了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听见他在外面说话,也许在经过一番纠结之后,小纯从屋里面出来了。看到小纯的那一眼,他的心里像被什么狠狠地刺了一下。那张甜美阳光的脸还挂着未干的泪痕,蓬乱的头发使她的面容显得更加地憔悴,那曾经明亮的眼神此刻看着他时,是灰暗的,绝望的。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她不会去读书了,让他也别再找她了。说那话的时候,泪如泉涌而出。他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跟他说,他帮她一起分担。她让他别问了,让他走。求他别问,求他走。那一刻,他心如刀割,只说了一句,曾经,在他的世界一片黑暗的时候,她为他把世界点亮,让他的命运里有了光与温暖。现在,无论她的世界是多么黑暗,或绝望,他都愿意,一辈子陪在她身边。只求她,不要把心里的那扇门关起来。两个生活在寒冷中的可怜人,更应该紧紧地拥抱着取暖。她嚎啕大哭起来。然后对他说了那个悲惨的故事。那天傍晚放学和他分手后,一辆商务车向她靠过来,把她从单车上吓摔倒,又一辆车子过来挡住了马路另外一边的视线。车上下来了几个混混,捂着她的嘴,就将她推上了车子。她看见了周少安,一脸得意地对她说,他看上的女人就没有逃得过他的手掌心的,让她等下听话点,有糖吃,否则让所有的兄弟一起伺候她。她哭,她求,都没有用。也不知道被带去了什么地方。她只记得,那个地方一屋子的混混,有十几个之多。周少安对那些混混说了声感谢,就把她往里面的屋子拉,这时候一个长得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喊住了他。周少安很恭敬地喊他富哥。她以为遇到了救星。却不知那个中年男人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一番,说真不错,很嫩,是他喜欢的类型,要把她带进屋子里去。周少安拉住那个男人,说是他想弄来做女朋友的。“做铲铲的个女朋友,你都把人绑来强上了,人家都恨不得割了你那玩意,还做你女朋友,你脑子里装的是屎吗?”另外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也说:“就是,周少安,你他妈能不能讲点义气,不知道混的规矩吗?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好东西要给兄弟们分享才对!何况,这是兄弟们帮你出的力,没有兄弟们出力,你自己能搞定吗?”“这么多人,她会死的。”周少安说。“倒也是。”脸上有刀疤的男人说,“这么娇嫩的身子,肯定受不了这么多人,别玩出人命来了,那富哥你说怎么办吧?”被叫富哥的中年男人说:“这样吧,疤子这段时间你辛苦了,我那个之后,你算一份。少安物色的目标,也算一份。其他兄弟就委屈点,等下我给你们每人一千块,你们自己去找点乐子。”然后,在她欲哭无泪地哀求声中,她被三个男人彻底地毁了。“这些禽兽!”他握紧拳头,血脉喷张,咆哮着,“我要杀了他们!”“他们都是吃人的禽兽,只能天收拾他们……”她两眼空洞地说。“你报警了吗?”他突然想起问。“报了。”她说。“那他们都被抓了吗?”他问。她点头。“那就好,希望把这些禽兽统统都枪毙!”他恨恨地骂着。他又看着她,鼓励她振作起来,让她重返学校,和他像从前一样,积极地面对生活,那些不开心的事,就像梦一样,醒来就过了,以后无论风里雨里,他都会一直陪着她。她流着泪点头,说过几天就回学校。他期待着她回来。可她,终究没回得来。几天后,他收到了一封她写给他的信,那是她说给他最后的语言,一个晴天霹雳的噩耗。她说她本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是被抓进去的三个人,周少安,秦疤子和蒋国富,虽然因为警方在她体内提取到了精液的证据,不得不承认与她发生了关系。但却一致说她是自愿的,因为她说在学校有人欺负她,希望有人保护她,帮她出头,就找到了在一个高中读过书的学长周少安,出于感激地以身相许。当她跟周少安到蒋国富开好的酒店套房玩时,知道了蒋国富和秦疤子在西河都混得不错,也分别地跟他们睡了。当时,秦疤子和蒋国富都觉得这样不妥,奈何她自己说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开放社会,高兴就好,然后,就那样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她自然不会承认这么荒唐的事。然而,更令人恐惧和绝望的事发生了。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她正在睡梦中,突然就被惨绝人寰的叫声惊醒过来,当她刚听出叫声是从爸妈的卧室传来,而且是爸爸的叫声时,声音静止下来,她的房门被打开了。她看到了一个戴着女性脸谱的男人,那张女性脸谱看起来特别诡异,是一张盲人脸,两眼灰白一片,眼角有两道血痕,至脸庞落下,嘴唇亦鲜红如血,细看时会发现,右嘴角有一颗小黑痣。那个男人直接走向她。她才喊得一声救命,那人就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一团东西塞进她的嘴里,并用透明胶将她的嘴巴封了起来,然后当提小鸡一样地,将她提到爸妈的房里。她看见了爸妈都赤条条地被反着手拷在那里,嘴里堵着东西。爸爸的表情很痛苦,一只手臂像绳子一样耷拉着,应该是被打断了。弟弟更是被粽子一样地帮在椅子上,嘴也被封了起来。最后,那人把目光看了眼她,轻佻地对着她的父母说:“有什么不能碰的吗?我今天就碰给你们看看,你们好好看着,看仔细了。”然后,那人竟然当着她父母和弟弟的面,把她……她想哭,想喊,可是哭不出来,喊不出来,恐惧和痛苦被硬生生地堵在她的心里面。只有眼泪,无声地流了满脸。爸爸拼命地挣扎着,想过来帮他,但手被拷着根本动不了,那人嫌吵,狂躁地冲过去将爸爸的头撞在墙上,直接将他撞晕了过去,然后过来继续玷污她。完事后,那人就对她说,这只是一个教训,她敢报警的教训。如果前两天的事她不改口,以后,就不只是这样的教训,只怕得出点人命了。后来,那人又把目光落回她妈身上,邪恶地说长得也还不错,凑合一下吧,于是把她妈也糟蹋了,然后带走了她弟弟,说她在警察那里承认对秦疤子、蒋国富和周少安三人是自愿的,就放她弟弟回来。否则,她弟弟就别想活着回来了,她这一家人,都别想活。她已经麻木了,什么都不怕了,只想跟这些恶棍同归于尽。可爸妈都怕了,弟弟也还在那人手里。她只好去找警察改了口供,承认是为了得到周少安的帮助而主动……而当时的她在读高一,已经有十六岁,如果是自愿与人发生关系,另一方是不用负法律责任的。蒋国富、秦疤子和周少安都被无罪释放,相反,她还被警察批评教育了,那是她一生都没法忘记的耻辱。在离开警察局的时候,周少安那个恶棍还故意当着她的妈妈说,如果她有了孩子,可以找他们仨,只要做了亲子鉴定,是谁的就找谁负责,都不缺钱。秦疤子和蒋国富都笑了,笑得特别嚣张。而她觉得特别屈辱。那个晚上,她想了很久。她觉得这个世界对于弱者来说,太黑暗了,黑暗得看不见一点希望。她对世界的热爱,对未来的憧憬,统统都毁在了几个禽兽的蹂躏之下。只要想起那个场景,她就会恐惧,颤栗。她总恍惚地觉得,那些魔鬼般的面孔,充满了她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他们用恶毒的眼睛注视着她,不时桀然而笑,令她毛骨悚然。她开始整夜无法入睡,只要闭上眼,那些禽兽就将魔爪伸向她,疯狂地,肆无忌惮地撕扯着她的身体。践踏她,蹂躏她……她终于觉得,活着,对她是一种无休无止地折磨。在那个狂风暴雨的晚上,她想随那些风雨一起离去。当她含泪为他和父母留下最后的告别后,就一个人去了西河边,往里面纵身跳下,她希望那终日流远的西河水能洗去几个禽兽留在她身上的罪恶和耻辱,她希望还有来世,那痛苦和绝望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她希望和他一起考上理想的大学,希望和他一起去浪迹天涯,并肩在晚霞满天下,她希望和他有个温暖的家……很想,可是,她等不到了。被蹂躏和玷污了的她,再也没有勇气去面对爱情和生活。离开,是最好的解脱。她让他好好生活,如果有空,就到她的坟头看看她,陪她说说话,也让她在另一个世界不那么孤单。无声的眼泪,打湿了那张薄薄的信纸,他觉得胸膛里有一种爆裂的情绪,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发疯似地嘶吼,咆哮。然后跪在那里,泪流满面。他当时就想去把那些恶棍给杀了。可他瘦弱不堪,孤立无助,怎么会是那几个恶棍的对手,那几个恶棍,可都是凶残之辈,朋党成群,人多势众。他如果那么冲动地报仇,只怕不是去杀了他们,而是被他们杀了吧?何况,他从小就生活在周少安的淫威之下,胆子实在小得可怜。可他绝不能让小纯白死,他一定要替她报仇,让那几个禽兽为他们的恶行付出代价,让他们承受比小纯百倍的痛苦,让他们生不如死,惨死!他把心中所有的痛苦和愤怒都忍了下来,他开始设计着这一场遥远而漫长的复仇计划。不惜一切,不择手段地复仇。他每天很早起来,到学校的操场上狂奔,锻炼,让自己变得更有力量。他还去书店买侦破小说,学习如何高明地杀人。就算周少安还对他炫耀,说不用他帮忙,也还是把他的妞睡了,而且那滋味好爽,叫声特别刺激,他胸膛要爆裂一般,但还是忍住了。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就走。他将所有的仇恨都隐忍在胸膛里。他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呆在黑暗里,默默地垂泪,或是突然野兽般地嘶吼。他的性格开始变得古怪而暴戾。那天很早的时候,他在操场上看见一只老鼠,在吃一块被谁丢在那里的面包,不知为什么,他看着那只老鼠,就像看见了周少安那几个禽兽。他盯着那只老鼠好一会,然后突然抓起一块石头,猛地就往它砸过去,老鼠“吱”地叫得一声,然后逃跑。它被打伤了一只脚,跑得一瘸一拐地。他竟然追上去,一把将老鼠抓住,想把它掐死。老鼠反过来一口咬到他的手,他竟然也一口往老鼠咬下去。然后,将老鼠咬得支离破碎。边咬,他发狂地叫唤着。他从未觉得那么痛快淋漓,看着老鼠血肉模糊的尸体,沾满手上的鲜血,他那么地兴奋,那么地解恨,觉得他终于成为了强者,可以主宰别人的命运。记得,很久以前,年关将近时,屠夫将猪按在板凳上,猪悲惨地嚎叫,他对它们充满了悲悯,从此他不吃猪肉,也不吃其他的肉,他不想把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然而,又能怎样呢?这个社会,越是弱小的人,越是被人欺负。越是嚣张霸道的人,越是逍遥快活,肆无忌惮。这世界打着文明的标签,可终究还是丛林法则的社会,强食,弱肉。他心中的悲悯终于都在熊熊的仇恨之火中化成了灰烬。从那只被咬死的老鼠开始,只要是没人的时候,只要是被他见着了小动物,不管是鸟虫,还是鸡鸭,他都会想法抓住它们,将它们狠狠地咬死,觉得特别地兴奋,和宣泄。那是一种报复的快感。他享受着这种快感,迷恋着这种快感。在人前的时候,他低着头,屈辱地活着,什么都不敢做。只有在没人的时候,看见那些同样如无根浮萍般的小动物,他把它们想象成周少安、秦疤子、蒋国富和那个没有任何印象的盲女面具人,然后咬死它们,撕碎它们,看着它们的惨状,让他特别满足。平常的时候,在别人的眼里,他还是正常的。沉默寡言,老老实实。他很努力地读书,他还在想着考上大学,那是他和小纯当初一起许下的愿望,那也是他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哥哥李子豪也在自始至终地关心着他,他不想让哥哥失望。高中毕业的时候,他报考了生物科学学科。那是小纯当初的愿望。要和他一起报生物科学学科,然后一起走遍世界的角角落落。他当时考上的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学。周家父母并不知他和周少安之间那么深的隔阂,还很为他骄傲。很多有钱人,其实都更希望自己的后代有出息点,因为他们知道,即便再有钱,如果缺少文化知识,很多发展都受到限制,而且难登大雅之堂。这个时候他们对周子杰的态度有了很大的好转,给钱也大方了许多,而且他已经在另外一个城市的大学,周少安鞭长莫及也干涉不了他。但周子杰对那个家还是没有半点好感,他很少回去。每次学校放假他回西河,就是去当初和小纯一起住过的小旅馆,而且只要两人住过的那间,一个人住在里面。然后他会去葬下小纯的地方,去她的坟前,告诉她,他从没有忘记过替她报仇,他一直在准备。他会找到一个最好的时机,让那些禽兽都血债血偿。他本想等大学毕业就开始复仇行动。可当他大学毕业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还是那样的有心无力。这几年以来,三个禽兽的势力比以前更大了。尤其是蒋国富和秦疤子,虽然因为某些事而闹掰分道扬长,但却各自成为西河市的一方霸主,手下人多势众,手眼通天,出行时都是前呼后拥,整个西河市都流传着他们的传说,心狠手辣,草菅人命。尽管他也成长了,但单人匹马,他根本无法和这几个禽兽斗。他曾把自己想象得很残忍,也在那些小动物身上得到过验证。可在面对人的时候,他心里有着始终难以跨越的怯懦。何况是面对恶人。虽然他也学习了各种作案手法,侦破与反侦破知识,让他具有丰富的作案经验,如何去完美地杀人,但那都是理论上的知识。他曾做过准备,悄悄地潜回周家,并试图潜入周少安的卧室杀了他,可他带着满腔仇恨,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走到他的卧室门口,打算利用他所学的开锁技术开门进去时,不知道为什么,他发现他的心跳得特别厉害,要窒息一般,握刀的手抖得老高,连双脚都有些发软。曾经被他练习得无比熟练的开锁动作,居然因为手抖,试了好多下都没能插进锁孔。而此时屋里面周少安的电话突然响起来,他接了个电话,说马上就过去。他意识到周少安要出屋来,吓得赶紧翻出窗外,躲在黑暗处,心跳越发厉害,紧张,害怕……然后,他就躲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穿好衣服的周少安大摇大摆地出屋,上车离去。那一刻,他特别地颓丧,恨自己没用。这还只是面对周少安一个人,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他就如此地怯懦。要去面对比周少安更狡猾的蒋国富和比周少安更凶残的秦疤子,尤其是那个丧尽天良灭绝人性的盲女面具人,他能如何下手?要知道西河江湖的传说,秦疤子心狠手辣,蒋国富狡猾无比,他也曾尾随过他们,看到他们那群人走路的气势,都心里发怵,更别说动手杀人。实际动手和想象完全不是一回事,那是天差地别地体验。无论他在面对小动物时有多么的凶残,果断,可在面对一条人命的时候,想到杀人的后果,多少年以来低着头的那种自卑所造成的怯弱,还是他心中最大的障碍,他怎么鼓起勇气,都跨不过去。尤其,此时哥哥李子豪已经当了警察,而且是一名非常出色的刑警,在西河警界有着破案天才之称。他怕杀人被发现,他不想让哥哥失望。一直以来,那都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这是他心里另一个比怯弱更难跨过的障碍。而随着近几年来安防科技的快速提升,天眼监控在城市中的普及,也增加了他复仇的难度。一个不慎,就可能是万劫不复。他陷入到更巨大的痛苦和自责之中,眼看着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小纯坟上的荒草被他拔掉又长起,坟石上爬满了青苔,她的尸骨大概都已腐烂,而他发誓为她报仇,却遥遥无期。每想起那次失败的复仇,他都忍不住狠抽自己耳光。 | 周少安在私人游艇上被脸谱男子周子杰劫持,周子杰因长期受到歧视和欺凌而怀恨在心,伺机报复。杀掉了周少安和在场的韩嘉子。蒋门神接到周少安的电话后前往游艇,发现惨剧现场后惊慌逃离,韩松和白一龙发现现场后立即报告李子豪,李子豪初步分析认为蒋国富可能是凶手,但也认为存在一些疑点。周子杰在大坪山上的坟前悼念恋人白小纯,势要为她报仇。原来周子杰的恋人白小纯之前因周少安等人的侵犯而选择自杀,周子杰因此展开了他的复仇计划。他一边认真上课是努力学习的学生,一边又是暗中策划复仇的杀手。 |
杜长风决定取消演出。当韦明伦告诉舒曼这个消息时,舒曼也觉得很意外。自那日搬琴后,她一直住在哥哥舒隶的公寓,是哥哥婚前的住所,婚后哥哥一直跟父母住在桃李街的舒家大院。因他是长子,有责任照顾父母。舒隶劝舒曼回家,舒曼一直没有表态。五年了,她始终无法面对家人冷漠的目光。她是家族的罪人。她已经习惯一个人生活。其实那天叶冠语要送她回桐城,说给她安排住处,她也婉拒了,她觉得杜长风不怀好意,叶冠语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两个男人都不是善类,她已经不是年少无知的小女孩,生活的磨难已经让她对这个世界充满戒心。搬走钢琴的第二天,舒曼去学校请辞。韦明伦似乎已经在等着她了似的,舒曼说什么,他都不答话。半晌,他从抽屉里拿出几份文件,递给舒曼看。舒曼一看就傻了,竟是那日她赌气签下的演出合同,合同中注明除非主办方撤换钢琴师,否则她不得退出演出,如果坚持退演,将支付巨额赔偿金。离谱的还不只是这些,是她同时签下的一份聘用合同,除非校方解聘,她必须执教满三年以上才可以提出离职申请,否则也将赔付违约金。当时签合同的时候,她正在气头上,看都没看就签了名,这下好了,签了份卖身契。舒曼头都大了,也很生气,瞪着韦明伦说:"这是个圈套!"韦明伦说:"是圈套,但你签了字。"舒曼说:"我没这么多钱赔。"韦明伦淡淡地笑了下:"我说要你赔了吗?"说着就拿过那两份合同,当着舒曼的面撕得粉碎。舒曼愣愣地看着他,不明其意。韦明伦脸上的笑不知怎么变得很悲凉:"舒曼,你还是不懂他的心。没错,他原来是想用这种方式将你留在身边,他有个人的目的,包括我自己,也不否认在帮他……也许你会说我助纣为虐,但舒曼,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他跟我说,给你自由,因为他就是个曾经失去自由的人,一直到现在,他都仍然囚在精神的牢笼里不得解脱……"舒曼听不懂他的话:"失去自由?"韦明伦点点头:"是的。"他将撕碎的合同扔进纸篓,叹口气,"舒曼,我们都不是他,都没有承受过他那样的痛苦。也许在你眼里他是个恶棍,但这真的是有原因的,而且他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坏,否则他不会还你自由,那么现在……"韦明伦眼底涌出潮意,"你自由了,舒曼。"舒曼无法面对那样的目光。虽然执教不过一个来月,但她深深地喜欢上这个地方,喜欢这里的学生,包括……她将目光投向窗外,林然的铜像以永生的姿态,一动不动地凝望着校门口,似等待,也似在盼望。每天早上,学生们来校上课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大门朝铜像鞠一个躬,或者点下头。没有人要求他们这么做。他们只是表达对林然的敬仰和怀念。舒曼根本没法形容内心的感动,她并没有觉得杜长风是恶棍,恶棍不会以这样的方式祭奠一个已故的人。是杜长风让林然永生。舒曼离开学校的时候,很多学生可能已经知道她要离职,都站在落地窗边目送她,韦明伦也一直送她到门口,说:"这里的大门永远对你敞开,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都欢迎。"转身的刹那,舒曼的泪水夺眶而出。不过数天,就惊闻杜长风取消演出的消息。韦明伦找到舒曼的住处,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时候,颓然地低着头,一脸的疲惫和无助:"自从你搬走琴后,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去找过他,他闭门谢客,说什么都不再参与演出,可这次演出就是为他而举办的,你知道的,为了说服他,我费了两年的口舌……"舒曼无语,猜测韦明伦跟她说这些的用意。果然,韦明伦一脸央求地看着舒曼,慢吞吞地说:"小曼,去劝劝他吧,虽然不一定能劝他回来,但你去劝肯定比其他人更有胜算。你知道吗,我是多么希望他能在国内光明正大地亮相……"舒曼觉得这是天方夜谭,她会去劝他?但是……她脑子里不由得想起那天搬琴时,他哀绝的目光刺穿了她的胸膛,一直到现在,心口都在隐隐地发疼。为什么会心疼?"其实那天你离校时,他一直在窗户前目送你离开。"韦明伦埋下头,声音干涩,"我从来没见过他那样难过,将自己关在办公室抽了一夜的烟,第二天他就取消了演出,舒曼,不管他接近你的初衷是什么,但他真的……这么多年,没有人知道,他活得有多压抑……满以为他终于可以有勇气面对公众,没想到最后还是退缩了,舒曼,我很难过……"她低声道:"我去劝?他会听吗?""会听,肯定会听!"韦明伦猛然抬头,似乎看到了希望。舒曼仍是不解:"为什么?""因为,你对他来说很重要。""可他……恨不得我死。""小曼,你了解他吗?"韦明伦的表情让人看不懂,目光灼灼,"如果他真想你死,你发病那天他就不会送你去医院,你没看到他当时的样子,很吓人,把医生和护士都吓坏了……我不知道叶冠语怎么跟你评价他的,但我跟他相交十几年,可以说形影不离,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他是个孤独的艺术家,纵然才华横溢,却因年轻莽撞付出了代价,但这仍然无损他是一个天才艺术家……""你老说他年轻莽撞,代价什么的,到底是什么事啊?"舒曼很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个词。"这个……我不便评价他过去的那些事,让他自己告诉你会比较妥当。"韦明伦闪烁其词。舒曼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叹了口气:"好吧,我去劝劝他,顺便当面问他,很多事情我确实很想知道,他看我时的眼神总让我觉得,他有很多的秘密。"韦明伦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你想说什么?"舒曼问他。"没,没什么,"韦明伦回避的态度很让人生疑,"小曼,试着以一颗平常心去接近他,你会发现,他肯定不是你现在所想象的这样,他的秘密,就藏在他的心里,就看你怎么看懂他的心了。""我走不进他的心!"舒曼断然地说。"你十三年前就走进了。""什么?""没什么,"韦明伦潇洒地耸耸肩,笑道,"我是说我们得抓紧,演出没几天了。还有,学生们都很想念你……"次日,韦明伦亲自送舒曼去见杜长风。地方好像有点远,在郊外。舒曼认得这条路,这是通往二院的方向。只要是离城人,没有人不知道二院。不仅仅是因为其特殊性,也是因为它是大名鼎鼎的仁爱医院的一座附属医院。原本这座医院并不是仁爱医院的,据说新中国成立前是国民党关押犯人的地方,所谓"犯人",大多是地下革命工作者,因此这里曾经被誉为离城的"渣滓洞"。只是新中国成立后,附近水库数次大溃堤,大部分建筑在水中被浸毁,二院设立在这里后,政府倒是投入了一些钱,重修了几座院舍,可风风雨雨挨了数十载,早已是摇摇欲坠。如果不是爱国华侨林仕延将其并入旗下的仁爱医院,这里只怕早就是一片荒芜了。短短数年,林仕延让二院焕然一新。不仅将原来的院舍全部推倒重修,还将二院外的整座枫树林纳入其中,一般人是进不去的,从里面出来的人都把那里形容得跟个度假村似的。尤其是掩隐在枫林中的那些欧式院舍,红墙斜屋顶,每一栋都各具特色,跟外面那些楼盘开发的别墅群有得一拼。这么好的环境和设施,即便没病,来这住几天散散心也是很惬意的事情。可是,离城人知道这地方的,没人愿意来。因为二院虽然背靠著名的旅游胜地阳明山,但是离城殡仪馆就坐落在二院旁边,仅隔了一个山头。久而久之,二院几乎成了殡仪馆的代名词。而且最晦气的是,离城最大的公墓偏偏就没挨着殡仪馆,而是连在二院的另一边。殡仪馆的烟囱一天到晚都在冒青烟,从不间断。白痴都知道,那些烟是火化的象征。那就转过脸看右边吧,好家伙,远处的山坡上全是白花花一大片的墓地。这叫什么?左边出,右边进,姑且算做生命的轮回吧。舒曼在离城生活多年,当然知道这里有一座仁爱医院的附属医院,但是她没进去过,只听说里面很漂亮,是个精神疗养院。当然,这是比较好听的说法,最直接的说法就是关疯子的地方,是疯人院。这让舒曼感到意外和恐惧,杜长风是住在二院,还是殡仪馆?前方是一片如火的枫林,要去二院就必须经过这片枫林。一进入林子,周围顿时暗了起来,明明是大白天,却跟傍晚无异。约莫十来分钟的时间,车子驶出枫林深处,眼前的视线豁然开朗,一片修建整齐的花圃边,有个大大的鱼池,鱼池过去,是一道颇为气派的镂花铁门,两边是大理石砌就,非常宏伟洋气。门口的门房里有两个身着制服的门卫守着。"下车吧,到了。"韦明伦为舒曼打开车门,"你直接跟门卫说,找杜长风就是,他会告诉你怎么去的。""哦,好的。"舒曼下了车。绕过花圃边的鱼池,那道巨大的镂花铁门渐渐向她靠近,靠近,无形中给人一种压迫感。舒曼的心跳无端地加快,莫名地紧张起来。一个身着蓝色制服的门卫坐在传达室里打呼噜,就在她迟疑着要不要叫醒他的时候,她瞟到了旁边的一块铜制招牌,上面刻着几个字:离城仁爱医院附属精神病院。她顿时骇然失色,杜长风真的住在疯人院?身后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舒曼转过身,来不及了,韦明伦已经掉转了车头,迅速驶离她的视线,消失在黑黝黝的枫林中。"韦明伦!你回来……"舒曼大叫着要追过去。她的叫声惊动了门卫,他伸出头来,一脸的睡意蒙眬,"喂,你找谁啊?""我,我找……"不争气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舒曼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太突然了,太严重了,他原来住在精神病院里!"我问你找谁?!"门卫不耐烦地呵斥。"杜、杜长风。"门卫瞪大眼睛,将舒曼上下一打量,态度好了些:"你是他什么人?""朋、朋友。"她虚弱地回答。门卫打开旁边的小门:"进去吧,直走,卧虎山庄。"舒曼迟疑着走进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片的花圃、喷泉池,感觉并不像是在医院。几个身着淡蓝色护士服的年轻女孩子在花园里嗑瓜子,说笑聊天,见到她,立即好奇地打量,目光倒还友善。舒曼四顾张望,一栋栋红墙斜屋顶的西式小楼散布在花园和树林中,哪座才是卧虎山庄呢?"你找谁啊?"有个护士问。"哦,我找杜长风。"对方立即露出惊讶的表情:"你找他?你跟他什么关系啊?"舒曼并不想回答,穿过花园直走,进到里边,三三两两的人散布在花园里,看他们的衣着,应该是病人。这些人坐的坐在轮椅上,耍的在耍太极,唱的在唱歌,还有一个老妈妈在翘兰花指,像是在舞台上演戏;还有个胖子站在一张石凳上投入地指挥,把脚下的花草当成了乐队,一个年纪稍大的护士拖他下来,两人正发生争执……舒曼快步穿过去,隐隐约约明白韦明伦为什么会说那些话了,如果杜长风是跟这些疯子住在一起,那么……前面又是一片树林。一条鹅卵石小道蜿蜒着延伸进去。舒曼顺着小道一路飞快地走,很快就穿过了树林,前面有一道围墙,有扇铁门虚掩着。走出门,眼前顿时豁然开朗,一个好大的湖出现在视线里,因为是冬天,湖边的水草枯黄,可湖水碧绿,深不见底。舒曼好奇地绕着湖走,远远地看到湖那边一个很大的中式院落威严地掩隐在一片竹林中,倒映在湖面上,很是气派,尽管天空阴沉,她还是看到了正大门上的牌匾"卧虎山庄"。一个身着夹克头发花白的老伯背着手迎面走来。舒曼还没开口,他就先问,"你是舒曼吧?""……""进去吧,快进去,奇奇在里面等你呢。"老伯面目和善,指了指山庄,"明伦打电话过来,说你到了,奇奇要我来接你,怕你迷路。"舒曼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奇奇?这名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进去吧,外面风大,瞧你的脸都冻红了。"老伯笑着说。舒曼这才慢慢地走向大门。古香古色的一扇大门,红漆铜环,门口还蹲了两只石狮子。门两边连接着高高的院墙,迈进大门,是一个幽深的天井,左边是两株粗壮的石榴树,枝叶凋零,右边种了两株高大的海棠树,可以想象,一到春天,这里一定是一派花荫遍地蜜蜂嗡嗡的景象。这很像是旧时大户人家的四合院,除了大门,三面都是木楼围抱在一起,厢房长廊非常古朴雅致。舒曼正探头探脑地张望着,左边楼上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一扭头,只见某人站靠着过道的栏杆,穿了件睡袍,面无表情地朝她挥了个手势,示意她上去。舒曼愣在原地没动,他就很不耐烦地嚷道:"还愣着干什么,你想冻死在那里吗?"十七年前。林仕延得知儿子出事,第一时间从美国赶回了离城。人命关天,他知道,这小子这一次怕是在劫难逃。他已经是头发斑白了,大半都是为这小子操心操的。原本收养这孩子是为了弥补心中的歉疚,可是收养后,林仕延心里的歉疚反而有增无减,因为他没能教好这孩子;原本他给予了这孩子全部的爱和期望,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儿子林然和林希都位居其次,可是付出的结果不仅是失望,最后竟是绝望;原本以为把他带到美国,让他接受西式的教育,能让他走上他父母在世时想都不敢想的人生道路,谁知西式自由散漫的教育却把他教成了一个活脱脱的"混世魔王"。六岁,在美国读小学。当时还叫"奇奇"的杜长风进校门第一天就跟同学打架,把金发碧眼的外国同学打得头破血流。从小学到中学,林仕延为他换了不下二十所学校。洛杉矶的小学换遍了,无人敢收,迁到加州,情况稍有好转,学校换得不多,可经常不是被老师遣送回来,就是被警察用警车送回来。这时候林仕延考虑到,西式的教育只会让这小子越学越堕落,正好他想送林然回国接受正统的东方文化,就决定把奇奇也送回国,也许换个环境,这小子能改邪归正也不一定。奇奇在美国的名字叫Sam Lin,回国前,林仕延将他改回了他原来的姓"杜",并取了个很诗意的中文名字"长风"。都说名字隐喻人的命运,林仕延后来想,他真不该给儿子取这名,以至于成年后他真的像一阵风,来去无踪,而且风和"疯"谐音,实在是真正的不祥。林仕延先把长子林然安排进离城师大,又将林希安排进省城的医学院学医,林家毕竟是医学世家,既然长子林然无心从医,那么次子林希就必须承担继承父业的重任;至于养子Sam Lin,最让林仕延头疼,最后只得捐了大笔钱给离城音乐学院,给Sam Lin买了个位置,音乐学院就在师大隔壁,林仕延的初衷是希望林然能学好中文的同时,看好弟弟。在离城师大,林然当之无愧是全校瞩目的焦点,回国前就已经是享誉欧洲的钢琴王子,难免经常被媒体追踪,林然一度成为全校学生,尤其是女生的偶像。而音乐学院这边,杜长风一点也不比他哥哥"逊色",据说第一堂课就把老师赶下台,原因是老师没他演奏得好。杜长风学的是小提琴。还在七岁的时候,林仕延要他在乐器里挑一样,因为在他们这样的大家族里,成不成音乐家是其次,林仕延本人喜欢音乐却是事实,他希望儿子们都能继承这爱好,"音乐可以解放灵魂",这是他经常跟孩子们说的话。还有一个原因,Sam Lin太好动,一天到晚没有一刻是歇着的,学点音乐兴许可以让他变得安静些。结果让林仕延大为震惊,这小子在音乐上的天分竟远在林然之上,别人通常要学一年的东西,Sam Lin两三个月就学会了,不出三年就在洛杉矶名声大振,十岁,他代表洛杉矶参加全美青少年小提琴大赛,轻松夺冠。十四岁,就自己会写曲子了,没人教他,无师自通。如果林然曾被誉为"音乐神童",SamLin却是林仕延都不得不承认的天才。可惜的是这小子天性顽劣,个性张扬,一天到晚惹是生非,谁都奈何他不得,林仕延经常说,如果这小子能像林然那样听话,那他的成就决不在林然之下。回国后,杜长风惹是生非的秉性不但没收敛,反而因脱离了父亲的管教而变本加厉。诸如把老师赶下讲台之类的事时有发生,老师们开始义愤填膺,可是见识了几次杜长风拉小提琴,就没一个吭声了。因为没人可以教得了他。于是杜长风从来不用像其他学生那样一本正经地坐在教室里学习,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人拦他,老师们都领教过这混世魔王的架势,避之不及。十七八岁的年纪,不用上课,能干啥呢,除了追女孩,就是打架了。每次林然见到他,不是脸上挂彩,就是手上缠着纱布。林然没办法,只好上下课都带着杜长风,在一次师大的汇报演出上,林然和杜长风合奏了一曲,全校震惊。那次的演出,其他的节目没人记住,就只记住了兄弟俩的琴瑟和鸣。钢琴和小提琴本就是绝配,两个天才演奏,足以让人铭记一生,而那首曲子,正是杜长风一时兴起写的,林然后来给那首曲子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秋天奏鸣曲》。不久林然恋爱了,女友落英也是师大的,生得清秀可人,还弹得一手好琵琶。为了接近心上人,林然好好的钢琴不弹,对民族乐器产生了浓厚兴趣,男孩子学琵琶会被人笑,他就学长笛,杜长风呢,见哥哥学民族乐器,也不甘落后拿起了二胡。可是哥哥自从恋爱后,就忽略了他这个弟弟,整天和落英耳鬓厮磨,杜长风不可避免地落了单。从此,在音乐学院多了一道风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经常坐在学校门口,穿着件洗得发白的T恤和破了洞的牛仔裤,脚上穿双拖鞋,一脸哀戚地拉二胡,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总是戴副墨镜,如果他换上长衫,跟当年的瞎子阿炳有得一拼。杜长风因此成为离城音乐学院的焦点人物。而林仕延也因为这样一个"出类拔萃"的儿子成为全城的笑话。但后来真正让林家陷入满城风雨的是林然。因为他喜欢的女孩落英是有男友的,叫叶冠青,隔壁体校打篮球的,家住在翠荷街,据说以前还跟林家做过邻居,叶冠青的妈还曾经喂养过林然。这小子性格跟杜长风颇有点相似,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在争夺落英的过程中,他跟林然战火不断,最严重的一次,他在学院门口的餐馆撞见林然和落英用餐,双方当即发生激烈争吵,混乱中叶冠青竟用啤酒瓶将林然的脑袋砸得头破血流。杜长风偏巧那天溜冰去了,得知哥哥受伤,第一时间赶到医院,见哥哥头上缠满纱布因失血过多昏迷不醒,他顿时像只暴怒的狮子,失控了。他知道,自己六岁时才来到林家,和林然并没有血缘关系。但从小他和林然最亲,因为当年正是林然将他领进门的。他成年后常常想,如果当初没有遇上林然,他现在真说不准在哪里流浪,他对林然的感激,是发自肺腑的。现在林然被打伤,他岂会袖手旁观?当晚,杜长风揣着把水果刀跑到体校踢开了叶冠青宿舍的门,考虑到叶冠青也不是善类,他叫上了林希和另一个好朋友舒隶。叶冠青自知理亏,况且他砸伤的是离城大人物林仕延的儿子,学校势必会将他开除,这对出身贫寒,好不容易考上体校的叶冠青来说无疑是致命的。眼见杜长风带着帮手杀气腾腾地找上门,他很自觉地表示可以到外面谈,一是他怕发生冲突误伤同学,二是想诚恳地跟杜长风道歉,求得他的原谅,也许学校会网开一面。宿舍的同学都怕这场面,并没有拦着。这恰恰是导致后来惨剧发生的直接原因,因为无人阻拦,悲剧的降临也就猝不及防。四个人进了学校后面的小树林。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样的争执,不多时,另一伙年轻人冲进了树林,人数比杜长风这边多,显然是闻讯而来的叶冠青的死党,两边很快交手,打成一团。但毕竟叶冠青这边人多,很快转败为胜。但叶冠青当时已经身中数刀,跟杜长风扭打在一起,那把水果刀被踢到了一边。林希和舒隶冲上去帮忙,场面很混乱,叶冠青的一个兄弟不知从哪捡起一块砖头就要往杜长风的脑门上砸,舒隶拦住,林希则抓起水果刀一顿乱刺……树林外面的同学一个个吓得发抖,因为那叫声凄厉惨绝,简直不像是人类发出来的。居然没有一个人想到去解围,或者是叫学校的保安。都吓傻了。不过二十分钟。杜长风出来了,浑身是血。学生们见状尖叫着四散逃开。叶冠青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还没咽气,断断续续地跟旁边的同学说,"别……别告诉我妈,拜托你们……跟学校求求情,别开除我……"人还没送到医院,在路上叶冠青就停止了呼吸,到医院后被直接推进了太平间。而那家医院,正是林家投资兴建的仁爱医院。杜长风当晚就被警方拘捕。林希和舒隶也被关了进去,但很快就被释放,因为杜长风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这时候他已经清醒过来了,得知叶冠青已经去世,在看守所里号啕大哭,那哭声惊天动地,也不像是人类发出来的。一直哭到天亮。杜长风一辈子都无法忘记,法庭上宣判的那天,原告家属咆哮怒吼的情景。说实话,连他自己都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原本已经做好了上刑场的准备。在监狱里的每一天对他而言,都度日如年。年轻莽撞的代价,竟是这般沉重。夜夜,他都梦见被他误杀的叶冠青倒在血泊中时,眼中的无助和绝望,时刻都刺激着他的神经,他甚至经常无故闻到血腥味,长久无法进食。再回想年幼到成年的人生经历,他实在是太过挥霍了青春。太过挥霍,就会失去得更彻底。他知道他一走上刑场,什么都不再属于他了,包括生命。悔恨,已经不足以表达他内心的情感。他这才明白生命原来是这般可贵,这才明白为什么那个男生在倒地时用那样凄厉绝望的眼神看他,谁愿意死啊?但是,冷静过后,他觉得自己死是应该的,毕竟杀了人。在法庭上,他精神恍惚,完全没听清律师和法官们在说什么。他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一直到法官当庭宣读判决书,他还以为在做梦。法官说什么?他有精神病,不承担刑事责任,当庭释放。手上的镣铐被打开。旁听席的亲人们冲上前,将他团团围住,父亲林仕延更是抱住他痛哭失声。还有哥哥林然和弟弟林希,更是哭得要晕过去。他差不多是被亲人们抬出法庭的。而死者的哥哥则失控地冲过来要拼命,被法警强行拉走。"你们都是杀人犯,不得好死!天理难容啊!我叶冠语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你们这群狼狈为奸的畜生……""我发誓,我要讨回这一切!我要报仇!……""冠青,我要为你报仇!!……"林家每一个人都低着头,迅速逃离现场。杜长风也上车了,死者的哥哥挣脱法警,冲过来拼命拍打车窗:"你出来,你这畜生,你是什么精神病?你杀人的时候怎么就是精神病了?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你出来,我们决一死战,有种你就出来……""快开车!"旁边的人喊。车子绝尘而去。杜长风回头张望,看见那人扑倒在地上,呼天抢地,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杜长风只觉得天空从来没这么灰暗过。他已经看不清一切。他的生命从此进入灰暗。"我不会对你说半个'谢'字!因为--我恨你!"这是回家后他对父亲林仕延说的话。"即便你恨我,我也得让你活着。"林仕延回答。"与其这样活着,还不如让我死了!"杜长风暴跳如雷,要去自首。林维阻止了他:"你可以去自首,我先把后果告诉你,你再去自首也不迟,后果是我们所有的人,包括你父母、你哥哥、我,还有很多你不认识的人都会牵连进去,丢官的丢官,坐牢的坐牢,整个林家,都会毁于一旦……你,还会去自首吗?""可我没有精神病!我不是疯子!""你就是!""我不是!""疯子从来不会说自己是疯子,在他的意识形态里,他跟正常人无异,但是……"林维瞅着他冷冷地说,"在真正的正常人眼里,他就是个疯子!否则他不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所以你现在要记住,你是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从来就是……"杜长风仰天嘶吼:"不--"杜长风的悲剧人生就从他被"押送"到疯人院时开始,明明杀了人,却被当庭释放,明明是个正常人,却被鉴定为疯子。家人背着他做了什么,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人生从此坠入无穷无尽的黑暗。"林仕延--我恨你一辈子!"他被拖上车的时候挣扎着咆哮。这是他第一次对父亲直呼其名。从此,杜长风在疯人院与一群疯子为伴。仅仅是为了让他活着。"为了我,你也要活着!"林然每次去看他,都哭着这么说。可是在里面的每一天,杜长风从没觉得自己在活着。疯人院远离市区,掩隐在一片人迹罕至的枫林中,隔了一个山头,左边是殡仪馆,右边是公墓,一天到晚都是哭声和哀嚎回荡在山林,四周是高墙,前后是铁门(当时周围的枫树林还未被列入疯人院),对于从小就自由惯了的杜长风来说,困守在这样的环境中远比在监牢里还难挨。但是他的待遇显然比其他真正的精神病人要好得多,不仅单独住了层楼,还有专人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只要不出院子,他可以四处走动。林仕延去看过一次儿子,结果遭到杜长风的拒见。他无奈,眼见疯人院的设施落后,环境恶劣,通过一系列的运作,作为慈善投资,他将疯人院并入林氏振亚集团旗下的仁爱医院。政府很支持,疯人院长期以来就是个负担,既无钱投入,又无效益,有人要买何乐而不为呢?挂牌那天,敲锣打鼓,鞭炮齐鸣,院子里的疯子们比过年还喜庆,唱的唱,跳的跳,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来放鞭炮,但疯人院难得一次这么热闹,很多疯子都以为是过年。杜长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还是不肯见父亲。林仕延在门口站了很久,最后只得沉默地离去。但离城仁爱医院附属精神病院正式成立却是既定的事实,因是附属医院,被人简称为"二院",一直叫到今天。林仕延一接管二院,就将他原来工作过的离城人民医院一个妇产科主任老梁重金请到二院当院长,为什么请老梁来,也许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老梁上任后,林仕延开始大刀阔斧地修整二院,不仅重修院舍,添置设备,为了让儿子有更多的活动空间,他还买下周围的枫树林,修路,种花草,建高塔,一切只为了让儿子住得舒服。怕儿子跟疯子们相处困难,林仕延在重修院舍时就单独为儿子盖了栋小楼,将小楼前面原来的一个池塘挖成一个人工湖,以此跟其他院舍隔开。而最初的狂躁过后,杜长风渐渐变得平静,孤独开始无可救药地蔓延到他的心。他经常在林中的塔楼上一坐就是天亮,望着远方,抽烟、喝酒,默默等待黎明破晓前的第一缕阳光照进他黑暗的心底。这座塔楼原是护林工用来瞭望火情的,同时也安置了照明灯,用以给夜晚在林中迷路的人指明方向,当时却成了杜长风释放孤独的最佳地点。塔楼的顶端很狭小,最多只能容两人,遮阳棚下悬了盏小灯,风一吹就"咯吱咯吱"地响,爬到上面是需要些胆量的。老梁每次看到杜长风爬上去总是提心吊胆,报告给林院长。林仕延当即派人将这座摇摇欲坠的木制塔楼拆毁,用钢筋水泥在原地重修了一座更高的塔楼。为了保证儿子的安全,楼梯被设在了塔楼内,以旋转梯的方式蜿蜒而上,塔顶比原来宽整很多,围栏用大理石砌成,坚固而美观,顶棚是金属支架支撑而起的一个透明天窗,可以更好地利用自然光,夜晚看星星最好不过。这么好的一个塔顶,足以容纳三到四人同时在塔顶眺望、聊天,甚至是喝酒。因为塔顶的顶棚下竟然设计了一个小小的吧台,各式洋酒陈列在酒柜中,都是杜长风爱喝的,甚至还安装了电话,以及一个最尖端的天文望远镜……杜长风目瞪口呆,当他第一次攀上塔顶的时候。眼眶瞬间湿润。内心某处的坚冰渐渐融化,父亲已经做到了他能做的,杜长风不是不明白,仅仅是为了让他活着,父亲不会付出这么多。他还要儿子快乐。"这塔楼是你爸爸亲自督促林希设计的。"老梁说。杜长风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老梁又道:"你爸爸交代,你若还有什么需要,尽管说。"见杜长风望着远方不吭声,老梁知道他心已软,趁热打铁,"你爸爸下个礼拜从美国过来,他问你有什么东西要带的……"杜长风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养只鸟吧。""行啊,你要什么鸟,我要你爸爸弄。"老梁喜不自禁。杜长风原是信口说的,养什么鸟啊,这林里什么鸟没有,他为难地瞅着老梁,看到了他身后枫林中那个人工湖,从上往下看,像面镜子似的反射着太阳的光芒。这湖他是极喜欢的,湖边水草茂盛,林木葱茏,湖水清澈见底,鱼儿欢快地在湖底的水草中游来游去,如果还弄个什么鸟在水上游就更好了。总不能养鸭子吧?一抹恶作剧的笑意在他嘴角漾开。"养两只天鹅吧。"他异想天开地说。老梁怔了怔:"这……我们南方的气候怕是养不活啊。""随你,看着办吧。"他又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从前的杜长风似乎又回来了。老梁心中喜悦,满口答应了,一下塔楼就给林仕延挂美国长途:"院长,奇奇要养天鹅,你琢磨着上哪弄两只来吧,难得看这孩子露回笑脸……"他还是习惯叫杜长风"奇奇"……五年后,杜长风以治病为由离开二院远赴日本留学,毕业后林仕延又接他回来,对外宣布他的病已经治愈,不用住在二院了。也就是说,杜长风"自由"了。可是很奇怪,他竟从未觉得自己自由过,他可以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无论去哪里,他心里始终摆脱不了二院的阴影。在外面游荡了一阵子,他渐渐没了兴致,喧嚣过后他选择了宁静,他依然搬回了二院,过起了半隐居生活。当然,他并没有直接住在二院里,而是将他原来在二院住的小楼买了下来,建成了山庄,以那个人工湖将山庄和二院隔离开来。这从一个侧面可以看出,他的精神仍然游离在二院的边缘。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舍不得搬离二院,按道理他应该逃得远远的才是,可能是因为精神始终没有得到解脱,逃到哪里,都像是被囚禁的。而二院,凝聚了他太多的心血,也留下了他过往青春的很多回忆。二院俨然已经是杜长风的一个"巢"。经过十几年的翻修扩建,卧虎山庄已经是个自成一体的大庭院,跟二院其他西式院舍不一样,杜长风喜欢中式风格,他在原来的房子两边各修建了一排青砖碧瓦的中式小楼,一边取名山海居,一边取名海棠舍,各有雕梁画栋的廊桥连接小楼,围抱成一个不小的院落。院落后面是繁茂的竹林,面积很大,跟二院外的枫树林连成一片,蔚为壮观。为什么种竹子?因为杜长风喜欢听起风时竹叶发出的沙沙声,那声音特别,跟别的树木发出来的声响不一样,开始是局部细微的沙沙声,然后随着风声掠过,整个竹林都陷入一片沙沙的海洋,此起彼伏,很有音乐的韵律,因此给了他很多创作的灵感。好莱坞某位华裔导演拍了部拿了奥斯卡奖的武侠电影,里面有个很经典的竹林打斗镜头,被杜长风国外的同学看到,连声惊呼,这不是Sam家的后山吗?韦明伦第一次来这地方就羡慕得要死,说世外桃源一点也不过分,还说李某某导演应该付杜长风版权费,完全就是"抄袭"他家后山竹林的样板。当然,这只是玩笑话。当时两人刚从日本留学回国,杜长风将他带到二院玩,他一连串的叽里呱啦,连"八格丫路"都冒出来了,意思是杜长风凭什么一个人住这么好的地方。"如果放在旧社会,可以养很多小妾。"韦明伦首先就想到了这个。杜长风当时一本正经地点头:"是个不错的建议。"继而哈哈大笑。在韦明伦的建议下,杜长风给这院落起了个很侠客的名字"卧虎山庄",寓意很明显,这山庄里住着只"老虎",最好别惹他,否则他发起威来可不是吃人那么简单,韦明伦每次跟人介绍山庄时都这么说。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是只公的。"来者无不哄笑。于是总有人打趣杜长风:"Sam,你这山庄里什么时候养只母老虎呢?"杜长风答:"母老虎在外面养,不带回来,一山岂容二虎?"这话玩笑归玩笑,不过杜长风的确是从不带女人来山庄,要风流在外面风流,也不喜欢朋友带女伴来,他说这山庄是男人的地方,女人来了,怕是没活口回去。末了,也补充一句:"如果有主动送入虎口的,在下决不推辞。"卧虎山庄从此声名远扬。近几年来,杜长风一直不大愿意出门,他每每会朋友都是邀到山庄里来,呼朋唤友,聚会喝酒,时间倒也不难打发。而来山庄的人多是文艺界的名流,杜长风看似交游甚广,实则很挑剔,不是谁都可以跟他交上朋友,他性情古怪,特立独行,有时候甚至是傲慢无礼,一般人是吃不消的。如果不是投缘,杜长风不会随意邀请对方来山庄,如果是朋友带来,第一次处得不快活,就休想有第二次机会来。因此山庄来来往往的都是几个熟人,韦明伦更是差不多把半个家都安在这了,只要杜长风在山庄里,就不会给他独处的机会,这些年,一直是相伴其左右。杜长风很喜欢朋友们来"打搅",这会让他忽略这是关疯子的地方,也忽略自己是个"疯子",他害怕静下来,一静,就会胡思乱想。过去的,未来的,他一概都不愿去想。一点点都不行。关于取消演出的事,韦明伦很恼火,打电话跟他沟通,总是关机。于是韦明伦搬出了舒曼,一个电话打到山庄,老梁接的电话,韦明伦说:"你转告他,说有个貌美如花的女子要来看他,问他见不见。"老梁已经在二院退休,杜长风跟他很有感情,请他到山庄当起了管家,山庄里除了老梁,就只有一个做粗活的罗妈,非常清静。老梁跟韦明伦很熟,听闻有女人要来山庄见杜长风,老头在电话里呵呵笑:"肯定不见,你又不是不知道奇奇最不喜欢女人来山庄。"韦明伦胸有成竹:"这可不是一般的女人,是他的梦中情人。"老梁说:"啥女人他都不会见,他心里只有十几年前养的那只母鹅。""大叔,是天鹅好不好,什么母鹅……"韦明伦啼笑皆非,"不过你还真说准了,来山庄的就是他心中的天鹅,名字叫舒曼,你告诉他就行了。"老梁如实把韦明伦的话转告给杜长风,他当时正在书房作画,一听到舒曼的名字就搁下画笔,发了个短信给韦明伦:"你确保她有活口回去?"韦明伦哈哈大笑,回了短信:"我会要老梁先把你喂饱,再送她来。"杜长风答复:"那就来吧。"于是韦明伦把舒曼带到了卧虎山庄,当然,他跟杜长风私下发的短信舒曼并不知情。"她终于是来了……"杜长风叹息着,差不多是彻夜未眠。他期望见到她,又害怕见到她。面对她,他总是很无力。舒曼是傍晚时候到的,简单吃了顿晚饭,杜长风把她叫到山海居的书房谈话。冬日的卧虎山庄显得格外寂静,后院竹林传来此起彼伏的沙沙声,傍晚时分下起了小雨,雨声,风声,伴着竹林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傍晚格外动听。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虽然外面寒风刺骨,屋里开着暖气,倒是温暖如春。四面墙,有三面墙全是书架,古香古色的深色黄梨木很显气派,舒曼认得那种木头,非常稀有昂贵,父亲的书架就是这黄梨木。满室都是书墨香。正对着门的雕花窗棂上,居然还贴着梅花图案的剪纸,房中间摆着檀木沙发,坐垫柔软而舒适,茶几上搁着一杯还在冒着丝丝热气的清茶,茶香混合着书墨香,令旅途疲惫的舒曼顿觉放松了许多。然而,两个小时过去了,杜长风压根就没有"谈"的意思,自顾站在窗前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不知道在想什么。"茶都凉了。"舒曼打破沉寂,提醒他,她已经枯坐了很久。"凉了自己添,壶里有开水。"杜长风漫不经心地说。他穿了件蓝色绒布的睡袍,坐到舒曼的对面,样子慵懒,却自有一种不羁的风范,舒曼很少见有人穿睡衣都这么倜傥自如的。"话先跟你说清楚,你来玩可以,如果要提到演出的事,你立马给我走,一分钟也不要多留……"舒曼还没开口,他就给她来了个下马威。这是他一贯的作风。上次在他海棠晓月的公寓里,他也是给她来这么一手,让人措手不及。舒曼瞪大眼睛想着怎么反击,他拿起茶几上一个电动剃须刀,吱吱地剃着胡须,眼睛根本不朝她看,"我决定了的事是不会改变的,你走吧。"舒曼原本对他的看法有些改观,不想他竟然这么不知好歹,她恨不得端起茶往他脸上泼去。这时候他已经剃好了胡须,干脆把腿放到了茶几上,厚厚的缎面拖鞋在舒曼面前放肆地摆着,甚是招摇。舒曼知道他是故意的,挑战她的耐心。可她没有耐心跟他耗,直直地看着他,声如蚊蚋:"韦明伦有没有告诉你?""什么?""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也许连来年的春天都看不到了,"舒曼失神地瞅着他身后墙上的书架,轻轻抿一抿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是没资格得到同情的,可是心里不能说没有遗憾。原先韦明伦劝我登台我抗拒,可是当我从医生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死期不远后,我反而发疯似地想登台,今生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我想给自己的人生来一个完美的谢幕,用音乐为自己送行……""……""我不能求其他任何人,只能求你,给我这次机会,让我死在舞台上也好,即便我没有资格选择死去的方式,我还是希望你能让我……""闭嘴!"他终于打断舒曼的话,眉头皱着,嘴角的线条绷得紧紧的,眼神如两柄闪着寒光的利刃,仿佛是先从自己的身体里拔出来,然后刺向她的,似要跟她同归于尽,"我不会允许你在我面前死去,从而让我一生来凭吊你!我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他突然提高嗓门嚷道,下颌刚刚剃过的胡楂,根根凸起,仿佛随时都会刺破皮肤冒出来。"可你不是上帝,你左右不了我的生命!"舒曼也嚷道。"我就是上帝,你一个人的上帝!"他也嚷道,两道浓眉竖起,如果不是了解他这个人,肯定会被他这个样子吓倒。但舒曼知道他就这臭脾气,这个时候又不能跟他死杠,只能凄凄哀哀地说:"好,如果你是我的上帝,那你告诉我,到了我这份上,我该怎么办?明知道所剩的日子不多,却并不想就此安静地死去,我不是张爱玲,她辉煌一生传奇一生可以平静地死在自己的卧室里,可我过去所经历的人生已经一塌糊涂,为什么到死连最后的心愿都不能实现呢?""你少给我摆出这张臭脸,想我同情你?门都没有!"他一眼洞穿她的心思,脸上刀劈斧削般,线条生硬,一丝一毫缓和的余地都没有,"我还要问你呢,到了我这份上,我该怎么办?犯下的错误不能纠正,种下的祸根无法拔除,面对一个在黑暗中窥视自己十多年的人,你以为他会轻易放过我?没错,我是个杀人犯,可我也是个音乐家,我没办法在他不怀好意的注视下集中精力去拉琴……""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看待你自己,不是吗?就像你自己说的,你是个音乐家,没错,可怎么才能证明自己是音乐家呢?仅仅是出几张唱片,一辈子躲在角落里不敢露面?你躲在这里,证明得了什么?那只会让人们看到你的懦弱和胆怯……"他沉着脸,厚厚的棱角分明的嘴唇在抽动:"你以为我是懦弱?"舒曼心里其实怕得要死,却嘴硬:"难道……不是吗?"这话捅了马蜂窝,他脚一蹬,茶几上的杯子飞出老远,摔得粉碎,"你很想死是吧?你现在就想死是吧?!"他跳起来,拽起舒曼的手就往窗户边拖,"你看看,你来看看,我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生不如死,我都过来了,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懦弱?!我这么多年的地狱生活,暗无天日,你现在就是这么看我的吗?"他推开窗户,揪着舒曼的衣领摁在窗台上,指着不远处湖那边的疯人院咆哮:"你看到没有,我曾经就跟那些疯子一样被关在里面,关了五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为了什么?你说我为了什么?!我就是为了能等到他来,我知道他必定会来,我在这等着他,你说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如果我不够坚强,早就逃之夭夭,或者彻底变成了个疯子……而你竟然还说我懦弱!"他大口地吐着气,放开了舒曼,自己却趴在了窗台上,声音突然变得沙哑低沉:"可是你不明白,你始终都不明白,我让自己坚强地面对这一切,只是为了有一天你能记得……或许我并不是你眼里的浑蛋……可是你只记得林然,把我当浑蛋,你骂了我这么多次浑蛋,却把最重要的一次忘记了。我苦挨十几年撑到今天,你不但没给我个交代,还把我看成了懦弱的胆小鬼,我是在你面前逃走过,可并不表示我就是个胆小鬼……你不记得就算了,可至少应该给我个交代,起码不能死在我的前面。"这么说着,杜长风抓过她的手,紧紧攥着,一颗很大的眼泪,缓缓涌出,滴在了舒曼的手背上。他抬眼看她,嘴角上扬,仿佛是想笑,却牵动了什么伤口般,痛得他浑身战栗。他即便那样痛,仍抓着她的手,那般用力,就像再也不能放开,轻轻唤她的名字:"舒曼,你总该给我一个交代……"十三年前的一个午后。杜长风不得不佩服林老头子,居然真的给他弄了两只天鹅来。全身纯白的羽毛,没有一点瑕疵,纯净得宛如天物。这两只天鹅当即被放养在人工湖上。那真是一幅罕有的美景,碧绿的湖水上,两只天鹅伸长着优雅的脖子游来游去,湖面倒映着它们的身影,衬着繁茂的湖草,简直可以入画。杜长风看得发痴。老梁不失时机地介绍说,这两只天鹅是院长大人托人赶赴甘肃千挑万选出来的,品种优良,适应能力很强,而且是雌雄搭配,说不定明年还可以养出小天鹅呢。"雌雄搭配?"杜长风挑着眉,连连点头,"不错,不错……"顿了顿,又说,"以后这湖就叫天鹅湖吧,别再叫人工湖,难听死了,至于这两只鹅,也得有个名字才好,老梁,你说取啥名呢?""这个,我哪知道……"老梁为难地挠头。杜长风一动不动地盯着两只天鹅,问:"哪只是公的?""就那只……"老梁指着一只个头稍大点的说,"就是头顶有点凸的那只。"一阵风吹来。杜长风的眼中闪过一丝湿润的光芒。"就叫叶冠青吧。"他沉吟着道,"叫它叶冠青……"老梁张着嘴,半天没反应过来。杜长风却自顾转身离去,缓缓上了楼。四年了,他当时已经在这疯人院待了四年。而那个去了的人想必坟头已经长满荒草,他的坟就在二院旁边的公墓,杜长风一次也没去过。林然说,叶冠青的哥哥叶冠语自从法庭宣判后搬到了桐城居住,母亲不久也离世,叶家从此凋零。"一切不会就这么过去的。"杜长风不止一次跟林然说。怎么会就此过去呢?四年来,那个人哪一天在他心中消失过?四年的光阴都没有让他学会面对,他从不敢去看看那坟,每次走到半山腰,都停住,一步也不敢再向前。每年的清明,都是林然代表林家去扫墓的。但逃避绝对不是他所愿,他告诫自己,一定要去面对,把那只天鹅叫"叶冠青",也许是他迈出的第一步吧。"奇奇,你爸爸已经回来了,这一次是回来定居的,你不去看看他吗?"老梁在楼下喊,"明天你家里有晚宴,你们家亲戚都会过来,你回去一趟吧……"杜长风装作没听到,他在想,那只雌天鹅取什么名字呢?想了一天,也没想到好名字。第二天下午,他在湖边看天鹅,他查过资料,"叶冠青"属于扬科夫斯基氏天鹅,有着黑色的喙,喙基是黄色,体形优美,飞翔时长颈前伸,徐缓地扇动双翅,在水面或地面冲跑一段距离后再腾空而起。雌天鹅明显地比"叶冠青"安静,不怎么飞,游泳或站立时,喜欢把一只脚放在背后,或者以头钻入浅水中觅食水生植物,贪吃的样子让杜长风忍俊不禁。"叶冠青"飞累了,终于停了下来,在他面前游来游去,高高地仰着脖子,看都不看他一眼,缓缓游到雌天鹅身边,一会儿以喙相碰,一会儿又以头相靠,甚是亲昵。杜长风叹了口气,道:"'叶冠青',你为什么不过来?游近一点,让我抱抱你吧,摸摸你的脖子也行……我知道,你还在恨我,可是你也看到了,我的遭遇并不比你好,跟一群疯子关在这里,不知道要关多久……"你再看你,现在多快活,做天鹅也是不错的,可以飞,多好……我也想飞,远远地飞离这里,哪怕被猎人一枪击中,也比现在这样半死不活地关在这里强。我不是没想过去自首,可是这会牵连到很多人,很多很多的人,包括我的父亲和哥哥……我不是个自私的人,从来就不是,从前是他们为我活,而现在,却是我为他们活,我欠他们的,只能以这种方式还。"我更欠你们叶家,很多次我都想远远地逃跑,可是中途又返回,因为我要在这里等着你哥哥,如果我跑远了,他会找不着的……我不想被你哥哥看做是胆小鬼……我不怕,一定会在这里等着,不管他将来以何种方式来讨债,我决不逃避,一个人连死也不怕的时候,还会害怕活着吗?"只是,你在那边过得好吗?我知道你家里没什么钱,没人给你修塔楼,你孤独的时候怎么办呢?所以每年我都叫我哥哥给你烧很多的钱,拿着这些钱,你也在那边修座塔楼吧,孤独的时候站在塔顶眺望远处是很好的,可以看看星星,也可以听听风声……""叶冠青"渐渐向他这边游来。莫不是它听懂了他的话?"克噜……克喱……"它仰着脖子对着杜长风长鸣两声,然后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围着湖盘旋了两个圈,又轻盈地落在了湖面,继续依偎在雌天鹅的身边。滚滚的泪水,夺眶而出。杜长风原以为他不会再落泪,可是面对这只通灵性的天鹅,他欣喜也悲伤得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情感。他颤抖地朝着湖面伸出双臂:"'叶冠青',你过来,让我抱抱你……"已经是深秋,寒风料峭,他仅穿了件衬衣,一双手冻得发僵。可他依然那样伸着双臂,头发在风中翻飞,泪水在脸上肆意奔流,他全然不顾。可是"叶冠青"还是没理他,倒是那只还没取名字的雌天鹅迟疑着,缓缓地,优雅地朝他游过来,一直游到了岸边。"克噜……"它仰着脖子,居然冲杜长风打招呼。杜长风笑逐颜开,伸手抚摸它的羽毛,"好家伙,你是认得我还是怎么着,可比'叶冠青'有义气,我说嘛,我杜长风素来是最有女人缘的,你也喜欢我的,是吧?""克噜……克喱……"这东西又鸣叫了两声。杜长风哈哈大笑,"真是太棒了,美人儿,我也喜欢你,对你一见钟情,可是'姑娘',我该叫你什么名字好呢?"他抚摸它的头和坚硬的喙,它居然一点也不畏惧,甚至还很享受的样子低下头,仿佛是害羞了般,杜长风本来眼泪已经擦干,这会儿又是喜极而泣,"好,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等我想好了名字就立马告诉你。不过,你现在得先告诉我,我今晚回不回家看我父亲呢?如果去,你就抬头,如果不去,你就继续低头,好吗?"奇迹般,"姑娘"沉吟了片刻,慢悠悠地仰起了修长的脖子。杜长风的嘴巴张成了个"O"形:"我的神啊……"林家大院坐落在紫藤路9号。这条街新中国成立前曾是法租界,当时所住之人都是有身份的,一栋栋西式小洋楼掩隐在各式小院中,青石板路,梧桐树,一直到今天,这里仍然是名流聚集之地。林家的大院新中国成立前是法国大使住过的,规模自是比其他院落大些,这房子最初是林仕延的曾祖父买下,"文革"时被没收,但因林仕延对当地慈善事业的贡献,八十年代中期政府作为特例,又还给了林家。夜已深了,街上的石板路被露水浸润,在月色下似水银铺就一般。杜长风心事重重,在自家门口徘徊了很久,还是没有决定进不进去。透过镂花铁门,可以望见花园中停了很多辆高级小车,四层高的洋楼灯火通明,欢声笑语隔着院子都听得很清楚。不知是谁的哈哈大笑惊起枝上的宿鸟,唧一声飞往月影深处去了。杜长风不觉抬头一望,只见几株梧桐树高过墙头,枝叶迎风微微摇曳,映着一钩秋月。四年了,这里一切如故。杜长风靠着墙头抽到了第十根烟的时候,他终于决定还是进去看看,四年没有回家了,心里不想念那是假的。但他没有走正门,而是从旁边翻围墙进去的,落地的时候响声大了点,立即被发现。花园葡萄架下的秋千上有个女孩正在玩耍,听到响声,警觉地摸了过来。他迅疾躲在了围墙边的一株香樟树后。花园中光线不是很好,树木太多,遮住了月光。那丫头四处张望,寻找目标。杜长风在树后却是将她看得一清二楚,只见她十五六岁的年纪,梳着个马尾,白衣黑裙,站在月光下清丽脱俗得宛如一个坠落凡尘的精灵,尤其她的皮肤,被月光浸润着,白皙得近似透明,吹弹即破。在她转过脸四下搜寻时,杜长风看到了她那双眸子,水光盈盈,摄魂夺魄,他从未见过如此炫目的眼眸……还有她轻盈的黑裙,被风吹得张扬而起,在夜色中如黑色的蝶,一切恍然如梦中。内心似有流星划过,刹那间灰暗的心田被照得通亮,心跳猝然紊乱,仿佛是前世的呼唤,那样温软,带着梦寐已久的幸福和希望,让他僵直了身体,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处何地。他立在那里,只不过数步之遥,咫尺间脚下却如同无声划开一道千仞鸿沟,他怎么也迈不出那一步,理直气壮地大声说"我在这里",但,如果时光就此停住,如果岁月刹那老去,如果可以在一瞬间即是白头,他即便用一生去跨越他和她的距离,他也会毫无怨言。因为,他一定是认得她的。似曾相识的脸庞,亮得令人不敢直视的眼眸。一切的一切,他都像是在梦里无数次相遇过,凝视过。那么,她是谁呢?他终于按捺不住,当她背对着靠近香樟树的时候,他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她惊吓得浑身颤抖,他示意她不要出声,然后,她转过脸来,乌沉沉的眸子凝视着他,除了些许的惊诧,竟然平静如水。这女孩儿,胆子很大啊。他问她是哪家的野孩子,她竟然说他是野孩子,这激起了他的兴致,想逗她玩儿,可是她却骂他"浑蛋,流氓……",他正要发作,她竟夺路而逃,迎面就跟一人撞上,他一眼就认出是林然,迅速闪到了树后,爬上围墙,落荒而逃……他并不知道那女孩儿跟林然撞见后,发生了什么。人生的很多事就是这样,早一步,与迟一步,相隔的不是咫尺,而是天涯。那晚回到二院,他兴奋得一夜未睡,在湖边跟"叶冠青"和雌天鹅说了一夜的话。对了,他把那只雌天鹅取名叫"丫头",因为他并不知道那女孩儿的名字,只能叫她"丫头"。一想到这名字,他就迫不及待地告诉了那只天鹅。他说:"丫头,我不是浑蛋哦,更不是流氓,虽然有时候我是有些浑蛋,可你不能这么骂我,因为……因为我会保证,在你面前一定比君子还君子。你是哪家的姑娘呢,我从来没这么心跳过,你的眼睛,亮得让我心跳,到现在还在跳,你听……"说着他伸手将栖在湖边水草里睡觉的雌天鹅抱在了怀里,他蹲在水边,向前倾着身子,轻轻地抚摸着"丫头"修长的脖子,"我好难过,丫头,偏偏我困在这里,我没有自由,不能带着你到处跑,我知道很多好玩的地方,却不能带你去,我甚至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不知道那只天鹅是不是太困,居然一动不动地任他亲密地抚摸,偶尔发出一两声低低的鸣叫,好似少女羞涩的呢喃,让杜长风更加兴奋得忘乎所以。月光下,"丫头"的眼睛半睁着,浸润着月光,漆黑的眼珠仿佛是沉在湖底最深处的宝石,发着熠熠的光彩。杜长风惊奇地发现,那眼珠竟跟香樟树下的那女孩出奇的相似……这以后,杜长风可就有事干了,整天和那两只天鹅厮混在一起,给它们喂食、拍照,跟它们说话,俨然已是亲密伙伴。但感觉上,"叶冠青"似乎理性些,虽然并不拒绝他的亲昵,但始终跟他保持着距离,若即若离,跟它说话,它也是爱答不理的样子,自顾自戏水,展翅飞翔。"丫头"就不一样了,只要杜长风一声召唤,无论它在哪里,玩得有多高兴,也会立马飞到他身边,扑棱着翅膀,甭提多喜悦。杜长风也最爱跟它说话,过去从不曾对人说过的话,埋在心里的秘密,都对它说了出来,他最喜欢抚摸它的脖子,一边抚摸,一边说着话,甭提多惬意。他简直觉得自己在"恋爱"了,一刻看不到"丫头",心里就惦记得慌。夜晚睡觉,他总是开着窗户,因为清晨醒来,他要一眼看到湖面上"叶冠青"和"丫头"的身影才放心,即便在浴室洗漱,他也从不瞄着镜子,而是瞄着窗户外的湖面。他连塔楼都不去了,躺在湖边的草地上晒太阳、看书、拉琴,跟"丫头"说话,是他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老梁自是喜上眉梢,这小子终于安定下来,不到处乱跑了。也不再拒绝林仕延的关怀,偶尔来看他,也能说上一两句话。林仕延怎么都没想明白,为何两只天鹅就让父子间的冰山趋向融化,而此前他付出那么多,儿子难道一点也没放在心上?这天,林仕延又去二院看儿子。秋高气爽,阳光明媚,林中开满野菊花,走在里面倍觉清新,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问起儿子的情况,老梁说:"他就是喜欢那两只鹅,一会儿看不到都不行,每天要给它们喂了食,他自己才肯吃饭,就差没抱上床睡觉了。"林仕延只是笑:"这小子,从小到大,我就没琢磨透过,不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做出来的事情总是没谱儿……""可是院长,您真打算让他一辈子待在这儿?"老梁终于实话实说。林仕延的脸上瞬间罩上一层阴影,久久伫立,望着不远处爱子和天鹅嬉戏的场景,眼眶顿时变得湿润。好好的一个孩子,聪明绝顶,本可以有着很好的前程,却深陷于此,整天跟一群疯子生活在一起,一辈子,该有多远啊……他长长地叹口气:"再看吧,我也不想这样。"说完径直走到儿子的身后,隔着几步的距离,见他跟天鹅正在说话,示意老梁不要出声。杜长风丝毫也未觉察到后面站了人,一边给"丫头"喂食,一边叽叽咕咕,说:"'丫头',你要多吃点才行,这阵子你可是瘦了,抱在手里轻了好多呢,'叶冠青'就比你吃得多,你看它多肥壮,我真怕哪天老梁会把它抓到厨房蒸了,这老东西不止一次跟我说过,天鹅肉是这世上最好吃的……不过你别担心,我是绝不会让别人碰你们一根毛的,除了我,还有我哥,谁都不能碰你们,我哥……这家伙,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来瞧我了,难不成是谈恋爱了?听他说,他最近喜欢上一女孩儿,在教人家弹琴呢,是不是喜欢一个人就想为她做点什么,比如我也喜欢你,就想拉琴给你听,还想给你写曲子。这阵子我写了好多曲子,可好听了……"他突然打住,湖面倒映着一个人的身影……回头,看到父亲微笑着站在他身后,旁边是发了福的老梁,也呵呵地瞅着他笑。他顿时恼了:"干吗偷听别人说话?""你不是别人,是我儿子!"林仕延笑容可掬地走过来,蹲下身子,瞅着那只被他唤作"丫头"的天鹅说,"听老梁说,你就是跟这只天鹅'恋爱'?""不关你的事!"杜长风别过脸,并不看父亲,但语气还不是很生硬。林仕延很有分寸地把握着和儿子的距离,把话题岔到林然身上去,"你哥哥本来也要来看你的,但最近他收了个学生,要送去日本参赛,脱不了身……"杜长风低着头,自顾自摸着"丫头"的脖子,但林仕延知道他在听,继续说:"林希也正在考研,课业很紧张,你要是觉得闷,跟我到外面转转吧,我最近刚好要去韩国谈一个合作……""我不去!"杜长风断然拒绝。"我是怕你闷。""我不闷,有'叶冠青'和'丫头'陪我,我哪都不去!""……"父子间的谈话陷入僵局。但林仕延并不勉强,他知道能这样近距离地谈话已经很不易,他不能太急,必须小心,否则所有的努力都前功尽弃。可就在转身离去时,一直埋头喂天鹅的杜长风突然问了句,"林然教的什么学生,他说他从不收学生的……""哦,是舒伯伯的一个女儿,舒隶的妹妹……"林仕延很高兴儿子主动问他问题。杜长风不再说话,但心里却油然而生强烈的好奇,林然喜欢的那个女孩儿,会是什么样呢?他丝毫也没想过,那女孩儿他是否见过。林仕延一走,当天下午,他就瞅准机会偷偷溜出了二院,直奔桃李街的林家小楼。还在楼下花园里,就听到三楼的琴房传出叮叮咚咚的琴声,显然不是林然在弹,林然的琴声他知道。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保姆可能出去买菜了,家里显得很空寂,这更方便他径直溜到了三楼。琴声更近了,琴房的门虚掩着,林然不在里面,看了看隔壁的书房,他正在阳台的躺椅上闭目养神呢。杜长风探出头,一眼就看到琴房的窗边弹琴的那女孩,侧着身子,长发披肩,阳光透过窗子洒了她一身,她低着头,侧脸的弧线是那么优美……可是,怎么会是她?怎么可能是她?电光石火间,突如其来的天崩地裂,让他几乎无法站直身体。他踉跄着往后倒退几步,心中像是被什么轻轻地划过,起先不觉得痛,然后猝不及防明白过来,原来真的是她!他一阵风似地逃出了院子。夜晚,他又一次攀上了塔楼,下着小雨,脚下的枫林透着无尽的黑暗,而远处城市的灯火辉煌,渐渐模糊为无数的流星,每一颗都在眼中划出迷离的弧线,越来越模糊,最后什么都看不清了,只剩了一片淡薄的水汽。为什么偏偏是她……下了塔楼,他来到湖边,"丫头"弯着脖子,将头藏在翅膀里,依偎着"叶冠青"沉沉地睡着了,他蹲下来,犹自哀怜地说:"丫头,你怎么不早说,你原来是有主了的呢,而且偏偏是我哥哥,我有多难过,你根本不晓得……因为,你是我哥哥喜欢的人,我就不能动那样的念头,这些日子以来我没有到处乱跑,就是为了让父亲放松戒备,这样我才可以去接近你,至少应该知道你是哪家的姑娘,住在哪里,我好经常去看看你,可是……"我真觉得我很不幸,从小父母双亡,我连他们的样子都不记得了,我现在的父亲收养了我,原本过得自由自在,却因为年轻莽撞,深陷在这个关疯子的地方。很多时候,我宁愿自己真的疯了,不记得从前,不去想未来,这样就会少很多痛苦,我很痛苦,'丫头',你知道吗?这些年,只要一闭上眼睛,我就梦见叶冠青,浑身是血,流着泪,求我放过他……现在,反过来了,是我求他放过我,别再来梦中找我,让我少受些煎熬,我一直备受煎熬,直到遇见你……"看到你的刹那,我确信我一定在过去的某个地方见过你,是今生,是前世,我不能确定。可是现在,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你居然是我哥的人!我活到这个岁数,居然从未爱过,你说可不可怜?但是,我还是不能有怨言,因为是我的哥哥喜欢你,那么,你要记得,一定要好好地爱他,不能背弃他,伤害他,如果让我知道你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或者他因为你而受到伤害,我不会放过你,哪怕我心里喜欢你,我也不放过你,你一定要记得!"你更要记得,我哥哥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你务必让他幸福,无论有什么样的理由,如果你毁灭掉他的幸福,我会在自己下地狱前,先把你拖进地狱。"从今往后,你活着的全部意义都是为了我哥哥,就如同我活着的全部意义也是为了他一样,我答应过他,为他活着,那么你也一样,是为他活……"今生我是没有机会了,如果有来世,我希望你最先爱上的那个人是我,让我也感受被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爱着的感觉,可怜我从未真正体会过这感觉……"'丫头',我好难过……" | 杜长风因故取消演出,震惊了舒曼。舒曼曾拒绝叶冠语的帮助,对杜长风和叶冠语保持警惕。舒曼去学校请辞,韦明伦撕毁了她之前签订的合同,告诉她杜长风给了她自由。舒曼对杜长风的看法有所改变。韦明伦带舒曼去见杜长风。舒曼对杜长风住在精神病院很是意外。杜长风曾因杀人被判刑,但因被当作疯子无罪释放,一直关在二院。林仕延将疯人院并入仁爱医院,杜长风得到了更好的生活条件。杜长风性情古怪,交游甚广但挑剔,韦明伦是杜长风的好友。韦明伦用舒曼的名字引杜长风同意见面。舒曼说自己可能活不了多久,希望自己能在舞台上谢幕。杜长风表达了自己对舒曼的感情,坚决不允许舒曼死在他面前。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舒曼质疑杜长风的勇敢,杜长风愤怒地反驳,展示了自己多年的痛苦和挣扎。杜长风希望她能给他一个交代。杜长风回忆了十三年前的往事,以及自己为何有如此之深的情感。 |
甲板如同沸腾的开水。在凯鲁特船长那声“准备战斗”的命令下达的瞬间,所有水手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点。八门大炮被推上了甲板,虽然每边四个炮位分别有安装挡雨的木棚,包装火药的纸用的也是不易被浸湿的油纸,但雨天作战依旧给火器带来了不小的影响。所幸现在只是小雨。“发生了什么事?”身披重甲的康尼,带着两名随从踏上了甲板。晃动的甲板让他有些重心不稳,但不愧是距离大师只差一线的高级骑士,至少没有因为海浪的颠簸而摔倒。“海盗船。”江枫眺望着远方的海面,“我们可能有麻烦了。”“我会让他们明白,他们惹上了不该惹的人。”从腰间拔出了长剑,康尼盯着远方的船队,眼神中写满了杀意。“他们人数占优,和他们接舷战不是一个好主意,”停顿了片刻,江枫看了眼一只手扶着墙边的康尼,继续说道,“我建议你换身轻便些的装备,除了伤到自己人,这身铁罐头在海上毫无意义。”正说间,披着斗篷的莱娅,背着长弓和箭袋从船舱内走出,向江枫这边走了过来。“我闻到了讨厌的气息,有些不好的东西正在向我们接近。”“你的意思是混沌?”江枫看了眼海平线的方向,“就那些海盗船?”莱娅一脸凝重地点了点头。“那股气息……应该是奸邪与阴谋之神卢修斯的仆从没错,诺伊斯大人的预言是对的,阴邪之风将会阻拦我们的脚步,这段旅途不会轻松……”“……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江枫现在只想知道,那只麋鹿究竟说了什么。就在两人交流之间,六艘双桅帆与三艘单桅快帆分成三个方向,向着白海鸥号这边杀了过来,几乎已经封死了众人所有可以选择的躲避方向。现在就算掉头逃跑,也已经来不及了。很明显,这些海盗已经在这片海域埋伏了很久。甚至于他们连船上有巫师存在都已经预料到了,专门挑选在海妖盘踞的阴影海域下手。一旦船上的巫师使用巫术,便会唤醒潜伏在海面之下的海妖,届时整片大海都将变成江枫他们的敌人。烟囱喷出更多的白雾,锅炉输出的功率运转至极限。凯鲁特船长将船舵往左侧打满,从侧面避让笔直向这边杀来的舰船,同时将右舷对准了加速冲向白海鸥号的两艘快帆船。蹲在船舷边的大副手中举着细长的弯刀,在火炮正对准最近那艘快帆的瞬间,猛地挥下。“开炮!”“轰——!”回应那声粗犷的咆哮的,是四声震耳欲聋的炮响。右舷四门火炮一齐开火,距离白海鸥号最近的那艘单桅快帆,瞬间被四枚黢黑的炮弹扫过了甲板。甲板上血肉横飞,在一片木屑飞舞与惨叫声中,折断了脆弱的主桅。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恐怖的武器,那些握着钩锁与短刀的海盗们,无不瑟瑟发抖。见那喷射火焰的铁管对准了自己,还以为那是巫师施展的巫术的海盗们,还没等船上的水手们重新装弹,便惊恐地争相跳海。在对巫术的恐惧面前,他们甚至忘记了自己正身处何方。这里可是阴影海域。从来没有一个落水者,能活着游出这里……“哈哈,打得漂亮!”凯鲁特船长大笑一声,扯开了嗓门,对着甲板上的水手们大声喊道,“重新装填!快!”四发全中,其中一发还幸运的打断了桅杆。虽然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下实在没什么可吹嘘的资本,但对于这些才学会使用新式武器不久的水手们来说,这样的成绩已经相当不错了。站在甲板上的江枫注意到,另一艘本来都已经要靠近白海鸥号的单桅快帆,在见到了自己同伴的惨状之后,吓得调转船头便走。那样子像极了第一次遭遇火器的土著,那四声炮响对他们来说不是炮响,而是雷神愤怒地一击。站在他旁边的半精灵一动不动,扣住弓弦的葱指僵在了那里。江枫注意到,兜帽之下那张精致的俏脸,原本凝聚在眉宇间那抹愁容,已经被无以复加的惊愕所取代。和已经见识过火炮威力的埃米莉不一样,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威力如此恐怖的武器。“那是什么……”“如你所见,文明人的武器,”江枫用轻松地口吻说道,“虽然可能会比较血腥。”被炮声吸引,伊苒和埃米莉一前一后从船舱那边走了过来。跑到了江枫的身边,伊苒迅速看了眼不远处那艘单桅快帆,接着又看了眼远处渐渐逼近的船队,紧张兮兮地问道,“什么情况?我怎么听到了炮响?”江枫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过来道。“你的异能最远能打到哪?”伊苒愣了下,如是答道。“大概五六十米左右的样子,怎么了?”“那我交给你个任务。”江枫说道。“说。”伊苒紧张地点头道。“去甲板下面待着,等我喊你再上来,”江枫开口说道,“另外,替我看好埃米莉,不要让她到处乱跑。”“什么嘛!为什么要让我待在甲板下面,埃米莉也是很厉害的!”埃米莉不乐意地叫道。“听话。”江枫看着埃米莉,认真地说道,“如果你不老老实实地待在甲板下面,等明天在阿迪亚大陆靠岸,我便让凯鲁特船长将你送回赛维特港。”“唔——”被那不由分说的视线盯着,埃米莉抗拒地噘起了小嘴,眼睛不情愿地看向了一边。但最终那倔强的眼神,还是在江枫无动于衷的视线之下,渐渐软化了下来。“知道了……埃米莉会老老实实待在甲板下面。”妥协地垂下了小脑袋,埃米莉小声说了句,闷闷不乐地向楼梯的方向走去。莱娅意外地看着妹妹的背影。在她的印象中,她的妹妹从来没有这么听话过。看着伊苒和埃米莉向楼梯走去的背影,江枫转身看向了站在旁边的莱娅。“你呢?一会儿对面的弩炮可不会长眼。”莱娅没有说话,只是给了江枫一个“管好你自己”的眼神,便转身向船尾的方向走去。五六十米的极限距离,就算伊苒的异能能打到那么远,多半也是强弩之末,更何况现在是雨天,甲板上还放着那么多火药。这样的情况之下,伊苒的异能对自己人来说,比对敌人的危险更大,不如让她看着好动的埃米莉,为这场海战减少些变数。见那艘快帆落荒而逃,甲板上的水手们士气大振,蹲在右舷炮位旁的水手们已经完成了重新装填,而左舷的小伙子们也在摩拳擦掌,等待着自己上场的机会。至于对面,士气已经跌落至谷底……被搅混的海水位于舰队中央的那艘三桅帆上,半张脸被面具遮住的男人站在船头,望着那艘没有船帆的木船,眼神中写满了阴霾。被那几声惊雷般的炮响吓破了胆,若不是他蒙基里的威名在这里,恐怕这些乌合之众已经落荒而逃了。事实上,从两边侧翼压上去的四艘双桅帆,原本一往无前的气势已经开始变得犹豫不决。“雷神!是雷神的力量!”“那个巫师疯了吗?难道他就不怕惊醒沉睡在海底的海妖?”“难道……他的力量,已经超越了三星?!”听着海盗们的颤声议论,蒙基里的脸色,阴沉的几乎快要滴出水来。他现在心中最担忧的,正是这件事。对于巫师而言,三星就同一道分水岭。三星以下的巫师,依然受到世俗力量的制约,会被凡人的刀剑所伤,比如那些以武技窥探神秘领域的剑圣、与龙族签订契约的龙骑士、亦或上古英雄的后裔,都拥有着不逊于三星巫师的实力。可若是三星之上的巫师,除非被神灵庇佑的神选者,或者觉醒之后的人皇后裔这些本身已经踏入神秘领域的强者,这个世界已经找不到多少能够制约他们的存在。这也是学院地位超然的原因。传说中位于世界之外的巫师大陆的学院,每个学院的讲师便是五星以上的存在,而各学院的院长,更是达到了九星连成一环的恐怖存在。只不过因为某种原因,学院的巫师对于这片资源贫瘠的世界并不感兴趣,只有招收学徒的时候,才会来到这方世界。学院的巫师与世界外的神灵并不存在利益冲突,巫师的力量也非源自于凡人的信仰。蒙基里的眼神微微晃动,他现在可以确定,对面那个巫师的实力至少三星,甚至可能差四星只有临门一脚。不过,他应该不是传统学院出生。如此说来的话,只要自己冒险使出了那一招,未尝没有与之一战的可能。蒙基里的视线越过了波涛汹涌的海浪,直直地锁定在了站在甲板上,那个披着斗篷的年轻男人。突然,他开口说道。“冲过去。”“什……什么?”站在他旁边掌舵的大副,惊讶地看了过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以狡猾阴狠闻名的蒙基里船长,竟然会下达如此无谋的命令。身为三桅帆的寒鸦号可是舰队中的旗舰,一旦旗舰陷入险地,对于整支舰队来说,将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我不想说第三遍,冲过去!”“可是……”那名大副还想说些什么,然而劝阻的谏言还没出口,一只大手便抓住了他的喉咙,像是提小鸡似得,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咔咔咔——!”瞪大的眼珠子几乎凸出眼眶,那个大副双手死死地扣住钳住自己喉咙的手,一边求饶地看着自己的老大,一边试图掰开几乎令他窒息的手。然而令他绝望的是,他甚至没有挪动哪怕一根手指。脖子以不可思议的弧度扭曲,只听咔嚓一声轻响,那个倒霉的大副便耷拉着脑袋,彻底断了气。将那具尸体扔在了一边,蒙基里甩了甩右臂,冰冷的眼神从旁边的手下们身上扫过,看着那一张张大气不敢出一口的脸,最终停在了一个长着络腮胡的壮汉身上,“现在你来替我掌舵,”看着那个瑟瑟发抖的男人,蒙基里慢条斯理地说道,“让我们用撞角,直接撞击他们的侧面……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拒绝。”“遵,遵命……”那个男人瑟瑟发抖地点头,因为太过紧张,差点咬到了舌头。“很好。”蒙基里满意地点了点头,向着船头的方向走去。……炮声轰鸣,蒸汽的白雾与火药的浓烟交织在一起,与那拍打船舷的浪涛声合奏成一曲激昂的交响乐。肆虐的铅弹如同死神的锁链,越过波涛汹涌的海浪,所过之处木屑纷飞,残肢断臂与鲜血混杂一片。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凯鲁特船长便领悟到了炮舰交火的精髓,当左舷射击完毕,他便猛打船舵,将右舷对准另一艘敌舰,进行第二轮齐射。“哈哈!打得漂亮!”雨水顺着脸颊的沟壑滑下,被暴风雨吹的失去知觉的脸,因为兴奋而涨成了红色。看到又是一艘双桅帆被打断了桅杆,抛锚在狂风怒吼的海上,凯鲁特兴奋地猛挥拳头。这时,从右侧杀来的两艘双桅帆终于在队友的牺牲之下,接近到了弩炮射击的范围。拳头大小的弩炮呼啸而来,在白海鸥号的甲板上刮起一片木屑。两名水手不幸中弹,一个被砸碎了脑壳,另一个直接被轰在胸口的石块开肠破肚。压低身形避开石弹的江枫,正巧用余光瞥见,站在船尾的莱娅拨弄弓弦的右手飞快抖出,嗖嗖两支箭分别钉在了对面装填弩炮的海盗的脑袋上。手上动作不停,如同步枪扫射一般,转瞬间已经六七人倒在那如同鬼魅一般的箭影之下。一轮弩炮的齐射并没有挫败白海鸥号高昂的士气。船舷边的炮手奋力用木棍清理着炮膛内的炮灰,然后取出油纸包裹的火药和炮弹塞进炮膛,终于赶在那艘海盗船第二轮弩炮齐射之前,堪堪完成了重新装填。“开炮!”随着凯鲁特船长的一声咆哮,四声炮响齐鸣。那艘双桅帆的侧舷,竟是被这一轮齐射,轰的四分五裂!海水疯狂涌入,甲板上的海盗们惨叫着纷纷跳海逃命。一艘双桅帆被击沉,一艘被火炮重创。白海鸥号的甲板上,爆发出胜利般的欢呼。右侧的船队已经彻底瓦解,海盗们组织的包围网已经被撕开了一道破口。杀出重围的白海鸥号,将凭借蒸汽机带来的恐怖航速,彻底将那些海盗甩在身后。然而就在这时,一阵阴风吹过。所有悬挂着黑底白鸦旗的海盗船,忽然之间,就像是磕了兴奋剂似的,向着即将逃出生天的白海鸥号围了上来。站在船舷边上,江枫的眼睛微微眯起。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道漆黑色的能量,将所有围剿白海鸥号的海盗船缠绕其中。就算不借助智脑进行测速,他也能用肉眼直观地感受到,所有海盗船的航速在一瞬间提升到了极点。甲板上的欢呼声渐渐停下。看着那渐渐与白海鸥号缩短距离的船帆,所有人都开始意识到,现在庆祝胜利,似乎有些为时尚早。“海神的祝福……”站在船尾,一名水手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原来传说是真的。”传闻中,卡迪伦帝国的海军舰队对其围剿之时,眼看就要将其包围,结果最终还是被那群狡猾的海盗溜走。当时率领舰队围剿蒙基里的海军将领生声称,蒙基里受到了海神的祝福,眼看着帝国的三桅战舰就要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将那些恶棍粉碎之时,那些海盗船便像是插上了翅膀一样,溜的比单桅轻帆还要快。很多人都将这些话,当做是那位海军将领为自己失败行为开脱的说辞。毕竟没有道理温和仁厚的海神,会去祝福一名十恶不赦的海盗。站在船尾掌舵的凯鲁特船长同样不相信,但现在呈现在他眼中的一切,却告诉他这都是真的。听到了旁边水手们的小声低语,江枫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海神的祝福……吗?”“那根本不是什么海神的祝福,”走到了江枫的旁边,莱娅神色凝重地说道,“不过是奸邪与阴谋之神卢修斯的诡术,借予凡人之手得以释放。”“难怪,我就说怎么从那些船上,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江枫恍然点头。混沌系巫术与诡术极为相似,无论是在精神力场的频率上,还是在大多数施术者的脾气上。“航速提升至十四节,想要彻底甩开他们……至少需要十八节吗?”缓缓闭上了眼睛,片刻后睁开,江枫看向了船尾那座喷吐着白雾的烟囱,“理论上行得通,但最多只能坚持一小时,应该是不够的。”受限于燃料本身热值,这台蒸汽轮机最大只能提供十五节的航速,而且这还是在理想情况下。但无论是燃烧室外壳的耐热性,还是转轴的承压强度,都足以承受更大的输出功率,但这艘船本身却不行。说白了,这只是艘双桅帆,十五节已经是理论上的极限。无论是龙骨的设计还是船体的构造,都难以承受这种极端不均衡的受力分布。长时间在超负荷状态下航行,轻则船壳受损,重则龙骨断裂,后果不堪设想。“计划有变,我们不走了,就在这里解决掉他们,”登上了船尾,江枫走到了凯鲁特船长面前,“如果我让白海鸥号航速提升至十八节,你有多大把握将那些海盗送进海底喂鱼?”“十八节?这不可能!您难道是想让我们飞起来?”凯鲁特船长惊声呼道。“你只需要回答我能与不能。”江枫平静地问道。见江枫的表情不是在开玩笑,凯鲁特船长咬了咬牙,回答道。“能……但不会轻松。”他从来没有开过这么快的船,也没有同侧舷十六门弩炮的三桅巨帆作战过。“很好,”江枫点了点头,随即朝着甲板的方向,大声喊道,“伊苒!”木板被掀开,一道娇小的身影,迅速从甲板下面冲了上来。还没在甲板上站稳,那张小脸便紧张兮兮地四处张望。“什么情况?敌人冲上来了?”“暂时还没有,赶紧去燃烧室,我需要你让火烧的更大些。注意温度计,接近就好,别让液面超过红线。”“你把我的异能当成什么玩意儿了!”虽然嘴上抱怨着,但伊苒还是选择了照做,跑回了甲板下面。就在伊苒刚离开不久,那还没关上的木板背后,一只藏在兜帽下的小脑袋,从下面探了出来。东张西望地四处看了看,那双好奇的大眼睛,最终停留在了江枫身上。赌气地吐了吐舌头,那只小脑袋缩回了甲板下面,一只小手伸出,顺带着拉上了木板。江枫松了口气。到目前为止,这小家伙总算是没有惹麻烦。随着伊苒异能的释放,燃烧室的温度攀升至极限,在蒸汽的催动之下,活塞飞快地上下抖动,白海鸥号就像是插上了翅膀,速度一瞬间攀升至恐怖的17.6节。一轮齐射将逼近的双桅帆击沉,冲破另外两艘双桅帆的合围。凯鲁特船长猛打船舵,操纵着几乎飞行在水面上的白海鸥号,划出一道大大的弧线,将右舷对准了另一艘正在装填弩炮的海盗船。然而就在这时,那艘原本被护在舰队中心的三桅帆船,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推着一样,航速突然提升到了极限,笔直地朝着白海鸥号撞了过来。看向那艘三桅帆的船头,江枫的瞳孔微微收缩,在那邪能膨胀的瞬间,他忽然产生了一种被毒蛇盯上的错觉。“开炮!”凯鲁特船长当即下令,大声吼道。四发炮弹轰在了那艘三桅帆的船头,木质撞角四分五裂,在那木屑飞溅之中,至少六七名海盗落水。然而火炮的齐射并没能阻滞它冲锋的势头,眼看着那残破的撞角,就要撞上白海鸥号的尾巴。忽然间,一声略带稚嫩的娇喝,从甲板中部的方向传来。“拦住它!”一道道蛰伏在海面之下的海草,忽然间疯狂地向上生长,在寒鸦号的前面织开了一张大网。被火炮轰的四分五裂的撞角,顷刻间被疯长的海草缠住,一道道墨绿色的触.手如同蔓藤一样,顺着船头向着甲板爬去,竟是硬生生将寒鸦号拦下。“哼哼,我就说嘛,埃米莉可是很强的!”挺着小胸脯,双手叉腰的埃米莉站在甲板的入口,得意地看了江枫一眼。诧异地看着海面,江枫承认,他确实被这一幕给惊艳到了。埃米莉能与植物沟通的能力他是知道的,甚至因此将她安排在南岛的种植园工作过一段时间。只不过他还是没想到,这小家伙的能力居然还能这么用……看着被海草缠绕的寒鸦号,莱娅先是微微一愣,随即脸色狂变,也顾不上在众人面前隐藏身份,当即用半精灵语大声喊道。“埃米莉!快回到甲板下面去!”“诶?为什么?”瞪大双眼,双手正神气十足地叉在腰上的埃米莉,困惑地看向了姐姐。海水诡异的平静了下来。紧接着,如同被什么东西搅动一般,翻滚起白色的泡沫。站在寒鸦号船头的蒙基里,原本写满阴霾的脸上,渐渐浮起了一抹残忍的笑意。“终于忍不住了吗?”“哇呜呜呜——!”干枯而沙哑的怪叫,在汹涌的海浪间响彻,被唤醒的海妖们从深海涌向海面。一只只带着鳞片手掌伸出了水面,扒住了船舷。深蓝色的皮肤上戴着鳞片,三角形的耳朵短小尖锐,与那狭长的眼角连在一起,如同劣化版的精灵。如同海带一般的头发在脑后披散着,那张丑陋的脸,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是海妖……”面露惊恐之色,站在甲板上的水手们,看着那一只只爬上船舷的怪物,因为恐惧而浑身颤抖着。好在凯鲁特船长率先反应了过来,从腰间拔下了弯刀,一声咆哮之后身先士卒地跳向了甲板。“拔出你们的剑,砍断它们的手臂!把它们从甲板上赶下去!”喊杀声响成了一片。从最初的惊恐中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退路的水手们,纷纷抄起了短刀、长剑甚至是木棍,与手持钢叉、鱼叉的海妖们厮杀起来。空中电闪雷鸣,瓢泼的大雨越来越猛烈,不断晃动的甲板想要站稳都很困难,更别说站在上面厮杀了。不过相比之下,水手们还是稍微占点优势。即便拥有呼吸空气的能力,海妖这种生物终归是两栖,常年生活在重力环境薄弱的海下。除了动物的野性使得它们看上去凶狠残忍之外,真要比力量和敏捷,它们根本不是人类的对手。然而战况依然不容乐观。因为它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那是……什么……”看着爬上甲板发出怪叫的海妖,埃米莉被吓坏了,嘴唇咬得发青,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注意到了孤零零站在那里的埃米莉,那只海妖发出一声怪异的咆哮,丑陋的嘴咧开了残忍的弧度,挥舞着手中的钢叉猛地跳了上来。“不要——!”被吓得摔倒在了地上,尖叫着的埃米莉,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砰——!子弹出膛的音爆声响起的瞬间,那只跃向半空中的海妖,胸口便穿了个大洞。眼看着那具尸体和钢叉就要砸在埃米莉幼小的身体上,一只盾牌忽然从她的背后架了上来,顶住了那只自由落体的海妖,将它摔向了一边。看了眼跌倒在地的小女孩,还有那翠绿色的长发好尖耳朵,康尼骑士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拔出了腰间的长剑,转过身去,对着自己的部下们大声吼道。“为了王国!为了陛下!杀!”“杀!!!”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提着短剑和木盾的征召兵冲上了甲板,加入到了对海妖的战斗之中。将银河K1收回了腰间,看了眼向埃米莉冲过去的莱娅,江枫接着看向了那些冲向埃米莉的还要,伸出了右手,心中默念道。“幽魂一号,启动。”【收到】银色的金属圆球从袖口飘出,稳稳地悬停在了他身侧,发射口前的金属薄片“锃”地一声弹开,刺目的红芒凝聚到极点,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一瞬间,一道深红色的镭射光束穿过了雨幕,被热量瞬间蒸发的水汽在空中勾勒一道雾色的轨迹。将妹妹护在身后的莱娅正欲拉弓,便看见冲向自己这边的六只海妖,便被那镭射光束整齐地切成了两截。同伴的死伤并没有令这些海妖畏缩不前,对于人类尤其是巫师的憎恨,已经融入了它们冰冷的血液。猎杀的本能很快让它们忘却了对死亡的恐惧,前仆后继地从海面跃上甲板,挥舞着手中的钢叉向甲板上的人类杀去。将冲上来的海妖射倒在地,护着埃米莉后退的莱娅,下意识地伸手摸向了背后的箭袋,却不想摸了个空。见又是一只海妖冲向了自己这边,她当机立断将手中的长弓丢向了一边,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细长的刺剑,架开刺来鱼叉的同时,顺势割开了那只海妖的喉咙。雨水打湿的长发黏在了脸上,莱娅微微喘息着,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半精灵的体质决定了她们是森林中的猎手,却没有在大海上赋予她们同样的能力。如果江枫站在这里,一定能一眼看出她身上的问题。她这晕船了。“姐姐……”眼角挂着泪珠,埃米莉担心地看着自己的姐姐。她现在非常后悔,后悔自己瞒着伊苒偷偷向海底下的水草请求帮助,后悔自己没有听江枫的话老老实实地待在下面。“待在下面,不要出来。”不等埃米莉点头答应,莱娅便将她塞了进了甲板下面,并迅速盖上了木板。甲板上的战况异常焦灼。不只是白海鸥号这边,被海草缠住的寒鸦号上,此刻喊杀声也是响彻一片。无差别狩猎人类的海妖,可不会去区分巫师在那条船上,对于他们来说,哺乳动物的鲜血,便是献给海神的最好祭品。被海妖缠住的海盗,已经无暇顾及白海鸥号这边,开始各自逃命。“坚持住!”将船舵交给了二副,在甲板上挥剑砍杀的凯鲁特船长,大声咆哮道,“我们正在冲出这片海域!”挥舞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长剑,江枫顺手将一只海妖劈倒在地,同时分心对幽魂一号下达了攻击指令,将爬上船舷的四只海妖拦腰切成了两截。没必要在这些小喽啰身上浪费银河K1的弹药,他选择了最保守的作战策略。虽然近身格斗并不是他的强项,但只论数据的话,3.2的肌肉强度,就算是身为高级骑士的康尼,也不一定能在力量这项属性上与他抗衡。再加上碳纳米防护服的保护,这些鱼叉根本不可能伤的了他。忽然间,江枫心头警兆皱起,下意识闪身躲向了旁边的木桶。几乎是同一瞬间,一道破空声从他耳边窜过,便看见一支弩箭钉在了他身后的木板上。只见人群之中,一道魁梧的身影站在那里。半张脸被金属制的面具遮住,他的左手正握着一把机械十字弩,破损袖口之下露出的右臂,赫然是锈迹斑斑的古铜色金属。在那金属假肢上面,江枫隐约看见了负面精神能量的痕迹。魔力驱动的金属义肢?“蒙基里,寒鸦号的船长,奸邪与阴谋之神卢修斯的仆人,”金属右手毫不费力地将十字弩弓弦拉上,蒙基里盯着江枫,嘴角咧开了一丝残忍的弧度,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希望你死个明白。”江枫没有接话,右手食指点出,悬浮于身侧的金属圆球绽放出橙红色的弧光。就是现在!“去死吧!”按捺着心头的狂喜,在那红芒即将溢出的瞬间,蒙基里的金属右臂猛地伸出,五指向外张开,怒吼道,“巫术反馈!”蒙基里船长之死在成为海盗之前,蒙基里还有着另一层不为人知的身份,那便是炼金术师。少年时代,在大贤者安克雷的炼金工坊担任学徒的蒙基里,因为其过人的天赋,得到了安克雷的赏识,有幸被闻名诺伦大陆的大贤者亲自指点,在炼金之路一路青云。在他三十岁的时候,便已经是公认的大师级炼金术师,距离踏入圣阶只差临门一脚,被安克雷钦点为年轻一辈中最有潜力成为贤者的炼金大师,而受到万人敬仰与羡慕。然而蒙基里显然辜负了导师以及众多同辈晚辈的期望。直到暮年,他都没能跨过那临门的一脚。为了在有生之年超凡入圣,年事已高的蒙基里渐渐迷失了方向,开始在炼金之途上陷入癫狂。那张被毁去的半边脸,便是某次危险的实验,在他身上留下的疤痕。一次次失败令蒙基里开始沉默寡言,将希望寄托于巫术、信仰、甚至是占卜。就连他的弟子们,都感觉到了他的精神不正常,渐渐离他而去。变成孤家寡人的蒙基里开始更加孤僻,性格也更加难以捉摸,时常做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行为,并且再也没有出彩的作品出现。一直以来支持他的商会,突然撤走了在他身上的所有投资,成为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炼金术士是一门很烧钱的职业。这一举措,直接令他一无所有,也断送了他成为贤者的可能。就在他失魂落魄之际,奸邪与阴谋之神卢修斯找到了他,为走投无路的他提供了一条“捷径”。与弗雷德男爵有着相似的过往,为了提升自己的实力,蒙基里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将目光转向那些邪恶的仪式。只不过他的做法比弗雷德男爵更加大胆,第一次仪式便以实验的名义,献祭了整个村庄两百余村民的血肉与灵魂。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蒙基里的暴行不但触怒了卡迪伦帝国的皇帝,更是令圣城罗马尼亚的圣殿骑士盯上了他,甚至就连食邑那座村庄的男爵,都雇佣了猎魔人对其进行追杀。陆上已经没有容身之处,被圣殿骑士斩去右臂的蒙基里,隐姓埋名躲去了海上。一百年过去了,许多人都以为,那个投身于混沌的邪教徒已经死去,却未曾想过他以另一个身份活到了现在。借助海盗行为的掩护,他用俘虏的血肉作为献给伟大存在的祭品,这一百年来不但变得更加年轻,并且在奸邪与阴谋之神卢修斯的帮助下,轻松踏入了圣阶的领域,拥有了贤者的实力。他的金属右臂,便是他毕生之杰作,最高炼金技艺的结晶,倾尽数十年完成的魔导器。数万惨死于酷刑折磨的俘虏,在濒死之际散发的负面精神力,都被储存在那只刻满铭文的金属右手上。在他发动“巫术反馈”的瞬间,庞大的负面精神力场将在一瞬间张开,释放出就连巫术都能被侵染的负面精神能量。三星以下的巫术将在一瞬间反弹向施术者,而这也是蒙基里之所以给江枫留足了施法时间的原因。然而,最终的结果却出乎了蒙基里的预料……“怎么可能……”干裂的嘴唇反复念叨着,蒙基里呆呆地注视着自己那消失的右臂,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时间回到数秒前。一道光从那金属圆球释放,就在发动巫术反馈的蒙基里,以为眼前这个巫师死定了的时候,那道深红色的镭射光束却如同刺入雪中的烙铁,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那澎湃的负面精神能量。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金属右臂被熔成了铁水。“啊啊啊——!”撕裂灵魂的痛处从失去右臂的肩头传来,蒙基里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撞上了船舷,落入了翻滚的海浪中。透过幽魂一号的视角,江枫静静地看着,这位传闻中叱咤风云的海盗,最终葬身于海妖的鱼叉之下。又是一个把他误会成巫师的倒霉孩子……瓢泼的大雨渐渐停了,堆满乌云的远方,隐隐约约出现一抹钻破云层的光亮。在那暴风雨的尽头,依稀可以看见一道灿烂的彩虹。终于,白海鸥号的船头,冲破了暴风雨的边缘。暴露在阳光之下,海妖们发出凄厉的叫声,纷纷转身跳回海中,甲板上被胜利的呐喊填满。“父神庇佑!”“国王陛下万岁!”“……”高举着手中的长剑,身着轻甲的康尼身上挂着十余处伤口,褐色的卷发已经被蓝色的血液黏住结痂。握在手中的弯刀已经卷了刃,左手抓着从海妖那里夺来的鱼叉,凯鲁特船长的模样看上去也受了不少伤,但所幸并无大碍。秀眉蹙成一团,莱娅脸色苍白地靠在了墙边。右手按在小腹上,被雨水浸湿的长袍上泛着点点暗红,看得出来她身上也受了不小的伤。轻微喘息了一小会儿,莱娅咬了咬牙,便扶着墙壁站起,转身向船舱的方向走去。劫后余生的喜悦,很快被残忍的现实冲淡。雨水洗去了甲板上的鲜血,却洗不掉残留再甲板上残肢断臂的遗骸。那些从赛维特港上船的小伙子们,还没有踏上阿迪亚大陆的土地,便已经失去了三十余同胞的性命。想到未来的数年里都将过着这样的生活,想着不知满载荣誉而归的能有几人,所有人的脸上都不禁写上了几分阴霾。至于那些常年在海上行走的水手们,到是已经见惯了死亡,在大副的命令下,将那些尸体扔进了海中。将卷刃的弯刀收回了腰间,凯鲁特船长走到了江枫的旁边。“我们应该保留一根桅杆,这样一来我们的视野会开阔不少。”“是我疏忽了。”江枫点了下头。毕竟是太过久远的老古董,他也不可能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在古老的年代,桅杆的意义不仅仅是作为风帆的支撑物,还有着充当“瞭望塔”的作用。“还有,那些海盗们好像是在等我们一样,我怀疑船上可能有内鬼。”凯鲁特船长看了康尼那边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不信任。对于这些曾经拒绝过自己的赛维特港殖民者们,凯鲁特船长本身就没什么好感。虽然他不至于怀疑被国王陛下亲自册封的骑士,但那些他根本不知根知底的征召兵,可就说不清楚了。“可能不是因为内鬼,只是因为豺狼们嗅到了血腥味儿。”江枫耸了耸肩。既然莱娅能够从那几艘船上嗅到混沌的气息,那么想来克瑞斯给他的那把“冈达尔之剑”,应该也散发着某种隔着老远便能被混沌信徒嗅到的“气味儿”。就在这时,远方的海面上,突然浮现了一片大块的木板,旁边还飘着几个用绳子连起来的木桶,做成了简易的“救生船”。几个水手模样的男人,面如土色地坐在甲板上,那样子似乎是在等死。见到这一幕后,凯鲁特船长回头打了个手势,让替他掌舵的二副,将船靠过去。船渐渐靠近了那片木板。站在船舷边的凯鲁特船长,有些怪异地看了那三个趴在木板上的落水者几眼。当白海鸥号向他们靠去的时候,他从他们的脸上,根本看不到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反而是一种脱离虎口又入狼群的惶恐。站在凯鲁特船长旁边的大副,向着木板上的人大声喊道。“你们是哪里人?”“我们是卡迪伦帝国的水手,”趴在木板上的男人偷偷向旁边两名同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不要开口,由自己来交涉,“我们替紫荆花商会干活儿,不幸碰上了海难……”“你在撒谎,”站在凯鲁特船长身边的大副,咧开了嘴角,用嘲讽的语气说道,“瑞克王国的叛军封锁了这片海域,根本没有商船会经过这里。让我来猜猜,你们的头儿叫蒙基里对不对?”先前开口说话的那个男人脸色苍白,一语不发。那表情,已经将他心中藏着的秘密,暴.露的一干二净。“现在你有一个赎罪的机会,带我们去你们的藏匿点,我以巫师的名义免去你们的死刑。”俯视着趴在木板上的三名海盗,江枫拍了拍旁边那台火炮,用轻松的口吻说道,“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拒绝,替我们节省时间。”炮击港口乌合之众终归只是乌合之众。从寒鸦号沉沦在阴影海域的那一刻开始,称霸大洋一个世纪的黑底白鸦旗,便随着蒙基里的死去化作了泡影。江枫并没有浪费太多口舌,在得到了保全性命的许诺之后,那三个海盗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投降,在航海图上标记了乌鸦港的位置。在江枫的命令下,白海鸥号调转了航线,赶在黄昏来临之前抵达了那座形似月牙的小岛。当那座绿荫覆盖的小岛出现在江枫眼中的时候,只有两艘双桅帆停靠在码头边上。赤着上身的海盗懒散地坐在码头上,监督着瘦骨嶙峋的奴隶擦洗甲板,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妈的,昨天那小妞可真够劲儿,折腾了老子一晚上……安哥拉船长的船呢?”脸上挂着熊猫眼,脚步虚浮的罗赛走到了码头边上,看着码头上仅剩的两艘船,原本哈欠连天的脸上,顿时浮现了一丝惊讶,“咱头儿的船也出海了?这是去打劫帝国的海军?”乌鸦湾的海盗与隔壁大陆上的国王与封建领主之间的关系相当类似,唯一不同的仅仅是这里的国王不是世袭制。凭借在海上的凶名,蒙基里自然而然成为了当之无愧的领袖,其它的船长则相当于蒙基里手下的“封臣”,只不过封地不是城堡,而是船。平时各自出海打猎,碰上难对付的大鱼便抱成一团。至于罗赛,他是安哥拉船长的侄子,被安哥拉船长当成自己的继承人在培养。不过这个废物在航海上的本领,显然没有他那些折磨人,尤其是女人的鬼点子令人印象深刻。“天还没亮便出海了。”戴着眼罩的男人把玩着手中的小刀,嘴角咧了咧,“据说是条大鱼,上面装着殖民地的贡品,还有一把据说能卖不少钱的长剑。鳄鱼岛的半精灵听说过吗?据说船上有两个。”“嘿嘿嘿嘿……那咱晚上可有福了。”罗赛发出了怪笑。他们的头儿蒙基里船长不近女色,俘虏从来都是打发给他们这些下人去处理。若是安哥拉船长拔得了头筹,那个半精灵多半会赏赐给虎鲨号。等他叔叔玩上个几天玩腻了,他再捡过来玩玩也不错。就在这时,远方突然传来一声怪异的鸣叫。戴着眼罩的男人眯起了右眼,将小刀插在了码头的木桩上,站了起来。罗赛也注意到了那奇怪的响声,皱着眉头看向了海平线的方向。“什么声音?”“不知道……”那眯起的右眼渐渐放大,当看清那白雾之下的甲板瞬间,独眼的弗朗克立刻转过身去,向着港口的方向大声吼道。“敌袭!准备战斗!”……渐渐接近了水深较浅的近海,凯鲁特船长操作着金属杆,拉响了汽笛,烟囱喷出一团白雾,白海鸥号开始缓缓减速。直到这时,港口的海盗们,终于发现了这个不速之客,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向着停靠在码头的两艘双桅帆跑去。无论来者是何方神圣,他们必须将他留在这里。然而还没等他们在甲板上站稳,收锚升帆,体面出战,那艘没有桅杆甚至连弩炮都没有的怪船,便已经杀到了他们的眼皮底子下。这会儿他们的船长们,还在阴影海域与海妖们殊死搏斗,能不能杀出来还是个问题,自然不会有人警告他们小心一艘没有桅杆的木船,以及木船上那八根又黑又粗的铁管。四声炮响齐鸣,甲板上木屑飞舞,一片腥风血雨。在那些海盗们惊恐的视线中,其中一艘双桅帆的主桅杆被从根部打断,轰然砸向了甲板。至少十余名海盗死在了第一轮炮击之下,其余的海盗纷纷跳海逃生,任凭他们的二当家如何暴跳如雷的呼喊,头也不回地游向岸边。另一艘双桅帆的情况也是一样,被火炮的威力吓破了胆,还没等凯鲁特船长调转船头将侧舷对准过来,刚跳上甲板还没站稳的海盗们转身又跳回了码头上。“那艘船给我留着,把岸边的炮楼先解决掉。”江枫指了指港口。“好嘞!”猛打船舵,凯鲁特船长将右舷对准了港口的方向。“开炮!”四声炮火齐鸣,掩盖了那声咆哮。划出一道道弧线,四枚炮弹向着港口轰去,在陆地上掀起新一轮的腥风血雨。刚刚将床弩从库房中拖出的海盗,还没来得及将浇着沥青的弩箭放上箭槽,便被那炮弹砸中了后背,整个人连同那台床弩一并被碾成了碎片。其中一枚炮弹轰在了港口的炮楼上,站在炮楼上装填石弹的海盗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随着那倒塌的巨石一同掩埋在废墟之下。“实心弹对软目标杀伤效果一般,看来还是得弄出开花弹或者高爆弹……”透过单筒望远镜,江枫粗略地扫了眼被火炮轰炸的港口,“如果到时候还在这颗星球上的话。”虽然几轮炮击的架势看上去吓人,但实际上除了那座倒塌的炮楼和几架损毁的床弩,并没能对那些躲藏在房屋掩体之下的海盗们造成太多的伤亡。“在自言自语什么呢?”双手抱着后脑勺,伊苒从船舱那边走了过来。先前为蒸汽机加速耗费了她不少精力,脱离阴影海域之后,她便躺在床上小憩了一会儿,直到刚才被甲板上的炮响声吵醒。“没什么,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儿,”随口敷衍掉了这个问题,江枫随口问道,“埃米莉呢?我怎么没看到她。”“和她姐姐待在一起,大概挨训了吧,我刚才看她鼻子都哭红了,”伊苒撇了撇嘴,“我说,下次能别让我干这么无聊的工作吗?我的异能可不是用来烧开水的。”“如果我想到了更高尚的用途,我会找你。”江枫笑了笑说道。正说话间,已经换上一身重甲的康尼骑士,走到了江枫的面前。“这些海盗便是封锁王国近海的元凶,请允许我带领我的部下出战,”行了个骑士礼,康尼看着江枫,郑重地说道,“所有的战利品归您所有,我只向您请求一面旗帜,作为我身后这些小伙子们荣耀的证明。”“港口上可不止是一面旗帜,你想拿都少都随便。”江枫笑了笑,继续说道,“至于海盗们的财宝,除了黄金和有趣的炼金道具归我,那些银币和艺术品你们也可以适当的带走一些。”乌鸦湾存在了一个世纪之久,蒙基里等众多海盗船长的宝藏大多都藏在这座岛上。听到那些宝藏也有自己这些人一份,康尼先是一愣,随即便满脸激动地向江枫表示了感谢。虽然金钱并非一名骑士毕生所求,但没有人会嫌自己钱多。还有那些跟随他前往阿迪亚大陆寻找未来的小伙子们,他们的家人正需要这笔钱来改善生活。对于康尼骑士客气的感谢,江枫用随和的口吻说道。“不必客气,这些是你们应得的。”密信炮击持续了一刻钟左右。被轰垮的建筑不计其数,整个乌鸦港的港口已经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建筑。凯鲁特船长下令放下了两艘小艇,康尼便带着剩下的士兵们,由几名身手矫健的水手划着船桨,在火炮的掩护下登陆了港口。事实证明,先前为了埋伏白海鸥号,蒙基里已经带上了乌鸦港的所有精锐,此刻留在港口内看家的,都是些没什么本事的小喽啰。登陆港口之后,戴着眼罩的海盗头目组织了一次反扑,打算趁着白海鸥号这边还没有在港口站稳脚跟,将登陆港口的士兵赶回海里去,然而刚刚纠集起来的队伍还没冲到码头,便在几声炮响之下溃不成军,而其本人也死在了康尼的剑下。康尼骑士就这么一边在码头边缘稳固防线,一边等待着小木船将所有部下都运上港口。两百余名征召兵在港口集结完毕,在康尼的命令下,结成了整齐的方阵,向着那群乌合之众的方向杀了过去。几乎没有遇上像样的抵抗,这场战役便以一边倒的形式,落下了帷幕……港口的战斗已经结束,白海鸥号向着码头的方向缓缓靠去。凯鲁特船长将船舵交给了二副,从船尾的甲板上跳下,走到了江枫的旁边。“我很好奇,这么大一座岛屿,就这么摆在这里,竟然没有人发现。”望着不远处那座小岛,江枫开口说道。“据说乌鸦湾的海盗在卡迪伦帝国内部有内应,而且内应的级别还不低。”凯鲁特船长说道,“在那个内应的帮助下,帝国每次派出海军围剿蒙基里的船队,都被他成功溜走。”“看来混沌已经腐蚀到帝国高层了吗?”摸了摸下巴,江枫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汽笛声拉响,蒸汽船在乌鸦湾靠岸。江枫从甲板上跳上了码头。看见五十余名海盗被绳子反绑双手,面如死灰地跪在港口前的空地上。在他们身旁站着十余名手持长矛的士兵,轮流换班监视着这些俘虏们的一举一动。将这些俘虏交给了康尼去处置,江枫叫上了站在港口无所事事的伊苒。根据那些海盗们的供述,位于港口最高处的那座庄园式别墅,便是蒙基里船长的住处。想来那些金银财宝什么的都藏在那里,江枫打算去那边瞧上两眼。就在两人正要出发的时候,莱娅从后面追了上来,也加入到了寻宝的队伍中。“我要一起去。”看着兜帽之下那张略显苍白的俏脸,江枫的表情略微有些古怪。“你的身体是怎么了?”“没什么,我很好……”咬了咬下唇,莱娅用平静而清晰的声音说道,“埃米莉已经睡下了,你不用担心她那边,奸邪与阴谋之神卢修斯是混沌四神中最危险的一个,而他的信徒也是最狡猾的凶徒。我对陷阱的敏锐可以帮上忙,只有你们两个人去冒险……我不放心。”其实最让人不放心的是你自己吧?见莱娅打算逞强到底的样子,江枫也没再说什么,拉了准备说些什么的伊苒一把,示意这个口直心快的小鬼不要废话,便带着二人向庄园的方向走去。蒙基里确实是只狡猾的老狐狸,就算是自己的部下,也永远保持着戒心。从院子的门口到别墅的玄关,江枫至少发现了十二处暗藏杀机的陷阱。其中有发射毒箭的机械弩,也有安置刀片的落穴,不过这些陷阱对江枫来说似乎毫无意义,毕竟4点感知的属性碾压摆在这里。想要埋伏他,少说也得拿出些像那么回事儿的东西。穿过走廊的暗门,踏入了别墅的地下室。站在地下室的入口处,江枫四处打量了下。陈列在两侧的书架与墙壁融为一体,上面摆满了蒙基里收藏的书籍,以及关于炼金术的笔记。位于房间中央的三排木桌上,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玻璃器皿,以及尚未完成的魔药和炼金制品。另外,与江枫在弗雷德男爵庄园中见到的那间地下室类似,在这座炼金工坊的正中央,用不知名的涂料画着一个庞大的魔法阵。从这个魔法阵上面,他感觉到了一丝与索洛尔类似的负面精神能量。而这精神能量的源头,似乎来自于比这间地下室更深的地下。“我嗅到了不好的气味。”走进了地下室中,左手捏着右臂的莱娅,目光警惕地打量着四周,“这里藏着什么不好的东西。”“要我一把火烧了这里吗?”伊苒打了个哈切,兴趣缺缺地说道。“当然可以……不过得等一切结束之后。”打量了两边的书架一眼,走到了炼金工作台前的江枫,从桌子上拾起了一张拆开的信封,取出了里面的信件。在这张羊皮纸上,书写着卡迪伦帝国的文字。【尊敬的蒙基里先生,我们的计划正在顺利进行。为了让它更完美无缺,我们需要一瓶无色无味,且不会在圣光之下露出马脚,能使人陷入癫狂的毒药。我知道,您是这方面的行家。【一切都是为了吾主。】【卢修斯最忠实的仆人,暗鸦敬上】“信上面写着什么?”走到了江枫的旁边,莱娅问道。“简而言之,混沌的信徒正在密谋暗杀卡迪伦帝国的某个很重要的角色,委托兼职炼金术师的蒙基里制造无色无味的精神毒药。看来两千年前的教训让他们学聪明了,决定从内部瓦解牢不可破的堡垒……话说,你的身体真的没问题吗?”看着兜帽下那张愈发苍白的脸,以及额前的那排细密的汗珠,江枫微微皱眉,将手伸向了莱娅的额头。然而在触碰的一瞬间,便被后者迅速躲开了。“你在干什么?”警惕地看着江枫,莱娅问道。“别紧张,我只是想看测下你的体温……”江枫摊开了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你的健康状况令人担忧,你确定不要先回去休息下?”“……我们必须想办法尽快将这封信送去卡迪伦帝国。”无视了江枫对自己身体状况的关切,脸色略微发白的莱娅,咬了咬下唇,“如果让混沌腐蚀了帝国的高层,我们将失去最后的希望。”战利品与蒙基里船长的宝库相比,弗雷德男爵收藏馆中的藏品只能用寒酸来形容。通过地下室的暗门,顺着螺旋地石阶,三人抵达了位于地下室正下方的宝库。一个世纪以来积累的财富,在漆黑的石室内堆积如山,当石壁上的火把被点亮的那一刻,就连伊苒这个对金钱没什么兴趣的小鬼,一时间都被那片明晃晃的光亮闪瞎了眼。咽了口吐沫,伊苒瞪大难以置信的双眼,盯着那座小山似得金银财宝。“这,这得值多少钱……”“用钱来衡量这些东西的价值太肤浅了,这些玩意儿在我这里,可是能够变成用多少钱都买不到的东西。”江枫用轻松的口吻说道。对黄金没有任何兴趣,莱娅只是淡淡地看了那堆黄金一眼,确认那混沌气息的源头并非这里,便转身离开了。“该走了,”拍了拍伊苒的肩膀,江枫接续说道,“这只是一小部分,一会儿还有更壮观的。”“只是一小部分?”伊苒难以置信地看着江枫,“你的意思是,那个叫蒙基里的船长,还在其他地方藏着宝藏?”“蒙基里船长的宝藏大概都在这里了,不过乌鸦湾可不止他一个船长,”江枫笑了笑说道。江枫确实没有说错,通过严刑拷打,分别审讯,那些俘虏们很快招供了各个船长的住所和存放货物的仓库。虽然宝藏的具体位置这些小喽啰们不可能知道,但只要有了一个大致的搜索方向,找到那些用原始手段埋藏的宝藏,对于江枫来说却不是什么难事。很快,乌鸦港全部十一位船长的宝藏,全部被江枫搜刮了出来。一块块灿黄的金条被用来盛放朗姆酒的木箱装着,在港口的空地上堆成了一座小山。那一块块晃瞎人眼的金砖就如同磁铁一般吸引着所有人的眼球,就连那些被矛尖指着的俘虏,都忍不住偷偷向这边看上几眼。虽然阿迪亚大陆上的国家大多数实行银本位的货币政策,但黄金在这颗星球上的稀有度以及宗教和王权赋予它的特殊意义,依旧使得它拥有不俗的价值。劫掠到的财富,尤其是那些不便于保存的珍品,海盗们大多会选择将其变卖成黄金,或者将那些含有黄金的器皿直接熔炼成金锭,存放在自己的宝库中。以期到了暮年能够金盆洗手,带着自己的财富去某个小国隐居,买来一个爵士或者骑士的头衔,过上贵族般奢华的生活。当然,即便这些黄金是如此的惹眼,却没有人敢偷偷捡上一块藏进自己的荷包中。毕竟这些黄金的主人可是巫师,而这位巫师的实力有多强大,很多人已经在船上见识过了。偷窃贵族的财宝可能被砍断手指,但偷窃巫师的财宝……会怎样不好说。毕竟除了要钱不要命的巨龙,还没有谁的胆子肥到这种程度。……站在港口前的空地上,江枫在智脑的辅助下,很快扫描了空地上的所有贵金属。其中金砖金条共计五十余吨,金银器皿以及五百七十九件,各个王国、帝国发行的银币一千二百万枚,纯银净含量接近一百二十吨。对于这些银币,江枫从中分出了大概两百万由瑞克王国发行的瑞银,其中一半给了康尼骑士和那些赛维特港的小伙子们,另一半则赏赐给了白海鸥号上的水手,引得了众人感恩戴德的欢呼。至于剩下的一千多万枚银币,江枫则毫不客气地纳入自己的怀中。这些财宝是乌鸦湾的海盗,一个世纪以来劫掠到的财富,其中还有不少是价值难以用金钱去衡量的艺术珍品,稀奇古怪的玩物。其中最让江枫感兴趣的,是一枚看上去不起眼的银色戒指。打造这枚戒指的材料,正是在类地行星上极其稀有的瑟雷姆物质。虽然只有一点点,但通过特殊的铭文刻画技术,却使得这个戒指内部形成了一个十立方米左右的独立亚空间。只要用特定频率的精神力进行激发,便能够向这片亚空间中只有存取物品。先前从索洛尔那里破译的数据中,虽然主要记载的是混沌系与诅咒系巫术,但对于一些涉及到各种魔力元素的基础知识,也是有所涉猎的。比如空间元素,虽然没有进行深入的讲解,但还是提到了寥寥几笔。借助先前收集到的资料,江枫很快完成了对这枚空间戒指中的铭文进行了解析,并通过数学建模的方式模拟了所谓“空间元素”在精神力场干涉下的排列结构。弄懂了其中的原理之后,剩下的步骤就简单了不少。将那枚戒指戴在了手上,江枫通过智脑调整了自己的脑电波发射频率,找到了藏在次元缝隙中的属于蒙基里船长的精神印记,凭借着自己2.1点精神力属性上的碾压,轻松将其抹去,换上了自己的精神印记。一切就如同修改密码那般轻松。不得不承认,这些唯心文明在某些方面确实令人羡慕嫉妒恨。大多数唯物文明进入二级文明之后,才能逐渐掌握的空间折叠技术,这些唯心文明的土著却能通过精神层面的力量歪打正着。如果不是江枫本人在感知属性上的天赋,以及在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了研究精神力的基础,恐怕遇上了这些科学难以解释的神秘现象,多半也会一筹莫展。毕竟智脑本身是无法感应到精神力这种东西的,它所能做的仅仅是对植入者收集到的信息加以分析罢了。在蒙基里船长的空间戒指中,江枫找到了三十颗低阶魔石,五颗中阶魔石,以及一块紫色翡翠,和一些保存完好的炼金素材。其中不乏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他打算等到有时间了,慢慢研究。“大人,我们在港口的下面发现了一座入口被封死的地牢。”就在江枫坐在码头旁边的木桶上,摆弄着空间戒指的时候,身披重甲的康尼走到了他的面前,恭敬地行了个骑士礼,语气诚恳地说道,“入口的铁门被从里面封死,我们试图强行攻门,但没有成功。根据俘虏的口供,那里应该是关押俘虏的地方。看在父神的份上,能否恳请您出手,拯救那些不幸的人们。”“没问题,这很容易。”抖了抖长袍上的灰尘,从木桶上站起身来,江枫正要跟着康尼向地牢的方向走去,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了旁边的伊苒。“我记得在甲板上的时候,你对我说过,想用你的异能做些有意义的事情。”“没错,”被突然搭话,伊苒奇怪地看了江枫一眼,“怎么了?”“我这里正好有一件高尚的工作,等待着你去完成。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就跟我来吧。”说完了这句话,江枫便示意康尼,带着自己向地牢入口的方向走去。地牢阴森的地牢中伸手不见五指,潮湿的岩土墙壁上长满了滑腻的青苔。身着重甲的康尼走在前面,旁边两名骑士扈从的手中举着火把,后面跟着披着斗篷的江枫和伊苒,再往后便是大约三十余名手持刀剑盾牌的征召兵。约莫一厘米厚的铁门,而且还是那种钻洞式的门锁,对于康尼等人来说是个麻烦,但在伊苒的面前却不是什么难事儿。“后退。”双臂抱着后脑勺,走到了铁门前的伊苒,酷酷地打了个响指。一簇的火苗从她的指尖窜起,很快便化作一团深红色的火球,将她的右手包裹在其中。如同穿上了一件以火焰为皮的手套,伊苒将手伸向了那座铁门。在她异能的灼烧下,那扇铁门就如锻炉中的烙铁般变得红热,最终在所有人的面前,化作了铁水。看着牢不可破的铁门在眼前化成一滩铁水,那些手持尖刀,站在铁门背后的海盗,一个二个都被吓的不轻,浑身颤抖地丢掉了手中的武器,跪在地上求饶。如果是王国的军队,哪怕站在面前的是距离大师只差一线的高级骑士,他们都还能提起殊死一搏的勇气。但面对掌控神秘力量的巫师,只有区区十余人的他们,哪怕是以巫师学徒为对手,也断然没有一丝获胜的可能。“把他们拿下!”随着康尼的一声爆喝,三十余名士兵冲进地牢,将那些跪地求饶的海盗拿下。“这就是你说的高尚的工作?”双臂抱着后脑勺,伊苒无聊地看着那些被拿下的海盗,撇了撇嘴角,“就这群连反抗都做不到的杂鱼?黑街的流.氓都比他们有勇气的多。”江枫没有回答她的反问,看了眼地牢深处,便开口说道。“想看看那些被你拯救的人吗?”说完,也不等伊苒回答,他便向着地牢深处走去。微微愣了下,伊苒下意识地跟上了江枫的脚步。前方的走廊越来越狭窄,有些地方甚至得低下头才能通过。悬挂在墙壁上的铁环点缀着地牢中阴森恐怖的气氛,那像是血液凝固的脏污涂满了墙角,还有一些像是排泄物之类的东西,胡乱地堆积在那里。忽然间,一道利刃从阴影中袭来。“衰弱。”江枫轻声默念咒文的瞬间,便听见咣当一声轻响,那支从阴影中刺来的匕首掉在了地上。表情痛苦地捂着右手的手腕,躲藏在阴影中的男人面露惊恐的神色,向后摔倒在地。原本他是打算劫持一名人质,然后从这里逃走,却没想到,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普通人,而是一名巫师。江枫瞟了眼地上那把匕首,见上面沾着新鲜的血迹,接着视线越过了他,向他背后看去。那是一具双目无神的躯体,此刻正以扭曲的姿势,被架在木质的刑具上。如果忽略掉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还有那浑身上下散发着恶臭的液体,单看那姣好的曲线与脸颊的轮廓,大体还是能够看得出来,这位少女在来到这里之前大概是位美人。刑讯室的另一边,是一个被铁链束缚在椅子上的男人。他的右眼被挖去,双腿被砍断,肩膀被铁钉刺穿,难以想象他断气之前受到的折磨是何等的残酷。然而这些仅仅是地狱的一角。在这座十余平米宽的刑讯室背后,是一条深不见底的走廊。走廊两侧是被铁栏封锁的囚室,久经折磨的俘虏甚至连惨叫的力气都不再拥有。江枫粗略地扫了一眼,竟然找不到一件完整的躯体。通过折磨俘虏以获取负面精神能量吗?相比起人在死亡瞬间释放的精神能量相比,这种能量供应方式更为持续也更为稳定。只不过对于作为“反应堆”的俘虏来说,他们所需要承受的折磨却是难以想象的。不过,蒙基里会在乎吗?因为工作原因,已经见识过比这残酷无数倍的地狱的江枫,心中倒是没有更多的感觉。然而对于某个正义感爆棚的少女来说,却不一样了。“这群恶魔……”拳头捏的发白,伊苒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地刺入了手掌,看着那一具具被悬挂在刑具上的肉.体,少女只觉得心脏如同受到了愤怒之火的灼烧,看向那个男人的眼中写满了杀意。那眼神令罗赛如坠冰窟,全身上下手脚冰凉。连滚带爬地跪在了地上,他用颤抖的声音,向两人求饶道。“不,不要杀我……我知道安哥拉船长的宝库,只要您肯绕我一命——”“炎弹。”冰冷的声音从唇缝间飘出。深红色的火焰化作惩戒的弓矢,跪地求饶的罗赛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迎面砸来的火球吞没。“啊啊啊——!!!”凄厉的惨嚎在冰冷的地牢中回荡,化作火人的罗赛蜷缩挣扎在冰冷的地板上。瞳孔中布满了血丝,愤怒的伊苒死死地盯着那人,直到他不再动弹,在火焰中化成灰烬…………悠长的汽笛声惊飞了港口旗杆上的乌鸦。在一片白雾的簇拥下,两艘船先后驶离了一片狼藉的港口。在江枫的命令下,凯鲁特船长分出了一半的水手和他的大副,去了那艘缴获来的双桅帆上。康尼和赛维特港的征召兵们,带着属于他们的战利品和俘虏,坐上了这艘新船。至于那些从海盗手中救下的可怜人们,也被安顿在这艘船上。根据康尼的说法,他会负责将这些可怜人送到王都的大教堂,让那里的牧师收留他们,并帮助他们找到失散的家人。至于圣光是否能治愈心灵的创伤,那就只有神才清楚了。白海鸥号上腾出来的空间,江枫也没有让它闲着,用来存放那些从海盗手中缴获来的财宝。等到他在王都瓦尔兰下船,便会让凯鲁特船长先行返回鳄鱼岛,替他将这些东西送去南岛的仓库。夜色渐渐深了,那座小岛也渐渐消失在了海平线。从地牢中出来之后,伊苒便沉默寡言了许多,大晚上独自一人站在船舷旁,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吹着海风。明明拯救了许多人的性命,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却像是打翻了五味杂陈,心情沉重的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我大概能够理解你心中对于成为英雄的渴望,”走到了伊苒的旁边,江枫将右手放在了她的肩上,“但你应该已经注意到了,这条路并不轻松。”“……别用这种大人一样的语气对我说话。”小声嘀咕了一句,伊苒躲掉了肩膀上的那只大手,逞强地说道,“我又不是没见过比这更惨的。”“是吗?那你可得做好准备了,”看着她转身走掉的背影,江枫轻声说道,“在这条充满荆棘的路上,你即将遇见到的,只会比现在更多。”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提着油灯的水手,打着哈欠在甲板上巡夜。月光下的海浪声带着丝丝禅意,此处一片静谧祥和。在船舷边上待了一会儿,江枫正准备回房休息,一道娇小的身影便扑了上来,撞进了他的胸口。不等一脸惊讶的他开口询问,便看见眼角挂着泪珠的埃米莉,用乞求的目光望着他。“求求您了,救救莱娅姐姐吧……”江枫微微愣了下,看着眼角挂着泪珠的埃米莉。“莱娅她怎么了?”“姐姐,姐姐她,”因为焦急,那张稚嫩的俏脸上写满了慌乱,埃米莉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快不行了。” | 鲁特船长的白海鸥号在海上遭到海盗船的阻挠,高级骑士康尼和江枫,半精灵莱娅均加入战斗,随机应变避开了海盗的包围和追击。紧接着,海妖被海盗船唤醒了,江枫、船员、康尼骑士和他的士兵们使用机械装置“幽魂一号”成功击退海妖,蒙基里发动“巫术反馈”,最终被江枫击败。蒙基里曾是一名炼金术师,因误入歧途被帝国追杀,被迫逃到海上成为海盗,他凭借卢修斯的帮助和海盗的掠夺,获得了贤者的实力且金属右臂储存了他大量的负面精神力,很可惜,现在右臂也没有了。江枫和康尼骑士在乌鸦港的战斗中成功登陆并占领港口,港口精锐已被蒙基里带走,但在他的庄园里,他们发现大量财宝和炼金术的笔记,还有一封密信。江枫对其中一枚具有独立亚空间的银色戒指有兴趣,因此占为己有。她们后又去地牢解救被囚禁的人们,送到王都大教堂。江枫和康尼骑士分乘两艘船离开乌鸦港,江枫与伊苒交流英雄的道路时,埃米莉找到江枫希望他解救自己的姐姐莱娅。 |
小狐狸个头并不大,也就比一条普通的小狗大上一点,但是速度快到如此程度,就实在是极为罕见了。最为特别的是,段飞看的很清楚,在小狐狸的尾部,可是拖在三条狐尾的,由于它的速度实在太快,这三条狐尾在身后拖的笔直,相当于延长了它所化这条红色光线的长度。狐族妖兽的智慧,在妖兽中算是拔尖的了,而且辨认狐族妖兽的实力有一个很简单的方法,那就是看它们的尾巴数量有多少。传说中的九尾灵狐,那可是能够和青龙、白虎等神兽齐名的存在,自然是谁也没有见过。不过,仅仅只是生出三尾的狐族妖兽,却算不上是太罕见,血统顶多在狐族妖兽中属于中等。在正常情况下,三尾狐妖顶多也就修炼到聚灵境的层次,要想与养魂境大能相比,至少也要拥有三尾以上的血统才行。但是眼下的这头三尾小狐狸,却给了段飞一种很是古怪的感觉。从小狐狸的气息来看,顶多也就是刚刚晋升至聚灵境初期的水准,而且气息还相当的不稳。可就是这样的一头小狐狸,却能够跑出让人瞪目结舌的速度,哪怕布下了药粉、灵网这两道防线,对于它来说也形同虚设一样。段飞试着盘算了一下,就算让小金去冲破这样两道防线,虽然能够成功,却也做不到像小狐狸这样轻松。如无意外的话,这种三尾火狐,肯定是属于极为特殊的异种!难怪灵兽观会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来擒拿三尾火狐,毕竟这样的异种妖兽,一但顺利的驯服,肯定会有着极为惊人的用处。如果灵兽观在封山的情况下,段飞当然是不能够插手到其中的,否则的话就等于彻底的得罪了灵兽观。但是三尾火狐逃下山去,表示你灵兽观自身的本事不济,这三尾火狐已经是无主之物,自然是谁都可以插手。于是段飞在心念一动之余,也就下令让小金追上去。别看小金体型大,但是速度也是它的强项,翻山越岭的本事就更是非同凡响,轻松一跃就是数百丈的距离,顿时化为一道金光向着三尾火狐衔尾追了下去。这时从山上也有不少修真者追击而下,他们顾不上责怪封路的这两人,而是各自拼尽全力向着三尾火狐消失的方向狂追。这一次灵兽观花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将三尾火狐诱惑到前方的山峰上,试图设伏将其拿下,但是三尾火狐的本事越出想象,不仅突然爆发出来的速度太过惊人,而且有着视一切封禁如同无物的特殊能力,居然一下子就逃下山去。真要让三尾火狐逃掉了,这一次灵兽观不仅仅损失极大,还会惹来观中高层的责罚,毕竟这一次主事之人为了自己立功,没有等到观内的养魂境大能到场,就抢先发动埋伏,这才使得三尾火狐逃掉。谁又能够想到,小小一头刚刚踏入聚灵境的三尾火狐,居然会是如此的难缠呢?现在哪怕希望再怎么渺茫,也必须追下去,否则事后问责起来,又岂能推脱掉责任?这一次参于行动的灵兽观修真者足足有着三十余人,最低也有着聚灵境的修为,聚灵境大圆满巅峰的强者更是有着四、五位之多,算得上是兵强马壮了,如果这都被三尾火狐逃掉,那面子要往什么地方搁?灵兽观的修真者速度有快有慢,但是追击下山之后,别说是追上三尾火狐了,就连小金的速度都及不上,只能够跟着后面吃灰,明显被越甩越远。此时只有冲在最前面的几位聚灵境大圆满巅峰的强者还能够勉强跟着,但是真要想追上去,显然是不可能了。突然之间,一道青色的虹光速度放缓,最后折向而回,落到了先前拦住段飞去路的那两名修真者的面前。这道青色虹光,是一名看上去很是英俊的中年文士所化,在他胯下所骑乘的,同样是一头额头有着一个银月标记的青狼,但是这头青狼的实力更为强大,其散发出来的气息已经达到了聚灵境大圆满的层次,比起中年文士顶多也就只是稍逊半筹。中年文士看起来就像是有着一种身为上位者的特有气质,他盯着同样骑乘青狼的那名修真者道:“先前试图上山的人,是什么来历?”骑乘青狼的修真者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恭声道:“启禀大师兄,来者一身黑衣,看面相很是年轻,还来不及通报姓名,因此不知道他的师承来历。此人应该是刚刚踏入聚灵境中期的修为,但是他驯服的金毛巨猿极为厉害,应该达到了聚灵境大圆满的层次,刚刚所表现出来的速度,也同样惊人。”中年文士显然是这一次灵兽观捕猎行动的主事人,如果这一次真要追究责任的人,他肯定会背负主责。不过中年文士在灵兽观背景惊人,他的身份不仅仅只是一个大师兄,否则的话也不会有着与养魂境大能争功的想法了。只不过眼下事情搞砸了,总要找一个背锅的吧?这一次跟着中年文士出来办事的,都可以说是他的心腹手下,好在有了更适合用来背锅的外人在,就用不着牺牲这些心腹了。于是中年文士冷冷的道:“今日之事,如果稍后而至的师叔问起,你们要记得说,本来我们布下的天罗地网是天衣无缝的,可是另有一名不知来历的黑衣驭兽修真者强行闯山,这才导致三尾火狐逃脱而出,疑似对方的目的也是为了捕猎三尾火狐!”说到这里,中年文士顿了一顿,然后才喝道:“我说的话,你们可都记住了?一定记得要异口同声,因为这就是事实的真相!!”这时停在中年文士身边的修真者,已经有着十余人之多了,他们既然以中年文士为首,自然明白他的用意,于是一起高声回应道:“是,谨尊大师兄教诲!!”再说段飞,他和小金在追赶三尾火狐的时候,能够感觉到灵兽观的人同样是追赶在后面,不过随着速度越来越快后,灵兽观的人就渐渐被甩的不见踪影了。段飞可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灵兽观的中年文士给安排背了黑锅,而是继续紧追着三尾火狐不放。如果不是有小金充当坐骑,仅靠段飞自己,除非他动用惊飞羽神通,否则的话在速度上还真及不上三尾火狐,多半会和灵兽观的人一样,被三尾火狐给甩掉。小金天赋异禀,也算得上是一种异兽,拼绝对速度它不如三尾火狐,但是小金聚灵境大圆满巅峰的修为却强出三尾火狐太多,因此能够紧紧跟在三尾火狐的身后,不至于被它甩开。三尾火狐很是灵动,逃遁的时候不是一条简单的呈一条直线,而是时不时的七拐八弯,总往一些隐蔽不易前行的地方乱钻,但是它一身火红的狐毛太过显眼,这也使得小金始终能够紧紧追赶在后面。只不过是短短的片刻之间,就已经不知道翻过了多少座山峰,灵兽观的人早就不见踪影了,而这时三尾火狐所逃蹿的方向,显然是向着兽谷而去。虽然这里距离兽谷还很遥远,可是越接近兽谷,妖兽的势力就会越庞大,三尾火狐不断的向着兽谷逃蹿,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寻求帮助。好在一路上追来,并没有碰到其他妖兽,这也使得段飞能够始终紧追三尾火狐不放。眼见着前方出现一个极为幽深的山谷,三尾火狐肯定会逃蹿进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进谷前的一刹那,三尾火狐的身体突然晃了晃,就这么一下子扑倒在地。小金此时落后三尾火狐已经有着数百丈之远,但是在小金一个纵跃之下,这数百丈的距离一跃而过,就这么轻松落在了三尾火狐的身边。段飞坐在小金的肩头上,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三尾火狐一眼,只见这家伙动也不动,呼吸、心跳全都感觉不到,就像是突然丢了性命一样。难不成这小家伙能够跑出这么快的速度,是因为用了什么特殊的爆发手段,结果坚持到这里,终于精力不济而就此扑街了?但是这么精灵古怪的小家伙,真的会蠢到把自己的精力彻底透支掉吗?段飞想了想,准备把三尾火狐捡起来,仔细查看一下再说,可就在这个时候,在段飞脑海中的小美,突然发出了警告声。对于小美的预警,段飞自然是绝对信任的,本来他还准备一跃而下的,却及时的突然改变方向,远远的向着外围一闪,瞬间就遁出了十余丈之远。段飞在退避的时候也向小金发出了警告,可小金的反应稍稍慢了一点,还没来得及闪开,就见它高大的身体晃了晃,如同推金山倒玉柱一般的直接摔倒在了地上。也就在这个时候,本来是倒在地上的三尾火狐,一个翻身爬起,向着不远处的山谷蹿去,但是速度比起先前可就有着天差地远之别了,就算与寻常的野兽相比也快不了多少。小金突然倒下,多半是三尾火狐搞的鬼,而小美的警告也就只是这么一下下,显然认定现在的三尾火狐已经没有多大的威胁了。这么一来,段飞又怎么会让三尾火狐逃掉呢?只见段飞在猛的一个加速之后,就像是瞬移一样来到了三尾火狐的身边,一把就抓住它的脖子拎了起来。三尾火狐拼命的挣扎着,三条尾巴不停的向段飞扫去,但是没有多少力道,简直就像是给段飞挠痒痒一样。看来三尾火狐确实是消耗过度了,它此时所表现出来的实力,已经够不上妖兽的层次了。不过,段飞在抓着三尾火狐的时候,可以感觉到在它的身上有着一股异香残留,闻到之后顿时有着一种头晕眼花的感觉。如无意外的话,这股异香应该是三尾火狐暗藏的杀手锏,当它释放出来的时候,就算是小金如此威武雄壮的大家伙,也会在猝不及防之下就此晕倒。不过这种异香威力虽猛,但是来得快散得也快,只要躲过了刚开始香气的急速扩散期,那么这残留下来的香气也就没有多少的威力了。不论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还是释放这种能够迷晕强敌的香气,对于三尾火狐来说,都是需要透支它精力的特殊手段,一旦动用之后对于三尾火狐自身也是损耗极大的,这才导致它最后轻易的落到了段飞手中。只见段飞快速的摇了摇头,那种头晕脑涨的感觉顿时也就没有了,然后段飞快速的移动到上风处,很快就使得残留下来的香气彻底消散了。突然之间,三尾火狐停止了挣扎,手脚僵硬的垂了下来,再度变得没有呼吸与心跳,就像是猝死了一样。不过这种装死的手段先前它已经用过一次了,段飞怎么可能上当呢?依然是牢牢的拎着三尾火狐的脖子。段飞来到晕倒的小金身边查看了一下,发现小金只不过是昏睡过去,呼吸一直显得很平稳,身体内外也没有其他的任何异状,这才放下心来。但是看小金的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够醒过来,如果一直等在这里,说不定灵兽观的人会很快追上来。段飞既然将三尾火狐擒拿到了手中,自然不会交出去,可这么一来很容易会和灵兽观起冲突,本着麻烦少一点是一点的想法,段飞干脆开启空间门,召唤出四个精英骷髅兵,将小金抬进了空间门内。本来是装死状态的三尾火狐,却在暗中眯了眯眼,偷偷睁开一丝缝隙打量着这一切。不论是段飞开启空间门的手段,还是突然冒出来四个骷髅兵将小金抬进去,对于三尾火狐来说那都是极为新鲜有趣的,让它有一种大开眼界的感觉。如果不是因为好奇心旺盛,凭借这三尾火狐的本事,也不会如此轻易就踏入到陷阱中了。三尾火狐暗中搞的这些偷偷摸摸的小动作,段飞自然是全都看在了眼里。这小家伙如此的充满灵性而又狡猾,应该是可以与它进行沟通,却不容易驯服的妖兽种类,就是不知道它是不是已经具备了说话的能力。一般来说,只有养魂境的强大妖兽达到化形的能力后,才具有说话的能力,但是像三尾火狐这样的异种却说不准了,毕竟狐族的智慧一点也不弱于人类。不过就算真的想驯服三尾火狐,也不适合在眼下这处地方,于是段飞拎着三尾火狐在身形一晃之后,就钻入到了不远处的山谷中,然后很快的消失不见。大约小半个时辰之后,空中突然有着一道黑光,如同闪电般的疾扑而下,瞬间悬停在距离地面不到一丈高的半空中。这是一头展翅开来足有十丈余长的黑色巨鹰,一身黑羽亮丽如新,简直就像是钢铁涛铸而成的一样,看上去神骏无比。在黑色巨鹰的背上,端坐着一位身穿青色道袍的老者,虽然身形体态有些瘦骨嶙峋,但是须发飘扬之际,倒也有着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黑色巨鹰所停留的地方,正是三尾火狐释放出香气,将小金迷倒的位置,只见青袍老道伸手在虚空中一招,像是将四周的空气给汇聚起来一样。随即就见青袍老道伸手在自己鼻子前面凑了凑,然后眉头就皱了起来。这名青袍老道是灵兽观的副观主,道号扶鹰子,一身修为已经达到了养魂境初期的巅峰,在灵兽观可以说是位于前三的大人物了。扶鹰子一心想拿下三尾火狐,去交换一件对他来说极为重要的至宝,这件至宝将有助于他冲击修为瓶颈,从而晋升至养魂境中期。但可惜的是,观内弟子辈为了争功,没等扶鹰子赶到就对三尾火狐出手,最终捅出了蒌子。中年文士这个灵兽观的大弟子,对扶鹰子这个师叔一向算不上是多恭敬,说是有人暗中出手破坏,这才使得三尾火狐逃掉,扶鹰子自然不会完全相信这样的说辞。但是三尾火狐对扶鹰子来说太过重要了,哪怕明知道希望渺茫,扶鹰子还是骑着他驯化的黑羽巨鹰追了上来。黑羽巨鹰是有着养魂境实力的兽王,飞行速度之快肯定是在三尾火狐之上的,但可惜来得太晚了一些,就连三尾火狐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不过扶鹰子对三尾火狐研究颇深,只要闻一闻空中残留的气味,就知道三尾火狐释放出了迷香,这可是三尾火狐压箱底的保命技能。可惜四下里没有任何人或兽晕倒,这说明三尾火狐就算释放出了迷香,可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多半是被弟子们口中所说的黑衣人拿下了。按照弟子们所说,这个黑衣人居然能够驱使修为境界比他更高的巨猿妖兽,这样的本事实在是罕见,至少成名的兽修中并无这样一号人物。三尾火狐落到这样的神秘人手中,再想追回来可就不容易了。不过,现在迷香还没有完全散去,说明三尾火狐被拿下顶多还不到半个时辰,那么这个神秘的黑衣人又能够逃出多远呢?扶鹰子当机立断,拍了拍黑羽巨鹰的背部,随即就见黑光一收,黑羽巨鹰幻化为了一个鹰首人身的壮汉站在扶鹰子身边。黑羽巨鹰是扶鹰子驯化的妖兽,已经达到了养魂境初期的境界,自然是可以幻化的,这鹰首人身的模样就是它的人形形态。扶鹰子让黑羽巨鹰幻化为人形的状态,是要它配合着兵分两路,试着能不能够在崇山峻岭之间,将擒走三尾火狐的那个神秘黑衣人给找出来。如果黑羽巨鹰一直飞行在空中,目标太过于明显,还不如化为人形,配合扶鹰子朝不同的方向以神识进行搜索,如果运气好的话还真有可能找到那个神秘黑衣人。按照扶鹰子的估算,三尾火狐释放出来的迷香多半是迷晕了那头巨猿妖兽,如此一来神秘黑衣人要想带着这么大一头妖兽遁走,显然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只可惜扶鹰子最终还是没有任何的收获,他又怎么能够想到,就算小金真的昏迷过去了,段飞也可以利用空间门将小金送到荒骨界去,根本不可能成为段飞的累赘。也就在扶鹰子幻想着能够将段飞找到时,段飞已经翻过多座山峰,早就远遁出数百里之外了。在横断山脉这样的地方,相隔数百里远就像是位于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样,扶鹰子再想找到段飞几乎是不可能的了。至于段飞,他并不懂得驯服妖兽的方法,如果要与三尾火狐进行沟通的话,除非它懂得开口说话。当然了,一般来说只有养魂境的兽王才有这样的能力,但是三尾火狐属于异种,希望它会是一个例外吧。只不过段飞一路上不论怎么威逼利诱,三尾火狐都没有丝毫的反应,一直处于那种装死的状态,就更别指望着能够与它进行对话了。考虑到三尾火狐像是对荒骨界十分好奇的样子,把这个小家伙弄到荒骨界去,会不会更容易沟通一些呢?想到就做,于是段飞在找了一个隐蔽的山洞后,就施展手段将洞口封住,然后开启空间门,直接拎着三尾火狐进入到了荒骨界。三尾火狐还在装死,不过到了一个遍地都是森森白骨的特殊世界后,它还是偷偷的眯了眯眼睛,打量着四周。段飞自然是将三尾火狐的小动作看在了眼里,于是“嘿嘿”一笑,冷声道:“再装死的话,就让你化为这遍地白骨中的一员!”三尾火狐闻言后,立刻把眼一闭装死,显然是打算以死皮赖脸的方式混过去,根本就不在乎段飞已经发现它是在装死了。要想对付这样的赖皮家伙,就只能够动用更为狠辣的手段了。于是段飞拎着三尾火狐,很快就找到了小白所在的位置,直接将三尾火狐往小白的面前一递。此时小白正骑着三尾骨狼,就像是监工一样,督促着一群精英骷髅兵,赶工修建着一座白骨要塞。自从骨蜥王投降到小白麾下后,小白的地盘扩张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此时已经相当于占据了五个称王级骷髅的地盘了。地盘扩大之后,小白麾下的精英大军自然也随之越来越大,现在白骨精剑士的数量已经达到了十二位之多,继白剑一晋升至养魂境之后,白剑二、白剑三相继脱颖而出,此刻已经与骨蜥王一起,成为了小白麾下的四大天王。现在小白所督建的白骨要塞,就是为四大天王准备的,最终将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建一座,分别由四大天王率军驻守。至于小白则是和它的麾下主力,在白骨宫殿内居中调度,可以根据需要随时向不同的方向发起攻击,继续对外征战扩大地盘。如果说小白先前不停的修建白骨堡垒,是步步为营的向前推进的话,那么眼下这样的白骨要塞就是开疆辟土的前哨。最终这白骨要塞会像是梅花间竹一样的不断向外扩散,而小白麾下的地盘也会越来越广阔!现在的小白,用一方霸主都不足以形容它的势力了,哪怕整体实力还及不上天魔宗这样的顶尖宗门,但是与灵兽观这样的大势力相比,已经够资格正面进行较量了。段飞把三尾火狐送到小白的面前,也是希望以小白现在的霸气,给予三尾火狐更大的压力。事实上,三尾火狐确实感觉到了压力。这小家伙天性聪敏,对于危险的预感也很强,先前它落在段飞的手中时,并没有感觉到死亡的危险,自然可以死皮赖脸的装死,认定段飞不会真的把它怎么样。但是到了小白的面前,那种感觉可就完全不一样了,哪怕小白一身玉质的白骨看上去很是华丽,但是那种特殊的阴森森死亡气息,却是遍布整个荒骨界的。特别是小白看到三尾火狐之后,头颅中的灵魂之火突然闪动了一下,顿时让三尾火狐感觉到一股如同透骨般的寒冷。虽然这种感觉并不代表着死亡,但是对三尾火狐却形成了极大的压力。特别是三尾火狐偷偷看到小白骑着的三尾骨狼时,更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虽然三尾骨狼与三尾火狐完全属于不同的妖兽种类,但是同样有着三条尾巴,这已经足以让三尾火狐联想到很多东西了。当三尾火狐幻想着自己虽然还剩下三条尾巴,但是整个身体却化为白骨时,也就再也不敢在小白面前装死了,而是缩起它的身体,将两只短短的小前爪蒙在了自己的眼睛上,细声细气以一种很是古怪的噪音叫唤着道:“啪……啪……”段飞听到这叫声后顿时心中一喜:这三尾火狐果然是异种,只不过是聚灵境初期的修为,居然就可以开口说话了。虽然“啪”这个发音很不标准,但是配合三尾火狐的动作,也不难猜到它说的应该是一个“怕”字吧?知道怕就好,那么接下来只要继续审问下去,还怕这头三尾火狐不老实交待吗?这个时候已经用不着段飞插手了,他直接把三尾火狐交给了小白,而小白只不过是将獠牙神兵向前一递,三尾火狐就像是挂在獠牙神兵上一样,根本不敢动弹一下。这个时候三尾火狐的不动弹,可就不是在装死了,而是彻底的变得老实起来,因为它能够感觉到,只要自己有任何不老实的举动,那么瞬间就会化为白骨!就算三尾火狐再狡猾,但是来到荒骨界这样的一个特殊世界中,又落到小白这样的凶神恶煞手中,它顿时觉得前途无亮了。小白到底是怎么驯服三尾火狐的,段飞并没有一直守在一旁看,而是四下里闲逛起来,就像是代替小白巡视它的地盘一样。此时小白麾下的地盘之广,向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已经扩展出了数千里之遥,而做为小白中心驻地的白骨宫殿,规模也变得更为宏大,甚至可以用城市来形容其壮阔了。至于骨林,也扩展到了千里方圆之广,完全可以用林海来称呼,再加上小白精通阵法之道,不论是布置白骨要塞还是先前建筑的那些白骨堡垒,全都可以整合在一起,从总体上来说结成一个大阵。小白这是在玩大手笔啊,也不知道最终这无边无际的荒骨界,会不会整个的被小白拿下呢?相比段飞成为九州世界的盖世英雄,会不会是小白征服荒骨界来得更快一些?在巡视了一圈小白的地盘后,段飞大略估算了一下,现在小白麾下的精英骷髅兵,已经有着八百多了,而主力则是有着白骨剑士十二位,白骨骑士二十八骑,白骨巨猿四十头。然后再加上骨蜥王,金斧银锤两头特殊的白骨巨猿,以及魂宣骷髅、三尾骨狼等,这些算是小白的近侍。抛开小白自身不算,骨蜥王、白剑一、二、三同样有着养魂境的实力,而白骨骑士、白骨巨猿中,最强的几个也是有机会晋升至养魂境的。可以说,只要小白麾下的地盘越大,它麾下大军的实力就会越来越强,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可以像是滚雪球一样的无限壮大下去。段飞甚至可以想象,小白真要能够征服整个荒骨界,那么它麾下的大军实力之强,会不会平推九州世界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呢?要知道这并非是不可能的,毕竟小白的潜力可以用“无限”这样的词来形容!等到段飞转了一圈回来时,小金还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至于三尾火狐,也不知道小白到底动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已经是老老实实的跟在小白身旁转,就像是被驯服了多年一样。其实从金毛巨猿一脉对小白忠心耿耿的事实来看,小白对驯服妖兽应该是有一套的,而眼下三尾火狐的反应进一步的证实了这一点。小狐小白看到段飞回来后,也没有同他讲客气,而是向着三尾火狐一指。“它,有用。你,带着。”小白虽然能够开口说话,但是一向惜字如金,现在能够一口气向段飞说出好多个词,已经算是不容易了。而且小白所表达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三尾火狐被驯服之后,可以交给段飞带着,这小家伙还是有用处的。也不知道这三尾火狐到底有什么用,好在段飞可以与小白进行神念沟通,也就用不着结结巴巴的对话,很快与小白以神念交流了一番。原来这三尾火狐的长处并不在于它的战斗力有多强,而是这小家伙极为的机灵,天生对危险极为敏感,总能够及时的进行预警。另外还有一点,那就是三尾火狐的天赋能力了,总能够察觉到各种各样的禁制,并且敏锐的发现禁制的薄弱之处,从而将其破解掉。凭借这两样本事,三尾火狐虽然不是战斗型的,但是作为辅助型的妖兽却可以说是极为出色。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就是三尾火狐的颜值极高,而且看起来萌萌哒,对于女性修真者来说,这简直就是杀手锏,绝对属于最爱欢迎的妖兽之一。只不过三尾火狐是妖兽中的异种,数量极为稀少,再加上捕捉不易,被驯化过的就更少了,往往一出现就代表着妖**易市场上的天价。三尾火狐萌不萌,段飞不在乎,能不能够预警,段飞也不在乎,反正三尾火狐的预警能力再强,也没法和代表正气系统的小美相比。但是破解禁制的天赋,对于段飞来说那就真的是有着极大用处了,毕竟段飞有着试炼天下之心,要去的地方极多,碰到各种各样禁制的机率也大,三尾火狐确实是能够帮上忙的。像这样的异兽既然落到手中了,还有什么好讲客气的?当然是拿来就用了。于是段飞向着三尾火狐招了招手,这小家伙现在可就乖巧多了,直接腾身跃起,钻入到了段飞的怀中。而且,三尾火狐就像是懂得变化大小一样,在段飞怀中缩成了拳头大小的一团,一点也不碍事。随着三尾火狐在段飞的怀中挤了挤,只是向外露出了一对小眼睛,然后才像是猫咪叫一般的轻轻嘤了两声。“暖……暖……”三尾火狐此时所表达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呆在段飞的怀中很暖和,感觉也很舒服。这个时候倒是小白头颅中的灵魂之火闪烁了一下,就像是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威压一样。“老实,听话!”小白冷冷的声音响起,并没有蕴含丝毫的感情在内,但是对于三尾火狐来说,这就是小白下达的命令,它根本不敢反抗。于是三尾火狐老老实实的在段飞怀中拱了拱,发出“嘤嘤”的细小声音,显然是在向小白表态,它绝对会听从命令行事。段飞看到三尾火狐已经被小白驯服的如此服服帖帖,也就放下心来,随即心念一动,也就忍不住向小白问道:“这小家伙,是不是应该有个名字?”小白还没有答话,三尾火狐倒是兴奋起来,从段飞的怀中钻出一个脑袋来,嘤嘤的不停叫唤着:“虎……虎……”三尾火狐的发音不标准,此时从它口中发出来的“虎”音,肯定说的是狐字,也许是想表明它到底叫什么名字吧。而段飞则是在这个时候猛的一拍大腿,道:“好,就叫小狐好了,好听也好记!”对于段飞取名的水平,就连系统也是无力吐槽了,小狐对于这个名字显然也是不满意的,可是它现在只能够听命令行事,除了“嘤嘤”两声不得不接受这个名字之外,还能够怎么办呢?搞定了小狐的事情,段飞也是时候离开荒骨界了,此时小金依然昏迷不醒,考虑到灵兽观很有可能还在外界搜索,干脆把小金暂时留在荒骨界反而省事一些。段飞顺便换了一身普通的麻布衣衫,这才开启空间门离开了荒骨界。如此一来,从灵兽观手中“夺”走三尾火狐的神秘黑衣人就此消失不见了,灵兽观再想将之找到会是何等的困难?回归横断山脉后,小狐老老实实的呆在段飞的怀中,而段飞则是辩明方向后向东而去,只有穿过横断山脉,才能够到达目的地海州。沿途之中闲着无聊,段飞也就和小狐随意的聊起天来,哪怕小狐发音不标准,说话也是结结巴巴的,但是闲聊的内容多了,段飞也算是对小狐有了更多的了解。三尾火狐这一族群的数量极为稀少,自小狐有记忆以来,它唯一的同族就是它的妈妈。小狐的妈妈比起小狐可就厉害多了,是已经达到了养魂境的真正兽王,但是小狐跟在它身边却没有享受过好日子。因为小狐的妈妈也不知什么原因与兽谷不和,长期受到来自兽谷的兽王级妖兽追杀,自小狐有记忆以来就一直在逃命。好在横断山脉足够广阔,就算得罪了兽谷也不愁没有藏身之处,小狐就这样在颠沛流离中慢慢长大了。不过小狐和它妈妈的敌人不仅仅来自于兽谷,还有那些强大的人类修真者,毕竟三尾火狐属于异种,只要偶有行踪泄露出去,就必定会引来修真者的追捕,可以说小狐和它妈妈一直在夹缝中求生存。后来遇到一次大凶险,小狐的妈妈为了引开强敌,不得不和小狐分开,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小狐也不知道它妈妈的生死。从此以后小狐就只能够独自艰难求生了,好在它生性聪明,又善于隐藏,倒也能够在横断山脉中自由自在的活下来。前一段时日,小狐因为突破到了聚灵境的境界,在突破的时候压制不住自身的气息,这才暴露行踪,被灵兽观的人给盯上了。好在小狐有着能够破解禁制的天赋能力,而灵兽观又没有养魂境的大能压阵,这才让小狐逃出生天,但最终却落在了段飞手中。有发现只能够说这一切都是缘份,小狐真要一直跟在段飞的身边,日子肯定会安稳许多。接下来段飞一路翻山越岭,偶尔飞在空中越过那些太高的山峰,不知不觉间就是三天的时间过去了。由于小狐有着预警能力,而且不像小美那样,非要到了危急生命之险的时候才会示警,因此随时都可以向段飞通报信息。这使得段飞一路行来完全的风平浪静,只要是达到聚灵境层次的妖兽,就能够全部都躲避过去。不得不说小狐预警的天赋确实厉害,而且它老老实实的躲在段飞怀中,身上的气味与气息全都被段飞掩盖了,就算是追踪能力特强的妖兽也察觉不到小狐的存在,也就更不可能追踪到段飞了。行走在横断山脉内能够得到小狐相助,简直是如获至宝,就是不知道灵兽观捕猎小狐的最终目的,到底为了什么呢?这一日段飞怀抱着小狐向前而行,在绕过一座并不算特别的山谷时,小狐突然“嘤嘤”的叫个不停。小狐发出这种声音,并不是在预警,而是在提醒段飞它发现前方有异状。小狐的天赋能力还有一项就是能够发现各种禁制的弱点,这说明在这座山谷内,是有着禁制存在的,这才会被小狐察觉到。布置禁制是修真者的手段,基本上与妖兽无关,不知道小狐发现的这处禁制,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存在呢?这时候小狐的脑袋从段飞的怀中探了出来,它仔细的瞅了瞅之后,才伸出一只小前爪,指向了左侧方向。“哲理……哲理……”小狐嘤嘤的尖声叫着,虽然发音不标准,却也指明了禁制所在的位置。段飞向着左侧方向看去,这是一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山壁,杂草、苔藓零星的散落生长着,而一些光秃秃的地方则是有着深浅不一的风化痕迹。像这样的山壁在横断山脉内到处都是,实在没有任何的惹眼之处,哪怕是养魂境的大能从旁边经过,只要不是处于神识随时外放的状态,也不可能发现有什么异状吧?但是对于拥有天赋能力的小狐来说,它就是能够发现这里的不对劲!仅凭肉眼观察,段飞也看不出来这片山壁到底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过段飞对于小狐的能力那还是相当信任的,也就干脆走上前去以手掌贴着山壁,释放出灵力开始震荡起来。段飞现在可是有着聚灵境中期的修为,在修真者已经算是强者了,一旦灵力开始震荡,别说是山壁了,就算是精钢铸就的钢板,也会被冲击成豆腐渣!但是随着段飞的灵力震荡,山壁并没有被破坏崩塌,而是如同水波纹一样的荡漾起来。很明显,这里的山壁是由禁制幻化出来的,并非是真正的实物,是在段飞的灵力冲击下,这才显露出了真貌。这么一来段飞就更为好奇了,到底是什么人在这里布下的禁制呢?也不知道这里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这处禁制布下的时间也不知道到底有多久了,早已经不复巅峰时的威力,因此在段飞持续不断的灵力冲击下,最终就像是水波崩坏一样彻底的被瓦解掉了。在禁制消失之后,露出来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口,看痕迹并非是天然形成的,而是以人力挖掘出来,与布置洞府时的手法很像。但是四下里并没有什么太过特别之处,这里绝非是设置洞府的好地方,为什么会留下这样的痕迹呢?小狐和小美都没有进行预警,这说明洞内并无危险,于是段飞堂而皇之的进入洞穴,只不过向前十余丈就到了头。而且,在洞穴尽头就只有一个并不算大的地下空间,哪怕以临时洞府的标准来衡量,也可以说是偷工减料了。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内涵却绝对不算少!只见在地洞的一个角落内,倒卧着一具白骨骷髅,也不知道死去到底有多久了,穿在骷髅身上的服饰,只能够看到几片残破的布片,勉强辨认的出来是青色的。白骨骷髅的肋骨断了七、八根,手骨、腿骨也全都有折断的痕迹,但是最为致命的一处伤痕,还是颅骨眉心处有一个黑乎乎的孔洞,显然是被某种极为尖锐的武器穿透了颅骨。眉心是识海所在,如果伤在这个地方,而对方又动用了极为厉害的神通的话,那么神魂也会受到冲击,使得白骨骷髅很有可能身魂俱亡,根本没有活命的机会。这个洞穴除了布置在洞口的禁制还算是精妙之外,就连洞穴挖掘也很是随意,因此很有可能是白骨骷髅临死前奋起余勇所留下来的手笔。白骨骷髅布置禁制的目的,并不是保护自己的尸体,而是为了另一件物事。也就在隔着白骨骷髅数米开外的另一个角落处,有着一个大约半人高的巨蛋,蛋身上各种符文不停闪动,显然是动用了极为强大的封印手段,将巨蛋给彻底的封禁起来。这种封禁手段极为厉害,比起门口的禁制可要厉害多了,哪怕事隔多年,也没有丝毫的松动,使得巨蛋就像是处于一种完全被隔离的状态中,没有丝毫的气息可以外泄而出。这枚被封印起来的巨蛋显然是极为重要的,多半与白骨骷髅的死有关,可惜白骨骷髅没有留下任何的只言片语,段飞也无从推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倒是小狐从段飞的怀里探出来一个小脑袋,打量了四周一眼后,看到那枚巨蛋立刻变得激动起来。“嘤……嘤……嘤……”小狐十分激动的叫唤个不停,和它平时“嘤嘤”时的细声细气截然不同,这使得段飞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小狐从段飞的怀里钻了出来,手舞足蹈的不停指向巨蛋,口中“嘤嘤嘤”的叫的更大声了。这个时候段飞才算是明白过来,小狐此时所说的“嘤”,并非是它习惯性的口语,而是说的“鹰”!鹰蛋眼前的这个巨蛋,难道是一枚鹰蛋?否则的话小狐为什么不停的喊着“鹰”字。能够产下这么大的一枚蛋,而小狐又是一副如此激动的模样,真要与“鹰”扯上关系的话,那么这只鹰也必定是非同小可的吧?好在小狐能够说话,哪怕发音不是太标准,只要让它冷静下来,那么在比比划划之下也是能够进行沟通的。接下来就见段飞一伸手将小狐拎了起来,瞪着小狐道:“小狐,你慢点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被段飞一拎一瞪眼之后,小狐总算是冷静了许多,开始比手划脚的向段飞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眼前的这一枚巨蛋,在小狐看来确实是鹰蛋,而且还是极为不寻常的鹰蛋!说起横断山脉中最强的势力,当然就是兽谷了,如果把兽谷当作一个宗门势力来看待的话,绝对不弱于九州世界的任何一个顶尖宗门。不过兽谷之中等级森严,信奉的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只有养魂境的兽王才能够高高在上。可就算同为兽王,实力也是有着高低上下之分的,只有真正能够在兽谷中站上至尊王座的强者,才会被群兽公认为兽尊。眼下兽谷中共有四大兽尊存在,被称为鹰尊的强大妖兽就是其中之一。能够在兽谷中称尊,至少也要有着等同于养魂境后期的实力,而鹰尊更是所有飞行类妖兽所公认的王,其麾下势力之庞大也就可想而知了。不过鹰尊越是强大,越难有血脉后裔诞生,因此它始终没有自己的嫡亲血脉。但是在传闻中,鹰尊曾经诞下过一枚鹰蛋,可惜最终却不知道什么原因消失不见了。这个意外使得鹰尊大发雷霆,而为此事遭受到诛连的妖兽也不知凡凡。而且从此之后鹰尊性情大变,变得喜怒无常起来,成为了四大兽尊中最为恐怖的存在。鹰尊行事从来没有准则,完全凭借它个人的喜怒行事,不论杀人还是杀兽全都只在它一念之间,简直就是一点就燃的行走炸药包,就连其他三大兽尊也不愿意与鹰尊有所接触。否则的话,真要有鹰尊指挥大量飞行妖兽配合地面妖兽对兽谷出口发起冲击的话,阿罗汉佛还真不一定有把握守住。总之,鹰尊在诸多妖兽口中,那简直就是让小儿止啼的恐怖存在!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鹰蛋居然会藏在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小狐之所以能够肯定眼前的这个巨蛋就是鹰蛋,是因为它从巨蛋上感应到了鹰尊的气息。要知道以鹰尊喜怒无常的毛病,也曾经追杀过小狐母子的,因此小狐对鹰尊的气息一点都不陌生。如果不熟悉鹰尊的气息,就算是有天赋的预警能力,又如何能够发挥出作用呢?眼前的鹰蛋虽然被完全的封禁起来,没有丝毫的气息能够外泄,但是千万别忘了,小狐的另一项天赋能力就是破解禁制,哪怕鹰蛋完全被禁制封锁的死死的,但是小狐依然可以感应到禁制中的气息,自然可以确定眼前的巨蛋与鹰尊有关了。细想一下,鹰尊之所以追杀小狐母子,会不会就是看中了它们的天赋能力,想拿下它们用来寻找鹰蛋呢?不管怎么说,眼下能够发现鹰蛋,只能够说是运气,但最终的结果到底是好是坏,一时之间也就很难说的清楚了。段飞看了角落里的白骨骷髅一眼,这位也不知道是样么样的人物,居然有手段将鹰蛋盗出来,只可惜功亏一篑,最终还是没能够逃出生天。估计白骨骷髅眉心处的致命伤,应该是鹰尊留下来的,但是能够在鹰尊的攻击下没有命丧当场,已经足以说明白骨骷髅是何等不简单的人物了。除了几块还未完全风化的青色衣袍碎片外,白骨骷髅没有留下任何能够证明他身份的东西,就连储物装备也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在逃亡途中另作他用了。按照小狐的说法,鹰尊脾气大变已经有着数千年之久,估计盗走鹰蛋的这具白骨骷髅,也应该是数千年前的某位前辈,只不过时隔这么久,就算弄清楚了他的身份,又有什么用呢?当下最重要的是事,还是先将鹰蛋收起来再说。于是段飞尝试着想将鹰蛋收进自己的乾坤戒中,却发现被禁制所阻,鹰蛋还是搁在角落里一动不动,根本无法收进乾坤戒。看来鹰蛋上的禁制确实有着极为特殊之处,不仅仅能够将鹰蛋的气息彻底封禁,就连储物装备也无法将之收起来。这说明鹰蛋禁制上所蕴含的力量极为不凡,甚至能够和空间力量互相起冲突,这才使得鹰蛋无法装入到储物装备内。能够布下这等禁制的人,绝对是非同小可的,在养魂境大能中也必定是拔尖的存在!想到这里,段飞不由得再次扫了角落里的白骨骷髅一眼,心中对其生起一丝敬意。不管这位前辈盗取鹰蛋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能够完成常人所无法完成之事,就足以当得起“了不起”这三个字的称赞了!无法将鹰蛋收入到乾坤戒中对旁人来说绝对是一件麻烦事,但是对于段飞来说,却很容易就能够解决。只见段飞在开启空间门之后,召唤出两个骷髅兵将鹰蛋抬进了荒骨界,只有放在这个异世界内,才是最为安全的,任鹰尊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找到这里来。段飞不仅仅将鹰蛋送入到荒骨界内,在想了想之后,他亲手将地上的白骨骷髅收起,并亲自送入到荒骨界,交到了小白的手中。段飞对这位逝去不知道有多久的前辈还是颇有敬意的,将其遗骨送入荒骨界的目的,可不是为了给小白麾下的那些精英骷髅交换骨骼所用,而是为了给白骨骷髅一个合适的埋骨之所。相比起无声无息的就这么陈尸在横断山脉,还是收入荒骨界内,有着无数白骨相伴,才不会感觉到寂寞!道友,还请出手相助!段飞以神念与小白沟通了一番,交待这具白骨骷髅要好好对待,然后才离开了荒骨界。对于段飞的吩咐,小白倒不会违背,不过看到段飞总是时不时的送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进入荒骨界,小白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比如说这一次的鹰蛋,让小白都有一种极为特殊的感觉,总觉得这枚鹰蛋不简单,干脆让骷髅兵将其搬到了白骨宫殿的核心深处更为妥当一些。至于白骨骷髅,怎么样才算是好好对待呢?小白肯定不会将白骨骷髅随便拆散,想了想之后,也就见它跺了跺脚,随即白骨地面裂开了一道地缝,而地缝之下则是幽幽燃烧的骨火!现在被小白所掌控的骨火,是汇聚了五位称王级骷髅的骨火后所形成的,足足有着面盆大的一团,绝对算得上是超出一般层次的骨火。现在白骨骷髅与骨火一起埋在白骨宫殿的地下,算得上是独一无二的特殊待遇了,绝对当得起“善待”二字。随着地缝合拢之后,白骨骷髅与骨火就这么被封闭在了白骨地面之下,但是随着白骨骷髅与骨火同处在一个空间内,居然渐渐的发生了变化。白骨骷髅身上有着多处骨折痕迹,肋骨、手骨、腿骨等折断的伤口都不止一、二处,但是在骨火的火光照耀下,这些折断的伤口,居然慢慢的愈合起来。更为显眼的是,在白骨骷髅颅骨眉心处的孔洞,也在一点一点的恢复着,大有将这个孔洞完全填补起来的架势。虽然恢复的速度极为缓慢,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总有彻底恢复的一天吧?只是不知道到了那个时候,这白骨骷髅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再说段飞,当他穿过空间门回到荒骨界后,顺手就将眼前的洞穴彻底毁掉,相当于抹去了所有的痕迹。毕竟鹰尊的名头太响,就算鹰蛋藏的再怎么隐蔽,可是真要有与之相关的任何蛛丝马迹传开,一旦惹来了鹰尊的关注,段飞可没有把握能够应对过去。倒是小狐十分激动,一路上不断的“嘤嘤嘤”叫唤着,用它那不标准的发音,向段飞讲述种种有关鹰尊是何等可怕的传说,从而来凸显他们能够发现鹰蛋,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能够有小狐陪伴说话,一路上行来倒不会觉得寂寞,而且随着小狐不停的说话,它对人类语言也越来越熟练,虽然发音还是不太标准,但是说起话来却也不是结结巴巴了。如此一路安全的行进了数日之后,估摸着已经差不多进入到了横断山脉东部山岭的核心深处,只要方向不出错,只需十来天的功夫就足以穿过横断山脉了。横断山脉的东部不算最为凶险的地方,但是要想轻易穿过去却并非一件易事,如果不是有着小狐帮忙预警,段飞一路行来肯定少不了会有打打杀杀。不过,就算有着小狐帮忙预警,但是要想完全不招惹到麻烦,又怎么可能呢?这一日段飞和小狐刚刚穿过一片密林,还没来得及等小狐预警,段飞的脸色就突然为之一变。因为用不着小白预警,就可以看到前方是一条极长的斜坡,算是崇山峻岭间难得可以一眼望出数里之远的平缓地带。斜坡上泥土、碎石混杂,此时可以看到自坡顶方向灰尘滚滚,就如同有着一条黄龙翻腾一样,片刻间就从坡顶冲了下来。这时段飞看的很清楚,奔跑翻滚灰尘前面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在他怀中还抱着一个娇小的身影,由于面向怀中暂时看不清楚模样。追在壮汉身后的,是一头足足有着近三十丈长的怪异妖兽,就像是蟒蛇和蜥蜴的结合体一样,身体扁长扁长的有着丈余粗细,腹下的对足更是如同风车一样摆动极快,至少也有着十余对之多,一时之间无法完全数清楚。这头异兽极为凶猛,斜坡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完全都是出于它的手笔。这个时候,别说是小白向段飞预警了,就连小美也在段飞的脑海中连声发出警告,提醒段飞注意危险。之所以能够让小美也发出警告,是因为追击而来的这头异兽,居然是一头货真价实达到了养魂境层次的兽王!壮汉能够在这头兽王的追击下逃命,本事自然也算是非同一般,不过他显然为了救护怀中的那个娇小身影而有些束手束脚,只能够拼命的加速奔逃。壮汉不是不想飞到空中逃命,但是兽王层次的妖兽,就像是养魂境的大能一样,可以外放出神识,哪怕妖兽的神识与修真者不一样,却也能够形成一种特殊的威压,干扰壮汉无法飞腾到空中。壮汉的身上明显带伤,气息也不是特别平稳,状态绝对算不上好,但是他从坡顶上冲下来时,就已经见到了段飞,而他这么快跑到段飞的面前,也是有着用意的。“道友,还请出手相救!”随着壮汉一声怒吼,只见他抖手一抛,就将怀中的那个娇小身影抛向了段飞,然后立刻回转身去,周身上下亮起一团无比耀眼的金光,向着疾冲而来的异兽迎了上去!这一刻壮汉所爆发出来的气息,同样达到了养魂境层次,虽然还停留在养魂境初期,却也算得上是养魂境初期中的强者了。蛇蜥异兽冲击而来所形成的力量极为恐怖,哪怕壮汉爆发出了养魂境初期的实力,也只能够勉强挡住。也就在一声沉闷如同晴天霹雳般的爆炸声中,一朵形如蘑菇云般的冲击波升腾而起,然后无数散石、泥块就像是炮弹一样的到处溅射。幸亏段飞此时的实力已经极为不俗,仅仅只是能量余波的冲击他还承受的住,并且顺手就将壮汉抛出来的那个娇小身影接在了手中。这个时候段飞才算是看清楚了这个娇小身影的模样,居然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相貌无比娇俏的小姑娘。拼命阻敌被段飞抱在怀中的小姑娘昏迷不醒,闭着的眼睛上有一排长长的睫毛,就像是小刷子一样的浓密,看上去颇有一种娇俏的感觉。论容貌美丽,小姑娘肯定及不上萧家姐妹,却也当得起娇俏可爱之称,简直就像是从二次元世界里走出来的美少女一样。看得出来在壮汉的保护之下,小姑娘可以说是毫发无伤,至于昏迷不醒的原因暂时不明。不知道壮汉是不是这小姑娘的亲人,身为养魂境的大能,居然能够不惜牺牲的保护这么一个娇柔少女,实在是罕见。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壮汉出于职责必须要保护美少女,哪怕是为此牺牲自己的性命。真要是这样,那么这个小姑娘的身份就有点恐怖了,居然能够配备养魂境的大能为保镖?也就在段飞接住小姑娘的时候,又一声巨大的气爆声响起,原本升腾而起的蘑菇云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吹散开来,四溢而出的能量就更为恐怖了。段飞能够感觉到这股散溢能量的恐怖之处,连忙一个转身向后快速退去,眨眼间就已经退开百余丈开外,回到了刚刚才钻出来的密林之内。随着散溢能量的袭来,一株株的大树轻易被推平,就此化为木屑与无数的碎石、泥尘混杂在一起,相当于整个地面都被犁为了平地一样。这就是养魂境大能的恐怖威力了,哪怕只是交锋时散溢开来的能量余波也是如此的破坏力惊人。别看段飞动用全部的爆发神通后,有着可以与养魂境初期大能的一拼之力,但是要说实力底蕴之深厚,段飞比起养魂境那还是要差了太多。特别是眼下的这一场交锋,蛇蜥异兽会出多大的力暂时还不清楚,但是壮汉肯定是拼尽了全力的。不过从一追一逃的形势来看,壮汉显然不是蛇蜥异兽的对手。很快就有事实印证了段飞的猜测,也就在段飞刚刚退入到密林中,而四周也被夷为平地之后,只见一个黑色人影就像是轰出的炮弹一样,倒飞着砸到了密林之中。这个黑色人影正是拼命保护小姑娘的壮汉,在接连两次拼尽全力的硬拼之后,他终究是挡不住蛇蜥异兽的强力冲击,就这么被撞飞了。壮汉在被撞飞倒退的同时,口中还不停的有着鲜血狂喷而出,显然是内腑受了重伤。随着壮汉砸在密林深处,就像是炮弹落地一样引起“轰”的一声巨响,溅起了冲天般的烟尘,而且沿途之中也不知道撞倒了多少株大树。可随即就见壮汉从烟尘中跃起,贴着地就像是化为一道闪电一样,再一次向着蛇蜥异兽冲了过去。也就在壮汉一掠而过的时候,他还不忘再次向着段飞吼了一声:“道友,快走!我来挡住!!”壮汉这是真的以性命在拼了,让一位养魂境大能如此的不惜性命,绝对算是一件极为罕见之事了。虽然与壮汉素不相识,他将小姑娘交给段飞保护也是迫不得已,但是在段飞的心中还是对壮汉生起了几分敬意,也就立刻回应道:“前辈请放心,晚辈定当尽力而为,护住这小姑娘的周全!”话音未落,段飞就再不也看战场一眼,而是向着密林内疾驰而去。段飞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借助密林的掩护,也脱离战场再说,只要逃出了蛇蜥异兽的视线之外,再将自身的气息掩藏起来,也就等于顺利的脱身,至少能够保护小姑娘不会落到蛇蜥异兽的手中。这时蛇蜥异兽与壮汉第三度硬碰在了一起,同样是有着极为惊人的能量散溢而出,而且蛇蜥异兽在压制住壮汉的同时,也注意到了段飞的举动。小姑娘可是被蛇蜥异兽看中了的猎物,怎么甘心就这么被段飞给救走呢?于是蛇蜥异兽发出了一阵极为尖锐的“嘶嘶”声。这阵异响从蛇蜥异兽的口发出来之后,其音波就像是化为实质一样,如同利箭一般向着段飞追袭而去。这显然是一种音波攻击的手段了,而且由蛇蜥异兽这样的强大妖兽施展出来,破坏力必定非同小可。段飞用不着回头,也能够感应到如此恐怖的音波攻击就紧追在自己身后,自然不可能置之不理。只见段飞脚下速度丝毫不缓,却能够在一瞬间扭过头来,对着自己的身后大吼一声:“天魔八音!”这“天魔八音”四字,段飞蕴含了各种不同的音调在内,相当于把杀、惊、乱、狂、痴、迷、伤、断八音汇聚在一起,从而形成了真正的死音,其破坏力是极为惊人的。蛇蜥异兽虽然厉害,可是它在压制壮汉的同时分神攻击段飞,所动用的音波只是一种迫不得已的手段,并非是它的天赋神通,真正的威力又能够有多强?哪怕有着境界上的差距,但是在天魔八音这等高深的音波神通冲击下,蛇蜥异兽所发出的音波攻击,居然就这么化为无形,相当于在音波攻击方面它和段飞斗了个平手。这一幕与蛇蜥异兽力拼的壮汉自然是感应到了,本来他把小姑娘交到段飞手中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谁知道段飞所展现出的本事如此不俗,这使得小姑娘的安全性大大得到了保障。心中一喜之余,哪怕身体状况极为糟糕,壮汉还是奋起余勇与蛇蜥异兽拼起命来。蛇蜥异兽就算比壮汉更为强大,可是壮汉一旦抱着拼命之心全力搏命,想一下子就就之解决掉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一时之间,蛇蜥妖兽和壮汉拼斗的更为激烈起来,绝对可以用山崩地裂、移山倒海这样的词语来形容他们的交手场面。不知不觉间,那条长长的斜坡以及段飞曾经穿过的密林,全都被夷为了平地,而这个时候段飞早就带着小姑娘不知逃到什么地方去了,四下里已经再也看不到他的踪影。但是再看壮汉,坚持到现在,他也差不多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自爆之威壮汉本来就已经是带着重伤在身,再加上不计损耗的与蛇蜥异兽进行硬拼,到了这个时候身上几乎找不到一处完整的地方了。对于养魂境的大能来说,就算肉身被毁,只要神魂还在,也就算不上是真正的死亡,但是壮汉强撑着动用了多种秘法后,现在他的神魂也极为衰弱,真要抛弃掉肉身,神魂也不一定逃得过蛇蜥异兽的追杀。因此在壮汉心中早就存着同归于尽之心,现在估摸着段飞早就逃出足够远的距离后,壮汉心中也就再无顾忌了。此时壮汉周身浴血,看上去摇摇欲坠,但是他却突然把眼一瞪,盯着蛇蜥异兽怒吼了一声:“畜生,纳命来!!”话音未落,就见壮汉周身金光大作,与先前他散发出来的金光大不一样,这一次金光是从壮汉的体内向外渗透而出的。与此同时,一股无比恐怖的能量波动从壮汉的体内涌起,蛇蜥异兽敏锐的第六感顿时感应到一股威胁到它生命的危机,下意识的就向后暴退而去。也就在这个时候,壮汉的身体如同蓄满了能量的炸弹一样,猛的一下整个的爆炸开来!堂堂的养魂境大能,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居然选择了最为激烈的抗争手段——肉身自爆!壮汉的自爆,是以自己的丹田为熔炉,就连神魂也融入了进去,绝对是威力最强的一种自爆方式了,但是为之付出的代价也极为惨烈,那就是身魂俱灭,再也不会有任何的一点痕迹留下。不到万不得已的最后关头,一位养魂境的大能是绝不会采取如此激烈的手段的,但壮汉如此做的目的很明显,那就是要尽可能护住小姑娘的安全。除了如此激烈的手段之外,壮汉再也没有别的办法,能够将如此强大的蛇蜥异兽给逼退了。事实证明,壮汉的自爆之威确实是非同小可,而且在壮汉融入了神魂之后,这自爆之威就像是定向爆破一样,所有的爆炸之威全都凝聚在了一起,如同洪涛巨浪一样向着前方狂涌而去,但凡所过之处一切都会被化为灰烬!难怪蛇蜥异兽会感觉到性命之危,如果它不是果断的向后退去,而非要强行硬拼的话,还真的很难说最终的结果到底会是什么样。满天的烟尘冲天而起,就像是有一头无比巨大的地兽在地下翻滚一样,整个地面都伴随着“轰隆隆”的爆炸声颤抖不停,只到良久之后才渐渐的平静下来。溅起的烟尘缓缓散去,这时才看到地面上被犁出了一道百余丈宽的深沟,如同峡谷一样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都还不知道终点所在。这就是融合了神魂后的自爆的恐怖威力了,能够将破坏力更准确的集中起来,才能够对目标造成更大的杀伤。如果是普通的自爆,也许地面上会被炸出来一个深不见底的深坑,但绝不可能像眼下这样,呈一条直线般的将破坏力集中起来。又过了片刻,好不容易散落的烟尘又一次溅了起来,随即看到蛇蜥异兽沿着刚刚炸出来的这道深沟,迅速的爬了回来。比起刚出现时的凶焰滔天,此时蛇蜥异兽可就有些狼狈了,只见它的脑袋差不多被炸烂了一小半,就连一只眼珠也彻底的化为糊糊,与满脸的血肉碎沫混杂在一起,看上去有一种极为狰狞的感觉。在蛇蜥异兽的身体左侧,有一道至少五、六丈长的恐怖伤口,连带着它本来在腹下的十余对对足也断掉了三对。这道伤口皮肉外翻,已经深到可以看见体内内腑的程度,如果再向内延伸一些,就算被蛇蜥异兽就此剖成两半,也不是不可能。当然了,只要不是致命伤,像蛇蜥异兽这样的强大妖兽,其恢复能力也是极为惊人的,此时用肉眼就可以看到,在它的伤口处不断有着新鲜肉芽涌动,显然是想让伤口自行愈合起来。但是壮汉这一次的自爆,可是融合了一位养魂境大能的神魂在内,所造成的伤口不仅仅是肉体创伤,还有一股潜藏的力量不断向着蛇蜥异兽体内侵蚀,使得蛇蜥异兽刚刚长出来的肉芽,不断的受到冲击破碎成了碎肉。这就如同持续不断的对蛇蜥异兽造成伤害一样,它的伤口变成了一个血肉磨盘,破坏与恢复两种力量正不断的在这里进行交锋。可以想象伤口处不断的恢复又被破坏,蛇蜥异兽到底承受了多大的痛苦,但是这种痛苦可吓不到蛇蜥异兽,甚至越是痛苦它越是在心中燃起了斗志,非要把壮汉拼命保护的小姑娘给拿下不可!如果不是壮汉舍命相拼,蛇蜥异兽又怎么可能落得眼下这样的一副狼狈模样呢?壮汉已经身魂俱灭,就算想报复他也找不到对象,蛇蜥妖兽只好把怒火转移到小姑娘的身上了。那个小姑娘可是罕见的天生灵体啊,对于妖兽来说其好处之大,就如同对人类有用的天材地宝一样,真要是能够将其吞掉,现在所受的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吞掉小姑娘,也就代表着自己还有进一步提升境界的机会,这才是最为重要的啊!正是有着这样的信念,蛇蜥异兽才顶着重伤回来了,它还想尽可能的尝试一下,看能不能够将小姑娘找到。救走小姑娘的段飞,根本不被蛇蜥异兽看在眼里,毕竟只是一名聚灵境的修真者,在蛇蜥异兽的面前,顶多只是用来塞牙缝的点心罢了。不过段飞的胆子倒不小,敢在养魂境强者交锋的余波中,硬是把小姑娘救走,而不是置身事外,这与蛇蜥异兽平常所见过的大多数修真者不同。要知道这些人类一向都是极为自私的,几乎个个都是以自己的利益为优先,轻易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地。但是这一次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霉运,先是壮汉不惜性命的以命相搏,然后又是区区一个聚灵境修真者也有胆子随便插手,难道他们就不怕死吗? | 段飞在探索过程中遇到了三尾火狐,尽管三尾火狐目前只处于聚灵境初期,但它仍拥有惊人的速度和能力。灵兽观为了捕捉三尾火狐布下了天罗地网,但三尾火狐凭借其特殊能力顺利逃脱。段飞命令小金追捕三尾火狐并成功抓住了它。段飞发现三尾火狐对女性修真者具有很大的吸引力,他将三尾火狐带入荒骨界交给小白驯服,小白成功让三尾火狐变得乖巧。段飞决定将其命名为小狐,并将其带走。段飞在横断山脉发现了一名壮汉和小姑娘在被蛇蜥异兽追击,壮汉为保护小姑娘,不幸受到重伤,他选择肉身自爆来保护小姑娘的安全,并将她托付给段飞。段飞在途中的一个洞穴中发现了一具白骷和一枚被封印的巨蛋,小狐认出巨蛋上的气息与鹰尊有关,意识到这可能是传说中鹰尊的鹰蛋。段飞将鹰蛋和白骨骷髅一同送入荒骨界,交给小白处理。 |
等在楼下的鲍家伙计们,刚才已经看到前方升起的海雾了,大家对这神奇的现象都惊讶的不得了。这一年里,虽然陈智三个人做事一直很低调,但鲍家已经没有人不知道陈智这个团队了。底下的人不究竟,把陈智传的神乎其神。有人说他是鲍家重金聘来的神人,能呼风唤雨,手眼通天。还有人说他是老豹爷留下的秘密武器,给豹爷震守东北用的。甚至还有人传言陈智和豹爷其实是搞基的关系。当陈智他们三个人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大家都把崇拜和敬畏的眼神投向了他们。这个时候,葫芦也已经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赶回来了,他在日照市的人面真的很广,很快就把陈智交代的事情办好了,他把打听到的所有资料,汇报给陈智和豹爷,事情果然一切如陈智所料想的一样。于是,陈智和豹爷又把胖威和鬼刀叫进会议室,四个人筹划了半天,最后确定了方案。当所有的一切都布置好后,陈智和鲍家的伙计们一起按次序坐上了汽车,向郑驴子的家开去。郑老太太和陈智;胖威;鬼刀三个人坐在同一辆车里,郑老太太这一路上像个关不上的水龙头一样,哭的没完没了。没过多久,车子就开到了郑驴子家的门前,此时浓浓的海雾已经将整个小区都笼罩了,但是郑驴子家的门前是主干路,依然是车来车往,而且还有一些行人时而出现,看起来非常的碍事。“你们陪我下去一趟!”陈智拍了一下胖威和鬼刀的肩膀,从汽车上走了下来,胖威和鬼刀也随后一起下来。陈智看了看前方的院子,估算了一下大概的面积和体积,然后低声对胖威和鬼刀说道。“我现在要做一个姜氏世传的大法术,这个法术非常厉害,我从没有做过,如果在我施法的过程中有意外发生,你们在旁边要见机行事,别让人看见我受伤,否则你们会很危险。”“好了,你就放心吧大橙子!出什么事儿我们哥俩都在这替你接着,你就放心的念你的咒去吧!”胖威说着,和鬼刀一起护住了陈智的身后,挡住了后面的视线。“好!那我现在开始了。”陈智说完后,闭上了双眼。他先平衡了一下体内的气流,让所有的气凝聚在胸口护住心脏,然后口中开始默念起赤云子给他的那张咒文——大烈咒!当陈智把熟记在心中的成段成段的咒文,在嘴中默念出来的时候,立刻感觉到体内的气流像是被点燃了一样,一股力量直冲到天上,划破天空,天地间的一切都和他的这种力量完全融合了起来。这种力量极为的宏伟壮丽,像是包含了宇宙万物一样巨大磅礴,陈智感到自己的力量在宇宙中游荡,然后像滚雪球一样,凝聚起身边的能量,越来越大,最后从天空中坠落下来,化成一条重重的粗锁链,在陈智眼前,一层一层的将郑驴子的院子堆砌包围起来。陈智现在终于能够理解,战国时期那个运用烈咒封印整个城池的姜氏族长,为什么会气竭而死了。这烈咒的力量实在是太难以控制了,气流千头万绪,非常强悍,一个不小心就会反震到自己,当陈智运行到一半儿的时候,就感觉到胸口剧烈的跳动,嗓子眼儿发甜,有一种想要口喷鲜血的感觉,幸亏刚才用气流先护住了心脏,否则现在真的祸福难料。他艰难的控制着烈咒的能量,将这种能量化成的锁链缓缓拉扯,层层缠绕,将前方的整个院落封印起来,只留下一个进去的入口。结束之后,陈智的腿一软,差点儿就跌倒在地上。鬼刀的动作非常快,在后面飞快的接住了陈智,胖威则拉住了陈智的胳膊,笑着说道。“哥们儿,你可别掉底儿呀!后面的人可看着呢!”在他们两个人的搀扶下,陈智顶住了自己的气脉,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没有让自己摔在地上,然后他靠在鬼刀的身上,喘息了一会儿,逐渐恢复气力。这时,豹爷从车上走了下来,陈智对他点了点头,表示封印已经做好了,豹爷则向后面轻轻的一挥手,所有的人都下了车,借着浓重的海雾,鲍家的伙计和廖老太太的技术人员们一起快速的进入到郑驴子的院子里。当确定所有人都进到院子里之后,陈智念出了最后一句咒文,将烈咒彻底封上口,外面立刻变得灰蒙蒙一片,整个院子与世隔绝了。大家进到院子中之后,并没有看到半个人影,那个郑驴子也没有从屋子中出来,周围一片漆黑,屋子里也没有点灯,死寂一片。在搜索过院内确实没人之后,大家小心翼翼的聚集在屋子的门前,轻手打开屋门,向里面看去。只见室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张快塌了的破土炕和几件破烂的衣服,地上还有些腐烂的动物骨头,一股烂臭腐朽的味道扑鼻而来。胖威走了进去,到处翻了翻,除了些腐烂的食物和脏衣服什么都没有,那个郑驴子好像刚刚离开这个屋子,点过蜡油还是热的,一双破烂的布鞋还扔在屋子里,人不知道去了哪里。这时,站在院子中的陈智,转头对身边的郑老太太说道。“大娘,带我们去你说的那个地窖吧!我估计你的儿子……,已经走了。”郑老太太本来一直站在大门口向屋内看着,当听到陈智的这句话时,立刻开始大声哭道,“完了完了,我那个傻儿子一定被那个女鬼拖进地窖里面吃掉了,哎呀!我可怜的儿子呀!这可要了我的老命啦!”。“哎呀,大娘你现在何必要哭呢?”,胖威捂着鼻子从屋子里走出来说道,“你那个混账儿子那么不孝顺,你还哭他干什么?你刚才在酒店不是都说了吗?你同意我们把它处理掉,现在他被女鬼吃了不是更好?省的我们动手了。好啦!好啦!别哭了,赶快带我们去找那个地窖吧!” 胖威说完后,挥手吩咐周围的人带着郑老太太一起上后院儿,去找她说的那个地窖。那个地窖的位置果然非常的隐蔽,这个破房子的后面有一个早就废弃了的猪圈,猪圈的破草下面放着一个放猪食料的木头槽子。将木槽子搬开后,扒开下面掩盖的枯草,这才看到了一扇破破烂烂的地窖门。这地窖也不知道是什么年头的了,破破烂烂的,上面的木头早就已经腐朽发霉了,地窖的门上面斑斑驳驳,全都是新鲜的血迹。“就是这个地窖,那个女鬼就是从这里面爬出来的,但这上面的血是新的,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郑老太太指着地窖门,边抹着眼泪边说道。“把地窖门打开!,小心点,留心下面的东西!”,陈智对身边的几个伙计们说道,几个小伙子立刻走了过去,三下两下把这个地窖门彻底的拆开了,瞬间,一股腐烂难闻的气味儿从下面传了上来,这股味道里还有一些发甜,像是人常年没有洗澡之后的那种酸臭的体味儿,十分的恶心。陈智用电棒像下面儿照了照,只见下面的确有一个楼梯,直通着一道密封着的铁门,那铁门有一米多见方,上方雕刻着两个兽头,嘴咬铁环,是南北朝时期的手笔,那铁门上欠着一条缝隙,上面满是鲜血。陈智认出了那个兽头的模样,那是汉族人最初的麒麟形象。其实,现在的很多古生物专家都认为,麒麟这类传说中的神兽,其实在远古时期是绝对真实存在过的,而且属于巨大形的哺乳动物,但麒麟绝种之后,经过亿万年人们对这种动物的怀念和神化,麒麟就变成了一种神兽的形象,是驱魔辟邪的象征,经常被雕刻在大门的上面。“估计这下面应该别有洞天,那个郑驴子应该已经被那个奇怪的女人,拖到这下面去了。”陈智的脑中琢磨着,然后回头对豹爷说道,“豹爷,您先带人回前面去吧!我现在要处理一些事情,人太多不方便,这里还可能有一些危险。”“好!”豹爷会意,一挥手,将鲍家的几个伙计一起带回前院中,但让身边的几个蓝带武士留了下来。现在地窖的周围只剩下陈智;胖威;鬼刀,还有几个蓝带武士。这时,陈智笑了笑,看了一眼前方的郑老太太,压低了声音说道。“好了,现在那些普通人都走了,你在我们的面前就不必再演戏了,你应该不是人类吧?说吧!你为什么要把我们引到这里来?”陈智刚说完后,胖威几个人就围了过去,将郑老太太按住肩膀困在了中间。刚才还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郑老太太,听到陈智的话后,一下子就僵硬住了,她并没有惊慌,愣了很久之后,用一双混沌的眼睛盯向了陈智,用很奇怪的语调问道。“您何时识破我的?”“很简单!”陈智站在郑老太太的对面,声色平淡的说道,“看来你真的不了解我们人类,我们人类的母亲,不管儿子堕落到什么程度,永远都不会放弃他,更不可能让别人杀了他。”郑老太太听到陈智的话后,愣了一会,然后低下了双眼,脸上的肌肉开始松弛,好像之前的表情都是应撑出来的一样。这时,就听对面的陈智继续说道。“我刚才在酒店的时候,已经找人调查过了,当年房地产商在这一带,高金购买房屋的时候,坚决不卖这处房产的,其实是你。你不仅天天守在这里,而且夜夜晚上从来不出门。我们找到了你们家曾经的老邻居,这些渔民们都反映,其实你是个很怪异的人,你年轻的时候是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这户人家中的,而且那个时候,非常凑巧,你也是个哑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几十年前,你也是从这个地窖里爬出来的吧?你和那个女人看起来和我们人类一模一样,时间久了也会说我们人类的语言,但是你们的本质却与我们不同,你生的儿子野蛮荒淫,脱离不开野兽的本性,而你却拥有着和人类一样的智慧,而且夜夜需要回到地窖里面居住,难道你是……”当陈智说到这里时,只见郑老太太忽然睁开了眼睛,一丝邪笑从她满是皱纹的脸上显露出来。“姜氏族长尊上……”郑老太太的声音忽然变得非常妩媚,她虽然满脸皱纹,身体老态龙钟,但说话的时候挤眉弄眼,卖弄风姿,竟然像是一个妖艳放荡的年轻女子一样。“没有想到,高贵的姜氏神族,也有一天会踏足我们这种阴暗低贱之地,你的祖先不是一直视我等为肮脏的尘土,卑微如蛆虫,不屑一顾吗?其实不知,你们心中的心魔不也是和我们一样的吗?叽叽叽~~~~~~~~~~~~~~”郑老太太说完后,十分怪异的狞笑了起来,露出一排尖锐的牙齿不停的点头,像一个老鼠精一样,怪异的让人浑身发寒。“老妖婆子,你别在这里吓唬人,现在你人都落到我们手里了,你以为你还跑的了吗?老子不管你是老鼠精变的还是什么怪物变得,快点儿告诉我们这地窖下面是什么地方?你到底设下了什么埋伏?”胖威按着郑老太太的肩膀,从腰中掏出了手枪顶在了郑老太太的头上,继续说道。“我可告诉你老妖婆子,别当我们几个是吃素的,别说你这号老鼠精,就是上古的神灵我们哥几个都暴打过,这手枪里面装的可是控石子弹,你应该明白这东西的厉害吧?一枪就能要了你的鬼命。”“叽叽叽~~~~~~~~~~~~~~”这妖魔化的郑老太太,似乎并不害怕,她连正眼都不看胖威一下,继续眯起眼睛看向了陈智说道。“与人类交配,着实无味,姜氏神子金枝玉叶,我等早就想与您这样血统高贵的人行云雨之欢,既然您已来到我们地下洞中,就到洞中与我们姊妹一会吧!我们一定让您醉生梦死,如坐云端,永远都不会想出去啦!叽叽叽~~~~~~~~~~” 眼前这个郑老太太的表现,真的让陈智诧然,眼前的形势很明显,她已经完全被控制住了,在这里站着一个红带和五个蓝带武士,这个阵容是相当强大的,想从他们手中逃走,简直没有可能。但郑老太太不仅不挣扎,还却满嘴都是邀请陈智去地窖里的淫词****,好像确定陈智一定会落入她的手中一样,非常奇怪。「难道她认为自己能从这些武士的手中逃走吗?简直没有可能,除非……」陈智正想到这里,只见眼前的郑老太太脸上现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忽然向前方的地窖中纵身一窜,似乎想要跳进去。她周围的武士们哪能让她轻易得逞,鬼刀一步飞过去,以极快的速度一把抓住了老太婆的脖子。但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老太婆浑身一拧,竟然化成了一摊黑浆水。一滴不剩的流入到地窖之中,最后顺着地窖内那个大铁门的缝隙,流了进去。“靠!这死老妖婆子,技能挺多呀!竟然还特么的能液化。我靠的!刀子你赶快洗洗手吧,碰了那张脏水,我都替你恶心!”胖威说完之后向地窖里面看去,只见下面黑漆漆的,那扇大铁门依然掀着一个缝隙微微开启着,好像在引逗他们进去一样。“现在可怎么办呢?橙子!”,胖威扶着腰问陈智。“说出去都丢人,我们几个大男人竟然没抓住一个老太太,就这么让它跑回去了,这老太太当初把我们骗过来,应该就是想把我们引进地窖里去,这下面肯定是有埋伏。估计这老太太和郑驴子的媳妇,正一起在下面等着你去安慰她们寂寞的芳心呢!怎么办?我们到底追不追下去?”陈智也向下看了看,胖威刚才说的非常对,这个郑老太太从始至终就是以把他们引到这里为目的的。包括陈智和郑驴子发生冲突的那一天,这个老太太也是在屋内看见了陈智,所以才走了出来,从头到尾他感兴趣的都是陈智,她知道陈智的身份,目的,就是把他引入到这个地窖之中。眼前明知是一个陷阱,跳还是不跳,这是一个纠结的问题。“我们别急着下去,还是把廖教授他们叫过来,让她先做出下面的地质勘测吧!然后不管是什么情况,即便是龙潭虎穴,我也要下去走一趟!”陈智说完之后,对几个蓝带武士挥了一下手,让他们和鬼刀一起守在这里,自己则和胖威回到前院向豹爷汇报情况。当陈智和胖威回到前院的时候,只见豹爷正在接听电话,他眉头深锁着,好像听到了非常不好的消息。豹爷挂断电话后,先听了陈智告诉他刚才郑老太太逃走的事情,以及郑老太太所说的那些古怪的话。然后,豹爷告诉了陈智一个惊人的坏消息。刚才组织那边打来电话,说在东北的深山地区,发生了一些人类异样兽化的奇异情况,这些野兽化的人类全部皮肤脱落,身体伏地爬行,会攻击附近的村民和牲畜,就像是生化危机里的僵尸一样。这些现象都与火性元素忽然枯竭有关,姜子牙的结界不稳定了,人类本身的生物形态也产生变化了,情况非常危机。现在组织已经动用了所有的力量,将这个消息严密封锁起来,但现在东北山区急需人手,组织的首领严命豹爷立刻回去处理兽化人类的问题,将这边寻找鬼木的任务,完全交给陈智一个人负责,并下严命给陈智,“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豹爷没有时间多做拖延,和陈智做了大概的交接之后,便急匆匆的离开了,这里的总指挥只剩下陈智一个人。豹爷身边的蓝带武士也全部被带走了,廖教授和其它的技术人员还有鲍家的二十几个伙计,全部留给了陈智,陈智可以任意支配。人手明显有些不足了,陈智先让廖教授带领着他的技术人员,在地窖附近做地质勘测,并让鬼刀小心保护这些技术人员的安全,密切注视地窖内的情况。廖教授是个胆子极大的人,她刚才不是不知道这里发生了怪异的事情,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惧怕,而且叫上他的技术小组,立刻将这个地窖圈定起来,确定位置,然后投放仪器设备。当勘测仪器开始运作之后,廖教授告诉陈智,最短也要三个小时才可以出结果,让陈智耐心等待。陈智点头说知道了,让廖教授的技术组继续工作,自己则拉着胖威到了前院儿里。“你拉我过来干什么?我还要看着他们做探测的呢?这里这么危险,要是地窖里蹦出什么东西,把我廖阿姨咬了怎么办?”胖威被陈智拉过来之后非常的不愿意,刚才他看见技术组里有个女孩子长得非常的清纯,是廖教授的亲侄女,胖威围着人家转了半天了,一直想找机会搭讪却没有机会。“你别管廖教授那边了,有刀子呢!我现在告诉你一件事,其实我现在已经精疲力竭了,刚才的烈咒不是开玩笑的,我一直在强撑着,我现在需要马上休息一会儿,睡几个小时恢复体力,不然我就是下去也是个废人了!你在前院守着,有意外情况立刻叫醒我,别人我不放心。”“原来是这么回事,你早说啊!快进去吧!”胖威笑着拍了拍陈智的肩膀说道,“珍惜这几个小时的时间,好好的睡一觉,补充点体力。等会我们下去之后,郑老太太肯定等着你呢,你这小身板别不禁用啊!”。“行了你,你也不嫌恶心!我睡觉去了,你警惕着点。”陈智放心的对胖威点了点头后,走进了屋子里。当陈智刚坐在土炕上时,身体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刚才他真的一直在强撑,第一次使用烈咒封印这么大的区域,对他来说的确是勉强了些,他现在感觉整个身体软绵绵的,像被掏空了一样。郑驴子的屋子里简直是臭气熏天,陈智本以为自己很难睡着,但是没想到刚闭上眼睛,浓浓的睡意立刻袭来,他马上就昏沉沉的睡去了。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见天上的月亮朦朦胧胧的,在浓浓海雾的缝隙中,竟然透出了鲜红色。 「天象已经异象到这种程度了吗?」,陈智看着天上发红的月亮,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当陈智走出院子的时候,只见胖威手里正拿着刀,站在院子里面和鲍家的伙计们一起守门。陈智看到这个场景时,心中立刻升起了一股暖意,其实胖威平常看起来虽然有点着三不着两,没一副正经样子,但其实却是一个很忠诚的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胖威已经变成了陈智安全感的所在,让陈智去什么地方,心里都有底气。看见陈智醒了,胖威立刻走了过去,“橙子,你终于醒了!这一觉你睡得三个多小时,现在这天象也变得太邪门了,你看到没有?这天上的月亮都变色了,血红血红的,估计明天早上就能上新闻联播。”“看见了!”,陈智又看了看天上血红色的月亮说道,“这种天象的异常变化都是由五行混乱导致的,应该是暂时的,估计到白天就能够恢复,我们现在需要担心的不是这个,是马上找到鬼木要紧。对了,廖教授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廖教授那边的检测结果刚刚出来,我们一起去看看吧!”,胖威一手拉着陈智,边说边向后院走去,“廖教授说,这地底下的面积特别的大,结果跟她事先预测到的一样,这下面的地方人类根本就去不了,特娘的连一点氧气都没有。”“果然没有氧气吗?”陈智脑中急速的转了一下,那个郑老太太和郑驴子媳妇奇怪的脸庞,又出现在他的眼前。「如果说这些近似人类的生物是不需要氧气而存活的,那么他们必然是非氧气性生物,或者他们需要呼吸的气体与我们不同,能像菌类生物一样在无氧环境内生存,那真的只能是那种东西了。」陈智的脑中想着,和胖威一起走到了后院的地窖旁边,那里已经被廖教授的技术人员和各种勘测设备挤满了,到处是机器嗡嗡的运转声和技术人员们的交流声,鬼刀依然摆着一张扑克脸,握着长刀一脚踩在地窖口处,一直守在那里。旁边的廖教授正在和她的侄女一起看图纸,那女孩用手电筒照射着图纸上面的数值,指给廖教授看。当看见陈智走进来之后,廖教授立刻就崩起了脸,“你来啦?刚才睡得不错吧?看来你这时候也不忘休息啊!图纸出来了,你看不看?”廖教授并不了解陈智的底细,他不知道陈智是因为施法之后太过疲劳而睡觉的,她只认为陈智他们几个无非是豹爷用高薪聘来的,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来玩票的年轻人罢了,豹爷刚刚走,就立刻偷懒去睡觉了。陈智也没有跟廖教授解释的太多,他从容的走过去,接过女孩手中的图纸上下看了一遍。其实陈智对这种地质勘测图表非常熟悉,上面的各项元素参数也很了解,但廖教授还是在他的旁边解说起来。“我们在这里的下方已经做了精确的勘测,从勘测的结果上来看,这下方的确有着一片巨大的空白地带,将近整个日照市一半那么大。但这下面的土层表面都是满满的纯碳物质元素,经过亿万年的岁月,现在已经结晶化了,也就是你们所说的金刚石。金刚石的硬度非常的大,将这下方的空间像蛋壳一样的包了起来,想从其它位置打开地表层,凭我们的人力是绝对不可能的,但现在有一个离地下位置最近,也是最薄弱的地方,可以做入口,那就是这个地窖。”廖教授说完后,指了指后面的地窖口。“除了这个入口外,再也没有可以进到地下的方法了”。“我知道!”,陈智看着手中的图纸,皱着眉点了点头,问廖教授“如果这下面是一个极为庞大的空间,那肯定是非常深的,我们进入之后,需要用设备做支撑,让我们悬浮在空中吗?”“那倒不需要”,廖教授说到这里时,颇有深意的笑了笑。“等你看到另一张图纸就明白了,这个地下的庞大空间,可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廖教授说完之后,拿出下面的一张地下勘测图放到陈智的眼前。陈智看到,一个十分错综复杂的地下洞穴,出现在图纸上,复杂的程度像是一大棵地下树根一样。“这是我们用远红外线测量到的地下结构的详细图像,你看到这张图就明白了,这地下的地域其实就是一个盘根错节的大树根,这些木质树根早已经消失不在了。但树根在土中留下的孔洞,却因为碳元素而结晶化了,这些空洞形成的洞穴,有几十万条之多。也就是说,这下面现在其实就是一个盘根错节的大型迷宫。”“迷宫?”陈智举起了那张大地图仔细看去,果然,只见那整个地下的空间就是一大团密密麻麻,万千曲折的树根形象,一条缠着一条,一片连着一片,盘根错节,每一条洞穴都通向不同的地方,如果置身在其内想找到出口,简直比登天还难。“这里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廖教授指了指那树根的迷宫最上方。“当然,我并不主张你们下去这个地方,但如果你们非要下去送死的话,这张勘测图纸可以作为地图,这如乱麻一般的树根洞穴中,有一条是直通地下的,非常蜿蜒,但我们已经用电脑找到了,并标注了颜色。你们只要按照这条路走,就不会迷路。”廖教授说完之后,在图纸上指了指,那团烂树根一样的迷宫中,有一条红色的路线,这条路线蜿蜒向前,直到迷宫的最深处。“这里就是这庞大地下区域最末端的位置,那里也许有你们要找的东西,但这个地下迷宫已经形成千万年了,沧海桑田,现在下面有什么东西等着你们,我可说不清楚。” “非常好,廖教授,你给我的这张图纸太有用了!谢谢你!”陈智没有想到这个廖老太太会这么给力,竟然能把迷宫的出路找到,这可是解决了大问题。“先别急着谢我!”廖教授笑着对陈智说,“我可告诉你,这下面的区域里,可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估计刚才那个胖子已经告诉你了,这下面庞大的空间里根本就没有氧气。”“这个我已经知道了!”,陈智平静的说道,“上次我提过的那个美国去年研发的制氧设备技术,已经被投入生产了,上个月已经开始销售。豹爷高价购买到这款高科技氧气面罩,现在已经送到了我的手上。这款氧气罩体积小,可以自动收集空气中的成分生成氧气,就算是在真空地带中,氧气罩中自带的压缩氧能源也足够我们用的了。而且这地下区域的低温情况也不是问题,我们在上次做任务时,在印度人那里定制了一套高端的工作服,这种服装能够自动发出热量维持我们身体内的正常体温。我们这几个人在上次执行任务时,都曾经穿过这些工作服,没有问题。”“原来是这样,算你们有本事!”廖教授赞许地说道,明显对陈智开始刮目相看了。“但是就算是氧气和温度问题解决了,这下面的情况也很复杂,”,廖教授颇有深意的看了看陈智,继续说道。“我在做地质探测工作以前,曾经钻研过生物学领域,这下面的地域环境非常的奇怪,是一种接近于远古时代初期混沌的状态,那里是一片完全被扭曲了的地域。我们已经探测到,这下面的各项矿物质元素都非常的高,这下方的土壤中曾经生长着大型树木的树根,经过几千万年的钙化变异,木材腐烂发哮,形成了一种特别的元素,这种元素中含有大量的非特异性改基因成分,他能够作用于生物的dna,影响生物的性别,称之为雌性催化激素。我换句简单的话说吧!这地下的生物圈非常扭曲,如果下面有生命体存在的话,那很可能是一个只有雌性生命存在的地域,而且那里没有氧气,能在那里生活的东西难以想象会是什么怪物。”“也许不是怪物,是神灵呢!”陈智淡笑着对廖教授点点说道,“放心吧!我心理有数了。”其实陈智看见图纸第一眼时就知道,从元素表上看,这地窖的下面简直就是一个杂乱无章,混沌的地狱,那里形成的气体,非常原始,不仅通过呼吸吸入会中毒,就是碰到皮肤也会即刻传播,非常的危险。陈智用眼睛又迅速的把这张图纸重新扫了一遍之后,将它叠了起来,塞入怀中。接下来,陈智让鬼刀去取大家的装备,然后吩咐葫芦把所有鲍家的伙计分成几小队,在院中的几个位置上站着几个人,负责随时盯着外面的情况,再留一部分人在地窖门口作为接应。然后,陈智把胖威拉到了前方的屋子里。“我说你又神神秘秘的把我拉来干什么?我跟陆小妹子刚搭上话,你就把我给弄来了,你说你烦人不烦人?告诉你,我以后要是娶不上媳妇儿,都是你害的”。胖威被陈智拉来后表示非常不愿意,大声抱怨着。“行啦!别扯淡了,我有几句正经话要跟你说。”陈智用手按住胖威的肩膀,带着笑说道。“胖子,我跟你商量件事,这下面的情况十分的危险,不仅没有氧气,而且还有大量难以估计的情况,其实我这次下去也是无奈之举,根本就不能确定还能不能活着上来了,其实活下来的几率是很低的。”你跟我和鬼刀不同,你并不是组织的人,你没有必要一定要搀和进来陪我们送命,豹爷走了之后,我们上面没有一个可靠的人做接应。万一上面出点什么意外,我们在下面就糟了,不然这次……,就由你留在上面接应,我和鬼刀下去……”“你他娘的是不是有毛病?”,胖威还没等陈智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我说大橙子,你现在是不是觉得你牛掰了,我胖爷没有用了?我告诉你,我是不会你那些装神弄鬼的法术,但是你胖威威风的地方你还没看见呢,再说我还有找那个什么鬼木头,做冥舟去地府救我兄弟呢!我怎么是局外人呢?再说我早就是组织光荣的一员了,就是一直没有正式编制。告诉你啊,以后你少跟我说这些没用的,絮絮叨叨的跟老娘们似的,再说我就真跟你翻脸了。”胖威说完之后脸往下一沉,看起来真的生气了,一把将陈智甩开,就要向外面走。“那上面接应的事怎么办?豹爷走了谁来做接应?总不能把我或鬼刀留下吧?”,陈智早就料到胖威不能同意,无奈的问胖威道。“葫芦!”,胖威瞪大了眼睛说出人选,“葫芦这小子行,我观察这小子一整天了,别看这小子愣头愣脑的,还有点缺心眼,但做事情还算妥当,而且葫芦他爸都是鲍家几十年的老人儿了,绝对信得过。”“……”陈智微微的犹豫了一下。“行了,就他了,也没别人了,再说廖教授也能帮上点忙,不能把我们三个扔下面。总之你别想把我留下,我可不干。”胖威说完后,三步两步跑到院子里,对对面的鬼刀大声喊道,“刀子,快把衣服拿来,我们现在就准备下去了!”陈智在胖威的背后显得很无奈,其实地上面的接应工作尤为重要,决定着出入口的安全,也是他们在地下的保证。眼下,这个重要的工作,也只能让葫芦担当了。葫芦知道自己的新任务后很兴奋,觉得自己的身份瞬间提升了,他吆五喝六的把几个最能干的伙计安排在地窖口处,随时配合陈智等人的行动,廖教授和其他技术人员都去前院待命。陈智则和胖威还有鬼刀三个人,换上他们的连体工作服,带上氧气罩,装备好武器,准备从一米见方的地窖中,进入地下未知的空间。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他们穿的这身连体工作服是加强版的,自从上次在天狐神墓中出来,这些衣服被损坏了很多,后来被疯子送去印度进行整体维修。由于有了上次鹦鹉在毒气室中死亡的惨痛教训,所以那些印度阿三又将这种工作服做了加强,用密度纤维将整个服装表面整体强化,让外面的气体无法侵入进来,可以在毒气环境中行走,坏处就是穿起来有点热。豹爷在美国紧急买回了三个制氧防毒面罩,能够完全遮挡头部,配合这套连体工作服,已经完全能够隔离有害气体。装备完善,也让陈智有了底气,三个人开始准备下地窖。那些鲍家的伙计们非常兴奋,他们平常在下面早就听说过陈智他们的传奇故事,非常向往,此时都聚在地窖的附近,想看着这些人是怎么行动的。地窖口处是一个非常狭窄的空间,一次只能通过一个人,通过勘测图上看,这铁门的下面就是危害性的气体。其实眼下这种情况,对于陈智等人来说,从地窖口下去是非常危险的,但由于地势所迫,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上方需要一个拉绳子的人,这个人非常重要,需要拉住绳子放下一个人后,再放下另一个,如果拉不住,很容易三个人一起沉底。所以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使用绳子将地窖深处的大铁门门环套住,然后打开。那铁门离地窖口大概三四米左右,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楚,陈智一直对那张铁门有些不放心,于是决定先把绳子放下去,用套绳法套住铁门门环后开铁门,避免上面的伙计与铁门直接接触。在鲍家来的这些伙计中,有一个力气很大外号儿叫做锤子的,他是鲍家出了名的愣头青,力气大,火气旺,为人最喜欢好勇斗狠。这锤子早就听说过陈智他们的传闻,只恨不能一见,这次终于见到真人了,就想在他们面前卖弄一下,逞强才干,好在鲍家伙计面前争个好脸面。刚才听陈智让人扔绳子下去,套住铁门门环,正给了他表现的机会。锤子最先跑过去抢过绳子,就手缠了几圈,就要往地窖里跳,但被陈智一把拉住。“不能跳进去,就在上面放绳子,用套绳法慢慢套。”,陈智说道。锤子听陈智这么说,裂开嘴笑了。“没事啊!小智哥,你也太谨慎了,下面黑灯瞎火的看不清,这在上面套要套到什么时候?我跳下去一会就系上了。放心吧!我锤子平常手黑着呢!下面不管冒出什么东西,我都能给它打回老家去。”“不行!”陈智也没有心思跟他解释太多,便硬性的命令道,“你只能在上面用绳子慢慢的套,小心下面的动向,别把身体全暴露在地窖口中。”“……”陈智的这一句话却激化了锤子的犟劲,这小子平日里争强好胜,从不知道什么是惧怕,坟堆里敢睡觉,老虎头上也敢去拔毛,此时听陈智这么说,便觉得陈智是在瞧不起他。于是锤子把绳子放下去之后,趁着陈智一个没留神,竟然一下子跳到了地窖之中,咣当一声双腿稳稳的落在了下面的铁门上。陈智等人吓了一跳,立刻跟过去向下看去,只见下面的锤子抬起头来,得意的咧开嘴对着陈智笑道。“怎么样,小智哥,我说没什么了不得的吧?你看我这都下来了吗?又没出什么事,管他是什么怪物,老子才不怕它呢,你要是信得过我,我等会就跟你们一起下去。”锤子边说着,边蹲下将手中的绳子系在了铁门的兽头上。这种绳子是军用伞绳加固的,非常的结实,锤子用绳子在兽头上转了几圈,牢牢绑上之后拉了拉,正要爬回去。忽然,陈智就感觉脑神经一紧,一种不好的直觉升了上来。陈智立刻像地窖下方看去,一道月光照过,只见那漆黑的铁门缝隙中,竟然有一只眼睛。「糟了,那铁门下面有东西。」陈智脑中像被点击了一样,立刻对下面的锤子大声喊道,“快上来!”然而此时已经晚了,只见铁门的缝隙中瞬间伸出了一只女人的手,一把牢牢地抓住了锤子的脚脖子,一瞬间将他拉进了铁门之内。面对着瞬间突发的变故,所有人都被惊住了,锤子都没来得及喊出一声就被拉了铁门里。就在大家都没感应过来的时候,一阵疾风掠过,鬼刀身影一闪飞了下去,一把拉住了锤子的手臂。但那下面的力量极大,随着下坠的重力,竟然一下子将鬼刀也拉了进去。铁门敞开之后,立刻一股带着甜味儿的奇怪气体扑了上来,大家立刻向后退,一阵头晕目眩,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大概过了不到三秒钟的时间,只见鬼刀背着锤子从地窖里跳了上来,守在上面的胖威见鬼刀上来了,立刻拉动绳子将大铁门紧紧的关死。“刀子,你怎么样了?”陈智看见鬼刀背着锤子上来之后,竟然一下在摔倒在地上,就知道事情不好,立刻走了过去。只见鬼刀裸露的左手臂全部被烧伤了,而地上的那个锤子,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只是抽搐了几下之后,便没有了呼吸。“将那铁门封住!”鬼刀对着后面的人大喊了一声,与此同时,只听见那铁门的后面一阵的剧烈撞击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一样。陈智立刻飞奔而去,口中默念着烈咒咒文,瞬间用气流封住了铁门口,下面这才没了动静。“我靠你nnd!这帮死妖怪,原来刚才一直躲在铁门的后面偷听我们说话来着,估计刚才这些技术人员做勘测,研究怎么下去,它们全都听到了,真是他娘的比人还精,靠你的!下面的妖怪们你们听着,洗干净耳朵听好了,我是你胖爷爷,好好的等着我胖爷我下去,活活的烧死你们。”胖威对着地窖下面大声的骂着,但地面上的人却已经受到了惊吓,场面开始无法控制了。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这些鲍家的伙计虽然平日里都是混****的,但那都是很人打交道,那里见过这个阵势。此时正在半夜时分,四周一片黑暗,刚才所有人都看见地窖下窜出一个鬼影子将锤子硬生生的拖了下去,刚才活蹦乱跳的锤子,此时正鲜血淋淋的躺在地上,脸上烧的连一点皮肤都没有,死的太惨了。大家全都吓坏了,刚才那些对地下神秘冒险的向往和好奇之心,瞬时间荡然全无,现实竟然会是如此的残忍,让人猝不及防的可怕。先是廖教授的侄女一下子哭了起来,嚷嚷着要出去,然后就是科技小组的组员们都慌了起来,这些组员本就是些做技术的人,哪里见过这些邪门的事情,此时已经被吓破了胆子,他们深深的恐慌刚才地窖下面的怪物,还会再窜上来抓他们,大声叫嚷着向外面跑去,但是却发现推不开院门,这个小院儿已经被陈智的烈咒封印起来了。在恐慌气氛的感染下,一些鲍家的伙计也开始害怕了,尤其豹爷此时不在这里,他们心里没有了底气。看着那些发疯的技术人员疯狂的推院门,他们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开始怀疑陈智他们的真实目的,是不是送他们去鬼门关。随着技术人员在门口大声的吵闹,鲍家的伙计们也开始去推门,有的还去翻墙,但无论用什么办法,却始终离不开这个院子,这让大家更加惊慌了,在尝试失败了很多次之后,他们安静了下来,以恐惧的眼神看向了陈智,似乎在问陈智,「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去?」“大家不必惊慌!”陈智刚才一直在摸了摸锤子的动脉,确定已经没有救了的情况下,才站起身来对大家说道。“就像大家现在看到的,这个院子已经被我封住了,在完成任务之前,我不会解封。”“哗~~~~~~~”,所有人都沸腾了,现场一片的混乱,大家开始人人自危,觉得自己被骗了。“大家冷静一下听我说”,陈智挥手让所有人保持安静。“虽然我和大家不是很熟悉,但大家应该是信得过豹爷的,我现在代表豹爷向你们保证,大家绝对没有危险。这个地窖下面的情况,大家已经看到了,我不再多说。但等一会儿,不管下面是什么情况,我们三个还是会尽力到这地窖里面去,哪怕付出我们的生命。这个院子是用我的一种特殊能力封印住的,如果我活着从地窖内出来,我自然会为大家打开封印,大家就可以安全的出去了。但是,如果我死在地窖里面,那大家就再也离不开这个地方了。我们东北人都知道,鲍家的人都是出了名的硬汉,我相信大家来之前,心里早已经做好了准备,这本来就是一个冒险的事情。但大家在这个时候千万不要惊慌失措,否则会出现没必要的牺牲。”陈智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非常平缓,但脸上的表情却极其坚定,他知道,眼下豹爷不在这里,必须要稳住人心,否则就真的难办了。“估计大家已经听说过我们的事情,其实比这里更危险的地方我们三个都去过,大家要相信我们,我们很快就会回来,即便是有突发情况我们也会处理,不必惊慌,锤子的事只是个意外,再不会出现了。”陈智说完后,给胖威打了个眼神,胖威机智的掀起一大块防雨布,将锤子血淋淋的尸体盖上了,不再让这血肉模糊的视觉再去刺激那些人的神经。听到陈智的这些话后,场面略微缓和了一些,那些技术人员也不再声嘶力竭的呼救了。这时,就见到旁边的廖教授忽然对着自己的侄女儿大声训斥道。“哭,你哭什么哭?没用的东西。之前不让你来,你非要跟来,现在又哭什么?来之前我不就跟你说过吗?这个任务非常危险,但报酬也多了几十倍。既然怕危险,你还来干什么?回去呆在研究所里看显微镜好了,不就是几个异形生物吗?有什么好怕的,快点儿闭嘴,真给我们科技人员丢人!”廖教授边训骂她的侄女,边斜眼看她的组员,大有指桑骂槐的意思。在廖教授的大声呵斥下,那女孩子竟然不敢哭了,其的技术人员也被廖教授这顿训斥声灭了火,尤其刚才那些翻墙的鲍家伙计们,此时也感觉刚才自己的孬种行为,有点儿丢人。所有人又聚回了陈智身边。这时就听陈智对大家继续说道。“下面不管有什么危险,都是由我们去面对,你们只需要帮我们守住外面,配合我们行动就行了,就像我刚才所说的,各位都是鲍家挑出来的精兵强将,相信这点子事情,吓不到你们。”“哎呀!其实我们哪有那么胆小啊!”葫芦这时立刻打圆场说道。“我们这些人,哪个没见过死人,胆子那么小还混什么社团,回家抱老婆孩子算了”。葫芦说完后指着伙计中一个矮小微胖的人说道,“王大嘴巴,平常就属你能吹牛b,还说自己威震三江,横扫东北无敌手,多么多么牛叉,刚才怎么没看出来啊?看你吓的那个德行,叫的那个大声儿,吓尿裤子了吧?”“没,才没有呢!刚才就是事发太突然了”,对面的那个伙计,感觉没了脸,立刻反驳道。“我们哥几个就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而且锤子……,锤子也实在死的太惨了。……,我才没有害怕呢!不信,我现在就下去把那女鬼抓上来,给哥几个开荤!”大家哗地笑了出来,场面缓和了些。这时,葫芦转过头来对陈智说道,“你放心吧!小智哥,你们尽管下去,我在上面给你们把门,有我看着他们,没事的。”葫芦说完之后郑重的对陈智点了点头,面色非常认真,让陈智看到了葫芦有担当的一面。“好!兄弟全靠你了!”陈智拍了拍葫芦的肩膀,对着胖威和鬼刀说道,“我们暂时休整一下,让刀子处理下手臂上的伤口,然后,我们就下去吧”。 在大家修整的这段时间,葫芦带着几个伙计去把葫芦的尸体处理好,陈智三个人回到房间里,鬼刀用急救包里的速效药膏涂抹自己的伤口,然后将自己的手臂包扎好。廖教授的那个侄女叫做廖婷婷,她经过刚才的惊吓,又被廖教授一顿训斥,现在有点吓傻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陈智等人,蜷在墙角上不说话。胖威赶紧借着这个机会过去表示关怀体贴,不停的安慰廖婷婷,还胡吹乱侃自己曾经倒过多少斗,经历过多大的危险,勇战多少僵尸,把自己吹的跟地下城勇士似的,告诉廖婷婷放心,自己一定能保护她,刚才地窖里的几个妖怪根本就是小意思。廖婷婷听完后还真的信了,在这种需要安全感的环境下,立刻对胖威差生了依赖感。在鬼刀包扎伤口的时候,陈智询问鬼刀,刚才下去救锤子的时候看到下面的洞穴里是什么情况。鬼刀回答说,因为刚才的速度非常快,基本都是借助着墙壁的反射跳跃,下面的详细情况并没有看清。但他可以确定两件事情,一是,下面的空气非常不好,而且极冷,绝不能裸露出一点皮肤,否则那里的空气会像硫酸一样烧伤人。第二就是,下面那种像女人一样的怪物,真的力量非常大,估计几个精壮的男人也拉不动她,是个实实在在的怪物。。胖威听到他们谈论地下的女人时,忽然转过身来问陈智。“对了橙子,你知道的事情多,你知不知道这些鬼女人到底是什么东西呀?怎么会生活在地下的洞穴里面呢?而且还不用吸氧气?真是邪门了。刚才我们听那个郑老太太说话的语气,他们好像是些从古代就在这里的怪物,身份非常卑微,一直都被神灵鄙视,应该是的妖魔鬼怪之类的东西吧?”陈智坐在一旁听见胖威的话后,低声答道。“她们的祖先其实不是鬼,曾经也是神!”“等会?听你说话的口气,你还真知道那些鬼东西是什么?快说来听听。”,胖威听出了陈智话中的意思,立刻追问。“我只是猜测,还不能确定”,陈智清了清嗓子回答。“哎呀!你要是知道那些怪物的出处,就别卖关子,趁早说出来,胖爷心也有个数啊!”,胖威焦急的催促道。”“我也是从它们的性别,和夜宿寒冷洞穴中这些特点上猜测的”,陈智看了看身边的人,点上根烟说道。“我怀疑,这些东西,其实就是传说中的——旱魃。“旱魃,是传说中能引起旱灾的怪物,在《诗?大雅?云汉》里面描述过这种东西,说它们是“旱魃为虐,如惔如焚。”其实在最原始的传说中,旱魃不仅不是怪物,还是个天女,是轩辕黄帝的女儿。昔日轩辕黄帝大战蚩尤的时候,蚩尤兴起暴雨洪水,吞没了黄帝的军队,黄帝无法抵抗,就调来了自己的女儿“魃”为其助战。“魃”那时是一位旱神,模样极丑,秃头无发,眼睛长在头上,她穿着青色的长衫,浑身散发出温度极高的热量,刹时间风停雨止,烈日当空.阵阵热浪向蚩尤军队袭去,让蚩尤军队如置身于火炉之中,从而大败。黄帝获胜后,却把他这个女儿给忘了。可怜的天女魃,在帮助父亲完成驱散风雨任务之后,因为散发的热量过多过猛,神力大减,再也不能回天上为神了。只得在地上游荡来游荡去,她所到之处滴雨全无、赤地千里。人民非常痛恨她,称她为旱魃鬼怪,想尽各种办法驱逐她,封其于极寒之地。这些都是最远古的传说,估计很多都被大大的夸张了,但汉族人从古至今,烧杀旱魃的求雨的习俗从来没有终止过。古代的时候人们都愚昧,总是把天下雨的事情赖到女人的身上,如果那个地方常年不下雨大旱,就会认为这个地方出了旱魃作祟,非要找到几个倒霉的女人,被严刑拷打逼供成是旱魃,烧死了才算。汉朝时就曾经有过舞姬求雨的事情,那个时候中原大旱,怎么设法求雨都没用,这时就有人推算说是中原地带出现了大量的旱魃妖女,需要全部屠杀,上天才能降雨。于是老皇帝就命人搜寻到数万名年轻女子,把他们赶到特定的地方,设坛作法,让她们唱歌;跳舞;哭泣,然后全部烧死祭神,以此求雨。像这种事情在中国从古至今数不胜数,一直到建国后才好了些,就算是现在,还听说有的深山老村里,如果长年不下雨,就骂村里的寡妇做旱魃,动用私刑呢。“等等~~等等~~”,胖威听到这里打断道。“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普通的女人,是被冤枉成旱魃了,但我看地窖下面的那主儿,可不是被冤屈的,那它们是……”“我也是在姜氏的藏书阁里才看到一些信息”,陈智吸了口烟后继续说道,“藏书阁内有一本书中记载,魃女在早期的时候,的确是一位神灵,但她后来因故消失了。在战国到两汉时期,被抓住的旱魃女们基本都是一些无家可归的民女,这其中还包括一些有天赋的女人和半神,她们在祭坛内被蹂躏折磨,供男人们**取乐,然后被置于荒野,用野火焚烧而死,这种残忍荒诞的祭祀在当时非常盛行。后来有人发现,有一些旱魃女没有被烧死,她们形同鬼魅,力大无穷,在荒野中赤身游荡,夜间住于阴寒之地。她们浑身散发巨热,喜好寻男子**孕子,然后将男子残杀,生下女孩则抚养,生下男孩就作为食物,真的变成鬼怪了。但书中对于这种怪物嗤之以鼻,记录的不多,只有这寥寥几句而已。”“原来是这么回事!靠的!要我说那些古代人就是操蛋,这不是把好好的活人逼成鬼吗?还是我们新社会好,像我胖威对我们妇女同胞最关怀了。”,胖威说完后,讨好的看了身边的廖婷婷一眼。陈智抽完一根烟后,鬼刀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大家修整了这一段时间之后,所有人的情绪已经完全稳定下来了。那些技术人员虽然不敢靠近后院,但也安静的坐在前院里,不再发疯砸门了。这时陈智问鬼刀道,“怎么样,你能行吗?”鬼刀活动了一下自己烫伤的手臂,对着陈智点点头说道。“没问题!”“那好!”陈智对身边的胖威说道,“我们现在下去吧!”三个人站起来,再次走到了那个地窖口处,只见那下面的铁门处被陈智的烈咒封的紧紧的,一点动静都没有。胖威依然打头阵,他先让葫芦和几个伙计人手一把冲锋枪,对准下面的铁门处,随时准备扫射。然后自己抽出两把手枪,顶上两梭子控石子弹,对准了下面对陈智说道。“橙子,开封吧!那娘们要是敢上来,老子就打烂了她。” 有胖威的控石手枪和几个伙计的机关枪作掩护,此时的情况还是比较安全的,即便是地下的女怪真的窜上来,也会立刻被打成肉泥。陈智又让那些技术人员全部靠后,然后自己走到地窖口出,默念咒文,将真气顶入上牙膛,用手在空中轻轻一划,瞬间空气中气流倒转。铁门上的封印被打开了~~~~~~~封印打开后,铁门并没有立刻被打开,大家紧张的用机枪对着铁门口瞄准了很久后,最后发现下面什么动静也没有,那张兽头大铁门死死的关闭着。胖威和陈智,鬼刀三个人这时带上氧气面罩,然后让所有人向后退,瞬间拉动绳子,嘎吱一声,那扇兽头铁门被打开了,一团浓重的气体立刻涌了上来。铁门不能开的太久,他们必须马上下去。陈智事先和胖威商量过,这个铁门的口子太小,下面又很深,可以先做个双扣安全锁,把人吊下去看看究竟什么情况,然后大队人马再下去。碰到这种情况还是老规矩,陈智先下去,由胖威在上面拉动绳子,鬼刀应对突发情况。陈智下去前先嘱咐后面的葫芦,让他看好地窖口,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放别人进来。然后陈智摸了摸身上的长刀和匕首,掏出小猫咪(远程射击手枪)顶上控石子弹,然后又在制服头罩内说了两句话,看一下无线通讯的效果,最后伸手拉住了绳子,准备下去了。胖威先跳到铁门处,然后把绳子慢慢的下放,让陈智一点点的从铁门中降下去。胖威的手很稳,陈智的身体稳定下降,陈智右手紧紧的握着手枪,另一只手打开探照灯,紧张的探看地下的情况,随时准备应付冲上来的鬼女。这下面太黑了,一点月光都照不到,除了探照灯的光线,四周全是一团漆黑,到处密布着浑浊的气体,这种气体十分遮挡视线,绳子大概放了一段时间之后,陈智抬头向上看了看,上面的入口已经不清楚了。陈智越降越深,下面的气温非常低,虽然有工作服维持身体的温度,但陈智发现,自己的鞋表面已经结满了冰霜,完全可以想象外面那种刺骨的冰冷。周围的石壁上都结了冰,溜滑溜滑的,难以落脚,整体是一个圆筒形,非常狭窄,当陈智用探照灯照到下方时,只见那石壁上面有一道石门,非常低矮,像是给人爬行进去的。这里离上面的入口大概有二十几米深了,再向下还是深不见底,陈智这时在无线中呼叫上面的胖威道,“别放绳子了,停!我看到了一扇门”。上面的绳子立刻停住了,陈智刚好悬在石门靠下一点的地方。一阵冷风从石门的缝隙中吹出来的,石门的表面上,刻着一张像是女人脸一样的浮雕图案,因为年代太久,根本就看不清是女人脸还是其它的什么,坑坑洼洼,被冻满了冰霜。但石门的上面,却有一个陈智认识的神文——魃。陈智用手推了推石门,感觉石壁很厚,没有石锁石拴,但却推不动,需要用工具撬。「娘的,这么重的石门,也不知道那些女鬼是怎么打开的,力气可真大!」陈智心中想着,在护腿上抽出百辟,插入到石门的缝隙中,然后用腿猛踢石门,由于在绳子上使不上力,为了开这道门着实费了一番力气。当陈智最终踢开门,跳入到里面时,发现石门后是砖石结构的踊道,宽敞工整,里面黑漆漆的深不可测。陈智不敢出大声,在无线中对上面的胖威轻声说道,“胖子,我打开门了,你们下来吧!小心点,石壁很滑。”“好!”,胖威在无线中回答的声音非常清晰,不多一会,胖威和鬼刀,先后跳了下来。来之前,廖老太太曾经给陈智他们每人一种药片,说能预防地下的缺氧和低压,然后再戴上氧气面具,就能确保万无一失了。三个人在地下汇合后,由胖威带队,继续向里面走了大约一百多米。他们连着经过两道石门,这里简直是冰霜遍地,到处都被冻得硬硬的,前方越来越宽广,气温也越来越低。陈智看了一眼制服上的温度计,外面已经是零下58度了,陈智的脚踩在地上,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鞋子的表面已经被冰霜裹成白色了,但他们身上的制服真的非常给力,一直维持着他们的体温,没让一丝寒冷侵袭进来。氧气罩的制氧功能也非常好,一路上呼吸很顺畅。他们继续向前走去,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他们知道,那像鬼一样的魃女就在他们附近,也许一直躲在黑暗中看着他们,等着他们慢慢的自投罗网,所以他们必须密切注视身边的情况。他们在这种高度的精神压力下走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大家的神经逐渐松懈下来,胖威便开始犯起了话痨。“哎!橙子,我们别总不说话行不行,不然闷也把老子闷死了。”,胖威在无线中抱怨一句,然后继续说道。“其实说实话,那个叫什么魃的鬼妹子长得还真不错,就是那个鬼老太太寒碜了点,要是人家等会用美人计诱惑我们,求我们留下做女婿,你说我们好意思拒绝吗?反正我胖爷是不能留下给他们当女婿了,你又身负拯救世界的高尚任务,我看刀子那小子成天冷冰冰的,又没有个对象,不然把他留给那些魃女得了……”“我说你能不能别说这些没正经的?在这里也有这个心情,小心点在前面带路吧!”,陈智正说着,后面的刀子却忽然站住了,拍了陈智的肩膀一下,“小心,前面有东西。”黑暗中藏着东西,这对陈智他们三个人来说,早已经不是什么恐惧的事了,他们听到鬼刀的话后,立刻机警的弯下腰,慢慢向前方探去。果然,在前方的黑暗中,正站着一个男人,这个男人不胖不瘦,穿的破破烂烂,垂着脑袋,在黑暗中一动不动,样貌非常的熟悉。胖威最先认出了前方的人,急忙在无线中喊道。“那是郑驴子~~~~~~~~”。 眼看着郑驴子,就站在前方的黑暗中一动不动,他双手垂直向下,低垂着头,好像在等待着他们。陈智三个人立刻俯下身,小心的观察着前方的情况,不再向前进了。“大家小心!”,陈智在无线中严肃的说道。“我们的时间紧迫,之后还要赶去郢都地府,那里才是我们最终的目的地,尽量不要在这次任务中负伤,否则下一站我们就困难了。”“知道了”,胖威在无线中快速的答复道。“我看前面这头毛驴,并没有多大脓水了,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试试他。我身上带着家伙,没问题”胖威说完后,先捡起地上的一块冻硬的石头,用力向前方的郑驴子掷去,啪嗒~~一声,石头正打在郑驴子的身上,但郑驴子却一点反应都没动。“靠!我就说嘛!这家伙肯定就是在这里吓唬人的!你们在后面掩护我,我过去了。”,胖威说着站起身来,掏出手枪拉上枪栓,向前方的黑暗中走去,胖威走的很缓慢,当他走进郑驴子身边的时候,先是沉寂了一会,然后在无线中喊道,“你们都过来看看吧!这家伙就剩一张皮了。”陈智和鬼刀听到胖威呼唤,立刻快步走了过去,只见这个郑驴子满身是被气体腐蚀的伤痕,身上流出的鲜血在低温中冻结。难怪刚才看他是站在那里的,原来已经被冻成一个冰人儿了。“他并没有完全被这里的空气腐蚀,因为他有一半魃的血统,如果要是我们剥掉制服被扔在这里,估计就要被这里的空气腐蚀成一团烂泥了。但是,导致他死亡的,并不是这里的空气……”,陈智在无线中说着,弯腰向下看去,果然,只见那郑驴子的内脏已经被掏空了,伤口处是被大力量撕裂的,地上满是被啃咬过的内脏残渣,其中还有几根女人的头发,其中有几根是白色的,郑驴子脑浆也被吸过,只剩下一具空壳了。「这头毛驴真是死的其所了,但被自己的亲娘和媳妇儿给吃了,他也是真够惨的。」,陈智在心中叹着,向郑驴子的身后看去。刚才这里黑黑乎乎的看不清,此时才发现,原来郑驴子的身后,直通着一间宽敞的石室,里面大概一百多平米,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地上乱七八糟的好像摆放了什么东西。陈智拍了下胖威和鬼刀,指了指后面的石室,三个人立刻转过头,一起打着探照灯向里面走去。在探照灯的光源下,他们很快就清楚的看到了地上的那些东西的真面目。这间石室内的空间虽然宽敞,但面积却决不轻松,累累白骨堆满了一地,都找不着能下脚的地方,看那些骨头都明显的被腐蚀过,极其的松散,一踩就碎,四周立着的几根石柱子上,都上面绑着一具具冻硬的人类尸骨,看体型全是壮年男子。地上的骨骼中,还有一些是婴儿的尸骸。陈智几个人已经久经历炼,对这些尸骨完全没有害怕的感觉了,他们踩在骨头上继续向内探查,但动作非常的轻,尽量避免发出声音。“这里应该是那些魃女们啃食人类的地方,我们要小心周围,她们很可能就藏在附近的黑暗中”,陈智在无线中提醒大家,“估计这些白骨都是地面上的人类男子,这些魃女们把男人从外面骗来,然后拖入洞内啃食,根据书上描述的,这些魃女是被折磨的女人所变成的鬼怪,它们的本质还是人类,但都已经发生变异了。魃女们喜好寻人类男子**孕子,生出女婴会养大,生男婴就会立刻杀死作为食物。估计地上的这些婴儿尸体,都是这些魃女们自己的孩子。”陈智的话说完之后,就听见胖威在无线里感叹起来。“哎呀!可真惨啊,从古至今这些鬼女人骗了我们多少男同胞啊?这就是咱们好色的结果,这真是为b生,为b死,为b奋斗一辈子,吃b亏,上b当,最后死在b身上……”“行啦你!小心看着白骨中别藏着魃女!不然你就变成这堆白骨中,最胖的一副骨头了”,陈智对胖威在这种环境下,还能保持轻松的心境十分佩服,看来不愧是盗墓世家出来的,见到死人就兴奋。他们在黑暗中,踩着白骨向前走了一圈之后,立刻就发现,这个石室虽然不大,但内部是封死的,周围并没有出口,这条路到这里就停止了。“哎?真特娘的怪了,这才走多远,怎么到这里就停了,难道我们走错路了吗?”,胖威摸着周围的墙壁问道。“应该没有错!”陈智打开手中的勘测图,看着廖教授给他标注的红色通道,仔细辨认了方向后说。“路线绝对没有错,这里肯定有一条通道,就藏在这间石室内部,我们就在这里找找看,暗门应该隐藏在什么地方了。”“靠!这里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啊?不是说这里是扶桑神树的根部吗?天然形成的洞穴,怎么还会有人在这里修暗门?”胖威纳闷的问着,到处转了几圈,四处都查看了,发现四面都是冻满冰霜的石壁,敲击了几下,后面显然是实心的,不会有什么别的空间。大家在找了很久之后,最后陈智和鬼刀将地上的碎骨头都拨开,发现了地面上有一块石头很松动,搬开之后,下面露出一块带有精致浮雕的彩色石板,这块石板十分的绚烂夺目,晶莹剔透,既不像是水晶也不像是玉石,两端还有两个拉环。石板上面的雕刻已经被磨损的很厉害了,看起来像是祥云烈日的图案,上面默默糊糊的刻着两个古老的神文——“旱神”“旱神!这上面雕刻的神文意思是旱神。”,陈智在无线中对胖威和鬼刀说道,然后又摸了摸这块雕刻考究的彩色石板,继续说道。“旱神,是天帝之女魃,被放逐前的神号。如果地下的这些魃女们只是人类变成的鬼怪,那它们本质还是人类,无非是些变异生物罢了,那尊贵旱神的神号,怎么会出现在这块石板上?看来,这地下真的不只是扶桑神树根部那么简单,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很可能埋葬过一位远古的神灵。” | 鲍家的伙计们看到陈智施展能力,认为他和豹爷关系匪浅,甚至有人怀疑他是豹爷的秘密武器。郑驴子家出现异常,郑老太称郑驴子被一个女鬼拖下了地窖,陈智等人穿过海雾来到了郑驴子家。陈智用大烈咒封印了郑驴子的院子,郑老太带他们找到了郑驴子掉进去的地窖,陈智发现郑老太并非人类,郑老太试图逃跑但被陈智拦下,她变成一滩黑水渗入了地窖。陈智使用地质勘测发现地窖下有一个巨大的迷宫,他们穿上特定的服装准备深入地下。鲍家的伙计锤子在开地窖门时被一个女鬼拽入地窖中,他们将锤子拉上来时锤子已经被烧死。陈智打起精神潜入了地窖内,他们在地上发现了郑驴子的尸体,尸体旁有一个堆满了男性骸骨的石室,这里曾经住着一群魃女,他们以人类男子作为食物。 |
当醒言汇合妖族大军杀至隐波洲时,这座海洲上的狼蛛战士早已用特有的狼蛛丝将整座海洲遮掩得密不透风。经过昨天黑夜白天两场大战,这些狼蛛妖人已经很清楚,他们这岛实在离四渎攻占的伏波岛太近。在水侯率领真正的精锐攻来之前,那些四渎军马一定会抢先攻打隐波岛。对于他们这些世代盘踞隐波岛的狼蛛而言,现在最紧要的就是死守住本岛,为南海龙域在天明即将到来的真正大战中保留一座可供停留之地。要是他们能守住这岛,那隐波洲就和息波洲一道,像海蟹的两支巨鳌,牢牢扼住伏波岛攻往南海龙域的海路水道。因此,现在这些狼蛛妖众众志成城,只想严防死守争取撑到天明。对于这些龟缩在蛛丝巨茧之后的狼蛛战士,现在也不知道茧外攻来的到底是哪支敌军。他们只能从身边空气中细微的波动里了解到,有一支敌对大军,正从海岛东北方攻来。“大夥醒目点!”感觉到敌军攻来,狼蛛中的首领开始迈开八足,在族中战士中往来狂奔,大声吆喝着让族人打起全副精神,提防敌军。在大声呼喝着人语之时,首领们闪耀着锋利颚牙的巨口中,不停夹杂着阵阵嘶鸣;这是他们在用狼蛛天生的语言,向那些还未修成人身的战士传达着同样的讯息。就在蛛茧内狼蛛战士们严阵以待之时,醒言也止住身后的妖族大军,让他们半潜在海面之下,随时等待自己的指令。他自己则身形一振,忽然如白鹤冲天,直飞上九天云霄。夜色里,这位初次引军作战的四海堂主,身上的四灵神甲在乌黑的夜云中瑞华闪耀,就像一朵光色奇异的仙云,浮在隐波岛的天上。当醒言冲上九天云空之时,所有潜伏在海水中的妖灵全都屏气凝神,仰望着天上这朵神幻的身影,看自己的教主神师接下来该如何行事。此刻,虽然这些妖灵都对他们这位新任的妖主信心满怀,但夜云中的少年,却在手心中捏着一把汗,心里万分紧张。孤身独剑纵上云霄,醒言是想着,说到底这些妖灵前来南海复仇,还都是因自己而起。因此,等他们在这神秘莫测的蛛茧前受阻,他便不假思索,觉得自己该亲自上阵,为他们扫除障碍。在流云底下的夜空中停留一阵,定了定心神,他便使尽浑身解数,将身体中那股太华流水运转起来,在四肢八骸中流转空明,生生不灭。与此同时,护体的旭耀煊华诀也提升至极致,与身上那副四灵战甲内蕴的仙华神机相激发,在身体周围缭绕起无数缕纯白的光华。当诸事具备,醒言便深深吸了口气,然后那浑身激荡不定的瑞气仙光便不停的碰撞汇聚,奔流到他右手中高举的那把瑶光封神剑上,在玄色剑身上凝聚成一朵耀眼的白色光芒——“去!”一待神光凝成,醒言一声大喝,将掌中高举的神剑“呼”一声往下一劈,早已滑至剑尖的飞月流光便此轰然离剑,化作一团圆月光华朝底下的海岛巨茧中如电飞去。“轰!”当这上清绝技“飞月流光斩”冲临那只巨大的蛛茧,激荡的光月一碰上坚韧的茧丝,就好像利刃切进豆腐,“嗤”一声将茧壳燃出一个大洞,然后这锋芒毕露的飞月流光斩便破洞而入,倏然击进黑黝黝的茧内海岛中。当坚韧无比的蛛茧被剑光击破,那些先前在茧前铩羽而回的妖灵们便待欢呼;只是还没等他们出声,那蛛茧破洞中就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呼,顺着海风传来,久久不断。“……”听惨呼声音如此之大,持续时间如此之久,原本还准备欢呼的妖灵们顿时面面相觑——这些桀骜不驯的妖灵,直到这时才第一次看到族中长老中众口相传的“神师教主”真正的实力。原本靠着血缘与忠诚才对那个少年教主臣服的妖灵,本能的沉默一阵,便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有如山崩地裂!“哈!”见着自己法技效果卓着,醒言这时候也信心大增,赶紧又运足太华道力,将一道道飞月流光斩奋力激发出去。于是,原本连那些上清宿耆也只能二三五朵击发的飞月流光斩,现在在醒言奇异的太华法力支持下,却像流星雨一样漫天飞舞,成群结队地朝底下横亘东西的巨型蛛茧飞去。几乎只是在眨眼之间,原本似乎坚不可摧的南海巨蛛的蛛茧,便已是千疮百孔,漏洞百出!“哥哥,我也来帮你!”这时候那位正跟着妖族叔叔们大声叫好的小女娃,也突然想起来自己可不能闲着,立即蹦了起来,如一朵鲜红彤云般蹿上夜空,身边两朵火霞飞舞,朝那团风雨飘摇中的蛛茧杀去。而在琼肜这两把朱雀神刃击出的坎离真火面前,原本水火不侵的狼蛛蛛丝却熊熊燃烧起来,照红了半片天空。蛛茧碎片烧出的明亮火光,被呼啸的飞月流光挟持满天飞落,就好像海岛上空下起一阵火雨,直烧得那些密密麻麻排列的狼蛛战士狼嚎鬼哭。“是陆地妖族!”当蛛茧被烧开,那些狼蛛首领便看清楚岛外海水中潜伏的敌军模样。一见这样,那些首领顿时一阵嚎叫,催逼着那些不停躲闪火雨的武士极力涌向海岛的东北边。经历过昨日大战的狼蛛首领很清楚,那些中土八荒而来的妖兽极擅骑兵突击,昨天那场大战中南海水族大军便是在它们这些妖族骑军的冲击下功亏一篑,全线大败。因此现在一见海水中密密匝匝的狼头豹首,狼蛛首领们胆战心惊之余,立即喝令族中儿郎全部聚集在敌方正面的沙滩上,以防他们攀上海滩后奔跑冲杀。要说这些狼蛛首领也是身经百战,头脑十分清醒。看过昨日那场大战,他们发现那些凶猛的妖兽也只是略知水性,虽然也能渡海浮波,但要真正的厮杀,却还得脚踏实地,才能发挥最大的战力。因此,如果现在自己死守住正面的海滩,那些可恶的陆地妖族便没了奔跑冲杀的余地,这样一来,如果只是在海边水里攀上海岛,没了速度,要他们和自己这些南海土族中战力强大的狼蛛肉搏,恐怕便很快会被挤下海喂鱼去!因此,当看到族中战士已经密密麻麻挤满在本来便不大的东北方沙滩上,狼蛛首领顿时松了口气,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头顶天空中那两个飞蹿的身影上。“可恶!原来只是俩乳臭未干的后生小娃!”这时候他们也看清醒言和琼肜的容貌,顿时更加生气。趁着那些海水中的妖灵按兵不动,狼蛛首领们一声令下,几乎阖岛的狼蛛战士全都来合力对付海岛上空那两个四处破坏、不停击伤部族武士的小贼。“隐波洲的勇士们——”正当狼蛛首领们就要下令攻击,却忽见上空中那两个少年男女停了下来,为首的少年低下头竟开口对他们说话:“我们是协同四渎龙族的玄灵妖族。你们的水侯倒行逆施,希望你们不要助恶为孽,不如便放下武器,投降了吧!”“……”向来对敌都是不死不休的狼蛛武士,听到醒言这番话,恶狼一般的面容顿时一阵肌肉抽动,也不知自己是该怒还是该笑。哭笑不得之时还听空中那少年继续说道:“这样,我们也好免去一场杀劫……”“放箭!”回答醒言善意提醒的是一阵飞蝗般的箭雨;飞箭密集的程度,恐怕连陆上最精锐的弓箭军阵也难相比。凶猛的南海狼蛛,即使修成人身,原本的八只手足也同样手脚不分;负责放箭的狼蛛武士所有手足中,都两两持着一把强弓,轮番朝天空中射去。还有不少岸边的狼蛛武士,则把箭射向远处海水中那些妖兽战士身上。“走!”这样的箭雨自然伤不到醒言分毫。一见底下飞箭如雨,醒言立即拖起小琼肜,如钻云鹞子般直飞云空。微弱的月光星光下,那些带着幽明光芒的狼蛛利箭,只能像一道滔天的巨浪跟在他后面宛转飞翔,努力朝前探,却始终及不上。见得这样,醒言也不再迟疑,当即身形一转,急冲回到数十里外玄灵妖族大军中。“难道他们知难而退?”现在一心只想守住海岛的狼蛛武士只管往好处想。只是,等那少年回到东北方的海水中,却只听得他一声清啸,然后那妖族阵中就有一人越众而出,足跨双龙,面寒似雪,在隐波岛东北的海面上往来奔驰。“他要做什么?”不用说,密集的箭雨顿时改变方向,不约而同的飞向那个容貌奇特的踏龙神灵。只是本来就隔得远,狼蛛的利箭再强,飞出三四十里外也已力竭,到了近前早已是强弩之末。即使有少数例外,那些拥有法力的狼蛛长老发出的利箭呼啸着飞近冰夷,还没到身边却已被冻得透明,跌落在汹涌的波涛中化为一段流水。就在这当儿,随着那高大神灵身周白雾缭绕,原本风波不定的海面已起了奇异的变化。原本无风三尺浪的大洋海面上,现在竟真变得水波不兴;半晌后风高浪急的海面竟然波平如镜,映着天上的月亮闪动着一层南海中少见的寒光。不知是否错觉,一边看着那白茫茫的寒光,这些岛边的狼蛛武士身上,也仿佛起了层疙瘩,不由自主的打起寒颤来!“不好!”等狼蛛首领中见机最快的反应过来,隐约意识到敌军的意图,不禁一下子便被惊得魂飞魄散!只是这时想到已经太迟了。就在这少数几个有识之士惊惧交加时,隐波洲东北原本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已经被冻出方圆二三十里的阔大冰面。这时候,又隐隐见那少年不知回头说了些什么,顿时便有一个虎面老者越众出列,奔上坚冰一阵咆哮,立时便是一阵狂风大作,冰面上喷沙播雾,砂石乱飞,须臾之后,这些远道攻来的陆地妖族,便在水波动荡的海面上平空辟出一大片陆地!等见得这样匪夷所思的景象,南海蛛人们一阵慌乱后也醒悟过来,赶紧狂呼乱喊着拥拥挤挤朝那海上新陆冲去。只是这时已太晚了。对方悍勇无比的辟水苍狼骑,已攀上冰夷与坤象合力开辟的陆地,由慢到快,不停的加速,转眼就形成一股洪流,伴随着狂野的喊杀声朝对面杀去。等他们鱼贯冲出,各族的妖兵也陆续从海水中攀上陆地,或骑在据说是西昆仑遗种的碧眼昆鸡身上,或跨在陆地水族霸者望月犀精的背上,各自挥舞着巨大的战斧巨刃,汇集成一股无坚不摧的洪流,跟在苍狼铁骑的后面朝海岛巨蛛们冲去。在这些妖骑冲杀之时,碧眼金翅的巨硕昆鸡,羽翼带起呼呼的风声,铁一样的巨爪飞快的扒在地上,扬起一阵阵冲天的尘土。那些同样身形巨大的犀牛战骑,铁蹄敲打在土面冰层上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像天空的怒雷,又像是永不停歇的战鼓一样——这样的仗势,不用说他们背上还有那些武力勇猛的血性战士,就光这些战骑本身,就是一股势不可挡的战力!“一定要赢啊!”醒言现在正和琼肜一起会同妖军不停冲杀,心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这时他也不可能想得太多,因为身后那些妖军铁骑全都为他马首是瞻;他冲杀到哪里,那些狂野的妖骑也一涌而至,如割草刈麦一样,将还在死力抵抗的狼蛛冲翻在地。到得后来,占地广阔的隐波岛上,本来面目狰狞的狼蛛战士,已被更加凶恶的妖骑分割得七零八落,到后来再也没有完整的军阵值得这些虎狼之骑合力冲击;见着这情形,作为他们头领的少年便会同一干妖族头领,抛下大军,往海岛的深处杀去。那些剩下的妖族战士,便自发的在一个狼面武者的指挥下,分进合击,分割包围,如同久经操练的中土军马一样,无比娴熟的将一股股负隅顽抗的狼蛛彻底歼灭。到了这时候,那些巨身八足、恶形恶相的狼蛛妖物,在更加强大的妖族战骑面前,竟不堪一击,再无当初横行南海、欺压弱小的风光。看来,少年在南海引领的第一战,很快便要获胜。再说醒言,当他朝岛内密林中挺进时,回头看到妖灵们变幻莫定的阵形,不禁大为诧异,赶忙停下来问旁边的麒灵堂堂主坤象:“坤象前辈,那位是?”听醒言问话,刚在冰上大施土属法术的麒灵堂主慌忙答道:“禀妖主,那人名叫秬吉,乃荒外黑水草原的狼族统领。小吉当年曾跟随留侯大人东征西讨,官至游击将军;后来留侯仙去,他便仍回荒外统领狼族了。”“呃……请问这留侯,是不是汉代名将……”“正是!小吉当年跟随效命的,正是汉初名将张良张子房。小吉当年跟着张大人,也是学得不少兵书战册的。呵,现在他又追随您,恰好您也姓张,真是天意啊!依我看,教主刚才这手海面结冰辟路的智谋,比张留侯也不差啊!”“呃……”听得坤象这番过誉之辞,醒言倒有些不好意思;又想着他总是“妖主”“教主”的叫唤,便诚声说道:“坤象前辈,其实你叫我醒言即可;要是客气一点,最多叫我一声张堂主,就足够我受用了。这回我来南海,实在不是为了称王称霸。上回感念众妖灵前辈盛情,一时口快应承担当贵族之主,事后每想起来总是惶恐不安——我一介小子后生,又有多少资历才能,敢出任一族的主宰?此事大大不妥,还请族中长老再好好商议一下!”将两天来自己的心里话和盘托出,见坤象眼中露出不甘之色,还想再劝,醒言便道:“这事还是以后再议,现在还是对敌要紧!”“是,遵命!”当杀敌途中这段小小插曲结束之后不久,醒言一行就来到这隐波岛的密林深处。这一路上,醒言发现,离林木间隐约看到的那座石山越接近,他们遇到的抵抗就愈加激烈。开始遇到的狼蛛武士大都是浅灰颜色,现在遇到的不少已是漆黑如墨。这些狼蛛黑武士,不仅身形更巨硕,武力更强大,攻杀之时还会不停飞喷出蓝光闪闪的毒丝,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幸好,虽然这些狼蛛武士难缠,他们这一行人大都法力强大,对他们而言也无大患。只不过饶是如此,这一路行来,还是有几个充当亲卫的妖族战士被奋力攻来的毒丝狼蛛给杀害。“难不成那石山附近有什么古怪?”快到密林深处的石山近前,这时候醒言忽然发觉,他指间久已沉寂的“司幽”鬼戒,突然变得蠢蠢欲动起来。感应到这一点,他便更加犹疑;一剑飞穿一只狰狞杀来的狼蛛,他终于小心翼翼着分开遮挡在自己身前的最后一蓬林草。“这是?!”分开林木,见着眼前情景,则连胆大包天的少年,也禁不住目瞪口呆!当年原本固守孤岛的南海狼蛛族,以为能支撑到水侯大军到来;谁知却被对方用了诡计,竟想出在常年高温的南海波涛中冻出一大片冰原,再用妖法撒上三尺厚黄土,于是原本陆地骑兵无所凭借的茫茫大海,竟被平空辟出一大片平整陆地来!这简直是一场灾难。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久居海岛的狼蛛精即使平日再凶猛狠厉,也立即在滚滚而来的妖骑洪流前溃不成军。几乎就在醒言、琼肜合力攻破狼蛛茧之后不久,一队队猛兽妖神组成的强大骑军,就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大半个隐波岛。妖灵精怪间生死攻杀之时,整个海岛上吼啸震天,搏击声四起,凄迷夜色里四处都是野兽绿莹莹的眼睛;奔击流窜之时,犹如飞舞的鬼火。黑暗夜色里,血肉模糊的断肢残臂满天飞起,于是惯于夜视的妖灵战士们,不得不在奋力搏杀的同时,还要小心那些从天而降的断肢残臂。这时候,玄灵教羽灵堂延后出发的主力妖禽,也从伏波岛成群结队飞来,以泰山压顶之势朝负隅顽抗的狼蛛武士扑去。鏖战移时,由于狼蛛武士死伤惨重,整个战场上便犹如下起一场绿雨;混杂着少数法术绚丽的光华,狼蛛们天生的绿色血液,带着点点奇异的荧光,竟将黑暗中的杀场装点出几分妖异的美丽。略过这些惨烈的生死拼杀不提,等战局过半,醒言还有那些玄灵妖族的首脑便察觉出有些不对劲起来。原来,这隐波岛和四渎龙军驻扎的浮波岛相似,面积广大,在海岛中央都生长着一大片茂密的树林。黑黝黝的丛林中央,远远望去可见一座高耸的石山,在海洋包围下显得颇为高峻。在刚才的攻击中,玄灵妖族首领们都感应到,似乎这些拼命拒敌的狼蛛武士,都以岛中央的密林为据点,向外死命防守;冷眼旁观一下战局,即使玄灵族的妖骑狼军在外围战场中纵横捭阖,往来如风,但那些狼蛛精怪们彷佛无穷无尽,杀了一批,又来一批,虽然战力比先前略逊,但这样有增无减,饶是玄灵战卒们骁勇非凡,长此以往也有点吃不消。见得此情,白虎坤象跟妖族战士们交代几句,便和醒言等人一道朝中央密林中进发,想一探林中到底有什么古怪。像这样的丛林搜索,那些战力强大的犀精狼骑派不上用场,他们便在黑水狼王秬吉的率领下,在林外围剿那些死命抵抗的狼蛛武士。再说醒言坤象几人,在密林中披荆斩棘,抗住越来越强的抵抗伏击,艰难来到密林中央的石山前,拨开眼前茂密的枝叶,便忽见一幅前所未见的奇景:远望高大嶙峋的石山下,竟是个方圆不小的深潭;深潭中并不是高山流水,里面却是一片红光耀耀!这深潭,就像只底大口小的闷葫芦,在边上朝里面望去,只见潭底一片火红,火光明亮,定睛细看才看出是一片翻滚的岩浆,正不停朝上蒸腾着炎热的气。虽然居高临下观瞧,隔得很远,但醒言还是感觉到脸上正被熔岩火光映得滚烫。而那些岩浆流动翻滚时冒出的气泡,破碎时发出的“扑扑”声响,在烤炉一样的深潭石壁上往来折返,传到耳中时已变得如轰轰滚动的闷雷一样。如果只是看到听到这些还不算什么,尤其让醒言他们感到有些渗人的是,本应一片死寂的火潭熔岩里,那些不停翻滚的火红岩浆中竟不断爬出无数腿脚齐全的活狼蛛!手忙脚乱地劈翻附近十几个刚从潭底爬出的狼蛛妖,醒言心中骇然想道:“呀!真个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样活灵活现的狼蛛怪,竟像烤烧饼一样新鲜出炉!”心中忖念时,不由朝底下潭底仔细看去,醒言发现这些新生的狼蛛,从那火热的岩浆中刚冒出时浑身还是火红通透,犹如一只只鲜红的小蟹;但等它们从岩浆中爬出,顺着四边的石壁朝上爬时,就好像打铁铺中刚从炭炉中取出的铁器,火红的表面逐渐变暗,渐渐蒙上一层铁灰的颜色。等它们爬到醒言附近的潭口,浑身已变得完全漆黑如墨。只不过,马上醒言就没空再仔细观看;不知是否感应到他们的到来,原本陆续爬出的狼蛛突然间数目大增,潮水般跃上平地朝醒言他们围来。见得如此,他们立即朝后急退,准备先抵挡住眼前的进攻再说。只是就在这时,忽听得红光直冒的深潭口传来一声清脆惊呼声:“哇,好多妖怪!等琼肜来跟你们打过!”清脆声音一起,醒言一个没捞着,身形格外灵活的小琼肜已并起脚儿,朝前一跳,“嗯”一声蹦进那深不可测的火潭!一见此情,醒言和坤象几人立即反身急攻,飞剑急舞,法术乱攻,奋力将附近的狼蛛扫除,重新奔到深潭边。到了潭口探头朝下一看,他们却见那个小妹妹,也没将朱雀神刃化作神鸟骑乘,却只是凭虚御空,在火风拂荡的深潭岩壁上跳跃飞踉;从高处看下去,小女娃身形疾奔时,有如一只跳掷的弹丸,身形稍缓时又像一只翩然滑翔的飞鸟。而在她所到之处,神刃急挥,焰锋暴涨,那些正沿着石壁奋力朝上爬的刚出炉狼蛛,只好又狼狈跌下,不情愿地重新回炉去。“哈!”见得如此,醒言心中略安,心想道:“这小妹妹虽然冒失,却不糊涂,手底下倒还真有些本事!”只不过虽然如此,醒言还是担心琼肜安危,便立即涌身跳下,想赶紧将那小女娃拉上平地来。就在他跃下之时,醒言看到琼肜已经盘旋而下,接近那团火热的岩浆。明亮的熔岩火焰,已将她小脸照得通红;高热岩浆前,琼肜却似不知道烫,竟在火热熔岩的上方不远处停下,收起兵刃,对着翻腾冒泡的熔岩摇头晃脑,竟好像在跟什么人说话。见此情景,醒言自然大讶。就在这时,却看到异变陡生!那琼肜正对着喃喃自语的熔岩,忽然涌起一股巨浪;滚热的岩浆就像头蛰伏已久的猛兽,突然暴涨身形,朝上方不远处的小女娃凶猛扑去!须臾之后,这挟带着致命热风的石火熔浆,就已经奔到了琼肜脚下!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柔软而凶暴的熔浆及身之前,醒言疾飞而下,一阵风般从琼肜身边刮过,转眼之后便将那迷迷糊糊的小女娃提着衣领放在潭外平地上。“谢谢哥哥又救了我!”等到了潭外,琼肜也知道醒言刚才救了她,便跟他诚心道谢。只不过此时她那位胆大包天的哥哥,却已被她吓得个半死,七魂中倒去了六魄,根本没留意她嘴里说什么。等醒言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正要好好叮嘱琼肜以后不可孤身犯险,却被她抢在前面说道:“哥哥,那只大蜘蛛好凶!才跟她说了一句,却来打琼肜!”琼肜口中说着这莫名其妙的话时,坤象、殷铁崖等人也围了上来。听得此言,大家心中俱是一动,几乎不约而同涌到潭口朝下望去——有了琼肜提醒,这回他们才看清,原来那深潭底部那团翻滚不定的火热熔浆,细看之下竟似乎有鼻有眼,好似一只巨型的火焰蜘蛛!而那岩浆中有两点格外明亮的火光,闪动飘忽,就好像蜘蛛的两眼;占据潭底的火热熔岩,圆团有形,就似是蜘蛛浑圆的身躯;而那些纷飞飘动的火苗焰丝,就好像千百缕喷吐而出的蛛丝。如果说这些还只是略有形似,接下来的变故便立马证实了大家的猜想:就在众人观看之时,那团浑似蜘蛛的熔浆,忽然从混沌难分的火浆中伸展出八条火焰缤纷的巨足,顺着醒言琼肜刚才逃离的路线,辗转向上攀延,彷佛想追上刚才那两个侵犯她领地的不速之客。现在这火炉一样的深潭里,正回荡着一声声愤怒的“嘶嘶”鸣响。看来,这团火热岩浆确是一只巨蛛无疑!这时见她舒展手脚攻击,醒言等人尽皆小心戒备,准备以静制动,等她攻上近前时再将她肢足斩断。此时这火潭中火风霍霍,诡秘莫测,所有人都不敢再轻易坠下攻杀。那个急着报仇的小妹妹,则被她哥哥坚决安排在身后,不让她再跳进火坑里。就在这样守株待兔之中,那八条淋着火光的巨足终于接近潭口。只是,等它们快接近潭口之时,速度却忽然慢了下来,在闷葫芦嘴一样的潭口附近摇摆不定。似乎,潭底那只火焰巨蛛也在迟疑,不敢将手足伸出潭外。“是了!”见得这情景,尤其看见那几对火焰巨足碰到潭外空气,立即就像被毒虫蛰了一下猛然缩回去,经验丰富的白虎灵坤象便知道,不知何故,这只孕育隐波岛狼蛛精怪的火焰蛛母,并不能攻出潭外;否则刚才外面杀得惊天动地,这只灵力强大的蛛母不可能只躲在深潭里不出来相助。正在心中判断,转眼间那蛛母炙热的身躯已经迅速膨胀,涨到石潭大半处停下。这时候从蛛母身下爬出的狼蛛更加稠密,犹如千万个虱子般朝上拥挤爬来。可能是因为距离变近来不及冷却,那些被催生的狼蛛身上竟闪动着血一样的淋漓水光。见得这情景,不用说醒言琼肜,就连见多识广的坤象殷铁崖看了之后,也不禁一阵头皮发麻。也不用相互招呼,众人立即各施绝技,想将火焰蛛母还有那些密集的狼蛛消灭。只是,尽管众人使尽浑身解数,却仍是进展缓慢。白虎山灵招来的山岩巨木,暴雨一般砸进坑中,却在须臾间被蛛母炽热的火焰化为烟雾;天空的王者鹰灵殷铁崖,袍袖急舞,唤来刀锋一样的罡风朝深潭中铺天盖地轰去,谁知却只是将奇异蛛母的火焰熔浆吹得更加明亮,火风更热火焰更长,倒好像在给它煽风点火一样!在这当中,反倒是醒言借助瑶光神剑激射而出的飞月流光斩更让那只天生地养的蛛母忌惮;每当那些白月一样的光轮飞旋而下,那火焰蛛母才笨拙地挪动着身躯,意图将它们躲过。只是现在醒言已能随心所欲操控那些夺命月轮,即使蛛母常常虚化巨大身躯的某一部位,但十有八九还是被月轮击中要害。勾魂夺魄的光华,每每在火焰蛛母的身上穿透一个大洞,让它发出一阵阵刺耳的鸣叫。只是,即便醒言攻击颇见成效,但这只不知在天南海岛密林中盘踞了多少年的火焰蛛母,却极为顽强;身上被击破那么多下,却仍然不管不顾朝上爬。而在这当儿,那些孕化催生的凶狠狼蛛数目不减反增,从火热的熔岩身躯中蜂拥而出,成群结队朝潭口爬来。这些蛛母的子孙现在也学了乖,并不攻击这些灵力强大的入侵者,而是越过他们飞快朝密林中散去,赶去救援己方就快崩溃的战场。见此情形,被醒言极力留在身后的小女娃,自然冲上去一阵乒乓乱打;只是那狼蛛实在太多,一时间也扑打不尽、烧灭不光。这样情形没持续多久,众人耳中便听到身后密林外传来的那些狼蛛特有的惨鸣声中,渐渐夹杂起妖兽禽怪的哀鸣。看来,在这样有增无减的狼蛛增援下,远来攻击的陆地妖族,伤亡也渐渐多了起来。见得这情形,醒言更着急,情急之下不由得急速开动脑筋,极力想办法剿灭眼前这蛛妖之源:“要不暂时退后,先将密林砍光?也好让让狼骑突袭。或者想办法把海水引过来,灌进这烈火深潭?还是……”手不停挥之时,脑袋里胡思乱想,各种匪夷所思的念头纷至沓来,只是一时间也想不出一个特别快捷有效的办法。而他面对的那只身躯臃肿的火焰蛛母,似乎头脑也不简单;她现在已缩到深潭中去,不再试图攻击潭口之敌,而是加紧催生育化那些蛛子蛛孙。眼前的形势,一时僵持下来;岛上的战局,似乎正在朝醒言他们不利的方面发展。“难道今日我和玄灵妖族道友们的首次征战,就要以失败告终?”面对眼前这样意外的强敌,初次独当一面的少年,也不禁焦躁起来。只不过就在这时,正极力激发飞月流光的少年,突然只觉指间一阵振动,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只觉眼前一阵光华闪动,然后面前就突然平地漫起一团黑雾!“是鬼王!”等幽冥一样的黑雾弥漫开来,几乎将高耸的石山也笼罩在内时,醒言和其他人便见到黑雾中突然现出一位面貌狰狞的恶鬼巨灵!“各位别怕!”一见那山丘一样的身形、血盆一样的巨口、还有那满眼直冒的凶光,醒言赶紧跟身边那些妖族首脑解释:“呵~这是我四海堂中的记名弟子,恶灵鬼王宵朚!便看他名号吓人,其实……”话音未落,却已听到那浑身鬼甲、霸猛非常的鬼王挥舞着“斩魂”巨斧,低头朝下问好:“鬼仆宵朚,请主人安!”此言一出,本就骇然的妖族首领,心中更是震骇非常。“鬼、仆?”醒言此时倒不及观察众人反应神色;正当他想回话让宵朚不必客气时,却见心急的鬼王已转过身去,突然“轰隆”一声如一座山丘倒下,俯身覆盖在整个火潭潭口上。“呃?宵朚你这是?”忽见宵朚作出这样古怪举动,醒言心中大讶,急忙问他。只听从宵朚巨硕身躯下传来一句瓮声瓮气的回话:“主人莫急,且稍等一下——等老宵把这蜘蛛吃掉!”“……”听得宵朚这句话,醒言愕然,一时竟想不到如何回答。等过了片刻反应过来,他却一时大惊失色!原来这鬼王虽然法力无穷,鬼力强大,但他毕竟还是鬼灵,属阴物一类。阴鬼一流,如非至强,则遇到强盛的阳气灵机时难免会烟消云散。而宵朚现在身下盖住的火焰蛛母,火气蒸腾,正是至阳之物,乃是鬼灵克星;鬼王这般冒失,恐怕……正担心着,醒言忽见眼前横地而倒的鬼王身躯上,突然一阵抽搐,浑身剧震不止,似是十分痛苦。见得此情,醒言更加着急,赶紧大声呼叫,让宵朚赶快起身退下修养,不要硬撑对敌。只不过,虽然听得醒言大声呼喝,但倔强的鬼王仍然坚持掩住潭口;虽然他浑身剧颤,却仍是死命不退。见得这样,醒言也无法,只好停住呼喝,和坤象几人一起等待此战结果。而这时候,因为潭口被宵朚堵住,已经再无狼蛛从潭口涌出。就在众人瞩目中,渐渐的,横覆在潭口的鬼王身躯逐渐起了些变化。他那阴风森森的黑袍袍甲下掩盖的身躯,渐渐变得通红透亮,犹如一块烙铁放在热炭上,正被逐渐烤红。等鬼王身躯变得红光耀目,几乎不能直视之时,便忽听他传来一声闷雷一样的话语:“好了!”话音未落,就见鬼王突然拔地而起,踉跄两步,重新矗立在众人面前。“呀……”见宵朚无恙,醒言便急冲冲跑到火潭边,探头朝下一望,却见原本火气蒸腾的深潭里已是一片死寂,不仅先前的火焰蛛母不见踪影,连那些狼蛛也荡然无存。再朝前探探头,却彷佛还觉得有一股冷气迎面吹来!现在,只有身旁那个高耸矗立的鬼王,才朝四下散发出一阵阵刺入肌骨的火炎之气。忍着一阵阵吹来的炎热火风,醒言正要细问宵朚有没有事,一仰头,却见恶灵鬼王此刻正紧咬牙关,面上黑一阵红一阵,似乎正极力作法化解那些极炽的火炎之气。见得如此,醒言便把涌到嘴边的关切话儿咽下,想等他作完法再问话。只是这时候,从后边奔来的那个小女娃,却一时没看清鬼王状况,跑到哥哥身边仰起小脸儿好奇问道:“宵朚叔叔,那只冒火的蜘蛛好吃吗?不会烫嘴吗?”听得这话,鬼王却没回答,只是侧过鬼脸,极力朝一脸期待的小女娃挤出一丝微笑,然后便略转头,正对着自己一脸关切的主人,努力开口说出一句话:“我……好像记起以前一些事了……”正是:五百年谪在红尘,略成游戏;三千里击开沧海,便是逍遥!刚刚吞噬那火焰蛛精的鬼王,浑身火光直冒,通体透红,小山般的身躯矗立在深潭前,犹如在黑夜中竖起一根熊熊火柱。等他透体的红光略微转淡,曾告诉醒言已迷失本性数百年的狰狞鬼王,忽然若有所思,垂着笆斗大的头颅静立一阵,然后从血盆大口中吐出一团烟云火气,说道:“我……好像记起来几件重要往事。”“噢?”听得此言,醒言也很替他高兴,忙问:“记起来什么?”“我记起来很多!我想起——”听醒言问话,正要滔滔回答的鬼王宵朚,许多话刚到嘴边,却突然一下子卡住,一时竟一个字都蹦不出来!这样情景,倒好像在做梦,梦想后想讲给别人听,却发现脑袋里一片空空,什么都记不起来。这样一来,顿时把这粗豪的鬼王给憋得直在原地猛转圈儿,看在琼肜眼里,倒像只狂转的大风车。见宵朚急成这样,醒言忙安慰他:“别急,一时想不起来也不打紧。反正都忘了好几百年,不妨再等等!——毕竟你是鬼灵,刚吞了至阳火精,现在还是先作法运功炼化才好。”原是醒言见鬼王脸上红一阵黑一阵,颜色诡异多变,很是担心,便关切提醒。谁知当他话音刚落,那鬼王却已叫了起来:“是了,我想起来了!多谢主人提醒!”自命鬼仆的积年鬼王突然大叫:“我记起来了,原来当年我出得鬼巢,浪荡人间,正是要习得克制阳气灵机之技!”想不到随便吃了只火精蜘蛛,就让自己想起这些年出外远游的最大目的,宵朚鬼王顿时欢呼雀跃,咧开嘴诚心感谢醒言:“多谢主人!没想我老宵才在你仙气灵机下静修炼化没几天,就有了这么大作为!吞过这只火魂,想来离我克火神技大成之日不远矣!”也不知是何来历,这外貌豪犷的鬼王竟也能说出这样文质彬彬的话语。再说这宵朚鬼王,现在正是兴奋非常,原本恶形恶相的鬼脸上竟现出几分孩子气,嗬嗬傻笑几下,便“呼”一声弯下腰来,将小琼肜扛到肩上,跟自家主人打了声招呼:“嗬!刚吃了东西,得去活动活动!”不待醒言回答,宵朚便转头问脸旁端坐肩头的小女娃:“叔叔带你去打妖怪,怕不怕?”“当然不怕!”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丫头自然一脸无畏表情:“谁怕谁是小孩子!”宵朚肩头十分宽广,手舞足蹈的娇俏小女娃丝毫不怕碰着鬼王脸颊。一番对答,还没等醒言来得及说话,这鬼王竟呼哨一声,已带着跃跃欲试的小琼肜化作红光一道,倏然划空而去,转眼间已如流星般坠落在密林之后。“……”一老一少倏然不见,醒言只好把刚到嘴边的那句“琼肜你可要坐稳”的话儿吞回去。定了定神,回头一看几位妖族长老,见他们正是一脸惊诧,醒言便忙跟他们解释:“唉,别看鬼王年纪很大,也差不多和琼肜一样喜欢胡闹玩耍。”“嗬嗬……”听得醒言之言,坤象殷铁崖几人诧异之余,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过了一阵才听那千年白虎灵说道:“张堂主,其实那鬼王说得没错。”看来这白虎坤象颇为识趣,先前醒言表示了对教主妖主之类称号的不习惯,他现在便换了称呼:“说起您那出神入化的仙气灵机,确实夺天地之造化日月之菁华。往日在罗浮山,每回您端坐山崖,汇聚炼化天地元灵,我们山中这些愚昧后进便都跟过节一样!”听坤象这话,醒言好奇问道:“那是为什么?”坤象答道:“因为跟着堂主炼化,往日我们要花费数十年功夫才能吸取的天地精华,往往几个时辰便可以完全吸纳!若不是这样,再加上聆听堂主宣讲灵微大道,我们这些走兽禽灵也没这么快便能看透天地玄理,劈破生死玄关!”“哈~”本来像坤象殷铁崖这样的人物,对醒言来说都和前辈高人一样;听他这般说话,依着醒言本性,便要表示惶恐逊谢。只是这两三日他引领群妖,不自觉中倒培养了几分气度,再加上白虎长老这番话说得极为谦恭,醒言也只好凑趣哈哈大笑几声,然后才谦逊几句——只有这样才显得自然。就在他们一番对答时,便忽听得身后密林外哀嚎声忽然变大;凄惨的呼号声中,还不时听见有蛛妖大叫:“有鬼!有鬼!”听得那些蛛妖如此叫唤,醒言几人面面相觑之后,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等火焰蛛母被除掉,强大的鬼王又投入战斗,过不多久这隐波洲全岛的狼蛛战士便一败涂地。秋风扫落叶般扫荡之余,这些狼蛛妖兵发现大势已去,再听到那个浑身神光缭绕的少年劝降话语时,便再没了当初暴戾之气,一个个乖乖弃械投降。于是这醒言与玄灵妖族在南海主动出击的第一战,终于以他们这方大获全胜而结束。当得胜的妖骑在海岛上往来炫耀奔驰、琼肜骑在鬼王宵朚肩头满天乱飞时,那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终于过去。月落西天,波涛汹涌的南海大洋迎来东天里第一缕鲜红的曙光。从海岛东边高耸的碣石上朝东方望去,醒言见到那整个黝黑的海面彷佛一下子被照亮,一条粼粼闪动的光路正从亿万里外飞驰而来,将他和遥远的海日转瞬连接在一起。而这时,当旭日的光辉拂水射来之时,刚刚吞噬了火精的鬼物阴灵宵朚,示威般朝东边海日初起的地方盘旋飞翔一段,然后才披着一身霞光,回到那伫立海边礁岩的少年面前,将肩头意犹未尽的小女娃放下,行了个礼,便腾空团身缩小,又化作青烟一缕,重归到那只幽幽闪光的司幽冥戒中去。这时候少年再看指间,便见那白骨堆围的黑玉戒面中,纠结交缠的暗黑云霾里已带上几分火烧一样的霞色;烟霾流转游移之时,竟如一条张牙舞爪的赤龙,正盘桓在那个幽渺玄冥的空间。“唔……”望着司幽鬼戒中这奇妙的变化,再想想鬼王之前说过的那句话,醒言想着想着,忽然有些出神起来。就在这时,从那东方霞光粼粼的海涛洋面上,忽然飞驰来几十骑银盔银甲的武士,迅疾如风般渡海而来,转眼就到了发呆少年的面前。“醒言兄!”神骑驰近,为首一将也不下马,便勒马立在此起彼伏的波涛中,高呼一声将醒言从沉思中惊醒,问道:“战事谐否?”醒言闻声抬头一看,发现发话之人正是彭泽少主楚怀玉,便禀礼笑答:“承楚兄牵挂,隐波洲已经攻下。不知楚兄息波战事如何?”“哈!”听醒言问起,楚怀玉哈哈一笑,昂然回答:“战况如何,你又何须再问;只看我浑身上下,便知息波战事如何!”原来楚怀玉此时身上一尘不染,银鳞甲银兜鍪依旧明光锃亮,就好像不曾经过一场大战一样。而他身后那几十个亲骑侍卫,也个个精神抖擞,盔胄整洁,浑不似刚刚大战归来。醒言抬眼观看之时,见这些彭泽龙骑与先前出发时唯一不同的地方,便是现在个个鞍桥上都新挂十几支青黑的牛角。想来,这些弯转的黑牛角都是从息波洲海牛妖头上切下。看来,彭泽少主的息波战事正是大捷。正当醒言打量时,只听那彭泽少主又说道:“张兄,我此来只为看看隐波战局,以免久攻不下,误了龙君大事!”“呀!”正当醒言闻言要答话,却听旁边琼肜忽然叫道:“真笨!仗打完,倒忘了给哥哥洗个澡!”原来正是琼肜见那楚怀玉浑身上下纤尘不染,再看看自家哥哥,虽然盔甲依旧光彩好看,但往脸上一瞧,就显得不太好看;醒言哥哥原本白净的脸上,现在被蛛血烟火熏染得横一道竖一道,和那位白玉般的楚哥哥一比较,自己哥哥倒像是以往不小心在尘土里玩耍过的琼肜一样!见得这样,一心为自家哥哥争胜的琼肜就觉得,这事情完全是她的失策;刚才她不该只顾陪鬼王叔叔玩耍,竟忘了给醒言哥哥洗个澡再见客。“哈哈!”正当小丫头自怨自艾懊悔不已之际,楚怀玉听了却忍不住哈哈大笑——生死战场中,竟有这样儿戏可笑话儿?好不容易忍住笑,道了声“你们兄妹慢聊”,楚少主便一振缨辔,掉转马头,和手下龙骑如飞而去。“呀!”见楚怀玉这番洒脱举动,醒言忍不住在心中暗暗赞道:“历大战而纤尘不染,访别岛又飘然来去,这彭泽少主真神人也!”只是心中大赞的少年却不知道,那位表面淡淡然的彭泽少主提马奔回息波洲途中,心中也在忍不住暗暗惊奇:“怪哉!那些妖族的狼骑昆鸡,在水战中自然比不过我麾下龙骑;只是却不知,他们在这茫茫大海中怎么能立足冲击……”原来冰夷在隐波洲外施法冻出的一大片冰原,到这时早已被南海温暖的海水消融得无影无踪;等彭泽少主快马而来时,只看到岛上四起的烽烟,垂头丧气的蛛妖,还有那些耀武扬威的妖骑,自然想不明白其中到底是何道理。而在那妖兽禽灵“妖主”“妖主”的狂呼乱叫声中,以他个性,一时自然是开不了口询问醒言原因。略去闲言;就在隐波洲全数攻下之后,醒言便请玄灵教令使“花间客”应小蝶,前去伏波岛给龙君报信。当裙袖飘飘的花间仙子,沐浴着鲜红的晨光朝东北方翩然飞去时,寒气凛然的黄河水神冰夷也跟醒言告辞,说是按龙君吩咐,攻下隐波洲后他要速回,听候龙君的差遣。“那我们呢?”听冰夷这么一说,醒言急忙问他云中君预先对他们有没有什么指示。听他着急相问,黄河水神只是笑笑回答:“我来之前,龙君已说过,此战不出意外必胜。等得胜之后,你们便原地驻扎,固守海洲,等待我四渎大军到来援守。”“原来如此!”听冰夷这么一说,醒言心下释然,便送别冰夷,目送他在波涛中足踏双龙呼啸而去。虽然此刻已知道龙君安排,但派花间令使走一趟也非冗余;大战之后跟主帅禀告一声,也算是全了礼节。闲言少叙;就在醒言出谋划策,同妖兽禽怪们一道攻下狼蛛盘踞的隐波岛,半个多时辰后海岛东北的水路上,就见得大军滚滚而来,转眼就密布隐没在隐波岛周围。“呀……”虽然这两天在郁水河、在伏波岛,醒言已亲眼见过四渎水军的军容,只是等今日这回亲眼见到冰夷口中前来援守隐波洲的四渎军马,他却还是一下子惊得目瞪口呆!良久之后,他才缓过神来,忖道:“罢了,云中君老人家他果然是神机莫测!”这时候,醒言已隐隐觉得自己明白了些什么。正发愣想时,又忽听一声欢快的呼叫:“醒言!~”燕莺般娇软的话儿传来,醒言抬头循声望去,只见那浩淼水波光影分处,有一支军伍正破水而来;只不过转眼之间,他眼前便已是香风成阵,艳甲成群!当曙光初现海日初升之时,醒言平生第一回亲自引领的独立征战,终以己方大获全胜告终。当东天里的朝阳从动荡海波冉冉上升,将满天里的流云映照成绚烂金霞之时,那四渎龙女灵漪儿,也带着她本部女卫亲兵随大队人马渡海而来。“醒言!~”正是人未到而声先至,正当醒言被耀彩的鳞波和那些仙兵神将身上炫目的光华照得几乎睁不开眼时,便听得一个娇柔的声音正从海面传来。听到这熟悉声音,揉揉眼睛,朝声音传来之处望去,便见得荡漾金波中正漂来一镇丽帜高扬的军伍;军前为首一员女将,不是灵漪是谁?等醒言今日在隐波洲畔再次看到这位龙族公主时,发现她已经换上一身从未见过的装束:雪白的羽盔拢住青云般的秀发,霞光焕彩的银幻战甲包覆住娇娜的身躯,织金云霞水莲纹的披风在身后飘卷如锦,足下两朵粉莲花,凌波渡水,托住她温润如玉、白皙赛雪的赤足;春蚕蛾眉上粉白玉额前,垂挂下十数绺璎珞金铃,流光飘逸,清响叮呤;眉心间则是一点丹红花钿,形如映霞水滴,画龙点睛般将本就娇婉韶秀的神女,衬托得更加柔媚动人。“……此是梦中否?”正是云鬟流媚,冰肌无汗,往日惯熟的女孩儿忽然间神光四射,艳采耀霞,一时只让醒言觉得有些如真似幻,恍如梦游。看来这俏龙女往日娇羞说出的“四海驰名”,也不是什么逗人大言!“醒言,别只顾呆瞧呀~”正当醒言愣愣观瞻时,神幻嫣然的龙公主便从耀眼霞光中脱颖而出,立在面前的海波中载沉载浮:“你看,我这身新换的莲花裙甲合身吗?”神光幻影的女孩儿,在烟波中轻盈一转身,身后披风席卷如云,额前璎珞叮呤作响,满溢无限的活泼生机。“这……”从一时的目眩神迷中清醒过来,醒言赶紧跟眼波流媚的四渎公主赞道:“合身,很合身!”如何不合身?眼前那紧凑的战甲,将活力四射的青春女子包裹得玲珑有致,以至于此时连他也有些目光闪烁,不敢在她有些部位太过注目停留。当然,虽然这神莲战甲再合身不过,勤于思考的少年还是有些建议。只听醒言说道:“灵漪,合身是合身,只是一会儿就有大战,你额前璎珞上系着的金铃,是不是太响?”“呀!”醒言只一提醒,冰雪聪颖的灵漪儿便立即会意,赶紧玉腕一挥,将那叮呤作响的细小金铃抹去无踪。刀光剑影的战场中,确实不能只顾好看。只不过一会儿功夫,到了醒言面前的四渎公主不自觉便已满是小儿女情态,浑忘了自己身后带来的那些女卫亲兵。“对了,她们是?”当灵漪又开始跟琼肜问候说话,咿呀谈论各自衣着时,醒言便问她身后那些女兵的情况。只不过醒言才一发问,灵漪身后军阵中便忽然奔出二女,掠过波峰迅疾来到他面前,不待他有何反应,便倒身就拜:“四渎龙女座下水碧、白华,参见少主君!”“……”见这两位云盔丽甲的女将拜伏在自己面前,醒言一时也禁不住手足无措。幸好这些天被玄灵妖族看重,不知不觉也养出些气度,短暂局促后醒言答应一声,赶紧请她们起来。这时灵漪也反应过来,有些嗔怪自己不该只顾拉家常,一时倒忘了跟醒言琼肜他们介绍自己这些亲卫女将。等听过灵漪介绍,醒言才知道她麾下原来还有四名女仙,名为白华、水碧、银霜、红蓼。在四渎神族中,这四位仙媛各有职司:白华仙子为破冰之神,主冬去春来湖溪破冰之务;水碧仙子为澄江之神,负责大浪淘沙,澄净江湖;银霜仙子为静浪之神,主风平浪静、助水上商旅风帆;红蓼则号“明湖仙子”,专掌江湖水植生机,助水族藻类生长。而就在昨天夜里,四渎龙君从陆地水族各处调来的大军陆续到达;这四位四渎龙女嫡系的女仙中,红蓼、银霜两位仙媛留守,白华和水碧便领着各部妖鬟女将,来南海伏波岛听灵漪调遣。听过灵漪说明,醒言再瞅瞅眼前这两位水族仙子,发现那水碧仙媛身形娇小,腰若柔纤,头上并无盔帽,绿云成堆的发丝间只简单簪着一枝碧玉钗,玉色宛如碧波流翠;身上那袭浅碧襦甲上,用一根银白丝带,束起一抹嫩黄腰裙,围住纤柔的腰肢。与她同来的破冰之神白华,则是头上一顶银兜鍪,身上一袭淡色凤尾裙,足下登一双白丝分云屐,打扮甚是素雅。就从第一眼看上去,醒言觉得这水碧仙姝姿态轻婉,眼眉灵动,性情应该比较活泛活泼。而白华仙子则目光淡定,神态颇为端庄静穆。就在醒言打量水碧白华之时,这俩仙姝也在打量他。瞻看之时,水碧仙毫无避忌,乌黑眼珠溜溜转动,将醒言浑身上下细细打量一番;而立在她旁边的姐妹白华,则是在醒言跟她问好时才瞬即看了一眼。观看方式虽然各不相同,但看过之后这俩仙姝几乎在心里异口同声评价道:“灵漪姐眼光真不错!这男子,虽然比不上彭泽楚少主那样的粉面玉郎,却也不失为一个英气勃勃的清隽好男儿!”醒言却不知她们心底这番评价;初次见到两位女仙,醒言跟她们禀礼问好之后,便满心佩服地跟灵漪说道:“灵漪,以前还不知你还有这些仙子部下!”“那当然!”灵漪儿还未回答,那水碧仙媛却已经抢先嘻笑答他:“少主君,灵漪姐和您花前月下、蜜意浓情之时,自然用不着我们这些粗蠢婢子在一旁推波助澜;现在上阵杀敌,我们姐妹自然会同仇敌忾!”原来灵漪性情随和,平时和这几位部下水仙都以姐妹相称,平日说话时也不计较尊卑。听她这么说,小龙女俏靥微红,忙道:“几天不见,小婢子全无长进,只管满嘴乱叫;什么『少主君』?你家公主还在考虑嫁不嫁给他呢!!”“真的吗?”慧黠的仙婢闻言,眸子一转,便好似忽然记起什么事来,一本正经地跟公主说道:“对了公主姐姐,婢子有件事差点忘了。这次我们姐妹来,不光给你带来你那支苍云之戟,还带了湘水娘娘的口信——娘娘说,以前硬让姐姐嫁给南海水侯,是她一厢情愿;反正女大不由娘,姐姐想嫁给张主、喔,是张公子!她也不会阻挡……”“咦?”灵漪闻言只觉有些奇怪:“水碧妹妹,这事你不是已经跟我说过了吗?……哼!”只不过转瞬间灵漪便反应过来,忍不住笑骂道:“好个狡黠婢子!行呀,看来姐姐现在也管束不了你了,那就挑个黄道吉日,帮你寻个人赶紧嫁了吧!”娇叱之中,灵漪儿心里想着母亲命水碧她们带来的话儿,却忍不住又一次芳心暗喜,胸膛中怦怦乱跳如有小鹿乱撞。而醒言这时,听清二人对答,一时间也是满心喜悦。正当这气氛有些旖旎微妙之时,那水碧仙子便忽然玉手轻舒,朝天伸了个懒腰,抱怨道:“呀,早知南海炎热,就不穿这腰裙来了!”听得她这话,灵漪儿又有了次反击机会,便晏晏笑她:“水碧小妹,不着腰裙如何行?提防你那细腰,不小心被海风吹杀!”“……”见公主提起她如纤细腰,水碧便终于有些害羞,红着脸嘟着嘴不再说话。就在灵漪她们几个笑闹说话时,琼肜这时倒有些认生,叫过一声“水碧姐姐”“白华姐姐”,便躲到醒言身后不肯再说话。等这番初见笑闹结束,醒言便终于有机会说起正事来。他刚才在灵漪到来的时候,已经发现那海浪烟涛中络绎而来的四渎大军,这两天里几乎都没见过。原来他还以为,云中君在郁水河、伏波岛聚集的军马,已经是此次攻击南海的全部人马,只是没想到短短一夜之间,就有这么多前所未见的强大军马浩荡而来。“为什么昨天白天那场大战,不早些让这些神军上场?”想起昨天那场艰苦卓绝的大战,醒言仍然心有余悸;再看看眼前井井有条不断没入浩淼波涛的神幻战兽军卒,醒言便心有疑窦。疑惑之余,他便跟灵漪问起此事。听他问起,青春俏丽的龙女便正色答他:“醒言,我正要跟你说这些事。我这回来,一是想助你一臂之力,另外便是要捎一些爷爷的口讯给你。”“嗯!”见灵漪说话神情郑重,醒言口气也肃然起来。只听灵漪说道:“昨夜你们开拔攻打这岛时,曾问过爷爷一个问题,说我们不流击千里,直攻龙域。现在爷爷就要告诉你为什么。”“是啊!为什么?”醒言闻言,精神大振。“嗯,你别急,听我慢慢告诉你。我爷爷说,那南海水侯野心勃勃,称霸陆地水族已久,这次和他会战南海,并非只为一洲一岛,抑或一人一物的得失;此次攻伐,对于他这陆地水族共主来说,是为了清除南海这些不以苍生为念的野心勃勃之徒。所以,是否拿下龙域并不重要,甚至是否羁拿住孟章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能否清除南海那些追随孟章,同样野心勃勃一心称霸的力量。”在转述老龙君话语之时,灵漪儿也不知不觉用了他的沉稳语气:“醒言你也许并不十分清楚,孟章那恶徒,借着抵御鬼方之名,麾下龙兵横行南海已久,欺压胁迫南海中良善水族岛民,无恶不作,早已和孟章同声同气,成了一丘之貉。如果我们这回不把这些穷兵黩武之徒一并剿除,则如同留下毒瘤,即使一时挤去表面脓血,等日后时机成熟时同样还会成心腹大患!”“妙!”听到这里,醒言心中已隐约知道龙君大概是如何筹划,只是具体来龙去脉还不是十分清楚。只听灵漪儿继续娓娓道来:“正因为这样的考量,爷爷说了,昨天那一战,正是示敌以弱,这样才能引得久胜骄横的孟章恼羞成怒,率精锐主力前来,在伏波三岛处与我方会战——你知道,那孟章一向轻视我们四渎内陆水族的战力,肯定咽不下这口气;而昨天我们撑得勉强,也让那骄横水侯不至于倾巢出动,把所有陈布在鬼方一线的重兵主力全部调动过来。如果那样,对我们也十分不利。”“原来如此!”听到这里醒言已恍然大悟。原来那老龙君,打的正是诱敌深入的主意!在心中琢磨了一下灵漪的话语,同样做事也是不拘小节的少年不禁在心中大赞:“此计妙极!若是那孟章识机,认清四渎龙君大志,便早早收缩回防,将所有重兵布防在龙域近旁各岛,死命防守,则哪怕四渎力量再强大,要想最后攻下龙域也是千难万难!那样对四渎最好的结局,也只可能是两败俱伤!”“只是,以那孟章脾性,断然不可能这么做吧。”对云中君这番筹划,醒言正是大为赞叹。说起来,这诱敌深入聚而歼之的计策也不少见;但在实战之中,一方主帅想要仔细把握对方主将个性心理,知己知彼,对计策灵活运用,却也不是能轻易做到。这样看来,这老龙君果然智计过人;说自己当年是龙魔大战中的军师智将,想来也不是大话。正在醒言心中赞叹时,便听灵漪儿开始传达云中君给他们的任务:“醒言,爷爷说了,今日之战,可说是南海与四渎之间一场决战,参战的都是水族精锐。因此那些助你同来南海报仇的陆地妖族,便可在隐波洲暂时就地歇下,养精蓄锐,这一回不必再出战。”一听此言,醒言便知龙君用意;即将到来的大战恐怕是惊天动地,陆地妖族即使再谙水性,也完全不可和那些龙族的精锐匹敌,再加上一夜攻岛苦战,对他们而言,最有利的就该是就地休憩。想到这点,醒言又佩服起老龙君的量材施用之能来。到这时候,灵漪要转达的龙王旨意也快转达完。只听她认真提醒道:“对了醒言,爷爷还说了,过会儿战事一起,你肯定会参战。他让我转告你,『兵者,危也;战者,凶也』;这一战生死攸关,你决不可有妇人之仁——”正认真传达爷爷旨意的少女,说到这儿却忽然停下来,忍不住哼了一声不满道:“哼,爷爷就是看不起我们女子~”当然这抱怨声也并不太大,因为在当时那世上,男尊女卑习以为常,即使尊贵如龙族公主,平日也大抵习以为常。且不提灵漪抱怨,听过她刚才转达的龙君嘱咐,醒言心里也十分清楚:这一战生死攸关,如果打败,别提复仇除奸之事,恐怕他们所有人都要溃败回内陆,等待南海龙族的残酷报复。想到这里,醒言却忽然心中一动,想到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这问题如此重大,一时间他来不及细想,便脱口说道:“灵漪你爷爷可曾说过,如果我们最终打败南海之后怎么办?难不成真正将南海龙族连根拔起由四渎入主?”“嘻……爷爷真厉害!”听了醒言急切问话灵漪儿却嫣然一笑,不急回答却转去赞美她爷爷。见她这样,醒言正是一头雾水。幸好灵漪赞完后便立即说道:“我是说爷爷居然早就知道你会这么问!他说了,如果打败南海之后,我们将会盟四海龙族,扶助南海龙族大太子伯玉继任南海龙神之位!——南海龙子伯玉,性格温和忠厚,最有王者风范!”“妙极!”到此时醒言终于对老龙君整个筹划心悦诚服。这时候他也在心底暗暗下定决心:“有这样英明神君,我定要好好出力,希望能为雪宜、还有那些罹难同门早日报仇!”暂略去少年心中这番立誓;再说这隐波洲外的海路上,过不多久,当最后一批由水伯冰夷率领的黄河精锐水卒在隐波洲外礁岩海水中驻扎之后,所有浩荡而来的四渎大军,便全都在隐波洲内外的石林海涛中排阵隐匿。这时,披坚执锐的武士,目耀神华的法师,锐影腾云的神兽,全都按捺下身形,在醒言妖族攻打下的隐波洲畔屏息静气,严阵等待即将到来的生死大战。一时间,充盈着仙兵神将的隐波洲竟变得格外寂静,只听得到水声风声。如此压抑的寂静,大约持续了半晌;然后所有人便忽然听到,东边海面上似乎渐渐响起一阵雷鸣般的响动,如石磙滚动般从千里之外传来,渐传渐近;而头顶晴朗的天空中,也忽然阴云密布,转眼竟下起雨来。他们,终于来了。 | 狼蛛族是南海龙族的手下,想要挫败南海龙族的力量必须把狼蛛族打败,张醒言带领妖族大军进攻隐波洲。狼蛛族奋力抵抗,醒言和琼肜发现狼蛛族之所有有源源不断的士兵是因为有火焰蛛母的存在。火焰蛛母藏身于火山内,不断的生产狼蛛,为前线提供士兵。但是醒言和琼肜的攻击对蛛母并没有其任何作用,一时陷入了窘迫的境地。这时鬼王宵朚出现,他利用自身的强大能力一举吞噬了蛛母,狼蛛族被击败。经过此战,大家更加认同张醒言,四渎龙君非常赞赏张醒言的能力,并叮嘱他之后的战役要更加果断。漪儿带来消息,战后将会扶持龙太子伯玉作为南海龙神。局势日益紧张,各方都在紧锣密鼓的集结力量,大战一触即发。张醒言知晓此战至关重要,绝不能失败,否则将迎来龙族的报复。 |
两个高人相遇比的是彼此的气场,当一个人的气场高过另一个人时,自然而然的,另一个人就无法感知出他的修为到底有多深厚。如果新娘子不是仙女,是个妖精,那可真是太可怕了!这千年大鹏鸟已经是妖王了,就连太清子都对付不了,估计想收复它就得天上的老神仙下凡。这新娘子竟然能降服大鹏妖,可见她修为之高已经超出太清子数倍!太清子不动声色,微微低着头,窥探着喜帕下新娘子的长相,但喜帕很长,遮在新娘子的胸口,根本看不见。而且这新娘子身上什么气息都没有,这让太清子也有点琢磨不透对方的身份了。现场鸦雀无声,包括白翼君在内,自从新娘子走出花轿就每一个敢吱声的。“贫道太清子,见过新娘子了,不知新娘子是何方人士啊?一看新娘子举手投足就透着股贵气,哎呀呀,白翼君好福气呀!”太清子说着吉祥话,观察着身边白翼君的脸色。就见白翼君直冲他晃荡脑袋,那意思是让他别多嘴。“哦,道长就是太清子呀?道长大名如雷贯耳,小女子这厢有礼了!”没想到这新娘子别看对白翼君挺凶,她知书达理,竟微微欠身冲太清子行了个妇礼。太清子客套说道:“呵呵……不敢当不敢当。日后小道观还要指望夫人和白翼君多多照应啊!”新娘子捏着白翼君的下巴,把他拽了起来,问道:“白翼君,你看人家太清真人多会说话?什么不速之客,是不是你又欺负人家了?”“娘子……娘子冤枉啊!我?我欺负他?他是道士!正邪不两立,我啥时候欺负过他呀?两年前要不是本王命大,早就被他打回原形了!这老道一肚子坏水千万不要相信他的鬼话!”千年大鹏妖,竟然委屈的跟个小孩似的。“本姑娘不管你们以前有什么恩怨,最好解释清楚,本姑娘只想跟着白翼君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可不愿惹上事端!要是坏了本姑娘的千年大业,哼哼……白翼君!你知道下场的!”她厉声喝道,吓的白翼君瑟瑟发抖。身后的小妖全都跪在山路两侧不敢抬头。也不知这女人是个什么来历。“太清子!你给我滚!本王不想再看见你,不要坏了本王的喜事,要打日后本王有的是时间陪你!”白翼君下了逐客令。“嘿嘿……白翼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贫道大老远来道喜的,怎么还带赶我走的呀?妇人,贫道这里有礼物奉上,祝夫人与白翼君早生贵子万年好合呀!”老道陪着笑脸,扬起手来,竟然从自己宽大的袖口中掏出来一枚血红色的大扳指。这扳指哪来的?书中暗表,这可是件好宝贝,虽然不是什么降妖除魔的法器,不过也是天上神仙遗留人间之物。这扳指的具体说法咱一会儿再说。古代时候也讲究戴戒指,不过带的不是现在这么小的金戒指,那时候金银虽然都是好东西,却不比宝石那般稀有。扳指是套在拇指上的,越大,品色越好就越代表了主人身份的尊贵。太清真人这次可是下了血本了,别以为他是故意的,这么好的东西他哪能舍得呀?不过今儿要是不大出血看来是难以瞒过这新娘子了。血红扳指慢慢飘了起来,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卷积着,飘到了新娘子右手拇指上。果然很合适!跟新娘子今儿穿着的一身大红色的喜袍很搭色。宝贝就是宝贝,不是世间凡品能比的,扳指上萦绕着一层仙气,映照的附近山林都红彤彤起来,好似下午的晚霞一般夺目。“让真人费心了,这扳指真美,本姑娘从未见过如此宝物,想必也是天上之物吧?”不管是女人还是女妖,只要是母的,都喜好这些金银珠宝,收了人家的礼物她的口气果然软了下来。“呵呵……只有它才能配得上妇人的花容月貌嘛,留在贫道手上只能是暴残天物!”“嗯,太清真人真会说话,本姑娘就恭敬不如从命咯。”她带上血红扳指,反身又坐回了花轿中。“来呀,好生招待太清真人入喜宴,若是谁敢慢待了本姑娘的客人,当心你的狗头!”包括白翼君在内,手下人连连称是,众人退到左后,恭恭敬敬地目送花轿抬入妖洞。“我警告你太清子,别跟本王耍花样!若是惹得本王盛怒!本王定让盛京城鸡犬不宁!”太清子小声对白翼君说:“呵呵……白翼君大可不必,贫道没有恶意,你看,你总不能把我个送礼之人推之门外吧?你娘子可说了,要迎我入宴席的!”然后他故意压低声音在他身边问:“哎?你这娘子可不是一般人啊?怎么着?请了个姑奶奶回来?哈哈……日后有你受的咯!”“你……你放屁!本王会怕她个臭娘们?本王是让着她,一介女流之辈而已,不足挂齿!哼!”他背着手屁颠屁颠地跟上了花轿,这回却也没反对让太清子入宴席了。暗说太清子现在可以全身而退了,不过,一来山神还在妖洞中。二来,他总觉得白翼君这新娶回来的娘子有些不对劲儿,她若真是天上的仙女下凡而来与千年妖精结合,那可是要出大事了!喜宴就设在妖洞洞口,妖精结婚跟凡人没什么区别,请亲朋好友,摆酒宴庆贺,然后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对拜,送入洞房。酒宴上的菜肴,都是山林中的野味和鲜果,不过都是生的,太清子也不能吃。不过倒是那些琼浆玉露,也不知道那妖精从哪弄的,都比盛京王府中,以前多尔衮喝的酒还好。新娘子头上蒙着喜帕,拜了天地,尽了礼仪后就被两个女妖搀了进去。今日乃是白翼君大喜的日子,挺高兴,那老妖精陪着群妖喝了不少酒,一桌桌挨个敬。最后到太清子这儿时候,故意躲开。“哎?我说白翼君,你这就不对了呀,怎么,莫不是嫌弃贫道一介肉体凡胎不配与你喝酒吗?怎么谁都敬了偏偏少了贫道的酒啊?”“太清子!!!你别欺人太甚!本王忍你很久了!哼!夫人已经休息,现在就算本王弄死你她也不知道!”他重重地把酒杯摔在地上怒喝道。身边群妖立刻跃跃欲试。“白翼君,别着急呀!火气那么大作甚?哎?夫人?夫人?白翼君喝多了,你快扶他回去吧?对了,夫人,白翼君洞府中可是养着几十个漂亮女鬼哟!”太清子故意抬高了嗓门。此话一出,醉酒的白翼君脸立刻白了,赶紧捂住他的嘴。“牛鼻子老道!你到底要干啥?你我正邪不两立,本王不难为你便是了!何苦在背后捅我刀子?不要瞎说!”“这就对了嘛,白翼君,这才是待客之道,呵呵……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乌鲁尔与你的交易……”他欲言又止。“对对对!那些女鬼断然不能让夫人看见!黑皮!快去!”他大喊吩咐道。黑皮遵循大王的意思,跟进冲进窑洞内把所有洞中女鬼魂魄全部吸入腹中。这才免去了一场小夫妻间的误会,若是真让新娘子撞到这么多女鬼,恐怕以她的脾气绝不会跟白翼君善罢甘休。老百姓夫妻闹矛盾了要休妻,在这儿就得休夫!“太清子,这下你满意了吧?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白翼君指着太清子大喝。“请白翼君把山神送出来吧,老道也不愿打扰了你的春宵。”“哼!”片刻后,几个小妖把山神从妖洞中推搡了出来,山神直朝太清子竖大拇指。回去路上,山神就说,还是你太清子高明啊,老夫还以为你们又要大战三百回合了呢,这大鹏妖今夕不同往日,我担心你吃亏,可又不敢贸然出来帮你。太清子摆手说:“绝非是老道我高明,实则是白翼君这个新婚的娘子厉害。”“那个女人?刚才我也看见了她进洞了,她身上的气息很古怪,见我后只是欠身行礼,并没有多言,我也看不出她是个什么东西来。”山神说。“这大鹏鸟已得妖龙修为,你我合力都未必是他的对手,想来什么样的女人能把他降服?看来咱们盛京城又要不得安宁了,还是早些回去与龙毓商议一下吧。”二人下山。破道观中,龙毓把父亲尸体的头颅和尸身缝在一起,三叩九拜。那年头不像现在,死刑犯枪决或者安乐死,死刑分很多种,总在电视上看着,皇帝赐七尺白绫那都是好死法,最起码能留具全尸,其实也就是绞刑。像戈尔泰砍头刑比较多见,身首异处分离,这是叫你死无全尸,不过最起码就脑袋和身子,要逢也好逢。更残忍的酷刑说出来都叫人胆寒。车裂,清朝早期常用的,五匹马,分别拴在人的四肢和脑袋上,行刑时五匹马同时朝不同方向奔跑,把活人就这么给生撕了!还有千刀万剐,资质老的侩子手都有这门绝活,手底下一共十八把大大小小的锋利刀具,行刑官扔下令牌后就开始割,从大刀换小刀,不停地在人身上割。咱既然说到这儿了,就多花点墨水,愿意看的同学继续,不愿意看的您大可以略过。诸位也许说了,千刀万剐那不就是费时间吗?这么大个人,咋地还不划一千刀,剖一万块出来?其实不然,这里边学问大了。具史书记载,明末清初,偌大的中国,会这千刀万剐之刑的侩子手都不出三人。咋就那么难?侩子手用各色的刀具在囚犯身上划,这个过程中,无论是千刀还是万剐之刑,都不许中间行刑过程里死人,囚徒必须忍受千刀万剐的痛苦,最后呢,比如划到999刀的时候,让监刑官下来瞅瞅。这时候犯人浑身都不成样子了,眼珠子都给划瞎了,舌头也割开了,咋能确保犯人是活的?监刑官端着碗辣椒水,往犯人伤口上一泼,您想啊,那多疼啊,犯人要是活着准保浑身抽搐痛苦难忍。监刑官点头,说可以了,最后侩子手再换鬼头刀,一刀下去砍了犯人脑袋。倘若行刑过程中犯人死了,那侩子手就要跟他同罪处罚了,所以呀,当初会这门手艺的侩子手不多,而且几乎都带着刑部的官品呢。一般这种老侩子手可能一年两年都不出来行刑,他们手底下都是七八个徒弟,普通砍头的活全都得是徒弟代劳。只有碰上千刀万剐这种极刑的时候师傅才会出面,当然,这么难的手艺老侩子手赚的钱自然也是不少的。再比如说普通的砍头,那也有讲究。诸位可别以为像现在似的,一枪打死拉倒?没那么简单。一般死刑囚犯家属,都得求爷爷告奶奶的提前找好了关系,托人给行刑当日的侩子手塞银子。也许您问了,都要砍头了塞银子还能给你放了吗?这跟放不放没关系了。行行有行行的规矩,你可以说它黑暗,但这也是千百年来咱们中国的一种文化了。甭管死囚以前多风光,哪怕你是朝中一品大院,落到这份田地,你的生死就只掌握在小小侩子手手中了。侩子手手艺好快决定了死囚犯临死前受不受罪,倘若你碰上故意黑你的,侩子手轻飘飘下去一刀,把你脖子看出来一刀大口子,可还没砍断气管,人活受罪不说,一会儿还得再补上一刀。人家要是再坏点,咔嚓咔嚓咔嚓……连续剁你七八刀,不是砍脑袋上了,就是戳你肚子上了,把你捅成个血葫芦还是不死,那得多受罪?所以呀,囚犯家属都托关系,塞银子,让侩子手下手麻利点,一刀下去尸首分离也免得亲人受罪。这里边还有一层关系,有时候你不递银子,那边监刑官看的又严,侩子手不好明着使坏,那咋办呢?故意今天换一把钝刀砍头,劲儿用的不小,脑袋也砍下去了,人也死了。可你再看,人头和脖子相连接的位置已经血肉模糊了,您想啊,钝刀完全是靠蛮力砍,切口能齐吗?谁家还不求个全尸了?以前罪犯处斩,怎么说来着?“秋后菜市口问斩!”为啥要在菜市口?那地儿人多,是要警示老百姓以后别触犯王法,要不然就得落得跟他一样的下场。以前北京菜市场口这个位置,买菜的不知道有多少,可官府行刑台附近却有许多家裁缝店。这裁缝店可不是做衣服的,当然,里边的裁缝手艺不错,你要是肯花钱,他也给你做衣服,不过人家做好的手艺不是做衣服,而是逢尸。死囚犯行刑前,家属就已经找好了裁缝,行刑完毕后,裁缝就会把他们的身体和头颅用针线缝合在一起。不管是犯了什么罪的,除非是乱臣贼党,皇帝下旨说不许有人给他收尸,否则都不会有人阻止。您想,如果侩子手行刑不麻利,或者刀子太钝,一刀下去把切口不整齐,再好的裁缝也没法逢。所以才会滋生了这不良之风。书归正传,海兰查捧着父亲腐烂不成样子的头颅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针线已经准备好,可却怎么也下不去手,那毕竟是自己亲爹呀!“梓晨……我……”海兰查擦着眼泪最终还是把针线交给了蓝梓晨。“啊?你让我动手?我……我也不敢呀!”人家如花似玉个小姑娘,让人家手捧着人头一针一线把血肉模糊的尸体缝上这不是太残忍了吗?“求你了,梓晨!只有你能帮我!他是我父亲,我真的下不去手啊!”海兰查跪了下来,这还是蓝梓晨第一次见这个高傲的道士如此。在他眼里,海兰查成熟稳重,冷若冰霜。“好好好,你别跪我呀!真是的,我帮你就是了,快起来!”蓝梓晨洗干净手,半咬着嘴唇,眯着眼睛一针针缝合着恶臭的尸体。海兰查跪在阿玛尸体前看着蓝梓晨,那一刻,竟仿佛回到了童年,好似看到了自己贤惠的额娘用灵巧双手中的一针一线为他缝制信念的衣衫……她很美,从没有这么美过!一日后,海兰查亲自为父亲在东城外的山岭中找到了块风水宝地,把父亲的尸体埋了下去,但却没敢立碑。虽然戈尔泰是个死囚,但下葬的风风光光。太清宫的几十个道士为他父亲念道经七天七夜超度,就连太清真人也亲自来给看望。“龙毓呀,死者不能复生,节哀吧!戈尔泰贝勒这一辈子能有你这么个有出息的儿子也值了,别哭!以后你的日子还长着呢。”他安慰着海兰查说。从今日起,尸首缝合在一起入土为安,这才算是戈尔泰贝勒真正的忌日。道士们足足诵经七天七夜,待他们走后,黑风山的山神来了,老山神评审双臂,唤醒大地中的力量,让这坟头四周升起一道道石墙,让坟后生长出一片桃树林。“龙毓替父亲谢过二位相送最后一程了!”海兰查给他们俩磕了三个响头。“龙毓呀,你以后有何打算啊?”太清真人又问。海兰查恶狠狠说,我现在先要回苏州拜谢师恩,与师傅道明原委,然后就去京城找多尔衮报仇雪恨!我去了就没想活着回来,定要用毕生所学与多尔衮同归于尽!“哎!这又何必呢?实不相瞒,多尔衮大限将至,你这番与他较劲得不偿失,天意使然你龙毓真人身肩大业,你没那么容易死!”“什么?多尔衮大限将至?”海兰查大喜过望,这么多年来今日听到这句话是最开心的。“相信他现在已经离苏州府不远了,你师父前番曾算出,多尔衮恶疾缠身,这几日会连夜兼程赶往苏州府求他赐仙药!”老山神对他说道。“哼哼!好你个多尔衮,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非闯进来!那就休怪我海兰查不客气了!”他双手抱拳辞别二人:“真人,山神老爷,大恩不言谢,咱们后会有期!”说罢,他翻身上马,马儿朝着南方驰骋而去。“兰查?兰查你等等我呀?二位,告辞!”蓝梓晨默念口诀,脚尖点地施展绝世轻功燕飞朝阳追了上去。二人走后,两个老人站在山中望着他们的背影远去也是连连摇头。“太清子,你说龙毓此去会不会闯祸呀?”“应该不会吧?估计八成是赶不上了,命里注定他们师徒二人无缘见最后一面。多尔衮也绝非死在海兰查手中。”太清子捋着花白的胡须说道。“呵呵……怎么着?看你的意思还觉得有点可惜?空灵老道说的没错,你呀,就是吃不着葡萄嫌葡萄酸,早知如此,你当年收了他为徒便是了,何苦现在折磨自己?”山神看出了他的心思。“贫道可是想了,可海兰查与我无师徒缘分,若真拜我为师只怕也不会有此作为,好了,不说了,你我是不是该想想法子了?黑风山那边可太平不了几日,早作打算吧。”二人转身离去。海兰查与蓝梓晨日夜兼程,几个时辰就赶到了山海关下。这一次不比数日前,海兰查急着出关去苏州找多尔衮报仇。走什么鬼谷?也不需要乔装改扮,也不需要再想尽法子混出关。索性冲到城门楼下,默念邪咒吸了数百官兵的魂魄闯关而去。蓝梓晨搂着他的腰,回头看着倒在地上那无辜的上百官兵就此殒命,突然觉得眼前的小道士变了,变得十分可怕,连自己都知道他到底还是不是那个曾经与自己打情骂俏的龙毓小道士了。“怎么了?梓晨你心疼他们了?”他冷冷问道。“不是心疼他们,我的家人也死在鞑子兵的铁蹄下,我比谁都想报仇。兰查,我心疼的是你!我觉得你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你不是这样的。”她把头埋在海兰查背上说道。“你说的对,我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可你要知道,这世界上每个人不可能只有善的一面,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更何况是杀父之仇,若我海兰查不为父报仇,就枉为人子!我还谈什么修得大道呀?”海兰查这个说法很偏激,不过又合情合理,蓝梓晨也无言以对。二人这一路上光是马就累死了四匹,连续奔袭了两千多里地,一眼没眨,一口饭没吃,一口水没喝!最后终于回到了苏州。刚一进城,就见苏州城中到处都是成队成队的鞑子兵巡逻着,不用说,肯定是保护多尔衮的。海兰查快马冲出苏州城,直奔玄妙观而去。一路上只见左右村庄已被大火吞噬,无数百姓倒在血魄中,多尔衮的兵士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跟当初打进关内时一模一样,完全没有悔改,这愈发的激起海兰查胸中怒火。玄妙观山下已被上千兵勇团团围住,海兰查让蓝梓晨换上道袍,借口是观中居士,在一队兵勇的押送下上了山。山顶道观中,远远就见大火冲天而起。“妈的,你个小道士别磨叽,快走!”身后的鞑子兵推搡着他。海兰查猛地回过头去怒目瞪着他们,他的眼神太吓人了,如同地狱中的恶魔一般,连这些烧杀抢掠的鞑子兵都吓坏了。正在他们抽出兵刃之时,海兰查已经念动了盗魂术的邪咒,又是十几条人命!海兰查与蓝梓晨翻身跳上墙头,就见道观中,所有道士全部被鞑子兵团团围住。前边是柴火垛,柴火垛已被点着,火堆前两个鞑子兵驾着白发苍苍的空灵道长,虽语气很客气,可却一直死死掐着老道的肩膀,生怕他长了翅膀飞走。大殿前,无数人簇拥着一把金椅,椅子上慵懒的靠着一个男人,男人身着金黄色的缎子面龙袍,胸口绣着的金龙却是四只爪子。虽然他苍老了许多,可海兰查还是认出来了,这贼人便是摄政王多尔衮!“咳……咳……”多尔衮不停地咳着,身后的老太监赶紧递来一碗参汤伺候他服下。“空灵道长,本王已是第二次见你了,你难道还是不肯交出来吗?”尽管他喝了参汤,但这百年老参丝毫没有让他脸色温润起来,反倒是愈发的惨白,如同将死之人。“小道人回禀摄政王,天底下本就没有什么可让世人长生不老的丹药,若真有此灵丹妙药,贫道今日怎会被你擒住呀?”空灵道长不卑不亢昂着头都不正眼看他。“空灵道长,你好大的胆!岂敢拿摄政王与那些卑微的世人做比较?”老太监狐假虎威怒喝道。多尔衮横了老太监一眼,吓的他赶紧推到身后不敢多言。多尔衮双手拄着金椅站了起来,说:“孤王虽不敢自比天子,不过自从孤王带领八旗清军出关以来,民心一统四海升平,倘若孤王现在离世,世间必然动荡不堪,群贼作乱,老百姓再度陷入水深火热之中。难道这就是道长想看到的结果吗?”“哈哈……”空灵道长放声大笑。“摄政王真会开玩笑,如果贫道没说错的话,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数以千万的老百姓死于你清军铁蹄之下,这都是受了您摄政王的命令吧?敢问,何来国泰民安,四海升平啊?依贫道所见,您摄政王之所以有今日怕是欠的债太多了吧?”“咳……咳……咳……”世上还从没人敢如此对多尔衮说话,当年的多尔衮正是专横之时,别说他空灵道长了就算是顺治帝见了他都不敢大声说话。气的多尔衮连连重咳,咳出好几口血痰。“好……好……这么说空灵道长是执意如此了?哼哼……就算孤王死了,你以为就能恢复你们汉人的大明朝了吗?你以为你的丹药就能救老朱家了吗?”他摇摇晃晃几步走到空灵道长面前,揪着老道的脖领子喊道。空灵道长仰头看着东方的残阳余晖,金光照在他的脸上从他锐利的眼中反射出智者无上的光芒。“大明气数已尽,贫道助它作甚?世人愚钝,不识天意。摄政王请看,这落日余晖可好看啊?试想,再灿烂夺目的落日却也是残阳,总有落下之日不是吗?人乃是肉体凡胎,包括唠叨在内,谁又能逃过生死轮回之劫呢?”此话一出,数百鞑子兵噌啷啷同时拽出了冰刃,无数把刀剑架在了小道士们的脖子上,有的小道士刚刚拜入玄妙观不足十来岁,吓的立刻跪了下来屎尿气流。海兰查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他紧紧攥着拳头,恶狠狠瞪着远处的摄政王多尔衮,但蓝梓晨一直死死拽着他的衣领,不让他冲出去。“放开我!梓晨!那个畜生是我的杀父仇人!”“兰查,你冷静点!你仔细想想,空灵道长何许人也?你师傅有多大的能耐你不知道吗?如果他有心杀多尔衮还用得着你出手吗?别说这数百鞑子兵了,你不是也说了吗,他老人家这么多年来斩妖除魔无数,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呀?可你看看,空灵道长神色自若根本没把多尔衮放在眼里。咱们再看看,还没到出手的时候,一旦你冲出去那事态就无法控制了!”蓝梓晨心中想的很明白,也不像他那么冲动。她说的没错,如果自己这时候冲出去,以他修炼的邪功本领,恐怕道观中数百清兵根本不够他塞牙缝的,包括多尔衮在内,会被他的盗魂大法瞬间秒杀。但事后呢?又是无数条人命!他的孽债越来越深重,当着师傅的面杀这么多人?就算不考虑这层关系,杀了摄政王多尔衮可不是小事啊!驻守在苏州城的鞑子兵数以万计之多,杀不了他,普通百姓还杀不了吗?谁又能保证再不会出现下一次“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呢?“哎!!!”海兰查咬着牙关,叹了口气。“老东西!孤王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多尔衮重重地推开空灵道长,虽说多尔衮已经身染重疾,但他以前可毕竟是带兵打仗的,满人马背上打天下,一个个都是虎背熊腰的壮汉,一掌推出去愣是把老道推出去数米远去。空灵老道别看年近而百岁,身子骨却十分硬朗,凭着自己柔韧的身段,在身子下堕的过程中就已经化去了多尔衮的掌力,他稳健落地,手捋白须淡淡一笑。“无量天尊!若是贫道迁怒于摄政王,大可以杀了贫道,切莫要连累旁人!这样只能平添摄政王的罪孽呀!”多尔衮何时受过此等羞辱,在战场上,哪怕他说一句话,都能让对方人头落地。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他多尔衮想当初何等威风呀!现如今连一个年迈的老道一掌都打不死了?气的他又重咳了几声,差点没爬下。“摄政王?为了区区村野老道咱犯不上,杀了他!”手底下的大太监赶紧扶住他。“杀!杀!一个一个杀,孤王倒要看看,你这牛鼻子老道既然早已看破生死,那亲眼瞅瞅自己的徒子徒孙是怎么死在孤王屠刀下的!不见棺材不落泪!哼!”他坐在金椅上重喘着。“师傅!这辈子徒儿能拜在您门下就值了!徒儿死而无憾!师傅万万不能把丹药交于这恶魔手中呀!”小道士苍羽子还挺有节操,不畏生死,跪在地上冲师傅磕了三个响头就要赴死。只听得空灵老道大喝道:“龙毓,此时不现身更待何时呀?救下你的师弟师侄们!”这一嗓子海兰查就如同解下了浑身的枷锁,他与蓝梓晨飘然从天而降。那个年头西方已经研究出了火枪,多尔衮贵为摄政王,所以贴身也有火枪队保护。数十只火枪齐齐瞄准了头顶的二人就要扣动扳机。就看得海兰查的身体好似恶魔一般从天而降,与此同时,他甩出手中寒血宝刃,寒血刃好似被赋予恶魔的灵魂似的,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每一刀直割断火枪兵的手劲。在他搂着蓝梓晨小蛮腰双脚落地的那一刻,火枪队的几十赶火枪也应声掉在了地上,数十鞑子兵捂着自己的手腕疼的直在地上打滚嗷嗷大叫。“杀了他!杀了他!”多尔衮大怒,下令其他亲卫齐齐包围了海兰查。数百清兵松开道观中的小道士,调转矛头包围了上来。海兰查与蓝梓晨背靠背,环视无数敌人,面露杀意!“兰查我掩护你,你带道长先走!”蓝梓晨夺过海兰查手中的寒血刃说道。“哼哼……走?走?哈哈……”海兰查放声大笑,丝毫不畏惧数百鞑子兵的团团包围。道观外,还有上千守卫听到动静也正在涌入,不过道观小院空间有限,一时间,撞得院里的人仰马翻。“走的不是我们!而是他们!这群侩子手!贫道今日不会放过他们的!”年仅十八岁的海兰查,从没有像此刻一样锋芒凛冽。他双目圆凳,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浑身上下散发着浓郁的杀气。他的气场全部释放而出,他的修为对这些肉体凡胎之人来说太强大了,紧紧是强大的气场释放而出,就惊得这些鞑子兵纷纷后退不敢上前。“你……小道士你是何人?”多尔衮手指着海兰查问道。“贫道是何人?哈哈……摄政王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我曾见过几面,不过却都是在盛京刑部大牢中。贫道记得,两年前就是你拿着假圣旨当着我的面宣读的,我阿玛,和我数十族人因此而丧命!如今你却反倒问我是何人?”海兰查怒道。多尔衮虽然身染重疾,可却不糊涂,他紧皱双眉歪着脑袋打量着眼前这个并不健壮的小道士。“你……你是……你阿玛是戈尔泰?”“没错!贫道便是被摄政王通缉了两年之久的海家最后一个后人!我叫海兰查!”他让首挺胸骄傲的报上自己的大号,而且生怕鞑子兵没听清,故意抬高八度。“逆臣贼子!!!海家最后一个后人!抓住他!杀了他!”多尔衮对海兰查十分忌惮,数日前海兰查在TJW和盛京城都有露面,已经是闹了个鸡犬不宁。鞑子兵手持长矛,一步步逼近,却没有一个敢真冲上来与海兰查打斗的。“哼哼……狗贼,海兰查今夕不同往日了!岂容得你在我道家圣地撒野?岂容你欺辱我的师兄弟?”海兰查平伸双手,顿时,体内迸发出无穷的邪气,空气中弥强大的气场。他圆瞪双眸,七窍中立刻溢出一团团黑气,黑气瞬间笼罩在了道观中无数鞑子兵的头上。无数鞑子兵气势汹汹正要往上冲,突然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不能自已,整个人都觉得瘫软了下去,他们身体内的灵魂正在溢出,他们的身体扭曲着,四肢颤抖着,灵魂哀嚎着……“龙毓!住手!莫要杀生啊!”空灵道长冲过来拽住了海兰查的手腕。老道修为深不可测,抓住徒弟的手腕,立刻用自己浑厚的修为化去了海兰查的邪功释放。院中所有鞑子兵倒在地上仿佛看见恶魔一般惊恐地哆嗦着。“师傅!您别拦着徒儿,徒儿一定要杀了这个恶魔!他是我的杀父仇人呀!”海兰查大吼。“龙毓,不要再造孽了!你想过吗?这些鞑子兵也有爹娘,也有妻儿呀!他们的家人也在等着他们回去,如果你杀了他们,天底下多少人要因为你的仇恨而家破人亡?你恨多尔衮可以,可他们呢?”老道死死抓着徒弟的手腕不松开。“多尔衮!狗贼!今日我海兰查就看在师傅的份上放过他们,可你……你!!!!今日就是你的忌日!囚禁我爷爷,假传圣旨杀了我父亲,我要你偿命!!!”海兰查怒目瞪着他,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哼!镶蓝旗逆党,就凭你?你个小兔崽子真以为自己翅膀硬了吗?我多尔衮岂是你这小邪道能杀的?本王乃是天命之人,你的邪术对我无用!”多尔衮一挥手,身后走出来一个身着黑衣长袍之人。那人的黑袍很长,头上有宽大的帽檐遮住了脸面。他刚才一直站在多尔衮身后,纵然海兰查从天而降要用盗魂大法秒杀众人他也不曾出手阻止,只等主子最后下令。“摄政王有何吩咐?”他掀开宽大的帽檐,帽檐下露出的并不是他苍老的面容,他带着一张兽皮面具,面具上露出黑漆漆的两颗眼珠子,好似地狱中无尽的黑洞漩涡。“乌鲁尔,控制住海兰查。”多尔衮下令说。“扎!”原来他就是盛京城中的大萨满乌鲁尔,想来这家伙与黑风山的千年大鹏妖还有往来。老萨满走到多尔衮面前,从背后拽出来一根木仗,木仗顶端是一颗白森森的骷髅头,他用自己浑厚的内功把木仗拍进了泥土之中,默念邪咒,顿时,骷髅头的双眼中升起一团黑气,黑气迅速笼罩住多尔衮的身体。“乌鲁尔!让开!挡我者死!”海兰查大喝一声一跃而起,凌空一掌就打了过来。可他还没等靠前呢,突然就见那木仗骷髅头骨中的黑烟迅速朝自己包裹而来。那黑烟就好似低于恶魔的魔爪一般,死死缠住了海兰查的身体,任由他如何挣扎也无法挣脱。“哼!海兰查,两年不见你可是挺有本事啊!乌鲁尔,收了他的邪功!”“扎!”乌鲁尔张开双臂,仰面朝天,默念满文咒语,顿时,道观中飞沙走石电闪雷鸣。木仗骷髅头中溢出的黑烟力量更加强大了,这股力量竟然在稀释海兰查体内的修为。海兰查修为惊人,区区两年就赶上了七八十岁老道的修为,而且他现在又有九级盗魂大法,用现在话来说就是个开挂的大BOSS。可那木仗好像是专门为他准备的武器,就像吸尘器一样,一点点把他的修为慢慢吸入骷髅头骨中。被吸走的不仅仅是他的修为还有他坚固的灵魂。灵魂的创伤不比肉体,那种折磨简直让人无法忍受。海兰查的脸蛋抽搐起来,锐利的眼神渐渐变得混沌,但他不会死,因为他的修为太深了,想吸尽他的修为,没有几个时辰可做不到。但他的身体被黑烟束缚在半空中一时间也无法挣脱。“兰查!”蓝梓晨看不得心上人受苦,高高跃起想用自己的肉身撞开他。“姑娘不可呀!”空灵道长,甩出铁袖,把半空中的蓝梓晨救了下来。“姑娘是肉体凡胎,灵魂脆弱无比不可靠近!”只听得老道默念:“天地无极,万法归宗!破!”他在手心中暗结佛手印,混合着自己无上修为打了出去。他打出的是个外狮子结印,一掌出去直接打在了黑烟中,就看得黑烟中涌动起一股金黄色的耀眼光芒,光芒逐渐扩散,吞噬了黑烟,然后消失不见。海兰查从半空中重重地跌落下来,他双手捂着脑袋,脑袋里疼痛难忍,就跟孙悟空被念了紧箍咒一样,想自己站起来都困难。“师傅……师傅……”他想爬到师傅面前,但没走几步,那却撞到了骷髅权杖形成的结界上,那层结界是无形无质的保护罩。把多尔衮和一众鞑子兵还有空灵老道罩在其中,其他人根本无法靠近。“师傅!师傅!!!”他重重地敲击着结界,但他现在体内空虚无比,使不上劲儿。“梓晨!我的刀!”他大喊。蓝梓晨把寒血刃递给了他,寒血刃乃是上古时代的邪器,无坚不摧。一刀下去,刀尖就刺穿了结界的空气墙,他用力向下划着,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来。“兰查!不要再做徒劳之事了,这是为师的命呀!速速带着你的师弟师侄们离开!永远都不要回来!”结界中,空灵道长竟被七八个鞑子兵绑了起来。他并没有反抗的意思。“不!师傅!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龙毓的阿玛已经死了,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龙毓绝不会让这个狗贼伤害你!”不仅仅是他,几十个小道士都疯了一样扑了上来,不停地拍打着结界空气墙。但这空气墙岂是他们肉体凡胎能触碰的?稍一敲打,立刻被那邪恶的力量弹飞了出去。身后,再冲进来的鞑子兵开始了疯狂的屠杀,他们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已经杀死了十多个小道士,顿时,道观中血流成河。龙毓没有心思再管其他,他只要师傅活着!“龙毓!你难道要悖逆师命嘛?你难道要看着你的师弟师侄们一个个都死在你面前吗?你难道要让咱们玄妙观从此无后吗?”空灵道长隔着结界空气墙大喊。“啊!!!!”龙毓别无选择,转身过去与蓝梓晨扑向鞑子兵。他的大量修为已经被乌鲁尔吸走,如今灵魂中十分空虚,无法再使用盗魂大法,只能用血肉之躯与这种鞑子兵恶斗。好在玄妙观中的小道士都习武,一看现在乃是生死关头也在无需忌惮,施展功夫与清兵血战到底。“苍羽子速速带着师弟们离开!”海兰查拽过小师弟说道。“可是……师兄你呢?师傅还被困在这里呀!我怎么能撇下你和师傅不管呢?”小道士岁数不大,可却挺讲义气的。海兰查说你和师弟们在这里,我们都有所顾忌,你们修行不到家,一会儿城中的大批鞑子兵冲过来在想跑就来不及了!快走吧!一路南下到灵州等我!“梓晨,护送师弟们速速离去!”海兰查喊道。“兰查……那你?”“无需管我,你放心,我答应你,我会活着去灵州与你们会面,记住,我这些师弟的安全就全都交给你了!你不能丢下他们!”海兰查杀的满身是血,大手重重地拍在她肩头说道。“好,我等你回来!你记住!我蓝梓晨今生今世非君不嫁!保重!”蓝梓晨施展燕飞朝阳现行冲了出去,当初了山路上冲杀上来的一队鞑子兵,山路狭窄,易守难攻,蓝梓晨可不是普通的三脚猫功夫。试想,能有这么大本事的女人,能只会轻功吗?要不然一个弱女子在江湖上可不是饱受欺凌?她拳脚功夫有两下子,而且又有幻术在身,一时间,数千鞑子兵也充不上来。玄妙观中的小道士,彼此掩护纷纷退出道观,然后冲着道观中的师傅和大师兄连磕三个响头,转身从另一条路逃了下去。蓝梓晨紧随其后,两步三回头地看着道观中的师徒。山下的鞑子兵没了阻拦,蜂拥而至,数千之众团团围住道观,前边是长矛兵,后边则是弓弩兵。海兰查杀的已经筋疲力尽了,可他肉体凡胎不能施展盗魂大法,力气肯定也有个界限,他已然浑身虚脱了。身边,无数鞑子兵尸体已经堆成了小山。“龙毓,不要再妄杀无辜了,走吧!走吧!你我师傅缘分已尽!”身后,师傅淡淡地说道。他回身一瞅,不好,师傅已经被几个鞑子兵推上了柴堕,多尔衮手举火把正在一步步靠近。“牛鼻子老道,你以为就你这几句话可以感动孤王吗?说!长生不老的丹药在哪里?交出来本王就饶了你。”“无量天尊,多说无益,摄政王动手吧!成全了老道吧!”老道已经看破生死,他双目紧闭淡淡说道。“不!!!狗贼休得害我师父!”正所谓狗急跳墙,虽然这个词有些粗糙。不过在这时候描述海兰查的心境就再合适不过了。他原本筋疲力尽,可看着多尔衮手中的火把慢慢靠近干柴,他体内突然迸发出另一股强大的力量。只见寒血宝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半弧白光,身前身后数十鞑子兵倒了下去。海兰查纵身一跃又冲了上去,疯狂地用寒血刃坎在结界空气墙上。乌鲁尔的法力也很强大,他当时已经是大清国最厉害的萨满法事,可这么多年却从没有见过一个像海兰查这么可怕的敌人。明明刚才海兰查的邪恶力量已经被他吸取过半,怎么顷刻间又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从体内迸发而出?“摄政王需早下决断呀!这海兰查妖力实在强大,我怕……我怕要控制不住他了!”他向多尔衮跪下说道。“好!就算本王死了也不能把这老妖道留在世间!空灵老道,这可是你自找的!本王给过你机会了!”说罢,多尔衮把手中火把甩到了柴垛上,大火顿时炸开了,如同泼上了热油似的。玄妙观中大火冲天,热浪扑面而来,逼的多尔衮连连后退。几个守卫已经砸开了后墙,护送着他往出跑了。“不!!!!师傅!师傅!!!!!”海兰查怒吼着,一下下重重地敲打在结界空气墙的,震得自己双手虎口都渗出了血丝。他泪流满面,仿佛又回到了记忆中最灰暗的那个片段。不同的是,两年前自己没有看到父亲被行刑,而此时此刻,对自己有再造之恩的师傅就架在火堆上被熊熊烈火折磨着。“好徒儿,我的好徒儿,走吧!走吧!缘分已尽,强求不得!日后好生对待你的师弟师侄,重建我玄妙观,造福苍生百姓!记住,天意不可为也!遇到难事,看看为师给你留的月华仙尘,想想为师今日对你所说之言便有决策了。”这是空灵道长最后对海兰查说的话。大火噼里啪啦地烧着,海兰查已经冲破了结界空气墙的束缚,可无济于事,火光冲天,师傅肯定已经坐骨了!“啊!!!!!”他双膝重重地跪在地上仰天怒吼着!他的心在滴血,他的灵魂在咆哮!无数鞑子兵包围了他,但听到他那一声恶魔般的怒吼后,竟没有一个再敢靠前。多尔衮跑了,乌鲁尔跑了,这些鞑子兵也没必要再送死了。他们就跟躲瘟神似的,轻手轻脚地慢慢退了出去。海兰查的眼泪不停地流着,嗓子已经哭哑了,火势慢慢小了,已经可以看到木炭中躺着的那具白骨。轰隆一声,一颗炸雷划破天际,紧接着暴雨倾盆而下。老天爷也仿佛为这一代宗师的陨落而感到惋惜。豆大的雨点不停地拍打在海兰查的脸蛋上,他面无表情,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焦炭上的那具白骨。大雨不停地下着,天好像漏了个窟窿似的,连续下了三天三夜。这三天三夜里,海兰查不吃不喝,就这么跪在师傅尸体前看着,他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虽然睁着眼睛,但眼前却是一片白茫茫。心中不停地闪过无数段影像。“你就是戈尔泰贝勒的儿子?”“你还记得小时候贫道曾抱过你吗?”“龙毓呀,你为何要杀死后山那只泼猴?”“龙毓,不可再枉杀无辜了!”“你我师徒缘分已尽,走吧……”……师傅的音容笑貌不停地在眼前闪过。仿佛是一场梦境,这段梦境很长很长,仿佛是一千年。天晴了,滚烫的太阳照在海兰查身上。他跪累了就躺着,躺了一天又一天,下巴上的胡须长的老长,指甲也长的老长,最后都没人样了,身上臭的就跟道观中的死尸一样。数日来海兰查一粒米未进一滴水没喝,最后实在是扛不住了。他跑到后山,跳进泉水中下了个澡,然后捞上来两条鱼,这两条鱼一个比一个肥美,是师傅养了三十多年的大鲤鱼,如今师傅不在了,玄妙观也被一把火烧了,再不需要这些风水鱼了。他砍了几根竹子,用竹子编成一个竹筐,然后把师傅的每一块骸骨都捡了进去。背着师傅朝山下走去。山下并没有遇到太多鞑子兵,也没有像他想象那样有大批百姓被多尔衮残杀。山下的村庄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并没有因为玄妙观受到牵连,老百姓们重新修建了新房子,三三两两围在一起吃饭,孩子们在竹林中玩捉迷藏。到底是普通百姓,百姓只图安居乐意,至于被谁统治已经不重要了。“龙毓真人?”柴老汉认出了他。柴老汉一嗓子,所有乡亲们都围了上来。纷纷关心山上道观中的情况。“道长呢?苍羽子小师傅呢?怎么只有你一个?”海兰查没有说话,背着小竹筐蹲下身来捏了捏喜儿的脸蛋,然后指了指竹筐中的骸骨。灵州相会大家都知道,有德高僧死后化为佛骨舍利,而这些修为深厚积福缘无数的老道死后也与旁人不同。以前咱总听说哪个大法师死后留下“金身”,影视剧中演的就更夸张了,就是一具纯金骷髅。虽然夸张,但也有几分真实度。但凡成大道之人,死后火化,骸骨表面呈金色。修为越高,那层金黄色则越闪亮,所以才会被称之为“金身”。“啊?道长死了?”所有乡亲们纷纷跪了下来,送别苏州府明道空灵道长!龙毓性情冰冷,若不是师傅以前孜孜不悔的教导恐怕早成顽石一块了,在他看来,这群凡人也只是感恩师傅曾经的好,虚伪至极!“真人,难道你就不想留下吗?”柴老汉问他。“不,我得罪了多尔衮,如果留下来,你们都会受我牵连的,还是走了好!”乡亲们说真人如果忌惮的是多尔衮的话就大可不必了。“真人你还没听说吧?两天前多尔衮在回紫禁城时失足从马背上跌落,如今已经不治身亡了,你看看,苏州城楼上挂着孝布呢!”“哦?死了?哈哈……”海兰查放声大笑!“好啊!好啊!这个狗贼终于死了!一定是他作恶无数被老天爷收走了!不不不!他杀了我师父,一定是糟了天谴!死得好!死得好!!!”海兰查从没觉得这么舒坦过。“真人,你就不要走了嘛!喜儿舍不得你!”小喜儿拉着他的大手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多谢喜儿和乡亲们的美意,可龙毓去意已决,苏州府我们待不了了!多尔衮已死,天下又太平了,大伙好好过日子吧!”他站起身来执意要离开。虽说苏州算不上什么伤心地,可难保朝廷不会再来找他的麻烦。海家与清庭的恩怨绝非那么简单,可不是一个多尔衮的事。那是数十年前太祖皇帝与弟弟舒尔哈齐的皇位之争,正统天子只能有一个,爱新觉罗人绝对不会放过海家人的。“那真人此去何处啊?”柴老汉问。龙毓心眼多,这柴老汉虽说受过师傅的恩惠,不过日后难保鞑子兵来了一通严加拷问逼供出来。“不知道,四海为家吧!做个游方小道也挺自在。”说罢,海兰查背着师傅的金身骸骨离去。苏州府距离灵州八百里地,之所以海兰查告诉师弟们去灵州等自己是有原因的。灵州这地方地广人稀,四周均是高山环绕。几年前他与师傅云游至此,空灵老道曾说过,灵州真乃人杰地灵之处,深山老林中尽是灵气。另外,灵州百姓淳朴,本地庙观皆无,城中最大的庙宇竟然是猫仙祠。没有同道中人就没有竞争者,凭他的修为相信在灵州城混出些名堂不难。再不济,可以让师弟们去山中耕田,也不至于饿死。五天后,海兰查背着师傅的骸骨从南门进入灵州城。可灵州城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老百姓很少,穿过旧城区,他发现街道两侧的房舍中,十有九空,而且留在城中的百姓都是老弱病残。城中的猫儿也饿成了皮包骨,看有人经过立刻瞄瞄地走过来讨要吃食。他穿过灵州城,整座灵州城被一层淡淡的死气包围着,他也说不清这层死气来自于何处。出了城,直奔北郊,北郊外有座山名曰葫芦山,葫芦山入口狭窄,里边宽敞,中间还有一湾清澈的湖水流淌而过,乃是处风景秀丽之所。葫芦山以前有座道观,道观是不小,但是灵州百姓信的是猫仙,所以甭管是什么信仰来了,没有香火,那些道士和尚的也就待不下去了。葫芦山上,一个个小道士不停地忙碌着,那古旧的残砖已经修复差不多了,道观里的荒草也清理的差不多了,一个个埋汰的跟只小花猫似的。记得师傅在世的时候,是最注重仪容之人,他们几个谁的道袍脏了都要被罚不许上早课。海兰查望着道观中忙碌着的几十个小道士,靠在道观前的门前抱着肩膀幸福的笑着。“师兄?你终于回来了?”苍羽子擦了擦脸上的泥滋迎了出来。“师叔回来了?”“师叔,我们终于把你盼回来了!”“师叔你看,我们这几天已经把这里收拾干净了。”“是啊师叔,这里比咱们玄妙观还大,相信师傅他老人家一定会喜欢的,咱们玄妙观定会成为灵州第一观!”几个小师弟师侄们围了上来。海兰查是他们中辈分最高的,他自从两年前拜在空灵道长门下,就陪在师傅身边伺候,在所有本门弟子中修为也是最高的。只要有他在,大家就有主心骨。道观最里边是三清殿,一个瘦弱的女孩,穿着粗布衣服,正在用麻布擦神像上的灰尘呢。听外边小道士们一喊立刻转身过来,终于她露出了甜蜜的微笑!蓝梓晨一路上护送小道士们来到灵州,又当爹来又当妈,他们一个个哪有钱呀?都是蓝梓晨入夜后出去偷来的,只说这钱都是他们师兄龙毓的私房钱。“师兄,师傅呢?他怎么没与你一起回来?”苍羽子突然问道。龙毓放下背篓,指了指里边的金身骸骨。“师傅飞升了!”“什么?”“师傅!!!”“师尊!!!”“呜呜呜……”小道士们一时间还无法接受空灵道长已故的噩耗,纷纷跪下身来痛哭流涕。“好了,都别哭了!师傅的金身我带回了。师傅他老人家已经飞升成仙,对他来说是个解脱,师弟们,都起来吧。若是心里还念着师傅的再造之恩,你我应携手努力再建我玄妙观!”海兰查安慰着他们。其实连他自己都是哭了好几天才想开的。“师兄!师傅走了,那我们以后怎么办呀?师兄你拿个主意呀!”苍羽子没了主意,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怎么,难道你们还要跟师傅去吗?师傅是飞升,你们若是死了可就是下去咯!好了,都起来吧,活人还得继续活着,玄妙观没了师傅还有你们,师傅在天之灵看着我们呢!别让他老人家瞧不起你们!”他拍了拍苍羽子的肩膀把小师弟搀了起来。猫仙祠苍羽子虽然岁数比龙毓小,但却早他几年拜在师傅门下。这孩子没啥坏心眼,平日里师傅在听师傅的话,师兄在听师兄的话。两年下来,龙毓早把他当成亲弟弟般看了。现在师傅离世了,这么多徒子徒孙真的就全要指望他了。他虽说早熟了点,但却也还没满19岁呢。无形中等于肩负重任。这些小道士,都是穷苦人家孩子出身,就算让他们下山都没地儿去。不是父母双亡就是性情软弱。现如今,19岁的龙毓不得不忘却悲伤执掌玄妙观!“都愣着干嘛呀?还不快去给师傅修个金身宝塔去?”龙毓说。“兰查,你饿了吧?我这儿还有点干粮,你先吃着!这几天灵州城就是有钱也买不到东西,只有这些了。”蓝梓晨挽着他的胳膊亲切说道。“你不说我好想问你呢。灵州城怎么会如此萧条?我来的时候就见街市之上再不负从前繁荣,只剩下那些走不动道的老弱病残还留在城中,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是瘟疫吗?”他问蓝梓晨。蓝梓晨与他坐在三清殿前的石阶上说,几天前他们来到灵州城的时候,天上暴雨倾盆,乌云之中隐约可见一条巨龙盘旋翻滚,大雨连下了数日,两天前才停。城中百姓都谣传说几十年前的妖龙重生了,拖家带口朝着南方迁居而去了。“妖龙?不能吧?”海兰查抬头看了看,头顶是晴空万里之相。他掐指算了算了,原来灵州城已经有一个月没有雨水了,数日前是龙王爷把下半年的雨水全部补足给了他们,根本不是什么妖龙重生。他又问:“这葫芦山如何?几日来大家生活的还习惯吗?吃食从何处取?”蓝梓晨说这个需要你早些拿定主意,葫芦山距离灵州城较远,而且当地人不信佛道,看来一时半会儿绝不会有香火钱。咱们现在吃的都是我这几天从城里偷来的,可现在城中大半已空,咱们剩下的吃食只有维持两天了。海兰查无奈地叹了口气,本想着这灵州城乃是太平富饶之地,却不曾想他刚来就给他出了这么道难题。“别的都不怕,就怕灵州城空了,咱们出去化缘都化不来那就麻烦了。按理说城中百姓如此恐慌肯定有其缘故,而且,龙王爷向来是按照雨数来下雨,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会一次性补足半年的雨量,这不合天条,看来灵州城不那么简单呀!你别着急,今夜你我去城中再转一转看。”入夜后,小道士们累了一天,早早吃了饭就睡下了。蓝梓晨和龙毓二人换上夜行衣朝灵州城跑去。其实多此一举了,灵州城别说兵士了,就连百姓都少,还有谁管他们是何身份呀!晚上灵州城四周笼罩着的那层黑雾邪气愈发浓郁起来。海兰查眯着眼睛看了看说:“城中有妖邪作祟!”二人穿过空荡的城区,追寻着那妖气踪影。饶了九九十八弯,最后在一条巷子深处看到了一座老庙。这老庙修的好生气派,门口立着的不是石头狮子,也不是佛线仙像,确实两只憨态可掬的猫儿。老庙上挂着一块金匾,匾额上三个烫金大字写着“猫仙祠”。龙毓提了提鼻子,庙中气息古怪,就算不是什么妖精鬼怪,也应该不是善茬子。他俩刚想迈步进去,突然却发现猫仙祠墙上多出数十只大大小小的猫儿,猫儿们什么品种的都有,只不过一只只都瘦成了皮包骨的模样。但依旧是双眼只放绿光,恶狠狠地瞪着她俩,喉咙中发出呜呜的警告声。“兰查,猫仙祠在灵州城是圣地,想必这些猫儿是把咱们当成坏人了吧!要不咱别进去了,猫儿性情古怪,脸又酸,咱总不能跟猫咪一般见识吧?”蓝梓晨说。“不对,喵里有妖气!虽然妖气很淡,可却瞒不过贫道!不管这些,进去!”海兰查推开庙门闯了进去。墙头上的数十只猫儿紧随其后蹦了下来,一只只龇牙咧嘴身上毛发倒竖挡在他面前不许他再往里半步!蓝梓晨赶进掏出个干饼子想把他们逗开,可这些猫儿已经饿得皮包骨了,却依旧不受吃食所诱惑,不肯让开眼前。“越是不肯让开,这庙里就越有古怪!梓晨,你先躲远点,让我施法驱散群猫!要不然,这群小家伙发起狂来,只怕你是要破相了!”龙毓舞动手中月华仙尘说道。传说中猫有九条命,而每一个命格都对应了人类的一种性情,九命猫的说法也是由此而来。海兰查说猫儿们,贫道并无恶意冒犯。如今灵州城中藏匿着邪祟,你们的猫仙祠中妖气极重,里边很可能躲着妖精,速速让开!他再厉害却也只是个人,猫儿们自然是听不懂他的话。一只只趴在地上四肢爪子的爪牙都伸了出来,就差蜂拥而上把他撕碎了。喵呜……喵呜……喵呜……突然,庙祠中传来了一声声凄惨的猫叫,里边的猫儿好像有伤在身,叫的十分凄凉。外边这些小猫一听,立刻全都冲进了庙祠中再不理会海兰查与蓝梓晨。二人叫唤了一个眼神赶进跟了进去。冲进猫仙祠大殿一瞅,正殿**奉着一只猫仙的泥象,这猫儿后爪坐在地上,前爪支撑着身子,昂首挺胸憨态可掬。它是一只虎皮猫,虎皮猫嘴角的胡须极长,身子虽然健壮,不过可不胖,一点多余肉没有,后脊梁骨很长,比一般猫要长出一截来,一看就知道这猫儿擅长跑跳。纵然是现在,城中百姓仍然会来拜猫仙,庙祠之中香火不断,不过猫仙祠里的供品却早已被贪嘴的猫儿们吃光了。喵呜……喵呜……那凄惨的猫叫声就是从仙像后边传来的,二人跑到仙像后一看。后边有一堆干草埂子,干草庚子上趴着一只浑身漆黑漆黑的猫咪,那猫儿,身上的毛发不但没有半点杂色,而且光滑的就好像缎子面似的。猫子猫孙它双眼炯炯有神见有人闯入,赶进站了起来喉咙里发出呜呜警告声。这黑猫比其他猫儿大一圈,而且它的后脊梁骨极长,双眼,与那三瓣嘴刚好呈等腰三角形。一对大耳朵立的老高,弓着身子,显得格外精神,一眼便知,它跟其他猫儿不是一个品种的。蓝梓晨躲到他伸手说:“哇……好威风的猫儿!兰查你看,它这双眼睛炯炯有神,就跟两颗绿宝石一般,看的我心里都直发慌!这是只什么猫啊?会不会成精了?”海兰查说,这可不是猫妖那么简单了,如果贫道没猜错的话,这猫儿应该是灵州城的猫王。它是来自于西域的特殊品种,又号月影乌瞳兽。所有猫子猫孙们都围在黑猫左右,警觉地看着两个闯入者,几只小母猫趴在它身上,用温润的小舌头一下下****着。滴答滴答……滴答滴答……黑猫肚子下边在流血。“无量天尊,灵猫,你可听得懂贫道的话呀?”海兰查拖着月华仙尘问道。“呜……喵呜……”黑猫低沉咆哮着。猫儿这种动物别看已经成为了人类的宠物,不过猫的野性难驯,可不像狗那么温顺。这黑猫受了伤,现在正处于警戒状态,它也不知道来人是何居心,所以随时准备攻击。“兰查它受伤了?”“是啊,我也看见了。月影乌瞳兽乃是数百年难遇的灵兽,这小兽凶残无比,堪称猫中狮虎!别说人了,就算是上几日咱们遇到的那尸獒都未必是它的对手。奇怪,是什么东西伤了它呢?”海兰查想上前查看它的伤势。月影乌瞳兽虽然性情凶残,但千百年来,这种小灵兽很少有听说它主动伤人的案例。月影乌瞳兽几乎没人可以驯服,若是能驯服这小东西,让它为己用,那可了不得。虽然这月影乌瞳兽受了重伤,不过海兰查见了它还是欢喜不已,若是有它相助,等同于自己多了左膀右臂,等同于自己多了一把斩妖除魔的利刃在手!不过想要驯服月影乌瞳兽太难了,海兰查只是个小道士,又不是那些专门跟动物打交道的训师。“呜呜呜……喵呜……”月影乌瞳兽弓着身子,警觉地瞪着海兰查,身边所有猫子猫孙们自然也不会允许有人靠近他们的猫王。“灵猫,你能听懂贫道的话对吧?你是只月影乌瞳兽,月影乌瞳兽生来便是妖鬼克星,你不食人间吃食,只喜妖灵鬼魄。此番可是被哪个妖精所伤啊?也许贫道可以帮你。”海兰查手中的月华仙尘溢出夺目的仙光。黑猫的气息慢慢平复了下来,海兰查又试着靠近它,它没有反应,其他猫子猫孙也都退到了身后没有阻止他的意思。“兰查?危险!当心呀!”猫的性情十分古怪,哪怕是宠物猫,自家的主人也未必全都了解它的习性,不过甭管是灵兽也好,月影乌瞳兽也罢,它到底还是只猫,终归是有猫的习性在。说话的功夫,那黑猫竟然躺在了干草堆上,露出了自己的小肚皮。“你看,猫狗之类,只要肯给你露肚皮了,就说明它已经信任你了。不会有危险的。”说着,海兰查凑近,慢慢用手抚摸着它肚皮上光滑的皮毛,黑毛则享受地咕噜咕噜着。这黑猫伤的不轻,伤在后退上,后腿上好像是被什么动物用嘴咬伤了,口子不小,血还在留,如果不是海兰查及时发现,恐怕再过几个时辰就没救了。月影乌瞳兽属灵兽,但灵兽也逃不过生老病死,血流尽了能不死嘛!“我的天!它太美了!想不到传说中的月影乌瞳兽竟然被贫道碰到了,我一直以为它只是个传说呢!”海兰查就跟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抚摸着它光滑的皮毛,爱不释手。“哼!不就是只猫吗?有我好看啊?”“梓晨,你不懂!这月影乌瞳兽百年难遇呀!想来,天底下可能也就只有灵州这地方才能找到它了!快帮我找点药去!”“哎?大半夜的,你让我去哪找药啊?再说了,灵州城连个大夫都没有,还会有药草?”海兰查见香炉中是厚厚的香灰,灵机一动说:“你把这些香灰用水搅拌一下,只要能止血就好了。”这可不是我胡写,在这里教诸位看客两招野外自救的法子。其一,香灰是可以起到消毒作用的,但是肯定没有药的作用那么强,不过在没有药的时候也可以代替。其二,咱们男人很多都抽烟,烟卷里的烟丝是有消炎和止疼作用的。不是烟丝多神奇,而是里边的尼古丁属于一种轻微毒品。在野外实在没有药物的时候,也可以用它代替。黑猫很有灵性,看出了海兰查的用意,在他用湿乎乎的香灰贴在它伤口上时它并没有舔,也没有要攻击海兰查的意思。过了会儿,血终于止住了。“灵猫,到底是何方妖孽伤了你?”海兰查问。月影乌瞳兽乖巧地伸长了大尾巴,围着海兰查瘙痒,好像是在感谢他救了自己。自然的,猫再聪明肯定是不会说人话了。“你刚才不是说看到庙祠中有妖气吗?难道不是它身上的?”“应该不是,月影乌瞳兽乃是灵兽,暗说怎么可能有妖气呢?我觉得那东西应该就躲在附近。”海兰查四下张望说。这时,突然手中的月华仙尘有了反应,无数条仙穗儿抖动了起来,这不是好的征兆。以前就算是在鬼谷或者黑风山的时候也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这说明月华仙尘感受到了妖王的气息。“不好,这东西妖法通天,恐怕贫道也敌不过它!”海兰查抱起受伤的月影乌瞳兽,招呼蓝梓晨赶进跟他走。二人一前一后跑出猫仙祠,身后,五六十只黑的,白色,黄的,花色的猫儿大摇大摆地跟着他们也走了出来。那阵势,试想一下,你走在前边,身后跟了好几十只猫,那得多壮观?不管还兰查可没那闲心感慨。脚下运功,赶进用千里一夜行逃离猫仙祠。猫爷报恩就在他们逃走不长时间,猫仙祠下好像地震了一般,轰隆隆地颤动着,之后,哗啦一声,整座猫仙祠被夷为平地。一个时辰后,二人带着黑猫跑回了葫芦山的破旧道观中,他俩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的猫子猫孙们,那阵势真赶上行军打仗的大军队了。“师兄……您和梓晨姑娘这大半夜……是干啥去了?上灵州偷猫爷去了吗?师兄,不是我说你,这东西不能吃啊!猫有灵性,反正我们是不敢吃!太残忍了吧?”苍羽子咧着嘴指着山下那无数级台阶上的猫子猫孙说。别说他吓了一跳,蓝梓晨回头一瞅也吓了一跳,刚才出城的时候差不多是五六十只猫,这才一回头,我的天呀!葫芦山里边黑压压一片啊,全都是猫,山里边喵喵个没完没了,听的人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兰查,它还真是个猫王……可……可你把它弄来有什么用啊?咱都要饿死了,再养这么多只猫?”蓝梓晨问道。“呵呵……你们懂什么?你们谁见过猫饿死的?我告诉你们,只要有这只月影乌瞳兽在,别说咱们有吃有喝,日后,咱们的玄妙观也能在灵州城扎稳脚跟了!你们可别小瞧了这只黑猫!”他自信满满说道。二人晃了晃头,都说师兄可能是因为师父刚刚离世,遭到了沉重打击,脑壳出问题了。二人也没搭理他,各自回了房间睡觉。这一宿,整座葫芦山都没安静,每一个角落里都是猫儿们喵喵的叫声。第二天一早,师弟们肿着熊猫眼打着哈欠起来了,没多少吃食了,做饭的两个师弟原打算早些起来挖点野菜煮汤给大家喝的。可一睁眼睛,却闻到了香喷喷的肉味儿。推开厨房门一瞅,大师兄龙毓炖了一大锅的肉,锅里边咕嘟嘟冒着泡,香料已经煮进了肉汤里,他自己正抓着一块肥腻的肉往嘴里塞呢。馋的两个小道士直流口水,就问师兄这肉是哪来的?“嘿嘿……别问我哪来的,你们是吃还是不吃吧?”海兰查挑出一块肉扔给了月影乌瞳兽,但这猫儿不食人间烟火,扭着头看都不看一眼。两个师弟没出息,愣是跑过去把地上喂猫的肉捡了起来。晚些时候,蓝梓晨与苍羽子撑的直打饱嗝,肚子滚圆滚圆的,也问他这些肉是哪来的。他告诉大家,这些肉都是昨夜这数百只猫爷们在山里弄回来的。这里边有田鼠肉,有兔子肉,有山鸡肉,还有野雁的!“我的天,师兄!你太有本事了!连这高傲的猫儿都肯为你做事?”苍羽子直竖大拇指。“很简单,我救了它们的猫王,它们为了报恩,自然要弄些吃食给我咯!”海兰查笑道。“啊?那您的意思是?以后咱们玄妙观都要养这么多猫儿?这……这成何体统啊?”海兰查对苍羽子说,怎么叫咱们养人家呢?分明就是猫爷们养着咱们呀,在你们还没在后山耕种之前,我们都得靠人家。再说了,入乡随俗,这灵州城百姓信仰的就是猫仙,咱们与猫爷走的近了,自然以后观中香火不断。“这……这……”师弟师侄们面面相觑,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听说呢。一群道家弟子竟然沦落到让猫儿喂食的地步,这要是师傅空灵道长在世,估计脸面尽失,都得被骂死。“这什么这?从今日起,师弟们的任务就是重新修缮玄妙观,灵州就是我们的家,钱粮都由我和梓晨姑娘负责!”所有小道士恭敬地低头,拱手说:“谨遵龙毓真人教诲!”师傅空灵道长已经死了,这是不争的事实。这些小道士也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他们千里迢迢来到灵州就是为了重建家园,而龙毓是师兄弟们辈分最高的,而且人家的确有本领。虽然嘴上无人承认,不过现下,龙毓已经成为这新玄妙观中的观主了。月影乌瞳兽的伤好的很快,过了有七八天,腿上的伤口渐渐结疤了,它也能一瘸一拐的走路了。小家伙很聪明,虽然感恩龙毓真人救了他,不过灵兽就是灵兽,不喜人靠近。偶尔就算是龙毓想抱抱它,它也会喉咙里呜呜叫着警告他。但它知恩图报,如果没有它在,恐怕那些成千上万的猫子猫孙也不会如此勤快地去山中捕猎,给人类吃了。要知道,曾几何时,它们在灵州城里都是横着走的,走到哪,随便去了谁家,主人家见了猫,都会奉上家中最美味的吃食。现如今,它们不但又要自己去捕猎,还要供养道观中几十号小道士……闲来无事之时,龙毓总会爬到葫芦山山顶,俯瞰灵州城,城中的妖气越来越重,估计月影乌瞳兽离开后,城中再没有什么力量可以威慑那妖精了,让它更加变本加厉。“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好重的妖气呀!”龙毓拖着七彩浮沉说道。“喵呜……喵呜……”黑猫不时用爪子扒着地上的泥土,好像是说那妖精是地底下的东西。“怕不好对付呀,连你都不是它对手,贫道如今修为大半已然丧失。恐怕想对付这妖精,还要你我携手合作,就是不知贫道有没有这个福分与你这头灵兽合作呀?”海兰查温柔地摸了摸黑猫的脑门。黑猫很嫌弃他似地用爪子把他的手扒开了。“切,你还不乐意了?要不是贫道,你几天前就跟你的猫子猫孙填了人家的肚皮了吧?”这几天黑猫伤好了后,只要到了晚上就不见踪影,小黑猫野性难驯,每每早上回到道观时候,海兰查总能在它嘴角发现血迹。它出去捕猎了,能让它盯上的猎物,多少都有了点道行。它的报复心很强,前番在那妖精面前吃了亏,可咽不下这口气。灵兽很聪明,知道自己是“食补”的方法强化自己的修为。海兰查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把自己关在道观中的密室中,他闭目养神,心中反复念诵着师傅曾经教过自己的那些神秘咒语。神秘香客但此一时彼一时,自己虽然资质高,可架不住体内空虚,几日下来,也并没有太大起色。看来只能寄希望于这只月影乌瞳兽身上了。“师兄?师兄?出事了!出事了!”外边,苍羽子大喊。海兰查出关,问怎么大惊小怪的?“师兄,灵州城里死人了,死了一百多号人了,都是老弱病残呀!死相很吓人,脑壳中的脑浆子都被吸尽了!”苍羽子说。“告诉师弟们,如果有城中老人想来葫芦山,一定要照顾好他们。”龙毓真人慈悲为怀,打算收留这些难民。灵州城陆陆续续的空了,里边仅剩的那几百老弱病残也都不敢再住下去了,他们听说葫芦山最近来了一群道士,道士们心地善良,便都投奔而来。这回葫芦山里可热闹了,白天是一群老头老太太进进出出的,晚上山里则是群猫乱舞捕捉猎物。古旧的道观经过数日的修缮,渐渐也有了新模样,规模比苏州的玄妙观还大,山道前,多了块石碑,玄妙观!观中的小道士们也恢复了他们几个月前在苏州的生活节奏。早上吃过饭,就跟着苍羽子上早课,中午时候则做午饭,分发给山中的难民们。下午又跟着蓝梓晨学功夫。海兰查最为新一任玄妙观观主,也是愈发的有成就感。他不敢自比师傅空灵道长,只希望在他带领下,玄妙观中的几十个小道士们能够吃喝不愁,不至于沦落到街上乞讨,不至于让玄妙观这块金字招牌在自己手中砸了。咚咚咚……钟声敲响五下,五更天了,早课完毕,所有师弟在山中忙碌着。“师兄,有客人求见。”苍羽子进入大殿向他禀告说。年轻的龙毓真人慢慢睁开眼睛,看看面前那座太上老君的泥象。“若不是重要的事,师弟自行处理便可。”道观中的所有琐碎小事几乎都是苍羽子处理的,龙毓只管决策要事,现在19岁的龙毓真人倒是有了些当家人的意思了。“来的好像是个贵公子,说给咱们带了不少香火钱,希望可以见见您,想请您为他们家做一场法事。”苍羽子又说。“让他去居士阁等我吧。”龙毓真人背着手,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这是不祥之兆。他左手五根手指默默掐算着,但这来的香客十分神秘,竟然算不出他的来意。一般大点的道观都有居士阁,居士阁在道观第一进大殿前的院子里,居士阁顾名思义就是提供给那些虔诚的居士们修行居住的。道家也分内弟子和外弟子两种,这里边佛家说法多,内弟子需要剃度出家,居士弟子不需要。道家里,外弟子学不到本门的看家本领,玄妙观的看家本领自然是降妖除魔画符堪舆之术。这旧道观不小,前后山占地足有数百亩,前山的居士阁足够容纳上百人居住的。而且还单独设有观主开坛受教的讲经楼,规模之大是空前的。自然的,现在都是海兰查异想天开。灵州地界儿佛道次之,猫仙为上。能不能有这么多虔诚的信徒就要看他这位新上任的玄妙观主如何经营了。居士阁第一层就是讲经楼,一群小道士在门口扒着脑袋好奇地张望着,里边靠窗户位置站着一个年轻的公子哥,公子哥皮肤白暂,打扮清新优雅,是一头披肩发,并没有梳满人的大辫子。在那年头这是十恶不赦的大罪,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这要是被人举报,立马就得当成前明乱党砍头。按现在话说,这就是个小白脸。“别挤,别挤,让我看看!”蓝梓晨跟小道士们就跟看稀有物种似的。“蓝姑娘,你都有我们师兄了,你好贪心呀!”一个小道士玩笑说道。“你放屁!本姑娘与你们那块木头嘎达是清清白白,你哪只眼睛看我们俩咋地了?这位公子长的这么好看,本姑娘也尚未婚配的,看几眼怎么了?倒是你们呀,一个个都有龙阳之癖吗?羞不羞!小心我给你们告诉龙毓去!”一群人真是没出息的样子,熙熙攘攘地围着人家看,好在这位白面公子哥并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手中拿着一把折扇,悠哉悠哉地摇动着。扇面前是烟雨江南图,后边是白居易提的《忆江南》,均为真迹。“咳……咳……”海兰查站在居士阁门口轻轻咳了两声。小道士们仰着头,吹着口哨,装作打扫的模样散去。“兰查,你来了,你看,这位公子哥肯定有钱,你跟他好好说说,让他多赏咱们点香火钱,也免得本姑娘每天晚上都要为你们加班!”梓晨拽着他的袖子说道。“哎?大白天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你带着他们先出去吧,没我的话不许进来。这位公子哥来意并非寻常,没你想想的那么简单。”海兰查整理整理衣襟,摩挲摩挲头发。还别说,两年前的镶蓝旗少贝勒爷,如今摇身一变变成了玄妙观观主,真是人靠衣服马靠鞍,换上这身青云袍,扎上那根筷子簪,手上托着师傅传下来的月华仙尘,倒是有点仙风道骨之容了。“无量天尊,玄妙观龙毓见过公子了,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呀?”他迈着方步走进来客套道。那白面公子哥回身一看,赶进双手抱拳迎了上来:“小生本家姓陈,家中排行老三。陈三见过龙毓真人。”“哦,原来是陈三公子,敢问公子所来何事?听我那师弟说,公子想为家中老人做场法事?可贫道与师兄弟们刚来贵宝地不久,不知陈三公子是从何得知我玄妙观之名的呢?”海兰查说的头头是道。单用耳朵听,你绝对听不出这话是从一个十八九岁少年人嘴里说出来的。说话的时候,龙毓一直都盯着对方的眼睛看,陈三公子的眼睛很深邃,好似无底洞一样,让他一眼望不到底。这就好比是两个高人拼内力,你看不透他,自己心里也就没底。被盗官银龙毓修为虽然大不如从前,不过他可是空灵道长的关门大弟子,玄妙观的真传都集于一身,世上能让他看不透的人还没有呢。除非……除非不是人!“不敢有瞒龙毓真人,我陈家祖上本为江南游商,所以祖辈几代人都是咱们道教的虔诚信徒。几日前观中门人经过灵州城时下人们便一路跟到了葫芦山,这才回去向我邴明,还望真人不要介意。自然的,规矩我是懂的,只要真人肯帮在下这个小忙,香火钱我们陈家是出的起的。”陈三公子随手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放在了桌子上。龙毓眯着眼睛一打瞅,好生阔绰呀,一出手就是前两白银!大明朝刚刚衰败,大战刚过,别说这小小的灵州城了,就算是富庶的江南,一般人家也拿不出上千两银子来。他眯着眼睛围着陈三公子走了一圈,偷眼观察着他身上散发着的气息,这股气息很优雅,非阴非阳,非强非弱,而且十分模糊,以龙毓的修为,还真判断不出他到底是个什么来路。“龙毓真人?您……怎么?有什么不妥的吗?可是嫌银两太少啊?没关系,待事后我们陈家断然不会亏待了真人便是。”陈三公子又说道。“哦,无妨无妨,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我道家均为修善之人。初来灵州,能为陈三公子家做些事也算是你我之间缘分。莫要再提钱了。”龙毓赶忙借口客套道。“那……那是不是在下可以这么理解,真人答应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动身?”龙毓示意陈三公子坐下,主动给这位财神爷倒了杯茶,说:“敢问陈三公子家是求财呀,还是求福呀?又或者是家中有老人仙游?”求道家做法事无非也就是这三种的。后者最多。一般有钱人家若是父母仙逝了,子孙为表孝顺,都会请和尚道士念经超度若干天,至于灵不灵不知道,反正钱花到了,面子也有了。当然,这做超度法事龙毓也会。只是以前师傅在世的时候从不让他以此做求财之道。这种法事不存在骗不骗人的说法,无非就是念往生经而已,不过道行越深的,效果肯定越好。若是真是这种事,陈三公子的钱倒也不白花,以龙毓的修为,若是为陈家念上一天一夜的往生经,恐怕最少可抵过老人一世欠下的孽债。亡人下了地府也能免去阴司鬼判的牢邢之灾了。陈三公子说,几日前龙王无度,降暴雨于灵州城,家中二老死于水灾,明日刚好是头七,家中只等道家念往生经超度才好下葬。“若是如此的话,贫道这些香火钱大可以不要,也得成全了三公子的孝道呀。”陈三公子十分兴奋,放下茶杯站了起来。“真的吗?那太好了!龙毓真人是答应下来了!你我真是有缘呀!也不枉费我们陈家三世对道家的虔诚了。老君保佑啊!让龙毓真人和玄妙观的小道友们天降灵州!”“呵呵……三公子大可不必,与人为善乃是我们道家修行之人的本分,这样,您暂且回去,留给地址给贫道。迟些时候我会带着弟子去看一下,看看还需要准备什么。”龙毓缕着胡子笑道。这小道士出道两年多,别的没学会,江湖上的尔虞我诈可是见过不少,任何时候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在没搞清楚陈三公子身份之前还不敢答应。“好吧,那一切就有劳真人了。府上定然备好美酒佳肴等候真人驾临!”陈三公子很懂礼貌,双手抱拳慢慢退出居士阁,然后大步流星走到三清殿前,把那一千两银票直接塞进了功德箱里。身后,小道士们都看傻眼了,以前在苏州时候,师傅从来不让收太多香火钱,来修行的居士们也是随意,有的住上十年半载的,连吃带喝,最后一分不花,他也不会赶人家走。这还是大伙第一次见这么大手笔的呢,自然是对土豪羡慕不已。没想到师兄龙毓执掌玄妙观才几日,就招来了这么大的买卖上门!喵呜……喵呜……原本躺在房檐上慵懒地晒太阳的月影乌瞳兽,站起身来,弓着腰没好气地冲着陈三公子的背影喵喵大叫,叫声十分凄厉,它锋利的爪牙伸了出来,直把房顶的砖瓦都划破了。只是,却不敢蹦下来与陈三公子纠缠,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位白面公子哥摇着折扇大步流星地走出玄妙观,坐上了轿子。“师兄!我们有钱了!哈哈,今晚是不是可以改善伙食了?”苍羽子跟在龙毓身后兴奋地喊道。“是啊兰查,一千两银子呀!够咱们用一年的了!你太厉害了!”蓝梓晨乐得直拍巴掌。真要是让她偷,贫穷的灵州城得偷多久才能凑够一千两银子?“呵呵……你们两个真是没见过世面,怎么,一千年银子就把你们打发了?”龙毓抱着肩膀,看着山脚下的四人大轿子逐渐远去说道。“师兄,你又吹牛了,就好像你见过似的!”苍羽子跟他辈分最近,自然不像其他师弟和师侄一样不敢跟他开玩笑。“苍羽子别听你师兄瞎说,走,拿出来,米肉买不到,咱还买不到酒嘛?蓝姐姐给你们买酒喝去!他有本事就看着咱们喝!哼!”说着话,蓝梓晨从功德箱里把千两银票拽了出来。“还是当道士好啊,不偷不抢,就有人主动愿意白白送来千两白银给你花。”“哼哼……”龙毓无奈的晃了晃脑袋。“这一千两银子你们能花出去吗?敢花吗?”“干嘛不敢?你别吓唬苍羽子,欺负人家年纪小是不是?你看,白纸黑字上边扣着官印呢!到哪个钱庄都能取出来雪花白银。”“是是是,那麻烦梓晨姑娘好好看看银票下边的官印吧。看清楚哦!”蓝梓晨起初还不信他的话,凑近了一瞅,不免也吓了一大跳。“这个骗子!!!我找他去!”她把银票扔给龙毓就要去追陈三公子。“别追了,追上也没用,罢了罢了。反正现在这只是白纸一张还没有兑换银子呢!咱也不算拿人手短。”咋回事啊?这银票是假的吗?不是假的!但银票下边盖的官印显示,是官银!官银和市面上流通的银子不同,只能用作特殊用途,比如官府要兴建什么建筑,修桥,修路,又或者是发给士兵的兵饷。反正都是官用,普通老百姓手上怎么能拿到官银呢?那是杀头的大罪!这点事就连飞天耗子蓝梓晨都知道。她向来不偷官银。“哼!怪不得出手这么大方了,原来也是个跑偏门的!他是哪个师傅教出来的?学艺不精!都不分官银吗?还不如我呢!”蓝梓晨冲着山下吐了吐舌头。“这位陈三公子可不简单,你看黑猫,都不敢靠近它!可见他的本事之大了。”“师兄,那这陈三公子意欲何为?难不成真是只想让咱给他家老人做场超度法事吗?”苍羽子问。“管他呢,空了我去探探他的虚实再做打算。其实他近日来观上可能也是来探探我的虚实的。那贫道就跟他打打太极兜兜圈子。”蓝梓晨问,既然你知道人家没安好心,咱还要主动送上门吗?他不以为然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还有什么是比咱们现在这样靠着猫儿喂养更糟糕的事呢?去看看又有何妨,我就不信光天化日之下,他三公子真能变成千年老妖把我龙毓活吞了不成吗?”他把那张写着陈家地址的字条递给苍羽子又说:“劳烦师弟走一遭,去城中打听打听是否真的有这个去处,陈家是何许人也。”“那我这就我。”虽然城中已经没有余粮,不过,苍羽子每日还是要去城中一趟。看看城中是否还有活人。咚咚……咚……咚咚咚……沉闷的钟声在葫芦山中久久回荡着,住在山下的难民几日来已经习惯了,听不到玄妙观中的钟声还有点睡不着了。两更天了,龙毓盘腿坐在大殿前,闭着眼睛双手置于丹田,正在运功调息。大殿外一股微风袭来,吹的房檐上挂着的那几串铜铃铛晃啷啷直响。龙毓慢慢睁开眼睛,但却没有转过身去。“龙毓……龙毓……龙毓……”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大殿外呼唤着他的道号。“师傅?师傅是您回来了吗?”龙毓猛地转过身去,只见大殿外的台阶上,站着一道人影。那人的身形与空灵道长十分相像。“不孝徒儿龙毓见过师傅!”龙毓真人虔诚地跪在地上,对师傅的敬仰之情并不是用语言可以形容的。这辈子龙毓只敬重两个人,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师傅!空灵道长身上萦绕着一层五彩仙芒,龙毓认得,这仙芒代表了天上的老神仙的大乘修为!师傅定然是已经飞升成仙了!“龙毓恭喜师傅飞升成仙!”“贫道生死早已是命中注定了,徒儿不必为师傅挂怀。为师倒是十分惦念着你呀,我的可怜徒儿,你的命术越走越邪了,莫要误入歧途呀!为师送你一句忠告,善恶皆为休,但却要以善为首,恶修为辅,方可修成阴阳大道。你的心为师早已看破,你的劫为师却无法帮你,只有自己才能度化自己。是为人,为妖,还是为仙,只能你自己来决定呀!”空灵道长转过身来,用慈祥的眼神望着自己凭生最喜欢的好徒弟。“师傅……师傅此话到底何意呀?请师傅明示!”龙毓是心里揣着明白脸上装糊涂。可他这小家贼哪能瞒得过人家老家雀?“徒儿需记住,但为一恶,必行双善,需功过相抵!若是恶过良善,太早招来天劫,你又与那些千年妖邪有何区别呢?”龙毓又问师傅:“可现在徒儿法力空虚,就算是有心斩妖除魔也不可能啊?数日前,我亲手杀了不少鞑子兵,已然种下祸根了,该如何弥补?”“眼下不正是大善一件吗?谁说斩妖除魔非要有修为呢?徒儿,擦亮你的眼睛,身边的一切都可为你的降妖至宝呀!你不用它们,反倒永远信任自己的修为?记住了,世间什么都可以相信,就是不能太相信自己的本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呀!”“身边之物?您是说……师傅?师傅?师傅您教我!龙毓还需要您的点拨!”他几步冲上去,可师傅的身影却越来越淡。“哈哈……我的好徒儿,大好前程才刚刚开始,玄妙观交给你了,师傅一直都在天上看着你!”空灵道长腾云驾雾而去。这话应该可以分两头意思理解了。师傅一直在天上看着他呢?做善事瞒不过师傅,那为恶肯定也瞒不过师傅。师傅这话啥意思呢?是提醒自己不可为恶吗?难道是……龙毓根本不敢往那方面想。这一夜,龙毓一直跪在师傅金身道塔前,直到天亮。“兰查?你一宿没睡吗?”蓝梓晨给他送来早餐问。“空灵道长一世斩妖除魔无数,一直以造福百姓为己任,身后必然得道成仙,你就不要再为他难过了。”不大会儿,苍羽子从山下跑回来了。这一阵子,道观中的师弟和师侄们可是挺忙,白天要在道观中修行做功课练功夫,晚上后,因为山下住着的都是城中的老弱病残,他们还要帮忙照顾,又是洗衣服,又是做饭的。这不,苍羽子一样也是一夜没合眼。“师兄,打听出来了!”他说。“哦?城中可是真有这陈府呀?”苍羽子告诉他,昨天晚上的时候,他跟几个腿脚利索的老人回了趟城里,老人们亲自带着他去了城南郊外的陈府,据当地人说,陈府的确是灵州城曾经最有钱的大户人家,不过陈府大门紧闭已有数年之久,这么多年来,从没人见过里边走出过人来,也不知道陈家现在怎么样了。陈府外边显得有些荒废,杂草丛生的,他也没敢进去看。“莫非陈三公子没有撒谎?是贫道多心了?”“兰查,其实你也不用这么想,反正他是偷来的银子,怎么花都不心疼。也不一定天底下都是妖精吧?”蓝梓晨说。“你们不懂,他身上有一种很神秘的气息,这种气息连我都差点瞒过了。此人要么就是修为极深的妖精,要么就是当地的地仙!”“是啊,你也说了,前些日子咱们在盛京黑风山遇到的老山神不也是如此吗?兴许这位三公子是土地公?”龙毓说,紫宸姑娘好单纯呀,土地公难道需要道士念经超度吗?他没理由撒谎的!再说了,也没长相这么白净的土地公老爷吧?“走吧,二位随贫道走一遭,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呀?”苍羽子屁颠屁颠地跟在师兄身后,临走之前还跟其他小师弟吹嘘,自己要跟师兄去斩妖除魔了。“没说你!!!苍羽子,你留下,观中的大事小情还得你来打理呢!”“啊?可师兄明明说的是我们二人啊?”苍羽子挠挠脑袋。龙毓指着蓝梓晨,又指了指房梁上趴着晒太阳的黑猫说:“是她和它!!!”气的苍羽子直跺脚。“师兄好是偏心,梓晨姐姐漂亮师弟比不了,可好歹我总比一只猫儿强吧?现如今您连猫儿都要带在身边却不带我?这是何道理?”他只好安慰了小师弟几句这才把他打发回去。不是不愿带师弟,而是他看不透这位陈三公子,生怕到时候遇上什么危险。灵州城西门外,秋风扫落叶,一副苍凉之景,街道尽头赫然出现一座老宅,老宅建的很阔气,占地不小,正门前蹲着两尊七旋石头狮子,只是石头狮子头顶上堆着厚厚的灰尘,看似许久没人清理了。老宅门上挂着匾额“陈府”。“好像就是这儿,跟师弟说的情况差不多,里边应该没有住人吧?”龙毓捋着稀松的一抹胡子说道。蓝梓晨说:“既然咱们已经来了,为何不进去看看呢?兴许陈家家道中落,所以才落魄了。而且现在灵州城百姓正逢大难,府中家丁可能也都投了亲戚而去,人少也正常。陈三公子既然昨日来找了你,想必肯定就在府中等候了。”龙毓眯着眼睛打量着陈府,这陈府的位置不得不说算是处风水宝地了,不过,这风水宝地怎么丝毫不见有祥瑞之气的影子?它背后依靠着一座小山,小山上绿意葱葱,门前是条小溪,溪水呈游龙之势。这风水局中画龙点睛的是门口栽种的两棵苍松,苍龙的位置偏一分一毫都没用,两棵苍松的位置刚好压住了风水局中的煞眼,起到了为主家护宅镇邪气的作用。暗说这风水局应该叫游龙戏二珠,此风水算上上之选,在此处间阳宅,最起码也能保主家身体安康子孙兴旺的,可陈府中竟然隐约萦绕着一层妖气。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陈府门前的两棵苍松已然枯死了。灵州城虽不算北方,但地处中原腹地,气候温润不说,府宅后边的大山可为松柏提供必要的养分和地气,而且门口又有一条小溪缓缓流过,如果不是人为的,绝对没理由枯死了呀?黑猫双眼如炬,突然从龙毓肩膀上蹦了下来,退到他身后再不愿靠近陈府半步。动物对未知危险的感知一般都很敏锐,更何况这月影乌瞳兽是灵兽,肯定能感觉到龙毓无法察觉的危险。“黑猫不走了?兰查,难道真有危险?”蓝梓晨问。“这游龙戏二珠的风水有点不对劲儿,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风水眼。风水眼一旦被堵,这风水可就要瞬间倒转咯,变成了十足的阴煞之局!凶呀!府中就算没有鬼怪之物,里边也再不适合做阳宅之用咯。好人住里边不出数日定然暴毙而亡。”“啊?难道昨日那个陈三公子真的是?”龙毓说现在还无法判断,不过料想烈阳当头,那些邪祟妖鬼也会有所忌惮吧,再说了,既来之则安之,是他邀请贫道来的,贫道若是不赴约岂不是丢了理?话虽如此说,但头顶的太阳照在身上不但不觉得暖和,反倒让人觉得阴嗖嗖的。“可黑猫不愿跟咱们去呀?光你我二人,是不是有些……”蓝梓晨也知道这月影乌瞳兽的厉害,没有这小家伙在始终没底气。“随它好了,毕竟是动物,不能让它跟人一样,再说你我本就不是它的主人,人家不听咱的话也没办法呀!”龙毓整理整理衣襟,昂首挺胸迈着方步走上前去。现在的龙毓跟一个月前的龙毓可是不同了,他现在是玄妙观之主,一观之主,不管是传说打扮还是举手投足都要注意形象,虽然这张小脸蛋还有点稚嫩,不过却也学会了师傅生前的些许遗风。他抬手刚要敲门,手抬在半空中没等落下,那扇门竟然自己打开了。门中一个洪亮的声音喊道:“在下早已为玄妙观贵客备下美酒佳肴,请进吧!”他与蓝梓晨面面相觑,犹豫片刻,还是迈步跨入了门槛。大户人家都讲究,进了院门,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必然是为主家挡煞的影壁,影壁遮住了府宅中的景象,也挡住了外边人的视线。影壁上雕这一个绝大的红色“福”字。身后大门,咣当一声关上了。龙毓回头看了一眼,微微一笑。“三公子真是好客呀,那贫道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拽着蓝梓晨穿过影壁,走上前花园的长廊。长廊尽头是个八角亭,八角亭中摆着酒菜,陈三公子今日换了身飘逸的长衫,他手中摇着折扇,站在亭子里正笑吟吟地看着二人呢。有钱人家的花园里大多都种植着名贵植被,或者美丽的花儿。不过陈府中却是一副落魄凋零之景,到处是枯藤老树,没有丝毫活气。二人迈步走入凉亭,双手抱拳还礼。“龙毓如期赴约,感谢三公子的招待。府上既然有老人仙游,为何没有挂白孝啊?”龙毓真人问他。“呵呵……真人明鉴,孝与不孝我认为不仅仅是表面下功夫,孝义应该在心中。”“公子好见识,的确如此,若世间那些孝子贤孙们都能有三公子这般见识,那世上的老人们岂不是都可含笑九泉了嘛?”他这话有几分讥讽的意味。“我们先不谈这些,真人乃是贵客,贵客至此先不谈家事。家父乃是虔诚的信徒,我代家父一定要好好款待真人,还望真人商量。”陈三公子拍了拍巴掌,庭廊中飘然走出两个侍女,两个侍女很有礼貌,低着头弯着腰,手中拖着酒杯酒具,都不敢正眼瞧一下客人。就跟宫廷中卑贱的宫女一样。侍女把酒杯和酒壶放在桌子上,抬手就要给贵客倒酒。蓝梓晨是穷苦人家孩子,见不得别人伺候。赶进夺下酒杯说不用劳烦二位姑娘了。可这一抢,无形中碰了下侍女的手,她就觉得这两个女孩的手冰冰凉凉的没有任何体温。吓的她赶紧缩回了手。“姑娘不用客气,她们都是我陈家的下人,做的就是这些,能够伺候二位贵客也是她们的福分。”陈三公子说道。蓝梓晨偷偷给龙毓打了个眼神,示意他注意这两个侍女。“呵呵……梓晨,罢了,客随主便吧!”龙毓在刚才两个侍女走近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开始留意了,这两个侍女虽然是活人,但身体里却没有天魂了。天魂不能决定人的生死,不过没了天魂也就没了天命,她们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但这毕竟是陈家的下人,买来的丫鬟,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都是人家陈家的。他龙毓再大发慈悲也管不了这些。那时候人命贱如草芥,主家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把下人杖责而死,告到官府也没用。陈三公子举起杯中酒主动敬他。“欢迎二位贵客驾临山中寒舍,薄酒一杯不成敬意!”蓝梓晨出身江湖,见惯了江湖上的尔虞我诈,偷偷暗下拽了拽龙毓的袖子,示意他别喝。“三公子,不好意思,贫道不宜饮酒!饮酒怕误事呀!你的美意我领了,咱们还是说正事吧。”龙毓放下了酒杯。“呵呵……那也好。不过二位不是已经知道在下之意了吗?家中老父真的刚刚过世,今夜乃是老父的头七,在下只想略尽孝道。没有其他意思。”他说话的口气彬彬有礼,是个极有书生气质的男人。龙毓从袖子中掏出他那一千两银票拍在桌子上,说:“与人为善乃是我道家宗旨,三公子的钱贫道万万不能要。这饭嘛,暂且先留着,请公子头前引路,贫道想看看老太爷的龙柩。”“不可不可,这一千两银子全当是在下为父亲给咱们观上的香火钱了,真人若是不肯收就是瞧不起我们陈家。”蓝梓晨噘着嘴小声嘀咕说:“哼哼……就怕收了你的钱我们也花不出去吧?”“咳……咳……梓晨,不可胡言!三公子,前边带路吧,香火钱的事,我们稍后再议。”龙毓始终都怀疑陈三公子在筐他,进入陈府后,他半点丧事的气氛也没见到,根本不像是死个长辈的样子。可这大白天的,把自己框来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那好吧,真人,蓝姑娘请移步!”他走在头前,把二人引到了后宅中。后宅角落里,孤零零地躺着一口黑皮棺材,棺材边上没有任何摆设,没有灵位,没有灵堂,更没有供桌和祭品。“呵呵……三公子,您可真够孝顺的呀?”龙毓抱着肩膀有些冷嘲热讽。陈三公子没有说话,竟直勾勾走上前去,伸手就要去掀棺材盖。“三公子……不可!有违孝道呀!”龙毓欲要阻拦,可已经来不及了,棺材盖打开,里边露出了一具白骨。这具尸骸显然已经死了有一段年月了,烂成这样子,估计少说也得五六年的光景。看的蓝梓晨连连皱眉,他本想张口责问陈三公子这是怎么回事?却被龙毓制止了。“梓晨,三公子自会给我们个合理解释的。”年轻的龙毓真人抱着肩膀眯着眼睛看着陈三公子,等着三公子主动开口。“真人,我想在下没有什么需要解释的,这的确是家父,今日就是家父的头七。”他神色不改道。龙毓苦笑道:“呵呵……三公子,这玩笑开的是不是有点大呀?尊父恐怕已然仙游数年了吧?怎么,三公子是觉得贫道太闲了吗?”“真人在下没有撒谎,昨日我去观中见真人眉宇间透着一股无上的仙气就知道,真人必然是成大道之人。真人可再靠前两步仔仔细细看个清楚!”陈三公子让作一旁。龙毓拖着月华仙尘走到棺材前,俯身下去,先是闻了闻。他不是普通人,闻的自然不是尸骨的气味,而是魂气。他闻到白骨中真的还隐约残留着死者的魂气,从魂气判断死亡时间应该是10日内,刚好与陈三公子所说相吻合。不免这也让龙毓大吃一惊!天下之大竟有如此奇事,真是闻所未闻。可这白骨十分干净,绝对不像是刚死之人,这又是怎么回事?“来呀,遮起来!”陈三公子吩咐丫鬟说道。几个丫鬟立刻找来一块巨大的黑布,人手各持一角,把后宅停着棺材的角落折了住了。黑布中一点光线也没有,伸手不见五指。龙毓咬破食指念咒开天眼。面前的白骨精射出无数金光,金光晃的他直睁不开眼睛。“道骨金身?”龙毓恍然大悟,失声喊了出来。可小小灵州城,方圆百里之内都没有一个道士的影子,哪里来的修为如此身后的坐骨老道?普天之下,死后能拥有金身的恐怕除了师傅空灵道长外就只有关东的太清子了。陈三公子摆了摆手,丫鬟们撤去黑布。“兰查,到底怎么回事?你可看出端倪?”蓝梓晨肉眼凡胎自然不识道骨金身。龙毓没有说话,抱着肩膀来回在棺材前踱步。不对,到底哪里不对劲儿呢?蛟龙出水可能哪里都说不通,但你细细品味,却又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这陈三公子的确有问题,只是他不愿名言,故意让自己去猜,好像有意与他斗法。龙毓低头换了个角度,这才看清,这白骨身下位置好像有一大片焦黑的痕迹,分明是数日前被大火灼烧过。七日前……七日前……“陈三!!!!你好大的胆子!可是欺我玄妙观无人?纳命来!”龙毓真人登时火冒三丈,一跃而起,抽出寒血刃向陈三公子劈头盖脸砍了下来。那真是刀刀凶狠,要人性命!蓝梓晨自从认识海兰查还未曾见过他如此脾气暴躁过。就见得陈三公子不慌不忙地左躲右闪,任凭龙毓攻势凶猛,却也伤不到他半根汗毛。这陈三公子藏得极深,身手不错,他只躲不攻,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丝毫不把龙毓当回事。蓝梓晨不可能眼看着龙毓受辱,连忙加入战斗,这情侣二人的身法之快不必多说,一个会燕飞朝阳,一个会千里一夜行。天底下任何一个敌人面对他们两个同时夹击时也只有认栽。但这个陈三公子却应付从容,他身上跟抹了油似的,不管二人如何追击,竟也伤不到他分毫。“兰查,到底怎么回事啊?”蓝梓晨一边打一边问他。“那是我师傅的道骨金身!!!他这个不要脸的小贼,不知用什么妖术从道骨塔中偷了师傅的金身!难怪师傅他老人家昨夜给我托梦呢!陈三,纳命来!”这可不是人家龙毓真人不讲道理,脾气暴躁。在那个传统年代里,师徒如父子,更何况他身负罪孽,被摄政王多尔衮全国通缉。危难关头,是师傅收留了自己。等同于再造之恩,等同于赐给他新的生命!甚至,现在心底里阿玛戈尔泰的地位都远不如师傅亲近。偷了师傅的金身道骨那是何等大仇?龙毓又岂能不恼羞成怒?二人一个追打,一个在侧帮忙。若换成旁人,哪能挺这么长时间。可陈三公子非但气定神闲,而且都不需要身边的几个小丫鬟帮忙。丫鬟们见到自家主子被欺负也不恼火,依旧立在左右看热闹,好像早早的就知道他们二人不是自己主子的对手一样。“真人,蓝姑娘先不要动怒,且给在下些时间,没错。这的确是空灵道长的金身道骨,但在下并未有辱过道长仙躯呀?”他一边躲闪,一边缓缓说道。大气都不喘一口。“你究竟是何方妖怪,竟敢盗得恩师金身?你意欲何为!”龙毓终于打累了,捂着肚子气喘吁吁逼问他道。蓝梓晨扶着龙毓连连退后,生怕这家伙抓住机会反手再来与他们纠缠。“真人放心,在下真的并无恶意呀!”陈三公子坐在后宅的椅子上,摇着纸扇,依旧是一脸的笑意,看的人就恼火!“你这妖精,这里绝对不是你家!好,既然你我已经撕破脸皮,我们二人又不是你的对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龙毓只能认栽了。这家伙道行太深了,竟能在白日里幻化人形自由行走,而且都能瞒得过自己的天眼。可见他的修为高过自己数倍乃至数十倍,跟他动手已经没有必要了,他们的生死恐怕对陈三公子来说只是弹指之间。“嘿嘿……这又何必呢?在下说了,我真的没有恶意。偷了空灵道长的金身也是迫于对他的仰慕之情。想必真人也是才拜在空灵道长坐下的弟子吧?可能真人还不知道,我与空灵道长在数十年前就已经认得了,要不是道长慈悲为怀,想来当年在下也逃不过天劫,早就变成荒野枯骨一具了。”他说的很虔诚,不过看他嬉皮笑脸的模样怎么就这么欠揍呢?陈三公子说,实不相瞒,在下乃是灵州涧溪中一只小蛟。数十年前,空灵道长云游至此颠簸与我,度我出凡尘,生得慧根,若不然当年一错再错下去,险些水淹灵州城,让数以万计的老百姓变成水中浮尸。真若到了那一天,我就是妖了!日后非但无法飞升化龙,反而会遭受天谴雷劈之刑。故而,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灵州城潜心修行,等待道长。岂料,等到最后,等来的却是道长的金身道骨。在下乃是妖身,本无父无母,道长待我视若亲人,我早已把空灵道长当成自己的至亲一般。所以,我说空灵道长是家父也并没有撒谎。家父身亡,我请道士回来为他念经超度又有何不妥呢?“这……这……”龙毓哑口无言,没想到这小小的水蛟竟然生了铁齿铜牙。他又说:“在下知道用此法激怒真人有些不妥,真人乃是空灵道长的高徒,如果说道长算是在下的慈父的话,那么真人就算是在下兄长了,兄长若还气不过,大可以一掌打死我,我绝不还手!”“孽畜!你以为贫道会手下留情吗?”龙毓挥起手掌就要打,陈三公子还真的闭上眼睛不躲闪了。掌风落下,在距离他那白净的脸蛋半寸的距离时停了下来。“好!贫道就姑且信了你的鬼话,我再问你,那数日前灵州城的暴雨又是怎么回事?既然你为一方隐修蛟龙,本该执掌一方降雨!怎能将暴雨于城中?贫道早已算出,你竟在一日间补足了后半年的降水?这还不闹出水灾之祸?”龙毓揪起他脖领子怒喝问道。“兰查,别激动,有话好好说。”蓝梓晨拽住了他。其实龙毓知道这条水蛟不是善茬子,可就是不愿见他嬉皮笑脸的模样,看的他牙根直痒痒。此话一出,陈三公子立刻撩起长褂双膝跪了下来,见主人如此,所有侍女也纷纷跪了下来。他双手抱拳说:“在下请道长来府上实则就是为了此事呀!”“哼!你都是一方蛟龙了,何来还要跪贫道啊?贫道可受不起!”龙毓扭过头不悦道。“不不不,真人误会了,在下只是溪水之中的一条小小水蛟而已,并非已蜕变为腾云驾雾的蛟龙。数十年前,空灵道长点拨于我,他老人家神机妙算,早已算出数十年后灵州水灾之患。”蛟龙之争他这话不假,飞升为蛟龙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蛟龙与五爪金龙虽然很像,但在物种上来说却不是一个品种。九五之尊的皇帝身上穿的龙袍都是五爪金龙,那是正宗的天龙。而民间说法里有四爪龙,有人说是妖龙,也有人说是蛟龙。相传地面上的蛇类,得了慧根生了灵窍后,善修五百载方可蜕皮幻化为水蛟,水蛟入河,掌管一条小河中的鱼虾平安。以前有些钓翁,到了河边钓鱼前都要祭拜水中蛟王,求的就是水蛟保佑,多钓上来点大鱼。水蛟修行再五百载,可飞入大江之中化为蛟龙,蛟龙生四爪,头生犄角,已与五爪金龙很像了。它经过千年的修行,已经掌握了吞云吐雾的本领,可保一方水土安宁,掌一方水土降雨大权,其实就等同于行降雨之责了。但蛟就是蛟,就算再蜕变,也不是龙,永远不能成为五爪金龙。真正掌握降水之权的还是四海龙王,它们属江河之中的小官儿,都要听从四海龙王的降雨令。飞升到蛟龙也就到头了,说到底也算是老天爷不公,早早就有了种族歧视的说法。不过,普天之下,蛇类能修行五百载入水为蛟的也不多,太难了,蛇是冷血动物,让它善修五百载,不吃荤的?那不扯淡吗?可这位陈三公子就是脱颖而出的佼佼者,它就是一条水蛟。蛇变蛟就要修行五百年,它化身水蛟后又修行了多久无人知晓,难怪龙毓的修为也看不透人家到底是什么妖精了。“哎哟,怪不得长的这么白净,敢情是只小白蛇?”蓝梓晨玩笑道。“咳……咳……”龙毓轻咳两声,示意她不能胡言。蛇千辛万苦修行那么久才变成蛟,都很怕别人说他以前是蛇类。蛇是爬行动物,属于低贱的!而且一提到蛇,人们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妖,而不是龙。“三公子对不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蓝梓晨赶忙道歉。“呵呵……蓝姑娘不必如此,在下早已看淡这些。你说的没错,无数年前我的确就是一只小白蛇而已。”既然话都挑明了,龙毓呀渐渐压住了火气。丫鬟们沏了壶茶给他俩倒上,他们就坐在内宅一边喝茶一边聊了起来。这座大宅的确叫陈府,陈府中住的是陈员外,乃是当地有名的大善人,陈员外一辈子行善积德无数,这府宅也是空灵道长当年给指的风水宝地。后来,空灵道长又引荐他与陈员外相识,陈员外家就是虔诚的道教信徒,这一蛟一人交情颇深,没事的时候,他就来府中做客与陈员外探讨道术。时间长了,自己也没什么名字,便跟着陈员外姓了。陈家一共两个公子,都是灵州城的官吏,因此,他自认排行老三只能叫陈三。“三公子还挺自觉呀?呵呵……你这将近千年的修为,却认了一个普通人当爹?”“真人说笑了,那都是凡人的世俗,谁做长谁做幼又有何区别呢?重要的是陈员外的确带我视若己出,而且他对道教的理解颇深,远在我之上,我佩服还来不及呢。”他倒是看的开。数年前,灵州境内来了只妖龙,这妖龙道行颇深,强行占了陈三的水府,欺压水族,克扣灵州降水,百姓苦不堪言,天怒人怨。怎奈,也不知这妖龙是个什么老头,天上的神仙竟然无人敢管。那妖龙几年来吸尽了方圆百里内的地气,让灵州附近水脉尽失。“怪不得我看陈府前的这风水局被破了呢,原来地气尽了,那两颗老松也就枯了!”龙毓这才想明白。“早在真人与玄妙观小道长们没来灵州之前,那妖龙就已经连降暴雨数日了,灵州境内被大水淹没,是我早早通知了陈员外,陈员外的两位公子才带着大批相亲启程而去。只是……陈员外年事已高无法再受车马劳顿,他……他……哎!”陈三重重地叹了口气。回手拂去,棺中的金身道骨竟变化成了一具老者的尸体。老者生的慈眉善目,一眼便知此人一世行善积德无数。龙毓长出一口气,幸好这只是他的障眼法,真要是被他无声无息地把师傅金身偷走,自己还有何脸面立足?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连恩师的金身道骨都被妖精偷走,自己却浑然不知?不过心底里对这条水蛟更加佩服了几分,他修为真是深不可测,竟然能瞒得过自己的天眼!可连他都斗不过的妖龙,自己也没有胜算呀?不用说,这次真相大白了,之所以他把龙毓邀请来,就是为了跟他联手对付那条妖龙的。“在下修为不够,敌不过那妖龙,终究还是只能看陈员外被大水活活淹死。真人你知道嘛?那一刻简直无地自容,这一方降雨本是由我来掌控,到头来,连陈员外都保护不了,眼睁睁看着他在水中向我呼救,我却被那妖龙牢牢锁住动弹不得!”陈三的情绪很低落。“我懂你,不必多说。”海兰查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说。数日前自己也是这么眼睁睁看着师傅被多尔衮架在火堆上活活烧死的。“那妖龙为何不杀你呢?岂不知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他是要羞辱我!让我亲眼看到自己没有能力保护灵州百姓。”陈三苦叹说道。龙毓喝了口茶,闻到茶水中隐隐有股腥味,料想可能是因为沏茶的这几个丫鬟指不定都是水中虾兵蟹将所幻化吧?龙毓为自己找了个借口,谦虚道:“贫道修为还不到火候,不及恩师百分之一,恐怕想帮你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龙毓惭愧!惭愧!”“不,世上只有真人才能助我一臂之力!数十年前,空灵道长早就算出灵州会有此劫。他说过,他的衣钵传人会有斩妖除魔的本领!”龙毓苦笑,说刚才你我也交手了,我和梓晨姑娘二人联手都不是你的对手呢,更何况要对付那只妖龙呢?“方才在下之所以故意激怒真人也是实属无奈之举。空灵道长说过,普天之下,只有真人才能驾驭宝刀寒血刃,而只有寒血刃才能划破那妖龙身上坚固的鳞片!万望真人不要再推辞了!灵州数万百姓的安危就全系龙毓真人一人身上了。”他终于道破事中原委。“原来如此,看来是贫道错怪三公子了。”龙毓点了点头。这也正印证了昨夜师傅的托梦。“兰查,既然陈三公子是请咱们为陈员外做法事超度的,我们是不是先做了法事,再研究如何降服那妖龙啊?”蓝梓晨说。这陈三公子虽然已修成水蛟,也化作人形在人间生活了不少年,不过他始终不是人,对人间的一些习俗还不懂。哪里有家中死人后就把尸体扔到棺材里不管的道理?龙毓吩咐陈府下人,先找来白绫在前宅花园中搭起了灵堂,单后刻上陈员外的领牌位,再摆了些供品,最后把棺材停在灵堂里,让陈三为他披麻戴孝,所有下人对着陈员外的尸体跪拜三叩首。“三公子得为陈员外爷上香。”他点着三炷香递给陈三说道。“可……可这些香不是要敬给天上神仙的吗?陈员外能收到香火吗?”他诧异地问道。“你既已为人,便要守人间的规矩,陈员外的天魂与人魂已散,地魂却一直悠荡在附近,只待今夜日落,便是他的头七还魂夜,他要回家看看的。确认自己死了,他才会放心跟着阴司鬼差下地府走上黄泉路。”海兰查为他解释说。陈三公子挠挠脑袋,把三炷香插在香炉里后又好奇问道:“不是说好人不需要下地狱吗?员外爷一辈子行善积德无数,为何还要下去受刑?”对他的理解,龙毓也是颇感无奈,妖就是妖,永远无法彻底理解做人的规矩。他说就算是好人,也要下去接受阴司审判,陈员外一辈子的功德在生死簿上都有,你不用为他打抱不平,相信他很快就会进入人道轮回,下一世定会托生一户好人家的。“哦……可……那是不是如果在下不让阴司鬼判拿他的魂,员外爷就不用下去了呢?”他又问道。这话问的不仅龙毓哭笑不得,就连蓝梓晨也是捂着嘴笑他无知。蓝梓晨说三公子真会开玩笑。“就算三公子法力无边,岂能坏了地府规矩呀?若是你强行留住员外爷的人魂,非但帮不了他,反而会连累自己,到时候你与那妖龙又有什么区别?”“好了,看来三公子还需多了解一下做人的规矩。梓晨,时间差不多了,既然答应了三公子,我一个人可无法做超度的法事,你腿脚功夫快,劳烦你回去,让苍羽子带八个师弟过来吧!”龙毓是故意把梓晨支开的,她走后,龙毓就问三公子以后有何打算?“自然是相助真人斩妖除魔,之后便保灵州土地风雨昌平。”他答道。“如此甚好,想不到三公子有如此大仁大义,贫道要是再不帮你,岂不是有违道义?”龙毓转念又问:“对了三公子,你方才说陈员外爷叫什么来着?”陈三公子迟疑片刻想了想答道:“嗯?陈……陈……陈宏堡?”他的语气也很拿不定。龙毓抱着肩膀笑了笑,就这么看着他。“真人这是什么意思呀?难道不对吗?”他有些尴尬。龙毓把陈员外的领牌位拿过来扔给了他。“看清楚了,上边写的是陈宏柏。也不知道是三公子健忘啊?还是跟陈员外爷本来就没有那么熟?怎么没多大会儿功夫都能叫出来两个名字吗?”“对对对,真人说的是,的确是叫陈宏柏,是在下记错了。”他尴尬道。“哼哼……恐怕不是三公子记错了,是你压根就没记吧?三公子,你这谎话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说吧!你到底居心何为?”龙毓真人用锐利的眼神死死盯着他。“呵呵……嘿嘿……”他还是神情自若地微笑着,丝毫不介意被人审问。自然的,这水蛟本领非凡,修为远在龙毓之上,就算打,龙毓也不是他的对手。见他不言语,龙毓索性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他说,你休瞒得过贫道的法眼,你这水蛟到底不是人,跟我玩心眼你还太嫩。我看你是想借我之手除掉那妖龙吧?你是善是恶我不清楚,我唯一清楚的是,它抢占了你的水洞仙府,欺压你的虾兵蟹将,你看不过眼,所以才胡乱找了借口而已。陈员外兴许与你并不相识。公子一听,立刻为他拍起了巴掌。“真人真是好眼力。不过真人有一点说错了,在下确实是得了空灵道长的点拨,若不然我区区一条水中小蛟,岂有本事掌握一方降雨重责?我想杀那妖龙不假,想借真人之手也不假,但在下却从未行恶。”龙毓靠在椅子上也不言语,闭着眼睛,背过手去,指尖掐算起来,片刻间,他已经算出了若干年前,灵州城的降雨情况。还别说,这小小水蛟真的是管理的井井有条,每一年,每一季,每一月,每一日,乃至精确到每一时辰,降雨数量全部是依照上天执意,不曾克扣分毫水分。可自从那妖龙来了灵州地界后,每年的雨水就开始乱了天数。纵然如此,龙毓依旧不敢相信他的话。师傅说过,妖就是妖,妖说的话永远不要相信。就算世上有善良之辈,妖的心中所想与常人也是不同的,它们心中的善恶只有它们自己掌握。再者说了,既然这小水蛟法力通天,而且又有师傅这等地仙点拨,为何还没有飞升为蛟龙?这中间恐怕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瞒着自己。所以,龙毓不可能完全相信了他的鬼话。“贫道已然算得,陈员外一生积得功德多少,稍后头七自会为他做法事超度,至于是否与三公子合作,还需时日考虑三思,三公子不会介意吧?”龙毓说道。妖性难改一听他如此说,陈三公子的神色不再那么平淡了,显得十分着急。“为何呀?在下句句实言,真人神机妙算,岂能算不出在下一世功德?莫不成真人要有违天意助纣为虐吗?”“嘿嘿……三公子不可这么说,你修为深厚,可贫道却是肉体凡胎,命只有一条呀!那妖龙法力通天,连天上的大罗神仙都不敢过问?贫道何德何能?难不成比天上的神仙还威风吗?”龙毓说的有理有据。“难道斩妖除魔不是你们道家修行之本吗?”他逼问道。龙毓说斩妖除魔不假,可何为妖?那妖龙既为五爪金龙之躯,就早已不是妖孽之辈,龙族凌驾在仙位之上,受天命承天意,贫道如何管得了他?他没好意思说,你个小小的水蛟,一口一个妖龙叫着人家,其实你才是妖!甭管你做了多少好事,你始终都是从一条蟒蛇修行而来的,就算你到时候飞升成了蛟龙,入了大江,始终也无法洗去你的妖气。但话又说回来,这灵州数年来的雨数确实是有违天意的,至于到底是那妖龙作祟,还是有其他原因,以龙毓的修为还算不出来。既然来到了灵州土地,肯定不会袖手旁观。但从何管起,就要三思而后行了。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感受到,作为玄妙观的观主,肩上的责任到底有多重,数十张嘴要等着吃饭不说,灵州方圆百里的大事小情也得去管。师傅以前真不容易!“好吧,反正在下句句誓言,从没有骗过真人,如何行事真人自己决定!在下决不强求。”陈三公子颇感无奈,又没法强压他,只好默不作声。书中暗表,这小水蛟有一句话说的没错,普天之下,如果还有人能制服那妖龙的话,非他龙毓真人莫属,并不是龙毓发力多高,而是他手中的寒血刃便是划破坚固龙鳞的冰刃。除此之外,凡世间再没有兵器可以伤到妖龙分毫。若不是那妖龙身为龙族,有龙鳞护体,这奸猾的水蛟恐怕早就把它赶走了。空灵道长到底以前见没见过他?确实见过他,但空灵道长对他这条小水蛟的评价可没有那么高,蛟不管如何修行,就算成了蛟龙,他也不是真龙之身,身上都带着妖气呢。空灵道长当年就能除了它,只是这条水蛟一世并没做过恶事,而且他敬仰空灵道长大名已久,见了他就跪在地上,说什么都不起来,还把他引荐给陈员外爷,二人一起热情款待了空灵道长。俗话说吃人的最短拿人的手短,纵然是空灵道长这种的大道之人,也不免要是生活在世俗之中的吧?所以就不好再动手了,不但放任了它这么多年,而且还元神出窍,禀告天庭,说这小水蛟修行有方,保护了一方水土太平。刚好灵州城偏远,附近也不靠近哪个大江大海的,不受四海龙王庇佑,没有行雨官。天庭便做了个顺水人情,让这小小水蛟一步登天,成了灵州城的行雨官。可有一点空灵道长一直都没忘,它始终是妖身,再没有化为蛟龙之前,不得不防。数千年来,蛇能修为蛟的少之又少,那几率都得是几亿分之一,能从蛟修为蛟龙的几率又是小的可怜。暗说已经水蛟,得了无上修为修成正果顺理成章。可就是因为这些水蛟本是妖身,出身不干净,善修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容易,让他们一生一世用不行恶太难了。妖性难改,保不齐哪一天妖性萌生就会祸害人间。但凡这些得了发力的水蛟稍有一点恶行,立刻就会招来天谴,天雷劈下,便会让他们万劫不复。老天爷的眼睛可不瞎,表面上置之不理,私底下那些天上的神仙恨不得眼睛一下不眨地盯着你呢!毕竟,当水蛟修为蛟龙之时,天谴也奈何不住它了!所以空灵道长早有打算,禀明天庭,让这水蛟的修行之路异常坎坷,让他没那么容易再次飞升,为的就是考验它是不是真有恒心毅力!实际上,按照修为,和年限,到了今日,这水蛟早就应该飞升成蛟龙入了大江河了。冥冥之中他因为与空灵道长相识一场得了天命,而也是因为空灵道长,让他的修行之路一场坎坷了许多。“三公子,贫道看你可是有些着急呀?怎么,这几天是不是灵州要发生什么事啊?”坐在八角亭中,龙毓就问他。“怎么会呢?若是有事也是那妖龙有事!真人法力通天,不辞艰辛来到灵州,它的末日不远了!”“呵呵……好吧,来,干!”龙毓主动敬了他杯酒水。现在可以确定,至少这条小水蛟应该不敢加害自己。“对了,三公子,你可认得灵州城中的那只月影乌瞳兽啊?”他突然问道。陈府外,黑猫见他迟迟不出来,已经焦急地喵喵叫了许久,可就是不敢进陈府,好像对陈府十分忌惮,这才提醒了龙毓。“月影乌瞳兽?额……好像……好像是有一只吧?”陈三公子含糊其辞答道。“黑猫受了伤,不知是被何人所伤?这月影乌瞳兽身法敏捷如闪电,心思聪慧异常,已然开了灵窍,想必能伤它的人,非妖既仙吧?”龙毓真人问道。“真人不会是在怀疑我吧?在下与月影乌瞳兽无冤无仇的,为何要伤害它呀?”龙毓淡淡一笑:“哼哼……但愿如此吧。”晚些时候,蓝梓晨带着一众玄妙观的小道士赶了过来。无论是正一道还是全真道,都会做超度法事,这种法事很简单,也就相当于新生儿一岁学走路一样,属于入门本领。其实也没什么繁琐的,无非也就是念念往生咒。道士,和尚都可以,不过效果好不好就跟念经人的道行有关了。苍羽子带着其他师兄弟围坐一圈,摆出法阵,龙毓真人站在法阵最中间的法台之上。法台上分别摆着供品,香炉,香烛黄纸,还有一个铜铃铛。 | 太清子巧妙利用新娘子的力量救出被囚禁的山神,一同离开商讨对策。海兰察是戈尔泰的儿子,父亲被处决,他心中悲痛的同时决定报仇,途中目击师傅空灵道长在否认没有长生不老药后被处死,他在师傅的骨灰前跪了三天三夜后前往灵州,重建玄妙观,在灵州城神秘的死亡事件中,多尔衮意外死亡。后来,海兰察与蓝梓晨遇到受伤的月影乌曈兽,救治后建立信任关系。陈三公子作为神秘香客,请求为其家族做一场法事,前往陈府发现其风水出现问题,其中隐有妖气,陈三公子展示父亲遗体,龙毓真人发现道骨金身的迹象,陈三公子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并解释自己借用空灵道长金身的原因,以及对灵州城降雨的掌控,最终龙毓真人和陈三公子达成共识,联手对付灵州城妖龙。 |
言存嘉意,欣然有会于心负责守护上清宫天一藏经阁的这位清旸道长,脾性还真有些慢慢悠悠。也不知是不是由于他的前任老道清河,正因为过于张扬跳脱,才导致最后酿出大错,所以上清宫吸取教训,慎重考量之下,才选了这位性情沉静的清旸道长,来做这天一藏经阁阁主。因此,在醒言以为清旸道长的话已经说完,便转身朝他所指的“丹霞匮”奔去时,那清旸道长,却还是留下后面半截颇为重要的话语,没来得及说。于是,便在醒言已经奔到那丹霞匮书架前,准备开始翻寻那载有“旭耀煊华诀”的经书时,耳中才听到清旸道长迟到的一句话:“……那丹霞匮不可贸然靠近!”“呃?”听到这句话,醒言那已经开始翻动经卷的手,顿时便停了下来:“莫非来这丹霞匮中寻书,还有什么重要关窍不成?”当即,这位从谏如流的少年,赶紧停下手中的翻动,又返身奔回清旸道长的面前,恭声问道:“不知道长所指何事?”——却发现,眼前这位清旸道长,现在竟是一脸的古怪;沉吟了半晌之后,才有些讷讷的说道:“呃……也无甚事。张堂主便去那丹霞匮中寻找吧,耐心寻一下,应该不难找到。”“是。谨遵阁主所言。”少年恭敬一答,然后便带着满腔的莫名其妙,又返身去那个嵌在阁厅东南角的丹霞匮前,开始专心的寻找清旸道长指点的那本经咒。果不其然,也没费多少功夫,醒言便查到了那卷《太上大光明神咒品》。找到后,将这经卷小心的取下来,醒言便在旁边寻得一处干净所在,盘膝坐下来,细细研读这经卷中所载的内容。且略过少年专心研习经卷不提,再说刚才那位清旸道长,现在可谓是疑窦满腹。原来,清旸方才说那丹霞匮不可贸然靠近,确非虚言。这丹霞匮中所贮经书,若要修习,俱都要求修习者奄有不小的道力。若是道力修为不够,还来强行修炼的话,则不仅无益,反而还有大害。因此,为了避免那些贪功冒进的后辈子弟吃苦头,坏了修行,这藏经阁中的前辈长老,便在这丹霞匮的周遭,布下一座小小的五行阵法,名为“巽壁阵”。若是有那道力修为不够的上清弟子,靠近这丹霞匮时,这座“巽壁阵”便会自然发动起来,阻其到那架前寻阅经卷。虽然,这座阵法兼带着也有防盗的作用,只不过若是那贼徒能进得这藏经阁,便不会是一般的小贼;这座阵法也基本不会起到作用。其实,方才也是醒言一心只想着那掩饰噬魂之术,便没怎么留意;若是稍加留心,便会发现这丹霞匮离得一般卷架颇远,旁边墙上则镶有一块木牌,上面也书明此事。不过,虽然没能留神,但幸运的是,醒言年纪小则小矣,但并非是道力全无。虽然他那太华道力经了这么多天的淬炼,并不见怎么增多,但也已算得颇为精纯;丹霞匮旁这座小小的五行阵法,自然不会对他发动。只不过,这些内情那清旸道长却无从知道,因此便在那儿疑惑不已:“怪哉!这位四海堂的张堂主,听说入得本门才不过两月光景。看他年纪,也只不过十六七岁,却不知如何竟能通过那巽壁之阵?”一番思忖之后,这位行事谨慎的清旸道长,想到一个合理的可能:“莫不是这阵法年深日久,今日竟是失去效用?”这念头一经想出,便越琢磨越觉有理。有了这想法之后,略一思忖,这位忠守职责的藏经阁阁主,便唤过不远处那位正在洒扫的徒儿,小道童净行。见师傅相召,这小道童赶紧过来,躬身说道:“不知师傅有何吩咐?”“唔,是这样的,有本《阴骘大定经》,为师想翻阅一下。你替为师去那丹霞匮中取来。”“是……嗯?”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等想清楚师尊话中之意,这位与醒言年纪相仿的小道童净行,大讶,忍不住问道:“师傅,那丹霞匮前的五行阵,徒儿不是还不能……”刚说到这儿,便听得他师尊又是和缓的说道:“唔,你去吧。自有为师的道理。”瞧着师尊莫测高深的样子,净行也没法,只好怀着一肚子迷惑,朝那丹霞匮走去。在他身后,清旸道长正拈须想道:“唔……虽说我这净行徒儿,修为尚浅,但总比那刚入教的少年要强一些吧?如果他也能近得那丹霞匮,那便一定是巽壁阵已然失效。”且不提这清旸师尊,已经开始考虑如何再来布设一座新阵势,却说他这位小徒儿净行,依着师傅之言,朝那丹霞匮一路走去——就在这清旸道长暗自认为,自己这徒儿应该和醒言一样,安然无事之时,却冷不防,忽听到“咚”的一声响!这一声冷不丁的响动,倒让这位没有多少思想准备的清旸道长,惊了一跳。抬眼再去看时,却发现他那净行乖徒儿,额头上已然长出一亮晶晶的大包!原来,净行刚刚靠近那丹霞匮,离那阗石书架还差一步之时,却在他身前,突然便是一阵青光闪耀,就似平地砌起一道无形的砖墙一般,“咣当”一下,净行那探在前面的白净额头,就已是吃了一撞!……待净行熬着痛,无比沮丧的回到师傅面前时,倒没注意,自己这位清旸师尊脸上,也是红一阵白一阵,尴尬无比。虽然自己这少年徒儿受了委屈,但方才这事儿的真实缘由,却有些不大方便跟他直说;这清旸老道只好另想了一个说辞。于是,这位正自熬痛的净行小道童,便听到面前这位师尊,语重心长的教诲道:“净行我徒,你跟我修习道家经法,也将近三年了。你看那边地上,那位和你年岁差不多的少年,他已能安然无事的通过丹霞匮前那座小五行阵了。”略顿了一下,接着情辞恳切的鼓励起眼前沮丧的徒儿来:“净行啊,你的资质是非常高的。以后可要更加勤力修行,争取早窥道家真境才是……”清旸这话一说,这位额头正隆起一包的净行道童,便立时忘了所有的疼痛;当下,他心中大为感动:“原来,师尊对我期望如此之高,而我却懵懂无知,不求上进。都怪我不争气……”当即,净行就觉得有些要热泪盈眶,便语带哽咽的说道:“师尊教诲,小徒一定牢记在心!从今日起,我定会勤修道业,不辜负师尊的期望!”“嗯!这样便好。你去吧。”小道徒鼓舞而去,留下身后他这位一脸羞红的师尊。但正所谓“造化弄人”,现在这位正忙着羞惭的清旸师尊完全没想到的是,正是他这一无心惹起的小小风波,竟成就了日后上清宫一位道德高深的一代高人!而在其他方面并无多少杰出成就的清旸道长,恰恰就因为座下出了这位高徒,便在那上清宫历代名人谱上,附带着留下一笔。正是:有意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而方才发生的这所有的一切,那位席地而坐、正自专心研读经诀的少年,却是毫无所知。他的所有神思,都已经沉浸到这道经中去了。正如一般道家经书一样,这卷《太上大光明神咒品》中所记载的“旭耀煊华诀”,前面大约占了全篇一半的篇幅,都是在阐释宣扬道家经义。只有后半部分,才是真正的经术法门。当然,这本诀册中,免不了要将这法诀的效用,夸说得无比之大;但醒言志不在此,便无心细看这些溢美之词,直接就跳到那经咒开始之处,细细的品评研读。只有在这时候,醒言才深深的感到,自己当年在为衣食奔波的同时,挤出时间去跟季老学究“之乎者也”,那工夫完全没有白费。在研读这些文法谲拗、字句难懂的道家经文时,如果没有扎实的文学基础,则不用说去理解、仿照、施用,恐怕便连最基本的句读,都是十分的困难!虽说这“旭耀煊华诀”,要达到的效果并不繁复;但这法咒口诀通读下来,也着实不容易。不过,现在这些已经难不住这位晓读诗书、颇熟五行阴阳之理的少年了。因而,也没过多久,这位正自细细观察醒言的清旸道长,便突然看到这少年堂主的身上,忽的蒸腾起熠熠闪动的辉煌光焰来!——这千万道明耀堂皇的炫目华光,便似那旭日映照的绚烂金霞一般,将这少年的全身上下笼罩。在这绚烂夺目的明黄光焰映照下,现在这少年看上去便似那金甲神人一般!“成功了!”“以后若再遇上那狂乱的妖怪,便不必自缚手脚了!”大喜之下,这位施术成功的少年,便腾身而起,将那经卷放回到经架上;谢过清旸道长之后,便欢欣鼓舞的出门而去。而这位清旸道人,见这位身上犹剩着一丝明光的少年,载欣载奔而去,在替他高兴之余,却也忍不住暗暗想道:“这少年,天份是十分高的。只可惜,似乎过于注重这些华丽之术。今个这法术本身倒也还罢了,但他的取意就有些……若是今后一直如此,未免便有些入了歧途。”“嗯,以后得便,贫道得多开导开导他。”这位惜材的天一阁阁主,心中如此想道。云浸几案,冰纷笔上之花待回到千鸟崖上,醒言发现那琼肜、寇雪宜二人,还未回来。刚才去藏经阁那一阵折腾,兴奋过后,还是觉着有些倦惫;他便在这袖云亭中的石凳上歇着,让这横崖而过的清凉山风,吹去自己这一身的倦意。又歇了一阵,正自看着眼前山景之时,便见到自己这四海堂中的其他两个成员,正从崖前石径上,远远的走了过来。前面蹦蹦跳跳的,自是那琼肜灵动的身影;后面那个窈窕从容的身姿,则是那端庄谦抑的寇雪宜。等这二人回到崖上,这小琼肜见着自己的醒言哥哥,正在这袖云亭中发呆,便跑到他的身前,献宝似的将她俩在山中采得的那些新鲜果实,一一摆在他身前的石桌上。这些或红或橙的果实上,还闪耀着一些水光,应是她们在回来之前,便已在那山涧溪水之中,预先濯洗过了。看来,这琼肜小女娃在摘寻野果方面,还真有一番不俗的本事。待醒言随手拈起一枚果实,放在嘴里轻轻一咬,便立时觉着一股香甜醇美的汁液,破皮而出,瞬间便布满自己整个舌端。而在那甜美的滋味之外,更有一番清新凉爽之气,随着这果实汁水的下咽,辗转流过全身,端的让人惬意无比!在品着如此佳味的同时,醒言还不忘在那吮食间隙,口齿不清的赞美她们几声。看到哥哥如此喜欢自己摘来的水果,这个正在贪吃年纪的小琼肜,却似是比自己嘴里吃着,还要高兴,只管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少年哥哥。在看着他咽下舌间最后一口果液后,琼肜便满含期待的问他这果实味道如何。很显然,听她相问,醒言自是赞不绝口。在得到他肯定答复之后,小琼肜才心满意足的拿起一串果实,倚到一旁享用去了。而那位寇雪宜寇姑娘,经得方才那一番赶路,那白皙的脸上也现出一丝血色;看在醒言眼里,便觉她现在的样子,不再像往日那般清冷。只不过,她脸上的那副神情,却还是那漠不经心的模样。见她只是垂手侍立在一旁,醒言便笑着让她也尝尝这些果实的滋味。听得堂主相邀,这寇姑娘便应了一声:“是。”淡淡说完这个简单的字儿,便随便捡出一个橙色野果,开始轻轻啖食起来。看着寇雪宜还是这般魂不守舍的样子,醒言禁不住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虽然,他自己双亲俱在,却完全能够理解,这位妙龄女子失去父母之后的凄怆痛楚。怪不得常有那“如丧考妣”的说法,现在看她整日里这副恹恹的神态,便知这位寇姑娘,虽然在这千鸟崖上不虞衣食,自己和琼肜平日里也和她笑谈无忌,但自始至终,她都好像没能从那丧失亲人的痛楚中完全恢复过来。也许,这些刻骨铭心的痛苦,需要更长的时光,来慢慢消磨、冲淡。心中这么思忖着,少年倒有些庆幸当日自己做了一件好事。若是那天不管不顾,那眼前这位弱女子,还不知道要在那风尘之中,怎样的颠沛流离呢!想到这儿,醒言不免又想起那位千里来寻自己的琼肜来,当即便转过头去,看看这个小女娃儿——这一瞧不要紧,倒让少年哑然失笑!原来,与寇雪宜那般庄娴的吃法不同,这个琼肜小女娃,吃相却很有些饕餮之态。现在这小姑娘,正倚在亭边栏柱上,将那果实咬得汁水横流,溢出唇角,涂满在那红扑扑的脸蛋儿上。看着这个无忧无虑的小小少女,醒言倒没准备将自己习得那“旭耀煊华诀”的事儿告诉她。毕竟琼肜还小,天真烂漫,毫无心机,知道后若是无意间将这事说给别人听,那自己这遮掩法儿就不灵了。到了那时,若要自己再想其他法子,倒也大为头痛。至于这位寇姑娘,虽然对自己一直恭恭敬敬,但似乎常常是神思不属,那心思儿也不知游离在何方。因此,更是不必将此事跟她赘言。少年张醒言,跟他这位娇憨可爱的琼肜小妹妹,还有这个有着冰清玉冷之气的寇雪宜,在这午后的千鸟崖上,便这样乐融融的啖着这些清凉香甜的野果,任山风拂面,任日光西移,一时间倒也是无比的陶然适意。许是习得那旭耀煊华之术,解了心头一大隐忧的缘故,这日傍晚,在那夕阳西下,云霞满天之时,醒言觉着兴致颇高,便取出自己那玉笛神雪,开始吹奏起婉转悠扬的笛曲来。在这夕鸟归巢之时,醒言吹奏的自然又是那并无确切曲谱的自创曲儿:“百鸟引”。在他那清逸爽滑的笛音中,间或跳动着串串清泠的音符,在那空灵之处轻盈闪动,若有若无,便似那天上仙禽的鸣唱一般。闻得少年玉笛中流淌而出的曲意,那些正在结群盘旋于附近山峦林木上空的鸟雀,又呼朋引伴一般,飞集到这千鸟崖上,随着醒言玉笛曲调间的高低婉转,在他身周追翎衔尾,翩翩翔翥。眼前这鸟雀翔集的场面,那小琼肜早已是见怪不怪。见哥哥又吹起这引鸟的笛儿,这小女娃儿便闻声而至,颠颠的跑来,只管在少年的身周,与这些鸟雀一起追逐翔舞。而在那追跑雀跃之间,这琼肜小女娃,竟也能身轻如燕,常常仿着那鸟雀翔舞的姿态,也在那半空中转折滑翔,便似肋间生了双翅一般。此时,她那束发的丝带,也曳在身后荡荡悠悠,随风流动,就像那飘逸的凤凰尾羽——琼肜这番凌空浮转的姿态,倒颇像那游侠列传中所描摹的技击之舞。千鸟崖上这般千鸟翔集的景象,对那位入山不久的寇雪宜来说,却是她头一回瞧见。因此,当她立在旁边听笛,见着这一幅人与鸟共存共舞的和谐景象时,脸上便现出无比惊奇的神色。现在,在寇雪宜那双向来都似静澜止水的明眸之中,也开始漾动起一丝迷惑不解的光芒。待醒言一曲吹毕,琼肜便跟那些鸟儿雀儿,咕喃着只有她们之间才能理解的话儿,似乎正在那里依依不舍的道别。醒言瞧得有趣,便一本正经的问她:“妹妹啊,你在跟你的鸟儿朋友说什么呢?”“嘻~我在嘱咐她们呢!”“哦?嘱咐什么呀?”“我刚告诉她们,等下次哥哥再吹曲儿时,一定要记得再来和琼肜一起听!~”说这话时,小女孩儿的语气郑重其事。瞧着小琼肜这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一股怜爱之情,自醒言心中油然而生。正想接着跟这小丫头打趣之时,却忽听得那素来较少说话的寇雪宜,正用略显生涩的语调问道:“这些鸟……为何不怕人捉?”言语之间,颇有些迟疑之态。寇雪宜这句问询,传到醒言的耳中,倒让他颇有些惊讶——倒不是她的问话匪夷所思;而是因为自从那次求自己收留她之后,在平常的日子里,这位寇雪宜寇姑娘,便几乎没怎么主动跟他说过话。“是啊!醒言哥哥,为什么呀?”听雪宜姐姐这么问,旁边的小琼肜,也附和着发言,一脸专注的期待着醒言哥哥的回答。其实,这小丫头跟这些鸟儿,不知道沟通得有多好!既然这平时难得主动说话的寇雪宜开口问询,醒言便也打起了十足的精神,字斟句酌,将这“百鸟引”之术个中涵义,用她们较能理解的方式,认真的解答起来:“我所吹的这笛曲儿里,含有与那些禽鸟交接之意。吹出这个曲儿,只不过是为了将这意思告诉那些鸟雀。”“这首笛曲,其实并没有确定的谱调。因为若要得那鸟雀信任,最重要的便是要消歇机心,敞开胸怀,告诉那山中的归鸟,我要与她们同忧同喜,同栖同飞,同沐这漫天的夕霞,同享她们那归林的喜悦。那些鸟雀,虽非人类,但自有其通灵之处。听得俺这首笛曲,她们自会知道,我这里并没有张开的罗网,而只有与她们一同欣喜这天地造化的诚挚之意。”“那什么是机心呢?”在那寇雪宜似懂非懂之时,这琼肜口快,听不懂“机心”二字,便立即开口询问。“说到这机心,可有一个故事哦!”“有故事呀!那哥哥快讲给我们听!~”“嗯!在从前,有个人住在海边,非常喜欢海上的鸥鸟。每天早上,他都要去海边,和那些鸥鸟一起玩。这人非常讨那些鸥鸟的喜欢,常常有上百只海鸟簇围在他的身边。”“咦?这人和哥哥好像哦!”“呵~是嘛!再说这人,有一天,他父亲对他说道:『我听说那些海鸟,都喜欢随你一起游玩;那你就帮我捉一只来,让我也来玩耍一下。』儿子听了父亲的话,觉得从自己身边那上百只海鸟里,要捉得一只鸟儿来,非常容易,于是便满口答应,第二天很有信心的去那海边引鸟。”“那他捉到鸟儿了吗?”小琼肜一脸担忧之色。显然,她是在替那可怜的鸥鸟担心。旁边,那位寇雪宜寇姑娘,也在认真的倾听。“没有!等这人到了海边,却奇怪的发现,那些平时总愿意和他一起玩耍的鸥鸟,只肯在天上盘旋,一只都不肯飞下来!”“这是为什么呀?”琼肜不解的问。这个心直口快的小丫头,间插着发问,倒将他这故事的叙述,衬托得恰到好处:“这就是因为那人有了机心啊!他心里想着要给老父捉一只海鸟回去,存了对那些鸟儿不好的心思;那些聪明的海鸟,就再也不肯飞下来和他一起玩了!”“这不好的心思,就是机心!”这两个女孩儿,听完醒言这番话之后,反应各有不同:寇雪宜若有所思,小琼肜则拍着掌儿赞道:“故事真好听!”这天真的小姑娘,却完全没想到,当初她因为醒言的符箓,现出自己不喜欢被人看到的真身,但却还是一心只想和哥哥在一起,这里面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她直觉着,这个有着好闻气息的大哥哥,对她毫无“机心”。不过,这琼肜却不懂得如此归纳,只在那儿一脸崇敬的望着她的醒言哥哥,问道:“这故事是哥哥做的吗?”“呃……不是哥哥写的。我也是从书里看来的。”“那写这书的人一定也很了不起哦!”“是啊,讲这故事的书,叫作《列子》。写它的人叫列御寇,据说还是我们道家的仙人呢!所以,也有人把这书叫成《冲虚道经》。我房里就放着一卷!”“哥哥能看懂,也很了不起哦!琼肜便笨笨的,只会画自己的名字~”看起来,琼肜对那列子,似乎并没啥特别的反应。“呃~其实这也不难,如果妹妹愿意,哥哥可以叫你认字啊。只要识了字,以后你自己就可以看懂很多故事了!”“好啊好啊~我要认字!”一听自己以后也能读懂哥哥才能看的书,这琼肜小丫头便兴奋起来,在那里雀跃欢呼不已。“雪宜姐姐,你认识字吗?”小姑娘兴奋之余,也没忘旁边她的雪宜姐姐。“我却不识字。”听得琼肜相问,寇雪宜略有羞赧的答道。而说完这句话,她那双似乎永远沉静的眼眸中,却突然燃起热切的神色,似乎她对这识字之事,也非常感兴趣。但许是囿于她自己给自己赋加的奴婢身份,虽然心中期盼,但口角嗫嚅,似乎并不好意思出声相求。寇雪宜这番欲语还羞的情形,自是全然落在醒言眼里。“原不知这寇姑娘也是如此好学。这倒是件好事;也许可以借着习字,来冲淡她心中那番抑郁之情。不过瞧她的脾性,俺这出言相邀时,倒不能太着于痕迹。”于是,少年便似乎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寇姑娘,你也一起来学字么?”“我……也可以吗?”果不其然,听得少年相邀,这寇雪宜还是有些迟疑。“当然。”云淡风清的语气,却饱含嘉许之意。“那就多谢恩公!”——让醒言、琼肜二人都没想到的是,听得醒言出言应允,这位平素皆称他为“堂主”的寇雪宜寇姑娘,现在又口称“恩公”;而她那纤妍袅娜的身姿,更是盈盈一拜,竟向少年行起那跪地膝拜的大礼来。“寇姑娘快快请起!”见此情形,这位受她礼拜之人,赶紧趋前一步,将她双臂搀起——在触及寇姑娘双臂之时,醒言发觉她浑身微微颤动,竟似是激动万分。看到她如此郑重,醒言倒有些不好意思,便温言说道:“寇姑娘,我只是在闲暇无事之时,教你和琼肜妹妹读文写字而已,不计较师徒的名份。你也不用行如此大礼。”在醒言看来,这寇姑娘方才大概是尊他为师长了,才会行如此隆重的拜礼。若是奉他为师的话,这般礼仪倒也不算过分。“以后还请寇姑娘不要如此拘礼,否则我倒不好坦然教你。”“是。”随着这一声应诺,那已然立起的寇雪宜,似又回复到往常的模样。于是,第二天醒言便去那擅事堂,领来足够的纸墨,开始教琼肜二人读书习字。待开始教授之时,醒言才知道,这寇雪宜与那琼肜一样,可以算是只字不识。这也不奇怪,那时一般人家的儿女,即使那男子也不一定有习文的机会,更何况是女儿之身。因此,醒言便回忆着当初季老学究对他的启蒙之法,开始有板有眼的教这两位女孩儿习字起来。在这习字开始之时,对这两位毫无基础的女弟子,光是教她们拿捏那三寸毫管,便费得醒言老大功夫。头几日,这两个女弟子的最大成果,便是略略会得那握管之法。而这几日顺带教授的文字,虽然是那些笔画最少、平时又最易碰到的字儿,但被这两位姿容娇美的姑娘笔底写出来,却还是殊为难看,歪歪扭扭便似那蚯蚓爬过雨后泥地一般!虽然这习字入门甚难,但那平常似乎总是神思不属的寇雪宜,在这此事上却是异常的坚韧专注,毫无气馁之言。见雪宜姐姐这般用心,那位正在贪玩年纪的琼肜小女娃,在自己哥哥面前,自然也是绝不甘心落后。于是,自这一天起,便可见到这四海堂里的石屋窗前,又或那临崖而立的袖云亭中,常有两位少龄女子,身前卷本横陈,手中柔毫轻捏,在一位清俊少年的导引下,细致认真的描摹着文字。也许无须计较她们书写的内容;就这般临几拈管的端娴姿态,本身便已是一幅曼妙清雅的画图——身处清幽之境,教习婉转娥眉,人间至乐,亦不过如此哉!枕柳高眠,莲歌飞入梦魂没想到,偶尔一次吹笛戏鸟,便让这四海堂所有成员,又找到一个颇能消磨时光的事体。让醒言有些诧异的是,那位平时总有些神思缥缈的寇姑娘,一到那把笔练字之时,便立即一扫恹恹之情,神思变得无比的清明。并且,只有在醒言充当这塾师角色之时,寇雪宜与他的言语交谈,才会变得自然起来。或曰,变得正常起来。说起来,平日里这寇雪宜,在她那不多的言语之间,对醒言都是极为恭敬,便真似那奴仆面对主人一样。只不过,就是这样客气非常的言谈,却总让这位四海堂主,感觉出一丝清冷淡然。借着几分少年心性,醒言为了印证这点,还曾仿照那往日市井中的惫懒之徒,故意凝神注目,只管紧盯着寇雪宜的粉靥观看——照理说,若按那世间妙龄少女的正常反应,在醒言如此肆无忌惮的注目之下,这寇雪宜正常的举动,则应该先是满面飞红,接着低头垂首,继而拈衣无语,然后局促不安——若是那面皮儿再薄上几分,甚至还会轻轻一跺脚,低嗔一声“无礼”,就此转身逃去!而按醒言心中预先的构想,在他如此无礼的盯看之下,且不提少女居盈,就是那鄱阳龙宫里的刁蛮公主灵漪儿,往日若被自己这么一瞅,也自信能让她羞到那拈衣无语的地步!很可惜的是,这预想中女儿家的种种忸怩情态,却全都没在寇雪宜身上发生!瞧这印证的结果,只能说,这位入山不久的寇姑娘,应该还没那丧亲痛楚之中解脱出来。正因如此,这寇雪宜对于读书练字的认真态度,才让少年觉着有些讶异。看来这寇姑娘可真算得上是好学非常;这文字教习,竟能将她那丧亲的痛楚,暂时从她心中驱离。与寇雪宜相比,那位好玩爱动的小琼肜,能够静下来听讲练字,倒反不会让少年太过惊奇。因为,从往日里的诸般事体来看,醒言深深的感觉到,这琼肜小女娃儿,对自己总有种非同一般的孺慕之情。不过,虽然那寇雪宜求学心重,小琼肜也是乐此不疲,醒言却深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特别是在这刚开始之时,若是加诸过重的课业,往往会让这俩女弟子产生厌倦之情。因此,每日之中,若无其他事体,醒言总会带二女去那罗浮山野中嬉游息憩。现在正是盛夏之时。与山外不同,这夏日的罗浮山,满山苍翠,遍野草木葱茏。在山野之间,那百年千年的古木,随处可见。这些年岁久远的古木,往往生得十分巨大,树冠蓬蓬如盖,葳蕤茂密,绿荫交翳掩映。若是行走其间,几乎觉不出那炎炎的暑气。而在这罗浮洞天的夏日碧野之中,上清宫四海堂诸人最常去的地方,便是那小琼肜某次无意间发现的一湾莲湖。原来,某次小女娃儿在山中游荡,偶然发现,在离开这抱霞峰大约五六个山头之外的某处山脚下,竟有一处方园不小的水荡。在这连绵山脉中,能有如此面积的湖泊,也算得上是一件异事;当琼肜把这发现当成一件新鲜事告诉醒言之后,这处水泊,便成了四海堂众人纳凉避暑的惯常去处。山间这一池清波潋滟的碧水,就犹如一轮圆月一般,被静静的拥在四围青山的怀里。而在这水泊之中,生长着不少野莲荷。现在正是荷叶茂盛的时节;一眼看去,湖中那田田的荷叶,或漂覆水面,或撑举如盖,上下错落,挨挨叠叠,遮住了大半个湖面。虽然现在已是盛夏,但因为山中的清凉,这湖中的荷花还未盛开;放眼望去,便可看到在这满湖的青碧之间,星星点点缀布着许多含苞待放的粉色荷箭。这一池幽谷深藏的碧水,再加上这满湖的清绿莲荷,自然更让那暑气消逝无踪。而醒言三人在这莲池的休憩之所,也可称得上是一个颇为奇特之处。就在这莲湖东南岸边,有一株年岁甚老的杨柳,根须深深扎入岸堤泥里。而它那蓬蓬的树冠,则斜斜的伸入湖中。与其他古木一样,这株柳树伸入湖中的枝桠,有两个分枝竟是生得极为宽大,便似是两只木船一般,凌空悬在这湖水之上。而醒言几人的莲湖消暑之地,正是选在这船形的柳枝之上。柳树气清,不惹虫蚁,正可以放心的倚靠。小琼肜还给这两个船样的柳树枝取了名字,叫“树床”。现在,醒言便舒舒服服的躺在这“树床”之上,半眯着眼睛,享受着这山中难得的湖风。就在这拂水而来的清风中,若有若无之间,还可以嗅到那水边特有的微微腥气。就是这样的湖水气息,常常让少年觉着彷佛又回到那饶州的鄱阳湖畔。这样安详的午后,这样清郁的湖风,不知不觉便让人有种慵懒的感觉;再伴上那断续传来的夏蝉之声,这位双手枕在脑后,静静卧在宽大柳干上的少年,神思便逐渐模糊起来,似乎便要如此沉沉睡去。就在这半梦半醒之间,醒言忽觉着,手臂上突然传来一阵酥痒之感。睁眼一瞧,原来是那琼肜小女娃,正爬到自己身旁,拿她那毛茸茸的发辫,在自己手臂上不住的拂蹭。见少年开眼瞧她,这小姑娘便嘻嘻笑个不止。现在,琼肜发辫末端的毛发,在醒言手臂上轻轻的拂蹭,还真让他觉得酥痒难忍。正待少年要抬手将小姑娘那泛着金泽的螓首,从自己手边推开,却见这个小丫头,见自己磨蹭之人已经醒来,便坐起身子,轻轻挥动起那两只小小的粉拳,竟替醒言轻轻捶起腰腿来——虽然,这小女娃儿对此事并不十分熟练,偶尔那节奏还稍稍有些紊乱。但在那一捶一扣之间,琼肜脸上的神色却是无比的认真。而在那轻捶的间隙,小姑娘偶尔还侧过脸来,看看自己捶摩之人的反应。若是见到醒言正在看着自己,小琼肜便眉弯如月,嘻然一笑。而这位受她恩泽的少年堂主,却在小琼肜这略显生涩的举动之中,感受到一番“讨好”之情。但是,她这这一番“讨好”之情,却显得是那么的纯洁无暇;随着琼肜那轻击曼扣的节奏,醒言便不可抑止的感动起来。这种感动之情,暖暖的,麻麻的,便有若实质一般,瞬间便充盈了少年全身,让他整个的身心都荡漾在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之中——想来,身旁这位心地单纯的琼肜小女娃,因了她那“妖怪”的身份,内心里早已将自己当成她最大的倚靠。而这份倚赖之情,从这位如美玉般洁净无瑕的小小少女心中迸发出来,便化作对自己的诸般“讨好”举动。只是,小小少女这样的故意“讨好”之举,却让人兴不起丝毫烦恶之情,反倒会强烈的感觉到,这种“讨好”,正是那世间最纯净、最真诚的感情。而此刻,那位寇雪宜寇姑娘,则凌空坐在另一个阔大柳枝上,隐在那头顶笼罩的柳树阴影之中,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这融洽无比的二人,淡定的眼眸中平静如昔,看不出心中有何感想。处在这样安谧祥和的夏日午后,身上任小小少女粉拳轻落,这位静卧在柳干上的少年突然觉着,世人常常追慕的那所谓神仙岁月,也大概不过如此吧?想到“神仙”二字,醒言不免便想起那鄱阳湖中的四渎龙神云中君,还有他那位宜嗔宜喜的孙女灵漪儿。想到这个龙宫公主,醒言脸上不自觉便现出一丝笑意:现在回想起来,在与那灵漪初识之时,尽见着她刁蛮之处。但后来熟稔之后,却发现这灵漪的刁蛮,更多时候其实只是一种可爱的憨直。心中这么想着,不自觉便探手入怀,取出灵漪儿临别相赠的那朵白玉莲花,开始在手指间把玩起来。眼前这朵白玉雕成的莲花,也不知是谁人雕就,真可以算得上是巧夺天工;线条婉转之间,竟将莲荷那含苞欲放的娇柔情态,在这块石性坚硬的雪色玉髓上,惟妙惟肖的表现出来。若不是那莲瓣上晶润琅然的光泽,醒言还真看不出这朵白玉莲花,与身下湖中那些个真正的含苞芙蕖,倒底有啥区别。见醒言把玩着这朵洁白可爱的玉莲,那琼肜小女娃儿便忘了手中的捶扣,一脸好奇的问道:“哥哥,你在什么时候摘了这朵莲花?”“呵~”醒言有心要逗逗这个娇憨的小女娃:“这却不是摘的,是它自己刚才飞过来的。”于是,小丫头一脸惊奇:“咦?莲花也和鸟儿一样飞吗?”顿了顿,略一思量,便不免疑惑起来:“奇怪哦~哥哥晚上吹笛的时候,这些花儿怎么不飞过来和我一起玩?——是她们不喜欢听哥哥好听的笛声吗?”“哈~”见这小女孩儿竟要信以为真,醒言不禁哈哈一笑,正经说道:“刚才哥哥逗你呢。这可不是真的莲花;这是用玉石雕琢而成的。你看,它是不是和真的一样?”“呀!这怎么会是石头做的呢?哥哥你可不要哄琼肜哦~”许是这玉莲雕得实在太过逼真,小琼肜现在反倒有些迟疑。“呵,当然没骗你;你自己来摸摸看~”说着,醒言便将手中的玉莲,递给身前的琼肜——却不防,就在小姑娘从他手中接过这龙宫玉莲之时,两人交接之间微有错落,一个不注意,竟让这朵白玉莲花,一下子滑出手中,往身下莲湖中落去!“呀!”见玉莲脱手,醒言吃了一惊,赶紧一侧身,转脸朝树下看去,好瞧清楚那玉莲掉落之处,待会儿也好去下水打捞——就在此时,少年看到无比神奇的一幕:那朵灵漪相赠的玉石莲花,在空中落下之时,竟有几分飘飘荡荡,就像一朵真正的莲花一样,朝那柳荫笼罩下的湖水中悠悠飘去。更奇的是,待它触水之后,也没像寻常的玉石那样就此沉落,而竟然稳稳的浮在水面之上,就和那真正的覆水芙蕖一样!就在醒言心中如此想时,却发现那朵玉莲,便似要印证他心中所想一般,那原本翕拢的玉石莲瓣,现在竟正在慢慢绽放。过不多时,这朵自少年手中滑落的玉莲,便在这树上三人惊异的目光中,盛开成一朵蕊瓣宛然的雪色芙蕖!这朵须臾盛开的莲花,正安然浮动在这柳荫笼罩下如丝绸般柔滑的湖水上,恬静娇洁;而在那荷蕊莲心之处,却似乎聚拢起原先玉莲身上所有的晶润,正漾动着一片明亮的光泽,似水镜,又似月华。而在这莲心皞洁的空明之处,踞在树上的少年,却似乎从中看到一个人影,隐隐约约,朦朦胧胧,便似一道轻烟一般,如梦如幻……漪漾荷心,涤花容于水镜莲分二朵,花开并蒂。——管平潮就在醒言俯身探看那坠水玉莲之时,却无比诧异的看到,这朵雪玉莲苞,在那悠然飘落、触水之后,竟在须臾之间,绽放成一朵娇美的水莲。见了这等异事,醒言赶紧翻身从柳枝上跳下湖岸,蹬掉脚上芒鞋,涉水去察看那朵正自盛开的白玉水莲。而琼肜与寇雪宜,也立在少年身后的岸上,看着他去打捞那朵落水莲花。立在这朵玉莲跟前,醒言发现,在这朵盛开水莲的蕊心,正积出一面晶莹玉润的镜鉴,烟泽潋滟,光可照人。只是,在这面莲蕊镜鉴之中,现在映照出来的却不是少年的面容,而是一位长发少女的娇柔背影。而这位少女,虽然正背对着俯首察看的醒言;但她的身影,少年早已是无比的熟悉:这位莲中少女,正是那鄱阳龙宫中的四渎公主,灵漪儿。现在,灵漪身着一袭纤尘不染的雪色绢衫,坐在珊瑚石桌之前,正自以手托腮,支颐凝想;满头的乌丝,如瀑布般随意的披散下来,显得无比的柔顺安然。瞧灵漪儿这般少有的恬静情态,估计现在这女孩儿正是神思缥缈吧。当隔了两三个月后,再次看到灵漪儿,醒言忽觉得这眼前的小龙女,前所未有的亲切起来。瞧着她这副娴静的样子,醒言脸上不禁现出一丝微笑,忖道:“以前倒不知道,这灵漪竟也有发呆的时候。”“没准儿,说不定已是睡着了吧。”而灵漪现在身下坐着的这腰鼓样镂空白玉凳,还有身前那海玉珊瑚石桌,对醒言来说颇为熟悉:“呣,这儿应该便是俺上次去过的灵漪闺房吧。看来这龙宫的宝贝真个神奇,竟能传来千里之外的景象!”“也不知灵漪知不知道我在看她;也许真是睡着了吧……”正自少年心中胡思乱想之时,却见那一直悄然不动的出神少女,似乎突然觉察出什么,蓦然转过脸来,正与这凝目注视她的少年四目相对:这一刻,醒言清楚的看到,那镜中人儿的眼眸中,正闪动着一丝惊喜的光芒,然后便对他舒展开那深锁的娇颜,嫣然一笑……这朵并未杂糅太多情感的笑颜,映在少年的眼中,却让他觉得是那么的自然亲切。此时的灵漪,似乎再也不是那高不可及的龙宫公主。对醒言来说,眼前这位莲心少女,便像一位久违的老朋友一般,正在对自己展露着发自内心的笑颜。见灵漪巧笑嫣然,醒言便也自然的报之一笑。“这莲花能不能传递声音?”少年心中这般想着,便要说出那问候之语,试试那灵漪能不能听到——正在他这问候话儿刚要出口之时,却突然发现那水中的容颜,正变得模糊起来。慢慢的,在醒言无奈的目光下,那莲镜中的少女,便渐渐只剩下一道淡淡的影子,人像几不可辨。最后,这面玉莲蕊心的水镜之中,便如同普通的清水一般,只是倒映着少年怅然的面容,再也看不到分毫灵漪的影子。初时,醒言还有些不死心,又等了一会儿,希望这玉莲中能够重新出现那灵漪儿的影像。只可惜,面前莲朵仍旧平静无奇,虽然莲心晶泽依旧,但已看不到任何远方的倩影。又呆立了一会儿,醒言才俯身将那朵莲花轻轻捧离水面,看着它在自己的眼前慢慢闭合,重又化成一朵玉石莲苞。这时他已经有些神思不属,倒没有开始那般惊奇。不过,见着这玉莲闭合的一幕,醒言心中倒是一动,当下重又将这莲苞放入湖中——只可惜,虽然这玉莲又自辗然绽放,但那莲蕊之中,仍是没有丝毫异样。彻底死心之后,这位向来没啥心事的少年,现在倒颇有几分怅然若失;在他心中,不住的回想方才看到的那朵粲然的笑颜,连自己如何回到岸上,如何再次爬上那“树床”,都毫无知觉。不知不觉中,那首国风中的着名诗篇,正在少年的心中被反复吟唱:“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不知怎的,这位一直都安于这山中清闲岁月的少年,经了这一段插曲,心中倒起了一些波动。重又卧到那柳枝上,自然逃不掉那小琼肜好奇的追问。醒言也不隐瞒,当下便将那灵漪的事儿跟小丫头略说了说。当然,那些实在过于惊世骇俗的地方,少年自然不会跟琼肜细表。但即使这样,小女娃儿还是听得津津有味;看那神情,看来这小女娃儿把这当成一个有趣故事了。不过,对小女娃儿来说,现在在那雪宜姐姐之外,她又多了一位“灵漪姐姐”;这一收获,竟让小琼肜欢欣鼓舞了好半天。而在这小女娃儿开怀之时,她这位唯一的“醒言哥哥”,经了方才那段插曲,却再也没有了那卧柳高眠的兴致。过得一阵子,醒言便携着琼肜雪宜二人,往那抱霞峰千鸟崖回转而去。正在这崎岖的山道上行走时,醒言偶尔往旁边山坡上一瞅,却恰巧看见一个道士打扮的年轻人,正在道旁那陡峭的山坡草丛中,不住的拨草翻寻,似乎正在寻找着什么重要物事。若是说他在采药,却又不像,因为他背后并无药蒌,手中也无药锄。“瞧这样子,莫不是这上清弟子掉落了什么重要之物?这山坡如此陡峭,一不小心便会失足滚下山去——我还是过去帮帮他吧。”心里这般想着,醒言便跟身边二女说了一声,然后便小心翼翼的踩着斜坡上呲出地表的石砾,手上略攀着蜿蜒的藤蔓,小心的向那上清弟子靠去。只不过,大大出乎醒言意料之外的是,待他赶到得那小道士的跟前,问清楚事情缘由之后,却觉着有些哭笑不得:原来,这位正自仔细搜寻的上清弟子,并不是在找什么遗失之物。他如此落力的翻寻,原来竟是在寻找这罗浮洞天中可能埋藏着的法宝道器!略略寒暄几句,醒言便知道,这位一心找宝的少年弟子,名叫田仁宝,是那朱明峰崇德殿中的年轻弟子。这田仁宝生得圆头圆脸,面相柔和,一副亲切之像;和醒言说话之间,语气也甚是温和。只不过,待一提到这找宝之事,田仁宝脸上便现出无比的坚决之色。见醒言对他所言露出颇为诧异的神情,这田仁宝便将他心中的想法,跟少年和盘托出。其意大略便是:这罗浮山乃是世间一等一的洞天福地,又是那天下第一修仙教门上清宫的所在,千百年来,这山中自然是高人辈出,说不定还常有那神仙往来。因此,在这罗浮山野之中,一定会有那前辈高人因为各种原因,而遗留下来的仙家宝物。这位田道兄坚信,只要他细心寻找,总有一天会让他找到那法力强大的道家法宝。到那时,不用怎么费力,他的修行自然会突飞猛进;而且,以后若下山去除魔卫道,有这等厉害的法宝在手,那些个邪魔妖怪,自然也是手到擒来!说到这儿,这田道兄那张温和的圆脸上,已经是神采奕奕;由于激动的缘故,现在他满脸上都涂上一层兴奋的容光;看来,他已经沉浸在那不知已想象过多少回的美妙景象之中!见他这副模样,醒言倒忍不住伸手去扶了他一下,生怕这位田道兄,激动之下一个不察,就此滚下山坡而去。想来,这位热衷找宝的田仁宝,大部分时光都花在这渺无人迹的山野之中,半天都没人和他说话。因此,好不容易醒言前来询问,当下这一番畅想,说得真可谓是滔滔不绝。而这一番话语说得如此顺畅,毫无阻滞,想来应该已是在被他心中已不知念叨过多少遍。现在,这一番滔滔不绝的说出来,固然是为了解释给醒言听;但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在为自己鼓劲。毕竟,这天长日久的坚持下来,也不容易。只不过,虽然这田道兄说得起劲,但对于他这找宝的念头,醒言却很有些不以为然,总觉得这事有些虚无飘渺。且不说那真正的仙家宝器,会不会被随便丢落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即使有,那要在罗浮山这样一座方圆五百里的大山场中找出来,也无疑是大海捞针。当然,按典籍上记载,有不少仙器,即使被深埋在地底下,也自有宝气冲天,光射斗牛——但,若真是如此,则早已被人挖去了。这么一思量,便知田仁宝这想法,若要成功,实在太难。照醒言看来,若有这等工夫,还不如潜心修炼,那样说不定还能早些入得大道。只不过,虽然心底有些不以为然,但见着眼前这位上清小道士脸上坚毅的神色,醒言也不好说出多少扫兴的话儿来。但若是不说,又如骨鲠在喉;当下,少年便挑了些委婉的词儿,跟这位田道兄表达了一下此事的艰难,暗喻此事颇不可为。只可惜,对于他这番好意,这位田道兄却完全不以为然;在听出醒言言语之中的否定之意后,这位心性执着的上清弟子,似乎还要与少年展开争辩。见此情形,醒言也颇为无奈,只好放弃了这没啥效果的劝诫。不过,既便如此,这位上清宫四海堂堂主,还是为门中弟子的人身安危着想,耐心的提醒了这位一心找宝的小道士,让他在这陡坡峭岩中找宝之时,一定要注意那脚下的安全,以免一个不小心,那后果便不堪设想。这番话语,醒言倒是说得直截了当。因为他瞅了瞅这四下的地形,即使是他这位自幼生长在山野之中的子弟,看着这陡峭的地势,心中也颇有些惴然。而这位田道兄,虽然觉着眼前这少年不能理解自己如此正确的想法,心中颇有些沮丧;不过,听得他这番情辞恳切的提醒,田仁宝心下也颇为感激,诚恳的谢了一声。然后,便道了一声别,攀援着往别处搜寻而去。见着这位田道兄执着的模样,醒言心中倒也有几分赞叹,转念想道:“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看这田道兄这般坚持,说不定有一天,还真会让他找到那威力强大的法宝!”“呵~想不到我上清门中,倒也是颇多趣人。”这般思忖着,醒言重又攀回到那山道之上,与二女汇合,一路洒下那小琼肜的欢声笑语,朝那千鸟崖归去。这样读经教字、游冶避暑的闲散日子,惬意悠闲,着实让醒言乐在其中。可惜的是,这样悠闲的日子,似乎现在就要暂且到头了。原来,这位四海堂少年堂主,一日忽接得那飞云顶上的通告,言上清宫中每季一次的讲经会,便要在七月初一那天召行;而按照惯例规程,他这位四海堂堂主,作为上清宫中的“长老”之一,也要在这讲经会上,给上清宫众多后辈弟子讲演经义。而这位接到通告的少年堂主,初听得信儿时,还颇有些不以为意。讲就讲吧,毕竟那些道家典籍,自己还是看得不少;到得那讲经会上,估计也能讲出些义理来。只不过,待仔细想想,醒言头上却是冷汗直冒。因为,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从小到大,自己还从来没在那众目睽睽之下,讲过啥正经的说辞,更遑论要在如此正式的场合,面对如此众多的上清门徒——要知道,这些个上清弟子,可都是那天下的一时之选!“呃~似乎也没那么糟糕吧?我近来也有在这四海堂中讲习……”醒言这般安慰自己;但很可惜的是,在瞥了一眼旁边那两位一个稚齿、一个妙龄的女弟子之后,醒言心中还是禁不住一阵发虚。在他的眼前,忽然呈现出一副可怕的图景:就在那阔大恢宏的讲经堂中,上清宫中众门人济济一堂。而自己这上清宫四海堂堂主,立在众人面前,本应是侃侃而谈;但不幸的是,在那上清宫几百名青年才俊的灼灼注视下,自己却是一个字儿也讲不出,“足将移而趔趄,口将语而嗫嚅”,只好等着在所有人面前大出其丑!“这可该如何是好?”在入得罗浮山两个多月后,少年陷入了他第二个“危机”……霜笛快弄,转合虎龙之吟“罢了,还是顺其自然吧。或许到时候情形也没那么糟糕。”少年这样安慰着自己,努力让自己宽下心来。只不过,这样的自我宽慰,却似乎起不到多大效用。每每想到自己在那大庭广众之下张口结舌的尴尬情状,醒言心下便还是很有几分惶惶不安。当然,在这惶然之外,少年也有几分不甘心。毕竟,这上清宫不比那饶州的市井街头。若在这等庄重的场合出乖卖丑,届时恐怕就不仅仅是自己放不放在心上的问题了。到那时,即使自己再怎么对旁人的鄙夷不以为意,但毕竟自己还担着个四海堂堂主的身份;若是这等尴尬事体传出去,不仅自己脸面无光,于这上清教门的颜面上,恐怕也会大大不好看。“唉,那灵虚掌门,不知为何要如此坚持,一定要俺也去那讲经会上讲演。”少年心下不住的哀叹。而堂中另外二女,却丝毫不晓得自己的堂主正自忧心忡忡,依旧一如常态:寇雪宜按部就班的做着那堂中洒扫的杂事,小琼肜在袖云亭旁跟两三只鸟儿戏耍。这小女娃儿,自从听了醒言那“鸥鸟忘机”的故事,便对这戏鸟之事格外感兴趣起来。与落在千鸟崖上的山鸟嬉戏,已经成了这小女孩儿目前最喜欢玩的游戏。“嗯?”看着琼肜跟那几只山鸟亲昵的追逐颠跑之态,醒言心中似乎有所触动,便如有一道灵光突然自心头闪过,自己这愁闷了好几天的事儿,隐隐约约便好像看到一条挽救之途。这想法刚冒出来时,还有些模模糊糊,在脑中时隐时现。待静心凝神整理了一下思绪,方才突然冒出的这似乎颇为可行的破解法儿,便在醒言的脑海中渐渐清晰了起来。“呣,虽然此事似乎有些怪诞;但瞧现在这番情势,暂时也只好这样了。”望了望天上那几绺流动的浮云,这位少年堂主心中打定主意:“离那讲经会就剩下四五日了,此事不宜再拖,那便在今晚施行吧!”——几日愁闷烦苦之事,一朝破解,自然让人心情变得爽快无比。现在,琼肜这位醒言大哥哥,一扫几日来的愁眉苦脸,舒展开笑颜,加入到小琼肜嬉鸟的行列,和她一起与那几只翠翎黄羽的山鸟逗玩。而琼肜见她这几日来少言寡语的大哥哥,现在竟愿意跟自己一起来玩,自然是惊喜非常,嬉玩的兴致大涨。不一会儿,这千鸟崖的石坪上,便只见得这小女孩儿的衣衫满场飘动。到了这日晚上,弦月如弓,星如棋布,正是一个晴朗的仲夏之夜。用过晚食之后,醒言便在这四海堂中,召集起本堂所有成员,郑重其事的宣布:“为准备下月初一的讲经会,经认真考虑之后,本堂主决定,今晚我就要在这石坪上,做一些讲演的演练——”没成想,这四海堂主一本正经的宣告刚讲完第一句,便被听众打断:“嘻~好啊好啊!琼肜正好和雪宜姐姐一起看哥哥演练!”“咳咳!”刚刚进入些演讲状态的少年,被这积极的听众踊跃的发言打断,倒有些哭笑不得;当下只得改变预先的腹稿,删去一大段铺垫文辞,及早进入正题:“琼肜妹妹啊,是这样的,在下月初那崇德殿里的讲经会上,听你堂主哥哥讲演的,可不止是你们两个;那儿还会有很多其他人,一起来听哥哥的讲演。”“哇!那样子更热闹更好玩~”“呃……”到此时,这四海堂主预先设想好的正式宣告,已告完全失败。看出这堂主的身份不太管用,醒言只好拿出哥哥的权威来,跟小琼肜连哄带解释的说道:“唉,热闹是热闹,不过对哥哥来说,可不大好玩。因为哥哥还从来没在很多人面前正经说过话,所以呢,在那之前需要预先演练一下。”“那哥哥今晚请了很多人来吗?”“呵~哥哥哪有本事找那么多人来!所以,今晚我就想了另外一个变通的办法,效果估计也差不多吧?”听这最后的语气,似乎少年本人对这变通法儿的效用,也不太能肯定。“是什么法子呢?”“是……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一会儿你们就可以看到了。只是,”这后面一句话才是少年费这一番口舌的重点所在:“说起来,这法儿可能有些怕人子,所以你们俩一定要躲在屋子里;随便外面发生什么事,也千万不要出来——琼肜啊,哥哥这话你可一定要听!”见小琼肜口角嗫嚅,似乎对自己的决定有些异议,醒言便语气坚决的添上一句。看哥哥这副认真的样子,琼肜也只好闭上嘴巴,乖巧的点了点头。那一旁的寇雪宜自然也是应声称是。见这二女都已应允,醒言这才放下心来,转身出门而去。不一会儿,这呆在屋内的琼肜寇雪宜,便听到那屋外的石坪上,正有一缕笛声翩然而起。“哥哥却只是去吹笛?”琼肜不明所以,与身旁的寇雪宜面面相觑。只不过,待这窗外传来的笛曲儿转过一两个调儿,这屋中二人,才觉着有些异样来:原来,她们渐渐发现,今晚少年所吹奏的这段笛曲,听起来却与往日那柔婉清逸的曲调大不相同;现在这曲儿,虽然还是那样抑扬动听,但曲风滑烈,震人耳膜;在那曲调转接之间,竟似乎包蕴着一股慷慨雄浑之气,崩腾郁烈,直叩听者心扉。这石屋之内的两位少女,还是第一次听得醒言吹出这样壮阔的曲调;她俩都没想到,原来平日这位和蔼亲切的少年,竟还能奏出这样狂酷不羁的慷慨之声来!并且,这传入耳中的清狂曲调,更似乎生出一种特别的魔力,直让人心神摇动,似乎便要对着那笛曲传来的方向,舞蹈、拜伏……就是这样摧魂夺魄的霜管之声,自少年那神雪玉笛之中喷涌而出,撞响在千鸟崖清冷石壁之上,又转头朝那罗浮洞天中的千山万壑飞腾过去,傲然如青云之卷尘屑,慨然似悲风之动廓寥。正是:催云端之别鹤,惊水底之骊龙!随着这摄魂夺魄的笛曲入耳而来,那琼肜也是心旌摇动。但她那脸上神色,还算得颇为自若。而小女娃旁边那寇雪宜,却略有些不同。现在她那一张粉靥上,经那漏窗而入的月光一照,似乎显得更加的苍白。随着这笛声高低起伏,雪宜双眼也渐渐迷离,恍恍乎似不能自已。正在这屋中二女意动神摇之际,那似有魔力的笛声,却已是嘎然止住。“咦?哥哥不是说要演练讲经的吗?”琼肜最先反应过来,便扒上窗棱,向屋外寻那醒言哥哥哥的身影——这一看,却让这小女娃儿大叫一声,然后便如一阵旋风般,冲出屋去!而那位寇雪宜,刚刚缓过神来,却又被小丫头这怪异举动给吓了一跳。正疑惑间,寇雪宜转脸往窗外一瞧——这一看不要紧,却让这寇姑娘大吃一惊!原来,借着天上的月辉,雪宜清清楚楚的瞧见,在这窗外的石坪之上,现在竟然正挤满了山间走兽!而在这些山兽之中,竟然不乏那虎豹之类的凶猛之物。现在,这些个虎、豹、熊、罴、兕,犀、麋、鹿、狐、狸,正自挨挨擦擦,或蹲或伏,或坐或卧,挤在这千鸟崖四海堂前的宽大石坪上。更出乎雪宜意料的是,这些沐浴在月辉之中的山野走兽,无论是那性情本就温顺的麋、鹿,还是那素性悍烈的虎、豹,现在俱都低眉顺眼,相安无事的排列在这石坪之上,静静的呆在那正自抚笛临风的少年面前。偶尔有几声低低的嗥声、鼻息声,从那石坪上顺风传来。暂且不提雪宜心中惊奇,且说这位四海堂主张醒言,原来,下午他从那小琼肜逗鸟之举中得到启发,现在便召集这许多兽类充当听众,来听他演讲!而少年这召集百兽的法儿,与他那引鸟的法门“百鸟引”相类,都是从手头两首神曲之中,体会出那五行阴阳之理,然后便自那曾经慑服群兽的『水龙吟』中,琢磨出这召引百兽的曲意。只不过,与那“百鸟引”略有不同的是,方才这召集百兽的笛曲,还要借那太华道力的辅助,才能奏尽曲意。自然,那首在慑服群兽之外,更能引动天雷疾电的『水龙吟』,有了上次在那马蹄山上的惊险教训,醒言到现在还不敢再试上一试;最多也就只敢吹吹这些自己重新编排出来、曲力都在自己控制范围内的笛曲。虽然,这样改编出来的曲儿,法术效用自然大打折扣,与那完整版原始版的『水龙吟』,自不可同日而语。不过,这俩衍生出来的曲儿,也有它们自己的优点,那就是:安全、省力!而这位因成功引来百兽、正有些洋洋得意的少年有所不知的是,这些个引鸟引兽的效用,虽然也颇为神奇;但若与他自身这种究及义理、融会之后又能触类旁通的能力相比,这些具体法门反倒显得微不足道了。话说这位刚刚成功引来足够数量听众的少年,满意的收好笛儿,清清嗓子,正要开始讲演之时,却突然见到那原本已嘱咐留在屋内的小琼肜,现在正一路欢呼着颠颠的跑过来。在那雀跃之余,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埋怨着醒言:“哥哥啊,这样好玩的事儿,却不想带琼肜一起玩~”“……”原本已到少年嘴边的劝责之语,就这样被呛了回去!现在,这位已当了哥哥许多天女弟子的小琼肜,正在这满坪的兽群中穿梭游走,口里嘀咕着旁人听不懂的话儿,看样子似乎正在给这些蹲伏得有些杂乱无章的走兽,重新安排理顺它们的位置。而颇令人惊奇的是,在这小女娃儿所到之处,不少体积甚大、相貌凶猛的野兽,便似都变成那家养的猫儿狸奴一般,神态举动恭顺无比,乖乖的在这小小少女的指挥下,积极挪动着自己略显笨拙的身躯,安坐到那指定的位置。而在忙活完这一切之后,这琼肜小女娃儿便似完成了个大任务,蹦蹦跳跳的来到众兽之前,两腿儿一蜷,席坐在石坪上;然后,便抹了抹额前的汗珠儿,就如往日每次习字开始时那般,仰着脸儿,乖巧的对面前正有些目瞪口呆的少年说道:“哥哥,大家都坐好了,可以开始讲演啦!”花雨零乱,最是幽情难吐对着眼前这挤满石坪的山间走兽,看着它们幽幽闪动着的兽目,醒言不自觉便有些惊慌失措,那腹中早已反复斟酌好的说辞,一时竟是无法说出口来。“果然大有演练必要!”看这情形,若是自己不经过这样的演练,则即使那讲经内容准备得再好,恐怕真到了那讲经会上众目睽睽之下,其结果也和这样差不多。这恐怕便是那所谓的“知易行难”吧。“好,那就从现在开始,正式演练!”少年心中给自己暗暗打着气儿。深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醒言便朝自己身前这一大群坐伏于地的山兽看去。特别的,少年逼着自己的目光,对上这些听众灼灼的兽目。“唔,那只老虎,浑身雪白,应该就是古籍中所记载的『甝兽』吧?”“嗯,还要角落里那只狐狸,也是通体雪白,确切的叫法应该是『貔』。”“想不到这儿白色皮毛的山兽倒还不少。那儿蹲着的白豹,则更是少见。白豹确切叫什么来着……对了,应是『貘』!”“这些雪白毛色的山兽,他处倒不多见。看来这罗浮洞天,果然是神仙洞府,珍禽异兽还真个不少!”“呵~这小女娃儿,本来应该是什么呢?”眼光略低,扫到正端坐在众兽之前的小琼肜,醒言心中忍不住顺便起了这个念头。只可惜,在他以前所读的那些诸子百家的典籍之中,似乎并无这样的记载。这一番浮想联翩,倒让这讲经之人镇定不少。少年开始立于众兽之前的慌乱,现在已经平息了许多。“咳咳!”清了清嗓子,安定下心神,醒言终于开始讲演起他预先思量好的道家经义来。初时,当醒言眼光与面前这些山兽相对之时,还颇为不自然,那讲演也自是结结巴巴、磕磕绊绊。不过,待过了一阵子,他便摸到一些窍门。现在,醒言故意将那目光上移,不再对上山兽们的眼眸,而只是盯着它们头顶的皮毛。这样一来,果然心中便少了许多旁骛之虑,可以专心致志于口中的演讲。于是,这位讲经之人后来的讲演,便越来越顺畅,渐渐进入那旁若无人的境地;那口中的道家经义,也似那流水一般,毫无阻滞的宣讲出来。少年此时所讲演的经义,主要是他平时在这千鸟崖上,所研习的道家经典。在宣讲之中,还带上些《上清经》之中所记载的炼气法门;这上清经是上清宫的基本教典,到那讲经会上,少不得要提上几句。而在醒言讲到那兴起之时,又忍不住将他上回悟得的那“阴之混沌”、“负之混沌”的想头,滔滔不绝的演说出来。这个想法,向来只是在他脑海中盘旋,还从不曾说出口过;这还是他第一次有机会大声宣讲出来,自是让这少年觉得舒畅无比,不免就有些手舞足蹈。这一通讲下来,真可谓是绘声绘色!在醒言讲演之时,那端坐在他面前的小琼肜,也不管听懂听不懂,只在那儿仰着脸儿,一双明眸忽闪忽闪,目不转睛的专心望着自己这位正自滔滔不绝的醒言哥哥。而她这位只管看着她身后那些走兽头顶皮毛的醒言哥哥,却没注意到,这些本应该懵懂无知的听众里,竟有不少眼眸之中,正闪动着奇异的神采,竟似是若有所思!于是,在这僻静的千鸟崖上、袖云亭旁,便出现了如此奇异的情景:在这银色月辉的笼罩下,正有一个清俊少年,面对着百十只静静蹲伏的野兽,傲然伫立,朗声宣讲着道家的真义。而那些原本桀骜不逊的凶猛山兽,现在却变得安静无比,匍匐在少年的面前,似乎都成了他专心听讲的学徒。此时,高天月挂如弓,四壑风吹叶响……正在醒言讲演到那兴头之处,兽群后部却有一只豺狗,许是维持同一个坐姿的时间太久,便有些不耐,忍不住躁动起来,当即“桀桀”怪叫了几声。在醒言那清朗的宣讲声中,这几声豺吠听起来端的是刺耳无比。乍听到这几声怪叫,少年略有诧愕,便停了下来。不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是何事时,便见那怪叫声响起之处,正有几只虎豹之类的猛兽,倏的立起身形,口中低低咆哮,在石坪地上磨动着爪牙,一齐朝那只豺狗逼去!而这只扰乱讲堂秩序的豺狗,被如此阵势逼得不住的往后退却,口中哀哀低鸣;偶然觑得一个空处,便一转身,朝那崖下山野间落荒而逃。见豺狗已逃,这几只虎豹熊罴也不追赶,只是又一声不吭的回到各自先前的位置。见此情形,醒言倒是大为诧异:“想不到这些野兽,竟是大通人性!”这个念头一起,醒言便再不能将这完全只当成自己的讲经演习。看着眼前这多为猛兽的听众,醒言思量了一下,便又将那道家以外的一些天人教化之理,略略演说了一番。不知不觉中,已是月移中天。见时候不早,这位上清宫四海堂堂主,便结束了这场奇异的讲经预备会。在兽群散去之时,那位琼肜小女娃儿,却在崖口不住逡巡,便似在那儿送客一般。瞧着小女孩儿兴高采烈的身形,醒言心中忍不住猜道:“小琼肜这个样子,倒和每次飞鸟散去之时一样……这小女孩儿,不会又在那儿提醒那些山兽,说什么『记得下次再来和琼肜一起听经』的话儿吧?”“呣,今日讲演,倒还真是意犹未尽;在那讲经会之前,也不妨再演练几番,力求精熟为好。”心中正自散漫的思量着,耳边却忽听得一个声音,幽幽的问道:“张堂主,为何要将上清门中的道家经义,讲与这些野兽听?”醒言闻声转首,发现这说话之人,正是那寇雪宜寇姑娘。现在,在那月辉笼罩下,醒言瞧得分明,这寇雪宜正自秀眉紧蹙,柔美的面庞上正涂满疑惑不解的神情。“哈~不瞒寇姑娘说,这正是我为那下月初的讲经会,所准备的讲经演练啊!”说这话时,醒言倒有些洋洋自得之色;显见是他为自己能想出如此有效的变通法儿,感到颇为得意。只不过,他这简明扼要的解释,却似乎还未解得那寇姑娘的疑惑。只听寇雪宜继续说道:“这些上清教义,在小女子听来,实在是精妙非常、宝贵非常——堂主为何将自己门中的道经义理,轻易便讲给这些野兽听?它们可是那异类之物啊……”问这话时,这寇雪宜身形微微颤动,竟似是颇为激动。不过,醒言倒没注意到这些;听得寇雪宜如此说辞,他只是微微一笑,道:“所谓『道』,乃天之道,而非人之道。醒言又何须顾忌那山兽非我族类,便要藏私耶?”醒言这样的念头,已是在心中酝酿了许久。自从他在那罗阳山道上,与琼肜无奈分别之后,这位上清宫四海堂新任堂主,便对那些个人妖之分、异类之论,很是不以为然。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有些深恶痛绝。而现在,他与那琼肜朝夕相对这么久,已是打心眼儿里疼爱这个异类小妹妹,更是早将那“非我族类”云云,抛到那爪哇国里。因此,对于今晚将这道家天道之理、道家炼气之法,讲与这些个异类山兽听,醒言着实不太在意。甚至,在他决定如此演练讲经之时,根本便没考虑过这一点。现在听得雪宜问起,醒言才想起这一节。至于这讲经的内容,醒言觉着今晚所说,似乎也不是什么上清宫需要秘藏之技,大多数都是他自己对那道家典籍的理解,讲出来也没甚不妥。正在这位刚刚结束“讲经”的少年堂主,跟这位疑惑不已的寇雪宜解释完,准备去招呼那琼肜返屋之时,却冷不防,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他脸上竟已是挨了重重一掌!事发如此突然,少年开始竟没反应过来。等过了小半晌,待感觉到右面颊上一股火辣辣的疼痛之感,正在脸上蔓延开来,醒言这才意识到:眼前这寇雪宜,方才竟是扬手在他脸上重重击了一掌!只不过,在他反应过来之后,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事实。因为,平时这位寇雪宜寇姑娘,全都是一副娇柔之态,平素对自己又确实是恭敬非常!“为什么寇雪宜竟会突然掴我?我刚才有说错话么?”正在这位兀自懵懂的四海堂主存着好大惊疑,准备开口问询时,却见眼前这位打人之人,竟已是泪流满面……月光映照下,清楚见得这位流泪之人,虽然哭得无声无息,但相比那寻常嚎啕之状,却似是哭泣得还要厉害。清冷月辉中,寇雪宜泪水肆溢,漫布靥颊,全身更是微微抽动不住。且不提这少女泪眼滂沱、那少年莫名其妙,却说那位刚送完听经众兽的小琼肜,听得这边响动有些异常,便赶紧跑过来,看倒底发生了何事。只是,到达事发现场,这小姑娘却不问话,只管手指抵腮,绕着这两人走上好几圈儿,细细打量眼前正一手捂着腮帮子的醒言哥哥,还有那双眸泪水如注的雪宜姐姐——瞧她这样式,似乎心中正在紧张的评估着眼前的情状,尽力推断出事实的真相。正在那位捂着腮帮子熬痛的被评估之人,被小女娃儿瞅得有些不自在,想要开口说话之时,却见这围着转圈儿的小女娃儿终于停了下来,用那脆生生的清嫩嗓音,一本正经的宣布:“哥哥!一定是你轻薄雪宜姐姐了!”说到那“轻薄”二字之时,这小女娃儿还特别加强了语气。“我没有!”这位刚被小琼肜法眼如炬鉴定出来的轻薄之徒,马上便忍不住发言为自己辩护。——但不幸的是,少年今晚的运道着实不济;今晚他的所有这些短促有力的解释,却似乎都起到了负面的作用;在他话音刚落之时,便见得这眼前的琼肜小女娃儿拍手笑道:“嘻嘻~那就是了。以前那些街边轻薄过女孩子的人,事后都会这么说!”“^#*@^★#!*☆~@!”清夜闻笛,梦随三更花落“雪宜姑娘,不知何故气恼?”见寇雪宜哭得如此厉害,醒言倒顾不上和琼肜纠缠,当即小心翼翼的出言相问。只不过,听得发问,那寇雪宜并不作答,却哭得更厉害了;现在在她那无声流泪之时,又间隔着嘤嘤的抽泣。“为何这寇雪宜突然变得如此悲戚?”“是了,一定是因为这个缘故!唉,我怎么就忘了这茬儿!”醒言心中略一思量,便觉着自己已经推知事情的真实缘故。“看她这样情形,我得劝上一劝。”当下,醒言便用着自己最和蔼的口气,向寇雪宜耐心的劝解道:“雪宜姑娘,我知道你因为家中不幸,便对那些异类妖物存着痛恨,因此见着我今晚跟那些山间走兽讲经,便有些不愉。这也是人之常情。”说到这儿,醒言又感觉到自己那右脸颊上,正火辣辣的疼痛。心中苦笑一声,口中继续说道:“虽说这是人之常情,但若依俺看来,姑娘这般想法,其实也是有些失之偏颇。照我来看,在那山野江湖之间修炼成形的精灵之中,真正为恶的恐怕也只是少数。”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心理作用,此时醒言偷偷注意了一下雪宜的神情,发现这个泪眼迷蒙的少女,那哭泣之状似已有收敛之势。当即,这劝解之人士气大振,赶紧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继续往下娓娓说道:“正因如此,我觉着似乎不能因为我们见着几个作恶的妖物,便以为那些世间的所有异类精灵,个个都是那妖邪之物。正好比,在我辈之中,又何尝没有那品行不端之徒?若以此推论,那世上便没有好人了。”说到这儿,醒言心中一动,想到这寇雪宜平日习文练字之时,对他在那些经史子集上的学问颇为羡慕……想到这茬儿,少年便赶紧引经据典,摆出几个典籍上记载的事儿,来增强自己的说服力:“先圣经卷中有言,那上古之时的圣皇,伏羲氏、女娲氏、神农氏、夏后氏,不是那蛇身人面,就是那牛首虎鼻,尽皆非人之状,但却都有那大圣之德,受我们后世万民景仰。而那夏桀、殷纣、鲁桓、楚穆之流,虽生着一张人面,却有那禽兽之心。可见,这善恶正邪之分,倒并不在于外貌形状如何!”说到这儿,这位正自侃侃而谈的少年欣喜的发觉,眼前这位刚刚哭得如雨打梨花的少女,现在竟渐渐止住了悲泣,慢慢平静下来听,似乎正专心听自己说话。脸上泪痕依旧,但只间隔着偶尔哽咽上一两声。“哈~看来俺这番肺腑之言,已快要完全解开这寇姑娘的心结!嗯,我再加把劲儿,争取将寇姑娘心中的郁结,从此彻底的消除!”受了鼓舞的少年,浑忘了脸上的疼痛,准备以自己这个活生生的示例,来彻底打消雪宜心中的执念。只听得醒言情辞恳切的继续说道:“因此,虽然俺上次险些命丧那蛇妖之口,但并不等于说,从此我就要与那所有的山间兽禽精灵为敌,所以今晚——”刚说到这儿,这位正以为就要大功告成的少年,却惊愕的发现,眼前这位本已止住悲哭的少女,却猛然又是哭声大作,接着便双手捂面,转身疾冲而去!“呀!不好!莫不是要去撞崖?!”想不到这外表清柔的寇姑娘,力气竟似不弱,醒言猝不及防之下一个没拉住,便眼见着这已哭得如同泪人一般的寇雪宜,从自己眼前转身疾速奔离!不过,让这担着好大心思的少年心下稍微宽慰的是,这寇姑娘并不是要去投壁跳崖,而只是奔回她自己的石屋中去。耳中听得门扉“砰”的一声响动,醒言面露苦笑,心中悔叹不已:“罢了,真是不小心!为何偏偏提起那『蛇妖』二字,以致又勾起寇姑娘心中的痛楚之情。”“本来都已经差不多将她说服……唉!都是自己得意忘形,忘了避讳。”“也罢,先让她好好哭一场,等日后慢慢思量我方才的劝解,相信过一段时日,这寇姑娘定可消解心中的郁结。”只是,虽然少年如此宽慰自己,但不免还是颇为沮丧。正在他垂头丧气的转过身去,眼光不经意的扫过身旁,却又是吓了一跳:原来那位一直立在自己身旁的小琼肜,现在正两眼一瞬不瞬的望着自己。而让少年吃惊的是,这小女娃儿一对明眸之中,现在正蓄积起两汪水泽,借着天上星月的光华,正在那儿盈盈闪动。“唉,我说琼肜妹妹啊,怎么你也来学你雪宜姐?”似乎今晚这麻烦事儿,都赶到一块儿来了;顿时,这位原本意气风发的四海堂少年堂主,不光觉着自己脸上隐隐作痛,这脑袋也似乎有些嗡嗡作响起来!正在醒言晕头转向之时,却见这小女娃儿眼中蓄积的泪水,一下子便决了口子,淌满那她那娇俏的面容。还没等少年反应过来,便见他这琼肜小妹妹,一头冲了过来,扑到少年身上,那头脸只管在他布衫上乱蹭;一边磨蹭,一边口齿不清的哽咽道:“呜呜呜~原来哥哥是真的不嫌弃我!”“……”听了琼肜这话儿,醒言倒真有些哭笑不得。想不到这心地纯真的小丫头,心里竟是一直担着这个完全不必要的心思。看来,他方才那番用在雪宜身上并告失败的劝解话语,却无意中解了这“妖怪”小丫头的心结。“呣!看来方才那一番良苦用心,倒也没完全白费!”当下,少年颇觉着找回几分宽慰。“琼肜啊,哥哥从来就没嫌弃过你呀!咳咳,我说妹妹啊,你就别在哥哥身上乱蹭了——你把那鼻涕眼泪都涂在哥哥衣服上了吧?”听了他这话,那位正埋头在醒言衣襟之间的小女娃儿,顿时止住呜呜之声,然后便将脑袋从少年身上移开。现在这琼肜小姑娘,已然破涕为笑;听了哥哥的话儿,她那沾满泪痕的笑靥上,神色忸怩,颇有些不好意思:“嘻嘻~哥哥啊,明日雪宜姐姐不帮哥哥洗衣服的话,琼肜一个人帮你洗!”“……”提到这“雪宜”二字,醒言便有些黯然。而那琼肜小女娃儿,却不大懂得察言观色,心中想到啥就说啥。这时略定了定心神,这小女孩儿又想起开始的疑问,便开口问道:“哥哥,你是怎么轻薄雪宜姐姐的呀?”“……我没有啊!”“嘻~哥哥还这么说!”看来和这小女孩儿,实在有些夹缠不清,醒言觉得比较郁闷。不过,似乎想到了什么,少年便有些怀疑的问道:“妹妹啊,你真的知道什么是轻薄?”此话一出,却似乎正戳到那琼肜的痛处,当下这小姑娘竟有些愤愤不平起来:“说起来就气人——哥哥你不知道,每次有人轻薄,等我赶过去,却都轻薄过了。问他们怎么轻薄的,却都不告诉我!真个气人也!”“呵呵,是吗?”瞅着这小小少女义愤填膺的模样,醒言心下暗自好笑:看你这样的小小女孩儿家,人家当然不会告诉你!正自暗笑之时,却冷不防听到那小琼肜充满希冀的话语,正钻入自己耳中:“哥哥啊,看来你知道如何轻薄,就你来告诉琼肜吧!”“咳咳!”小琼肜这话一出,少年当即就好像喝水突然被呛着一般!不去看小丫头那扬起的小脸儿上满含期待的神色,醒言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跟这位好奇的小姑娘摆出哥哥的威严:“琼肜妹妹,你还小。这轻薄的事儿,小孩子却不应该知道!”“……哥哥啊,琼肜真的不是小孩子~”虽然这丫头小声抗议,但明显底气不足。“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琼肜你也该睡觉去了。”正是醒言觉着这话题不应该跟这样的小女孩儿多谈,便赶这小丫头回屋睡觉去。“好吧。不过哥哥啊,等琼肜长大了,你要记得告诉我什么是轻薄哦!”“好的好的。”“还有那房中术!”“……琼肜啊,看来你记性真的很好。明天我要多教些字儿给你认了!”就在醒言目送着小女娃儿回屋之时,却见这小丫头走到她那小窝门扉之处,忽的停住;正在少年诧异之时,却见这小小少女转身回眸,对着他冁然一笑,认真的说道:“哥哥,你不要再轻薄雪宜姐姐了,她好像不喜欢。等琼肜长大,哥哥便来轻薄。琼肜最多轻轻打你一下,只装装样子。”说完这句话,这小女娃儿便似放下了整付心思,推门进屋睡觉去了。“谢谢你琼肜,等你长大再说吧。”顺着小女娃的话儿,今晚已有些晕头转向的少年,口中自然而然的溜出这么一句。……俄顷,便听得这石坪上回荡起一个无比郁闷的悲屈之声:“我、我倒底轻薄谁了?”——千鸟崖上,明月之下,正有一个满面悲愤的少年,在那儿直欲仰天长啸……何物动人?人影柳浪衣香……热腾腾的水汽氤氲弥漫,空气中酝酿着一股米粉特有的清香。终于又盼到一个蒸米糕的年关!醒言瞅着眼前棕叶蒸笼上那一小块又白又糯的粘糕,注目良久,才小心翼翼将它揭起来,捧在手心:“是一次就吃光,还是先吃一半?”正在他犹豫不决之时,他手中这块白粘糕,似乎等得不耐烦,竟一下子飞了起来,“啪”的一声贴到他脸上。顿时,醒言只觉得脸颊上一阵温温热热——被这温湿的年糕包住面颊,他倒觉得暖洋洋的挺舒服。只过了一小会儿,这正自陶醉的少年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记得现在还是夏天,家中哪来的年糕?”于是,这个正自酣睡的少年,便一下子惊醒。撑开眼皮,看到石屋顶上那熟悉的斑斑痕迹,醒言终于确认,刚才只不过是南柯一梦。不过……怎么刚才梦里那湿湿热热的感觉,现在还有?而且,这股温热之感,好像还在自己面颊上不住蠕动!待这位睡眼惺忪的少年,转过脸去,想看看是怎么回事时,却猛然觉着有一样柔软湿热的物事,正从自己鼻尖上扫过!这一下,倒把醒言吓了一跳,那朦胧的睡意顿时一扫而空。待他定神一瞧,却发现那琼肜小女娃儿,正趴在自己身旁。“咦?琼肜你在这里做什么?”“嘻~哥哥醒啦?我正在给你疗伤呢!”“疗伤?!”“是啊,哥哥忘了么?昨天你被雪宜姐打了一下,现在这边脸上都鼓起来啦!”“哦!原来如此。”经琼肜这么一提醒,醒言才完全记起昨天晚上的事儿来。摸着右边脸上肿起来的面颊,醒言露出一丝苦笑,心说道:“没想到那看上去娇娇柔柔的寇姑娘,手底力气竟是不小!呃?怎么右脸上湿漉漉的?刚才梦里那……”想到这儿,醒言有些迟疑的问道:“琼肜妹妹,你刚才是怎么替我『疗伤』的呀?”“嘻~拿舌头舔啊!”“……拿舌头舔?!”“是啊,以前小狐狸腿在石头上撞肿了,他娘亲就用舌头替他舔撞伤的地方。舔过之后,没多久就变好啦,很灵验的!”“来,哥哥再靠近一点,我来继续帮你疗伤~”一边说着,这小丫头一边便又趴过来,极力伸出她那软软的香舌,只管往醒言脸上乱凑。“哎呀!妹妹啊,别胡闹啦~”这位疗伤对象,正手忙脚乱的推挡这救人心切的小姑娘。“哥哥不要只管躲呀!别误了疗伤~”现在,醒言一只手正使劲抵住小琼肜的腮帮子,不让她再凑上来;而那小丫头也不退让,一心只想要过来替哥哥“疗伤”。于是,小琼肜近来被养得有些鼓起来的面颊,正被少年推挤成可笑的模样,那小嘴儿也被挤得嘟了起来。正在这兄妹俩笑闹推拒间,忽听得门扉一响,正有人推门进来。“是雪宜姐姐呀!”那推门进屋之人,正是昨晚那泪雨滂沱的寇雪宜。现在,寇雪宜似已经恢复了正常,手中正端着一只陶碗,小心翼翼的捧进屋来。醒言正趁着小丫头这抬头一分神,一骨碌便从床上爬起来,找着鞋子,以最快的速度下得地来。现在虽是夏日,但石屋清凉,醒言一向都是和衣而睡。也正因为如此,这寇雪宜才会直接推门而入。醒言略整了整衣襟,见到雪宜手中所捧陶碗之中,正盛着一汪泛着深碧色的汁液,觉着有些奇怪,便出言问道:“寇姑娘,这碗中盛的是……”“禀过堂主,这是罪奴今早煎熬的汤药,正要献给堂主饮服。”说罢,寇雪宜便双手微往前伸,将这盛药的汤碗递在少年面前。“呵~雪宜姑娘有心了。多谢!”一听这是药汤,醒言立时便觉着右脸颊上还真有些火辣辣的;于是便道了声谢,赶紧将那药碗接过来,毫不犹豫的开始啜饮起来。少年正喝着的这碗乌碧药汤,虽然入口甚苦,但却蕴涵着一股特别的清香,光闻着那气味儿,就让人觉得气爽神清。而熬药之人也显是十分细心,这碗药汤入口清凉,估计已用那冷泉之水浸润多时,丝毫不带一丝炎气。因此,这三分的清凉再加上那三分的清香,让这碗苦口良药并不十分难以下咽。不一会儿,醒言便将雪宜呈献的这碗药汤喝完。将这陶碗随手搁在旁边的石案上,醒言便有些好奇的问道:“这碗药汤果真爽利,倒似是那积年的郎中所制——雪宜你这碗药汤是用什么草药熬成?”听得醒言问起,那寇雪宜裣衽答道:“禀过堂主,这汤中有节华。”“不错!节华味苦平,可消皮肤死肌,活络血气。”“还有石鲮草。”“这味也宜;石鲮可治风热死肌,润泽颜色,正是对症。”“还有泽漆。”“唔,泽漆味苦微寒,可抚皮肤燥热,消弭四肢面目浮肿——不过我可没这么严重啦!还有其他草药否?”“还有知母草。”“呣,知母味苦,微寒无毒,可除寒热,主治血积惊气。这味更是适宜!说起来,昨天我还真被你给惊了一跳。”醒言这句乐呵呵的无心快语话音刚落,便忽见眼前正恭谨答话的寇雪宜,“扑通”一声拜倒尘埃,以额触地,颤声说道:“昨夜婢子无状,忤逆堂主威颜,请堂主责罚!”“唉,又来了!”虽然寇雪宜这番跪拜颇为突然,但从她往日种种恭敬情状来判,昨晚冲动掌击过后,今日做出这样的举动,并不奇怪。因此,雪宜这突然一跪,醒言倒并没再“血积惊气”;随后说出的开导词儿,也是讲得心平气和:“雪宜姑娘,昨日之错,并不完全在你,我也有欠考虑之处;两相抵消,这责罚之事,便无由提起。”“况且,方才这碗药汤,怕是费得你不少心思吧?看你露痕满衫,想必一大早便去那山间采摘草药吧?如此有心,我又如何忍心再来责罚于你?”说着,醒言便上前将这雪宜搀起。待寇雪宜在少年搀扶下冉冉立起,抬起头来时,醒言却见她已是泪流满面。“雪宜姐姐,你怎么又哭了?”旁边的小女娃儿满脸迷惑,正小心翼翼的出声问询。“琼肜啊,你不知道,这应该是你爱哭的雪宜姐姐,被哥哥刚才的话儿感动得哭了——可不是什么轻薄哦!”鉴于昨晚后来那番纠缠不清,醒言赶紧出言解释。不过,他心里还是带着些疑惑:“这雪宜姑娘还真有些反常……我刚才的话儿有那么感人吗?不至于激动成这样吧!”且不提醒言心中存着些疑虑,他身旁的那位琼肜小妹妹,对他这番解释倒是深信不疑;这小女孩儿正拿手指比划着,一脸天真的说道:“嗯!哥哥的话儿就是很喜欢听。雪宜姐姐,原来你和我差不多爱哭呀!”听得小女孩儿这天真的话语,那位正自满面泪痕的寇雪宜,竟立时云消雨霁,还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姐姐以前也没这么爱哭。”语仍微带哽咽,但说话人的心情,显然已不再低沉。寇雪宜脸上这份发自内心的笑容,虽然淡似无痕,但落在醒言的眼里,却已放大成无比灿烂的笑颜。因为,这恐怕还是寇雪宜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发乎自然的笑颜。见到此情此景,醒言心中也大感欣慰:“看来昨天挨的那掌挺值!如此一来,这寇姑娘似已完全解开了抑郁已久的心结!”想起昨晚挨的那掌,眼光又不自觉的扫见旁边几案上那只陶碗。瞥到这只喝空的药碗,醒言心中倒是一动:“说来也奇,这寇姑娘竟懂得这么多药理。虽说我也从书上知道这些草药之名,但毕竟也只认得一些最常见的药草。若让我真的去山中采摘齐全,恐怕也大为不易。”待他将心中疑问,跟雪宜说过,这寇雪宜便告诉他,她家本来便以采药为生,自幼耳濡目染之下,便对这些药草颇为熟悉。这说法倒也合情合理;醒言赞叹了几声,寇雪宜便暂且告退,出屋去打些清冷泉水,来给他敷面。见雪宜出去打水,终于让小琼肜寻得一个空隙,这小丫头便赶忙凑近,热情的建议道:“哥哥~我再给你舔舔,和喝药一样有效哦!~”“谢了谢了,我现在已经觉得好多了,下次吧!”经了这场风波,醒言倒没什么心思来教什么功课。于是这日下午,他便带着琼肜雪宜,去那莲湖游憩。待到了那莲池边上,琼肜贪着这潭清碧的湖水,便嚷着要下去泳浴。而在她的鼓动下,那四海堂中另一位成员寇雪宜,居然也半含羞涩的点头附议。这样一来,这位一向开明的堂主也不好反对,只得同意她们下水。而他自己只好留在湖岸上,担起那望风的任务——这处四海堂的避暑行乐之所,虽然幽静偏僻,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人迹。在那莲湖西南岸边的柳荫中,便系着一只小小的竹筏,在水边悠悠荡荡,也不知主人是谁。这样一来,四海堂中这两位还是处子之身的少女,要去这湖中洗浴戏耍,自然少不了那望风之人。虽然琼肜雪宜二人有些浑浑噩噩,但醒言心中却是十分清楚,便自告奋勇的担当起望风的职责。现在,这位张大堂主,正坐在湖岸柳荫之中,不时朝四下紧张的探望;不远处二女晾放衣物的苇丛,则是他重点关照的地段。就在少年克尽职守望风之时,那远处层层叠叠的青碧荷叶丛中,则不时传来阵阵女儿家娇憨的嘻笑。而这俩女孩儿嬉水之时的娇声笑语,顺风传到这位正在闷坐望风的张堂主耳中,不免便让他生出几分懊恼:“罢了!早知我抢先提议,恐怕那坐在这儿发闷之人,便不是我了……说起来,俺那『辟水咒』『瞬水诀』,倒有好长时间没演练过了。”看着眼前这清碧见底的湖水,少年不免便有些眼馋。坐在湖岸边,时间一长,便有些无聊。于是,醒言便折腾起随身系着的玉佩,聊以打发时间。拿这挂玉佩在自己右脸上磨蹭一番,得出结论:这玉佩不能消肿。醒言摩挲着手中这块玉石,不由自主便想起它原来的主人,少女居盈。只不过,对这段只可能存在于过去的朦胧感情,少年现在已变得比较坦然。感受着这块温润玉石自手中传来的阵阵凉意,醒言在心中对自己说道:“现在你至少还能常常看看居盈丫头的随身玉佩,已经不错了!”不知不觉中,日影渐渐西移;大约又过了大半个时辰,那边莲荡之中的嬉声笑语,正逐渐平静下来。又过了一会儿,醒言便见到那两个丫头,已经穿戴整齐,正沿着生满芦苇的湖岸,朝这边漫步而来。经过那湖中碧水的浣濯,醒言面前这两位韶丽的少女,粉靥上犹带着点点晶莹的水珠,经这斜阳一照,显得格外的明娜娇艳,便似那浴水的芙蓉。正在醒言觉着耳目一新之时,却惊奇的发现,寇雪宜在他略略端详之下,那如同湖中粉荷的俏靥上,竟正荡漾起一圈羞赧的晕红。见得此情此景,少年大感欣然:“唔,昨晚俺挨那一掌,确实很值。这位素来冷如寒梅的寇姑娘,居然懂得在我面前害羞了!看来,她真的正常了。”略略替琼肜抹去鼻尖欲滴的水迹,醒言便率堂中众人,朝那千鸟崖回转而去。这一行三人刚上得抱霞峰不久,便见到对面有几位上清道士,正朝这边飘然而来。石上坐客,正倚无心之柳就在醒言三人转回千鸟崖的途中,在那抱霞峰石道上,正遇见几位上清宫的年轻道人。醒言眼力甚佳,虽然那几人还未到跟前,便看到那四人之中,倒有三位是自己熟识:华飘尘、杜紫蘅、黄苒。剩下的那位面目俊雅的年轻道人,他倒从未见过。不一会儿,这两拨人便在山道上相遇。见到熟人,醒言脸带笑意,准备跟华飘尘几个打个招呼。只不过,他却慢了一拍;那个醒言不认识的年轻道人,已是抢前一步,对自己说道:“咦?这不是四海堂中的寇姑娘吗?真巧啊,竟在这儿碰到!”呃!看来这道士,并不是在跟自己这个为首之人说话。那寇雪宜听得年轻道人的问候,却不作答,只俛首低眉,轻嗫樱唇,不发一言;不仅如此,她还往躲在醒言身后的琼肜那儿略靠了靠。雪宜这番反应,对她来说,倒是极为正常,恰与这年轻道士热络的问候,形成鲜明对比。见雪宜未曾答话,这年轻道人倒丝毫不以为意,只是微微一笑,道:“雪宜姑娘冰姿倩冷,果然是人如其名!”直到此时,醒言才得了个空儿,略带迟疑的问华飘尘:“华道兄,这位是……”这时华飘尘也来到几人跟前,听得醒言相问,便笑着答道:“这位正是崇德殿灵庭师伯祖座下弟子,赵无尘赵道兄。赵道兄向来风雅自许,此时眼中自是只有美人,没了旁人啦,哈哈~”看来华飘尘与这位赵无尘甚是厮熟,言语间带着不少戏谑之意。醒言听得华飘尘如此一说,再看眼前情状,便也哈哈一笑,接道:“这是当然!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与华道兄一道之人,自然都是那风雅蕴藉之士啦!”听得醒言这话,除了赵无尘仍有些神思缥缈之外,那其余三人脸上俱都露出了一丝笑意。眼前曾与少年有过一番龃龉的杜紫蘅、黄苒二女,自然都不是钝人。醒言只需轻轻一句,便让杜黄二女知道,他已不再计较她们以前对他的无礼之事。“哈哈,张堂主过奖啦!我说赵兄,别出神了,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四海堂张堂主,清河师伯的得意弟子!”“原来是张堂主。幸会幸会。我已是久闻道兄大名了!”与华飘尘眼中那一丝自然流露的热切不同,这位赵道兄对清河二字似乎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哦?久闻……大名?”醒言听得赵无尘这一说,倒颇感到有些讶异。“是啊,久闻大名!现在上清宫中谁不知道,那玉冷冰清的寇雪宜寇姑娘,就在四海堂门下!”“哈哈~赵兄果然风趣!”原来是这样的“久闻大名”,醒言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对了张堂主,为什么好些时日都不见你们四海堂中之人,来弘法殿中用食?”“这个、其实是寇姑娘不大习惯在众目睽睽之下用饭,所以……”“哦,原来如此。寇姑娘孤芳自赏,也正是恰宜。”这赵无尘果然风雅,虽然颇有几分失望,但言语间仍是暗暗赞了寇雪宜一句。见此情景,再回想起这些天来的蛛丝马迹,醒言心下倒有几分感叹:“倒是俺懵懂了。对于俺这朝夕相对的寇姑娘,连人物如此出众的赵无尘道兄,都有这等反应,看来寇雪宜的美貌之名,早已是名扬我罗浮上清了!”正这般思忖着,忽听得有一人开口说道:“不能与寇师妹一起用饭,真是替赵师兄可惜啊……”这话幽幽的话语,正是从那黄苒唇间飘出。“呃……苒妹,这话从何说起?”黄苒这话一出,赵无尘脸上立时便有些不太自然。而他的“苒妹”,现在也是脸现不愉,轻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站在黄苒旁边的杜紫蘅,倒不自觉的往华飘尘那边靠了靠。醒言心思也称玲珑,一瞧这眼前众人的反应,便知和华飘尘杜紫蘅二人一样,这赵无尘与黄苒两个,恐怕也是那众人眼中的般配道侣了。只不过现在,凭空冒出个寇雪宜,就让这眼前的气氛有些尴尬了……“对了张道兄,昨晚是你在吹笛吗?”正是华飘尘见眼前气氛有些尴尬,便有心扯开话题。醒言会意,赶紧对答:“是啊。昨晚有些睡不着,便略吹了几个曲儿解闷。原来俺笛声传得这般远!”“是啊!往日偶尔听了,还有些飘渺;不过昨晚我在前山却听得甚为清晰。只不过,昨晚这曲儿,听得虽然清楚,但怎么总觉得很怪异……”“嗯?怪异?!”这时醒言变得有些紧张。“呵~其实也算不上十分怪异,只是觉得你曲调儿起得太高,而且听得好生不连贯。两三个高音儿过后,要等得许久才出下个音儿,倒让我在那儿等得好生着急!哈哈~”“原来如此!呵呵,华兄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昨晚我正是专门练了那笛中的超高泛音儿。唉!实在太难,所以才让华兄等得焦急,哈~”醒言又用上那随机应变之才,把这段说来话长的事儿,轻轻松松便掩饰过去。不过,他两人这一番对话,听在琼肜耳朵里,却让她觉得好生奇怪。因为,昨晚哥哥那段笛曲,在她耳中却觉得是无比的连贯好听。只不过,虽然琼肜心中犹疑,但这小小少女,将大哥哥在她刚上罗浮山时嘱咐她的话儿,时刻牢记在心里。所以现在见有旁人在场,琼肜心中纵然百般奇怪,但也忍住不说出口。现在这小女娃儿,只管乖巧的挨在少年身后,安安静静的一言不发。其实,华飘尘与小琼肜听到的那效果截然不同的笛曲,实际正是同一首。少年昨晚那段召兽曲,正是脱胎于神曲『水龙吟』;因此曲中自然有不少音符,常人并不能听到。听得两人谈起吹笛,那赵无尘也插进话来,称自己对笛艺也颇有研究。借着这个档儿,华飘尘又将那赵无尘夸说了一番。醒言这才知道,这赵无尘竟颇是多才,不仅在法术上颇有造诣,而在那礼乐经文方面,更是不凡。见醒言露出敬佩的神情,赵无尘便很热情的提议,得空他将专门拜访千鸟崖,也好与醒言好好切磋一下笛艺。听得赵无尘这个提议,醒言略想了想,便告诉他,自己这些天因为要着紧准备下月初的讲经会,并无多少空暇,此事可等讲经会过后再说。这几人又略略交谈几句,见日头西落,天色已是不早,便互相道别而去。这日夜晚,又是那明月当空,星光点点。醒言袖着手,正在石坪上闲逛。偶然斜眼一看,便瞧见那琼肜小丫头,正在四海堂石屋门前,围着右手那只石鹤不停的转圈儿,不知道在干什么。醒言正觉着有些无聊,便踱过去,问琼肜道:“琼肜妹妹,你在门口转什么?是不是有啥东西掉了?”醒言这一问话,那小琼肜倒似吓了一跳,赶紧直摇手儿,着忙说道:“没、没掉什么!”然后,这小女娃儿便撂下她的醒言哥哥,转身跑开了。见小丫头这副神神秘秘的模样,醒言倒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他便觉得也没什么:像琼肜这样的小小年纪,心里有些古古怪怪的天真想法,并不足以为奇。其实,醒言并不知道,琼肜刚才在他现在站立的地方,正是忙活着她的一件大事:跟那石鹤比照个头,看自己长高了没有!这件事儿对这小女娃来说,可是她日常之中的一件非常重要之事。在琼肜那小小心眼儿里,觉着仅仅因为她是小孩子,醒言哥哥就藏着很多好玩的事儿不告诉她,这让她感觉非常泄气。因此,琼肜现在一天之中,除了跟哥哥习字、跟鸟儿玩耍、跟雪宜学作杂务,剩下的一件事儿便是期望着自己能够快些长大。只是,方才让这小小少女大为失望的是,和前几天一样,她竟然还是丝毫没有长高——唉~虽然偶尔长高了一两次,但小琼肜心里很清楚,那只是因为她把脚儿悄悄踮高的缘故……不过,泄气之余,这小女娃儿偶尔也会感到很疑惑。因为,虽然琼肜能够随心所欲的召唤出清水、烈火等等物事,还能变幻出很多东西,但只有一样,她试了千百遍,却始终不能遂她的心意: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将“琼肜”的年纪变得更大。“唉,只有再等上几年,哥哥才肯『轻薄』……”在这不知轻薄为何物的小女娃儿脑海中,又浮现起醒言右脸颊上鼓起的可怜模样,心中竟觉得有些难过……且不提小丫头这天真可笑的心事,再说她的那位醒言哥哥,此时正在石坪上闲步。这看似恬静的少年,心里其实正在不住的斗争着:“今晚俺该干嘛呢?是依往日行那炼神化虚的功法,还是再召集一些走兽,来演练三四天之后的演讲?”而按他的心意,昨日那番宣讲,其实自己并未纯熟,还有诸多需要反复演练的地方。相比之下,那炼化天地灵气之事,倒也不急在这一两日。目前提防在那讲经会上出丑,才是火烧眉毛的大事!只不过,经了昨晚那一场风波,醒言现在对演练之事,变得颇为踌躇。虽然,今日那寇雪宜似乎旧貌换新颜,但实在不晓得她这番转变,是因为被自己昨晚那番话说服,还只是因为心存愧疚的缘故。正在少年在这石坪上磨蹭,拿不定主意之时,忽听得一个声音在耳边柔柔的说道:“堂主,今晚不让那些山兽来听你演讲么?”“呃?”醒言闻声转头,只见那俏立在银色月光之中的寇雪宜,一脸的宁静平和……于是,这晚少年又得到一次宣讲演练的机会。不过,与昨晚有些不同的是,这次醒言只是稍稍吹了一小段召引百兽之曲,便见到昨日那些个珍奇山兽,已是衔尾鱼贯而来。顷刻间,这千鸟崖袖云亭旁的石坪上,便已是济济一堂。正待醒言准备开讲之时,却忽然听到半空中正传来一阵奇怪的破空之声;赶紧抬头一看,才发现眼前的夜空中,竟正有许多禽鸟飞来!这些翅转如轮的禽鸟,顺次降落在这千鸟崖上的松柏枝头。方才那阵奇怪的声音,正是这些山鸟翮羽划空之声。而在这些不请自来的鸟雀之中,有些醒言能够叫出名儿,比如那鹰、隼、鹫、鹏、鸱、鸮、鹩、鹨;但还有不少禽鸟,羽色奇异,神形飘逸,饶是醒言熟读古经,却还是全然不识。“哈~咋来了这么多鸟儿?”看着眼前正纷纷落在松枝上的鸟雀,这位四海堂主是又惊又奇。正自疑惑间,无意低头一看,却正瞧见自己那正端坐在众兽之前的琼肜妹妹,正是一脸得意的嘻笑——“原来是这小丫头!”一望琼肜脸上那副熟悉无比的笑容,醒言便立即找到山鸟自来的准确答案!“也罢,正所谓有教无类。能在这么多禽鸟走兽面前讲经,俺那演练效果定然更好!”于是,这位四海堂少年堂主,便转惊为喜,略定了定心神,清了清嗓子,开始讲演起道家经义来——此时,群禽息羽,众兽藏牙;整个石坪之上,除了少年那如同清泉一般的朗朗话音,便再无一丝杂语;此时,小琼肜专注的仰望着神采飞扬的少年;另外一位立在石鹤阴影里的少女,同样专注的倾听着少年每一句话语;此时,清风遍地,星月满天,万壑无声……立于这神仙洞府的抱霞峰顶,可望到那西天上银月如钩;素洁的月辉,正涂满整个罗浮洞天。夜里的罗浮山,正氤氲蒸腾起朦胧的岚雾,如丝如缕。若有若无的夜岚,映着天上素白的月华,便幻成千万绺银色的轻纱,在万籁俱寂的罗浮诸峰间,游移,飘荡……而在这浩大廓寥的罗浮洞天之中,在某个不起眼的山崖上,正有一位与漫天星月同样清朗的少年,睇眄天地,意兴遄飞,在月光中讲演着天道的秘密。少年这样的讲演,一直持续到讲经会的结束。只不过,这样奇特的讲演,并没有就此终结。当他在追寻天道的道路上,每当有新的领悟之时,便会聚起山间的禽鸟兽群,将自己的体悟向他们宣讲。而往往,就在这样的大声宣讲之中,少年更容易发现这些悟想之中的种种不足。这样奇特的讲经,一直持续到少年彻底离开这罗浮山中的千鸟崖。而这少年也从来没想过,他这样的无心之举,到底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多年以后,就在眼前这纷纷扰扰的天地江湖之间,有一个神秘奇异的道家宗门,逐渐进入众人视线之中。这个神秘的宗门,号为“玄灵教”。就是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晋教派,门中却似是奇人异士叠出;短短几年之间,便做下几件震动四方的斩妖除魔之事。既然有这样的强大教门崛起江湖,自然免不了会让诸多有心之人,对它多方打探——而让人惊奇之处正是在此:就是这样一个实力强大的教门,行事却异常低调;门中教众的行踪,也大都飘忽不定。正因如此,即使是那正邪两道之中消息最为灵通的人士,也从不能知道这个道教宗门的真实面目。因此,虽然这江湖之中有心人如此之多,但到现在众口流传着的有关这一教门的确切消息,也不过只有寥寥两条:玄灵宗门,虽然门规松散,但所有教众行事之时,都会自称是“四海门下走卒”;这些道士打扮、相貌奇特不凡的教众,除了拜那三清祖师塑像之外,还要朝拜两张画像。一张画像之中,绘的是一位神色威严无比的道人;另一张,则是一位神色同样威严无比的女子。而让人失望的是,这两张挂像都画得中规中矩,并不能看出这两人的确切面目;只约摸晓得,这两幅画像中所绘之人,年岁都不甚大,特别是那位女子。对于前一条消息,那天下郡县之中,倒确实有几个以四海为号的门派,不过大都上不了台面,没人会相信他们真值得玄灵教众那般尊重。而后一条消息,则据说是江湖中一位强人,经历过九死一生之后,才得打探回来。他说:“前面那个道士,应该就是玄灵宗门的教主;而另一张画像之中的女子,他们都叫她『大师姐』。”说完这些之后,这位曾经杀人如麻的强横武者,便会扯住眼前听者的衣袖,开始滔滔不绝的背诵起《道德经》来;并且,不等背完,绝不撒手——据说,这位好奇心过重的可怜汉子,在不幸被玄灵教众看破行藏之后,便被撮到一座壁立千仞、四处绝无依靠的孤兀峰顶,风餐露宿整整念了十天的《道德经》……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现在这位千鸟崖四海石居之中的少年,还不会知道今后即将发生的这些个江湖轶事,以及对自己的影响。这位正在竹榻上辗转反侧的少年,正陷入他多日未曾遭受的失眠苦恼中:明日,便是那七月初一了。云飞鹤舞,清气吐而成虹聚羽流之真客,将炼气以长生。舐淮南之丹鼎,吹子晋之瑶笙。——介休七月初一这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千鸟崖上这位满腹心思的少年,便已经早早的起床。一阵忙活过后,现在醒言已经穿戴整齐,换上一身正式的道门装束。自己折腾完,便开始忙着催促门下那两位成员,让她俩赶紧穿戴上昨天特地领来的正式道服。好一阵忙乱之后,现在再看这四海堂中三人,端的是面貌一新:醒言披一身玄色道氅,头戴冲天冠,脚踏登云履,峨冠博带,仙风满袖;若非走近细看,还真以为这儿站着哪位道德高深的前辈宿耄。而那两个女娃儿,现在也换上一身素黄的道袍,足践莲花屐,头上覆一顶雪色逍遥巾。这一身雅淡的道姑装束,丝毫不损二女娇容,反让她们更增几分明媚玲珑。这日卯时正中开始的罗浮山上清宫讲经会,在朱明峰上的松风坪举行。现在,这位袍袖飘飘的四海堂主,正一马当先,率领着堂中诸人,取道向那朱明峰迤逦而去。松风坪位于朱明峰之阳,是一块占地广大的石坪。这片石坪,已被打磨得平洁如镜;石坪之南,下临一座石势峥嵘的渊崖。石坪四周,则为草地所围,其上瑶草如茵。翠碧芳坪之外,则生着许多株古松,曲干盘枝,宛若虬龙。这些老松树冠如盖,交错连理;针叶青绿苍碧,每经山风吹拂,便有一股清气弥于四周。“松风坪”之名,正由此而来。在这些青苍的松木之间,偶尔还能见到一两只白鹤,在松间漫步。在松风石坪靠近南面山崖的一边,平地又垒起一座高高的四方石台,名曰“听景台”。听景台,倒并非取“听经”谐音。这个台名,据传来自先汉一位瞽目道士。据说,那时崇德殿中有一位盲道人,曾在这石台上筑庐而居,修真自持。这位盲道士生性豁达,并不避讳自己双眼目盲之事,还将自己所居草庐,命名为“听景庐”。历经数百年的风雨,草庐与道人都已物化,只有这石台与“听景”之名流传下来。现在,醒言便和上清宫各殿堂首脑,一齐列坐在这听景台上。而其他上清宫中前来听经的一众弟子,则都盘膝坐在台下松风石坪之上。讲经会是上清宫一年之中不多的几次盛会之一,因此除了那留守殿观或者例行寻山的弟子之外,几乎全部上清弟子都来参加,声势颇为盛大;从台上放眼望去,各辈上清弟子,几乎已将这巨大的松风坪坐满,连那坪边松树下的绿茵地上,也坐了不少上清弟子。不过,虽然听经者人数颇多,但秩序井然。而在众人面前的听景高台之上,虽然醒言只是叨陪末座,但已算得十分的尊荣。因为,现在台上端坐之人,除了他之外,只有灵虚掌门,还有那灵庭、灵真、清溟与清云。诸殿之中,也各有几位长老在这听景台上,只不过都只能立于他们之后。因此,在醒言入座之时,还好一番推让;虽然现在遵照惯例坐下,也还是觉着好生不自在。在灵虚、灵庭诸人的背后,都各自侍立着一对道童,手中捧着剑器、拂尘一类的法器。这也是醒言昨日才被告知的讲经会惯例。这个惯例,常让历届四海堂堂主头疼。这罗浮山上的上清俗家弟子堂,本就人烟稀少,近些年来都是堂主“独善其身”。每到这讲经会举行之时,便不免会有些尴尬。像醒言的前任清柏师伯,每到这讲经会之前,还得临时去别的殿中,暂借得两位道童来充数装门面。不过幸运的是,现任这位张堂主,恰能免于这样的尴尬:相对而言,现在他这四海堂,人丁已旺盛不少,现在恰能凑满各殿参与讲经会的基数!于是,那琼肜、寇雪宜二女,便责无旁贷的担当起随侍道童的角色来。现在,琼肜手中正捧着白玉笛,寇雪宜则执着无名剑,侍立在醒言身后。她们手中这两件四海堂的“法器”,那白玉笛固然是实至名归,但另外一件便有些卖相不佳,只是醒言已经找不出比它更像法器的物事了。今日上清宫这场讲经听经之会,着实让这位入上清宫不久的少年大开眼界。待到卯时正中,便见灵虚掌门振袖离座,立到台前正中,用低沉清晰的话音,宣告罗浮山上清宫讲经会正式开始。然后,列于听景台下左侧的道乐场中,便撞响起三四声幽幽的钟鸣。在最后一声钟鸣余韵将尽之时,便听得一阵丝竹之声悠然而起,开始齐奏那道门开坛乐曲“迎仙客”。清越悠扬的丝竹管弦,与醇厚的编钟互相鸣和,让这首开坛道曲听起来格外的幽雅从容。随着这清静出尘的乐意,松风坪上的上清弟子,似乎都有些神游物外,彷佛感觉到东边云天外熹微的晨光之中,正有瑶裳羽衣的仙人,足踏祥云而来……正是:诸天花雨笑,瑶台月露清;仙旆离玉阙,云幢降驾来。一曲奏罢,经义宣讲便正式开始。四海堂的宣讲,被安排在最后,估计是那位负责安排讲经事宜的灵庭道长,特意做的安排,好让这位首次参加讲经会的少年堂主,能有充裕的时间观摩一下前面诸位长老如何宣讲。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上清宫这天下公推的道门领袖,果然并非浪得虚名。在醒言之前讲解经义的那些上清长老,真可谓是舌粲莲花,将那幽微玄奥的道家经义,讲得精妙透彻;无论是就句论句的诠解经义,还是从前人经典中向外推演,尽皆说得脉络分明,饶有新意。在醒言前面讲演的这些上清前辈之中,不消说,那位向来以精研道典着称的灵庭道长,自然是飞花粲齿,妙句连珠。而在他之外,便连那整日耽于俗务的擅事堂堂主清云道长,也是表现不凡,在台上结合着平日堂中俗事,诠释着南华真君有关天道“每下愈况”的典义。清云这番讲演,语言事例尽皆平实自然,但却同样发人深省。当下,醒言便对这位貌似市井掌柜的老头儿刮目相看。而在这些讲演之中,给醒言印象最深的,便是那弘法殿清溟道长的讲演。清溟道长是罗浮山上清宫候补着的“上清四子”,一身道术修为极为精湛,自然,与那清云道长以身说法类似,在清溟讲演提到“虚实互化”之理时,便举那以气御剑为例——当即,只见清溟道长朝这边一招手,醒言便看到身边不远处,正有一把湛蓝宝剑,腾空而起,朝那清溟道长飞舞而去。让少年大为称奇的是,清溟道长这把飞剑,虽然绕空舞动的范围极小,只在清溟身周上下飞动,但那舞动的速度却是极快。饶是醒言离得并不算远,也几乎只能看到一道蓝色的电光,在那里盘旋飞蹿。而最让醒言惊叹之处,便是眼前这道宛如游龙一样的疾速剑光,飞舞之间无声无息,竟是丝毫没有任何破空的声响!“妙哉!”清溟如此精妙的操控飞剑之术,瞧在台上台下众人眼中,俱都是叹服不已。醒言在心中大赞特赞之余,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寇雪宜手中自己那把剑器——却见自己这件法器,仍旧是一副黯淡无光的驽钝模样,与台上那道动若龙蛇的蓝色剑光一比,显得是那么的没精打采。“唉~得空俺得再去一下藏经阁,或者拜访一下清溟道兄……”眼前这道飞舞的剑光实在神奇,不得不让他对自己那把古怪剑器,生出几分幻想来。大约过了两个时辰,终于轮到他这最后一个讲经者了。听灵庭道长宣布过后,这位抱霞峰四海堂堂主,便硬着头皮,起身来到这听景台的正中,准备开始他生平第一次正式讲演。在走到这听景台正中之前,醒言还觉着颇为自信:经过这几天突击演练,只要心中的腹稿,中规中矩的宣讲出来,那纵然不出彩,也总不会出甚大丑。这种隐隐约约的自信,一直维持到他走到这听景台中央之前。而当真正站在这讲经石台正中之时,醒言才突然发觉有些不妙:刚才置身一旁,还没什么感觉;而等他真正成为这松风坪上所有人瞩目的焦点时,竟觉得连说话都有些困难。现在,从这高高在上的听景台朝下望去,只见这阔大的松风坪上,乌压压坐满上清宫中的各辈弟子。眼光略一扫去,顿时只觉得人人都在紧紧盯着自己。当即,醒言便觉着一阵头晕目眩,甭说是开口讲演,现在便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起来!当然,其实此时的实际情况,并没有醒言想象得那么糟糕。因为,此时至少有一大半的青年弟子,目光都不在他身上:在醒言从坐处离开之后,他们终于可以看全寇雪宜那秀曼袅娜的娉婷身姿了!不过,呆立在台中的少年,却丝毫没能察觉这样的有利态势。这位四个多月前还是市井小厮的少年,现在正是心乱如麻,心中不住哀叹:“罢了!今日才知啥是真正的众目睽睽……”不过,这样尴尬的沉默也并未持续多久。在台上愣了这一阵,已算是进退失矩,大出其丑。察觉到这一点,醒言反倒开始镇定下来,心想着反正这丑已经出过,何不就此豁出去?于是,在台上长老开始摇头,琼肜雪宜开始着急,台下众人开始暗笑,越来越多人将注意力转移到讲经者门下弟子身上时,这位上清宫新晋少年堂主,终于开始发声讲演了!只不过,虽然醒言开始宣讲,但也是说得结结巴巴,那心中原本打好的腹稿,早已寻不着去处。现在这位四海堂主口中的宣讲,若是认真听一下,简直便是言辞散漫,毫无章法。只是,醒言相对如此劣质的讲演,此时反倒无人在意。台上台下的宽厚长者们,见这个只因机缘巧合才当上堂主的市井少年,在上清宫数百弟子面前,居然还能说出这么多句话来,已让他们大感宽慰。众人心中只想着,只要这少年堂主开始说话,然后到某处嘎然而至,那今日这场讲经会,也就算圆满结束了。而场中那些个年轻弟子,大多数男弟子早已是心不在焉,而在台上那位仙子;为数不多的女弟子,则或者暗嗔旁边师兄师弟不专心听讲,道心不专,或者索性也跟着他们遥望台上那位四海堂的妙龄女子,暗暗将她相貌的各部分,跟自己做着详细的比较……总而言之,现在这松风坪上的所有人,都已不关心台上少年实际在说什么。基本上,在几乎所有人心目中,今日这场讲经会,到此已算完结了。但台上这位额头冒汗的少年却不这么想。口里说着自己平日最熟溜、同时也是最浅显的经句,醒言心中却开始想到:“不对,我是这讲经会最后一个宣讲之人,若是照现在这种情形,那简直便是坏了这一整场精妙无比的讲经盛会!”大事当前,醒言终于又开始回复他那往日惯有的镇定。“如何才能让俺这一塌糊涂的讲演大为改观?”醒言口中继续不知所云,心中却在不住紧张的思索。蓦的,一个时辰之前清溟道人那道激闪的剑光,便似突然化作一道灵光,在少年脑海中一闪而过!“对了!何不如此行事?!”“反正瞧这情势,也不可能更坏;何不就试试平日所悟之技?虽然只是偶一为之,还不娴熟,但好歹也要试上一试,说不定便能起死回生!”经过这一番思忖,此时醒言的心神,已完全安定下来。当即,这松风坪上,原本满耳的松涛之声,却突然被一阵清亮的声音盖过:“清云堂主今日曾诠那『每下愈况』之理,醒言听来甚觉精妙。天道无私,每下愈况;愈是到那低下细微之处,便愈能领悟得天道的奥妙。此理清云道兄已然讲得十分透彻精到,我便不再重复。”说到此处,醒言这忽变得清朗无比的话语,终于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台上那琼肜小女娃儿倒没什么感觉,但寇雪宜却知道,现在自己这位少年堂主,终于又回复了往日应有的神采。只听这位四海堂主继续说道:“其理不再多言;今日我只以身示范。在我入得道门之前,曾做过那俗世间最为低下的妓楼乐工;但就是这等低下之事,我却体味印证到一些道家的义理。请容我略略演练给诸位道友观看。”台上这位捐山入教的四海堂主,以前曾做过不入“士农工商”之流的妓楼乐工,此事倒是众所周知;醒言此番宣讲出来,倒没引起太大动静。众人好奇的是,这位口才突然改观的少年,倒底要示范什么。“我于笛中,悟得一些道家真义。”哦!原来是要吹笛。台下诸位弟子,瞅瞅台上那位小女娃手中正捧着的玉笛,俱都恍然大悟。只是,醒言接下来的举动,却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包括那位正准备上前将笛儿递给哥哥的小琼肜:只见这位说要表演笛艺的少年,却未曾返身去取那小女娃儿手中的玉笛。现在,这位少年堂主,双手举于脸侧,手指在那虚空之中凭空指点,便似手中擎着笛儿一般。而离他较近的灵虚、灵庭诸人,则奇怪的见到这位举止古怪的少年,闭目瞑神,口角微动,似乎正在朝那并不存在的笛孔中嘘气。“这位刚刚镇定下来的张堂主,怎么又……”正在所有人都不明所以之时,却俱都清楚的听到,就在那松风声中,忽有一声清泠婉转的笛音,正在悠然而起。“这、这是……?!”不约而同的,这松风坪上所有讶异惊奇的目光,全都汇聚到那位伫立高台的少年身上:飘入耳中的这缕悠扬笛音,竟正是从他悬在虚空之中的手指之间,如行云流水一般流泻而出!而这缕不徐不疾的笛音,宛若琳琅玉鸣;在那委婉飘逸之余,说不出的平和宁静,恰似那随风潜入的春雨淅沥,不知不觉间便让听者气柔息定,心静神清。许是醒言前后表现优劣差异太大,现在不仅台下那些年轻弟子看得目瞪口呆,便连场中许多见过诸般大场面的前辈长老,此时也被醒言这虚空幻出的笛音震住。所有人,都在心中对本门这位少年堂主重新评价。仰望着山风中醒言那清逸飘洒的身形,此时几乎已无人再有闲暇,去对他那位女弟子浮想联翩。可以说,醒言这段凭空奏出的笛曲,效果绝不亚于先前那道激扬的飞剑电光。而这位四海堂堂主的示演,似乎还未结束。就在众人都被这笛声吸引之时,忽听见几声清亮的鹤唳,便见到数只丹顶雪羽的白鹤,或从云天而下,或从松林中出,翩翩降落到少年的面前。笛声缥缈,鹤影翩跹,在四海堂外所有上清道人惊奇的目光中,这些个笛声邀来的人间仙禽,羽翼舒展张歙,随着那清灵出尘的笛音徘徊舞蹈;笛步之间,说不出的优雅从容。此时,正是天高云淡;在台下众人的眼中,那位立在高台之上的少年,峨冠博带,袍袖飘飘,身周仙禽环舞,身后云天高渺,再加上那一缕清逸遐畅的空明笛音,一时间,只觉得在今日所有宣讲之中,这最后一场才最为精彩——已有一些弟子,在心中开始暗赞起那负责筹划经会的灵庭师伯,如此用心良苦的安排下这一场出人意料的压轴……正在这些人神思缥缈,浮想联翩之时,这场中“压轴”的少年,已经停住那虚空中的吹奏。待最后一缕余音消散,醒言便迎着台下所有向自己望来的目光,平心静气的说道:“诸位道友,这便是我在市井之中悟得的真义:有无相生,音声相和,高下相盈。”“今日我四海堂的讲演,便至此结束;在此谢过诸位道友的耐心!”说罢,醒言躬身一揖,然后便袍袖飘拂,迎着两朵如花的笑靥,归入座位中去…… | 上清宫天一藏经阁的阁主清旸道长曾提醒醒言,丹霞匮不可贸然靠近。醒言在藏经阁找到《太上大光明神咒品》,学习了“旭耀煊华诀”,清旸道长认为醒言过分注重华丽之术。醒言在千鸟崖与琼肜和寇雪宜共度时光。醒言偶然发现灵漪儿赠送的白玉莲花可在水面绽放,显现出灵漪儿的幻影。上清宫弟子田仁宝衷于寻找罗浮山中的法宝道器,希望借此提升修为。醒言不认同田仁宝的想法。醒言作为四海堂堂主,需要在上清宫的讲经会上讲演经义。醒言通过吹奏改编的笛曲,借助太华道力,成功吸引了众多野兽前来。琼肜被笛声吸引也加入了演练。寇雪宜不解醒言的行为。醒言被琼肜用舌头舔伤口的疗伤方式所困扰。对笛艺有所研究的赵无尘对寇雪宜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而寇雪宜则保持沉默。醒言决定在讲经会上进行一次演讲演练,并吸引了众多禽鸟走兽前来聆听。一个名为“玄灵教”的道家宗门在江湖中崛起。醒言以“有无相生,音声相和,高下相盈”的道家真义优雅地结束了自己的宣讲。 |
“那还等什么,动手吧。”青雪身影一晃,就出现在了宁天身旁。铁鹤、柳二北纷纷跟上,唯有袁尚迟疑了一下,毕竟他是元府至尊门徒,这样围杀一个聚罡境界的植修,说出去还是有些丢人的。“袁师兄……”苏芸楚楚可怜的看着他,那期盼的眼神让袁尚拒绝不了。“师妹放心,今日她俩必死!”袁尚出马,与苏芸一起,将宁天围了起来。“元修天骄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寡廉鲜耻了?”冰冷的声音来自战台之上,充满了愤怒与嘲笑。苏芸的毒招让柳明月气得发狂,恨不得把她给灭了。“成王败寇,不服气你下来啊。”苏芸冷笑,只要能杀掉宁天与柳明月,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你以为我不敢吗?”柳明月纵身而起,竟真的飞下战台,落在宁天身旁。危难关头,柳明月没有退缩,更没有逃,她选择了与宁天并肩作战,有难同当!聂小凡看着战台,眼中露出了炙热的光芒。鹫鹰抢先一步,率先冲到了战台上。对于鹫鹰来讲,苏芸和宁天、柳明月之间的恩怨他一点也不感兴趣,他在意的就是这儿的最强造化。“老子的造化你也敢抢,你活腻了?”聂小凡不爽,破口大骂,迅速飞落战台上。如此一来,苏芸、袁尚、青雪、铁鹤、柳二北五人围杀宁天与柳明月之事,便再无人打扰了。宁天自始至终都很平静,并没有意料之中的胆怯与惊慌,这让苏芸、袁尚等人暗暗不爽。一个聚罡境界的植修,面对五位元修天骄的围杀,竟然还若无其事,你这是在藐视我们吗?柳明月脸色严肃,一对一她不惧怕任何人,但二对五则压力很大。“苏芸交给你,其他人我来对付。”柳明月背靠着宁天,一个人揽下了最危险的活。宁天满心感动,但却坚定的摇头。“我们联手,把他们全灭了!”铁鹤嘲笑道:“小子,你没有睡醒吧?”袁尚不悦道:“狂妄!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柳二北讥讽道:“或许他是想激怒我们,好让我们给他个痛快的死法。”青雪冷酷道:“想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敢和苏师妹作对,我会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苏芸妩媚一笑,感激道:“谢谢青雪师兄。”青雪得意一笑,袁尚、铁鹤、柳二北则暗暗不爽。“一群愚蠢的可怜虫。”柳明月看着青雪、袁尚等人争风吃醋的蠢样,忍不住大骂。“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稍后……”宁天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一个声音浮现出来。“化形有九重,一重一形体。”这是黑暗异界,宝塔九层那神秘三头怪对他说的话,关乎到化形境界的修炼方向。宁天还没有步入化形境界,但想到此前柳明月与易勇军之战,便将此事告诉了她。“一重一形体,摇光仙子也曾给我提过,但我还没有来得及去完善。”“稍后,你便可以尝试一下,这是化形境界最基本的要求。”柳明月颔首道:“我会…小心…”就在宁天与柳明月交谈之际,柳二北被柳明月那句愚蠢的可怜虫激怒了,率先发起攻击。“敢辱骂我们,我要你后悔莫及!”柳二北快如闪电,霸气凌云,周身烈火缭绕,身外九道赤影由虚化实,竟是九头火豹,每一头都高达五丈,长约十丈,凶猛恐怖,瞬间淹没了宁天与柳明月的身影。作为地元堂的绝世天骄,柳二北在同辈之中从无败绩,外加获得了回魂井的机缘造化,实力更加妖孽,已经触碰到了通天境界的门槛。鉴于此前易勇军曾死在柳明月手里,柳二北吸取了教训,一出手就倾尽全力,不给柳明月任何机会。“杀!”苏芸一声爆喝,催动本命灵器雪玉玲珑,锁定宁天身影,手握阴玄珠,一拳朝着宁天轰去。化形八重境界的苏芸,身外显化出八口雪玉玲珑塔,这既是她的本命灵器,也是血脉之力的化形之物,随着境界的提升而越发可怕。袁尚、青雪、铁鹤同时出手,其中袁尚、铁鹤锁定了柳明月,青雪选择了宁天,一场惊世之战瞬间点燃。宁天六识敏锐,万物于心洞察先机,捕捉到了源自苏芸与青雪身上的杀机,第一时间斜飞、侧转,巧妙闪避。柳明月眼中倒影着诡秘的眼珠,肩上浮现出青铜古灯,整个人冲天而上,避开了柳二北、袁尚、铁鹤的袭击。袁尚凌空一转,紧追不舍。铁鹤金鸡独立,身后浮现出一头巨鹤,双翅一展虚空崩灭,成片的灰雾在翻滚。柳二北弹射而起,拳头上九豹显化,宛如火之精灵,一拳撼世。柳明月脸色凝重,瞳术捕捉到了三大强敌的进攻线路,他们配合默契,柳明月只要被缠住,立马就会陷入危机。无奈之下,柳明月继续闪避,她在等待良机。苏芸和青雪联手,彼此的化形之物很有特色。苏芸的雪玉玲珑属于灵器,而青雪的化形之物却是灵兵。那是九把长短不一,色彩各异的枪,释放出绝世杀机。每一把枪都蕴含着一门枪法,施展出最凌厉的攻势,在疯狂的攻杀。宁天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这青雪的实力远在苏芸之上,不愧是紫元门的天骄,对于化形境界的领悟有着惊人的造诣,已经具备了一重一形体的雏形。苏芸还没有领悟到这一层次,她身外的八座雪玉玲珑一模一样,数量虽多却威力平平。“草木皆兵!”宁天运转植道,身外浮现出花草树藤,却遭到了回魂井的环境压制。这个地方的环境始终对宁天有排斥,让他的植道在这里事倍功半,力不从心。宁天暗骂,避开一把长枪,玄之又玄的后移了数丈。苏芸看着眉头紧锁的宁天,得意道:“你不是很厉害,很自信吗,干嘛要躲啊?”“我是不想沾染你身上那烂货的气息!”宁天冷言反击,气得苏芸暴跳如雷。“宁天,我要撕了你的嘴!寒冰禁!”盛怒之下,苏芸动用化形境界的手段,直接冰封石台,禁锢这一区域。虚空在收紧,寒流遍布四野,一块块坚冰拔地而起,宛如冰锥,让宁天无立足之地。青雪全身喷发出紫青色的灵光,体内元脉震动,元力外放,宛如无形之手掌控九把灵枪,同时演化九套惊世枪法,以无敌之姿朝着宁天轰杀过去。面对宁天,青雪有着绝对的自信与实力,轻松施展出最强杀招,意图一击毙命。宁天的万物于心捕捉到了苏芸与青雪的神态表情,洞悉了二者的心思,做到了知己知彼。横移侧转,宁天依旧在闪避。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盛怒之下的苏芸气势凌人,自信十足的青雪又霸气凌云,这时候与他们硬拼殊为不智。宁天没有做那意气之争,他保持着冷静,盘算着如何杀掉两人。战台上,鹫鹰与聂小凡正在争强斗胜,一个是星修高手,一个是元修天骄,两人战斗力狂暴,一时间难分高低。袁尚出自元府,拥有赤猿血脉,身外出现了九头赤色巨猿,每一头形态各异,掌握的天赋技能也有所区别,基本领悟了一重一形体的精髓。元星大陆上,能掌握‘一重一形体’精髓的化形高手很少,无一不是绝世天骄。一般只有元府、星宫及各大圣地才有专门的修炼法门,二流门派中只有极个别的至尊懂得这些事情。柳明月极速闪躲,避重就轻,奈何石台空间不大,在强敌围攻下,百招之后已经无处可避。“受死吧!”柳二北狞笑,心中甚是得意。杀掉易勇军的柳明月即将死在自己手里,这可是大大露脸的机会。九头火豹姿态各异,或张嘴撕咬,或探抓撕扯,或口吐火焰,或身体撞击,从九个方向朝着柳明月冲去。危险来临,柳明月爆吼一声,整个人气势狂飙,体内能量塔转动,汹涌而出的力量震得虚空坍塌,其狂暴之势把柳二北都吓了一跳。柳明月全身灵光闪耀,宛如沐浴着星火之光,全是骨骼爆响,右手一拳轰击,拳锋所向虚空内陷,成片的符文在破灭,飞舞的碎片在燃烧。怒目圆睁,长发飞扬,柳明月快猛如刀,避开一头火豹,出现在柳二北身旁,璀璨如神阳的拳头焚灭虚空百丈,朝着他胸口砸下。“与我硬拼,你找死!”柳二北怒啸,体内元脉震荡,宛如浴火焚神,全身灵纹显化,如潮水般朝着拳头上汇聚,化作一层铠甲。柳明月锐气惊天,体内道音鸣唱,修长而矫健的身姿美得如诗如画,那汇聚星元之力的拳头上,迸发出毁灭的光芒!砰!一声巨响,沸腾的气浪直冲云霄,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柳二北的身躯在烈焰中腐朽燃烧。柳明月长啸,一击之后,左手弹指如刀,弧形的刀光缭绕在指点,如吞吐的闪电,蕴含着封天之力,将柳二北飞溅的精血全部震散。这一举动让柳二北元气大伤,当即遭到了重创。“不好!”袁尚与铁鹤双双怒啸,宛如天外流星瞬间杀到,附近的时空都在挤压爆炸。柳明月极速闪让,体内道音轰鸣,如天雷滚滚,让人心神恐慌。袁尚脸色阴沉,看着肉身腐朽的柳二北,心中涌现出了一股莫名的不祥。这个女人的实力,何以如此之强?先杀易勇军,再屠柳二北,这完全超出了想象。铁鹤四周巨鹤展翅,九鹤腾云,利爪撕碎虚空,鹤翼搅动苍穹,宛如风之王者,震慑四方。柳明月神色冷酷,指尖刀锋一分为五,贯通体内五座能量塔,如五道匹练横扫而出,瞬间就把铁鹤身外的巨鹤斩杀了大半,血雨飞洒。“放肆!”铁鹤怒啸,瞬间冲向柳明月,右手五指成爪,掌心元雷显化,锁定柳明月的心脏。柳明月觉察到了一丝危险,口中爆喝一声,一拳轰杀,速度比铁鹤还快,双方拳爪瞬间相撞。铁鹤掌心之中的元雷蕴含着霹雳神威,那是他的至强绝招,曾碾压无数对手。“死吧!”铁鹤气势狂飙,掌心元雷显化,周身灵纹闪烁,与这片空间融为一体,获得了回魂井的加持。柳明月体内,能量塔正反逆转,对冲爆发,其势之猛,其力之强,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拳头上,沸腾的光焰腐朽万道,瞬间击碎了铁鹤掌心的元雷,洞穿了他的手掌,打断了他的手骨,震碎了他的肩胛。“啊…可恶…”铁鹤怒叫,锥心的痛楚比不上内心的绝望,自己怎么可能会败给她?轰隆隆的巨响震动四方,铁鹤坚如金刚的身躯化作无数碎片,身外的巨鹤全部爆炸,漫天血雨洒落下来,让袁尚与刚刚重生的柳二北都看呆了。柳明月英武逼人,霸气成狂,周身弥漫着银白之光,冰寒之气冻结天地,让袁尚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柳二北与铁鹤的惨叫对苏芸与青雪造成了很大影响,他们一直在追杀宁天,不惜言语羞辱,想逼宁天正面一战,哪想另一边却率先出现了状态。苏芸气得抓狂,青雪倍感惊讶。两人那微不可查的心灵破绽被宁天捕捉到,这成为了他反击的关键。“瞬移!”宁天快若幽灵,不退反进,一拳朝着苏芸轰去。植脉震动,能量塔贯通,宁天身外浮现出花草树藤、地火水风与通天之门,战斗力瞬间飙升十倍。“师妹小心!”青雪反应灵敏,第一时间发出了警告。“来得好!”苏芸虽怒,但却露出了阴森的冷笑。这种情况下,自己只要缠住宁天,顷刻之间青雪就能把他杀掉。化形八重境界的苏芸早已今非昔比,她相信宁天就是再妖孽,自己也能缠住他。玉手翻转,苏芸掌心阴玄珠浮现,一股极寒之气冻结虚空,形成了玉冰晶墙。阴玄珠的力量能冰蚀万物,对植修伤害极大。然而宁天早有觉察,丹田之中九命仙兰吞吐着混沌之光,第一片叶子上的万物心印与第二片叶子上的永生火印彼此结合,配合能量塔那恐怖的力量,再融入力之极尽,宁天这一击可谓是大杀招。汹涌的血气蕴含着永生之火——天琉璃的气息,让宁天体内的九色火焰变得越发狂暴,赤金色的拳劲暴虐狂野,宛如喷涌的太阳,不惧任何寒气侵扰。一声脆响,宁天的拳头轰击在了苏芸掌心的阴玄珠上。“这次看你还不死!”苏芸狂笑,可眨眼之后得意的笑容就变成了狰狞的怒叫。宁天的拳劲锐不可当,超乎想象。哪怕阴玄珠诡异,抵挡住了天琉璃的部分威力,但力之极尽结合九座能量塔,那汹涌可怕的力量却摧毁了玉冰晶墙,震断了苏芸的手臂,打得她身躯爆炸。“宁天你找死!”急速赶来的青雪又气又急,身外九枪合一,化作一把灵纹遍布的梨花枪,正中宁天的肩膀。宁天一个踉跄,差点栽倒。青雪这一枪融入了毕生修为,震得宁天五脏如焚,差点把他的永恒金身都刺穿了。宁天口鼻溢血,朝前冲去,身后的青雪手腕一转,长枪再刺,这一回锁定了宁天的后脑勺。“死吧!”青雪怒啸苍穹,全身烈焰燃烧,整个人宛如一尊战神,毛孔中喷发出元力灵光,双臂之上青筋凸起,手中长枪瞬间变成璀璨明亮。那一击无比可怕,枪尖所向虚空爆炸,让宁天都感到心头发凉。然而宁天背对着青雪踉跄前冲,根本躲避不了,这是必杀之招。天地寂静,世间只剩下这一枪。青雪气势狂飙,战斗力在这一瞬间攀升至极限,达到了人生的巅峰辉煌。堪称完美的一击,宁天如何抵挡?身躯破碎后的苏芸滴血重生,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口中发出了振奋的大笑。死亡临头,宁天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惊慌,他的眼中反而露出了一抹冷笑。“夭夭!”低沉的声音透着一抹轻狂,在响起的一刹那,虚空突然裂开,露出了一道光芒。“小心!”苏芸在疯叫,当她听到‘夭夭’二字时,立马想到了宁天的伴身灵,可惜已经太迟了。青雪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这一击上,登临人生颠覆的他,有着前所未有的体会,感觉是如此之好,根本不曾想到,危险在瞬间来到。桃枝浮现,锐利如枪,在青雪刺中宁天之前,洞穿了他的心脏。剧痛让青雪咆哮,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措手不及,体内冲出一股巨力,想要将眼前这株桃树震开。桃枝颤动,瞬间疯长,撑碎了青雪的心脏,疯狂吞噬他的血液,让他灵魂都颤栗了。宁天就地一滚,避开了青雪脱手的那一枪,左手按在石台上,掌心灵力外放,一株青藤瞬间暴涨,藤条缠住了青雪的四肢,殖天诀强行入侵他的经脉。“滚开!”青雪嘶吼,全身元力震荡,试图崩碎那株青藤,哪想宁天的殖天诀侵蚀万灵,猛然将他体内那股元力给吞噬掉。青雪浑身一颤,桃枝在吸取他的血液,青藤在吞噬他的元力,这让他虚弱不堪,顿时陷入了困境。“给我爆!”青雪当机立断,选择了自爆,想要滴血重生,摆脱这种困境。“渺空剑!”宁天弹指一剑,锐气难挡,渺空剑气无坚不摧,崩断了青雪体内所有元脉,让他连自爆都做不到。青雪气得发狂,丹田之中血脉之力在燃烧,哪想却遭到了殖天劲的破坏,在不断吞噬压榨他。“啊…混蛋…”青雪怒骂,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堂堂化形九重巅峰的绝世天骄,竟然会中了宁天的圈套,落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下场。苏芸急怒成狂,迅速杀到。“青雪师兄莫急,我来救你!”“夭夭。”宁天一声令下,桃枝瞬移,正好将苏芸拦下。“滚开!”苏芸大骂,一掌拍出,掌心之中冰寒之气化作晶莹玉刀,轰击在桃枝身上。桃树扎根大地,舒展的枝条宛如手臂,变化无常,竟抵挡住了苏芸的进攻,这让她无比惊讶。宁天以殖天诀压制青雪,吞噬他的血肉魂光,以此来困住他。化形境界的高手不容易杀掉,身躯破碎可滴血重生,宁天打算动用魂道灭杀。“化魂大法!”这是古树祭灵传授给宁天的化魂之道,无比可怕,能腐朽人的魂魄,化掉人的魂光,让人只剩下一个空壳。青雪觉察到了死亡的味道,整个人疯狂挣扎,凄厉惨叫,但却无处可逃。宁天的殖天诀时刻都在吞噬青雪体内的元力,让他无法累积力量进行反抗。化魂大法蕴含着诅咒的力量,搜魂炼魄,强悍如青雪这样的绝世天骄,魂灵稳固远胜常人百倍,却也难以抵挡。青藤缠住青雪的手脚,宁天的右手按在青雪的头上,掌心魂光闪烁,化魂大法在抽取他的魂魄,炼化魂灵,腐朽他的生命。凄厉而绝望的惨叫回荡四方,苏芸气得浑身颤抖,一次次冲击,一次次被桃枝拦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青雪死在宁天手上。另一边,袁尚、铁鹤、柳二北联手围杀柳明月,情况也比预想中糟糕。柳二北与铁鹤先后遭到了重创,虽滴血重生但却元气大伤。袁尚战斗力极强,曾力拼柳明月,可结果还是被轰飞了。一对一,柳明月完全就是碾压,这让三人恨极欲狂,接受不了。仰天怒啸,袁尚身后浮现出来一道赤环,那是他在回魂井中获得的造化,与道亲近,融入血脉,让他可以借助回魂井中的法则与力量。铁鹤身后浮现出一对赤翼,位于石台上方,长达千丈,散发出恐怖的力量。柳二北头顶有一道血色龙卷风,那是他在回魂井中融合的造化,通天彻地,神威难当。柳明月衣衫猎猎,长发飞扬,她的境界虽不高,可体内的能量塔却超级可怕,这是她碾压强敌的依仗。“杀!”一声冷啸,柳明月全身喷发出耀眼夺目的强光,体内能量塔显化于外,崩碎虚空,镇压四方,偌大的回魂井都在剧烈摇晃。“灭了她!”铁鹤快如闪电,率先出招。袁尚与柳二北左右夹击,赤环、赤翼配上血色风柱,三位一体,展开了最强攻杀!回魂井环境特殊,对柳明月和宁天压制很大。柳明月曾得到九大漩涡中最强造化,虽然遭到环境排斥,可那份机缘也不是袁尚、鹫鹰等人可比的。眼下,袁尚、铁鹤、柳二北动用最强手段,结合回魂井的特殊环境,融天之力联手攻杀,整体战斗力水平成倍提高。柳明月压力大增,身外五座能量塔与五星、五环彼此贯通,喷涌出狂暴而恐怖的力量,封天碎星拳所向披靡,与三大强敌硬撼,一次次震退对手,自身也遭到了极大的反噬。“加把劲,我就不信我们三人联手还拼不过她!”铁鹤怒啸,疯狂提升战斗力,不惜一切代价,让自己保持在巅峰状态,一次次与柳明月对轰,一次次被柳明月打压。双方都处于高压状态下,精神绷紧,不敢有丝毫怠慢。袁尚与柳二北融合赤环与血色风暴之力,源源不断从虚空中借力,在巨大消耗的同时也能获得很好的补充。柳明月在这方面比较吃亏,但她想到了宁天的提示,一重一形体,化形境界的每一重都有不同的形体,那是基本要求。柳明月在化形五重境界上,单就力量而言已经达到上限,但因为步入化形境界时间尚短,每一重化形都还存在缺陷,这需要精力的消耗,悟性的拓展。根究宁天的说法,化形九重需要一重一形体,一体一功法,决然不同却又和谐统一。宁天就具备那种条件,因为他汇聚了花草树藤、地火水风与通天之门九种不同的形态,步入化形境界之后,只需要提升完善即可。但柳明月的情况与宁天不一样,她是星元双修体质,既满足星修的条件,又拥有元修的特性,在化形境界上没有案例可借鉴,须得自己去摸索与开创。柳明月先从星修入手,毕竟她名义上是星修,且主修玄宸天星圣典,拥有超凡的九星环日异象,具有无限可塑性。一重一形体讲究的是化形每一重境界,星修身外的化形状态都各不一样。柳明月的九星环日正好对应化形九重,那是一星一重天,一星一形态。星修的星魂之力对应浩瀚星海,从无尽遥远的星空中去参悟星辰、星座、星云、星斗等诸多玄妙,从而以星力凝聚身外,化形显圣,进而展开攻击与防御。柳明月修炼的是天宸御星诀,能融天合道,驾驭星辰,但眼下身外的五颗星星都是一个眼色,一种属性,这让柳明月意识到,自己在这方面还是门外汉。九星九重天,每一重天都必然有着各自的特点。柳明月在考虑这事,并对照自身修炼的天宸御星诀,很快就有了发现。根据玄宸天星圣典记载,九星九重天的关键是每一星都具备不同的属性力量,代表着一个方向,一种极限。浩瀚星海中,肉眼可见的星辰都能发热发光,可还有许多肉眼看不见的枯星、死星、冥星,它们也有自己的特点。柳明月一边奋力激战,一边在认真思考,决定由简入繁,先从九星的属性着眼。柳明月眼下是化形五重境界,九星环日中仅激活五颗星,正好对应五行。她的体质属阴,所以第一颗星的属性选择了五星之水。此外,柳明月还考虑到一个问题,自身的能量塔融合了星元之力,在星魂之力化形的同时,血脉之力的化形也得考虑,所以她觉得第一步可以将‘水之星力’与‘水之元力’结合起来,配合能量塔,那岂不事半功倍?有了方向,柳明月便开始尝试,她分出一部分的精力来调整化形第一重的属性结构。激战中,这种行为具有极大风险,但柳明月没有办法。双方眼下僵持不下,在一对三的情况下,长时间的消耗对她十分危险。她必须寻求改变,且高强度的重压下,她的思绪变得活跃,悟性竟大大提高。袁尚觉察到柳明月的攻击力开始转弱,心中顿时兴奋起来。“继续狂攻,她撑不了多久了。”铁鹤与柳二北双双长啸,燃烧血脉之力,保持着巅峰状态,结合回魂井的特殊环境,疯狂的打压柳明月。柳明月体内,第一座能量塔在转变属性结构,吸取星魂之力与血脉元力,然而转变能量塔漩涡排序方式,让原本无属性的能量塔逐渐转化为水属性的能量塔。这一过程极其复杂,严重影响了柳明月的实力发挥,导致她节节败退,身负重伤。袁尚、铁鹤、柳二北三人兴奋极了,感觉胜利在望,继续轰杀。哪曾想柳明月韧性极强,在被疯狂打压了一炷香后,第一座能量塔完成了结构转变,释放出水之玄力,让柳明月的拳劲之中蕴含着水之属性,正好克制三大强敌。柳明月身外的一颗星星发出了蓝色光芒,具备了水柔之力,至阴致寒,同时与之相伴的灵环也变成了蓝色,具备了水之属性,二者结合威力暴涨。一道极蓝之光从柳明月身上爆发出来,如扩散的光浪,伴随着凌厉的轰杀,一拳就把柳二北打爆,那凄厉的嘶吼让他简直快要疯了。“小心!”袁尚怒啸,但见柳明月发丝泛蓝,整个人好似水之精灵,在轰碎柳二北后,瞬间扑向铁鹤,一拳就把铁鹤打爆。“滚开!”袁尚狂吼,战斗力瞬间催发至极限,拳头上遭到了恐怖的镇压,整条手臂快速破碎,身躯腐朽,惨叫才刚刚发出,就被柳明月轰成了残渣。愤怒与心痛堵塞着袁尚的胸膛,他可是元府雪藏的天骄,哪想却被一个臭丫头给直接打爆。柳二北与铁鹤已经被四次打爆,元气大伤。袁尚还是第一次遭遇爆体,那种憋屈与狂躁让他几近疯狂。三人联手都被柳明月碾压,这世界真的疯了!飞舞的蓝发洋溢着战意惊天的狂暴,柳明月感觉全身充满了力量,她只是小小跨出了一步,九星环日与封天环有了细微的升华,导致的结果就是战斗力的大幅增长。柳明月身法如电,音爆之声震动四方。柳二北刚刚滴血重生,还没有来得及咒骂,一只拳头就在他眼前放大。砰!一声爆响,血溅三丈。柳明月折身斜射,铁鹤刚一现身,短促的惨叫诉说着他的悲凉。袁尚极速闪让,可依旧没有逃脱柳明月的魔掌,被一拳轰杀,飞舞的精血在半空燃烧,缭绕着刀光,眨眼就被切成千百分了。三大天骄完全疯了,这他娘的还怎么打,让不让人活啊?高速移动的柳明月开始了化形二重的构架调整,她已经尝到了甜头,一重一形体真的太狂暴了,不愧是更高层次的基本要求。元星大陆上也有化形高手在走这条路,但一般都是步入化形九重巅峰,在迟迟无法冲击通天境界的情况下,才反过来重塑化形根基。然而那时候已经晚了,即便有所成就,也比不上一开始就打下坚实基础的一重一形体。因为很多时候修炼一道是不可逆的,一旦成型再想改变就来不及了。绝望而凄厉的嘶吼让原本郁闷的袁尚、铁鹤、柳二北都吓了一跳,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化形巅峰境界的青雪,竟然会栽在宁天手上。苏芸情况不妙,被桃枝‘夭夭’拦下,在青雪死后第一时间转变方向,朝着袁尚冲来。此刻,柳明月锁定柳二北,左刀右拳,打得他身躯爆炸,魂光不稳。“贱人,你干嘛老盯着我不放…啊…”柳二北怒啸,感受到了生命威胁,因为他已经被七次打爆,再来两次就死翘翘了。柳明月意图明显,想将袁尚、铁鹤一网打尽,仅凭她一人很难实现,与其最终徒劳无功,还不如锁定一人,先杀掉再讲。“师妹……”“袁师兄快走!”苏芸看到柳明月大展神威的画面,整个人气得抓狂,但为了活命她强忍怒气,也顾不得抢夺神器,第一时间飞身下台,溜了。袁尚五官扭曲,长这么大从未这般憋屈,可看到柳二北的惨状,他还是毫不犹豫的走了。铁鹤也不傻,趁着柳明月斩杀柳二北之际,迅速跟上苏芸与袁尚,什么神器都不如自己的命重要。“你们两个混蛋…啊…”柳二北发现袁尚、铁鹤逃跑,整个人疯叫,紧接着一声巨响,他便永远消失在了世上。宁天炼化了青雪魂光后,来到了柳明月身边,双双留意了一下战台上的情况,鹫鹰与聂小凡都已经身负重伤,却依旧没有分出高下。“先去追杀那贱人,这儿的神器与我们无缘,用不着浪费时间。”宁天当机立断,他现在最先干的事情就是把苏芸除掉。柳明月迟疑道:“那神器会不会被鹫鹰或是聂小凡得到?”“依照规则,不管谁赢了,都满足不了败尽天骄的条件,所以那神器他们得不到。”宁天收起伴身灵,拉着柳明月一闪而逝,顺着苏芸残留的气息追去。回魂井内部空间很大,宁天与柳明月一路追赶,很快就发现了苏芸、袁尚、铁鹤的踪迹,他们正朝着井口冲去。“快追!”宁天长啸,人如闪电划破虚空,可惜最终还是迟了一步。不是宁天速度慢,而是因为回魂井对宁天压制很大,在准备冲出井口时遭到了打压。柳明月也有这种体会,井口产生了可怕的束缚力,意图将他俩困死在里面。“我们联手往外冲。”宁天拉着柳明月的手,两人体内能量塔贯通,释放出震慑天地的狂暴力量,轰隆一声就撑碎了井口的束缚力,双双冲出井口外。回到死亡草原,宁天感觉这片草原与以往有了一些变化,对于植修的压制力竟然十倍缩小。“看来我毁了那道掌印,已经基本消除了死亡草原对植修的打压。”宁天甚感欣慰,俊俏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柳明月在留意四周的情况,青石小径已经被绿草覆盖,回魂井中喷射出来的光雾也明显缩小。苏芸、袁尚、铁鹤已经不见踪影,柳明月分析他们必然往黑木葬地去了。“三修商会的安全线路在那边,我们先过去吧。”柳明月看着宁天,在征求他的意见。宁天看了一眼那黑漆漆的葬地,心里想起了回魂井底,那道掌印所蕴含的绝密。昔年,无数植修高手前仆后继,不惜血染山河也要赶往黑木葬地,那儿究竟藏着什么秘密?“行,先去黑木葬地。”宁天收回目光,看了看柳明月,突然一把抓住她的玉手。“当初在玄山镇,你为什么救我?”这是宁天的一个心结,两人如今终于有了单独相处的机会,他当然要弄明白原因。柳明月眼神微变,情绪突然激动起来。那是她埋藏心底的秘密,无数次想要对宁天提及,却一直没有机会。宁天感受到柳明月的变化,心中涌现出了一种莫名的愧疚感,一下子抱着她,恨不得把她融入自己的身体里面。感受到宁天那强有力的拥抱,柳明月情绪爆发,竟然哭了。宁天轻抚她的香肩,柔声道:“别哭,告诉我,好吗?”柳明月哽咽,伤心大哭,好一会才平静下来。“当年,我娘被贼人所杀,是你爹救了我,为我娘报仇……”柳明月回首过往,心里委屈极了。这件事情宁天知道,这是玄山镇人尽皆知的过往。“就因为这个吗?”柳明月迟疑了一下,幽幽道:“当时,苏芸还没有出生,苏武为了感谢你爹的救命之恩,将我许配给你……”“什么!”宁天整个人都惊呆了,这件事情他从来就不知道。松开柳明月,宁天震惊的看着他,不解道:“那为什么后来……”柳明月悲戚道:“赵艳梅生下苏芸后,因为贪图宁家有财有势,强逼着苏武改口,改为将苏芸许配给你。”宁天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昔年苏武许配给自己的媳妇竟然是大小姐苏明月。柳明月双眼含泪,继续道:“当年,那杀害我娘的贼人,就是赵艳梅派去的,要不是你爹恰好路过将我救下……”宁天惊醒,又惊又怒,问道:“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是苏武告诉我的,可惜他已经被赵艳梅的二哥杀害了。我灭了赵家村,本想杀掉赵艳梅,但我怕你误会,所以留了她一条狗命,让你日后去报仇……”宁天又是感动,又是愧疚,柳明月为了自己付出了一切,而自己却还打她骂她。“明月,我…我…”柳明月满腹的委屈化为泪水,哭得伤心极了。“当年,苏武在认识我娘时,我娘就已经怀上我了……”宁天浑身一颤,猛然睁大了双眼。“你是说,你和苏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苏武待我不错,是他将我养大……”宁天兴奋极了,一把保住柳明月,激动大叫道:“好,太好了!老天待我不薄啊。”柳明月搂着宁天的脖子,看着他那发自内心的狂喜,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当误会澄清,那股压在心头的忧伤终于彻底消失了。激动之后,愧疚涌上胸膛。宁天讪讪一笑,尴尬道:“明月,当初是我不好,我混蛋,我打你骂你,我向你道歉,我发誓以后永远疼你、爱你、保护你,不让你受半点委屈,我要是做不到,就天打五雷劈!”柳明月玉手捂住宁天的嘴,不许他发毒誓。“只要你不再怨恨我,受再大的委屈我都原意。”看着那清澈水灵的双眼,宁天激动异常,一把撤下柳明月的面纱,露出了风华绝代的容颜,一下子就吻上那娇艳的芬芳。柳明月身体一僵,又羞又急,感觉心都快跳出来了。宁天动情极了,这是两人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亲怜密爱,愧疚中透着贪恋,感动中充满了爱恋,让彼此间的距离彻底消失了。柳明月娇羞无力,眼角含着喜悦的泪光。两人一路走来,所有的误会与遗憾终于在这一刻消除了。“对不起,我……”宁天真的觉得自己就是个混蛋,但他还是很感谢老天,给了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不怪你。”柳明月避开宁天那灼灼的眼神,低头道:“我们该赶路了。”宁天抱着柳明月原地转了三圈,这才笑嘻嘻的拉着她的小手,兴高采烈的往另一边去了。柳明月心里乐滋滋的,这是两人间最开心的一刻,消除了误会,没有了遗憾,留下的只是深情与爱恋,这不就是她所期盼的吗?回魂井距离黑木葬地已经不远,柳明月知道大致的路线,带着宁天仅用了半个时辰,就来到那座黑漆漆的坟山下。黑木葬地很诡异,外形就像是一座大坟,黑色的泥土冒着黑烟,流淌着黑血,山上有枯树,通体就像是黑炭。在黑木葬地外耸立着一块石碑,古朴而陈旧,高达五丈,上面刻着一幅图,正是三修商会口中的‘通天之路’!此刻,苏芸、袁尚、铁鹤三人正在关注石碑上的通天之路,陈少云与三修各派十余个弟子守在这,正向苏芸打探回魂井中的情况。苏芸不答反问道:“怎么就你们几个,其他人呢?”陈少云苦笑道:“有些人不听劝告,擅闯黑木葬地,先后死在里面。”袁尚问道:“就没有例外?”陈少云道:“万植门的三人目前还在里面,他们的情况似乎有些不一样。”铁鹤质疑道:“就万植门的人能进去,天植门与神植门的人进不去?”陈少云苦笑道:“神植门与天植门的高手进去后都死了,就我们推断,似乎灵植一脉在黑木葬地受到的威胁最小。”苏芸道:“就没有元修门下成功的?”“目前还没有。”苏芸感觉郁闷,此前在回魂井吃了宁天的亏,如今来到黑木葬地,又被万植门的人抢了先,这真是运气衰到姥姥家了。袁尚看着冒烟的黑山,问道:“不是说黑木葬地裂开了一个黑黝黝的深洞吗,怎么看不见?”陈少云道:“深洞出现之时曾有黑色的气柱直冲云天,当时很显眼。如今,气柱已经消失,那深洞的位置恰好被那棵枯树阻挡,所以看不见。”山上枯树不少,每一株都高达百丈,上有秃鹰盘旋,有黑鸦啼叫,呱呱的叫声让人心神不安。宁天与柳明月很快赶来,一眼就被那石碑吸引了。苏芸脸色微变,暗中提醒袁尚与铁鹤,三人缓缓离开了石碑,各自提高了警惕。通天之路是一幅石刻图,雕刻着许多星座,好似星域的一角。宁天身外通天之门显化,在临摹石碑上的通天之路,将这幅图铭记下来。柳明月身为星修,对于星图十分敏感,看了一会也记下了大半。“宁天,那口井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天植门的化形高手靠了过来,询问回魂井的情况。“里面有机缘,被星修与元修瓜分了。”“你呢,就没有任何收获吗?”天植门的高手颇感遗憾。宁天笑道:“我干掉一个,算不算收获啊?”柳明月看着苏芸,缓步朝她走来。苏芸气得咬牙,顺着黑木葬地边缘极速退走,不敢与柳明月交手。袁尚黑着脸,喝道:“柳明月,你别太过分了。”铁鹤一言不发,转身就跑,这让陈少云与其他人都傻眼了。“什么情况,天元宫的绝世天骄转身就…逃…,我…是不是…眼花了?”陈少云看看其他人,发现大家都是一脸懵逼,难以置信。袁尚气得浑身颤抖,该死的铁鹤,你也太不讲义气了。纵身而起,袁尚羞愧欲死,但与其在这丢人,还不如走了好。柳明月欲追,却被宁天拦下。“不必徒劳,这种环境下根本杀不了他。”宁天的目标是黑木葬地,他已经从天植门那位师兄口中了解到了最新的情况,知道狄焰军目前就在黑山之上。“这地方很诡异,你就在这儿,我进去瞧瞧。”柳明月一把抓住宁天的手臂,不放心道:“我陪你一起去。”“黑木葬地与植修有关,昔年星修与元修强者都不敢踏足此地……”宁天私下将回魂井底那古殿中的发现告诉了柳明月,叮嘱她不可入内。“你小心点,我等你回来。”“放心,我不会有事的。”陆宇笑容灿烂,自从知晓柳明月的身世后,整个人就变得格外自信与开朗,心中再无遗憾!烈日炎炎,死亡草原深处却阴风怒吼。漆黑诡异的黑木葬地弥漫着黑烟,泥土中流出黑色液体,散发出腐烂的恶臭。一些枯树上,黑色液体自下而上在倒流,汇聚在枯枝末梢,竟结出了一个个黑果。有黑鸦立在枝头,用嘴啄食黑果,吸食里面的果肉。宁天跨过石碑,地下有一条黑线,就像是分界线,将死亡草原与黑木葬地隔开。站在死亡草原上观望黑木葬地,觉得它就是一座小山,高不足三百丈,宽不过五里。但是当宁天越过那条线,眼前的景象顿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座不起眼的黑山瞬间放大十倍,巍峨雄壮,一棵棵枯树高约千丈,古意盎然,上方的秃鹰变成了巨禽,双翅撑开遮天蔽日,凌厉的眼神摄人心魂,散发出令人惶恐的气息。泥土中弥漫着乌黑的光泽,那些黑色液体内似有万千魂魄在哀嚎。枝头的黑鸦盯着宁天,发出了呱呱的嘶鸣,仿佛死神的诡笑,令人心慌。宁天脚步一顿,本能的回头看向后方,却发现原本的一步之遥,如今却仿佛置身天涯。柳明月在朝着宁天挥手,但是从宁天的视角看过去,她离自己至少有千丈距离,且身形拉长,彼此间的时空出现了扭曲的现象。“折叠空间。”这是宁天首先想到的!黑木葬地与死亡草原是分开的,分属两个不同的时空,天地法则完全不同。宁天突然进入这个时空,感觉新奇与惊愕,但他瞬间就适应了。植源震动,九命仙兰复苏,第一片叶子上的万物心印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宁天双眼发光,六识敏锐程度三倍、五倍、十倍提高,体内有玄妙的道音在回荡。“怎么回事?为何植源对此处反应如此之强?”宁天暗暗震惊,冲着柳明月挥挥手,随即飘身而起,如一抹烟尘朝前飘荡。黑山之外充斥着诡异的力量,对修者影响很大,可宁天却不受影响。宁天知道这是九命仙兰的缘故,它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散发出一股莫名的气息,连上空的秃鹰都对他视而不见。来到黑山脚下,看着富得冒油的黑土地,宁天贼眼四顾,掌指间灵光闪烁,以画魂无相功勾画出一株杨柳树,让它扎根在黑土地上,仔细观察有何反应。青绿色的杨柳树扎根大地,树干在瑟瑟发抖,枝叶很快枯朽,叶落根腐,不一会就死了。宁天吓了一跳,又画出一草、一花、一藤,逐个尝试。结果,花草树藤全都枯死了,这片黑土地就像是带着诅咒,能腐朽一切生命。宁天运转殖天诀,仔细探索黑土地的情况,感觉到大地之下蕴含着无限恐怖,黑色液体之中蕴藏着无尽的冤魂在哭诉。“如此绝地,怎会还有枯树不曾腐朽?”宁天觉得疑惑,仔细打量着山上的千丈枯树,一眼望去,脑海中顿时冒出了一个数字——四十九。这是枯树的数量,整个黑木葬地仅四十九株枯树,这数字感觉有点巧合。黑木葬地号称元星大陆十大绝地之一,与黑玄山齐名,必然有着极其惊人的恐怖。然而宁天的万物于心并没有觉察到明显的危机,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儿的危机属于触发式危机,不深入其中就难以体会到其中的恐怖?黑木葬地外,柳明月、陈少云等人都在密切关注。“奇怪,他一路过去毫无凶险,比万植门那三人还要顺利,这也太……”“确实令人费解,但我觉得平静只是暂时。”陈少云与身边之人又惊又奇,柳明月却十分担心。远处,苏芸、袁尚、铁鹤三人也在密切关注。“希望这儿能收了他的狗命!”苏芸咬牙切齿,毫不掩饰对宁天的仇恨。铁鹤哼道:“黑木葬地连至尊都不敢轻易踏足,据说死在这里的至尊,没有一千都有八百,宁天想要活着出来,那比登天还难。”袁尚比较冷静,皱眉道:“他既然敢进去,必然有一定的依仗,切不可小瞧他。”此前,三人就是小瞧了宁天与柳明月,结果落得颜面尽失,狼狈而逃。黑山下,宁天驻足凝望,体内植脉震动,九大灵图全面复苏,其中第二灵图最为活跃。宁天似有所悟,周身金光涌动,施展出永恒金身,整个人宛如炽烈的太阳,跨入了黑山境内。黑土柔软,流淌着诡秘的液体,油光之中映照出一张张脸庞,似有万千只手想要抓住宁天的脚步。诡异的一幕令人惊恐,宁天脚下烈火铺路,覆盖了万千魂魄,进入了黑山之中。泥土震动,表秒流淌着一层黑油,一个又一个的漩涡呈现出来,开出一朵朵黑色小花,吸引了宁天的关注。突然,一股危机感涌上心头,宁天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一道闪电就将他击中。柳明月发出了惊叫,苏芸却兴奋得大吼。“好,劈死他!”铁鹤笑道:“这小子遭殃了。”闪电来得突兀,事先没有任何征兆,天上也没有雷云,这是怎么回事呢?陈少云恰好看到了那一幕,惊呼道:“是那棵枯树!”宁天进入黑山后,离他最近的一棵枯树突然复苏,一条枝叶上垂落黑色的闪电,轰隆一声就把宁天轰入了黑土之中。宁天惊呼,随即怒吼,全身金光破碎,永恒金身都差点被击穿。“我脉殖天!”一颗太阳从黑土中迅速冲出,流转的金光在层层绽放,燃烧着四周的黑雾。枯树发光,乌黑如墨,每一条枯枝上都垂下闪电,交织成网缠绕在宁天身上,震得他七孔飙血,筋骨欲裂。宁天长啸,体内能量塔复苏,喷射出狂暴的神力,在加强永恒金身的防御力,逐渐抵挡住了黑色闪电的侵袭。这一过程里,宁天体内第二灵图变得无比炙热,永恒金身的修炼之法回荡在他脑海中,像是触发了什么。黑色的闪电蕴含着毁灭之光,却又夹杂着某种诡秘之力,能熬炼筋骨,被宁天的殖天诀所吸附,在缓慢的融入永恒金身之中。那种力量不朽不腐,蕴含着某种特殊的物质,竟然与永恒金身相契合。宁天惊喜极了,虽然黑色闪电的威力有些让他承受不住,在他在遭受了上千次轰击后,感觉肉身的强度竟提升了百分之一左右。这看似不起眼的数字,对于聚罡巅峰境界的宁天来说,那种提升是惊人的!黑木葬地外,柳明月焦急的走来走去,若非宁天一再叮嘱,她早就冲进去了。苏芸、铁鹤、袁尚都振奋大笑,可仅仅笑了片刻,三人就愣住了。宁天周身缠绕着黑色闪电,至少被轰击了一两千次,呼滋滋的电芒化作黑色的光茧,却一次又一次被宁天撑破。陈少云揉揉双眼,惊恐道:“我是不是眼花了?那黑色闪电轰了他半天,他竟然屁事没有。”“此前,万植门的三人进入黑山,并没有出现这一幕啊。”“这个宁天太古怪了。”“我在想是不是那闪电威力太小,毕竟宁天才聚罡境界,连他都劈不死,我们进去的话应该也不会有事。”这话让人心动,陈少云连忙劝说,可谁想还真有人越过了石碑,冲入了黑山之中。进去的有两人,一个是元修化形巅峰,另一个是神植门的高手。柳明月、苏芸、袁尚、铁鹤、陈少云等人都在密切关注,只见那两位一路无事,很快就踏足黑山,极速朝内冲去。突然,一道黑色闪电拦住了两人的去路,紧接着连绵不绝的闪电席卷而来,逼得两大高手急速闪躲。成片的闪电宛如黑云倾泻而下,轰击在两大高手身上,凄厉的惨叫伴随着飞溅的血肉,顷刻间就把两位化形巅峰境界的高手碾磨成渣。苏芸、袁尚、铁鹤都吓了一跳,这鬼地方太恐怖了。柳明月眼神凝重,陈少云叹息摇头,他嘴都说干了,可偏有人不信邪,非要自寻死路。宁天也觉察到了这一幕,更加印证了心中的猜测,黑木葬地与植修有关,堪称星修与元修的坟墓。密集的闪电持续垂落,宁天在挨了三四千下后,见这闪电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于是便顶着闪电往里走。轰隆一声,如晴空霹雳,整个时空都在晃动。当宁天远离那棵枯树,来到另一棵枯树附近时,新的闪电出现了。之前那棵枯树恢复了平静,而距离近的这棵枯树又开始狂轰乱炸,将宁天轰入地下。“卧槽,你们换着来啊。”宁天破土而出,大骂不休,感觉第二棵枯树蕴含的黑色闪电与第一棵有所不同。沐浴着黑色闪电,宁天的肉身强度在持续上浮,但增幅达到百分之一后,便没有了效果。宁天换了一棵枯树,如愿遭到了闪电的轰击,肉身强度再次上浮。“有意思,这黑木葬地似乎与我的永恒金身有关系。”宁天贼眼四顾,殖天诀配合永恒金身,在这黑木葬地如鱼得水,但遭遇的闪电轰击却越来越恐怖。起初,宁天还沾沾自喜,觉得这是难得的造化。但当他来到第八棵枯树下,闪电的威力竟陡然增强了三分之二。哗啦啦的巨响让时空都在抖动,宁天被直接轰入地下,吓得柳明月差点冲出。苏芸在欢呼,眼中流露出惊喜之色。黑土深处蕴含着诡秘的法则,宁天遭到了重创,殖天诀疯狂运转,融合了灵道与魂道,九命仙兰调动九大灵图,结合永生之火与能量塔,让他破困而出。轰!一道粗大的黑色闪电迎头劈落,二次将宁天轰入地下,震得他筋骨齐鸣,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怖。宁天怒啸,战意如火,九座能量塔彼此贯通,正反转动,结合无量道符与暴风之怒,整个人金光四溅,挥舞着拳头与黑色闪电对轰。轰隆隆的爆炸响彻四周,宁天沐浴着黑色闪电,时而被轰落,时而又腾空,前前后后持续了一刻钟,才勉强适应这批闪电的强度。“威力增幅三分之二,你还让不让老子活啊。”宁天破口大骂,感觉太坑爹了,这样下去会被玩死的。继续前进,第九棵枯死蕴含的闪电威力与第八棵枯树差不多,这让宁天稍稍好过。黑山震动,一棵棵枯树在复苏。宁天每历经一次闪电轰击,肉身强度就上浮百分之一,抗击打能力也随之提升。柳明月、苏芸、袁尚、铁鹤、陈少云等人心情起伏,一会被吓得惊叫,一会又破口大骂,感觉宁天就是不死的蟑螂,怎么也劈不死。柳明月注意到,宁天的行进速度越来越慢,似乎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一个时辰后,宁天终于来到了第十五棵枯树下。轰隆巨响宛如开天辟地一样,旋转的黑色闪电震碎了宁天身上的五重金身防护,震得他全身冒血,直接被轰入地下深处。这一次的创伤比第八棵枯树给他带来的创伤还要重,黑色闪电的威力在原有的基础上又提升了三分之二。宁天气得快疯了,这是人呆的地方吗?太欺负人了!宁天狂吼,刚一冲出地面就被闪电劈中,又一次打入地下,感觉五脏六腑都快碎了。“欺人太甚了!”宁天全身发光,永恒金身运转至极致,九座能量塔疯狂转动,喷涌出海量的灵力,在冲出地面的那一刻,硬生生的扛住了第三道闪电。接下来,十道、百道、千道闪电疯狂落下,劈的宁天狼狈不堪,嘶吼狂叫。苏芸在大笑,柳明月急得惊慌失措。闪电千击后,浑身是血的宁天竟然稳住了阵脚,这让袁尚、铁鹤、陈少云都感到惊恐。这得多么妖孽的实力,方能抵挡住这么猛的狂轰?“那小子就不累吗?”铁鹤一脸疑惑,宁天从第一棵枯树到第十五棵枯树,中途根本就没有停过,连绵不断的闪电轰击至少有数万次了,铁人也得累趴下,怎么他就跟没事似的?袁尚哼道:“他可能有办法补充消耗,单凭自身之力不可能撑这么久。”苏芸满脸嫉妒,为什么自己曾经看不起的蝼蚁如今会这么强大,为什么?黑山上,宁天一边对抗闪电,一边在总结经验。“前面七棵枯树的闪电威力差距不到百分之五,第八棵枯树释放出来的闪电威力就暴增了三分之二。接下来,第十五棵枯树释放出来的闪电威力又在第八棵枯树的基础上提升三分之二,这说明黑木葬地这四十九棵枯树分成了七组,每一组的威力都比前一组增强三分之二。”宁天脸色凝重,若把黑木葬地的考验划分为七重,那自己目前刚到达第三重。这儿的黑色闪电已然恐怖到了让人绝望的程度,再往后自己能撑得住吗?每跨越一重,闪电威力增强三分之二,这种涨幅至尊来了都得哭。宁天才聚罡九重,他能走到哪一步?仰天怒吼,宁天锐气惊虹,整个人好似燃烧的火炉,顶着恐怖的闪电大步往前走!两个时辰后,宁天站在第二十一棵枯树下,目光阴霾的盯着下一棵枯树。一路走来,他的肉身强度已经增强了百分之二十一,这是他此行的收获,可代价却让人惊恐。殖天诀在侵殖这片黑土,魂道在炼化魂光,弥补自身的消耗。“永生之火,燃烧吧!”宁天低吼,猛然跨出了那一步。下一刻,一道漆黑的闪电直径超过一丈,化作龙爪,猛然拍击在宁天头上,直接把他震得四分五裂,按入地下深处。“地葬尸骨天-葬仙,万古岁月葬哪般?”宁天斗志昂扬,施展出葬花诀,结合地火水风中的‘地’字奥义,摄取黑土之下的诡秘之力,用来修补身躯。水之灵图释放出生命之源,结合永生之火天琉璃,配上殖天诀,开始侵殖大地,结合无量道符,在九命仙兰的引导下,让宁天转危为安,渡过了这一劫。枯树上,恐怖的闪电疯狂轰击着地面,渗透诡秘的黑土,轰击在宁天身上,震得他全身骨头欲裂,经脉受损。宁天动用一身所学,身外通天之门显化,以‘一步登天’统御全身诸般功法,倾尽能量塔之力,与闪电拼死搏斗。大地裂开,宁天冲上半空,看得柳明月热泪盈眶。刚才,宁天被轰入地下,迟迟不曾出现,真的把她吓坏了。苏芸脸上又一次出现了失落,整个人气得快成神经病了。袁尚安慰道:“师妹莫急,看宁天的样子,他现在是进退不得,越往后闪电的威力越强,他迟早会死在这。”铁鹤冷笑道:“黑木葬地乃是不归路,宁天必死无疑!”不久,黑木葬地外来了两位不速之客。一个是星宫门下聂小凡,另一个便是鹫鹰。柳明月打量着两人,好奇道:“谁赢了?神器呢?”聂小凡脸色铁青,鹫鹰苦涩道:“一无所获,因为满足不了败尽天骄的规则。”“其他人呢?”聂小凡扫了一眼四周的情况,对于苏芸、袁尚、铁鹤三人站在远处的举动感到很疑惑。柳明月淡然道:“没有其他人了。”“青雪与柳二北?”柳明月遥望黑山,没有理会。鹫鹰来到陈少云身旁,询问这里的情况。“元修没有任何例外吗?”陈少云苦笑道:“进去的星修、元修高手无一例外,全都死了。”鹫鹰看着黑山之上,宁天沐浴着黑色闪电在缓缓移动,行进线路令人疑惑。“他为什么不直线前进,反而迂回游走,这不是浪费时间吗?”“谁知道呢,感觉他就是犯贱,故意让闪电劈他,纯粹在作死。”陈少云早就觉察到了这一点,可他想破头也搞不懂宁天为什么这样做。黑木葬地的四十九棵枯树分布均匀,正常情况下,从山脚到山顶至多途径三五棵枯树就够了,可宁天却绕着外沿在走。原本这是宁天刻意为之,他想借助这里的黑色闪电来熬炼筋骨,哪想最后却身不由己!黑土冒黑烟,葬骨亿万千。枯树闪电落,修者入深渊!这就是黑木葬地的可怕之处,但是宁天有一点不明白,狄焰军与另外两位万植门的高手是如何穿越这一危险地带的?恐怖的闪电拖住了宁天的脚步,从一棵枯树到另一颗枯树,距离不过数百丈,但他却要耗费半个时辰之久。夜幕降临,黑木葬地的宁天一无所觉,他已经走过第四重考验,来到了第二十八棵枯树下,眼神炽烈的看着第二十九棵枯树。他在调整状态,因为第五重的考验,威力更加恐怖。一闪而出,成片的黑色闪电直接覆盖了这一区域,淹没了宁天的身影,轰隆隆的巨响不绝于耳,成千上万的闪电疯狂肆虐,连宁天的惨叫都被淹没。柳明月握紧双手,心里在不停的祈求。苏芸眼神灼灼,心中的狂呼:“死吧,快劈死他!”黑土翻滚,大地震动,数不尽的黑色闪电交织在一起,宛如一道龙卷风,卷起漫天黑土,在疯狂进攻。一声怒啸直破苍穹,金灿灿的光芒如同燃烧的烈日从地下钻出,与闪电争锋。宁天愈挫愈勇,潜力无穷,一次次打破极限,一次次挑战巅峰,在连续被轰落上百次后终于挺住!柳明月泪眼朦胧,她所受的煎熬丝毫不弱于宁天受的苦。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宁天一路拼搏,朝着山顶缓缓靠拢。他走过一棵棵枯树,历经一重重波折,在第三十六棵枯树下遭到了致命的轰杀,好几次险死还生,最终凭借无上毅力,以及九命仙兰的引导,终于化险为夷。距离山顶越来越近,宁天已经看到了那个深洞,可他的浩劫还没有结束。第四十三棵枯树对宁天来说是一场生死大劫,这是七重考验中的最后一重,闪电的威力恐怖到了让至尊都为之绝望的程度。宁天全身破碎,永恒金身被彻底抹灭,最后借助通天之门与灵魂之门的转换,才缓过一口气,玄之又玄的躲过了死劫,开始重新构建永恒金身。走过四十九棵枯树,宁天完成了黑木葬地的考验,重塑的永恒金身与以往相比有了一些不同。黑山咆哮,大地嘶吼,四十九棵枯树同时绽放乌光,数以万计的闪电从它们身上发出,轰击了宁天身上,化作毁灭之光,一下子就把宁天轰入了深洞之中!“哈哈,死了,太好了!”苏芸狂笑,终于劈死那该死的宁天了!袁尚与铁鹤都振奋极了,四十九棵枯树同时发威,数以万计的闪电汇聚在一起,形成毁灭之光,宛如死神之刀悬在宁天头上,任他再强也不可能承受得了。柳明月吓得惊叫,整个黑木葬地都在发光,诡异的黑雾扭曲波动,四十九棵枯树宛如邪神一般,数不尽的闪电融为一体,地面溅起黑色的液体,似有亿万魂灵在诅咒那个地方。宁天的嘶吼被巨响淹没了,黑色的闪电宛如一只大手,直接把他轰入深洞之下。“完了?”陈少云一脸骇然,号称植修第一天骄的宁天就这样被轰死了?密集的闪电倒灌而下,好似天河倾泻,如黑色的瀑布震耳欲聋,将洞口都淹没了。柳明月大声呼唤着宁天的名字,万分焦急的她甚至朝着黑木葬地奔去,想要进去救他。然而就在柳明月即将跨越石碑之际,黑山顶部的深洞之中突然传来一声怒啸,那声音让柳明月突然就愣住了。宁天,是宁天,他还活着!柳明月又哭又笑,眼中留下了喜悦的泪光。苏芸气得大骂,这么多闪电,为什么就劈不死他?深洞之中,一株青莲扶摇直上,如梦似幻,高达千丈。这是一株九叶青莲,沐浴着黑色闪电,第一片叶子有一个朦胧的身影,竟然就是宁天。他竟然冲出来了,这让柳明月振奋极了,却让其他人感到害怕。“那小子还是人吗?”“太可怕了,我怎么觉得那身影不真实啊。”袁尚双眼如炬,冷哼道:“那是幻影,他的真身在洞底。”柳明月一愣,肩上浮现出青铜古灯,施展出特殊瞳术,发现青莲与叶子上的宁天都是幻影。黑木葬地的枯树闪电持续了一会便逐渐停止,那株青莲也随之消失。葬地恢复了平静,秃鹰与黑鸦盘旋嘶鸣,给人荒凉、恐怖的感觉。聂小凡皱眉沉思,瞟了一眼陈少云,道:“我们就这样干看着?”陈少云苦涩道:“里面太危险,我们能做的就是等,若是三五天宁天与万植门的三人没有出来,我们就出去将这里面的情况告之各派至尊。”柳明月看着苏芸,纵身朝她逼近。此前宁天遇险,苏芸一个劲的叫嚣,巴不得闪电劈死宁天,这让柳明月十分气恼。“速退!”袁尚第一时间觉察,极速远遁。苏芸与铁鹤双双咒骂,狠狠瞪了柳明月几眼,顺着黑木葬地边缘快速逃亡。黑山之上,宁天被倾泻而下的‘闪电瀑布’击中,整个人四分五裂,永恒金身都破碎了。那一击如死神镰刀劈在身上,震断了宁天全身经脉、筋骨、脏腑、细胞,让他身躯都炸开了。这是致命绝杀,聚罡境界的修者根本活不了。宁天魂魄飞舞,灵魂之门显化,缠绕着生命之源,精血被永生之火天琉璃包裹,在植源九命仙兰的引导下,竟以聚罡巅峰境界肉身重组,险之又险的躲过了结束。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重组的肉身从黑色闪电中摄取到了完整的‘特殊’物质,对永恒金身帮助很大,竟让他的肉身强度提升了一倍,完成了一次飞跃。生命之源与永生之火彼此结合,让宁天再现人间,全身流淌着金光,体内能量塔转动,蕴含着玄妙的法则,整体水平又有了大幅增长。深洞底部有一座地宫,直达黑木葬地核心深处。这里灰雾弥漫,交错的青石小径通往四周,吸引了宁天的目光。植源显化,九命仙兰浮现在宁天肩上,似乎对这里兴趣很大。宁天惊讶,自从成为植修后,体内的植源还是第一次显化于外,说明黑木葬地不同别处,藏有惊天大秘密。顺着青石小道前行,宁天很快就看到了一座小土包,上面插着一朵枯萎的花,不知历经了多少岁月,那朵花早已芳华尽失,但却不曾腐朽,保持着凋谢的状态。宁天停下脚步,表情惊疑的看着小土包,皱眉道:“这是坟墓?”看着坟头上的那朵花,宁天表情凝重,因为这朵花道韵天成,即便凋谢了,也依旧散发出摄人心魂的恐怖威慑。宁天抬起左脚,朝着坟头迈步,肩上植源却释放出一股奇异的波动,竟然在阻止他。宁天楞了一下,缓缓放下左脚,眼神茫然的看了那朵花许久,这才转身继续沿着青石小道往前走。灰雾诡异,看不到太远的景色。地上的青石小径偶尔也会有岔路,宁天站在岔道口,惊奇的发现这竟然是一片陵墓区,稀稀疏疏的小土包错落分布,没有墓碑,但是坟头上要么插着一朵花,要么长着一株草,或是有枯枝插在其上,不然就铺着藤条。“花草树藤,全都枯萎凋谢,这代表什么意思呢?”宁天运转九重天瞳,发现那些小土包下蕴含着恐怖的能量团,看不透具体是什么,但却让他惊悚与恐慌,因为那些能量团蕴含的力量超乎想象,比至尊还要强大。“如果是陵墓,那么这里葬下的必然是昔年植修一脉的高手。死亡草原与黑木葬地都来自天外,说明这里埋葬的都是植修史上赫赫有名的绝代高手,它们的境界可能远在通天之上。”宁天一边前行,一边自语,在分析推断这里的情况。这片陵墓区很大,透着莫名的荒凉,有种‘葬下千古从此休’的悲伤。宁天心情沉重,他是植修,走在这片陵墓区,竟有一种感怀千古,追溯时空的感触。宁天能够感受到,这儿埋下的每一位植修高手都恐怖绝伦,曾震慑诸天宇宙,可它们最终还是死了,无声无息的长眠在这个地方。那是一种悲凉,身临其境时格外感伤,宛如一曲悲歌,千古传唱……宁天心境低落,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股熟悉的气息让他猛然惊醒过来。“狄焰军,他在这附近!”宁天环顾四周,肩上的九命仙兰看上去只是一株四叶小草,但却弥漫着混沌之光,第一片叶子的万物心印在闪光,让他看到了灰雾后的景象。这是一处山谷,前方有一座石崖,那儿就是尽头。山谷呈弧形,脚下是黑土,四周分布数十个坟头。仔细看,宁天发现石崖前的墓区竟然划分为五个区域,自己眼下所处的位置还在那个划分区域之外。那特定的划分区域占地不大,距离石崖一至三百丈。宁天如今距离石崖还有五百丈,处于散乱的墓区内,这让他震惊极了。一路走来,每一座坟墓给宁天的感觉都好似泰山一般,震慑洪荒,让他不敢小瞧。哪曾想,这只是陵墓区的边缘地带,真正的核心区域还在前方。宁天加快了速度,穿过墓区外部边缘地带,来到了特定墓区外。这是一个弧形扇叶区域,从左到右被分成了五个墓区,这让宁天感到疑惑。身后那片墓区,埋葬的是灵植一脉的花草树藤四类高手,何以眼前却出现了五个区域?除了花草树藤外,另一个区域代表着什么?宁天在仔细关注,左边第一个区域内有十座坟头,自内而外呈一二三四的梯形分布。这十座坟与身后那些荒坟不同,每一座坟前都立着一块石碑,但奇怪的是宁天并没有在墓碑上看到任何符文或是字迹。那是无字碑,令人好奇。除了墓碑外,第一区域的十座坟头上各自插着一朵类型不同的花朵,流淌着道韵,散发出震慑天地的恐怖波动。宁天即便没有跨入那一区域,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可怕之处。第二区域内也有十座坟头,呈一二三四的梯形分布,每座坟都有墓碑,却同样是无字碑,坟头上有枯死的草。第三座区域有所不同,十座坟头,十块墓碑,但坟头上空无一物,这让宁天很疑惑,这儿埋葬的是哪一类的高手?第四区域的十座坟头上插着枯枝,第五区域的坟头上铺着藤条,基本情况与一二相同。十坟、十碑,花草树藤,唯有中间第三区域让宁天摸不着头脑。在这里,宁天看到了狄焰军,他出自飞藤轩,肉身之力达五万斤,在植修之中也算是妖孽。眼下,他就位于第五区域,第四排的一座坟前,身上缭绕着恐怖的光芒。宁天看到,那座坟的墓碑上倾泻出强大而恐怖的力量,正源源不断注入狄焰军体内,让他的修为实力在节节攀高。很显然,狄焰军得到了一场造化,这处葬地对于植修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除了狄焰军外,万植门还有两位高手,一个出自巨树宗,目前在第四区域第四排的一座坟前。另一位出自千草门,在第二区域第四排的一座坟前。“为什么都是第四排?从布局来看,前排明显强过后排,蕴含的机缘造化也更强。”宁天觉得惋惜,狄焰军三人好不容易来到这,结果就混了一个最后一排,这不是浪费机会吗?收回目光,宁天看着正前方的石崖,那儿有一个离地一丈二高的石台,上面放置着两口棺材,引起了植源九命仙兰的异样。黑土葬青天石崖不高,百丈不到,但却给人一种高不可攀之感。石台占地数十丈,中心处放置着一青一紫两口棺材,其中紫棺纤细,青棺硕大,并排放在那。宁天肩头,九命仙兰对两口棺材都有反应,但主要集中在那口青棺之上。石台下有一片空地,一条青石小径蜿蜒而出,直达墓区。宁天双眼灼灼,顺着两口棺材往石崖看去,五个清晰的大字闪烁着诡异的光芒!“黑土葬青天!这话什么意思?”五个字正对着第三墓区,宁天此刻就站在墓区划线之外,感受到了一种无尽的悲凉。青天-葬黑土,那是一种绝望,断绝了希望,这是在说植修吗?宁天感到不服,青天代表着公正,却被葬在黑土之中,这预示着苍天已死,黑土埋骨,从此再无沉冤昭雪之日!这是何等绝望的举动,把青天-葬下,从此永眠此处。当年,植修到底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会这般绝望,这般悲凉,连苍穹都抛弃了?宁天感觉热血燃烧,肩上的植源在震动,竟也感受到了他的悲痛,有了同仇敌忾的愤怒。宁天怒啸,其心灼痛,周身烈焰缭绕,就那样不管不顾的踏入了墓区。那一刻,狄焰军心有所感,突然醒来。“宁天止步,不可乱闯!”宁天不曾理他,整个人战意高昂,像是在挑战这个地方,要打破这儿的凄凉。万植门的另外两位高手也都惊醒过来,因为这片墓区在复苏,地下的英灵被惊扰,一块块墓碑开始发光,有符文影像在显化。狄焰军急的大叫,骂道:“蠢货,你会激怒这儿的英灵,它们会把你打得你师傅都认不出来。”宁天置若罔闻,全身灵纹绽放,眼中锐气如刀,扫视着那一块块墓碑,上面浮现出相同的字迹——聚罡九重!这是宁天如今的境界,当他涉足这一区域时,就被墓区自动检测到了他的境界强弱。五大区域第一排的墓碑同时沉寂,那是没有把宁天放在眼中,觉得他境界太弱。第二排的墓碑也迅速暗淡,似乎对聚罡境界不屑一顾。宁天出自灵植一脉的百花教,他的植源气息引起了第一区域第四排最后一块石碑的震动,那座坟头之中溢出一股能量团,化形成一个中年男子,拦住了宁天的去路。宁天冷眼一扫,万物于心瞬间洞悉了那人的情况。“聚罡巅峰,同境界与我一战,你会输得哭不出来。”中年男子一言不发,直接出手。他曾震慑诸天宇宙,何曾将宁天一个小小后辈放在眼中?一拳挥出,虚空震动,中年男子体内出现了九座能量塔,如盛-开的玫瑰,倾泻出狂暴的力量。宁天六识敏锐,冷然道:“滚!”刺耳的字眼让狄焰军气得大骂,这家伙真是太狂了,哪里知道这些英灵的可怕?此前,狄焰军就曾与英灵一战,被虐得体无完肤,三战三败。如今宁天上场,狄焰军虽然知道宁天厉害,但也觉得宁天必败。墓区中,宁天一拳轰出,整个虚空都在崩灭,扭曲的时空如破碎的江河,以宁天的拳头为中心,迅速朝着四周扩散。中年男子眼中露出了一丝奇光,体内九座能量塔瞬间炸开,将拳劲催发至极限,迎上了宁天的一拳。轰隆巨响,拳头相撞。宁天身体晃了晃,而中年男子却四分五散,化成了一团雾气。“什么!”狄焰军骇然,万植门的另外两位高手也吓了一跳,宁天竟一拳把那位英灵的化形之身打碎了。墓碑震动,那为中年人重新出现,朝着宁天冲来。“裂!”宁天就一个字,拳头上光芒再现,轰隆一声就把那位英灵打爆。墓区震动,一块块墓碑在发光,检测到了双方之战的情况。宁天环顾四野,傲然道:“你们一起上吧。”狄焰军闻言气得抓狂,你小子活腻了?第一区域第四排倒数第三块石碑开始放光,另一位英灵出现,同样是能量体化形,拥有聚罡巅峰境界,施展出了至强绝招,朝着宁天轰杀过来。“灭!”宁天冷酷之极,施展出力之极尽,一拳就把那化形之身打灭了。接下来,第二区域、第四区域、第五区域相继有英灵的化形之身出现。这些英灵昔年曾震慑一个时代,他们的化形之身比之少年至尊还强,各具特色,各有特点。但是在同境界交锋中,没有人能接的下宁天一拳,这让狄焰军与万植门两位高手目瞪口呆,简直跟做梦似的。五大墓区第四排共有二十位英灵,轮番上阵,结果被宁天虐得快哭了,那简直是耻辱啊。激战中,宁天虽然每战必胜,可实际上心里也很震撼。第三区域的英灵应有黑暗之力,诡异莫测,能腐朽植道,这让宁天倍感意外。虐完了第四排,宁天开始虐第三排。这一排的对手确实更强,但在宁天面前依旧不够看,一拳一个打得他们憋屈极了。第二排的英灵比较强大,能够与宁天硬撼,接得下第一招,撑得住第二拳,但却基本都败在第三拳上。真正可怕的是第一排的五大高手,他们代表着了灵植一脉花草树藤的最高成就,以及黑暗力量的大成者。宁天曾战过神明,败过少年至尊,还与先天九脉圣体动过手,那些人的实力与眼前五位相差不多。运转永恒金身,宁天施展出殖天诀,力之极尽结合能量塔,打得对手狂啸怒吼,节节倒退。宁天的能量塔无比超凡,结构与万物锁类似,在硬碰硬的情况下,没有任何英灵是他的对手。五大绝世高手全都无比自负,在硬拼不过的情况下,展开了各种手段。然而宁天非同小可,花草树藤齐聚一身,还有地火水风,外加通天之门,打得五大高手欲哭无泪,全都惨败在他手中。狄焰军整个人都懵了,感觉这一切太不真实了。宁天从头到尾就不曾理会他,虐完了五十位英灵后,踏上了前往石台的青石小路。前行散步,宁天就突然停下,因为前方出现了一股恐怖的波动。空地上,一个个脚印浮现出来,就好似一个个看不见的身影,正朝着宁天逼近。宁天双眼如炬,看到了八十一道分身,它们彼此重叠,在石板上汇聚成一道身影,通体闪烁着青金之光。这道身影超级恐怖,如俯视苍生的神明,眼神冷酷的看着宁天。“战吧!”宁天没有退缩,他现在斗志昂扬,好似燃烧的火炉,气吞山河。那道身影微微颔首,跨步而出,脚下时空转换,速度快得让宁天都为之震撼。宁天爆吼,殖天诀运转至极限,万物于心结合永生之火,将潜能完全释放,挥拳发起了进攻。双方快若惊鸿,如闪电在半空交错,拳劲释放出毁灭的波动,震得虚空破灭,气浪狂涌。金色的拳头每一次轰击都发出了震天的音波,那道身影超级恐怖,压制着宁天,打得他连连退后。宁天五官扭曲,怒啸苍穹,他出道以来,除了被三头六臂的怪物压制过,这还是第二次遇上对手。以往,宁天都是越级斩杀,可这一次对方的实力超乎想象,拳头坚不可摧,好似顽石一般,竟与自身修炼的永恒金身有些雷同。仔细看,那人肌肤之上灵纹密布,散发出青金之光,与宁天身上的纯金之光不同。对方的身体之中也有能量塔,其结构竟然与宁天的能量塔类似,但蕴含的力量则不同。宁天的能量塔以植道与灵道相辅相成,而对方的能量塔却融合了植道与黑暗力量。植道与植道对冲,黑暗之力腐朽万物,对宁天威胁极大。“力之极尽!”宁天狂叫,身外浮现出通天之门,以‘一步登天’驾驭地火水风与花草树藤,整个人气势飙升,打得天崩地裂,反压过去。“黑暗金身!”那人开口,战斗力节节攀上,好似永无止境,身外浮现出一株大树,通天彻地,震慑万古苍穹。“你是谁?”宁天挥拳狂攻,斗志如虹,全身骨骼爆响,每一次轰击都被震得身体摇晃,感受到了一股黑暗束缚。“这是我的葬骨之处。”那人的回答耐人寻味,宁天根本就没有听懂。“那石崖上的黑土葬青天指什么?”“指的是我!”双方势均力敌,难分胜负,这让宁天觉得恼怒。“魂道融合,灵魂显露!”一道巨大的门户出现,内有闪电凝聚,朝着那人身外的大树轰击。那人无惧,施展出一套恐怖的拳术,左拳青色,右拳黑色,双拳融合,腐朽万物。“杀!”宁天心无杂念,锐气展露,以永恒金身护体,倾尽一身所学,与对手殊死争锋。狄焰军傻愣愣的看着,觉得这就是一场梦,还是一场荒诞无稽的梦。青石小径上,宁天与对手各自显化异象,呈现出了惊人的一幕。宁天的花草树藤与地火水风堪称独一无二,化作两座金字塔,围绕着通天之门转动。那人身外一树通天,另有八大植物形态不同,扎根在一片黑土之上,九大植脉对应九大灵植,这种对手宁天还是初逢。青天之秘宁天记得水灵曾给他说过,曾有植修震慑千古,在蕴灵境界凝聚九大灵图时,分别对应不同的植物。这堪称植修一脉的极致,哪想今天就遇上了一个,看来这黑木葬地果然非同小可。植道恐怖,特别是演化到极致,更是令人惊恐。宁天也是植修,但他觉得自己在植道上的成就多半无法超越眼前之人,唯有发挥出自己的最大特色,融合植道、灵道与魂道,方有一线胜算。那人浑身散发出至圣光芒,如不朽的神明,每一招每一式都妙到毫巅,找不出任何破绽,几乎成了道的化身。这是对方的优势,因为哪怕对方境界被压制在聚罡巅峰,可心境与眼力却远远高出这一境界。宁天丹田之中九命仙兰在震动,万物于心玄妙莫测,融入战斗状态中,让他感知力进入了空灵状态。双方都处在最佳状态下,在同一境界上争锋。那人的植道运用变化测莫,黑暗之力腐朽万物,结合黑暗金身,几乎立足不败。宁天施展出葬花诀,这是他一身所学中极其霸道的一门天赋神技,能镇压世间万物,埋葬一切生灵。那人身外出现了九大罡柱,每一条罡柱中分别显化出一株植物,包含了花草树藤,每一种都各不相同,具有通天彻地之能。这一战不仅仅是斗勇,还需要斗智,双方都需要将一身所学发挥到极致,方有希望战胜对手。宁天在合道,自然之道又名灵道,涉及地火水风,其中无量道符与暴风之怒呈现为战斗状态,让宁天变得异常狂猛。生命之源可以补充消耗,九色异火蕴含着九重天瞳,宁天至今都还停留在第四重,迟迟未能进入九重天瞳的第五重。宁天以永恒金身对抗黑暗金身,彼此间有诸多相似之处。以花草树藤缠住对手,地火水风展开狂攻。那人的经验比宁天丰富,九大灵图全都与灵植有关,这方面和宁天相比有所不如。双方势若风雷,龙争虎斗,苦战三千招都难分胜负。这一战宁天收获良多,因为这种对手千古难逢,让他在灵道与魂道上的运用有所突破。三千招之后,宁天开始狂攻,他有一种执念,非要打败这里的所有对手,因为他是太玄的传承者,代表着植修。宁天不喜欢黑土葬青天这五个字,他觉得太消极了。有他在,植修就不会断绝希望,他要打破这个诅咒!性格决定了态度,而态度决定了胜负!当宁天一往直前,永不言输的踏上这条路,他的身影就化作了岁月长河中不可磨灭的一道存在,与天地不朽。那道身影感受到了宁天身上的执着,竟有一种莫名的激动。“我道不孤,再战苍穹!”怒吼声中,那人全面爆发,战斗力极尽升华,打得宁天嘶吼悲鸣,却毫不退缩。宁天眼中闪烁着怒火,脑海中执念燃烧,将一身所学,从植道开始,接下来是灵道,然后是魂道,每一个瑕疵都修补完善,让自身实力达到大圆满。这一步很难,但宁天心里清楚,要想获胜就必须那样做,再大的代价他都不在乎。石台下,两大惊世天骄在浴血争锋,谁也没有退缩,那代表着两者的荣耀,谁都不能输!作为埋骨此处的至高强者,那人曾威名显赫,震慑千古。作为太玄的传承者,宁天立志要弘扬植道,做一个名垂青史的开路先锋,引领植修再创辉煌。五千招、八千招、一万招,宁天在追赶那人的脚步,双方之间的战斗力悬殊甚微,打到最后胜负已经不重要,变成了一种无声的交流。用战斗的方式去阐述自己一身的成就,这是惺惺相惜的一种尊重。然而宁天并没有因为这份尊重而放松,他反而变得越发狂猛,以殖天诀侵殖对手,摄取对方在植道上的成就,用来完善自身花草树藤方面的不足。“斩魂杀!”宁天飘忽的声音透着一股哀愁,他以魂道轰杀,植道防守,灵道相辅,融合九大灵图的九种天赋神技,一举轰碎了对手,结束了这场战斗。那人身躯破碎,化作八十一道分身,回归原处,静静地躺在这片空地之下,不一会竟长出了花朵。宁天站在石道上,表情复杂的看着那些花朵,幽幽道:“这是你的埋骨之处,埋下了青天,断绝了后路,却有无数的植修高手前仆后继,只为等待有一天,你能再战苍穹,可你呢?”花朵幽幽,寂静沉默,似无颜回复。宁天顺着青石小径往前走,两旁一片片花瓣在飞舞,如凋谢的生命在诉说着过往的凄楚。半空中,飘零的花瓣嫣红似火,于旋转中化为光阴似梦,许多画面呈现在宁天眼中。无尽星海,荒凉宇宙,许多星球生机全无,被打得支离破碎,血流成河。一颗蔚蓝色星球,山川锦绣,草木繁荣,但却遭到了毁灭性的侵害,铺天盖地的战船汹涌而来,数不尽的元修与星修杀声震天,在围猎植修。这片星海,到处都是这种景象,一个又一个星球被灭,植修被屠,家园残破。“灵荒五十万年,植修绝灭世间!”一个宏大的声音回荡在宇宙深处,有恐怖的强者降临这一区域,要摧毁植修的最后余孽。那是植修最后的乐土,遭到了无情的摧残,许多植修战死星空,被元修与星修残忍的屠杀。那一战持续了很多年,宇宙边缘一角的植修领地被彻底捣毁,但凡目光所及,寸草不留,找不到任何植修的踪影。突然,一块残破的大陆崩裂,地下深处露出了一枚种子,它附着在一块青石缝中,随着那块青石在星河中漂流。一股黑流出现,宛如宇宙冥河,恰好将那块青石卷入,带着它进入了另一个时空。画面一转,一个倾城倾国的黑衣少女手捧着一粒种子,将它埋在黑土之中。不久后,种子发芽,长出了一棵树苗,而后化作一棵通天巨树。它的叶子托起了星辰,它的枝干铭刻着神纹,它通灵显化,摄取天地神能,震惊了那个世界。一个黑衣女子站在树下,伴它成长与它说话,指点它修炼,让它化形显圣,变成了一个俊俏挺拔的男儿身。山盟海誓,花前月下,伴他走过了无数时光。当有一天它想寻找故乡,黑衣女子带着它回到了那片残破的宇宙,看到了荒凉的家园。它在寻找从前,追杀凶手,它走遍了那片星海的每一个角落,终于搞明白了昔年发生了什么。愤怒填满了它的心头,它立志要重建家园,再造乐土。时光悠悠,它的身边一直有个美丽的身影陪伴左右。多年以后,一颗蔚蓝的星球出现在了残破的宇宙边缘处,昔年流散四方的植修纷纷赶来,和他一起重建故土。然而这个消息很快被星修高手察觉,一艘巨大的战船横渡星海,将战火又一次带到了这儿。那一战轰动千古,它一战成名,木天二字传遍灵荒,开始了植修史上的一段辉煌。自太玄后,植修就遭到了星修与元修的打压与围杀,从灵荒十万年一直持续到灵荒五十万年,植修一脉几近灭绝。木天的出现就像是上苍对植修的眷顾,让它重振山河,再战苍穹,横扫边荒,再造乐土。然而好景不长,木天一统边荒后就遭到了元修与星修的打压,苦战十万年,打得天地破败,星河断流。植修一脉拧成一股,以木天为首,创立了植修天国,木天娶黑暗世界的黑月为后,联合黑月的部分族人,在边荒与星修、元修展开了殊死搏斗。那一战持续三万年,植修无路可走,木天选择了死战,以必死之心血战苍穹,夫妻俩斩杀七大元尊,六大星帝,最终黑月战死,身边所有高手血溅沙场,仅剩下木天身负重伤。不久后,边荒来了一个恐怖的人物,他拥有星元双修体质,将星道与元道完美融合,力压天地苍穹,打得木天节节败走,三次败在那人手中。木天不服,他将爱妻与手下将领葬在黑土中,暗中送走后,又与那位星元天君先后大战七次。结果让木天悲苦,他十次大战,倾尽所有,却十次大败,最终植源残破,生命无多,于死前回到了这儿。临死前,木天在石崖上刻下了‘黑土葬青天’五个字,带着绝望与凄楚,从此埋骨此地,执念化作了诅咒,只要星修与元修踏足黑木葬地,就会遭到莫名轰杀。曾经,他是植修公认的青天,以为他能带领植修逍遥世外,谁想最终还是难逃星修与元修的屠杀。那昙花一现的植修天国,也因星元天君而化作一场旧梦。宁天看到这,心里无比难受。木天斩元尊,杀星帝,堪称太玄之后最强的植修高手,可惜他最终还是失败了。十战十败,带着绝望埋骨,那是多么凄凉的一幕。这难道就是植修的命运吗?不!宁天怒吼,头顶灵荒经浮现,金灿灿的大字照亮四周,宛如誓言传唱永久!“灵荒十万年,星宫斗太玄!”前世今生黑木葬地,核心深处,光芒四溅,虚空震动。宁天站在青石小道上,望着那一片片飞舞的花瓣,眼中燃烧着怒火。木天败了,可宁天不服,他要打破诅咒,他要再造山河,为植修开创一片新的乐土。灵荒经光芒绽放,首页上的十个字震慑天地宇宙,引发了这一区域的变故。飘零的花瓣泛起了蓝色的焰火,于旋转飘落中化形为树,飞向石台上的那口青色棺木。石台在震动,一道道神纹拔地而起,缠绕在两口棺木上,凝聚成两道模糊的身影。宁天头顶灵荒经,顺着青石小径来到了石台之上,垂落的灵纹与地面的神纹交织融合,形成了一种特殊的交感。棺木震动,青棺之上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个高大而伟岸,面容略显沧桑的中年,他眼神复杂的盯着宁天,目光落在灵荒经上。“灵荒十万年,星宫斗太玄!生前我一直在寻找它,谁想初逢却在死后……”低沉的声音透着无尽的遗憾与忧伤,那是他一生的梦,却终究是一场空。宁天眼神灼灼,凝视着木天,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痛。“你曾有望超越她,可你最终败了!”宁天紧握拳头,心中有股憋屈的怒火,为什么你要输,为什么?木天悲凉一笑,眼中流露出无尽的伤。“我曾倾尽全力,付出所有,战至最后一刻……”他的眼中含着凄楚,那是他此生之痛,输掉了一生所有。宁天紧抿着双唇,很想大骂他一顿,可哪有什么用?他已然倾尽所有,自己还能要求他做什么?“进入黑木葬地前,我曾在回魂井中见过那位星元天君留下的掌印……”木天眼神微变,问道:“你是怎么活着出来的?”“太玄之意,永不言输,击败了对手!”宁天的声音铿锵有力,宛如誓言传唱不朽!木天身躯微颤,眼中泛起了一抹惊喜,随即就被苦涩所替代了。“我终究还是不如她。”宁天正色道:“你不如她的是斗志!”木天苦涩道:“你还小,有些事情你不懂。”宁天反驳道:“我曾在岁月长河中见过太玄与元尊、星帝之战,也见过你昔年斩元尊、杀星帝的经过,你们的实力都很可怕,但你没有她的那种永不回头,永不罢休的执着。”木天看了一眼身旁朦胧的身影,幽幽道:“或许是我牵挂太多,锐气减弱,考虑太多。”宁天双唇微动,似乎想说点什么,可想了想,自己有什么资格责怪他呢?他曾倾尽所有,为植修撑起一片天,虽然最后他输了,可他至少努力过。他错了?没有!“你寻找太玄做什么?你们属于不同的时代,你成名的时候,她早已成为了传说。”宁天岔开话题,不想再说那些伤感的事情。木天望着宁天,幽幽道:“你看过我的过往,可你知道我的身世吗?”宁天皱眉道:“我只看到你从大陆深处裂开,附着在一块青石的缝隙中,后来进入了黑暗世界,在那里长大。”木天沧桑道:“那是我生前的记忆残留,我大败之后葬身此处,死前曾看到前世的一幕……”宁天好奇道:“前世的一幕指什么?”木天复杂一笑,突然抬起右手。“看清楚……”木天的指尖光芒绽放,虚空顿时化作混沌,出现了波澜壮阔的画面。星海中,一棵巨树托起日月星辰,枝叶挥舞间,成片星斗炸开。一个擎天巨人发丝上挂着日月,挥舞着金灿灿的拳头,气血崩碎亿万星辰,与巨树杀得星河崩败,星域动荡。巨树沐浴仙光,引动诸天神道,点燃混沌仙焰,与巨人浴血争锋。画面一转,一个仙姿妖娆,风华绝代的女子被一位头戴星环,身穿帝袍的伟岸巨人杀得吐血败退,极速逃亡。星海深处,巨树怒啸,一条枝桠穿梭亿万时空,直射帝袍巨人。头戴星环的巨人冷笑道:“植道寄生,不走正道,当杀!”“万物有灵,各行其道。你道独尊,我道逍遥。你们太霸道了。”伟岸巨人道:“我道独尊,万灵共尊,谁若不服,一律诛杀!”一击轰出,诸天星斗快速移动,形成了万星大阵,横断乾坤宇宙。伟岸巨人身后,有帝宫浮现,有天庭显化,震慑诸天万界,力压九域十方!仙姿妖娆的女子遭到了重创,那棵树从星海中冲出,后方跟着一个擎天巨人,一路排山倒海,天崩地灭。擎天巨人后方,有岁月长河流淌,有无数世界显化,如同圣境,万灵欢唱。宁天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惊呆了。这不就是太玄与那棵树吗?难道木天与那棵树有什么瓜葛?画面还在继续,那棵树以一敌二,崩碎雷池天宇,打爆诸天十方,只为将那女子救走!送走太玄后,巨树与星帝、元尊杀入宇宙边荒,倾尽一生所有,最终浴血长空,于死前凝聚了一点真灵,化作一枚种子,送入边荒深处……画面至此完结,看得宁天满心悲伤,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木天竟然是那棵树所留……“我倾尽一生,至死方悟前世,是宿命捉弄,还是天意难测?”木天神色落寞,眉宇间有着化不开的忧愁。宁天眼神幽幽的看着他,问道:“后来的事情你知道吗?”木天摇头,悲笑道:“五十万年的沉睡,传说早已模糊。我只知道有关太玄的传说,却不知道那一战之后,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宁天眼中流露出悲痛,沉声道:“那一战后,太玄立下血誓,要血洗星空,为‘它’报仇!多年后,太玄带着她的誓言,又回到了那片星空,杀得星海无光,万灵悲痛……她斩元尊,灭星帝,打得圣境崩塌,帝宫破灭,天庭都消亡……”“星空下,她的身躯在燃烧,最后的执念化作了一朵树菌,穿梭亿万时空,回到了故乡……”木天浑身颤抖,眼中泛起了泪光,那是他的太玄,因他而名扬天下,为他而独占四方!宁天神色悲痛,眼中却露出了坚定之色。“灵荒十万年,星宫斗太玄,荒海葬天尊,帝血悔当年!”木天低吼,眼中泪水滑落,情绪异常激动。“荒海葬天尊,帝血悔当年!你终于还是超越了我!”回顾前世,木天两世记忆交错,有太多遗憾埋葬心头。宁天心情沉重,这段记忆对他来说承载的不仅仅是因果,还有惋惜与悲痛。“前世情,今生爱,你后悔吗?”宁天看着木天,余光注视着他身旁那模糊身影,这可是他的帝后。木天留意到宁天的目光,偏头看着身边的黑月,眼中露出了一丝温柔。“没有她就没有今生的我,不管是太玄还是黑月,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们都是我一生挥之不去的伤。”宁天微微颔首,感触道:“你之一生,大起大落,极尽辉煌,震慑千古,最后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木天看着他,渐渐掩去了内心的悲伤,眼中战意燃烧。“曾经,我希望有植修能传承我的道统,继续我未曾走完的路。如今我却发现,我的路走不到尽头。我不希望你步我后尘,重蹈覆辙。你是太玄的传承者,她的路对你更适合。”宁天正色道:“你放心吧,终有一天我会将植修发扬光大,开创属于我们的时代!”木天眼中流露出了期待之色,鼓励道:“加油吧,我的残念会永远守护着这儿。”宁天点头,木天笑了笑,身影开始变得模糊。“昔年我曾留下一物,就送给你吧。至于这儿的造化,就看你的本事了。”木天的身影散化流光,融入一道道神纹之中,就这样消失了。黑月朦胧的身影似在凝视宁天,与破散之前留下了一句话。“在你之前,曾有人来过此处。”宁天一愣,想要追问,却发现黑月的身影已经消失了。石台上的神纹逐渐平复,宁天收起灵荒经,回头看了一眼狄焰军三人,发现他们神情呆滞,像是被某种力量禁锢了。宁天无暇理会三人,好奇的来到两口棺材前,意外的发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残留。“奇怪,怎么有点像……”像什么,宁天没有说,而是看着那口紫色棺材。此棺材质特殊,非石非玉,也不是紫木,蕴含着诡秘的黑暗力量。宁天双眼如炬,运转九重天瞳,却看不透棺材内的情况。不过宁天在棺盖上看到了一道朦胧的身影,那是气息残留所凝聚而成的。“真是师傅,她外号黑暗之花,难道是因为曾得到过这里的造化?”宁天又惊又奇,猛然想起夜灵兰说过,她曾来过黑木葬地。当时宁天并未在意,如今想来,师傅夜灵兰肯定来过此处。“太不负责了,来过也不告诉我一声,害我差点被闪电劈死!”宁天气得磨牙,感觉又被师傅坑了。狠狠跺脚,宁天把目光移到了青色棺材上。只一眼,宁天就感觉到这是一口青木棺材,明显与紫棺不同。青棺坚硬如钢,蕴含的力量有永恒金身的味道。“这难道是木天用本体炼制的棺木?”石碑归属木天乃是通天神树,宁天传承了木天第一世的永恒金身,又大战过第二世的黑暗金身,对它的气息很熟。这口青棺浑然一体,内部蕴藏着恐怖的力量,留有木天的道统。宁天双眼灵纹绽放,肩上植源浮现,九命仙兰竟探出一条根须,落在棺盖之上,让它瞬间变得透明起来。棺材内部有一团能量塔,如翻滚的混沌光云,当中有一截枯枝。那就是木天的残躯,蕴含着浓烈的悲伤,让宁天颇感意外。“他说留了一物给我,会是什么呢?”宁天仔细凝视,发现在那混沌光云之中有一枚透明的戒子,一直旋转不停,散发出五彩之光。“是那玩意吗?”宁天双手放在棺材上,以殖天诀催动永恒金身,整个人宛如燃烧的太阳,竟然与青棺建立起了联系,灵力瞬间渗透进去。同一时刻,宁天肩头的九命仙兰移植到了青棺上,根须渗入混沌光云之内,在摄取那股恐怖的力量,并将无数意念与画面呈现在宁天脑海。“木天的传承……”宁天眼神一亮,这可是此地最大的造化。虽然木天不希望宁天走他的旧路,但这并不妨碍宁天去学习它的技能功法。宁天的道是殖天道,他的植源与木天不同,不可能完全继承木天的道统,但却可以强化自身在‘树道’上的成就。九命仙兰在吞噬混沌光云的力量,传输木天的功法,这就表明木天的功法之中有许多值得宁天借鉴与学习之处。光云中戒子一闪而没,落在了宁天手中。它通体流淌着五彩之光,材质透明,内蕴无尽符文,玄妙莫测。“这是什么东西?”宁天好奇的把玩,手腕上的万物锁竟然自生感应,不许他将戒子戴在左手上。宁天顺手戴在右手中指上,感觉大小正好适合,五彩流光的戒子很快就变成了银色。宁天试着注入灵力,发现这戒子内部就像是个无底洞,怎么也填不满,更难以催动。“我去,光好看有什么用。”宁天颇感失望,这戒子除了戴在手上好看外,完全发挥不出任何作用。九命仙兰将部分混沌光云的力量注入宁天身体当中,撑得他十分难受。木天的传承以黑暗金身为主,那是在永恒金身的基础上演化而成,融合了黑暗之力,具有腐朽万物之能。这是木天傲视千古的资本,结合植道运用,让宁天触类旁通,有了冲击化形境界的资格。宁天收起杂念,整个人盘坐在青棺之上,以九命仙兰为桥梁,源源不断的摄取混沌光云中的力量,消化木天的传承,就在这个地方尝试迈出那关键性的一步。这个地方具备了天时地利,结合宁天妖孽的资本,在九命仙兰的引导下,宁天开始了人生至关重要的一步。狄焰军惊醒,此前木天显化,他与另外两人就被禁锢,完全不知道石台上发生了什么。如今,宁天盘坐在那青棺之上,这让狄焰军都吓傻了。“这家伙难道是天命之子,什么造化都能获得?”相识以来,在狄焰军的印象中,每一次机缘造化,宁天似乎就从来没有错掉过。那等运气,真的让人很是嫉妒!黑木葬地外,柳明月、聂小凡、鹫鹰、陈少云、苏芸、袁尚、铁鹤等人一直在密切关注,迟迟等不到宁天出来。“那小子不会是死在里面了吧?”聂小凡等得有些心烦,不耐的道。鹫鹰冷笑道:“要不你进去瞧瞧。”聂小凡挑衅道:“你敢去吗?你敢去,我就奉陪到底。”鹫鹰微怒,一旁的陈少云连忙劝道:“莫动怒……”“有人出来了!”一个星修高手突然惊呼,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只见黑山之中,那深洞入口处飞出一道身影,下一刻就被一道黑色闪电击中。陈少云惊呼道:“是万植门的陶宝根!”鹫鹰双眼微眯,凝视着黑山上那道身影,皱眉道:“我记得陶宝根之前是化形八重境界。”聂小凡道:“如今是化形九重,说明他在那深洞中获得了造化。”黑色闪电下,陶宝根挥拳轰杀,浴血争锋,令人动容。柳明月静静看着,发现陶宝根遭遇的闪电轰杀很强,但比宁天此前遭遇的轰杀还是弱了很多。以他化形九重境界的实力,很快就适应了黑色闪电的强度,一口气冲出了黑山区域。陈少云有些激动,冲着陶宝根挥手,问道:“里面什么情况?”陶宝根身上流淌着电芒,双眼开合间,有摄人心魂的力量在外放。鹫鹰与聂小凡都有所觉察,脸上多了一丝阴霾。“宁天呢?”柳明月有些担忧,眼中露出了急切之色。陶宝根跨过石碑,走了出来。“宁天还在里面……”聂小凡打断他的话,问道:“里面可有关于通天之路的记载?”陶宝根白了聂小凡一眼,哼道:“黑木葬地乃是植修葬地,埋葬着许多植修英灵,有关这块石碑……”鹫鹰急切道:“怎么样?”柳明月听到宁天没事,顿时放下心来。陈少云与其他人都眼巴巴的看着陶宝根,想了解关于通天之路的秘密。“它不是植修高手留下的!”聂小凡、鹫鹰、陈少云都是一愣,不是植修高手留下的,那是谁留下的?柳明月看着那块石碑,心中闪过了一个念头。“这块石碑正好位于死亡草原与黑木葬地的分界线上,如何断定它的归属就是关键所在。”陈少云赞同道:“柳姑娘这话说得有理,如果这块石碑归属死亡草原,那么它与黑木葬地就没有直接关系。”鹫鹰反驳道:“既然是在分界线上,这石碑也可能归属黑木葬地。陶宝根一人之言,真假莫辨,谁知道他有没有骗我们?”陶宝根怒道:“不信就算了,老子还不想告诉你呢。”鹫鹰冷笑道:“拿下你,不怕你不实话实说。”陶宝根挑眉道:“有种你试试!”陈少云见势不妙,连忙拦住鹫鹰。“莫冲动,有事好商量。”聂小凡望着黑山,质疑道:“其他人怎么没有出来?”陶宝根冷笑道:“他们还在修炼,各有造化。你要不服气,大可进去闯一闯。”说完这话,陶宝根竟飘然而起,离开了此处。聂小凡与鹫鹰对望了一眼,双双纵身而起,朝着陶宝根追去。陈少云挥手欲呼,却已然不及,只得发出了一声叹息。死亡草原外,三修各派的至尊已经等了五天之久,却迟迟不见有人出来。元修各派至尊在琢磨行气图上的‘血元灵链’之法,星修与植修高手则等得有些难耐。夜灵兰周身黑雾笼罩,丝丝缕缕的光线在她身外变暗,如跳变的线条诡异极了。摇光仙子圣光如玉,与夜灵兰形成了鲜明对比,宛如天之宠儿,光彩夺目。两人站在一起,犹如黑夜与白昼,泾渭分明却又相互吸引。“死亡草原有了一些变化,你觉察到了吗?”摇光仙子秀眉微皱,瞟了夜灵兰一眼。“感应到了,对植修的压制减弱了很多。”夜灵兰双眼吞吐着黑色的光芒,在凝视死亡草原深处。摇光仙子问道:“原因何在?”夜灵兰笑道:“可能与我那徒儿有关,听说他和你弟子关系很好,你不觉得宁天与明月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摇光仙子哼道:“明月不是我弟子。”夜灵兰嬉笑道:“这样说,我可以直接把她抢过来给宁天当媳妇了。”“你敢!”摇光仙子眼中冷电吞吐,气势令人惊恐。“又不是你弟子,你管这么宽干什么?”摇光仙子冷冷道:“明月若是表现好,我自会收她为徒,你不许打她的歪主意。”夜灵兰嘿嘿道:“要不,你快点收她为徒,我们打亲家。”“滚,你想都别想。”星修自傲,何曾将植修放在眼中?摇光仙子虽然不是自负狂妄之辈,却也清高无比,很难接受夜灵兰的提议。“真是食古不化,难怪你一直嫁不掉!”夜灵兰撇嘴,气得摇光仙子差点暴走。“姓夜的,你皮痒是不?”摇光仙子怒气上涌,周身战意外放。夜灵兰挑眉道:“谁还怕你不成?你这种老顽固就是欠揍……”“有人出来了!”就在两女怒剑拔张之时,万植门的陶宝根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原野上,陶宝根锐气惊虹,身后浮现出一棵桃树,扶摇直上九千丈,引发了不少惊呼。巨大的桃树镇压四方,片片桃叶旋转飞舞,朵朵桃花飘零似火,引动天地万道,加持在陶宝根身上,时而与鹫鹰激战,时而与聂小凡交手,竟是难分胜负。万植门的至尊被惊动,一个个眼神灼灼,脸上透着惊喜之色。“化形九重,战斗力不错啊。”夜灵兰略感惊讶,因为陶宝根的实力已经超出了预估。“能够与聂小凡、鹫鹰打成平手,这在植修来说绝对足以自傲了。”摇光仙子眼底倒映着星纹,在分析陶宝根的情况。陶宝根边战边走,很快冲出死亡草原。“住手!”万植门的至尊开口,陶宝根依言罢手,聂小凡与鹫鹰却双双怒哼,感觉连个植修都拿不下,太丢人了!“怎么回事,为什么打斗?”身材魁梧的杜景山乃万植门老牌至尊,出自巨树宗,正是陶宝根的师傅。对于徒儿的突然出现,以及实力表现他是又惊又喜,但当着各派至尊的面,他却必须保持公正的态度。“不凡,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星宫的南斗星君德高望重,乃是元星大陆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外表看上去五旬左右,一身青袍,胸口绣着南斗六星图案。对于植修至尊的询问,聂小凡不予理会,可师尊开口,聂小凡却不敢不说。“他从黑木葬地出来后鬼话连篇,我们信不过他,想搞清楚黑木葬地的情况,于是争吵起来。”陶宝根反驳道:“我已经说的很清楚,是你们自己不信,还强行出手袭击我。”“鹫鹰,说说里面的情况。”一个佝偻老者现身,把鹫鹰喊到跟前。此人乃天鹰派太上长老腾鹏,在元星大陆上威名显赫,乃是成名极早的老牌至尊人物。各派至尊纷纷近前,等待多日终于有人出来,大家都想知道里面的情况。当着各派至尊的面,鹫鹰讲述起了此行的经过。“三修各派共五百余人前往,一路上杀机四伏,死伤了许多高手……临近黑木葬地时,领队的陈少云突然发现了植修弟子宁天,而当时三修各派仅余一百二十余人……”万植门杜景山看着陶宝根,问道:“是这样吗?”陶宝根道:“基本属实。”南斗星君扫了一眼植修至尊,淡漠道:“宁天怎会在哪?”聂小凡道:“宁天走的是另一条路,他在黑木葬地外发现了一口井……”腾鹏看着鹫鹰,问道:“那口井很特别吗?”鹫鹰道:“很恐怖,当时三修各派弟子仅十人进入井中,余下之人除陈少云等少数十多人无力硬闯,选择离开外,其他所有人都死在那。”“什么!其他各派化形弟子全部死了?”很多至尊怒啸,一个个脸色铁青,培育一个化形巅峰境界的弟子可不是容易的。陶宝根道:“那青石小径很恐怖……植修门下因为宁天在那,所以选择了放弃,跟随陈少云直奔黑木葬地去了。”“你们倒是很狡猾!”有元修弟子大骂,感觉植修门下太可恶了,竟然不去争夺,反而躲过了。“那口井是何来历,有哪些人进入了井内?”有人看着聂小凡,问出了众人最关心的问题。聂小凡道:“那是回魂井,千古以来死亡草原上所有死去的星修与元修的魂魄都将回归井中,暗藏无上造化。”星修与元修高手闻言,顿时振奋起来。万植门曲中直质疑道:“回魂井中就没有植修高手的魂魄?”鹫鹰道:“没有。回魂井克制植修,那儿的造化只针对星修与元修。”元府,天华圣尊道:“说重点,哪些人进去了?”“入内的有十人,其中植修一人,星修两人,元修七人……”曲中直质疑道:“植修是说宁天?”鹫鹰颔首道:“正是宁天。”摇光仙子问道:“两位星修除了聂小凡外,另一个是谁?”“是柳明月!”摇光仙子眼波微动,露出了一丝笑容。腾鹏道:“七位元修呢?”鹫鹰道:“除我之外,余下六人分别是天寒门苏芸、赤元帮易勇军、紫元门青雪、地元堂柳二北,天元宫铁鹤,元府袁尚。”寒鈺至尊闻言略喜,想不到苏芸竟有此机缘造化。“回魂井内有何造化?”聂小凡道:“出宁天外,所有人都各有所获……”赤元帮一位至尊笑道:“不错,甚好。”天华圣尊问道:“后来呢?”鹫鹰与聂小凡闻言,竟对望了一眼,这让在场高手都感到意外。“怎么,发生了意外?”聂小凡看了看师尊,眼中透着询问之色。南斗星君道:“无需隐瞒,直说即可。”聂小凡道:“在回魂井底确实发生了一些意外……苏芸联合易勇军、柳二北、袁尚、铁鹤、青雪欲灭掉宁天与柳明月……”“什么,竟然有这事?”很多人惊呼,下意识的朝着夜灵兰与摇光仙子看去,这两位可是当世最耀眼的两大女至尊了。天华圣尊皱眉道:“后来呢?”鹫鹰道:“当时易勇军率先出手,却被柳明月拦下……宁天让柳明月登上战台,结果……”赤元帮的至尊问道:“结果如何?”鹫鹰笑了笑,瞟了聂小凡一眼,示意让他来说。聂小凡嘲讽道:“结果化形巅峰境界的易勇军被化形五重境界的柳明月十招拍死,形神俱灭!”“胡说,这不可能!”赤元帮的至尊怒啸,根本接受不了。易勇军可是赤元帮雪藏的绝世天骄,哪有化形巅峰打不过化形五重境界的道理?聂小凡冷笑道:“之后,苏芸为了杀掉宁天与柳明月,竟与袁尚、铁鹤、柳二北、青雪联手围杀宁天,逼迫柳明月下台营救。”夜灵兰冷哼道:“手段不错啊。”寒鈺至尊脸色阴霾,感觉聂小凡这是故意让元修丢脸。腾鹏道:“结果呢?”鹫鹰道:“那时候,我和聂兄登台争夺造化……等我们罢手时,宁天、柳明月、苏芸、袁尚等人已经不见影踪。”曲中直皱眉道:“他们难道都离开了?”聂小凡道:“因为他们的离开,我们无法满足败尽天骄的条件,所以难以夺得回魂井的最终造化,只得赶往黑木葬地。当时柳明月在黑木葬地外,苏芸、袁尚、铁鹤三人躲在远处,柳二北与青雪不见踪影。”鹫鹰道:“我问过陈少云,他说苏芸当时是与袁尚、铁鹤一起来的,宁天与柳明月隔了一段时间才赶来,自始自终就没有见过柳二北与青雪。”紫元门的至尊质疑道:“青雪与柳二北去哪?”聂小凡嘴角微扬,带着几分嘲讽的道:“要么逃了,要么死了。”“胡说!”地元堂的高手大喝,甚是恼怒。“柳明月十招拍死易勇军,打得他魂飞魄散,毫无招架之力。以她的实力,完全可以抹杀青雪与柳二北……”“你住嘴!那该死的贱婢,我要杀了她!”地元堂,柳二北的师尊怒啸。摇光仙子冷眼一扫,恐怖的杀戮瞬间降临这个地方,引动苍穹怒啸,虚空雷落。“柳明月是我带来的,你这是在挑衅我吗?”摇光仙子霸气凌天,整个死亡草原都在震动,汹涌的气浪席卷苍穹,化作万丈光柱,把烈日的光芒都压下了。地元堂那位至尊脸色微变,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整个人连退三步,脚下大地崩碎,出现了一条裂谷,直达百里外。夜灵兰嘿嘿笑道:“化形五重斩杀化形巅峰,不错,我准备抢回去……”摇光仙子瞪了她一眼,骂道:“你敢!明月是我弟子,谁敢以大欺小,休怪我灭他九族!”这一刻,摇光仙子当众宣布,柳明月是她门徒,引发了大轰动!摇光仙子乃星宫绝世强者,地位超然,连星宫之主都对她礼让三分,实力深不可测。“说说黑木葬地的情况吧。”天华圣尊拉开话题,大家顿时把目光移到了陶宝根身上。“那是植修的葬地,元修与星修无法入内,否则必死……”鹫鹰瞪着陶宝根,沉声道:“你进入之前是化形八重,且战斗力一般,但出来之后却实力暴涨,那里面藏有什么造化?”陶宝根冷笑道:“那是属于灵植一脉的造化,神植门与天植门都有化形高手死在那,你问了有何用?”神植门高手问道:“只有万植门的弟子才能进入?”陶宝根道:“就我所知,仅狄焰军、范成方、宁天与我进入其中,目前他们三人都还在修炼。”曲中直问道:“那通天之路的石碑与黑木葬地有关系吗?”陶宝根摇头道:“我在黑木葬地中没有发现任何与那石碑有关的线索,那石碑不是植修高手留下的。”这一说法让各派至尊都感到意外,那石碑竟然与黑木葬地无关,谁信啊?鹫鹰哼道:“你觉得这套说辞能骗得了我们吗?”陶宝根哼道:“你要不信,自己进去查啊,问我干吗?”杜景山道:“好了,他们信不信是他们的事,我们已经尽到了告知义务,没必要争吵。”寒天门,寒鈺至尊环顾四周,突然道:“回魂井与黑木葬地各有造化,诸位可曾想过如何利益最大化?”天华圣尊道:“你想说什么?”寒鈺至尊道:“刚才聂小凡与鹫鹰在说到回魂井的最终造化时,都一笔带过,并没有提及那最终造化是什么,大家难道不觉得好奇吗?”鹫鹰与聂小凡对望了一眼,双双沉默,一言不发。天华圣尊瞟了南斗星君一眼,随即把目光移到了腾鹏至尊身上。“令徒已然在回魂井获得造化,有关那最终造化一事又何必隐瞒呢?”腾鹏至尊沉吟道:“此事本无意隐瞒大家,但此前日尊那行气图代价太高,我天鹰派人丁单薄,资源有限……”日尊阳烈道:“只要那造化足够份量,我可以免费赠送。”腾鹏至尊笑道:“鹫鹰,还不快谢过日尊前辈。”鹫鹰上前言谢,并道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回魂井中有完整的神器!”步入化形神器!而且还是完好无损的神器,这足以轰动天下,改变元星大陆的格局。日尊烈阳、天华圣尊、南斗星君、摇光仙子、夜灵兰都为之动容。“不凡,你仔细说说里面的情况。”南斗星君开口,让聂小凡当众细说回魂井中的经过。“玉碑之上,字迹显化……败尽天骄,再得造化……要满足条件已经不可能了。”聂小凡颇感失落,因为当初的九人很难再聚台上,一争高下。寒鈺至尊道:“还有办法。”日尊阳烈道:“对,有办法,重新派一批化形境界的弟子进入回魂井,还有希望。”星修与元修各派高手都兴奋起来,一件神器足以改变大陆格局,谁能不心动?万植门这边,杜景山、曲中直、夜灵兰、苗若花四大至尊齐聚一堂,私下询问陶宝根黑木葬地中的情况。“植修天国,葬下千古悲伤,蕴含诸多传承,这是光大我们万植门的机会啊。”曲中直心情激动,感觉这是天赐的机缘。苗若花一身翠绿衣裙,人似娇花如梦,拥有倾城之色,是万植门为数不多的女至尊之一。目前在黑木葬地中修炼的范成方就是她的徒弟,师徒俩都出自千草门,是草类植源。“目前,万植门杰出弟子不多,想要获得黑木葬地的传承造化,须得拥有足够强大的实力才有希望。”杜景山道:“我们可以重点培育一批弟子……”夜灵兰淡然道:“来不及了。”“此话怎讲?”“血元灵链已经在推广,时间上我们已经落后一步,且黑木葬地充满变数,不一定会给我们时间准备。”曲中直道:“我们难道就什么也不做,眼睁睁的看着机会错失吗?”夜灵兰扭头看向一旁,淡雅道:“万植门太强,会被别人嫉妒,不利于植修和睦。”曲中直一愣,一旁的苗若花与杜景山都恍然大悟。此刻,星修与元修各派至尊已经商议完毕,为了夺取神器,各派决定加派高手前往回魂井。“明日一早出发,现在大家可以将各派最杰出弟子接过来!”经过星宫与元府磋商,明日一早由聂小凡与鹫鹰带队,尽可能减少路上的伤亡。神植门与天植门颇为郁闷,因为回魂井与黑木葬地的造化都与他们无关,这不是欺负人吗?“留下部分人,其他人先回去。”神植门与天植门撤走,不久后星修与元修的一些二流门派也撤走了。神器只有一件,与其拼尽一切,死伤无数,最后却一无所获,还不如一早就退出。第二天,参与行动的星修与元修各派汇聚了五百化形高手,在聂小凡与鹫鹰的带领下踏入死亡草原,直奔回魂井。夜灵兰遥望草原深处,心灵深处隐隐感知到了一丝波动。曲中直来到她身旁,轻声道:“你对黑木葬地的一切反应平平,是不是你早就知道了?”夜灵兰笑道:“我说我进去过,你信不?”曲中直眼神微变,质疑道:“你真进去过?”“你觉得呢?”夜灵兰不置可否,回头看着百灵山方向,那金轮黄月越发清晰,隐约有灵尊的怒啸回荡不休。“多事之秋,劫难当头。”曲中直轻叹,眉宇间忧愁满布。黑木葬地外,柳明月一边修炼,一边等候。一重一形体,不是轻易可以炼成的,特别是柳明月这种千古罕见的星元双修体质。苏芸站在远处,眼神阴毒的望着柳明月,心中在筹谋,如何才能将她铲除。袁尚脸色阴沉,铁鹤剑眉紧骤,隐隐有些后悔了。当初要不是贪图苏芸的玉寒玄体,何至于落得如今这种地步?从高高在上的绝世天骄,转变为落荒而逃的丧家之犬,这种落差谁能接受?“快看,又有人出来了。”陈少云目不转睛的看着黑木葬地,兴奋得大叫。“是狄焰军与范成方!那狄焰军步入化形境界了。”黑山之上,黑色闪电疯狂落下,轰击在范成方与狄焰军身上,轰得两人灰头土脸,怒吼咆哮。“两人的境界都大幅提升了,范成方之前是化形七重,如今化形九重,而狄焰军更是直接从聚罡九重一跃至化形三重,看来黑木葬地的造化着实惊人啊。”柳明月眼神热切,狄焰军都出来了,那宁天还远吗?半个时辰后,范成方与狄焰军先后渡劫完毕,来到石碑外。陈少云迅速上前询问情况。“里面可有通天之路的线索?”范成方摇头道:“这是灵植一脉的葬地,与这块石碑完全无关。”柳明月看着狄焰军,轻声道:“宁天他……”“他还在修炼,估计还要等一些时间。”狄焰军复杂一笑,冲着柳明月挥了挥手,便拉着范成方走了。“如今就只剩下宁天了,你们先出去吧。”陈少云吩咐其他人先走,他继续在这等候。袁尚见状,对苏芸道:“师妹,我们也走吧。”苏芸微微颔首,她也看出继续留在这意义不大,还不如早点离开,另做打算。柳明月有所觉察,欲拦下袁尚、苏芸、铁鹤三人,可考虑之后觉得很难杀掉三人,便打消了念头。回魂井外,青石小径浮现,各派天骄前仆后继,结果死伤惨重。聂小凡与鹫鹰静静地看着,发现进入回魂井的难度提高了许多。“看来想取巧也不是那么容易啊。”机缘一旦错过,再想找回来,必然要付出代价!黑木葬地深处,木天的棺材上,宁天全身光华流转,一道道灵纹交织成网,将他与青棺融为一体。宁天体内九大灵图全面复苏,第二灵图上的永恒金身正在升华,融入了黑暗金身的精髓。金色灵纹化作了紫金色,一重又一重,共计五重,这代表着宁天的永恒金身已经修炼到了第五重。其他灵图涉及的天赋神技也在不断升级,其中变化最明显的就是九重天瞳。天瞳有九重,宁天此前只修炼到第四重——透视境界。如今,随着修为实力的不断升级,他的九重天瞳终于步入第五重——心眼境界!心眼玄妙,能看透敌人心中所想,能辨是非善恶。以往,九重天瞳在境界上一直给宁天拖后腿,如今这一领域终于完善了。九脉震动,九大灵图绽放神光,九座能量塔瞬间贯通,在体内化作一道神环,让宁天极尽升华,瞬间贯通天地壁障,跨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那一刻,殖天诀跨入了全新的层次,植脉中道音轰鸣,呈现出开天辟地的异象。宁天全身绽放出紫金色光芒,一株伟岸的巨枯树显化出来,树皮上浮现出一重重灵纹,散发出永恒金身的气息。这棵巨树就是宁天的化形之物,枝繁叶茂,与元修、星修不同,尽显植修本色。巨树傲立虚空,震慑苍穹,宛若不朽,恒古长留。每一片树叶都流淌着金光,道韵密布,散发出超凡的波动,引发了葬地震动。青棺内,混沌光云之中,恐怖的神能源源不断的涌入宁天的经脉,一部分被丹田的九命仙兰摄取,另一部分则转化为了灵能,推动宁天的修为节节攀升。元星大陆上,化形境界是一个分界点。无论星修、元修还是植修,都对化形境界无比看重。宁天并非单纯的植修,他还是灵修与魂修,在跨入化形境界的那一刻,他将灵道与魂道也融入其中,身外的巨树苍翠碧绿,孕育着无尽的生机,拥有不朽的躯体。黑木葬地上空,乌云密布,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逐渐成型,吞吐着四方灵气,汇聚天地精华,形成了一条贯通天外的光柱。轰隆隆的巨响震耳欲聋,整个死亡草原都在抖动。三修各派的至尊又惊又怒,感受到了天劫的波动,眼中露出了震惊之色。“这是化形天劫,何以这般恐怖?”“凶险程度已近乎至尊天劫,这在元星大陆历时上还从未出现过。”“看那方位像是黑木葬地,难道是宁天?”大家议论纷纷,各自猜测,都被半空的劫云吸引了。夜灵兰拔地而起,心里涌现出一种特殊感应,冥冥中看到了一棵巨树。“他竟然真的成功了。”夜灵兰又惊又奇,表情怪异。她曾去过黑木葬地,还曾获得黑月的传承,知晓那里的秘密。如今,宁天得到了木天的传承,这让夜灵兰心情复杂,有些矛盾。天上,雷劫孕育,雷云中浮现出一角宇宙。这种异象骇人听闻,元星大陆上的至尊高手都从未见过。“好诡异的天劫,难道是黑木葬地引发的?”很多人不相信宁天能引发这种级别的天劫,猜测可能是黑木葬地有了变化。实际上,宁天毫不知情外面的状况,他处在特殊状态下,九命仙兰在引导他身上的所有变化。这个过程异常玄妙,宁天正历经脱变,可他却并不知道。九命仙兰在融天合道,将木天两世传承融会贯通,化作宁天修炼道路上的一个方向。化形有九重,一重一形体。宁天一开始就有了明确目标,将木天的惊世传承演变成自身大道的一条分支。宁天的道是独一无二的道,融合花草树藤、地火水风,有九个方向。如今,他只是确立了一个方向,却已然引发了天地动荡! | 在一场紧张的对决中,宁天与柳明月被苏芸、袁尚、青雪、铁鹤、柳二北五人围攻。战斗中,宁天回忆起化形境界的修炼方向,并与柳明月分享了这一信息。柳明月在压力之下,开始尝试化形境界的修炼,逐渐展现出化形五重境界的力量。最终成功击败了苏芸,并重创了青雪。在另一侧,柳明月面对袁尚、铁鹤和柳二北的联手攻击,她凭借体内的能量塔和星修的力量,不断化解敌人的攻势,并在关键时刻爆发,一举击败了柳二北和铁鹤。在死亡草原上,他们揭开了柳明月身世的秘密,原来她与苏家并无血缘关系,而是被苏武收养。随后,宁天和柳明月前往黑木葬地。宁天在这里遭遇了黑色闪电的攻击,但他凭借强大的肉身和植源的力量,不仅抵挡住了攻击,还从中获得了力量的提升。宁天发现黑木葬地的枯树与他的永恒金身有着某种联系。在黑木葬地的深处,宁天和柳明月发现了一片陵墓区,这里埋葬着植修历史上的绝代高手。宁天在这里感受到了深深的悲凉和历史的沉重,同时也意识到了植修一脉所经历的苦难和辉煌。他们在这片陵墓区中继续探索,寻找着黑木葬地深藏的秘密和植修的传承。 |
“不要!”一声凄厉的惨叫,古唯已经飞进了傀儡殿内。在场每个导师都傻眼了。这可是天才啊。你老眼昏花,不识英才也就算了,居然还这么虐人家?要是虐死了你负责得起吗?“哼,不急气的东西,没本事从第三层出口出来,居然敢耍小聪明,从这里开溜?”任哲恒冷哼道:“如果不是为师在场,恐怕你就这么回去了。”听到这话,周围十几名导师彻底无言以对。这还叫不急气?你特么怎么不上天呢?如果连这么牛批的弟子都不急气,他们门下那些弟子,岂不是个个都是废物了吗?“那个……任导师,刚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任导师,刚才让你见笑了。”强行压下吐血的冲动,十几名导师讪讪的向任哲恒道歉。“得罪我?”任哲恒摇了摇头,“你们并没有,因为我压根就没有把你们的话放在心上。”说完,任哲恒走到一边,继续自顾沉思。十几名导师面面相觑了片刻,其中一名导师还是走了过去,陪笑道:“任导师,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对我们怀恨在心,不过大家同为云澜宗外门导师,相互抵触实在不太好。”“你想多了,我是真的不在意,是你自己在自寻烦恼而已。”任哲恒有些不耐烦道。他确实不在意。因为这些人的意见,以及如何看待自己,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否则,他又怎么会落得如此名声?让随心堂被所有人鄙视?“好吧,既然任导师哪些宽宏大量,那再好不过了。”那名导师也没太在意,反而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对了,不知你门下这位弟子叫什么名字?又是什么来历,是什么时候被你骗进随心堂的?”“你问这个干什么?”任哲恒眉头一皱。“呃……没、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那导师尴尬道。他其实没说的是,像古唯这种绝世天才,继续待在任哲恒这种无良导师门下,只是明珠暗投。如果有可能,他希望能把这个天才拉到自己门下。“他叫古风,是这届新招收的弟子。”任哲恒也没有隐瞒。“新招收的弟子?”十几名导师脸色顿时狂热了起来。既然是新招收的弟子,就更加说明,是任哲恒连哄带骗拜入随心堂的。不然如果对云澜宗外门有点了解的人,打死都不可能拜入随心堂内。尤其是刚才任哲恒展现出来的恶劣行径,恐怕那位天才少年也已经心生不满,倘若能将之招揽到自己门下,再加以好好教导,绝对能一举成名。要知道教导出一名出类拔萃的弟子,导师的身份也会跟着水涨船高,这是所有导师梦寐以求的事情。“任导师,如果你不介意,我愿意用两名弟子和你换这个古风。”一名导师害怕别人捷足先登,第一个提了出来。没等任哲恒回答,另一名导师也忍不住了,急忙道:“我愿意用五名修炼天赋不弱的弟子,换你门下这位古风。”“我愿意用十个!”另一名导师也急了。“我愿意用我门下最杰出的二十名弟子,换你门下这位古风,除此这外,我还愿意无偿为你做三件力所能及的事情。”另一外导师更加慷慨。结果……“各位导师就别浪费口舌了,我这个弟子,除了投机取巧之外,一无是处,就不让他过去坑害你们分堂了。”任哲恒直接拒绝。十几名导师抹了把冷汗。靠投机取巧,就能从傀儡殿里打出来?开什么玩笑?而且如果把个弟子让给我们,算是一种坑害的话,那你倒是多坑害我们一下啊。郁闷归郁闷,始终舍不得古唯这种天才,他们又继续旁敲侧击了一番。结果……任哲恒却充耳不闻。后来问得他烦了,更是直接一走了之。无奈这下,这些导师只得等待古风自己出来。大任哲恒那里下不了手,难道还不能从古风这里下手吗?只要古风自己同意,他们有的是办法逼任哲恒让人。所以,从这一刻起,他们继续待在这里的用意,已经不是等待自己门下的弟子了,而是在等古风。因为他们平时里竭力吹捧的弟子,在古风面前,简直逊色得不堪入眼。此刻,傀儡殿内。“非得逼我闯过三层,任哲恒究竟是什么用意?”再次被丢进傀儡殿,古唯恨得咬牙切齿。他就是对机关术不了解,所以才不想进第二层的机关屋受虐,现在倒好,任哲恒非得逼他硬撑过去。只是想了想,他又内心的不愤又淡化了一些。既然任哲恒不像大家所说的那样颓废,如此针对自己,绝对不是为了折磨自己取乐。“难道是为了磨砺我?”突然间,他想到了这种可能。他与任哲恒无怨无仇,对方没有理由要针对他。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想要磨砺自己了。否则刚才自己都强闯出去了,任哲恒不可能还强行逼自己进来,而且还必须得从第三层出口强闯出去。“好,那我就试试这第二层的机关屋,看看都有哪些可怕之处!”想通了这一点,古唯不再耽搁,大步前走去。结果还没走出几步,一具傀儡就在他面前凭空出现。只不过,只比他高出一星!因为他现在是正向前进,整个傀儡殿,只会遇到一具比自己高出一星的傀儡。“嘣!”“砰!”一拳轰出,打碎那具傀儡后,古唯丝毫不停,继续大步向第二层方向走去。他倒是挺干脆,但周围的人却都看傻了眼。“天呐,怎么又是他?”“他不是冲出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这特么是哪来的妖孽?”看着古唯那潇洒霸气的姿态,周围那些苦苦支撑的人羡慕不已。尤其是待在第二层入口不敢进去的十几人,看到古唯回来时,他们只差没把眼珠从眼眶里瞪出来。“你、你居然回来了?”“你怎么还没死?”十几人就像见了鬼一般,瞬间大呼小叫了起来。“你们就那么希望我死吗?”古唯抹了把冷汗。“呃……那倒不是,我们只是太惊讶了!”“毕竟没人逆向强闯之后,还能活下来,所以……”十几人悻悻的说道。但同时,他们心里同样充满了震撼。逆向强闯,还能活下来,这已经不能用奇迹来形容了,简直就是神迹啊!“对了,你不是已经强闯出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这时,一名青年问道。“我……被我师傅扔回来了,必须让我闯过思过崖的三层才行。”听到这话,十几人又只差没一头栽倒在地。还有这种恶劣的师傅?“对了,你们对机关屋研究得如何了?”古唯也懒得跟几人废话,迅速转入了正题。“没研究!”一人悻悻道:“我们刚才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你身上。”“我有什么好看的?”古唯有些郁闷。不过看了一眼幽深无比的机关屋,他还是把心一横,“既然没研究出来,那就别研究了,直接进去就好。”“等等!”见古唯还真的要进去,一人慌了,一把拉住他,焦急道:“你想就这么进去?”“有什么问题吗?”古唯反问。“没有丝毫准备,进去会很惨的。”“能有多惨?”古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大不了重伤,要死哪有那么容易?”他倒是说得慷慨激昂,十几人却一阵冷汗。就算死不了,被机关搞得死去活来,也不是常人能够承受的啊。“既然傀儡殿的傀儡只比受罚者高出一星,想必第二层的机关也强不到哪里去,只要实力足够的强,强行打破就行。”古唯神秘一笑。听到这话,十向人这才幡然醒悟。“对呀,我们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既然我们有能力闯过傀儡殿,难道还怕了机关屋不成?”“那还等什么,看我的!”一人信心爆棚,古唯还没进去,他就第一个埋头往里冲,气势悲壮至极。结果,他真的悲壮了。“啊,不要!”刚刚冲进机关屋,里面就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直听得古唯等人头皮发麻。“看来机关屋好像有些不一样啊。”“我们还是小心一些。”不止其他人,古唯也有些尴尬。他刚才之所以表现得豪气干云,并非真的不怕痛,而是想怂恿这些人进去试探而已。“咳、咳……大家别怕!”为了继续怂恿有人进一步试探,古唯强自镇定道:“刚才这人的实力大家也看过了,他的战力并不强,能从傀儡殿闯过来,那是他运气好。”见没人动作,古唯耐着性子道:“而且你们难道没发现吗?他身上原本就带伤的,与傀儡打斗时,他险些就败了。”“这么说,他的战力其实跟我们不在同一条线上?”一人终于心动了。“当然!”古唯哪里还会否认,急忙重重的点了点头,“我曾经仔细观察过他与傀儡的战斗,亲眼看到他受的伤,难道还会骗你们不成?”“那为什么他之前没说他受过伤,而且看他的样子,也不像受伤的样子吧。”这些人明显不好糊弄。“这你们都看不出来?”古唯翻了个白眼,“我们这十几个人,个个都是强闯过来的,说明个个斱拥有越级战斗的实力,如果他让我们看出他受伤这一点,岂不是怕我们瞧不起他?”此话一出,十几人总算相信了。“这么看来,刚才那家伙真的是在打肿脸充胖子了。”“我还以为他很厉害呢,没想到是个沽名钓誉的小丑。”“既然如此,他闯不过的关卡,并不代表我也闯不过。”听到这话,古唯笑了。他等的,就是这句话。“那我们就看这位师兄表现了。”其他人也附和道:“师兄加油,我们相信你。”“放心,等你进去后,我们一定会为你默哀……啊不,是为你助威,呵呵,助威!”看着那人悻悻的表情,古唯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再问他会不会说话。这种情况下,谁都希望有人替自己上前探路。既然有人愿意,他们非但不应该制止劝阻,反而要火上浇油才是。毕竟进去后,又不会死人,最多就是半死不活而已。“我知道大家把我当成了炮灰……”那人也不蠢,立刻想到了古唯的用意。不过,他并没有退缩,反而笑着说道:“但我们一直徘徊不前也不是办法,总得有个人上前探索,而这个人,就由我来吧。”说着,他大步走向了机关屋内。没人说话了。古唯也不例外。如果这人完全不明白他们的意图,还可以说是蠢,但明知被人当枪使,居然还如此奋不顾身,这就不是蠢了,而是大义,是舍己为人!一时间,十几人全都满脸羞愧。“等等!”那人正准备踏进机关屋大门,古唯突然喊了一声,“这里我的战力最强,就由我先进去吧。”说着,他瞬间加速冲了过去。“你进去?”那人有些惊讶。“其实我们刚才忽略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什么问题?”“既然都需要闯过思过崖三层,那么无论谁先进去,在场每个人都不可能置身事外,最后都得进去。”此话一出,所有人瞬间后知后觉。“不错,看来是我们太过谨慎小心了。”“我们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既然这样,大家一起吧。”因为古唯的一句话,众人间的气氛,瞬间和谐了起来。古唯也没有耽搁,第一个踏进了机关屋内。从外面看,机关屋朦胧一片,看不真切,根本就不知道里面到底都有哪些机关阵法。直到穿过那道朦胧的大门后,他瞬间看清了。不过,他也傻眼了。所谓的机关屋,并非到处布满机关,反而只是个他非常熟悉的图案。八卦图!“天呐,这、这……”因为太过震惊的缘故,他一时间都有些语无伦次。八卦图,这可是地球出品,居然在天斗大陆出现,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再联想到从恶灵谷得到的睚眦符,他一直隐藏在心里的某个意念,更是刹那间强烈到了极点。这个意念就是……我就是神话他坚信,从地球来到天斗大陆了,除了自己之外,一定还有别的人!这个念头刚刚出现,立刻就像星火燎原,瞬间膨胀开来。“哈哈,看来返回地球有望了!”激动之下,他忍不住仰天长啸了一声。“这位师兄,你没事吧?”“什么地球?那是个什么东西?”“难道是你家乡?”十几个跟上来的弟子下意识问道。古唯一怔,这才强行镇定心神,摆了摆手道:“没事,我们继续前进!”说话间,他大步向八卦图走去。如果是别的阵法机关,他或许还生疏一些,但这八卦图,他可是比较熟悉的。“嗤嗤嗤!”他还没走出几步,八卦图果然泛起了一条条束。光芒刺眼至极,犹如一柄柄利剑,从地底倒射而起时,直欲刺破空气。“小心!”“听说这个个机关,乃是根据一个武神强者的武器高仿而成,变幻无穷,无论机关术造诣再高的人,也休想安然从这里经过。”“是啊,我也听说了,这个古怪图案里,藏着无尽的大道哲理,只要能破解一二,便受用无穷。”跟来的十几人脸色大变。然而古唯却神秘一笑,“看我的!”说话间,他一步向前踏出,不偏不倚,正好踏在了“坤”字上。紧接着,他继续踏向另外的方位。因为跟来的十几人不懂八卦图,以至于在他们看来,古唯就像疯了一样,在图案上蹦来蹦去。“他这是在干什么?”“我怎么知道,不过我觉得他应该是吓傻了。”“呃,我看不像吧,我觉得他应该在机关上有些造诣。”十几人在惊疑不定时,古唯已经连续变幻了很多方位。看似杂乱无章,但时间与地点,必须要把握得非常精准,否则,时间提前或者延后,方位一旦弄错一步,就全盘皆输。所幸,他对八卦图非常熟悉,只要按照一定的步骤去走,非但不会引发任何反噬之力,甚至有可能彻底将之破解。“咦?他居然没有触发机关?”“他不会真的在机关术上有些造诣吧?”眼见古唯迟迟没有触发机会,身后的十几人更加诧异了。要知道自创建云澜宗以来,还没人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从这里经过。因为这个图案可谓变化莫测,无论你怎么做,都注定会触发一个阵法或者机关,除非强行打破,否则就只能等着被机关或者阵法折磨得精疲力竭,最后爬着进入第三层。然而,让他们更加震惊的还在后面……“咔咔咔!”随着古唯不断变幻方位,脚下那个巨大的八卦图,居然旋转了起来。一轮挨着一轮,向前不同的方向旋转,而且速度都各不相同,看起来诡异至极。“天呐,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图案还能动?”“是啊,我只知道,这个图案能引发无穷机关与阵法,却从未听说过还会动。”一时间,十几人吓得亡魂大冒。因为这个变化,已经超出了他们所能想象的范畴。对于未知的事物,人总是存在恐惧心理,以至于他们都想后退了。但还没后退多远,古唯得意的声音传了过来,“不用离开,我带你们过去。”“带我们过去?”“这机关屋,不是需要凭自己的能力过去才行吗?”在十几人诧异的目光中,古唯神秘一笑,“从现在开始,这个机关屋,已经不复存在了。”顿了顿,他又摇了摇头,继续道:“当然,除非有人能够修复它。”“你究竟干了什么?”一人惶恐道。刚才古唯在蹦来蹦去时,他们还以为古唯疯了。现在看来,古唯非但没疯,反而又做了一件足以颠覆所有人想象的事情。确切的说,又创造了一个在其他人看来,完全不可能的神迹。别人能顺利通过,已经算是天才了。但以古唯的说法,居然直接将所有阵法给破解了。因为只有破解掉整个阵法图案,让其不再发挥作用,古唯才能带着他们顺利通过。可是……这怎么可能?震惊的同时,每个人望向古唯的目光,就像在看待怪物一般,脸上都布满了难以名状的惊恐。直接破解掉整个机关屋,这还是人吗?就在他们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时,负责看守思过崖的几名长老,也个个惊骇莫名。“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机关屋失效了?”“莫非年代太过过久远,已经自己坏掉了?”“不可能,这可是创派始祖亲自布下的阵法,这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问题,怎么突然间就失效了?”“别猜了,我们还是直接过去看看吧。”说话间,几名长老迅速向机关屋掠来。此刻,机关屋内。“相信我,现在的机关屋,只是间再普通不过的屋子,不会对你们造成任何阻碍。”见没人过来,古唯笑着安慰了一句。结果不安慰还好,这一安慰,落在那些人眼中,顿时变成了阴险。“不去,打死也不去!”“云澜宗创建这么多年来,还没发生过这么诡异的事情,如果我们过去,突然被莫名其妙弄死了怎么办?”“不是我们不相信你,而是这一切对我们来说,实在太诡异了。”见十几人驻足不前,古唯也没有勉强,“既然你们喜欢待在那里,就继续站着吧,我先走了。”失望的摇了摇头,他大步向第三层的悟道观走去。他都已经破解了整个机关屋,这些人居然还不肯相信他。既然不相信,那就站在那里发呆好了,他才没那时间和心情去说服这些人。不久后,他来到了思过崖第三层入口处。而此时,几名长老也终于风驰电掣般赶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机关屋停止了运转?”刚刚到来,几名长老便目光炯炯的望向驻足不前的十几名弟子。“长老,是他,是那个妖孽干的!”一人颤抖着声音道。“哪个妖孽?”长老们一脸懵逼。“就是那个叫古风的弟子,他刚才就只是在图案上蹦哒了片刻,整个机关图案就动了。再之后,就像失效了一样。”一句话,瞬间如平地惊雷,直震得几名长老面色大变。“天呐,这怎么可能?”“居然直接把整个机关图案给破解了?”“卧槽,那个古风是何方神圣,他刚才又到底干了什么?”惊骇之下,几名长老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直接爆了粗口。“对了,那个古风去哪了?”强行镇定心神,一名长老迫切的问道。“去了第三层的悟道观!”一名弟子指着前方说道。“走!”“嗖嗖嗖!”一阵破空声,几名长老如同鬼魅般刹那间远去。晚节不保向思过崖第三层掠去时,几名长老眼中布满了无尽的狂热。他们虽然身为思过崖的看守者,但研究了这么多年,他们也只知道每层关卡的作用,却始终无法摸透其原理。所以哪怕是他们自己进来,同样只能靠实力强闯过去。然而今天,他们居然遇到了一个能够破解整个机关屋的人。他们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才拥有能与他们创派始祖比肩的机关术。不久后,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第三层入口。此刻,一名青年正探头探脑的往里瞅。“谁?”感受到身后传来的罡风,古唯下意识警惕了起来。结果映入眼帘的,是几名白发苍苍的老头。“你们是……?”看了一眼对方的服饰,古唯顿时肃然起敬。云澜宗长老!就凭这个身份,他就不敢怠慢。然而,这几名长老,非但没有一点长老应有的傲慢之态,反而个个脸上布满了惶恐与狂热。“请问……您刚才有见过一位高人路过此地吗?”害怕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他们期待无比的高人,那位长老说话的语气都显得无比客气,甚至略带恭敬。如果不是古唯长得太年轻,眉宇间还残留着稚嫩之气,他们都以为古唯就是那个神秘高人了。因为整个第三层入口,就只有这么一个人。“什么高人?”古唯一脸不解,“这里除了我,就没什么高人了。”说到这里,他又瞄了几名长老一眼,“要说到高人,恐怕也是几位长老吧。”“这个……”几名长老有些尴尬。说到高人,那位破解了整个机关屋的人,才是真正的高人。哪怕他们身为思过崖的看守者,在那位高人面前,恐怕什么都不是。“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思绪飞转间,一名长老又小心翼翼问了一句。古唯吓了一跳。几名身份尊崇的长老,对自己一个外门弟子如此恭敬,这落在任何人头上,都会惶恐得不知所措。只是想了想,他又释然了。机关屋!肯定是机关屋被自己破解了,所以这几名长老才一路找过来的。迅速衡量了一下,他还是点了点头,“我叫古风!”“什么?古风?”“他就是那位破解了整个机关屋的高人?”听到“古风”这个名字,几名长老顿时如闻仙音。“扑通扑通扑通……”是膝盖跪地的声音。几名长老甚至都顾不得询问仔细,就无法抵制内心的激动之情,当场对着古唯跪拜了下来。“几位长老,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古唯更加慌乱了。在二十一世纪的地球上,除了天地祖宗父母,谁也不跪。所以这个礼节在他看来,实在太沉重了。尤其是这几名长老的年纪,随时都会两腿一蹬归西的那种,居然对自己一个外门弟子行如此大礼,这是要折煞他的节奏啊。“不,这个大礼,您完全承受得起!”“能给您行如此大礼,是我们的荣幸才对!”几名长老诚惶诚恐。不过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古唯,又看了看对方那稚气未消的脸,一名长老眼中又闪过一抹疑惑之色。这么年轻,这么没有高人应有的沉稳,自己不会拜错人了吧?如果真的拜错了人,自己堂堂云澜宗长老,老脸往哪搁?想到这里,那长老又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敢问机关屋停止运转,是不是阁下造成的。”“真要这样说的话,其实算是!”古唯没有否认。毕竟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十几名同行的弟子看到了,自己再否认也没用。“这么说,真的是您?”确认是古唯没错后,那长老眼中的一丝疑虑,瞬间荡然无存。“敢问高人从何而来?”另一名长老恭声询问。“从何而来?”古唯挠了挠头,“这个说起来就有些复杂了……”如果真要说起来,自己还来自地球呢。可是这个天斗大陆的人,可不知道什么叫地球。所以犹豫再三,他只得讪讪道:“我是随心堂的一个普通弟子!”随心堂?外门随心堂?那个早就没落得不成样子,连新招收的弟子都不屑一顾的分堂?刹那间,几名长老懵了。一个不起眼的弟子,竟然破解了整个机关屋?那他们这些看守了思过崖几十年的长老算什么?“您真的只是随心堂的弟子?”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几人相互对视了片刻,一名长老又小心翼翼的问道。“如假包换啊!”古唯耸了耸肩,哭笑不得道:“不信几位长老可以去随心堂问问我的师傅任导师,或者去查查招收记录。”“那您是怎么破解机关屋的?”见古唯不像说谎,那长老又道。就算真的只是一个外门弟子,但只要能破解机关屋,就说明不能以常理度之。然而……“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就随便跳了几下,那些机关阵法就全都消失了。”见这些长老满脸不信,古唯又故作惶恐道:“几位长老,我不会铸下什么弥天大错了吧?”既然不想暴露身份,装傻充愣必须进行到底。“不会真是误打误撞破解的吧?”“如果真是这样,那也未免太巧合了吧?”看着古唯那惶恐无助的模样,几名长老终于渐渐相信了。以至于他们脸上的恭敬之色,转瞬间便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阴沉。既然古唯只是误打误撞破解了机关屋,那肯定也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高人了。既然不是高人,那他们他们几个身份尊崇的长老,居然对一个籍籍无名的外门弟子下跪,这……光想想,就让他们吐血的心都有了。泥玛,这一把年纪,算是活到狗身上去了。他们如果这事传出去,或者让平时里那些对他们毕恭毕敬的弟子看到,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或者怎么解释才好了。然而,他们越是担心什么,就偏偏发生什么。“几位长老,你们这是干什么?”“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对古风师弟下跪?”“几位可是云澜宗德高望重的长老,对一个外门弟子行如此大礼,这是为何?”几名长老还没站起身,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大呼小叫声。刹那间,几名长老只差没当场气晕过去。因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的,竟然是刚才待在机关屋里的十几名弟子。又有狂徒要打脸气氛,就此僵住。十几名闯关弟子面面相觑,眼中布满了不可思议。而依旧跪在古唯面前的几名长老,则一时间忘记了第一时间起身。不是不想起,而是惊呆了。然而他们每个人心里,却都同时萌生出一股强烈无比的念头。杀人灭口!太丢人了!如果不把这些弟子全杀了,他们可能就此晚节不保。就在这种念头越来越不可抑制时,古唯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刚才悟道观内显现出了创派始祖的神迹,几位长老一时激动之下,才跪下膜拜的!”“对,就是这样!”“刚才悟道观神迹突现,我等激动得老泪纵横,情不自禁啊!”“创派始祖显灵,乃是大吉之兆,看来我云澜宗要更上一层楼了。”几名长老哪里还会否认,急忙顺水推舟,借机找台阶下。与此同时,他们还忙不迭的站起身,故作一脸悲天悯人的模样。“诸位长老,既然神迹已经消失,我们是否可以继续闯关了?”古唯恭敬的问道。表面恭敬,他心里却有些啼笑皆非。如果不是自己关键时刻给对方找台阶下,这几名长老恐怕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当然,你们该干嘛的干嘛,我们还有要事,就先走了!”几名长老不再耽搁,逃也似的离去。只是临走前,几名长老却都向古唯投来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眼神中充满了隐晦的威胁之意。仿佛是在警告,或者在提醒他该怎么做。古唯也看到了,但却视若无睹。“刚才真的出现了神迹?”几名长老走后,一名弟子凑到古唯面前,半信半疑的问道。“这个……当然!”古唯点了点头。事关长老声誉,他只能继续圆谎了。不久后,他们进入了第三层的悟道观内。然而随着他们进入,刚才离开的几名长老,又再次回来了。“这小子还算机灵!”“是啊,如果不是他及时给我们台阶下,他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虽然那小子不像说谎,但机关屋停止运转,事关重大,我觉得应该再好好观察一下那小子。”此刻,悟道观内。这是一座道观模样,古色古香,到处刻满了铭纹,就连地面都不例外。“这个悟道观,倒不是十分危险。”刚刚进入这里,一名弟子便大大咧咧道:“至少对我们来说,并不危险。”“什么意思?”古唯一怔。那人道:“这些铭纹,蕴含各种大道奥义,晦涩难懂,而我们境界有限,就算怎么观摩,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既然看不出来,自然就不会被困在高深的奥义之中无法自拔。”“相反,越是睿智的人,就越容易陷入这些铭纹蕴含的奥义之中,令其痛苦不堪,甚至精神崩溃。”一番解释,直听得古唯尴尬不已。一般情况下,不都是能力越强的人,越容易通过吗?敢情这悟道观,居然还反着来。越睿智聪明的人,就越容易困在其中,越愚蠢的人,越好通过不成?只是想了想,他又突然生出了一丝优越感。他们随心堂的大师兄傲天曾经说过,他们每次来思过崖,最怕的就是第三层的悟道观。如此看来,随心堂的三位弟子,个个都是极其聪明绝顶之人,所以才会痛苦。反观这些人,就是因为资质平平,才会什么事也没有。“也不知道我会痛苦成什么样子?”因为自我感觉比较优越,古唯甚至还有些小期待。然而,当他开始细细观摩着这些铭纹时,想象中的痛苦不堪,并没有如期而至。相反,他居然看得兴致勃勃,乐不思蜀。因为,这些所谓的大道奥义,在他看来,简直太简单了,一看就懂。才观摩了短短半个时辰,他就悟出了几种战技。比如:阴阳轮回掌、鬼影迷踪、御灵鞭……而这些战技,还只是其中比较厉害的。除此之外,他每看一个铭纹,几乎都能感悟到一种战技或者功法。只不过,大部分都太普通了,根本就没被他放在眼里,倒是阴阳轮回掌,鬼影迷踪,御灵鞭这三种战技,让他费了一番精力。“咦?这是……?”某一刻,他终于来到了悟道观正中心。而正中心墙上,则刻着一个繁杂无比的铭纹,就连他都看得有些眼花缭乱,心神不宁。“你还是别看了。”一个弟子走了过来,揶揄道:“听说这可是悟道观内最深奥的铭纹,若非万中无一的天纵奇才,根本就没人能看懂。”又有人道:“别人能在其它铭纹上感悟出战技,已经算很了不起了,你就别再浪费时间了,就算让你看个十年,你也未必能看出什么来。”“不错。”有人附和道:“听说自创派以来,能在这道铭纹上悟出战技的,就只有两千多年前的云澜宗奇才剑无尘,他开始时资质平平,但在此枯坐一年,便感悟出了一套惊世剑诀,名为无极剑神诀,威势惊天动地,曾经名躁一个时代。”说到这里,那人又摇了摇头,惋惜道:“可惜了,名震一个时代的剑无尘,居然为了红颜知己叛出云澜宗。”“更可悲的是,最后杀死他的人,居然是他那位深爱着的红颜知己,一代人杰就此陨落,可悲复可叹!”“如此惊才绝艳之人,他那位红颜知己为何还要置他于死地?”古唯饶有兴趣道。“这个就不是我们所能知道的了,我所说的这些,也只是流传下来的故事,至于其中真假,背后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我们就不得而知了。”“的确!”古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自古红颜多薄面,但自古英豪同样多寂寥,一代人杰惨死在红颜知己手里,也算不得遗憾。”“哼,就凭你们这群乌合之众,也敢妄议剑无尘这个云澜宗叛徒?”正在这时,一个充满不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古唯眉头一皱,下意识回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几名身穿云澜宗弟子服饰的青年。有男有女,男的帅气俊郎,女的妩媚动人,或者英气逼人。只不过,这些人却个个趾高气昂,鼻孔朝天,望向古唯一行人的眼神,充满了不屑与轻蔑。尤其是为首那名青年,长发束在脑后,轮廓还算清秀,但嘴唇却薄如一线,看起来很刻薄。再加上一双阴鸷的眼睛,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阴险!然而随着这名青年的到来,跟在古唯身边的十几名弟子,却个个如临大敌,惶恐不安。“原来是万师兄,失敬失敬!”“没想到您也在这里,刚才是我们妄言了!”一边恭敬的对这名青年行礼,一人还不着痕迹的拉了拉古唯的衣袖,示意他也向这名青年打招呼。结果……“拉我干什么?”古唯就像完全不明白对方要表达什么,甩开那人的手,不耐烦道:“我又不认识他,他来不来关我什么事,我还要继续观摩铭纹呢。”此话一出,气氛为之一僵。你可以拿刀抹脖子了站在古唯这边的十几名弟子,个个张大了嘴。尤其是刚才暗示古唯的那人,只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才好。泥玛,你自己是个傻批也就算了,还当着这么多人说我拉你,这不是要拖我下水吗?郁闷归郁闷,见古唯似乎不知道眼前这位“万师兄”是谁,他还是硬着头皮解释道:“古师弟,这位可是咱们云澜宗外门中,最负盛名的百战堂弟子万方空,在百战堂中,他可是排进前三的风云人物。”语气中充满了恭维与谄媚。而且说完后,他又继续对古唯使了个眼色。百战堂,可是外门上千分堂中,名气最高的一个,里面人才辈出,群英云集。这个“万师兄”能在百战堂中排进前三的存在,可想而知,对方的实力与人气有多高。得罪这种人,绝对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刚才古唯可能还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才会如此无礼,他现在都已经说明对方身份了,想来古唯再不会做人,应该也知道该用什么态度与对方说话了。然而……“哦,不认识!”在无数双惊愕的目光中,古唯摇了摇头,有些不耐烦道:“而且他是谁我也没兴趣知道,更不想认识。”此话一出,顿时如平地惊雷,震得所有人目瞪口呆。泥玛,你在外面这么嚣张,你家里人知道不?尤其是刚才好心给他介绍的人,只差没一口老血喷出来。他刚才还以为,古唯是因为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来历,才会直接无视。他现在都已经说出来了,居然还敢这么狂妄?你特么想死,我还不想陪你死呢。尽管古唯战力很强,但修为终究只是武宗一星。反观万方空,百战堂前三的人物,修为就算没有登临武王巅峰,也相差不远了。古唯战力再强,难道还能与超越一个大境界不止的万方空抗衡不成?“呵呵,有志气!”终于,万方空说话了,“不知这位如何称呼,又出自哪个分堂?”说话倒是挺客套的,但语气却阴冷得令人不寒而栗,望向古唯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挑衅。不是他高傲,而是他有高傲的资本!因为古唯的气息,他一下子就感应出来了。武宗一星!这种修为,居然也敢藐视他,简直就是不自量力,成心想要自取其辱!“古风,随心堂弟子!”古唯非常淡定的说道。而且说到随心堂时,他丝毫没有自卑之色,反而从容不迫,不卑不亢。然而他越是淡定,落在这些人眼中,就越像个傻批。“哈哈,随、随心堂?”“我没听错吧?他居然来自随心堂?”“随心堂,哈哈,名字好响亮啊,我都吓得瑟瑟发抖了呢。”“随心堂的三个庸才我都知道,一个叫傲天,一个叫庄世权,一个叫陆仁假,但还没听说过还有一个叫古风的。”短暂的惊愕过后,这些人同时哄笑了起来。尤万方空也是忍俊不禁。或许是因为古唯出身太卑微的缘故,他跟古唯计较的心情都没有了,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算了,笑话到此为止,我还要继续观摩更深奥的铭纹。”说完,他转身向外走去。而古唯,也懒得理会这群起哄的人,继续全神贯注的观摩起了面前那道繁复的巨大铭纹。而还没走出几步的万方空,又顿住了脚步,眼中火气升腾。有句话,叫最高的鄙视,不是百般嘲讽,而是直接无视。他转身走时,原本就想表现出自己对古唯有多不屑。万万没想到,古唯竟然又无视了他的不屑。这算什么?岂不是意味着,他无视古唯不成,反被古唯以更高明的手法鄙视了吗?“哟?装逼装上瘾了是吧?”“这道铭纹,连万师兄都敬而远之,你特么装什么深沉呢?”看出万方空脸上腾起的怒意,跟来的人顿时叫嚣了起来。他们刚才还以为,古唯会有点自知之明,没想到还继续在这里装逼卖弄,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你们看不懂,并不代表我也不能!”屡次被人打扰,古唯的脸古终于阴沉了下来,“如果你们不看,就赶紧滚,别在这里叽叽喳喳打扰我!”此话一出,这些人当场抓狂了。“卧槽,给你三分颜色,你特么还想开染坊了是吧?”“如此装模作样有意思吗?就连万师兄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你特么装给谁看呢?”“这块铭纹,自云澜宗创派以来,就只有两千年前的剑无尘感悟出一套战技过,你一个出身随心堂的垃圾如果都能看出来,我就拿刀抹脖子。”“那你现在可以拿刀抹脖子了。”古唯平静道。“我靠,你特么吹牛也请先掂量一下,让我抹脖子?难道你已经在这道铭纹上悟出了什么了不得的战技?”那人啼笑皆非道。“暂时还没有,但迟早会悟出来的。”古唯道。“哈哈,笑死我了,对着这道铭纹发呆而已,要是你再说得严肃认真一些,说不定我就真的信了。”那人直笑得前俯后仰,看向古唯的目光,就像在看个白痴一样,讽刺的话语更是丝毫不加修饰。“你特么当自己是谁呢?莫非,你太执着于成为强者了,所以出现了幻觉,真把自己当成了两千年前的天纵奇才剑无尘?”“我只问你,敢不敢赌!”见对方没完没了,古唯声音猛然低喝了一句。刹那间,全场为之一静!还真赌?“好,哈哈,好极了!”短暂的呆滞过后,那人铿锵有力的应道:“好,既然你这么喜欢自取其辱,那就跟你赌上一把!”说到这里,他又话锋一转,不屑道:“放心吧,我不会为难你的,为了公平起见,我给你个有可能赢我的机会。”“说说看。”见对方居然较起劲来,古唯也来了兴趣。“这道铭纹是悟道观最深奥的,就算是云澜宗历代无数天才,也只有剑无尘一人感悟出一套战技而已,所以这样吧,你只要在两个时辰内,随便从一道铭纹中感悟出一套战技,无论等级有多低,都算你赢!”“这可是你说的?”古唯笑了。如果是这道最大的铭纹,让他两个时辰内感悟出战技,他确实做不到。不过其它铭纹,那就不一样了。因为刚才在观摩的时候,大部分铭纹,他都只需要一眼就能感悟出功法战技来。然而这傻批,居然让他随便选择一道铭纹,只要能在两个时辰内感悟出一种战技就行,这不是在自取其辱吗?既然对方这么喜欢自找没趣,他如果不成全对方,会良心不安的。“是,就是我说的!”不知道古唯心里的想法,那人冷笑道:“我输了,我拿刀抹脖子,但如果你输了吗?”“你怎么说都行!”古唯耸了耸肩,无所谓道。“我也不要你拿刀抹脖子了,我只要……”说到这里,那人指了指自己的袴下,“当着大家的面,从我这里钻过去就行!”一眼悟道羞辱!赤裸裸的羞辱!跟随古唯的十几人满脸不愤。“古师弟,别答应他。”“悟道观里的铭纹虽多,但却不是那么容易感悟出战技的。”“就算是最简单的战技,也不可能在短短两个时辰内感悟出来。”“不错,你的修炼天赋再高,也要量力而行,不要上他们的当!”“他之所以敢用命来跟你赌,就是知道你注定会输。”古唯还没说话,他身边的十几人就开始劝说道。而跟古唯赌约的那人,也抱着双臂冷笑连连,等着看古唯笑话。因为在他看来,古唯肯定是不敢答应的。而一旦不敢答应,他就有理由狠狠的嘲讽奚落,把古唯贬得一无是处,让对方跪在万师兄面前道歉。光想想,就让他激动得脸色涨红。而一旁的万方空,虽然故作高冷的在冷眼旁观,但他眼中同样充满了期待。然而,在所有人都以为,古唯肯定会满脸尴尬,最后窘迫得落荒而逃时,古唯却平静的点了点头,“好!”简单的一个字,瞬间震住了所有人!“好?”“他居然说好?”“这么说,他答应这场赌约了?”所有人震惊到了极点。尤其是跟古唯赌约的那人,更是张大了嘴,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但最初的震惊过后,他又狂笑了起来,“好,好极了,既然你这么有自信,那不如现在就开始吧。我倒要看看,两个时辰之后,你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镇定……”“我已经悟出来了!”得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古唯打断。刹那间,所有人再次被雷住。这就悟出来了?这么快?不是都还没开始吗?“你放屁!”短暂的发呆过后,那人咆哮了起来,“你都还没说是哪道铭纹,也都还没仔细观摩,居然就张口乱来?”“就是这道铭纹,我刚才看了一眼就已经感悟出来了。”古唯指了指面前一道不起眼的铭纹。“哈哈,你当我是傻子吗?”看一眼就感悟出来!泥玛,骗谁呢?那人咬牙切齿道:“我可告诉你,别想用你原来的战技来糊弄我!”“放心,是不是糊弄你,你应该能看得出来。”古唯平静道。每一道铭纹,都有不同的印记,就算无法感悟出其中奥义,但大致印记谁都能感知得到,想鱼目混珠都不可能。“好,那你倒是说说,你从这道铭纹上领悟出了什么了不得的战技!”见古唯说得如此认真,那人再气愤,也只得强行压下怒火。他倒要看看,古唯等会儿能不能变出一朵花来。如果想用其它战技来骗他,或者耍什么花样,他发誓,一定要让古唯身败名裂!“我从这道铭纹上感悟到的战技,名为伤心指!”“伤心指?”所有人一怔,纷纷望向那道铭纹。他们都想看看,这道铭纹上的大致印记,是否与古唯说的相符。但看完之后,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就连那个与古唯赌约的人,脸色也有些难看。尽管他没能感悟出这道铭纹里的战技,但大致印记他还是看出来了。确实是一种指法!既是指法,那么古唯说的伤心指,说不定就是真的!可是……这怎么可能?哪怕只是最简单的战技,也需要感悟一两天,才有可能感悟出来。古唯居然随便瞟了一眼,就感悟出来了。“不,这不可能!”念头百转间,那人目光炯炯的望向古唯,“你肯定早就修炼得有一种指法,所以才想用来蒙骗我们!”“你不相信?”古唯眉头一皱。“除非你现场施展出来,否则,我绝对不认输!”“现场施展是吧。”古唯点了点头,“好,那我就成全你!”说着,古唯伸出两根手指,然后按照伤心指的心法,开始调动体内灵气。“嗤!”下一刻,一道凛冽的指芒从他指尖迸射而出,犹如一道激光,直刺得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天呐,这……”“居然是真的?”“看一眼就感悟出来,这天赋也未免太恐怖了吧?”“如果他真这么厉害,别说万师兄,恐怕是比起两千多年前的天纵奇才剑无尘,也不遑多让吧。”看着古唯指尖那道凛冽的指芒,所有人震惊到了极点。就连一直冷眼旁观的万方空,眼中也闪过一抹惊骇之色。“这小子,莫非我真的看走眼了?”他忍不住低呼了一声。而与古唯赌约的那人,脸色更是“唰”的惨白如纸。他们刚才可是有过赌约的,一旦他输了,就要拿刀抹脖子。现在古唯既然已经感悟出了战技,他岂不是真要拔刀自尽?“不,这是假的,绝对是假的!”也不知是太过不敢相信,还是怕死,他指着古唯怒吼道:“就算是真的,你也绝对早就在这道铭纹上领悟出了这种战技,对不对?”“放你娘的狗屁!”见对方耍赖,古唯瞬间怒了。如果自己使诈,对方发怒还可以理解,自己都已经做到了,居然还想不认账?既然那么怕输,刚才逞什么能?“你说什么?居然敢骂我?”被古唯一句劈头盖脸的喝骂,那人更加愤怒了。只是再愤怒,他却不敢动手。因为云澜宗早有规定,思过崖内部,禁止私斗,一旦发现,会被废去全身修为,逐出师门!这个惩罚,可谓狠毒至极。他再想杀了古唯,也不敢真个动手。“骂你又怎样,刚才你不是很嚣张吗?输了还想赖账?”“我、我没有赖账,我只是、只是……”那人气结,眼珠转了几圈,他又色厉内荏道:“不行,重来,你刚才那个不算。”“重来?”古唯一怔。“不错!”那人满脸不甘,“谁知道你是不是早就观摩过这道铭纹,早就感悟出来了,所以才用来蒙我?”“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再让你一次。”这次古唯也没有坚持,“那么这次由你来选择铭纹吧。”那人说得对,有些弟子经常来这里受罚,如果上次正好感悟过某道铭纹,确实可以以此作弊。不过,如果由对方选择铭纹,总该无话可说了吧。“好,选就选!”那人就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开始在悟道观里转悠了起来。他之所以没有随便指一道铭纹,是因为,他心虚了。虽然他始终坚信,古唯不可能逆天到随便瞟一眼就能感悟出战技来,但刚才这个巧合,确实让他有些底气不足。要知道他的赌注可是命啊!要是古唯再次赢了,他岂不是真要赔上这条命?所以,他必须要找个比较深奥的铭纹出来,就算古唯领悟力再高,也休想在两个时辰内感悟出什么来。“就是它了!”片刻后,那人终于指了指一道复杂无比的铭纹。“你确定?”古唯走了过去,似笑非笑道。“我、我……再想想!”见古唯从容淡定的模样,那人又急忙找起了另一道铭纹。他现在是越来越怕了。如果不是胸有成竹,古唯哪能如此淡定。所以,他必须找到一道能让古唯皱眉的铭纹。结果,他尝试了几道感觉比较复杂的,古唯脸上的笑容始终不变。卧槽!那人骂娘的心都有了。莫非古唯还将整个悟道观的铭纹都感悟了一遍不成?“好了,赶紧选一道吧!”古唯有耐心,一旁的万方空都看不下去了,“这小子一直在装腔作势,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此话一出,那人顿时一拍额头,“多谢万师兄提醒,我险些就上了这小子的当!”说着,他终于指向其中一道复杂的铭纹,“好了,就这道了!”“你真的确定吗?”古唯继续问。“确定!”这一次,那人很坚定。万方空也冷哼道:“还是赶紧开始吧,别磨磨蹭蹭的!”就只有跟随古唯的十几人,个个脸上布满了担忧。“看来这次古师弟要栽了!”“那还用说,这道铭纹极其复杂,一看就知道不是轻易就能悟出战技的那种。”“这种复杂的铭纹,就算是云澜宗的绝顶天才,至少也需要几年时间,他想两个时辰内感悟出战技,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就算是百年前名震整个云澜宗的天才辰越,也在此闭关三年,才在一道铭纹上悟出了一种厉害的战技。”“这个我知道,好像叫阴阳轮回掌!”听到“阴阳轮回掌”这几个字,古唯为之一呆。这阴阳轮回掌,不是他刚刚才在一道铭纹上感悟出来的吗?“你说那位百年前云澜宗天才辰越,是不是从这道铭纹中感悟出的阴阳轮回掌?”好奇之下,古唯走到一道铭纹前,指了指那道铭纹问道。“你怎么知道的?”那人惊呼了一声。古唯没有回答,继续走到下一道铭纹面前,“那这道铭纹,可曾有人感悟出过战技?”他指的这道铭纹,其实他也从感悟出了一种战技,名为鬼影迷踪。只不过,他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就感悟出来了。他倒要看看,如果之前也有人感悟出来过,又用了多少时间。结果,当听到那人接下来话时,他惊呆了。“这道铭纹,可以说是名纹啊!”刚刚看清古唯手指的铭纹,万方空眼中就升起了一抹向往之色,“五百年前,我云澜宗曾经有个天才,花了八年这久,终于从这道铭纹中感悟出了一种绝世战技。”“哦?叫什么?”古唯好奇道。“鬼影迷踪!”万方空一字一句道。而且在说这话的时候,他还一脸崇拜之色。仿佛五百年前那位先贤,能用八年的时间就能感悟出如此旷世战技,有多了不起一般。然而,古唯却愣住了。八年?鬼影迷踪?他只差没一下子笑喷出来。“如何?”见古唯一脸震惊,万方空还以为他也被震惊到了,冷笑道:“比起这些前辈先贤,你觉得自己如何?”“呃……不如何!”古唯强忍着笑意,尴尬的摇了摇头。那个五百年前的前辈,用了八年的时间,才感悟出鬼影迷踪,就让万方空如此推崇的话,如果自己说才用了几分钟就感悟出来了,也不知会不会吓出心脏病来。“哼,还继续装!”万方空冷哼一声,不耐烦的催促道:“好了,少给我岔开话题,赌约继续!”“对对对,我指的是这道铭纹,你别想故意拖延时间!”和古唯赌约的那人也急忙道。“好,那我可就开始了!”古唯应了一声,走了回去,开始观摩起了那道铭纹。“哼,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刚才瞟一眼就能感悟出来,那绝对是投机取巧,现在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在两个时辰内感悟出这道铭纹上的战技!”“我现在就开始计时,等两个时辰后,他还有什么话可说!”见古唯还是不慌不忙的样子,万方空几人更加不屑了。而且他们都做好了耐心等待两个时辰的准备。岂料,他们还没找个地方坐下等,古唯的声音就已经传了过来,“可以了!”可以了?这么快?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这才多少时间,应该才一分钟左右吧,居然就感悟出来了?真的假的?“古风,你闹够了没有?”其他人还没说话,万方空就怒吼了一声。这道铭纹的复杂程度,就算让云澜宗最了不起的天才来感悟,至少也需要几年的时间才能有所收获。古唯倒好,一分钟就搞定。泥玛,就算要装逼,也未免装得太过了吧?然而……“不信的话,我施展出来给你们看看。”古唯也懒得争辩,五指一勾,“嗤嗤嗤”一阵尖利的破空声,五道凛冽指芒透指而出,变成一只阴森犀利的五爪。而五爪间,还隐约有个透明骷髅头在张口咆哮,状若疯狂,狰狞吓人。“天呐,这……”“居然是真的?”五爪一出,所有人都震惊得无以复加。这道铭纹,他们刚才都特意观摩过,其中蕴含的印记,正是五爪,其中还携带着森冷的暴戾之气。而古唯此刻施展出来的战技,正好与铭纹中的印记相符,一丝不差!“啪嗒!”呆滞了片刻,和古唯赌约的那人双腿一软,直接软倒在地,望向古唯的目光,就像在看待怪物一般。第一次,古唯瞟了一眼就感悟出来,还可以说是投机取巧。但这一次,铭纹是他精打细选出来的,古唯居然还是在短短一分钟内感悟出来。这能说明什么?岂不是说,古唯的悟性,已经高到了一种他无法想象的地步?可怕!恐怖!光想想,就让他头皮一阵阵发麻。“天呐,这、这怎么可能?”震惊的不止和古唯赌约的那人,万方空同样惊骇欲绝,说话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正当所有人震惊得无以伦比时,古唯充满磁性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我……”那人身躯一颤,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刚才豪气干云的用性命来赌,不过是觉得古唯必输无疑而已。现在古唯胜出,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犯了个多么严重的错误。那可是赌命啊!既然古唯胜了,那他岂不是真要拿刀抹脖子?“扑通!”某一刻,他突然跪倒在古唯面前,“古兄弟……啊不,古大哥,是我不知天高地厚,我现在知道错了,求您放我一条生路吧!”“凭什么?”古唯冷漠道,“愿赌服输,刚才这个赌约可是你自己挑起的,现在还想让我放过你?”不是他想咄咄逼人,而是如果这次输的是他,对方绝对不可能善了。“万师兄,救救我!”见求古唯无用,那人又求助般的望向万方空。“起来!”万方空低喝了一声。与此同时,他随手一提,立刻将跪在古唯面前的人提了回来。“你要毁约?”古唯眼神一冷。“谁知道你刚才是不是耍诈?”万方空冷笑道。“你刚才也在场,莫非还想耍赖不成?”“耍赖?”万方空摇了摇头,冷笑道:“不存在的,不如让他自己来说吧。”说着,万方空向那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心领神会,急忙色厉内荏道:“对,你耍诈,就算是悟性再高的人,也不可能在短短十几个呼吸之间感悟出这么高深的战技,你肯定早就修炼有成,所以才来坑我。”“说到底,你就是怕死,想死不腐败了。”古唯算是明白了。“我、我……”那人一时间无言以对。毕竟做贼心虚,他想反驳也没那底气。“古风是吧?”他不敢反驳,万方空却冷笑了一声,“好吧,既然你这么较真,那他认输又何妨?”“万师兄……”那人吓了一跳。认输?那可是要自尽的,在赌之前他就曾经说过了。只是看了万方空那狡黠的笑容一眼,他又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慌乱的神色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笑。“好,我认输!”这一刻,他突然变成了个壮志凌云的豪杰,“不就是拿刀抹脖子吗?我辈修炼者,说过的话又岂能不算数?”“咣!”说着,他还真的取出了一把大刀。还真要抹脖子自尽?古唯下意识皱了皱眉。他刚才咄咄逼人,只是想给对方一个教训。如果对方真的有那份勇气自尽,他绝对会立刻制止。只是经过了刚才的求饶,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拥有英雄气概的人。既然不是,对方这么说,肯定又想耍什么花样。“都给我看好了,别说我自食其言,我现在就抹脖子给你们看!”说着,那人居然还真的举起刀,对准自己的咽喉,然后狠狠一抹。“不要!”“好可怕!”“好血腥!”“好暴力!”刚刚看到他那股狠劲,一些胆小的人立刻把头转到了一边。就只有古唯,脸色却瞬间阴沉了下来。那人确实拿刀抹了脖子,但却只是做了个假动作,大刀抹过之后,哪有一点鲜血?泥玛,这样也行?古唯气得直欲吐血。之前他就觉得自己脸皮够厚的了,没想到居然还有比自己不要脸的。“看到了没有,愿赌服输,我答应过的已经做到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那人放下大刀,恬不知耻道。“厉害,真是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啊!”古唯摇了摇头,冷冷的盯着那人道:“如果你能信守承诺,或许我还会放过你,但你居然敢耍我……”“耍你又怎样?”既然已经撕破脸,那人干脆直接不要脸到底了,承认得理直气壮。“你以为耍无赖,我就拿你没办法吗?”古唯的目光瞬间变得犀利了起来。“怎么?你还想对我动手?”那人冷笑不已。他承认,古唯的悟性已经高到了一种骇人的地步。但,悟性并不代表实力!论修为,古唯只是武宗一星。而他,已经是武宗五星,真要动手,他一根手指头就能碾压古唯。“既然你自己不肯自行了断,那我帮你吧!”说话间,古唯逼了上去。“古师弟,不能动手!”古唯还没冲出几步,就被他身后的一人拉了回来。“怎么了?你怕我杀不了他?”古唯意有所指道。万方空这些人不知道也就罢了,但拉他这人,却亲眼看到他从傀儡殿打了个来回,要杀这么一个武宗五星的人,根本就不在话下。“我知道你战力很强,但这里可是禁地,任何敢在这里动手的人,都会被废去全身灵脉,然后逐出师门!”那人焦急道。“还有这种规定?”古唯眉头一皱。他虽然自傲,但却不会盲目自大。他手段再多,战力再强,也还没强到敢无视云澜宗门规的地步。“哈哈,有本事你来咬我呀!”然而他越是不敢动手,那人就叫嚣得越厉害。“你别得意,这里不敢动你,并不代表外而也不行,我就不信你永远不离开这里!”虽然不敢动手,古唯却不想就此放过这种无赖之徒。留下这么一句狠话,他转身向悟道观深处走去。既然不能杀人,他没有必要跟这种人浪费时间下去,他还想继续观摩那道最大、最复杂的铭纹。“等等!”还没走出几步,身后又传来了万方空的声音。“你还想说什么?”古唯回过头。万方空冷笑道:“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我辈修炼者,可不兴这一套,不如今朝有仇今朝报好了,免得你们这怨一直结下去。”“哦?怎么今朝报?”古唯来了兴趣。“听说过生死台吗?”万方空反问。“生死台?”古唯一愣,下意识望向身后十几人。那十几人脸色一变,其中一人战战兢兢道:“生死台,是云澜宗弟子进行生死对决的地方,一旦签下生死状,就是不死不休。”“难道云澜宗也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古唯有些诧异。这可是人命啊,云澜宗那些导师难道不管?“古师弟,看来你真是个新人,连生死台的规则都不知道。”那人苦笑道:“云澜宗的导师非但不会管,这生死台,正是导师们设出来的。”“为什么要设出这么惨无人道的擂台?”古唯惊呼道。“其实并不残酷。”那人道:“设置生死台的初衷,就是为了阻止门下弟子私自相互残杀。不过如果彼此间真的拥有不共戴天之仇,导师们也不便阻止,所以才设立了这生死台,免得有人为了报仇,使用各种卑劣的手段。”“原来如此!”明白了所谓的生死台规则,古唯饶有兴趣的望向万方空,“怎么?你想跟我上生死台决斗?”“我是想,就怕你不敢!”万方空自傲道。自掘坟墓武王三星!他的修为就罢在那里,古唯如果不是成心找死,绝对不可能答应。然而,当听到古唯接下来的话时,他脸上的自傲之色,瞬间荡然无存了。“其实,我是怕你不敢!”“你说什么?我会不敢?”就像被人触碰到了逆鳞一样,万方空当场跳了起来,“你真要有那个胆量,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天就去生死台决一死战!”“不行!”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不过,却不是古唯,而是刚才耍赖不认账的家伙。“区区武宗一星,有什么资格需要万师兄出手,我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他!”说着,他往前一步踏出,双臂交叉在胸前,姿态盛气凌人。“你确定要跟我上生死台决斗?”古唯不屑道。“我只怕你会后悔!”那人冷哼道:“不过如果你真敢和我去签生死状,你后不后悔,我也可以不在乎!”生死状一旦签下,就没有后悔一说。就算是导师,也不能干涉生死台的公平决斗。而且,一旦签下生死状,就算你再后悔,负责生死台的导师,也会强行把你扔回台上,直到决出生死为止。“好,我接受了你的挑战!”古唯欣然答应。“口说无凭,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然后去生死台!”害怕古唯反悔,那人还怂恿道。“去就去!”古唯自然不可能拒绝。不久后,他们离开了思过崖第三层。只不过,能在这个时候出去的,也只有寥寥几人。追随万方空的几名弟子,以及古唯结识的十几人,其中一部分却无法出来。因为进入思过崖接受惩罚的弟子,除了闯过第一层和第二层之外,必须在第三层感悟出至少一种战技,才算是完成了“思过”。不久后,云澜宗生死台!那是个由巨石筑成的圆形高台,宽达一里,四面环壁,一旦不慎被逼下高台,就会跌入万丈深渊。而高台四周,则是几个大型的观战台,相隔中心高台百米,除非能御空飞行,否则只能顺着铁链爬上去,或者让能够御空飞行的武皇强者送上去。“这便是生死台了吗?果然气势磅礴!”看了一眼生死台的模样,古唯不禁有些震惊。生死台四周就是万丈深渊,如果是无法御空飞行的修炼者上去,就真的只能不死不休了。“怎么?怕了?”见古唯一脸震惊,那人还以为他怕了,不屑的冷笑道。“在哪签生死状来着?”古唯问道。那人神色一滞。这么痛快?莫非真有什么强大无比的手段?“别怕,他只是狐假虎威罢了,等真正签生死状的时候,你看他敢不敢签。”万方空适时安慰道:“而且这小子之前都没有听说过生死台,他肯定以为,你和他的这场对决,也可以像在悟道观里一样,可以耍无赖反悔。”听到这话,那人心里刚刚升起的一丝不安,又瞬间荡然无存了。“好,跟我来!”大手一挥,他昂首挺胸向不远处大殿走去。古唯自然跟了上去。大殿内。“你们真要生死对决?”一名两鬓斑白,年近半百的长老问道。正是负责生死台的长老。可能是见惯了这种生死相向,对于古唯两人要签生死状这事,他显得特别冷静和冷漠。“榆长老,我们是双方达成协议的,还请让我们签下生死状!”古唯还没说话,那人便抢先请求道。“那你呢?”那长老望向古唯。“他说得没错,我也同意!”“既然双方都同意,那么签名吧。”取出一张生死状放在两人面前,榆长老用职业式的语气补充道:“名字一旦签下,便生死各安天命,你们好自为之!”“你先签!”古唯望向那人。“我?”那人突然又有些迟疑了。他敢来这里,就是坚信古唯刚才只是装腔作势,想让自己知难而退,所以才想过来看古唯笑话而已。就像万方空说的那样,或许等要签生死状时,古唯又会临阵脱逃了。但让他郁闷的是,生死状都摆在眼前了,古唯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这就不得不让他心虚了。“赶紧签呀,你没看到他已经在催你了吗?”就在他犹豫不决时,万方空又适时催促了一句。与此同时,万方空还不断用眼神暗示那人。“好,我签!”在万方空的示意下,那人终于不再犹豫,提起笔,奋笔疾书,瞬间签下了自己的大名。钟奎!这是那人的名字。“现在,该你签了!”签下名字,钟奎将笔递到古唯面前,眼中布满了如赴火海的悲壮。名字都签下了,他现在想反悔都不可能。况且万方空刚才也说了,古唯自己不敢先签,反而让他先签,这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古唯心虚了,所以才不敢先签。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哼,我倒要看看,你现在怎么收场?”古唯还没接过笔,他就在心里冷笑连连。然而……“唰!”古唯连一丝迟疑都没有,一把接过笔,然后迅速签下了“古风”两个大字。卧槽!真的签了!刹那间,钟奎瞪大了眼。万方空也惊得目瞪口呆。他们一直都以为,古唯只是在强作镇定,强装逼,或许真正到生死关头的时候,可能就再也装不下去了。但事实上,古唯签名的速度,快得他们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上当了!一时间,所有人才后知后觉。尤其是钟奎,这一刻只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才好。早知道古唯这么有信心,他就不应该逞一时匹夫之勇的。现在倒好,生死状已签,就算他想反悔,眼前这个负责生死台的榆长老,肯定都会强行把他送上生死台,跟古风对决出生死为止。“别怕,这小子的修为你也感受到了,才是武宗一星,整整比你低了四星,我就不信他真能逆天!”这时,万方空又安慰了一句。只是嘴上这么说着,他眼中却闪过一抹迷茫之色。倘若古唯不是真有把握,又岂会真的签下生死状?要知道这可是要人命的啊!“好了,生死状已签,请两位上台决战吧!”任他们再绝望,榆长老已经收起生死状,然后冷冷的望向古唯与钟奎,“事已至此,你们只要尽全力就好,其它的就不要多想了。”对于钟奎这种表现,榆长老见得太多了。很多人总会一时头脑发热,而不顾一切签下生死状,但真正签下之后,一些人才会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的战斗有多残酷。只是对于这种想要临阵脱逃的人,他一般只有一种处决手段。一掌劈死!再宣布没有试图逃跑的另一方获胜!“别胆怯,生死状都签了,你想退缩都不可能!”万方空虽然有些心虚,但还是强自镇定道:“再者,生死决斗中,最忌讳的就是未战先怯,这一点我想不用我多说,你应该也明白。”明白?我特么当然明白!但明白有个屁用,要上生死台和古风决斗的可是我啊!风凉话谁不会说?道理谁不会讲?你他吗那么能说会道,你倒是自己上啊,为什么让我去当炮灰?钟奎骂娘的冲动都有了。如果换在之前,在万方空面前,他肯定会唯命是从,但真正关系到自己的生死,他再也顾不得对方怎么看待自己了,瞬间向万方空投去了一个充满恨意的眼神。这一刻,他突然后悔了。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听万方空怂恿,来和古唯生死决斗!尤其是看到古唯那始终从容自若的神态,他心中的悔意就更加强烈了。“你们是要自己出去,还是要本长老把你们拎着出去?”任他再后悔,榆长老不耐烦的声音已经再次响起。“我自己能走!”古唯第一个向外走去。无奈,钟奎也只得亦步亦趋的跟了出来,整个人失魂落魄,就像被提去审判的犯人一样,脸上充满了绝望。“你们的修为都没有迈入武皇境,看来是无法自己上生死台了,本长老这就带你们上去!”说着,榆长老随手一提,古唯两人顿时被他提着冲天而起。古唯也没有拒绝。他虽然已经修炼出了空天翼,能够自己御空飞行,不过这可是他的保命手段,若非命悬一线,他绝对不可能轻易施展。“呼呼!”荡起两圈尘浪,榆长老终于带着他们降落到了生死台上。“我宣布,决斗正式开始!”刚刚将两人放下,榆长老就做了个开始的手势。而后,袖袍一挥,飞着下了高台。偌大一个生死台上,此刻就只剩下古唯两人了。“古风,你别以为我怕了你!”钟奎原本一脸恐惧,但都已经上了生死台,他终于被逼得狗急跳墙了,指着古唯咆哮道:“我告诉你,这生死台我不是没上过,只不过,上次跟我决斗的人,已经成了深渊下的枯骨。而你,也将步入那人的后尘!”顿了顿,那人继续道:“另外,我还没告诉你的是,我前个对手的修为可是和我一样,是武宗五星,就凭你这武宗一星的修为,我就不信你还能……”“将死之人,哪来那么多废话?”钟奎话还没说完,就被古唯打断。“你、你狂什么?”钟奎色厉内荏道。“我让你先出手,免得你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古唯不耐烦道。“好,既然你要找死,我现在就成全你!”怒吼一声,那人像头野兽般暴冲了过来。毕竟是武宗五星的修炼者,扑来之际,狂风激荡,风卷残云。“枪意冲天!”扑来之际,钟奎手中长枪一抖,一道凛冽的枪芒顿时狂蹿而出,直欲刺破虚空。然而古唯,却只是随手一拳,就将对方的枪芒给生生打散。“这么强?”钟奎惊呼了一声。而在远方观战台上观战的万方空,也脸色一变。他还以为,古唯的战力再强,最多能与钟奎相当,现在看来,他是看走眼了。这个古风,要么隐藏了真实修为,要么战力强到了一种极其可怕的地步。“再来!”一招未决,钟奎手中长枪连连抖动,一道道枪芒随之蹿出,密密麻麻,令人看得眼花缭乱。一道枪芒能挡下,我就不信你还能挡下上百道!眼见枪芒如雨般射去,钟奎眼中顿时升起了一抹残忍的笑意。然而,对面的古唯,非但不闪不避,反而张开双臂,向上百道凛冽射来的枪芒迎来。找死吗?看到古唯这个动作,所有人都惊呆了。而那上百道枪芒,并没有因为古唯这个惊人的动作而停滞半分。“咻咻咻!”一阵刺耳的呼啸声过后,枪芒穿梭而过。而且,还全部从古唯的身躯内穿透了过去,没有一丝阻挡。“哈哈,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原来不过如……”钟奎得意大笑,只是笑声才发出一半,又戛然而止。因为他突然发现个诡异的现象。那就是,他射出的枪芒,虽然全都穿过了古唯的身躯,但却没有带起一缕鲜血。枪芒射过之后,古唯居然像一道虚影一样淡化开来。“居然只是幻影?”钟奎惊呼了一声。正当他惊惶失措时,古唯那如同死神索命般的声音,突然自他身后传来,“就这点能耐吗?”“天呐,这、这怎么可能?”钟奎吓得亡魂大冒。猛然回头,映入眼帘的,果然是古唯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不可能的事情还多着呢。”古唯冷笑。钟奎的上百道枪芒看似射中了他,但那只是虚影罢了。之所以会造成这种虚影,正是他将踏雪无痕的速度发挥到极致的结果。随着修为的不断提升,踏雪无痕的速度也跟着水涨船高,时至今日,短距离内移动,几乎能达到瞬移的地步。“你刚才施展的是什么战技?”钟奎惶恐的问道。但回应他的,不是古唯的解释,而是一记雄浑的拳劲。“嘣!”“噗!”因为距离太近,再加上拳劲来势汹汹,当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被狠狠击中。鲜血仰天溅起,他的身躯随之被轰飞了出去。“好强!”钟奎惊骇莫名。古唯这一拳,刚猛霸道,仿佛无坚不摧。如果不是他关键时刻祭出灵气护罩,恐怕身躯已经被轰爆了。然而……“我才出了两成力,你就吐血了,真是没意思。”古唯失望的摇了摇头。他刚才施展的,乃是关羽传授的破风拳。“什么?你才出了两成力?”“我本可以一拳轰杀你,之所以手下留情,只是为了让你在临死前明白一个道理!”“什么道理?”钟奎下意识道。“敢挑衅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声音铿锵如铁,充满了不容质疑。而且说完后,古唯又侧头望向远方观战台上的万方空,“你也不例外!”“咝!”万方空下意识倒吸了口凉气。尽管相隔几百米,但古唯那双犀利的目光,却仿佛能够穿透虚空,看透到了他心底深处,让他所有秘密无所遁形一般。好可怕的眼神!万方空的心都在发颤。他从来不敢想象,自己居然会被一个眼神吓到。而且,这个人的修为,还比自己低了一个大境界不止。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好了,言归正传!”不理会万方空作何感想,古唯回过头,冷冷的望向对面惊骇欲绝的钟奎,“还记得刚才在悟道观里,你让我感悟的那道铭纹吗?”“记、记得!”钟奎下意识道。“那还记得我悟出的战技吗?”古唯又问。“记得,好像叫裂魂爪!”钟奎点了点头,但旋即,他又气急败坏道:“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只是想说……”古唯狡黠一笑,“既然我能感悟出裂魂爪,是拜你所赐,那么你能死在这式战技上,应该也算死得其所了吧。”此话一出,钟奎只差没一口老血喷出来。血染生死台如果古唯用的是其它战技,他或许还能接受一些。但裂魂爪这式战技,可是古唯从他挑选的铭纹中感悟出来的。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古唯能修炼成这式战技,全拜他所赐。然而此刻,古唯却要用这式战技来杀他。这是想把他活活气死的节奏啊!“古唯,你别猖狂,刚才我只是一时大意,才会被你偷袭得手而已,现在我有了防备,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强行压下吐血的冲动,钟奎目眦欲裂道。“哦?事到如今,你还不死心是吗?”古唯声音骤冷,“既然如此,我马上就让你彻底死心。”“嗖!”荡起一股狂风,他闪电般蹿了出去。与此同时,他五指如钩,灵气猛然自指尖蹿出。“唰!”五爪过处,虚空直欲被撕裂开来。“好恐怖的气势!”仅仅只是感受到五爪上的凌厉气息,钟奎心里就猛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死亡危机感。以至于一时间,他都顾不得反击了,而是调头就跑。只是,他的速度再快,又怎么快得过古唯?“嗖嗖嗖!”一阵剧烈的呼啸声,他还没蹿出多远,就被如同鬼魅般蹿来的古唯追上了。“唰!”五爪划破虚空,如同一只钢铁巨爪,对着钟奎头顶笼罩而下。“给我破!”眼见逃无可逃,钟奎暴喝一声,看也不看,双手握紧长枪狠狠逆砸而上。既然速度比不过古唯,就只能正面硬碰了。他就不信,以自己武宗五星的修为,力量还比不过武宗一星的古唯!想法虽好,现实却很残酷。“呜啦!”长枪甩出之际,空气发生剧烈的爆鸣声,威势确实足以开山裂石,然而与裂魂爪对上之际,令他惊骇欲绝的一幕出现了。“当!”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他这记威力绝伦的一击,非但没能砸碎古唯的裂魂爪,刚刚对撞的刹那,他手中的长枪居然就被震得脱手飞了出去。“啊?不要……噗嗤!”慘叫声刚刚传出,古唯那式裂魂爪,已经以雷庭万钧之势,倾刻间将钟奎的身躯撕裂成了碎片。殷红点点,血染高台!一场生死决斗,终于以钟奎的惨死而落下帷幕。战斗过程相当精彩,然而周围观战台上的观众,却没有一个人喝彩,也没有任何掌声,反而一片鸦雀无声。因为在场每个人,都被古唯这种恐怖的战力震撼到了。如果修为只是悬殊一星,以弱胜强这种事,在云澜宗内倒是比较常见。但古唯与钟奎的修为,却整整悬殊了四星啊!古唯居然也只用了一招,就正面轰杀了钟奎这个武宗五星的修炼者。不敢想象!难以置信!这一刻,已经没什么能够形容在场所有人内心的震撼程度。“杀人者,人恒杀之!”就在所有人沉浸在震撼之中无法自拔时,生死台上,古唯冷哼了一声,然后随手一挥,凛冽五爪终于消失不见。尽管只是随口一句话,但此刻却显得那么的响亮,那么的有气势,犹如滚滚雷音,震荡着观战台上所有人的心灵。“他、他……”观战台上,万方空原本想表达些什么,话刚刚说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在发颤。审判台上,榆长老原本还很漠然。毕竟他是负责生死台的,对于各种激烈的生死决斗,他早就麻木了。但看完了刚才古唯两人间的决斗,他脸上竟然也升起了一抹骇然之色。当然,惊骇的同时,他眼中还升起了一抹狂热之色。“此子的潜力,就算无法与创派始祖相比,也绝对是我云澜宗创派以来,最无出其右的绝顶天才!”“榆长老,战斗已经结束,是否可以宣布结果了?”就在他激动的喃喃自语时,古唯的大喊声已经从生死台上传来。榆长老恍然回神,急忙强作镇定道:“当然!”清了清嗓音,他纵身飞上生死台,举起古唯的手臂,对周围空旷的观战台宣布道:“此刻决斗,随心堂弟子古风胜!”随着榆长老的声音落下,这场决斗算是彻底结束了。还是没人喝彩。无论是一些看热闹的人,还是万方空,都心事重重的离开了这里。而暗中,几双眼睛则大放精芒。“看来我们刚才对他下跪,并没有跪错人!”“是啊,如此战力,简直堪称绝世天才,如果能够好好栽培,日后必定能成为雄据一方的霸者!”这几人,正是几名负责看守思过崖的长老。自从古唯踏入思过崖第三层后,他们就一直暗中跟随,想要看看古唯有什么表现。结果这一路观察下来,他们是越看越震惊。这一刻,他们已经激动得满面通红,难以自制。但旋即,一名长老又皱眉道:“如此天赋异禀的天才,为何会拜入没落的随心堂?”“可能他刚刚入门的时候,对云澜宗不太了解,才会糊里糊涂的拜在任哲恒那个酒鬼门下吧。”“无论他之前在哪个分堂,都已经是过去了,这种天才,岂能让他在随心堂这个没落的分堂埋没?”“对,不能让他在随心堂埋没了,必须要用最优厚的条件培养他。”“我等会儿就去随心堂要人!”“不行,他是我先看中的,我必须要收他为徒不可!”“你看中他有什么用,我觉得他应该跟我比较有缘,而且我的教导方法,当年可是比你们都出色,他应该由我来亲自教导才对。”“你放屁,我才是思过崖的大长老,修为又比你们高,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你们都不能跟我争!”都还没去随心堂要人,几名长老就为争一个古唯而争执了起来。只是这些,古唯却不得而知了。在榆长老的携带下,他安然离开了生死台。不是他想要炫耀,而是钟奎与万方空实在太咄咄逼人了,不给对方点厉害看看,难道还让对方侮辱个够不成?况且,他拜入云澜宗的最终目的,就是准备一路高歌猛进,以最快的速度登上权力顶峰。而想要达到这个目的,他就必须展现出足够的实力,才能得到云澜宗高层的认可。既然如此,提前暴露和延迟暴露,又有什么分别?蠢材还是天才不久后,古唯返回了随心堂。“小师弟,你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天呐,真是不敢相信!”“难道师傅没带去思过崖?”他刚刚回来,傲天、庄世权、陆仁假三人就围了上来,问长问短,时而捏捏他的肩膀,时而敲敲他的大腿,似乎想看看他有没有缺胳膊缺腿。任哲恒带古唯去思过崖,这一点他们早就知道了。但在他们的想象中,没有个三五天,古唯肯定是回不来的。就算能回来,应该也只剩下半条命了。万万没想到,非但几个时辰就回来了,而且还毫发无伤,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呃……三位师兄这是什么话?”看着三人那难以置信的表情,古唯抹了把冷汗,“莫非我要伤痕累累的回来,你们才觉得正常?”“是的!”傲天重重的点了点头,“能从思过崖毫发无伤回来的,一般只有一种人。”“哪种人?”“蠢人!”“呃……这个……”古唯有些尴尬。傲天则继续道:“像我们这种不正常的人,思过崖对我们来说,可是像炼狱一样可怕,你能得到师傅的认可,按理说,资质应该不会差啊。”不止傲天,陆仁假、庄世权也满脸疑惑。“既然几位师兄都这么说,那就暂且认为我天赋差好了。”古唯笑了笑。他还没说的是,除了蠢人之外,能从思过崖毫发无伤回来的,还有另一种人。天才中的天才,万古奇才!只要天赋达到一种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要过那些关卡,简直如履平地。而他,就是那种天才中的天才!而且他拖了几个时辰才回来,还是因为跟别人上了生死台,否则他早就回来了。“你回来了?”这时,一个略显慵懒的声音传了过来。“师傅!”傲天三人脸色一变,急忙挺直了身板。古唯也是一惊,急忙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果然,之前将他两次扔进思过崖的任哲恒,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此刻手里正握着一个酒壶,一边往口中灌酒,一边摇摇晃晃的向他走来,或许是喝多了的缘故,一张脸红得像猴屁股。又喝?看着任哲恒那醉薰薰的模样,古唯不禁抹了把冷汗。看来任哲恒被所有人误会,并不是没有道理!“老四!”走到近前,任哲恒突然唤了一声。“弟子在!”古唯身躯一震。任哲恒并没有第一时间说话,反而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这才点了点头,“你……很好!”很好?这是几层意思?古唯一脸懵逼。自己在思过崖的事情,以及挑战百战堂弟子的经过,按理说,任哲恒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但此刻,他居然说自己很好。难道是默许了自己挑战钟奎的事情?还是对自己在思过崖的所做所为感觉到由衷的欣慰?他倒是一头雾水,傲天三人却向他投来了羡慕的目光。他们还没说的是,哪怕是拜在任哲恒门下八年之久的傲天,也从来没有得到过任哲恒一句赞赏之词,有的只是无尽的打骂与奚落。古唯倒好,才拜入随心堂一天,就能得到任哲恒这么一句肯定。人比人,气死人啊!傲天三人心塞到了极点。……百战堂!这个云澜宗外门中最负盛名的分堂,足足容纳了近八百名弟子,每日吵吵嚷嚷,热闹至极。与冷冷清清的随心堂相比,简直就是两个鲜明的对比。“万师兄,您回来了?”“您的脸色为何如此难看?难道是哪个不开眼的家伙得罪了您?”万方空刚刚回来,很多百战堂弟子立刻殷切的迎了上去。万方空身为百战堂前三的人物,平时里自然少不了很多阿谀奉承。但对于这些谄媚的话,万方空却充耳不闻,反而沉声问了一句,“顾师兄呢,他在哪?”“顾师兄正在教导那些新来的师弟。”一人回应道。万方空点了点头,径直向其中一个庭院走去。那里,一般是新人居住的地方,比起他们这种老弟子,条件也不知差了多少倍。刚刚进去,万方空就下意识捂住鼻子。因为,这里太臭了!空气中满是汗臭味。而庭院里,不时传来打斗声,演练的“哼哈”声。“顾师兄!”刚刚进入庭院,万方空的目光立刻锁定在了一名青年身上。这名青年看起来二十五岁左右,丰神如玉,文质彬彬,手中把玩着一把折扇,正在指点着几名新入门的弟子。正是百战堂排名第二的高手,顾黎明!“万师弟,你找我什么事?”听到万方空的声音,顾黎明抬头看了过来。“万师兄,大事不好了……”万方空似乎与顾黎明关系不错,一来就开门见山,将他们刚才与古唯在思过崖的赌约,以及上生死台的事情大致叙述了一遍。听完后,顾黎明眉头一挑,饶有兴趣道:“哦?没落了多少年的随心堂,居然也出现了一位潜力不错的天才了吗?”“岂止是天才,可能天赋还在我们之上啊。”万方空纠正道。“在我们之上?”顾黎明神色一冷,嫉恨外加不屑的说道:“整个云澜宗外门,有谁敢说天赋还在我们之上?”“可是古风那小子的修为才是武宗一星,却一招轰杀钟奎这个武宗五星,这么恐怖的战力,恐怕我们两在那个修为阶段时,也无法做到吧?”“这……”顾黎明突然不说话了。他虽然相信古风的潜力在自己之上,但却不得不承认,万方空说的很有道理。他也是一个境界一个境界修炼起来的,遥想他的修为还是武宗一星时,能与超越自己两星的强者战斗,已经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了。然而那个古风,与钟奎这个超越自己四星的人战斗,居然正面一招轰杀。这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那个古风的潜力,确实高到了一种他都难以想象的地步。只是犹豫再三,他又冷哼道:“一向只有我百战堂弟子欺负别人,还没人敢欺负我们,无论那个古风潜力有多高,胆敢挑衅我百战堂,他就必须付出代价!”听到这话,万方空眼睛一亮,“那顾师兄准备怎么做?”他就是因为自己都太敢面对古唯,所以才过来找顾黎明商量。既然顾黎明被他撺掇成功,那么接下来就有好戏看了。以他对顾黎明的理解,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雷厉风行。“自古以来,惊现一时的天才多如过江之鲫,但大都还没成长起来,就因为种种原因夭折在了摇篮之中。”顾黎明眼中闪过一抹残忍之色,“而我,就是天才的克星。我就喜欢把天才抹杀在摇篮之中。”“这么说,顾师兄想向古风发起生死挑战?”万方空更加激动了。然而……“不,区区武宗一星,还不配让我亲自出手。”顾黎明摇了摇头。“呃……那顾师兄的意思?”万方空眉头一皱。顾黎明这意思,是不准备亲自出手了。“你的修为不是已经武王三星了吗?”顾黎明意有所指道:“难道还怕了一个武宗一星的修炼者?”此话一出,万方空顿时急了,“顾师兄,那小子的战力我可是亲眼见过的,我就没有太大的把握,才不敢对他出手。”“你不是一直想得到我身上的一宗宝器吗?”顾黎明意有所指道。万方空身躯一震,目光顿时变得狂热了起来。他之所以一直对顾黎明马首是瞻,就是觊觎对方出身名器世家。而顾黎明自己没有使用的一宗宝器,他确实觊觎已久。只不过,这宗宝器等级不低,顾黎明也没那么慷慨,所以迟迟没能要到手。“只要你敢向古风发起生死挑战,我就送给你!”看出万方空眼中的狂热之色,顾黎明适时的抛出了这么一个诱人的条件。“此话当真?”万方空目光更加火热了。面对古唯,他确实没有太大的底气,但如果那宗宝器在手,他誓必如虎添翼。再加上他本身修为已经是武王三星,整整比古唯高出一个大境界不止,他就不信,还压制不了古唯。“师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顾黎明有些不高兴道:“你一直想要的那宗宝器,虽然价值不菲,但凭我们的关系,只要你敢向古风发起生死挑战,无论输赢,那宗宝器都将是你的!”“那就先谢过顾师兄了!”万方空急忙鞠了一躬。“当然,前提是你能让古风和你上生死台,否则,就当我刚才的话没有说过。”“这……好吧。”万方空抹了把冷汗。他刚才其实是怀着投机取巧心理的,毕竟上生死台,那可是要分出生死的。但如果他向古风发起生死挑战,而古风又不答应,他岂不是不用冒这场风险?然而顾黎明都把话说死了,看来他想继续混水摸鱼都不行了。想要得到那宗宝器,这生死台,他就必上不可!“师兄静候佳音,待我休息一晚,明早我就去随心堂,正式向那小子发起挑战!”第二天,随心堂。“砰砰砰!”还没睡醒,外面就传来了一阵震耳欲聋的敲门声。确切的说,不是敲,而是撞了。敲门哪有这么剧烈的?“什么情况?”古唯一咕噜从床上弹跳而起,惶恐道:“莫非有人要强闯进来?”急忙开门向外冲去。“吱呀!”打开门一看,他脸色阴沉了下来。“又是你?”刚才撞门的人,他昨天才见过一面。正是百战堂战力排行前三的万方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万方空冷笑道。“你特么别恶心了。”古唯不耐烦道:“说吧,来我们随心堂有什么事?”没等万方空说话,他又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皱眉道:“莫非,你是来寻仇的?”昨天死在他手里的钟奎,也是百战堂弟子,今天万方空找来,不用想,肯定是来寻仇的。果然……“小子,你不是很嚣张吗?”万方空目光炯炯的望向古唯,一字一句道:“我百战堂弟子万方空,正式向你发起生死挑战,敢应战否?”他倒是说得气势十足,眼中布满如赴火海的悲壮之色。但……“抱歉,没空!”古唯随口应了一声,转身就走。万方空愣在原地。跟来的几名百战堂弟子,也个个目瞪口呆。泥玛,拒绝得这么干脆?“你是不敢吧?”古唯还没走出多远,万方空又怒吼了一声。倘若换面其他人,面对别人的挑战,如果不敢应战,应该会羞愤难当才对。然而古唯,在拒绝他的挑战之后,居然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这让他有种有气找不到地方撒的憋屈感。“随你怎么想?”在他惊愕的目光中,古唯依旧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见万方空几人还站在门口,他又眉头一皱,“好了,我还没睡够呢,没时间跟你们在这里废话,赶紧滚吧。”“要是我们不滚呢?”一名百战堂弟子站了出来,冷冷的盯着古唯。他这副架势,摆明了是一言不和,就要大打出手的意思。然而……“不滚是吧?”古唯摇了摇头,“不滚我滚!”说完,他转身就走。万方空几人愣在当场。卧槽,这么没骨气?人家都欺负上门了,你一个大男人,服软都这么有气势,奇葩啊!“小子,听说你们随心堂很寒酸,平时根本就得不到长老院的补给,是这样吗?”见古唯越走越远,万方空又嘲讽似的说了一句。在他看来,随心堂一直被云澜宗外门无视,这一点肯定是随心堂弟子的悲哀,是难启齿的痛。现在他当面提出来,按理说是伤口上撒盐,只要是个有点自尊心的人,应该会恼羞成怒,然后愤起还击才对。但实际上……“哦,我知道了。”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古唯头也不回。万方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古唯拒绝他的挑战,已经让他无比憋屈了,没想到还直接无视了他。只是眼珠转了几圈,他又不屑道:“装,你继续给我装!”说着,他立刻取出了一个小瓷瓶,里面装着一枚晶莹剔透,散发着幽光的丹药。“知道这是什么丹药吗?”万方空得意道。“丹药?”古唯回头一看,还是摇了摇头,“不知道。”万方空:“……”真是瞎子摸到黄金,完全当成石头打整啊。来此之前,他都幻想过无数种可能。只是无论怎么幻想,他都觉得不外乎两种结果。第一,古唯志气满满的应战,然后和他上生死台决战。第二,如果古唯不敢应战,一定会被他羞得无地自容。但事实上,古唯在不应战之后,非但没有被他羞辱得无地自容,反而让他接二连三吃瘪。“小子,你还真是有眼无珠啊,这可是丹药中的极品,如意丹!”“如意丹?”古唯猛然回过头,再望向那个小瓷瓶的目光,终于闪过一抹狂热之色。如意丹他也听说过,确实算是丹药中的极品。但凡武皇以下的修炼者服下,都能快速提升一星的修为。一星的修为看似不大,但武皇以下的修炼者,很多人十年八载毫无寸进,这种丹药就显得难能可贵了。只是旋即,他眼中的狂热之色又消失无踪,“就算是如意丹,那也是你的,又不是我的,给我看干什么?”“确实不是你的,但我可以给你一次得到它的机会!”万方空神秘道。“哦?说说看。”古唯饶有兴趣道。“只要你能在生死台上胜过我,这枚如意丹就是你的!”万方空铿锵有力的说道。“哦?用这枚如意丹当赌注吗?”古唯眉头一挑。“正是!”万方空冷笑道:“怎么样,想不想要?”“想是想要,只是……”说到这里,古唯突然有些尴尬,“就算你要给我送这么好的大礼,也没必要赔上一条性命吧?”你会死而已此话一出,万方空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谁要赔上一条性命?我吗?“狂妄!”反应过来后,万方空当场气得上蹿下跳,“古风,你一个武宗一星,有什么资格藐视我?”“没什么资格,只是,你会死而已!”古唯不紧不慢道。“放屁!”万方空气炸了肺,“我敢拿这枚如意丹出来做赌注,就是拥有绝地的自信能碾压你,你特么还真以为我是白送的不成?”没等古唯说话,他又愤愤不平的咆哮道:“而且我只是拿出来当赌注,要你赢了才是你的,如果你输了,如意丹还是我的,麻烦你给我理解清楚!”“完全理解!”古唯点了点头,神色始终镇定自若。万方空一呆。似是为了验证什么,他又咬牙切齿道:“那你可敢应战?”“敢,当然敢!”古唯想也不想便道:“你的挑战,我接下了,什么时候去签生死状?”刹那间,万方空不说话了。跟来的几名百战堂弟子,原本还冷笑连连,看到古唯答应得这么干脆,他们也开始惊疑不定了起来。这可是生死挑战啊,一旦败了,可是要赔上小命的。古唯答应得这么干脆,莫非真的拥有能秒杀万方空的实力?只是……这怎么可能?武宗一星!这种修为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更何况万方空已经是武王三星,整整比古唯高出一个大境界不止。古唯哪来的自信?又哪来的勇气?尤其是万方空,眼中居然渐渐升起一抹慌乱之色。昨天面对钟奎时,古唯也是这么从容,结果钟奎完全不是对手,直接被一招碾压至死。现在古唯还这么从容,说不定也有碾压自己的实力。只是一想到顾黎明答应给他的那宗宝器,他眼中的一丝慌乱,又瞬间被一抹狂热所取代。“口说无凭,如果你真有那胆量,现在就跟我去签生死状!”在他看来,古唯之所以如此从容,原因不外乎两点。第一,强作镇定,狐假虎威!或许等真正要签生死状的时候,又会害怕得落荒而逃。第二,就算古唯真的敢签生死状,顾黎明可是答应给他那宗宝器上生死台应战的,有宝器护身,绝对能让他战力再上升一个层次,以他的修为,难道还怕了古唯不成?要知道他修炼的一种战技,正好契合顾黎明那宗宝器,只要宝器到手,就能将那套战技的威力淋漓尽致的发挥出来。至于他用来当赌注的如意丹……如果古唯在生死台上战死了,如意丹还不照样是他的?要知道这只是赌注,而不是用来换取古唯答应上台应战的条件。“那还等什么,现在就走吧。”在他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古唯非但没有露出一丝害怕之色,反而大步向外走去。还真的去?万方空神色变幻不定。“万师兄,他肯定在故弄玄虚!”“绝对是啊,区区武宗一星,凭什么在万师兄面前嚣张?”“他敢答应,今天必死无疑!”跟来的几名百战堂弟子怂恿道。然而,迎来的,却是万方空一阵劈头盖脸的喝骂,“你们要是这么认为,你们上生死台跟他打!”几名弟子脸色一红,悻悻的说不出话来。他们跟来,是来助威的,可不是来逞能的。如果换在平时,面对古唯这个武宗一星的修炼者,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敢跳出来向叫嚣。但昨天钟奎才发生了个血淋淋的前例,他们再自信,也还没自信到敢用命来赌的地步。要知道他们的修为也只是武宗境,而昨天惨死在古唯手里的钟奎,修为已经是武宗巅峰,结果都被古唯一招轰杀,可想而知,古唯的战力有多可怕。“万师兄,如果您不敢去,那我们还是回去吧。”“是啊,刚才可是您最先发起的挑战,现在人家都答应了,您如果怯战,岂不是太丢脸了吗?”尽管没再怂恿,但几名百战堂弟子依旧变相的刺激道。果然,万方空瞬间听不下去了。“谁说我不敢去了?”大手一挥,万方空怀着一颗如赴火海的决定,大步跟了上去。“还想装腔作势,我倒要看看,等会儿你敢不敢签那生死状!”不久后,生死台登记处。“你们确定要上生死台决战?”负责生死台的榆长老看了古唯两人一眼,皱眉问道。这段时间来,很少有弟子生死决战,但昨天到今天,居然一天出现了一次。而且,今天要决战的两人,其中一个还是昨天胜出的那位。这就让他不得不感慨,年轻人就是喜欢意气用事了。当然,哪怕是意气用事,也不关他什么事,只要挑战的双方都同意签字,他只管按照规矩来就是。但感受了一下古唯与万方空之间的修为差距,他又下意识皱起了眉头,“年轻人,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但这生死状一旦签下,就没有后悔的机会,必须决出生死才行。”他能说出这番话,其实是生出惜才这心了的。毕竟古唯的战力有多强,昨天他可是亲眼目睹过的。这么一位潜力无边的天才,他可不想因为对方一时意气用事,而夭折在摇篮里。要知道万方空的修为已经是武王三星,整整比古唯高出一个大境界不止,这种差距,就算古唯战力再强,也没有一丝胜出的希望。然而……“我知道!”古唯点了点头,脸色始终平静如常,丝毫不像是冲动所致。这么镇定?榆长老不禁有些意外。反观万方空,反而有些慌了,色厉内荏道:“古风,有本事你就先签名!”他这么说,其实已经算是心虚了。只不过,他始终有些不甘。他始终不敢相信,古唯一个武宗一星的人,还真敢跟自己上生死台决一生死。或许古唯也和他想的一样,真正要签名的时候,又不敢下笔了。事实果然不出所料,在他的催促下,古唯终于开始退缩了。“你、你先签!”古唯声音显明有些慌乱,眼中更是渐渐升起了一抹退缩之意。“哈哈,就知道你不敢签!”万方空残存的一丝疑虑,瞬间荡然无存了。“谁、谁说不我敢了,是你向我发起的挑战,要签也是你先签。”古唯色厉内荏道。“万师弟,签了吧!”万方空还没回答,不远处就传来了一个爽朗的声音。“顾师兄!”万方空喜上眉梢。古唯也有些诧异。万方空在百战堂地位不低,敢在这个时候劝他签下生死状的,说明身份更不低。果然,循声望去,只见一名丰神如玉,文质彬彬的青年走了进来。“宝器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要与不要,你自己看着办!”刚刚走进来,顾黎明就取出了一把武器。那是一把大刀,锋芒毕露,霸气侧漏,看起来沉重无比,仿佛挥动间,便能开山裂石。你上当了看着顾黎明取出的大刀,万方空眼中的不安,又瞬间被一抹狂热所取代。“只要顾师兄让我滴血认主,我就立刻签下这生死状!”“可以!”顾黎明倒也痛快,立刻将那把无主宝器扔了过去。“铿!”万方空下意识接住。细细观摩之下,他是越看越满意。“多谢顾师兄成全!”万方空再也不客气,立刻割破自己的手指。“嘀咕!”一缕鲜血溅出,倾刻间洒在那把大刀之上。“嗡!”一声轰鸣,万方空瞬间感觉自己与大刀有了一丝灵魂上的联系。滴血认主成功!感受到宝器内传来的澎湃力量,他顿时信心爆棚。“小子,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签!”说话间,他取笔挥毫了起来。下一刻,“万方空”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跃然于纸上。“该你了!”签完大名,万方空挑衅似的望向古唯。然而,古唯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过笔,反而意有所指道:“还有那枚如意丹呢?”如意丹?万方空一愣。“你来随心堂找我时,可是口口声声答应要把如意丹也赌上,我才接受挑战的,你不会想临时变卦吧?”古唯提醒道。他之所以答应挑战,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如意丹。如果万方空不拿出如意丹,他签个毛。“万师弟,赶紧拿出来吧,如意丹虽然珍贵,但如果你赢了,依旧还是你的。”顾黎明又适时怂恿道。见万方空还是有些犹豫,顾黎明语气瞬间冰冷了下来,“青龙刀我都给你滴血认主了,你不会想这个时候反悔吧?”“没、没有的事!”万方空急忙摆手道:“顾师兄,我这就取出来。”说着,他急忙取出一个小瓷瓶。而瓷瓶内,则装着一枚晶莹剔透,散发着幽幽光芒的丹药。正是如意丹!“除了一决生死之外,我还赌上这枚如意丹,还请长老见证!”将如意丹小心翼翼摆放在榆长老面前,万方空沉声请求道。“好,只要你们自愿,本长老一向公平公正,童叟无欺!”“古风,该你了!”见榆长老收起丹药,万方空冷冷的望向古唯。然而,当看到古唯接下来人的举动时,他又慌了。“你……上当了!”说着,古唯再也没有一丝犹豫,接过笔大大咧咧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当然,他签下的名字,是古风,而不是古唯。他时刻没有忘记,自己正在被云澜宗通缉,倘若暴露真名,后果不堪设想。“上当了?”看着古唯那得意的笑容,万方空无由来一抹不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更是在他心里快速蔓延。某一刻,他终于像是想起了什么,怨毒的望向古唯,“你刚才露出害怕之色,是不是故意引我签字的?”“正是!”古唯并没有否认。万方空刹那间懵逼了。还真是为了引诱自己上当?只是,他再怎么后悔,大名都签了,想后悔都不可能。“既然生死状已签,随本长老上生死台吧!”“好!”古唯想也不想,大步向外走去。就只有万方空,愣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上当!居然上当了!这么看来,古唯非但不惧自己,反而拥有能够碾压自己的实力。就算没有那个实力,但至少有那份自信。反观自己,居然未战先怯!“名字都签了,你想再多也没用,还是把所有心思放在如何打倒对手这一点上吧。”顾黎明不咸不淡的催促了一句。万方空身躯一震,突然怨毒的瞪了顾黎明一眼。如果不是顾黎明的怂恿,他又怎么可能上当?“你这是什么眼神?”顾黎明脸色阴沉了下来。为了让万方空挑战古唯,他可是不惜拿出了一宗宝器啊,对方不感激也就算了,居然还敢用这么怨毒的目光瞪自己?以怨报德啊,这是!“顾师兄,如果我今天死了,就是你害的!”任他再郁闷,万方空却顾不得同门之谊了,立刻恶狠狠的说了一句。他现在都快命悬一线了,就算平时里再怎么尊崇顾黎明,在小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他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万方空,你别太过分了!”顾黎明也怒了。但还没等他发飙,榆长老震人心魂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都给我住口,这里不是你们争吵的地方,如果想吵,等这次生死决战结束后,你们可以再签一张生死状。”一句话,瞬间令万方空两人哑口无言。片刻后,生死台上。“古风,你很自信,战力也很强,不过敢接受我的挑战,你将会为这个决定后悔终生。”万方空手持青龙刀,刀锋遥遥指向另一边的古唯。宝器在手,他心里突然又踏实了很多。然而,当听到古唯接下来的话时,他才发现,自己这份踏实感,可能只是自欺欺人。“自信是建立在实力之上的,没有那份实力,我又岂敢和你上生死台?”从始至终,古唯都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而且没等万方空再说什么,他已经朝对方勾了勾手,轻蔑道:“生命的最后一刻,给你一次展现自我的机会,免得你死不瞑目。”“狂妄!”万方空怒了,暴喝一声,双手握紧青龙刀柄,气势汹汹的杀了过来。“砰!”冲到几米外时,他双脚一蹬地面,整个人高高跃起,青龙大刀随之对着古唯当头劈下。“焰浪裂空斩!”“嗤啦!”刀芒划破长空,如同一轮势不可挡的弯月,朝着古唯飙射而来。那气势,雷庭万钧,势不可挡。然而……“武器不错,就是战技太垃圾了。”面对他这气荡风云的一刀,古唯非但没有一丝惧意,反而嘲讽似的说了一句。泥玛,找死!万方空气得直想骂娘!为了速战速决,他一来就施展了自己最强大的战技,焰浪裂空斩。原本以来古唯会吓得亡魂大冒,跪地求饶,没想到会是这种反应。“唰!”身躯一闪,刀芒劈至之际,古唯居然一个闪掠,生生避了开去。而那道刀芒,则狠狠的劈在了生死台上。“当!”声音震耳欲聋,只是那生死台不知是何种材质如铸,居然连一丝痕迹都没有。只不过,万方空却顾不得这些了,猛然侧头望向一边,惊呼道:“好快的速度!”另一边,古唯好整以暇站在那里,神色始终如常。以万方空刚才那式战技的速度,倘若换成普通人,确实很难避开,但他修炼的踏雪无痕,却几乎能与瞬移相媲美,要避开这记刀芒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既然你已经出过手了,那么接下来,该轮到我了!”说话间,古唯瞬间动了。但却没有暴走冲击,反而站在原地,双手在虚空中来回摆动,动作之轻柔,仿佛鱼儿在水中游走。“这是……?”远方审判台上,榆长老眼中闪过一抹惊骇之色。尽管古唯还没有彻底施展出来,但这种起手式,他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随着古唯的双手继续摆动,榆长老更加肯定了。“天呐,真是阴阳轮回掌?”因为太过激动,榆长老的声音都变得颤抖了起来,“这式战技,只有百年前云澜宗最杰出的天才辰越,花了三年时间才感悟出来的无上战技,这小子怎么也会?”赔了夫人又折兵生死台上。古唯双手划动间,灵气随手溢出,最后凝聚成了一个古怪的图案。“这是什么战技?”“看起来怎么有些眼熟?”周围观战台上,无数人疑惑不已。古唯划出的透明图案,就像两条游鱼在彼此围绕着追逐转动,栩栩如生,灵气盎然。然而古唯,却对这个图案太熟悉了。太极图!这是地球中华文明史是出了名的图案,几乎每个人都不认识。而他此刻要施展的战技,正是昨天才从思过崖悟道观内感悟而出的一种全新战技,阴阳轮回掌!传闻,这式阴阳轮回掌,百年前云澜宗的绝世天才辰越,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才终于感悟而出。然而古唯,却只花了短短几分钟。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自己没放在眼里,审判台上的榆长老却已经激动得身躯颤抖。“你这是什么古怪战技?”感受到太极图上传出的阵阵波动,万方空色厉内荏道。尽管古唯还没动手,但这个图案上传出的波动太,却拥有震人心魂的力量。仿佛在这个图案面前,他只是卑微无比的蝼蚁。“既然你那么好奇,告诉你也无妨!”古唯一边动作不停,一边对万方空说道:“这式战技,名为阴阳轮回掌!”“什么?阴阳轮回掌?”万方空顿时如遭雷击。而观战台上,也传出了一阵大呼小叫声。“这怎么可能?阴阳轮回掌,不是百年前我们云澜宗的绝世天才辰越的战技吗?”“就算是辰越前辈这等名震一时的天才,也花了整整三年,才从悟道观其中一道铭纹上感悟出来,这小子怎么也会?”“如果我记得不错,他还是这届刚刚招收的新人,而且还拜入了最为没落的随心堂。”“可是短短几天时间,他怎么就感悟出了这等绝世战技?”“对了,昨天他好像也去过思过崖,莫非他是昨天临时感悟出来的?”“放屁,他悟性再高,难道还能比百年前的辰越前辈高不成?”“我也不相信这式战技就是传说中的阴阳轮回掌,这个欺世盗名的狂徒,一定从哪学来了这式和阴阳轮回掌比较相似的战技,所以才拿出来以假乱真,欺骗大家。”对于这些议论声,古唯是无暇顾及了。因为此刻,他施展的战技已经酝酿到了极点。“万方空,多谢你的如意丹!”将战技打出之前,古唯不忘笑着道了一声谢。而听到的万方空,只差没一口老血喷出来。泥玛,要不是要这么打击人?我特么拿出如意丹,是为了引你上钩来着?然而古唯是上钩了,他却赔了夫人又折兵!还有比这更让人郁闷的吗?“嗡!”任他再震惊,随着古唯双手推出,那个古怪无比的图案,已经瞬间变成两只庞大无比的手掌,旋转着朝他浩浩荡荡压了过来。“呜呜!”双拳过处,狂风呼啸,飞沙走石。整个生死台上,瞬间陷入了一片狂乱状态,古唯与万方空的身躯,此刻显得那般渺小,仿佛随时都会被卷入剧烈的狂风中撕裂成碎片。“不,古风,求你放过一条生路吧!”感受到阴阳轮回掌上传出的磅礴气息,万方空吓得亡魂大冒,声嘶力竭的大喊道:“你要如意丹是吧,现在是你的了,除此之外,我还有……”还没出手还击,他就绝望了。因为在阴阳轮回掌那浩荡的气势下,他深知,哪怕自己倾尽全力,也根本就没有一丝抵挡之力。只是他这种凄厉的求饶声,在阴阳轮回掌那惊天动地的声势下,却显得太微弱了,别说对面的古唯听不到,就连他自己都有些听不清楚。“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两只庞大如山的拳影,已经铺天盖地的狂轰而至。霎时间,力浪暴涌,席卷八方。整个生死台,倾刻间变成了一片修罗炼狱,激荡的力浪来回肆虐,疯狂撕扯着一切有形物质。而万方空,早在双拳轰到之际,身躯就已经被轰爆开来。就只有他手中那把青龙刀,“哐当”一声坠落在地。片刻后,狂风渐止,尘雾缓缓散开。生死台,又恢复了一片平静。只是此刻还站在生死台上的,就只有古唯一个人了。“天呐,我没看错吧?”“武宗一星,居然一招就轰杀了武王三星的强者?”“他的战力居然恐怖到这种程度?”“他是不是隐藏了真实修为?”“如果不是隐藏修为,就算是修炼天赋再高的人,战力也不可能达到这种高度吧?”“而且刚才他施展的那式战技,确实像极了辰越前辈的阴阳轮回掌。”“不用像了,我觉得直接就是阴阳轮回掌,否则威力又怎么可能恐怖到这种程度。”“可是,他是怎么做到的?”一时间,议论四起。每个人望向古唯的目光,就像在看待怪物一样。尤其是审判台上的榆长老,更是两眼闪烁不定,全身激动得剧烈颤抖。“多少年了,我云澜宗又出现一位绝世天才!”而观战台上的百战堂弟子,则个个瞠目结舌。“不是说随心堂的弟子,个个都是废物吗?怎么一招就杀了我们百战堂排名第三的强者?”“万师兄死了,师傅肯定会大发雷庭的!”“顾师兄,我们该怎么办?”惶恐之下,所有人不异而同的望向了顾黎明。只是此刻的顾黎明,脸上同样充满了难以置信。他之所以竭力怂恿万方空出战,而不是自己去挑衅古风,就是觉得像古风这种实力,根本就不配让他亲自出手。岂料,古风的战力竟然强到这种程度。以刚才那式战技的威力,就算换成他,能否正面格挡下来都是未知之数。然而,当看到古唯接下来的动作时,他却再也顾不得震惊了。“好刀,正合我用!”说着,古唯居然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捡起了万方空那把青龙刀。“那是我的!”顾黎明对着生死台上的古唯大喊,“那把刀是我的,是我借给我师弟万方空用的!”“哦,那你去问万方空要吧。”古唯随口应道。问万方空要?顾黎明只差没一头栽倒在地。泥玛,万方空都被你杀了,我怎么问?问死人要吗?“榆长老,请宣布结果吧,然后再请您把我带下生死台。”不顾顾黎明难看的脸色,古唯收起刀后,对着审判台上的榆长老喊了一声。“好、好!”榆长老强行压下心里的激动,当众宣布道:“这场生死决斗,随心堂弟子古风胜!”说着,他飘然起身,飞上生死台,一把提起古唯飞了下来。古唯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反而目光灼灼的望向榆长老,“榆长老,我们刚才的赌注……”“放心,既是赌注,你赢了自然是你的!”说着,榆长老立刻将一个小瓷瓶递了过来。正是那枚如意丹!万方空为了逼古唯上生死台决斗,才抛出了这么诱人的条件。原本以为胜出后,如意丹还是自己的。岂料,不但送给了古唯一枚如意丹,他还赔上了一条性命。“古风,青龙刀是我的!”这时,顾黎明也冲了过来,冷冷的盯着古唯问道。“我刚才不是都说了吗?你借给谁,就找谁要去,我又不是从你手里拿的,你问我要干什么?”古唯依旧死不承认。笑话,到手的宝物怎么会拱手送出去?青龙虽然不如雷庭,但终究是宝器,比其他武器强了不知多少倍。而雷庭又是白泽冥的武器,暂时见不得光,所以这把青龙,绝对是他现在最趁手的武器。“可你是从万方空手里夺去的!”顾黎明咬牙切齿道。“你眼睛瞎了吗?”古唯丝毫不给面子,“我是从地上捡的,这一点大家都看到了,而万方空也没有找我要回去呀。”此话一出,周围只差没晕倒一大片。要不要脸?睁着眼睛说瞎话,还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你特么怎么不上天呢。万方空都被你打死了,还怎么要回去?“榆长老,这把武器是我借给万方空使用的,这一点您也看到了,还请……”见古唯成心耍赖,顾黎明只好求助般的望向榆长老。因为榆长老一向公平公正,绝对不会偏私,所以应该会逼古唯把青龙刀还给他。想法虽好,但他话还没说完,榆长老便摆了摆手,“好了,武器是古风从生死台上捡来的,你要怪,就怪你自己把武器借给万方空。”一句话,瞬间令顾黎明懵逼了。古唯耍无赖也就算了,连榆长老也要睁着眼睛说瞎话吗?“决斗已经结束了,还不滚?”任他再郁闷,榆长老又不耐烦的喝斥道:“莫非你们还想再签一次生死状?”顾黎明脸色微微一变。签生死状?开什么玩笑!古唯的战力他刚才可是亲眼目睹,就算换成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斩杀古唯,就算再生气,也不可能拿性命开玩笑吧。他可不是万方空这种白痴,人家怂恿几句,就吃亏上当了也不知道。“小子,你给我等着瞧!”怨毒的瞪了古唯一眼,又留下这么一句狠话后,顾黎明拂袖离开。古唯也没有逗留,径直返回了随心堂。只是随着这场决斗的结束,他“古风”之名,却迅速传遍整个外门。“这么多年了,随心堂总算出了个像样的弟子。”“我还以为随心堂会一直没落下去呢,没想到这次居然歪打正着,捡到了块璞玉。”“那个古风,是不是被任哲恒那个毫无导师风范的家伙骗过去的?”“不,我听说是古风自己选择去随心堂的。”“他疯了吗?居然会选择随心堂?”“可能他对云澜宗外门上千分堂不太了解吧,否则又怎么会选择随心堂这个没落的分堂?”“唉,真是明珠暗投,天才蒙尘啊。”“不行,这种人才,绝对不能任其在随心堂埋没,我必须要把他争取到我门下来好好教导。”很快,原本一直冷冷清清的随心堂,居然开始热闹起来了。无数外门导师,以及长老争相到访。“你们来这里干什么?”对于这些导师与长老的到来,任哲恒有些惊讶。而且,他此刻衣衫不整,满口酒气,说这话的时候,手里还握着一个酒瓶。看到他这副样子,大厅内的导师与长老们更加看不下去了。如此不负责任的导师,如果让他继续教导古风,那简直就是误人子弟啊!“任导师,我们是为你门下一位弟子而来。”一名导师说道。“哦?谁?”“古风!”“古风?”任哲恒下意识望向身后的古唯,“老四,你都干了什么?”“师傅,我、我没干什么呀。”古唯摊了摊手,满脸无辜。“没干什么,这些长老和导师会上门来兴师问罪?”任哲恒脸色阴沉了下来。“我……”“没出息的东西,给我上思过崖面壁去!”古唯正想解释,话还没说完,任哲恒就大喝了一声。周围只差没晕倒一大片。古风还没出息,那谁有出息?你另外那三个不成器的废柴弟子吗?而且,还让古风去思过崖面壁?面什么壁?古风又犯了什么错?你特么都还没问缘由,就直接让古风去思过崖面壁。是可忍,孰不可忍啊!众导师与长老再也看不下去了。“任导师,你别责备古风,我们来此,并非是来兴师问罪的。”“哦?那你们来干什么?”任哲恒好奇道。“我们来要人!”那名导师一指古唯,“我想让他改投到我流水堂!”“不行!”任哲恒还没答应,另一名导师就抢先道:“你们流水堂要实力没实力,要资源没资源,让古风改投到你们流水堂,跟在随心堂有什么区别?”“你们都别吵了,还是本长老亲自收他为徒吧。”一名长老又道。“李长老,你们都一把年纪了,好好做你们的长老就行,还跟我们这些年轻人争什么?”……任哲恒与古唯自己都没说话,众导师与长老就吵得不可开交。“抢我做弟子?”直到此刻,古唯才后知后觉。“大家都别争了!”这时,一个年龄比较大的长老登高一呼,“我们争下去也没用,还是先问问任惊声音的意见,毕竟他才是古风的导师。”此话一出,众人终于停止了争吵。而且很快,这些导师与长老,似乎又同时达成了某种默契,全部向任哲恒投来了善意,乃至谄媚的目光。“任导师,我记得十几年前,我们还是有点交情的,我突然很想单独请你喝几杯。”“任导师,听说你们随心堂很破落,而我正好是负责发配物资的长老,如果你肯把古风让给我,我绝对不会亏待你们随心堂。”“咳、咳,任导师,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一点满足你,只要你肯把古风让给我。”这些导师与长老争相许诺各种好处,就是希望任哲恒能够把古风交出来。毕竟在他们看来,古风这种人才,任何一位导师都不会轻易放手。然而……“你们这是干什么?”在无数双期待的目光中,任哲恒居然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你们想要就直接带走就是,不用问我。”赖着不走这么爽快?在场所有导师与长老一怔,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就算对古风志在必得,但每个人都做好了软磨硬泡,甚至是花些大代价的心理准备。岂料……任哲恒居然这么爽快就把古风往外推。疯了吗?又或者,任哲恒真的是个鼠目寸光的导师,才会无视古风这样的天才。不过,这正好是众长老与导师所希望的。“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古风,你跟老夫走吧,只要你拜入老夫门下,必定用最好的条件培养你!”“你的条件再好又有什么用,主要还是教导方法。”“我也同意,教导方法用对了,就算是白痴也能成才。”“论教导方法,恐怕云澜宗外门上千分堂中,应该没人比老夫教得更好了吧。”“你放屁,就你那顽固保守的教导方法,还敢自吹自擂?”众长老与导师又开始争吵了。但也正在这时,被大家争来争去的古唯,终于自己开口说话了。“各位长老与导师,你们能否先听弟子说句话?”嗯?在场所有人停了下来,诧异的望向古唯。“各位说了半天,应该是想收我为徒是吧?”古唯问道。“是的!”“不错,你的天赋,如果继续留在随心堂,只会白白埋没了你的潜力。”“所以今天,你必须得跟老夫走!”众人满脸狂热。然而……“诸位吵了半天,是不是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古唯继续道。“什么问题?”一名长老下意识问道。“你们似乎并没有问我愿不愿意啊。”古唯尴尬的摊了摊手。问你意见?这还用问吗?只要不是个白痴,恐怕做梦都想逃离随心堂这个深渊吧。我们这么多人过来解救你,你居然还要考虑?脑子没进水吧。然而,当听到古唯接下来的回答时,众人只差没惊掉一地下巴。“各位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只想继续留在随心堂。”一句话,全场为之一静。继续留在随心堂?有没有搞错?你特么不是白痴,可是天才中的天才啊,留在随心堂等死吗?而且,任哲恒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流氓导师啊,你在这里这段时间,难道就没有领教过?“我知道原因了!”这时,一名长老自作聪明道:“任哲恒,是不是你暗中威胁古风,不让他拜入我们门下?”此话一出,其他人纷纷跟着附和。“对,任哲恒你是何居心?”“你自己误人子弟也就算了,但古风这样的天才,绝对不容许你伤害他。”任哲恒懵了,“谁威胁他了?我刚才都说了,只要他愿意,你们随时可以带走。”“如果不是你威胁他,他怎么可能会拒绝我们?”一名长老愤愤不平道。“好吧,那我好好劝劝他。”任哲恒点了点头,一把将古唯粗鲁的拽了过来,“老四,你还是赶紧滚吧,我们随心堂容不下你!”“师傅,你要赶我走?”古唯有些惊讶。不过看了一眼任哲恒那无所谓的模样,他又坚定的摇了摇头,“不,这随心堂,我是在定了。”“你小子还跟我耍无赖了是吧?”任哲恒顿时怒了。周围那些导师与长老,害怕任哲恒动手打人,又急忙冲上来制止。“任导师,你平时就是这么教导弟子的吗?”一名长老咬牙切齿道。“是啊,有什么问题吗?”“问题大了!”那名长老板着脸道:“像你这种导师,简直就是云澜宗的耻辱。”说到这里,那长老又侧头望向古唯,“看到了吧,这种不问青红皂白就乱打骂弟子的导师,不是一个合格的导师,你还是跟老夫走吧,老夫救你脱离苦海。”他倒是抓住了最好的时机,可惜……“抱歉,我真的哪也不去!”古唯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而且没等这些长老再说什么,他又不耐烦道:“各位就不必白费心思了,我是不会走的,告辞!”说罢,他转身就走。“喂,你这是要去哪?”“我们话还没说完呢。”“别激动啊,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我还没说我能给你多少好处呢,你小子跑什么呀。”众导师与长老追了上来。而任哲恒,则气愤的骂道:“真是晦气,早知道他这么会惹祸,他第一天来这里报到时,就应该直接让他滚的。”听到这话,众长老与导师当场气得抓狂。他们为了得到古风,不惜厚着脸皮过来求情,并许诺各种好处,但最后依旧被古风拒绝。任哲恒倒好,非但不懂得惜才,态度还这么恶劣,古风居然还死心塌地的待在随心堂。这特么什么世道?任哲恒又何德何能,能让古风这种天才不顾埋没一身潜力,也要留在随心堂?“算了,跟这种混蛋没什么好说的。”“直接去找古风,只要说服他就行。”很快,众长老与导师又找到了古唯。可惜,任他们磨破了嘴皮子,古唯还是那句话。不去!最后,各长老与导师只得郁闷的离开。不是他们不想强行架走古唯,而是谁都知道,哪怕想要古唯拜入他们门下,也要古唯心甘情愿才行,否则强扭的瓜不甜。所以再郁闷,他们非但不敢太过逼迫古唯,临走前,还一步三回头,说让古唯好好考虑考虑,或者如果什么时候想通了,随时来找他们……云云!对此,古唯只是随口敷衍。与此同时,百战堂!“弟子顾黎明,见过师傅!”刚刚从生死台回来,顾黎明就找上了他们百战堂的导师侯阳华。而此刻的侯阳华,则一脸阴沉。钟奎与万方空可是他门下的弟子,这两人的死,他自然也听说了。钟奎也就算了,在他们百战堂,天赋很一般,技不如人,还想上生死台和别人生死相向,那是死有余辜。但万方空,可是他门下战力排行第三的弟子,一直以来,都是他悉心培养的对象。然而两天之间,钟奎与万方空,居然惨死在同一个人手中。如果对方出自一些名气比较大的分堂,修为又还在万方空之上,他多少还能接受一些。但听说杀死钟奎与万方空的人,修为居然才是武宗一星。而且,还来自没落得不成样子的随心堂!这就让他心塞了!一个出自随心堂的武宗一星弟子,居然在生死台上,正面斩杀了他门下排名第三的弟子,这让他老脸往哪搁?以后其他分堂的人岂不是说,原来他们百战堂是名不符实,之前打出的名气,都是靠吹出来的?“你找为师何事?”再郁闷,看了一眼面前恭恭敬敬的顾黎明,侯阳华还是沉声问道。“师傅,我想明天出外一趟!”“外出干什么?”“师傅,我一个亲戚给我传来消息,说无意间查到了与白泽冥有关的线索,让我赶过去查探一番。”“就这点破事也用得着跟为师说?”侯阳华明显有些不高兴。顾黎明早有预料,急忙意有所指道:“师傅,弟子来麻烦您,主要是另一个原因。”“什么原因?”“师傅,这次外出,可能会凶险万分,所以弟子想找个其他分堂的师兄弟一起去。”“你想找谁?”“随心堂古风!”顾黎明嘴角升起一抹残忍的狞笑。“古风?”侯阳华身躯一震,旋即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古风不是才杀了你万师弟和钟师弟吗?你居然还要和他结伴同行?”“师傅别误会,弟子没有吃里爬外,我只是、只是……”说到这里,他欲言又止。而侯阳华,也没有继续责备。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如果他还不明白顾黎明的用意,这个导师就不用做了。“外面的确危机四伏,如果谁出了什么意外,应该也纯属意外!”斟酌了片刻,侯阳华眼中闪过一抹残忍之色,“好,你的请求,为师准了,无论那个古风同意与否,只要为师向长老院申请,他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谢师傅成全!”顾黎明喜上眉梢。“但你切记,路上小心,毕竟那个古风能正面斩杀你万师弟,实力应该不容小觑。”侯阳华嘱咐道。“师傅放心,弟子自有分寸!”说完,顾黎明转身离开。而侯阳华,眼中则渐渐腾起一抹期待。“古风是吧,就算你真是天才,敢辱我百战堂,老夫也要让你夭折在摇篮里!”第二天。随心堂。“古风,古风在哪,赶紧出来!”日上三杆,突然有人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吱呀!”其中一道门打开,一人走了出来。正是古唯!不过,此刻他却睡眼朦胧,眼睛咪起,似乎还没适应外面强烈的光线。“卧槽,都这时候了,居然还在睡?”那名青年摇了摇头,感慨道:“这随心堂,果然真特么随心!”“你谁呀?”这时,古唯说话了,语气充满了不耐烦。“长老院让我来传话,让你立刻去长老院一趟!”那青年顾不得感慨,立刻义正词严的说道。结果……“睡得香呢,不去。”“砰!”没等那青年说完,古唯直接关门回屋。那青年愣在那里,许久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情况?你特么没听清我说什么吗?那可是长老院传话啊,居然敢不去?好大的胆子!“古风,你给我滚出来!”短暂的失神过后,那青年怒了,几个箭步冲了过去。“你想怎样?”古唯不耐烦道。“你耳朵聋了吗?”那青年愤愤不平道:“难道没听到我刚才说什么?”“听到了!”古唯点了点头。“那你还不赶紧跟我去长老院?”“耳朵聋的是你吧。”古唯翻了个白眼,“我刚才都说不去了,你特么还赖在这里不走了是吧?”“你、你居然敢无视长老院?”“长老院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在那里有认识的人吗?”此话一出,那青年只差没气得吐血。嚣张!太嚣张了!“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是不知道面对长老院时,该用什么恭敬的态度。”那人怒了,一掌朝古唯拍了过来。“还敢动手?”古唯冷哼一声,同样一掌还了回去。“砰!”两掌相撞,一股无形力浪冲开,直搅得周围杂物“稀里哗啦”作响,整个房间更是剧烈晃动了一下。而那名青年,则当场口吐鲜血倒飞了出去,最后狠狠砸在对面的假山上。“你、你……”那青年气得咬牙切齿,但却不敢再次出手。古唯的实力摆在那里,继续动手的话,只会自取其辱。“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因为打斗动静有些大,同样还在睡觉的傲天三人,同时从各自的房间里冲了出来。看到眼前的情景,他们全都傻眼了。“卧槽,这不是长老院的廖杰廖师兄吗?”“你躺在地上干什么?”“你的嘴角怎么会有鲜血,是不是不小心跌倒了?”听到傲天三人关切的眼神,廖杰只差没气得吐血。老子躺在地上干什么?你特么眼睛瞎了吗?老子是被古风打的!“古风,我告诉你,你完了!”强撑着从地面站起身,廖杰怨毒的望向古唯,“就算我技不如人,但随意殴打同门,你就等着长老院的惩罚吧。”“你还恶人先告状了是吧?”古唯也怒了,一步步向廖杰走了过去,“刚才如果不是你先对我动手,我又怎么会还手?”“无论怎么说,现在受伤的是我,那么错的就是你!”廖杰冷笑连连道:“而且我可是奉长老院之命过来传喻令的,你居然敢把我打成这样,看等会儿去长老面前你怎么解释。”“长老院?”古唯还没说话,傲天三人脸色同时变了。尤其是看到古唯还一步步向廖杰逼去,庄世权更加慌乱了,一把拉住古唯,“小师弟,别乱来!”傲天也道:“古师弟,长老院不能得罪啊!”“为什么不能得罪?”古唯不以为然道:“他先打我,我就不能打他?”“你……”看着古唯那副我是屌丝我怕谁的模样,傲天哭的心都有了。“师弟,但凡身在外门,你可以无视其他分堂的弟子,甚至是导师,但绝对不能无视长老院啊。”“为什么?”“因为,长老院可以决定一切。”“那又关我什么事?”“这还不关你的事?”傲天抹了把冷汗,“得罪了长老院,一句话就能把你逐出师门,甚至是取消你参加外门大比的资格。”“还有这种事?”古唯眉头一皱。他混入云澜宗,有两个原因。第一,尽快爬到高层,掌握云澜宗更多的秘密。第二,找机会杀了古飞扬。如果被逐出师门,或者取消参与外门大比的资格,他这些计划岂不是泡汤了吗?“看来这长老院,还真暂时不能得罪啊!”古唯眉头皱得更紧了。而听到他这句话的廖杰,则狞笑了起来,“哈哈,现在知道厉害了吧,不过你现在道歉也来不及了,告诉你,你完了!”“不,你不接受,我也必须道歉!”古唯大步走了过去。“哼,敢对我动手那一刻,你就应该意识到会有什么后果,现在才想着道歉,我告诉你,已经晚……啊?”得意的话才说到一半,就变成了一声惊呼。因为走到近前的古唯,并非真的道歉,而是一拳向他的面门砸了过来。“砰!”猝不及防之下,他整个面门瞬间被砸中。尽管古唯没往死里打,但被打中的刹那,他也口鼻飙血,身躯踉踉跄跄,随时都会再次栽倒在地。“小师弟,你这是干什么?”“既然你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你现在继续殴打长老院的人,岂不是罪上加罪?”傲天几人吓得不知所措。而廖杰,则当场气得上蹿下跳,“小子,你特么居然还敢打我?”“没有,我绝对没有,我在向廖师兄道歉来着。”古唯急忙否认。然而在否认的同时,他又一脚踹了出去。 | 古唯在傀儡殿中成功破解八卦阵,并在在悟道观展示了他的非凡才能,令众人震惊。在思过崖第三层,古唯与万方空发生冲突,万方空试图以武力解决问题,但古唯的实力远超他的预期。古唯返回随心堂后,受到其他弟子的欢迎,顾黎明提出以宝器为赌注,怂恿万方空挑战古唯。古唯接受了挑战,并在生死台上以太极图凝聚阴阳轮回掌,一招击败了万方空。古唯的胜利引起了众多外门导师和长老的注意,他们纷纷来到随心堂,希望将古唯招致麾下。但是古唯却坚持留在一个看似没有前途的分堂。顾黎明向侯阳华请求外出寻找与白泽冥有关的线索,并希望古风陪同。侯阳华同意了请求,并表示无论古风是否同意,他都会让古风随行。古风在随心堂被长老院的人叫去,但他拒绝前往并继续睡觉。 |
“燕老师!”熊无极踏前一步,地面都被踏裂,提高声音道,“如果你和长生殿真不是一条心,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亲弟弟,挑动铁原人和飞星人的大战!你知不知道战端一开,有多少人会死,有多少城镇被毁灭,多少人要颠沛流离,终生居住在地底避难所中,惶惶不可终日!”“当然知道,但是只要我的计划一铺开,迟早都会面临和飞星人的战争。”燕西北淡淡道,“既然早晚都要打,还不如趁现在以长生殿的名义去打,让所有人都把我们当成是被蒙蔽的炮灰。”“炮灰这种东西,数量虽多,但谁都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是不是?修真界一心对付的,只会是‘真正的主谋’,也就是长生殿,是不是?”“更不用说,我们还能从这场战争中,获得进入星空的能力,甚至有机会操纵几支星盗团,乃至拥有自己建造星舰的能力!”“不过,这些因素,都不是我要促成这场大战的主因。”“关键在于,在和平状态之下,你们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将自己和血纹族融合的。”“可是,当残酷的战争来临,铁原星危在旦夕时,那就不一定了。”“想想看,战端一开,铁原星的表面被飞星人炸成一片焦土,幸存下来的铁原人只等躲在地下避难所中瑟瑟发抖,而无数炼气士在和修真者的战斗中都身受重伤,命不久矣。”“这时候,我却研发出了一种可以令重伤者复原,并且迅速提升战力的方法!”“哪怕这种方法,有点小小的‘副作用’,会让人看起来比较狰狞,可是在刻骨的仇恨,以及所有铁原人灭亡的威胁之下,又算得了什么呢?”“等到一大批重伤垂死的炼气士都接受了异血,和血纹族融合之后,接下来不断扩散,想必就不会遇到太大的阻力了。”“呵呵,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在铁原星的地底,凝聚起一支无比恐怖的血纹大军!”“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反客为主,反过来控制长生殿,掌控一大批星盗,再横扫整个飞星界,将我们的意志,散布到星辰大海的每一个角落!”“这,就是我的全部计划,绝无半点儿私心,一切都是为了铁原人的未来着想!”熊无极听得毛骨悚然,咬牙道:“可惜现在,你的计划破产了!”燕西北叹了口气道:“人算不如天算,这十几年来,我苦心经营,暗中蛰伏,一方面不能让你们看出端倪,另一方面又要和长生殿中那些老奸巨猾之辈尔虞我诈!”“他们欺我昏聩无能,表面将铁原星上的一切布置都交给我这个‘山王’全权主持,暗中却是不断渗透,就连烈日部落里面,都敢给我塞钉子进来,我也只是诈做不知,一切的一切,就是为了等待天劫战体成熟,战火燃起!”“却没想到,十几年的布局,莲王没有看穿,六部强者没有看穿,修真者中的高手也没有看穿,却是栽倒在……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野人身上!”“说来说去,还是莲王误事,他告诉我说,有一个叫做‘李耀’的飞星人潜入铁原星,此人奸诈狡猾,诡计多端,手段又颇为狠辣,让我一定小心行事。”“沙蝎,当我得知你的存在,特别是你和熊无极纷纷潜逃之后,我判断你就是飞星人李耀,之后的一切布置,都是以此为前提出发!”“倘若你真是飞星人李耀,那就绝对不应该通过问心台的测试,也就没有接下来这么多的变化!”“没想到,你居然通过了问心台的测试,真的不是飞星人,和那个李耀毫无关系,这就令我的计划,出现一个要命的漏洞了!”熊无极怒道:“所以,你就害死了自己的亲侄子!”燕西北很可惜地摇了摇头:“阿风是个好孩子,他一直和‘山王’联系,却并不知道‘山王’就是我。”“当时的情况,已经有些失控。”“我为了调制天劫之卵,更为了骗过莲王这些修仙者和六部强者,早已将体内九成九的异血,都灌注到了天劫之卵上,用来炼制天劫战体,自身只保留了一丝丝异血,来保持感应而已。”“没和天劫战体融合之前,我的实力并不强,不足以应付接踵而来的变化。”“因此,发现事态超出我的预料之后,我就以‘山王’的特殊手段,向阿风下达命令,让他一定要把你们都往这片山谷引。”“我当时的盘算是,如果在问心台上一切顺利,当然很好,实在不行,也只能强行中断天劫战体的培育,提前进行融合了。”“却不料,最后关头,阿风会不顾一切地挟持我,我为了脱身,也只好……牺牲掉他了!”“呼……”李耀一直屏息聆听,直到此刻,几个主要疑点终于揭开,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沙玉兰双手速度越来越快,指间仿佛出现了成百上千颗星星,在李耀的胸腹之间闪烁着,片刻之后,低呼一声:“成功了!”“我终于将所有内丹中蕴含的灵能统统化开,一缕一缕梳理清楚!”“接下来,只要将这些灵能一丝一丝导入你的心脏和四肢百骸之中,再以秘法按摩化解,你就能将所有灵能,统统吸收!”李耀眼前一亮,忍不住咧嘴笑道:“太好了!有了这么多的灵能冲击,我一定能解开最后三道黑蛛死咒!”“燕西北,嘿嘿嘿嘿,你自以为胜券在握,却没想到在我身上还存在着极大的变数!”“冲破黑蛛死咒之后,我至少都能冲上筑基巅峰,再加上熊无极炼气期九十九重,雷大陆的半步结丹,还有那么多人,都有拼死一搏之力,未必不能和你斗上一斗!”“要怪,就怪你太啰嗦了!为什么你们这些大魔头奸计得逞之时,总是喜欢长篇大论,浪费时间,简直愚不可及!”“沙大姐,你预计还要多久,才能将所有灵能都导入我的心脏?”沙玉兰飞快心算了一下,道:“很快,最多三十个钟头!”李耀:“……大姐,咱们别开玩笑好吗?”沙玉兰皱眉:“谁和你开玩笑?也就是我们沙氏一脉祖传秘法,才能将蕴含这么多杂质的内丹化开,再加上你这一身近乎妖孽的体魄,才能勉强熬过去,换成寻常人胡乱吞下异兽内丹,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倘若这么轻而易举,就能将内丹当补药来吃,岂不是随便来个阿猫阿狗吞几颗异兽内丹,都能瞬间变成高手?”李耀苦着脸:“大姐说的有道理!不过据我观察,燕西北哪怕再健谈,似乎都不可能再聊上一天一夜……”前方,熊无极直视燕西北,激动道:“燕——”“等等!”燕西北歪着脑袋,仿佛一直在等待什么,直到此刻终于完成,流露出了大功告成的释然笑容,哈哈大笑道,“小熊,还有什么话,咱们待会儿再聊,现在……”“吼!”燕西北忽然双目圆睁,毫无征兆地嘶吼一声,周身毛孔中喷涌出了一道道浓烈至极的血气,螺旋上升,在半空中凝结成了一片猩红的劫云!他周身都缭绕着一层淡淡的血雾,气势瞬间提升十倍!包括李耀在内,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不好意思,有件小事忘记告诉大家。”燕西北微笑道,“天劫战体尚未成熟,提前将它从天劫之卵中抽离,又强行融合,并非轻而易举之事!”“刚才,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完成融合,神经和血脉都还在生长接驳之中!”“倘若我一现身,大家就不顾一切对我展开围攻的话,或许还有那么两三成的机会,能够将我击杀。”“我迫不得已,只好找些大家都感兴趣的话题,尽量拖延时间啦!”“现在,天劫战体已经彻底融合,虽然还是未完成体,却也足以发挥出,接近元婴的战力啊!”“多谢大家的耐心,给了我这么多时间,哈哈,哈哈哈哈!”沙玉兰面无表情地看着李耀。李耀挠头:“好吧,看来燕西北的智慧,比我计算当中,要稍微高那么一点点……”燕西北晃动着巨大的蝎尾,朝众人爬行过来,狞笑道:“我知道,还有很多疑团没有解开,不过没关系,我并不准备将所有人统统杀死。”“只是想把你们都打成重伤,拖到地底洞府之中,用异血进行改造而已!”“等到大家都和血纹族融合在一起,进化成为了全新的生命形态,自然会明白我的一片苦心,亦会清楚认识到,我走的路,是唯一的选择,只有这样,才能守护我们的家园,开创最光明的未来!”“燕西北,你彻底入魔了!”熊无极暴喝一声,上半身的黑色皮甲片片碎裂,露出了伤疤纵横交错,无比魁伟雄壮的身体,双臂一张,真气犹如一堵铜墙铁壁,牢牢阻挡住了燕西北前进的方向!“你口口声声要创造最光明的未来!可是铁原星的未来,还不是由一个个铁原人的未来组成的吗?”熊无极双手交错,两柄势大力沉的厚背阔刃锯齿战刀在手,刀芒交叉,形成了一道熊熊燃烧的十字星,“铁原人和飞星人真的开战,再加上修仙者在里面兴风作浪,就算有不少强者都能和血纹族融合,普通人又该怎么办!从铁原到飞星,数以亿万计的普通人都会死!他们连‘现在’都没了,还谈什么‘未来’!这算什么狗屁‘未来’!”燕西北哈哈大笑,六只虫肢如船桨般划动,加快了爬行速度,一圈圈荡漾的血焰再度凝结成了两只锐不可当的利爪,一左一右,朝熊无极狠狠抓来!轰!双方气劲相撞,犹如一枚十万吨级的晶石炸弹瞬间爆开,附近好几辆真气战车都凌空翻了几个滚,重重砸落在地,化作一团团废铜烂铁。包括李耀在内,所有炼气士和修真者都被冲击波刺激得睁不开眼,漫天席卷的沙尘遮蔽了一切,只听到沙尘的中央,传来燕西北的嚎叫:“为了文明的延续,总要有人牺牲,千百年来,我们在这颗荒芜的星球上挣扎求存,不知多少先烈牺牲,现在,再牺牲一些人又怎么样?只要我们的文明能够延续下去,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轰!轰!轰!轰!沙尘之中,好似两列真气战车不断对撞,又像是两头饥肠辘辘的霸王龙自相残杀,不但大地都在颤抖,就连满天星辰,仿佛都承受不住两名“铁原六部第一勇士”的巅峰对决,月影颤抖,星光摇曳!熊无极怒吼:“当初那么多先烈留在铁原星上,不正是为了保护家园,保护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普通人吗?先烈建设了五千年,才令这片废土重现生机,现在,你却要把它重新变成火海,让那么多普通人去死!用这种办法延续下来的文明,绝不是先烈想要的铁原文明,绝不是!”“我们明明还有很多办法,可以解决文明夺舍的问题!我们可以和飞星人联合起来!所有人类团结一心,去破解血纹族的奥秘!”“你入魔了,燕西北!不对,你根本不是燕西北!”“我认识的那个燕西北,愿意为每一个铁原人战斗,无论对方是强大还是弱小,是炼气士还是普通人,是老人还是孩子,是烈日部落还是狂熊部落,当他们遇到危险时,那个真正的燕西北都会挺身而出,豁出一切去为他们战斗!”“哪怕真要牺牲,他唯一会牺牲的,也只有他自己!他绝不会让别人去死,然后厚着脸皮说那是‘牺牲’!”“燕西北已死,你只是顶着他躯壳的血纹族,血魔!”“你的计划一旦成功,无论铁原人还是飞星人都会毁灭,都会变成一种和人类截然不同的存在!那才是你们的计划,你们的夺舍计划!”“我熊无极,或许不是真正的铁原人,可不管我是铁原人也好,是飞星人也好,我都不会让你成功的!”“轰!”伴随着熊无极的怒吼,一道前所未有的冲击波朝四周疯狂扩散,一瞬间吹开了笼罩在两人周围的沙尘,呈现出一幕恍若雕像般静止的画面!熊无极的双刀和燕西北虫躯之上的两柄螳螂刃肢交错在一起,虽然是一动不动,刀刃交接之处,却是释放出了一簇簇刺眼的火花!熊无极达到九十九重的庞大真气,在周身不断凝结,恍若一道不屈的火焰,以生命为燃料,疯狂燃烧!燕西北的血芒,却是化作了两只虚空大手印,狠狠挤压着熊无极的真元之火!两股灵能碰撞之处,发出震耳欲聋的雷霆轰鸣!双方看似僵持,燕西北却是满脸微笑,毫不费力。熊无极则是面红耳赤,脖子上青筋乱爆,膨胀到了刚才的两倍。轰!燕西北双掌一压,熊无极终于支撑不住,闷哼一声,周身皮肤片片皲裂,爆出一蓬蓬血雾,单膝跪地。以他为中心,方圆十米之内,地表硬生生往下压了半米!“族长!”“熊族长!”虽然熊无极已经当着无数炼气士的面,辞去了狂熊部落族长之职,可是到了这一刻,仍旧有无数炼气士忘了改口,失声大叫!“啪!”燕西北的蝎尾化作一道黑色流光,狠狠抽击,熊无极再也无法抵挡,硬生生吃了一鞭,一下子就被抽出了四五十米,轰爆两块岩石,才勉强跌坐在地,胸口赫然出现一道触目惊心的紫色隆起,一口黑血狂喷而出!“看到了吗?这就是天劫战体的强大!炼气期九十九重,在我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燕西北深吸一口气,满脸迷醉,眼底流转着兴奋的血光,沉浸在强横无匹的全新体魄之中,摩擦着螳螂刃肢,慢慢朝熊无极爬去,以无比冰冷的口吻道,“你以为,解决了血纹族的夺舍,就万事大吉了吗?”“幼稚!”“人类文明,实在太幸运,幸运到了极点!”“我们从猿猴进化而来,直到建立了初步文明,可以冲出星球,几十万年间,都没有被一个强大的异族发现,平平安安度过了襁褓时代。”“等到了探索星海的童年时代,在我们周围的三千大千世界中,全都是比我们更弱的生灵,我们可以尽情征服他们,驱使他们,掠夺他们的资源,直到巅峰时代,建立了强大的星海帝国!”“可是,好运气不会永远伴随我们的!”“既然血纹族可以发现我们,那么,我在血纹传承中看到的,那些如神魔般的文明,凭什么就不会发现我们?”“甚至于,无边无际的星海深处,会不会存在着比血纹族所看到过的所有异族,都要强大的超级文明?或许人类文明,对他们来说,就像是蝼蚁一般的存在!”“就算今天,我们解决了血纹族夺舍的问题,万一明天,又有更加强大的神魔文明入侵,该怎么办?”“倘若再来一次天劫,并不是传承和夺舍,仅仅是最纯粹的毁灭,是神魔文明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漫不经心地踩死一只蝼蚁,又该怎么办?”“醒醒吧!无忧无虑的童年已经结束了,我们的周围,是危机四伏的深海,是无比黑暗的森林,无数凶兽猛禽都在暗处蛰伏,只要感知到了我们最微弱的存在,就会跳出来一口将我们吃掉!”“变强!”“我们别无选择,只有变强,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地变强!”“老虎会吃人,人也可以吃老虎,我们唯一的道路,就是不断变强,变成吃老虎的人,吃恐龙的人,倘若神魔真的存在,终有一日,我们也要将神魔统统吃掉!”“融合血纹族,进化成为更强,更优秀的新人类,这就是第一步!”“从此之后,不断进化,淘汰弱小,变得更强!如此,才能和那些强大的神魔抗衡,才能在这片黑暗森林中,永远生存下去!”燕西北站在熊无极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熊无极一边吐血,一边惨笑:“淘汰弱小?亿万普通人的死,在你口中,就是轻飘飘‘淘汰’两个字?”“我不太喜欢那些修仙者,不过有一句话他们说对了。”燕西北周身的血焰仍在凝结,越来越浓郁,越来越密集,令他仿佛是从鲜血中诞生的神魔,“进化早已开始,无论修真者也好,修仙者也好,还是炼气士也好,我们都是在进化道路上先行一步的新人类!”“更强壮,更聪明,更优秀的新人类,才是人类文明唯一的希望,从整个文明的角度来看,无法进化的普通人,毫无用处,他们唯一的价值,就是作为土壤,源源不断供应我们必要的养分和资源!”“条件允许,我亦不是嗜杀之徒。”“可是现在,我们面临的环境太过恶劣,这些毫无用处的普通人,已经变成了包袱,累赘!”“放下包袱,斩掉累赘,轻装上阵,将所有资源都集中到进化之中,这,才是黑暗森林中,唯一的生存之道!”“呵呵,那些自私自利的长生殿中人,贪生怕死,追求自身的永生,居然也腆着脸叫自己是‘修仙者’?”“或许,像我这样,不择手段,不惜一切,追求人类文明永生不朽的新人类,才是真正的修仙者!”“我修的,才是真正的仙道!”“进化!不断进化!终有一日,我们人类文明,会进化成为‘仙族文明’,变成黑暗森林中,最强大的猎手!”“呸!”巫马炎不知什么时候,窜到了熊无极身后,架着他的膀子将他用力往后拖,朝燕西北大声道,“看看你的样子,什么仙族文明?虫族文明还差不多!”燕西北一愣,随即轻笑起来:“仙也好,虫也罢,都一样,关键是活着。”“生存就是一切,生存下去,就有无限可能!”“活着,活下去,像虫子一样活下去,像猪狗一样活下去,像虎狼一样活下去,像龙蛇一样活下去,像神魔一样活下去!”“这,就是我的路,就是人类文明的永生之路,就是真正的——修仙大道!”“轰!”燕西北说到兴奋时,周身缭绕的血焰都像是拥有生命般张牙舞爪,冷不防一团火芒在面前爆开,烧得不少血焰都“吱吱”乱叫。却是巫马炎手持一柄口径粗大的真气枪,狠狠轰出了一枚晶石爆弹!“嗯?”燕西北眼中凶芒一闪,狞笑道,“执迷不悟,抗拒进化的人,那就统统被淘汰吧!”虚空血爪,骤然凝聚,发出凄厉的啸声,朝巫马炎的脑袋抓来。巫马炎毫无惧色,一柄比自己人还高的战刀握在手中,一跃而起,朝虚空血爪重重斩落!他终究年少,实力只有炼气期十三四重,一刀斩落,虚空血爪毫发无损,反而是自己的战刀,“当啷”一声,从中折断!巫马炎闷哼一声,双手虎口爆裂,倒跌回来。虚空血爪比他速度还快,闪电般抓向他的头颅,这一下若是抓实,绝对能把他的脑袋活活捏爆!千钧一发之际,熊无极霍然起身,将义子一把抄住,拖到身后,双臂交叉,真气狂涌,硬生生挡住虚空血爪!“不要,动我的儿子!”燕西北淡淡一笑,骤然发力,血爪仿佛化作了一颗红色流星,将熊无极和巫马炎猛地轰出数百米,在地上犁出了一条深深的沟壑。两人一连转了几十圈,撞入炼气士战阵之中!众多炼气士七手八脚将熊无极扶起来,只见他整片胸口血肉模糊,像是刚刚遭受陨石侵袭般,“呼呼”冒出白烟。无论狂熊部落,还是包括烈日部落在内,其余五部的炼气士,甚至连来自大角铠师团的修真者,全都震撼到了极点!一缕缕战意,在这群残兵的头顶盘旋,凝聚!绝大部分人,都把刀剑和战旗当成了拐杖,互相扶持着,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在一股股无形的力量支撑下,战意共鸣,真气激荡!“拼了!和他拼了!”“熊族长没有说错,他不是燕西北,他不是人,他是血纹族,血魔!”沙玉兰咬牙,滚烫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强迫自己不朝熊无极的方向看上半眼,继续专心致志地为李耀引导灵能,冲击心脏。李耀感知到了比刚才更加爆裂的战意共鸣,恍若置身于一片惊涛骇浪之中,再也遏制不住,一跃而起,随手抄起一柄断刀,挥洒出了血色刀芒!沙玉兰低呼道:“引导还没有完成,庞大的灵能还在你的奇经八脉,四肢百骸中乱窜,不将他们彻底化开的话,你随时都有爆体而亡的风险!”“顾不上了!”李耀啐了一口,发现自己的唾沫落在地上,居然窜起了一束小小的火苗。舔了舔嘴唇,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体内如火如荼,究竟是什么状况,“让我先砍他几刀爽爽!”“杀!”巨斧族长、羽蛇族长、天狼族长和银月族长,还有几十名尚有一战之力的炼气士一声呐喊,冲了上去!“杀!”雷大陆、左啸虎、卢电和大角铠师团中还能站得起来的修真者,亦是不顾一切发动冲锋!“杀!”李耀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烧了起来,和断刀融为一体,变成了一束锐不可当的战火,战甲背后喷涌而出的不是真气,而是橘黄色的尾焰!速度飙至极限,整个人化作一道闪耀的流光,冲向燕西北!“蝼蚁就是蝼蚁,数量再多,又如何!”燕西北一声暴喝,以他为中心,方圆百米内的血焰骤然炸开!从血海中仿佛探出了上百只虚空血爪,呼啸着扑向所有人!“噗!”李耀只觉胸口瞬间被轰击了数百次,刚刚凝聚起来的真气全部崩溃,倒飞出去数百米,将一辆重型战车撞得深深凹陷下去!眼前一片赤红,耳朵里像是养了两窝蜜蜂,除了“嗡嗡”声什么都听不到,足足十几秒钟之后,才勉强恢复视力和听力,发现刚才冲上去的数百人,全都像是被风暴吹了回来,七零八落地散布在战场上。大部分人都昏迷不醒,不知生死。一小部分还清醒的人,也是遍体鳞伤,血流如注,爬不起来了。燕西北冷笑:“刚才三个钟头的激战,已经耗尽了你们的真元,哪怕原本炼气期七八十重的人,在真气耗尽,筋疲力尽的情况下,最多也只能发挥出炼气期十几重的战力而已。”“而我这天劫战体,却拥有接近元婴的战力!”“你们,又凭什么和我——”一个“斗”字尚未出口,燕西北的瞳孔骤然收缩,有些诧异地朝左前方望去。左前方,一条浑身是血,体无完肤的汉子,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铁原六部第一勇士,熊无极!燕西北眯起眼睛,爬了过去,摇头道:“没用的,小熊,放弃吧!”熊无极站定,深吸一口气,迷离的目光在周围逡巡,寻找着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惨笑道:“所以我说,你根本不是燕老师。”“在我最迷茫,最绝望,想要放弃的时候,正是燕老师告诉我,铁原炼气士,强也好,弱也罢,赢也好,输也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生命不止,战斗不息,永不放弃!”燕西北眯眼,蝎尾再次高高扬起。“熊爸,你受伤了,我来!”巫马炎刚才被熊无极一路保护,只是翻了几个滚,并未受伤,他用牙齿从衣服上撕下两缕布条,将双手和断刀死死绑在一起,闪到了熊无极面前,双手高举战刀,死死盯着比他腰还粗的蝎尾,咬牙道,“来吧,怪物,我是熊无极之子,未来的铁原六部第一勇士,巫马炎!”“真是父子情深,令人感动不已。”燕西北微笑,蝎尾再度化作流光,不是横扫,而是直刺!尖锐的毒针直接对准了巫马炎单薄的胸膛!巫马炎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吼叫,这一瞬间少年周身激荡的真气绝对不止十五六米,冲天战意仿佛将断刀修复,锋芒更甚片刻之前,狠狠劈下!“哧!”蝎尾深深刺入血肉,毒针贯通前后,从背后直接戳出!“啊!”沙玉兰尖叫,泪水狂飙。恍惚间,却是发现,儿子就在蝎尾刺来的刹那,被一脚踢开,承受住这一刺的是熊无极!这一记直接刺穿了熊无极的左肩胛,他双手死死抱住粗壮的蝎尾,双腿如定海神针般深深插入大地,无论燕西北怎么甩动,一时间竟无法挣脱!“不!要!动!我!儿!子!”熊无极每吼出一个字,脚下的大地深处就传来一阵震动,散乱的真气,重新聚集起来,如海啸般扩散!十米……二十米……三十米……熊无极的真气激荡范围,不断提升!“小熊,你实在不适合当一个领导者,你太感情用事了,不过是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义子而已!”燕西北缓缓转动蝎尾,扩大熊无极左肩上的伤口。蝎尾之上,赫然密布着无数倒钩,将熊无极的左肩胛搅了个支离破碎。燕西北森然道,“别说只是义子,就算是亲生骨肉,为了整个文明的延续,必要时,也可以牺牲!”“在这片黑暗的宇宙中,为了生存,一切都必须精确计算,感情是最无用的东西,进化之后的新人类,没必要保留一丝一毫的感情!”“熊爸!”巫马炎有些晕头转向,用断刀支撑着想要站起来,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大熊!”沙玉兰不顾一切地朝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飞奔过来。燕西北扬了扬眉毛,眼底流露出一丝杀意,然而还未等他向两人下手,却是感觉蝎尾之上传来一股不可阻挡的怪力!熊无极用血肉之躯,扛着他的蝎尾,竟然硬生生逼迫他向后倒退了三米!熊无极的真气激荡范围,还在不断扩大,七十米,八十米,九十米……“如果没有感情,人类和石头又有什么区别!”熊无极疼得周身每一束肌肉都疯狂抽搐,残破的战甲缝隙中流淌出了一条条血河,每前进一步,都会留下两个鲜红的脚印。可就算如此,他依旧硬顶着燕西北,前进!真气激荡范围,继续扩大,九十三米,九十四米,九十五米!“族长!”“熊族长!”无数倒在地上,无力站起来的炼气士,死死攥紧了拳头,用力挥舞着。就连李耀都不由自主咬紧牙关,攥紧双拳。仿佛这样的挥舞,就可以将自己神魂深处残存的所有战意,统统灌注到熊无极身上!“我们当然会不断进化,进化得更聪明,更强大,更优秀!”“但是每次进化,都是为了保护更多人,让更多人过上更好的生活!”“一直以来,我无比疯狂地修炼,让自己变得更强,是为了保护我的家园,保护我的族人,保护脚下这颗星球!”“倘若,要牺牲掉我的家园,我的族人,牺牲掉我要保护的一切,才能变得更强,那绝不是我想要的强大!”九十七米,九十八米,九十九米!在无穷战意的激荡之下,在无数炼气士的共鸣之中,熊无极提升到了五千年来,铁原炼气士的巅峰境界——炼气期,九十九重!“轰!轰!轰!轰!”燕西北的血焰凝聚成了上百只虚空血爪,狠狠轰击着熊无极的真气,每一次轰击,都会令熊无极身形狂颤,伤口中鲜血狂飙!“就算宇宙真如你所说的那么黑暗,我们也绝不会放弃感情,绝不会放弃我们想要守护的东西!”熊无极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怪手镇压,腰身伛偻,双膝不由自主地向地面跪去。然而这次,无论周身撕裂多少伤口,无论多少骨头折断,无论五脏六腑发生何等严重的撕裂,他都咬牙支撑,绝不屈服,反而还挺直了腰杆!熊无极大笑:“在你看来,是累赘和包袱的东西,在我看来,却是前进的唯一动力!我们会背负着这一切,一直走下去,走出这片黑暗森林!”“醒醒吧,黑暗森林里是没有路的,我们永远走不出去!”燕西北咆哮,天劫战体之上,一根根血管隆起到了蟒蛇粗细,无穷无尽的血海朝熊无极席卷而去!“没有路,就开一条路;走不出去,就放一把火,把这片黑暗森林,烧个干净!”熊无极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咆哮,真气范围明明已经提升到了极限,却还是在燕西北的血海镇压之下,不断膨胀,膨胀,膨胀,最终——真气激荡范围,一百米!“这是——”炼气士对于真气范围的大小极度敏感,完全不用测量,只消看一眼就能知道,熊无极爆发出来的真气范围,已经超越了铁原星五千年炼气史上所有强者,达到了前无古人的一百米,炼气期一百重!九十九和一百,有什么区别?看似只有一米的差异,然而量变却有可能引发质变,这一米就是最关键的临界!九十九度的热水,再加一度,就能沸腾!熊无极的真气,沸腾了!一瞬间,包括李耀在内,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熊无极的真气和刚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和范围大小无关,而是他的真气之中,被赋予了一种全新的东西,就像是拥有了独立意志,不可遏制地一胀一缩,恰似所有人越跳越快的心脏!“这是——”燕西北感知到了一股绝强的力量正在自己的血雾镇压之下喷涌而出,就像是一株被岩石压制,却依旧从岩缝中倔强钻出,茁壮生长的植物。染血的双眸深处,第一次浮现出了迷惑,随即又被无穷的凶焰掩盖,蝎尾加大了转动力度,两柄螳螂刃肢高高举起!“喝!”熊无极的双眼、双耳、鼻孔、嘴巴、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中,全都喷射出一缕缕的真气,螺旋上升,交织相融,在他头顶形成了一片波涛汹涌,张牙舞爪的真气之云,和燕西北的劫云旗鼓相当!他暴喝一声,双臂发力,无数血管瞬间膨胀,从皮肤下面炸裂开来!熊无极的双手,犹如两把铁钳,深深钳入燕西北的蝎尾,随后狠狠一拽,将燕西北拽了个趔趄,再左右一甩,趁着燕西北立足不稳,竟然将他抡了起来。两米高的熊无极,就像是一名链球手,以自己为圆心,以燕西北的蝎尾为锁链,一圈一圈又一圈,抡着四五米高的燕西北旋转了上百圈!两人四周,尘土飞扬,恍若一道龙卷风拔地而起,直冲云霄!两股庞大的灵能冲撞,搅乱了天地灵气的平衡,乌云从四面八方涌来恰似翻滚的黑潮席卷夜空,闪电如蛟龙般在黑云之海中游窜,舒展着锐不可当的爪牙,阵阵惊雷,恍若要和地面上两名强者的怒吼一争高下!冰冷的雨滴,重重击打着所有炼气士的脸庞。暴雨,将至!轰!高速旋转了数百圈之后,龙卷风中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爆响,大地迅速向四周皲裂,出现了一片直径达到数百米的蛛网裂纹,却是熊无极将燕西北狠狠掼在地上!尘土飞扬,真气激荡,所有人瞪大了眼睛,却只能看到一片血色迷雾,纵然他们用灵能感知,亦只能感知到一片浊浪翻滚的血海,和一团烧透天穹的火焰!唯有半空中,熊无极凝聚而成的真气之云,和燕西北的劫云,好似两头凶兽互相冲撞、撕咬、吞噬,还有大地上越来越密集的裂纹,显示出两人激战的惨烈!包括李耀在内,所有人都只能干瞪眼。无论是达到炼气期一百重的熊无极,还是拥有天劫战体的燕西北,两人的强大已经远远凌驾于他们的级数之上,哪怕他们勉强站起来,冲入战团,亦只是给熊无极分心而已。是以,他们只能咬碎牙齿,掌心攥出鲜血,尽情释放战意,和熊无极越来越激烈的战意共鸣,一起震荡!轰!轰!轰!轰!到后来,大家完全分不清,这究竟是迷雾中两名强者的厮杀声,还是激荡于天地之间的雷鸣!轰!咔!无比粗壮的闪电,就像是一颗倒挂下来的金色大树,狠狠劈入了迷雾之中!一道魁伟的身躯从迷雾中倒飞出来,将一辆真气战车直接撞得爆炸,随后在熊熊火光中站定!李耀拼命眨巴着眼睛,仔细看去,是熊无极!熊无极像是刚刚从九幽黄泉最深处爬出来,一路上还顺手宰掉了七八个阎王,惨烈到了极点。他左肩胛上的蝎尾已经折断,软塌塌地耷拉下来,赫然是被他硬生生从燕西北身上扭断。蝎尾深深嵌入,他的左肩胛完全爆裂,左臂软绵绵地在身边摇晃,完全废了。至于右臂——熊无极的右臂,早在天劫之战中就已经失去,后来李耀帮他换了一条铁手上去。这条铁手,早就在激战中扭曲成了一团废铜烂铁,最后干脆被打飞,露出一截光秃秃的手肘。天劫之战才过去没几天,齐肘而断的伤口尚未完全愈合,经过这一番激战,又爆裂开来,鲜血淋漓,惨不忍睹。熊无极的双臂,全都被废!对面的血雾中,传来了低沉的笑声。熊无极的眼神,完全无法用笔墨来形容,就像是将所有炼气士眼中的怒火,都凝聚到了他的双眸深处!断臂一挥,周身气焰有增无减,炼气期一百重的庞大真元全都以螺旋形态不住在他的断臂前方凝聚,凝聚,再凝聚!他就像是长出了一只强壮的灵能巨臂,由战意和狂怒凝结而成的手掌紧紧握成拳头,拳头又转化成了一个比太阳还要明亮的光球!随着光球不断扩大,熊无极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下去,雄壮的体魄变得干瘪,仿佛是被这枚光球吸干了所有的生命之火。一瞬间,李耀意识到了熊无极在干什么。燃烧生命,爆炸神魂,将所有真元,以最纯粹,最粗暴,最直接的方式轰击出去!这一记一旦轰出,熊无极就算不死,都会周身经络爆裂,沦为废人,连炼气期一重都没有的废人!李耀瞪大眼睛,屏住呼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唯有心跳越来越快,和熊无极,和无数炼气士,和无数修真者保持着同样的频率!这一刻,没有人惊呼。亦没有人说什么“熊族长,不要”之类的废话。大家只是咬紧牙关,绷直肌肉,用最炙热的目光,注视着铁原星上最强壮的男人,轰出他这一生最强的一击!“吼!”分不清,究竟是天上的雷声,还是熊无极胸膛深处发出的嘶吼,亦或是冲击波呼啸而出,深深轰入血雾之中发出的怒吼。血雾中低沉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道不敢相信的惊呼,然而惊呼也只持续了短短半秒钟,就被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掩盖!血雾化作一面面盾牌,妄图抵挡住熊无极以毕生功力凝聚而成的冲击波,两团强大灵能的缠斗,就像是两块吸力超强的磁铁,吸引了天空中的雷霆,一道道闪电不断落入血雾之中,血雾变成了无比刺眼的白色,所有人都不断眨眼,热泪和冰冷的雨点在脸上纵横交错,鲜血和汗水一起在嘴里,散发出又苦又咸的滋味!爆炸持续了足足十秒。倾盆暴雨终于劈头盖脑地砸了下来。众人抬眼望去,燕西北和熊无极刚才战斗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个深坑,“呼呼”往外冒着赤红色的蒸汽,乍一看去,没有发现燕西北的存在。“大熊!”“熊爸!”巫马炎和沙玉兰朝熊无极狂奔而去。熊无极的短发瞬间变得一片雪白,原本壮硕的身形也变得骨瘦如柴,他晃了一晃,慢慢转身,张开两条被废的手臂,给了两人一个无比灿烂的微笑,随后颓然倒下。倒地之前的刹那,巫马炎和沙玉兰同时扑了过去,三人抱成一团,一起迎接暴雨的来临。“燕西北,死了么?”李耀的心脏依旧狂跳不已,不是被熊无极的战意激荡,而是隐隐感知到了危险依旧存在。深坑中冒出来的赤红色蒸汽愈来愈浓郁,越来越狂暴,越来越愤怒!很快,所有炼气士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褪去,忐忑不安的目光再次凝聚到了深坑之上。就连熊无极,在沙玉兰怀中刚刚闭上眼睛半秒钟,忽然又睁开双眼,不敢相信地看着深坑。铁原六部第一勇士脸上,首次闪过一丝绝望。“嗬嗬,嗬嗬嗬嗬……”深坑之中,传来沙哑的惨笑,一道狰狞的身形,慢慢爬了出来!燕西北的上半身古怪地倾斜着,右侧胸腹之间出现了一个触目惊心地大窟窿,几乎被打掉了半边身体,就连右脸都遭到波及,右眼和右耳等不少部位都不翼而飞!就像是有一颗流星,刚刚从他身上洞穿过去。然而,缠绕于他周身的血纹,却是拼命蠕动,不断修补着身体。所有伤口中都冒出了新的肉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变得更加丑陋,狰狞。一团血雾笼罩上了他的右脸,飞快修复着右眼,然而当血雾褪去时,出现在右脸上的却是一只猩红的复眼,看得人不寒而栗。“熊无极,真是没想到,五千年来铁原炼气士梦寐以求的至高境界,炼气期一百重,却是被你这个飞星人冲破!作为你的老师,我很欣慰啊!”“不过,我说过,天劫战体拥有接近元婴的战力!”“就算你再怎么突破,再怎么异变,炼气期一百重,又怎么可能打败我!”“如何,刚才的攻击,还没有没办法来第二次?或许再有一次,我就会彻底败于你手,哈哈,哈哈哈哈!”燕西北不等身体完全修复,就挥舞着断裂的刃肢,朝所有人爬过来!绝望,所有人心中一片冰冷的绝望!熊无极燃烧生命,爆裂神魂,以毕生功力为代价才施展出来的最强一击,怎么可能再轰出第二次!剩下的人,哪怕还站得起来,又如何是燕西北一合之敌?“哗哗哗哗!”暴雨浇在李耀头上,仿佛也是浇在他的心里,将纷乱的念头统统淹没。一切手段都已用尽,他却还需要一天一夜才能化开所有灵能,冲破三道黑蛛死——李耀忽然瞪大了眼睛。他惊讶地发现,纠缠在心口的黑蛛死咒,只剩下最后两道,还有一道不知何时,烟消云散!眯起眼睛,仔细回忆,似乎刚才冲上去和燕西北玩命的时候,挨了上百次重击,有好几次都不偏不倚正中心口。“难道,是燕西北的诡异力量,原本想要攻击我的心脏,结果却是将黑蛛死咒轰爆了?”眼看燕西北越爬越近,缠绕在周身的血管也越来越粗壮,血纹几乎将整张脸都扭曲得不似人形,李耀一咬牙,抄起一柄断刀,朝燕西北冲去,高喊道:“大家别上当,这老鬼就喜欢虚张声势!”“吃了熊族长全力一击,怎么可能毫发无损?他的实力一定跌至谷底,趁他病,要他命!”李耀怪叫一声,一跃而起!下一秒钟,就被燕西北面前凝结而成的血雾怪手,好似拍苍蝇一样重重拍飞出去,手舞足蹈了数百米之后,狠狠撞在一块山岩之上,将山岩都撞得四分五裂!李耀眼冒金星,只觉胸前每一块骨头都碎裂成了至少三四块,一口鲜血在喉咙口不上不下,郁闷到了极点。李耀脸上,却是绽放着奸计得逞的笑意,仔细感知之下,果然,只剩下……两道黑蛛死咒!“不会吧?”李耀傻眼,眼角的肌肉乱跳,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自己在最后一刹那没有将角度完全调整过来,燕西北这一记并没有精准地命中心口,而是向右稍微偏了一点点。李耀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看着一道道闪电划破长空,很想仰天长啸,足足运了三秒钟的气,还是咬牙道:“大家,都看到了吧,燕西北身受重伤,虚弱到了极点,这一记软绵绵,一点儿力度都没……噗!”一口鲜血,终于狂喷而出,闪电的映照之下,脸色比死人还白。众多炼气士和修真者,却知道他所言不虚,熊无极冲上炼气期一百重之后,至少拥有结丹期的战力,又是燃烧生命,以毕生功力为代价的最强一击,燕西北怎么可能毫发无损?血肉或许可以快速修复,然而流失掉的战斗力,却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的。眼下,是燕西北最虚弱的一刻。每一秒钟,他的实力都在飞快恢复!“大家上啊,这是最后的机会!”暴喝声中,几十名还站得起来的炼气士和修真者,全都燃烧神魂,跌跌撞撞,朝燕西北发动了拼死一搏!燕西北的脸色,在血芒笼罩之下隐隐发绿,无比怨毒地瞪了李耀一眼。他和这具尚未成熟的天劫战体才刚刚融合到一起,就遭到重创,的确如李耀所说,不是片刻之间就能恢复过来。原本还想如法炮制,虚张声势来拖延时间,没想到这一次,却是被这可恶的“沙蝎”给看穿了!这些围拢上来的苍蝇,燕西北当然没有放在眼里,但是眼下,他的不少血脉和器官都刚刚生成,实在不适合大动干戈!“你们这是自寻死路!”燕西北咬牙切齿,随手一抓,血爪将一名炼气士死死攥住,拽到面前,新生的螳螂刃肢狠狠一划,顿时令这名炼气士身首异处!他已经顾不上什么计划,纯粹是杀戮泄愤!然而,一名炼气士的惨死,只会令剩下的炼气士战意更加高涨,视死如归地冲了上去!李耀咬牙,再度冲刺,计算力狂飙,精确计算着燕西北的攻击轨迹和力度,将自己调整到了最合适的角。在一刀狠狠劈出,斩向燕西北的虫躯时,亦是被虚空血爪,不偏不倚,在心口狠狠抓了一下!这一下,几乎将他的心脏贯穿。而蛰伏于心脏之中的倒数第二道黑蛛死咒,亦是在一声微弱的惨叫之后,消失地无影无形!“有门!”李耀狂喜,一边吐血一边大笑,引导灵能修复受损的心脏,精确计算着第二次机会。“就是现在!”当燕西北双手各抓住一名炼气士,胸前空门大露时,李耀眼底精芒一闪,直接冲击燕西北的面门!不出所料,燕西北对胸口早有严密防御,一道道染血的蛛丝交织成了最锋利的防御网,一团血弹呼啸而出,狂轰李耀的胸膛!而在李耀心脏深处,一团灵能亦是早就蓄势待发,几乎同一刹那从胸口喷薄而出!两股灵能高速冲击,终于令夹在中间的最后一道黑蛛死咒,灰飞烟灭!轰!李耀再次飞跌出去,这一次却是正巧,深深撞进了一辆巨斧部落的战鼓大车之中,战鼓大车发出一阵闷响。“噗通,噗通,噗通,噗通!”一片黑暗中,李耀什么都没听见,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劲,就像是由慢而快,慷慨激昂的战鼓!九道黑蛛死咒,全部湮灭,他又恢复了让灵气液化,冲上筑基期的能力!李耀咧嘴,在黑暗中发出了无声的狂笑,神魂凝聚到了极限,将周身真元肆无忌惮地释放出去!真气激荡范围,三十米,四十米,五十米……七十米,八十米!“嗯?”燕西北被众多炼气士纠缠,正在心烦意乱之际,忽然感应到了一团真气不断膨胀,有些超出他的预料。其余炼气士,亦是将惊愕万分的目光,投向了李耀的方向。他们赫然发现,这一团真气并没有在达到八十米之后就停止膨胀,依旧一米一米向外扩张!“这是——”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如灰烬般绝望的心底深处,再度燃起了一缕微弱的火苗,一点小小的希望!燕西北狞笑:“熊无极达到炼气期一百重,照样在我面前跪下!就算还有第二个人冲上炼气期一百重,又能怎么样!”话虽如此,他还是硬顶着几十名炼气士的围攻,朝李耀爬来。李耀咬牙,不顾一切地扩张着真气激荡范围,八十六米,八十七米,八十八米!八十八米,似乎是他的极限,到了这里之后,真气的边缘蠢蠢欲动,却是再也无法扩张半寸。燕西北哈哈大笑:“不过是炼气期八十八重而已!”在他的大笑声中,李耀深深,深深吸了一口气,脑域深处冥想着灵气液化之后的数百种结构,利用熊熊燃烧的战意,操纵着八十八重的庞大真气,压缩,凝聚,液化!寻常修真者,只要储备到了炼气期巅峰境界,也就是炼气期十四重的真气,就达到了临界点,可以不断压缩,将十四重真气都凝聚成为“灵液”,最高可以冲上筑基期巅峰境界。那么,八十八重的庞大真气,全部压缩成为灵液,又会如何?“咚!咚咚!咚咚咚咚!”巨斧部落的战鼓大车上明明没有鼓手,却是被李耀的力量激荡,发出了慷慨激昂的鼓声。李耀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四周的灵气统统吸收进来,在一圈圈的高速旋转中,凝聚成为灵液。他以猛虎下山,势如破竹之势,毫无滞碍地突破了筑基期低阶、中阶、高阶三大关口,轻松无比地冲上了筑基期巅峰境界!“轰!轰轰!”好几面战鼓在激发出高亢的最强音之后,再也承受不住,轰然爆炸!李耀的爆发,还未停止。他感应到,达到筑基期巅峰境界之后,四周还有无穷无尽的灵气任由自己操纵,可以继续压缩!自己,还远远没有达到极限啊!“这是——”李耀又惊又喜,把心一横,继续疯狂压缩!灵气凝聚成为灵液,而灵液在高度压缩之下,逐渐有凝固的趋势!灵液凝固,结成金丹,这是——结丹!“一口气冲上结丹期,把这头怪物干掉!”李耀双目赤红,周身皮肤片片皲裂,从伤口流淌出来的却不是鲜血,而是一缕缕混合着灵能的赤色流光!他豁出一切,拼死一搏!寻常修真者结丹,难度比筑基何止提升百倍,不但结丹之前要补充无数天材地宝,结丹中还要秘法引导,深度冥想,还需要寻找到独特的机缘或者意境,才有一线希望能够成功!在生死搏杀之间,说几句豪言壮语,热血沸腾一下,就临阵突破,冲上结丹期,这几乎是传说中才会出现的事情!今天,李耀便是要,冲击传奇!“凝结!凝结!所有灵液,统统他妈给我凝结啊!”随着越来越多的灵液涌入体内,腹部深处的漩涡逐渐有凝聚的趋势,整条脊椎又麻又痒,一股股凉飕飕的感觉,如潮水般冲击着脊椎骨的上下两端!然而——李耀忽然双目圆睁,眼底满是血雾,动弹不得。他终究还没有做好结丹的准备。或许炼气期八十八重的强大真元,已经远远超越了结丹所需,但他的大脑却没有发达到,可以完全掌控这些灵气,将他们一缕缕化作液态,再一滴滴凝结成为固态,以最完美无缺的姿态,融合到一起的程度!他现在的状态,有些像是一头修真者当中的“恐龙”,空有一身庞大的力量,但大脑却太小太小,完全无法,合理运用这些力量!“糟糕,快要走火入魔了!”李耀闷哼一声,计算力超越极限,无数脑血管瞬间爆裂,大脑一片空白,彻底丧失了对腹部灵能的掌控。在强大的旋转惯性支配之下,无数灵液还在不断涌入腹部,凝结到一起,但结构畸形,形态丑陋,不像是金丹,倒像是一个肿块,一个不受李耀控制,随时会令他爆体而亡的灵能肿块!这一切,外界所有人都一无所知。他们只是感觉到李耀蛰伏于战鼓大车中,气势不断提升,提升到了一个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境界!发生在李耀身上的一切,实在太过离奇,就连燕西北,虽然在加入长生殿之后,了解过一些修真者筑基结丹、凝练元婴的知识,但是对于李耀这种诡异到极点的状态,亦是糊里糊涂。他只是隐约感觉到,这个“沙蝎”好像快要结丹成功了!燕西北吓出一身冷汗,不顾伤势尚未愈合,狂吼一声,炸裂伤口,逼出一团团血雾,组成几十只虚空血爪,轰开缠绕周身的众多炼气士。随后化作一道血芒,直冲战鼓大车!“想结丹?哪有这么容易!”燕西北狞笑,刚刚重生出来的蝎尾,蕴含着天劫战体的全部力量,直刺李耀胀成一团的小腹!李耀陷入走火入魔边缘,意识模糊不清,本能预感到了危险,双臂交叉,硬生生挡住了蝎尾,然而蝎尾中蕴含的天劫之力,却似一道闪电,直没小腹,正好刺在刚刚凝结的灵能肿块之上!轰!一瞬间,李耀感觉腹部好似火山爆发,汹涌澎湃的灵能化作岩浆喷薄而出,所有紊乱的力量都找到宣泄口,争先恐后地逃出身体!李耀的神智稍微清醒了一些,总算从走火入魔的边缘逃离,却也无比痛苦地意识到,结丹失败了!燕西北却是没有料到,李耀的丹田处会积郁着如此庞大而混乱的灵能,这一刺虽然将李耀的丹田贯穿,灵能爆发的反震之力,亦是将他狠狠炸了出去,新生的血管和筋络一塌糊涂!感知扩张,燕西北发现李耀像是一只泄气的皮球瘫在战鼓大车之中,不由哈哈大笑,不顾周身伤势,双臂张开到了极限,血雾在双臂上缠绕片刻,卷上半空,凝聚成了两只巨大的血手!“喝!”燕西北暴喝一声,双手狠狠一拍,两只巨大的血手,如两座大山,朝李耀劈头盖脑砸了下来。“轰!轰!”伴随着两声爆响,战鼓大车周围,方圆十几米的地面,出现了两道深达半米的巨大手印,战鼓大车顿时被挤压成了一团废铜烂铁!李耀来不及从战鼓大车中抽身,就被压得单膝跪地,废铁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周身骨骼“咔咔”作响,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失败了……”李耀惨笑,眼前不断涌出一团团的黑雾,出乎意料,竟然不怎么疼痛,只是感到深深的疲倦。仿佛四周不是冰冷的钢铁挤压,而是陷入了一片温暖的沼泽,黑色的黏液一点一点将他包围,吞噬。渐渐的,他感应不到四肢和五官,连呼吸和心跳都变得迟钝,恍若陷入琥珀之中的虫豸,逐渐放弃了挣扎。只是脑域深处,还有一抽一抽,针扎似的刺痛。那是……星星点点的战意!是四面八方,所有处在战意共鸣之中的炼气士爆发出来,最后的战意!这些炼气士见到李耀藏身的战鼓大车被燕西北揉成了一团废铁,还以为李耀已经惨死在里面,全都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他们的实力,全都跌至谷底。他们的战意,却是在陷入绝境之后,反弹到了极点!“生于铁原,死于铁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呐喊这八个字,这八个字就像是一道魔咒,令那些耗尽真元,油井灯枯,绝不可能站起来的人,都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互相扶持着,死死盯着燕西北,仿佛就是依靠目光支撑,一寸一寸挪动过来!“你们真不怕死,那就死,死,死,死!”燕西北操纵血手继续镇压,挥舞着蝎尾和螳螂刃肢,声嘶力竭地吼叫。就是在如此强烈的战意共鸣之下,李耀已经枯萎的战意,再度膨胀起来。他的战意就像是长出了上百根触手,向四面八方伸展出去,尽力感知着每一名炼气士的战意!每触碰到一名炼气士熊熊燃烧的战意,他的战意似乎就提升一分,当战意膨胀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时,他忽然发现了一件事。那些从他丹田中喷薄而出的狂乱灵能,依旧缭绕在他的周围,缓缓旋转,一张一缩,和他的神魂震荡频率保持一致,还能被他操纵!李耀近乎纯黑的双眸骤然收缩,瞳孔最深处有两点星芒炸开,战意再度狂飙,突破极限的极限!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硬顶着不断压迫下来的钢铁,一寸一寸地站了起来!“这是——”所有炼气士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已经揉成稀烂的战鼓大车。他们全都感知到了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从战车残骸之中,冉冉升起!“什么!”燕西北暴怒,深吸一口气,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均匀洒在双手之上。隐隐带上几抹紫芒的双手再度狠狠合拢,战车残骸在一阵“吱吱呀呀”的尖叫声中,被他挤压成了一个大铁球!然而,潮水般的灵能,却是从大铁球的缝隙中不住扩散开来。明明是液态灵能,却似处在极度高温,完全沸腾。沸腾的灵液化作了灵气,不住向外扩张,到扩张到极限之后,灵气又再度凝结,化作了灵液,如此反复,一个大循环!没有一名炼气士,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角铠师团的大部分人,全都昏迷不醒,只有极少数人隐约感知到了一股绝强的力量,仿佛风暴正在生成。而只有境界最高的雷大陆,能比较清晰地感应到,灵能变化、循环的全过程。然而雷大陆也从未见过这样诡异的现象。筑基修士,能够将灵能液化,而将液化灵能压缩到极致,形成固态时,就冲上了结丹境界!然而,却是从未有人想过,倘若灵液不是凝固,而是沸腾,又会如何?“轰!咔!”几十道闪电仿佛感应到了地面上出现的强大存在,同一刹那划破天穹。以无穷闪电为幕,大铁球就像是一枚晶石炸弹般轰然爆开,核心处出现了一道闪闪发亮的人影!正是李耀!他周身依旧穿着破破烂烂的天蝎战甲,然而每一片战甲都被灵能缠绕,如夜光石琢磨而成,通体晶莹剔透,逸散出了一缕缕的流光。灵能冲击之下,他的头发暴长,原本乱哄哄窝在脑袋上,现在却是一簇一簇如剑般竖起,发梢缠绕着一缕缕的淡金色电芒!紫金色的电弧在他周身缭绕,不时交叉,碰撞,放出刺眼的光芒!燕西北咬牙切齿,蝎尾狠狠一甩,在半空中甩出了“啪”一声,一道妖异的红芒从蝎尾激射而出,瞬间突破音速,朝李耀的面门电射而去!却是在最后关头,被李耀一把抄住,“咔嚓”一声,捏个粉碎!是一根通体猩红的毒针!“不可能!”燕西北失声大叫,“这是什么境界!就算筑基巅峰,也不是我的对手!”李耀深吸一口气,有些迷茫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活动十指,感知着身体全新的变化。真奇妙,他明明没有结丹,丹田处还被戳出了一个大洞,搅得一塌糊涂。但他却可以凭借强大的战意震荡,来操纵四周逸散的灵能,甚至将身体里逃逸出去的灵液,激荡到沸腾,转化成灵气,再度吸入体内!如此循环,速度越来越快,他的力量也越来越强!“这不是筑基巅峰。”李耀的双眼越来越亮,喃喃自语道,“我已经超越了筑基巅峰,就像是当年……”“铁原星上的炼气士前辈,打破极限,超越了炼气期巅峰,创造出炼气期究极境界一样!”“老怪物!”李耀卓立于虚空之中,朝燕西北缓缓飘去,嘴角勾起了一抹狰狞的笑意,“别怕,这不是结丹,却也不是筑基巅峰。”“这是,筑基期,究极境界!”“筑基期究极?”燕西北惊呆,随即暴怒,“这是什么狗屁境界!哪有这样一重境界!”轰!李耀瞬间将速度飙至极限,和燕西北狠狠撞上:“熊族长说的没错,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境界都是人开创的,这就是我开创出来的,筑基期究极境界!”“不管什么境界,你都去死吧!”燕西北狂吼一声,一身血光统统化作了强劲无匹的冲击波,竟然将李耀轰出了数百米,狠狠轰入了远处一片山岩之中!众人傻眼,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刚才看李耀气势汹汹,又是电光又是灵焰的模样,还以为他好歹能和燕西北缠斗片刻,没想到这么不堪一击!只是,从李耀深陷的山洞之中,传来一阵诡异的金属碰撞之声,他的气势也有增无减,很快,连山岩都承受不住,出现了纵横交错的裂纹。“哗啦!”山石炸裂,烟尘漫天,一道巍峨的巨影从碎石中一跃而起!油光发亮的黑色战甲上缠绕着一轮轮的金环,背后两支螳螂爪刃犹如两柄交叉战刀,头盔之上,一支巨大的战戟冲天而起,显露出了刺破天穹的霸气!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不少人恍惚之间,还以为又看到了一头天灾级异兽,定睛观瞧才发现,那是一套用天灾级异兽的骨骼和甲壳为基础,各种异兽材料混杂在一起,炼制而成的强化构件套装!“不好意思各位,我刚刚领悟到了一些全新的力量运用之道,还在摸索之中……”李耀活动了一下四肢,缭绕的电弧将强化构件完美无缺地吸附在天蝎战甲之上,比他预想当中更灵活,更敏捷,更强大!天劫套装,对天劫战体!天劫,对天劫!“嗖!”众人眼前一花,身穿天劫套装的李耀已经消失不见,他刚刚置身的山岩整座爆开,显出一个四五米深的大窟窿,还在“呼呼”冒着热气,像是刚刚被陨石击中!燕西北却是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穿上天劫套装之后,李耀的身形也达到了四五米,和燕西北旗鼓相当。双方就像是两头天灾级异兽,碰撞在一起。李耀肩头的螳螂刃肢深深刺入燕西北体内,燕西北的蝎尾也狠狠扎入天劫套装的胸腹之间,两条刃肢呼啸而至,在天劫套装上留下了深可见骨的伤痕!然而,天劫套装不过是李耀的强化装甲,本身并没有感知,哪怕支离破碎都不会损伤到他一分一毫。燕西北的天劫战体,却是不折不扣的血肉之躯,和他血脉相连。双方在瞬息之间,高速碰撞数百次的结果,就是李耀从燕西北身上撕下了大块血肉,硬生生扯落了大片甲壳,而燕西北虽然也将天劫套装刺得千疮百孔,却是很少能直接攻击到李耀的本体。就连半空中,由燕西北血雾凝结而成的劫云,都在李耀沸腾的真元冲击之下,四分五裂!“不可能!”燕西北既像是在哀嚎,又像是绝望地惨叫,全然没有了最初登场时的淡定从容!他不顾一切催动异血,周身缠绕的血管越来越粗壮,不少血管交错的地方都高高隆起,凝聚其中的异血越来越多,仿佛浑身上下都长出了一颗颗丑陋的心脏!“波!波波波波!”几十枚“心脏”瞬间炸裂!无穷血雾狂涌而出,将李耀狠狠炸飞。李耀在半空中轻盈转身,落地时就卸去了大部分的力量,周身气焰继续暴涨!“嗡!嗡嗡嗡嗡!”以他为中心,方圆数十米内,所有插在战场上的残刀、断剑,全都剧烈颤动,仿佛被暴风雨操纵,猛烈摇晃,拔地而起,在虚空中旋转几圈,纷纷聚集到了李耀面前!上百柄刀剑,大多在刚才的激战中折断、崩裂,被异兽酸液腐蚀得锈迹斑斑。更有不少残刀断剑之上,沾染着炼气士的鲜血,原本已经干涸,却是在暴雨侵袭和李耀的真元激荡之下,重新湿润,蜿蜿蜒蜒!上百把染血的战刀在李耀面前高速旋转,速度越来越快,恍若一片刀剑风暴!燕西北自爆一身异血,亦是凝结成了一团无比浓烈的血雾,血雾红得发紫,紫得发黑,表面窜出了无数类似异兽形态的凸起,张牙舞爪,嘶吼咆哮,恰似一头长出了无数异兽头颅的妖魔!双方的力量都提升到了极点,真元在他们周围形成一片风雨不侵的绝对领域,倾盆暴雨从他们头顶轰落,犹如瀑布轰击巨石,扬起一片迷离的水雾!闪电都被两人之间激荡的磁场吸引,金蛇乱舞,直接劈到两人中央!“唰!”李耀和燕西北同时突破音速,撞击发生之时,就连闪电都硬生生绕开一道弧度,避其锋芒。众人只看到一道比闪电耀眼十倍的光团从两人撞击处疾速扩散,随后就被一阵强劲无匹的冲击波吹飞出去,倾盆暴雨都被冲击波干扰,雨点从笔直落下,变成了平行于地面!片刻之后,惊涛骇浪般的撞击声才狂轰众人的耳膜!不少人的耳朵,都被炸出鲜血,一时间听不到半点儿声音。只能看到,在闪电交错之下,两道巨大的身影,仿佛是两座巍峨的雕像,一动不动地僵持着!“咔!咔!咔!咔!”天劫套装之中,传来阵阵异响,竟然是燕西北略胜一筹,死死压制住了李耀!“什么筑基究极?不过胡吹大气!”燕西北哈哈大笑,骤然发力,天劫套装迅速挤成一团,随后——爆炸!众人还来不及惊呼,耀眼的火球之中,却是窜出了一道黑色流光,从燕西北腰间一闪而过,仿佛直接穿透他的身体,出现在他身后!燕西北的笑容瞬间凝固。李耀单膝跪地,天蝎战甲的护肘处,向后延伸出去一柄利刃,雨点将刀刃上残留的一丝血迹抹去,雪亮如洗。李耀当然知道自己仓促炼制出来的天劫套装,不可能比得过燕西北精心调制十几年的天劫战体。不过战神套装这种东西,原本就是用来消耗的!他以战神套装为诱饵,发动了致命一击!燕西北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低头看着腹部,他的腰身原本和虫躯连接在一起,此刻,一道黑色的伤口却在腰间慢慢延伸,从前到后,贯穿周身。随着黑血和白色的体液泊泊流出,他逐渐失去了对下半身的控制。天劫战体,被李耀从燕西北身上,硬生生切断了!脱离天劫战体,燕西北不过是一名寻常炼气士,缠绕在上半身的粗壮血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来,只留下一道道黑色的疤痕,就像是被大火烧灼之后的藤蔓。他发出一身撕心裂肺的惨叫,双掌一拍,两股真气从掌心喷涌而出,接着真气激荡之力,向远处高速窜去!李耀怎能容他遁走?身形再度化作一道流光,右臂舒展,真气席卷,从战场上随意吸了一柄兵刃过来。到手一看,正巧,却是一根旗杆,狂熊部落的战旗迎风舒展,布满了斑斑血迹和大大小小的窟窿。燕西北遁速奇快,瞬间冲出上千米。李耀却是更快,几个起落就出现在他背后,旗杆嗡嗡作响,一圈圈紫金色的电弧缠绕其上,变成一柄锐不可当的长枪!战旗正欲出手,燕西北却是狞笑一声,地底发出“轰隆”一声爆响,血雾如火山爆发般冲天而起,大地塌陷,呈现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洞穴!燕西北双掌一翻,如秤砣般突兀地坠入地穴。李耀毫不犹豫地追了下去,身形绷紧如弓,战旗就是利箭,电弧闪耀,真元激荡,战旗激射而出!轰!轰!两人下坠数百米,一前一后,重重砸落在地底。这一处地穴,前身是一个天然溶洞,被燕西北发现之后,改造成了他调制天劫战体的秘密基地。四周洞壁之上,密密麻麻交错着无数如血管般不断蠕动,似毒蛇,又似藤蔓的诡异植物。不少“血管”交错的地方高高隆起,产生了一个又一个半透明的囊泡,无数异兽在其中孕育。燕西北身后,黑暗深处,蛰伏着一团直径达到十几米,好似巨大心脏的怪物,一鼓一吸,颤颤巍巍。这个怪物,或许就是他培育天劫战体的母巢。燕西北瞪大眼睛,伸直手臂,想要朝这团“血泡”爬去。然而狂熊部落的战旗,却是从背后贯穿了他的心脏,将近一半都深深插入地底,将他钉死在了地上。旗杆之上,真元激荡,电弧早已将燕西北的心脏炸了个粉碎,不过凭借最后一口气,苟延残喘而已。李耀走到燕西北面前,居高临下,冷冷看着他。燕西北身下,一片鲜血不断扩大,鲜血“咕嘟咕嘟”泛着泡沫,像是生命般发出微弱的嘶吼。燕西北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颈椎骨掰得“咔咔”作响,抬头看着李耀,惨笑道:“你们一定以为,我被血魔附体,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血纹族,而你们是在斩妖除魔,对不对?”“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几率,其实我并没有被血魔附体,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你们,你们又该如何?”“哈哈,哈哈哈哈,没关系,你们马上就会知道了!”“这座‘血池’之中,凝聚着我为了各位勇士精心调制出来的异血,原本想请大家到地底来慢慢融合,那样成功率比较高!”“现在嘛,在这么近的距离上,只要我心念一动,血池就会爆开,异血化作血雾,冲上地面!”“多多少少总有几个人,会被异血附体吧,到时候你们就知道,我有没有在说谎了,哈哈,哈哈哈哈!”李耀眼中的杀意瞬间提升到了极限!燕西北狞笑:“别傻了,你不会天真到认为,我会滔滔不绝地解释完之后才‘心念一动’吧?早在我说第一个字之前,已经激发了血池的自爆神经元,三秒之后,血池就会彻底爆开,地面上那么多人,看你怎么救!”“还是把所有吸入血雾的人,都当做血魔附体,统统杀死啊?啊!”李耀倒吸一口冷气,目瞪口呆地盯着血池以越来越快的速度收缩,扩张,收缩,扩张!三秒,两秒,一秒!巨大的“心脏”在一阵剧烈颤抖之后,慢慢平静下来。自下而上,逐渐浮现出了一抹灰色,恍若变成一块巨大的岩石,一动不动。李耀眨巴着眼睛,看着燕西北。燕西北的眼珠瞪得比他还大,不敢相信地看着血池,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李耀脑域深处微微一颤,从僵硬成一坨的血池深处,感应到了一股十分熟悉的灵能波动,心思电转之下,不由目瞪口呆!李耀心脏狂跳,将一缕念头,通过灵能高速震荡的方式,凝聚成一束,送入血池最深处。“火,火花号?”灰岩色的血池深处先是一片沉寂,随后传来了一道无比欢快的灵能波动:“李耀!”轰!玄光钻头自内而外,将半死不活的血池彻底钻透,一艘披挂着鳞片状铠甲,如蛟龙般的晶石战舰,从地底一跃而出!燕西北的瞳孔深处,玄光钻头恍若一束跳跃不定的天火,将他最后一缕神魂都焚烧殆尽。昔日的铁原六部第一勇士,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带着满脸无法形容的表情,逐渐僵硬,枯萎,死去。李耀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挠了半天头盔才问:“你们怎么会来这里?”“我们来铁原星找你,到了之后才发现这颗星球这么诡异,我们没有你的确切消息,只能满世界乱转。”莫玄道,“后来,我们发现了一支铠师团降落在铁原星上,暗中跟随他们一路前进,不过在大半天前又把他们给跟丢了。”“我们发现这一带灵能波动特别强烈,就从地底慢慢靠近。”“却不料这一带的地底,竟然蛰伏着不少诡异的妖兽,我们为了躲避妖兽,提高了钻探速度,却是慌不择路,一头钻进了一团十分古怪的黏液之中。”“这团黏液,竟像是拥有生命,对我们展开攻击,还想要渗透到火花号之内!”“不过你也知道,火花号上只有我们五个鬼修,我们的身体以纳米合金打造,岂是这些黏液可以侵蚀?当然是毫不留情展开反击!”“刚刚将这团黏液的中枢神经破坏,就感知到了你的神念,我们就钻出来了!”李耀暗呼侥幸,血纹族虽然可以侵蚀生命,甚至是岩石之类的非生命,然而莫玄等五名鬼修的身体,却是星海帝国时代的强大法宝,液态金属,绝对不是血纹族可以随意渗透的!莫玄等人,就是血纹族的天然克星!莫玄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李耀沉吟片刻,飞快道:“情况很复杂,你们还是先蛰伏在地底,记住将通讯频道调节到九号,我会通过便携式晶脑和你们联系!”既然大家在同一颗星球上,那就好办了,虽然铁原星上并没有灵网,但李耀完全可以通过便携式晶脑来增幅自己的神念,通过固定频率和火花号取得联系,相当于是组建了一个点对点的超微型网络。铁原星上的电磁环境很复杂,但李耀的实力也是今非昔比,神魂比过去何止强大十倍,双方相隔数百公里之内,简单的通讯还是可以做到的。李耀又看了燕西北的尸体一眼,叹了口气,心情很复杂。燕西北实在是他修真之路上遇到过最可怕的敌人,甚至当初在骸骨龙星的地底洞府中,遭遇四万年前的绝世凶妖骸骨龙魔,亦只是在绝对的力量上超越燕西北,而在布局、计算和应变方面,都不如后者。以一己之力,操纵铁原、飞星和长生殿三股势力,妄图硬生生扭转一颗星球,甚至是一个大千世界未来数千年,上万年的走向!这是何等的野心,这是何等的霸道!而到最后,只差一点点,他就成功了。就算现在死的是燕西北,李耀也并不觉得是自己战胜了他,或许他只是少了一点点运气而已。“假如燕西北真的没有被血魔附体,他所说的一切都极有可能成真,那么……”李耀用力甩了甩脑袋,将这个太过玄虚的问题抛在脑后,不知怎么,他对燕西北恨不起来。“无论是正是邪,燕西北都不愧是曾经的铁原六部第一勇士!”李耀感叹一声,从乾坤戒中调出了刚刚从烈火战车底盘上拆下来的晶石炸弹,端端正正放到了燕西北身上。莫玄愕然:“你干什么?”李耀道:“这里的一草一木,哪怕一只小小的虫子,都皆有可能蕴含着诡异的力量,当然是把这一切都炸个一干二净!正好,这枚炸弹中蕴含着极其强大的神经毒剂,不知道对于异血有没有效果,不过聊胜于无!”“我设定在半分钟之后爆炸,你们赶快原路返回,等会儿我会把这里到狂熊部落的地图传送给你们,到时候我们在狂熊部落附近回合!”“好!”莫玄也知道李耀在铁原星上肯定有一番奇遇,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操纵着火花号,又顺着刚才钻出来的地洞,钻了回去。李耀最后看了燕西北的尸体一眼,一缕缕真气从天蝎战甲的缝隙中激射而出,慢慢朝地面飞去。就在他悬浮起来的一刹那,燕西北的残尸之上,忽然跃起了一抹诡异的血光,如闪电般直刺李耀的后背!“果然有鬼!”李耀等的就是它,右手掌心早就暗暗聚集了几十道紫金色的电弧,此刻五指叉开,紫电青冥爪运转到了极限,几十道电弧骤然射出,瞬间击中血芒!“嘶!嘶!嘶!”电弧如囚笼,将血芒死死锁住,血芒发出凄厉的惨叫,左突右冲,被电出了一缕缕恶臭的黑烟,足足七八秒钟,挣扎越来越微弱,最后灰飞烟灭!“呼……”李耀长舒一口气,左眼深处一缕血丝一闪而过,头也不回,向地面掠去。地面上依旧暴雨倾盆。从地穴中涌动出来阵阵诡异的灰雾,令所有人都不敢轻易靠近,只能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洞口。熊无极亦在巫马炎和沙玉兰的搀扶之下,勉强坐起,咬紧牙关,满怀期待地注视着。“轰!轰!轰!”地底传来滚滚雷音,仿佛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地震。所有人都来不及惊呼,一道人影冲天而起,正是李耀!顿时,山谷内外响起了一片沸腾的欢呼,彻底压过了暴雨的滂沱!……铁原星外围,行星光环之上,来自天圣六宗的舰队已经集结,无数铠师和战梭都被释放出去,进行定向爆破。虽然他们无法毁掉整座准恒星级防御大阵,但是在大阵上面钻出个窟窿,还是办得到的。旗舰骄阳号的舰桥之上,舰长万里云冷冷打量着一块又一块的星空巨碑被引爆。通过精确控制方向、角度和爆炸的烈度,再加上大量的磁性控制法宝投入,逐渐在密集的陨石阵中开辟出了一条通道。“二十四个钟头之内,就能开辟出一条小型通道,让突击舰先行通过!”光幕之上,一名佩戴着烈日盟战徽的修真者大声报告。“很好,这是最后二十四个小时,一旦二十四小时之后还没有收到大角铠师团的消息,就派大部队下去!”“记住,铁原星极有可能沦为了长生殿的基地,所有炼气士都有可能是敌人,所以不要把这次行动当成普通的营救任务。”“这是战争,真正的战争!”万里云一砸控制台,杀气腾腾,咬牙切齿道,“如果营救失败,或者确认人质已经死亡,就立刻进行报复性打击,把铁原星变成一片火海!”万里云身边,一名佩戴着狂熊会战徽的修真者满脸凝重道:“万舰长,我们始终觉得,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在没有确凿证据说明,这件事和铁原人有关系之前,我们是否应该再……慎重一些?”“慎重?”万里云深吸一口气,冷冷道,“苏兄,你们一定以为,我们烈日盟上下都是因为子弟被俘虏甚至杀害,所以被怒火烧昏了头脑,是不是?”“这是从天圣星域刚刚发送过来的最新情报,苏兄,还有各位都可以看一下。”“截至目前,天圣综合指数比三个月之前下挫了四成,而我们天圣六宗旗下各大集团的平均股价则是下跌了五成,一些和运输相关的板块更是损失惨重,跌去了六七成。”“这是不折不扣的股灾!”“现在,整个金融市场一片混乱,大量运输集团都被星盗威胁,处在奄奄一息的状态,天圣城本月的货物吞吐量仅仅只有去年同期的六成,而天圣城还是有重兵把守,情况最好的一座星空城镇!”“有些星空城镇,害怕星盗的打击,无法和外界沟通往来,货物吞吐量甚至跌至去年的两三成!”“你们还以为所谓星盗和长生殿,是疥疮之患吗?”“绝不是!”“飞星文明的一切,都建立在畅通无阻,绝对安全的交通线之上!”“天圣六宗之所以受到大多数普通人的认可,就是因为我们可以在冰冷黑暗的宇宙中,保障运输线,保证普通人交通往来,和货物运输的能力!”“交通线,就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基础,如果没有交通线,我们只是散落在星海各处,一座又一座的孤岛,不用多久,整个文明就会崩溃!”“经过几个月的星盗之乱,现在飞星界中所有人都缩在自己的城镇和星堡之中惶恐不安,几乎对我们天圣六宗丧失了信心!”“如果这时候,再传出丑闻,我们连自己的亲人和子弟都保护不了,都被修仙者残忍地杀害,而我们连半个凶手都抓不到!”“我们又凭什么让普通人相信,我们有能力保护他们?”“如果无力保护普通人,普通人又凭什么支持我们,购买我们的股票,接受我们提供的教育,搭乘我们的运输舰,和我们绑在一条船上?”“明白了吗?这根本不是二十个人质的问题,这是整个飞星界所有人,是否还能对天圣六宗保持信心的问题!”“能救出人质,当然最好;但是万一营救失败,我们别无选择,只能用最强大的武力,给予铁原星雷霆一击,用敌人的毁灭,重塑人们对天圣六宗的信心!”“各位,同意吗?”舰桥之上,沉默了很久。佩戴着狂熊战徽的修真者,缓缓点了点头:“同意。”佩戴着羽蛇战徽的修真者,眼角抽搐:“同意。”天狼堡、巨斧门、银月宗……所有修真者,叹了口气,纷纷点头:“同意!”万里云脸色潮红,有些疲倦地挥了挥手:“趁着最后一天,大家都去休息吧,二十四个小时之后,‘雷霆行动’,全面展开!”就在这时,光幕上忽然传来了一阵诡异的抖动,通讯员深吸一口气,声音都在发颤:“舰、舰长,接收到了来自大角铠师团的消息!”“营救行动,成功了!”“二十名人质,毫发无损!”十天后,飞熊城。长生殿的阴谋已经破产,但震荡的余波仍旧将飞熊城变成了一片激流的漩涡,李耀却是置身事外,这些日子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每天吃饱喝足,安心养伤,同时巩固全新的筑基期究极境界。“唰!”沙玉兰将最后一支金针从他胸前捻起,感知着他体内生生不息的灵能循环,微笑道:“你的身体,简直比我见过最强壮的炼气士都要恐怖,真不知道是怎么练出来的,原本我以为你至少要在床上躺两三个月,没想到十天之内就完全恢复了!”李耀微微一笑,感知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力量在四肢百骸中缓缓流转,随意挥出几拳,面前的空气就像水波一样荡漾,却没有发出哪怕一丝最细微的声响。他对于力量的控制,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远远凌驾于寻常的筑基巅峰,乃至结丹初阶修士之上!沙玉兰眼底闪过一抹异彩,笑道:“修炼的世界,真是千变万化,奥妙无穷,原以为你必死无疑,没想到却闯出了一条全新的路!”“这几天我仔细分析过,你现在的状态,和炼气期究极境界还不可一概而论,并不是说达到了炼气期八九十重之后,将真气不断压缩,就能冲上筑基期究极境界的。”“当时,你体内还凝结着大量异兽内丹释放出来的狂乱灵能,尚未完全转化吸收,全部堆积在腹部,光是这些灵能就足以让你爆体而亡。”“结果,却是被燕西北的天劫之力狠狠冲击,将这股异种灵能彻底打碎,从你体内疏导出来!”“这还不算,燕西北又以血雾镇压,好似一口大锅,将疏导出来的灵能统统镇压在你的周围,令他们想逃都没地方可逃。”“再加上当时,所有人都处在最强烈的战意共鸣之中。”“种种巧合叠加在一起,才造就了你现在诡异的境界!”李耀“嘿嘿”一笑,摸着脑袋,也觉得自己的运气好到吓人。沙玉兰话锋一转道:“不过,针对你目前的古怪状况,我有两个猜测,一好一坏,你想先听哪一个?”李耀想了想:“先听坏的吧!”沙玉兰道:“虽然你误打误撞,冲上了‘筑基期究极境界’,不过在战力大幅强化的同时,我估计你结丹的难度,也将超越寻常筑基修士十倍!”李耀扬起了眉毛。沙玉兰解释道:“你接受过最残酷的炼气士修炼,又达到了筑基期究极境界,你的经脉和丹田,全都比普通筑基修士庞大十倍!”“打个比方,如果普通筑基修士的身体是一片湖泊的话,你的身体,就是汪洋大海。”李耀点了点头,最近几个月,他对于灵能的承载能力,的确比过去强了很多,特别是冲上筑基期究极境界之后,整天都感到饥肠辘辘,每天都要消耗掉几十块晶石来修炼,兀自不满足,身体就像是无底洞一样。沙玉兰道:“倘若说,‘水位’提升到一定的高度,就可以结丹的话,只要一场大雨,普通修士的‘湖泊’就可以升高很多,达到临界点。”“但是对你这片‘海洋’而言,一场大雨就远远不够了,想要让整片大海的海平面都提升一米,究竟要投入多少海水?我算不出来!”李耀若有所思,承认沙玉兰说的很有道理。沙玉兰继续道:“很久以前我就一直在想,铁原星上这么多的修炼者,其中也不乏天赋异禀,灵智卓绝之辈,为什么数千年来都没有一个人能够筑基?哪怕误打误撞,都该撞出几个吧!”“现在,我终于明白,就是因为炼气士强行拓宽了自己的四肢百骸,周身经脉,令自己的‘湖泊’不断变大,在能够承载更多‘湖水’的同时,想要提高‘水位’,达到临界点,也变得越来越困难了!”李耀一拍大腿:“有道理!”沙玉兰道:“在你身上,还有一个致命的问题,你的丹田被燕西北的天劫之力狠狠贯穿,就像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米袋,无论灌进去多少米,总有不少要逸散出来!”“正是这些逸散出来的力量,造就了你的全新境界,但这样一来,你想要结丹,难度就更高了,因为结丹讲究的就是凝聚,而不是发散。”“总而言之,我的看法是,你已经偏离了正常的修炼之路,筑基期究极境界,和结丹其实是不太兼容的两条路,就好像炼气期究极境界,和筑基是不太兼容的两条路一样!”“炼气士们在炼气期究极境界的道路上,坚持不懈地走了下去,五十重,八十重,到现在的一百重,而他们付出的代价,就是失去了正常筑基的可能。”“倘若你要在筑基究极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走到筑基期十重,二十重,甚至一百重的话,你也极有可能要付出自己的代价,那就是……永远无法结丹!”李耀磨牙,这还真是一个艰难的选择。筑基期究极境界,对于战斗力的提升非常恐怖,李耀自己评估,现在的极限战力应该和结丹中阶不相上下,就算再次遇到风雨重这样的金丹强者,都未必没有一搏之力。倘若有朝一日,真的冲上了筑基期三五十重,镇压元婴老怪,也不是没有可能啊!但修真之道,并不只是简单的战斗力提升。结丹、凝婴、化神,代表着在进化之路上,跨出一步,又一步。他现在的情况,就像是修真者中的恐龙。恐龙的战斗力,当然比猿猴要强大太多。但绝不能说,恐龙就比猿猴先进,关键是在猿猴身上,拥有无限的可能!李耀长舒一口气,有些好奇地问道:“沙大姐,好消息又是什么?”沙玉兰微笑道:“好消息还用说吗?你的身体就是一片‘大海’,虽然结丹的难度是比普通筑基修士提升十倍,可是万一结丹成功,只怕你将成为有史以来最强的结丹修士了!那甚至不是‘金丹’两个字就可以形容的,我也不知道,那究竟会是何等的恐怖!”李耀眼前一亮,这倒也是,想要将大海提升一米,当然比将小小的湖泊提升一米困难许多,不过海平面真的提升一米,三米,十几米的话,造成的破坏力,亦不是小小一个湖泊可以比拟!“决定了!”李耀攥紧拳头,双眼炯炯有神,道,“我不会放弃结丹的,或许练着练着,忽然一下子,‘咻’一声,从筑基期究极境界,冲上结丹期究极境界了呢?”“究极金丹!哇,想想都要流口水!”沙玉兰忍不住笑出声,捂着嘴道:“好,好,你慢慢研究如何结成这‘究极金丹’,我去给大熊换点儿药,对了,等会儿到大熊的病房里来,雷团长好像给大熊带来一点儿东西,想和你一起研究一下!”沙玉兰走后,李耀沉思片刻,反锁房门,偷偷开启了和火花号的通讯。火花号现在就蛰伏在他身下几十米的地底,双方近在咫尺,就算有重重岩石阻隔,也不妨碍点对点的通讯。火花号这些日子也没闲着,李耀将破损的玄骨战铠和天劫套装碎片都送到了火花号内,由莫玄教授亲自主持修复工作,经过三天三夜的修复,终于大功告成!李耀将自己的状况和五名鬼修说了一遍,又说自己并没有放弃结丹的努力,莫玄等人亦是非常赞同。他们都是炼器师出身,对于筑基期究极境界能带来的战力提升并不是特别重视。结丹能带来的,并不是简单的战力增幅,而是对于灵能的理解彻底不同。很多行星级法宝,都需要达到结丹以上才能彻底运用,哪怕达到筑基期一万重,都不可能取代的。莫玄道:“结丹之路,万分艰险,好在时间还很充裕,距离我们来到飞星界还不到一年,你就冲上了前无古人的筑基期究极境界,或许十年之内,你真有希望成为‘究极金丹’!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想想用法宝辅助,来修炼和结丹嘛!不过这些事情稍后再说,我们在地底钻探了太长时间,早上有两台反应炉鼎爆掉了,正在抢修之中。”“好,你们先忙!”李耀点头,正欲终止通讯,忽然瞪大了眼睛,大喊一声,“等等!”莫玄吓了一跳:“怎么回事?”李耀眯起眼睛,若有所思道:“用法宝来辅助结丹……”“莫教授,你看啊,我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一方面我的丹田太大,经络太粗,消耗的灵能是普通修士的好几倍;另一方面,我的丹田却是千疮百孔,平时还好,在全力运转灵能的极限时刻,会漏气的。”“假设,我们能够炼制出一件法宝,它的形态和工作原理都和反应炉鼎有些相似,差不多就是一个直径三四米的高压锅吧!”“然后,我就钻进这个高压锅,在里面结丹。”“这是个密封起来的高压锅嘛,我体内的真元就算想逸散出去,亦是无处可逃啊,反而会被四面八方的强大压力,不断压,用力压,狠狠压,全都压到一块儿,岂不是就能结成‘究极金丹’了么?”莫玄沉默了很久,道:“小伙子,很有想法,再说吧!”莫玄中断了通讯。“啥意思啊,这个创意不好吗?”李耀搓了搓手,想入非非,调出一张空白光幕,兴致勃勃地构思起来。李耀一走出病房,就看到淡蓝色天穹中悬浮着大角铠师团的晶石战舰。从更高的太空中正有无数运输小艇,如蚂蚁搬家一样将物资运送到晶石战舰上,再通过大角铠师团转运至铁原六部。正所谓因祸得福,长生殿的阴谋败露之后,熊无极设想当中,铁原人和飞星人联合起来的局面,倒是极有可能提前出现。对铁原人来说,连番激战之下,精锐高手的损失相当严重,而且六部之中,或多或少都有可能被长生殿渗透,在黑暗大陆,也不知道有没有长生殿的残余力量,正是急需各种援助的时候。而在修真界,几个月来的风雨飘摇,社会秩序不稳,金融市场混乱,无论普通人还是修真者,都逐渐丧失了信心。如果这时候还要陷入一场大规模地面战争,即便铁原人真的都是一群蛮子,也会消耗掉大量的资源和生命。不到万不得已,谁都不想打这一仗。而现在,铁原人却极有可能和飞星人结盟,日后如何姑且不论,至少眼下,双方可以携手对抗长生殿。这个消息一旦放出,对市场来说无疑是一大利好,简直是给纷乱的局面注入了一针强心剂。来自两大最高学府的二十名大学生,被铁原人所救,以此为契机,双方的融冰之旅正式开启。不过,就算双方沟通的意愿再强烈,天圣六宗的舰队也不可能直接降落到铁原星上。恰恰相反,在接上了二十名人质,表示了对铁原人的感谢之后,他们干脆就后退到了铁原星域的边缘,以示自己并无恶意。双方的关系,毕竟太过敏感,理论上来讲,双方都把自己当成了五千年前六大宗派的正统继承人。狂熊部落的族长,理论上就是狂熊会的会长,天无二日,一个狂熊会自然也不可能出现两个会长。在正统之争面前,一切行动都必须小心谨慎。因此,和天圣六宗毫无关系的大角铠师团,反倒成为了最好的中间人,暂时成为了双方沟通交流的桥梁。天圣六宗通过大角铠师团,将舰队携带的大量物资都送到铁原六部,解了铁原人的燃眉之急,亦表达了对他们解救人质的谢意。李耀和熊无极的病房,相隔一个小院,熊无极的情况比李耀更加严重一些,不过到今天也勉强能坐起来。他身上所有的嫌疑都已洗去,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提升到了前无古人的炼气期一百重,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却也差点儿将燕西北直接轰爆,如此豪迈勇烈的表现,铁原六部再无一人不服他。虽然他再三推辞,说自己既有飞星血统,更何况实力又跌至谷底,但狂熊部落上下,还是一致决定,继续由他担任族长!是以,他大病未愈,病房几乎就变成了办公室。平常总是人来人往的病房,这会儿却是难得的安静,只有沙玉兰和巫马炎两人陪伴。熊无极虽然两鬓飞白,人有些消瘦,但精神不错,隐隐有些激动。李耀笑道:“怎么,熊族长遇上了什么喜事?”熊无极咧嘴一笑,颇有些手足无措,看得李耀微微一怔。沙玉兰笑着解释道:“刚才雷团长拿来了一份资料,都是五十多年前在铁原星域附近失事的星舰成员名单,包括乘客和全部船员,所有名单、资料和照片,都在这具晶脑里面。”李耀脑子一转,立刻明白,倘若熊无极真是来自飞星,那么他的家人一定在这张名单上面。难怪这名铁汉都如此忐忑了!沙玉兰看了熊无极一眼,笑吟吟道:“大熊有些紧张,我们来帮他找吧!”“没错,我们来帮熊爸找,看看熊爸的爸爸妈妈究竟是什么人!”巫马炎欢呼雀跃道,“他们一定和熊爸一样,都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李耀微笑,爽快道:“好,我们一起帮熊族长找找看!”沙玉兰开启晶脑,调出一张光幕,将信息筛选整理,把一张张三维立体照片都呈现出来,笑道:“刚才我粗略扫了一眼,那几年一共有一艘客船和两支运输舰队在铁原星域附近失事,不知究竟是遭遇了星海风暴,还是被星盗劫掠,总之最后连一颗螺丝钉都没有找到。”“失踪的星舰上面,总共有两百二十四名乘客带着孩子,其中又有十三人带着双胞胎,里面有三个修真者。”“喏,这位来自火云宗的斐阔,是筑基巅峰修士,据说在大武星域一带很有威望,是出了名的豪侠!”光幕之上,出现了一名虎背熊腰,国字脸,络腮胡的壮汉,威风凛凛,相貌堂堂。巫马炎眨巴着眼睛,喃喃道:“好像和熊爸是有点儿像,原来熊爸的爸爸,真的是一名大侠,怪不得熊爸这么厉害!”熊无极终于忍不住转过头来,屏住呼吸,仔细观察着,看了半天,有些迟疑道:“好像是的,不过再看看别的吧。”“好。”沙玉兰十分耐心,将所有带着双胞胎的乘客信息全都呈现在光幕上。先是修真者,然后是普通人。熊无极只是皱眉,沉默不语。当第九名乘客的立体照片跃出光幕时,沙玉兰、巫马炎和李耀同时发出一声低呼。像!这名乘客和熊无极如今的模样实在太像了!身形虽然不算壮硕,但腰杆挺得很直,眼睛又细又长,目光很清澈!看看照片,再看看熊无极本人,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熊无极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沙哑道:“这,这应该就是我的父亲……他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沙玉兰扫了一眼信息,道:“他叫熊向荣,是一名老师,一个普通人。”“真没想到。”巫马炎瞪大了眼睛,小声嘀咕,“熊爸的爸爸,居然是个普通人……”“哈哈哈哈!”熊无极终于忍不住开怀大笑,笑得眼泪都纵横流淌,“没想到,我真是姓熊的,太好了,太好了……”看着他喜极而泣,李耀又想到自己的身世,心绪亦是十分复杂,在巫马炎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道:“普通人又有什么不好?铁原人,飞星人,普通人,修真者,还不都是人么?”巫马炎“哎呦”一声,捂着脑门,忽然眼珠一转道:“沙蝎大叔,熊爸找到了自己的爸爸,就让他和我妈在这里高兴一下,咱们出去,我还有些事情想问你!”“哦?”李耀一笑,有些猜到这小家伙要说的是什么事,当下对沙玉兰道,“沙大姐,现在熊族长的亲生父亲已经找到,详细资料,你们两个慢慢研究吧,我和阿炎出去转转!”两人离开病房,向小院深处的池塘走去。“沙蝎大叔,你说话算不算数?”巫马炎眼里满是闪光,大声道,“你说过,倘若天劫之战后咱们都没死,你就收我为徒!现在我已经扛过了两次天劫之战,你不会反悔吧?”李耀道:“我说的话,当然算数,不过我也说过,除非你能被一些蚂蚁咬上几口还面不改色,我才会收你为徒。”“没问题!”巫马炎双手叉腰,咬牙道,“只要你肯收我为徒,别说蚂蚁,被老虎咬上几口都行,来吧!”李耀蹲下,道:“伸一根手指头出来。”巫马炎咬牙切齿,视死如归,紧闭双眼,戳出右手食指。不一会儿,就感到一阵酥酥麻麻,睁眼一看,才发现李耀从池塘边捻了几只普普通通的蚂蚁,放到他手指头上。巫马炎愕然:“这是什么意思?”李耀笑眯眯道:“没什么,本来是想用另外一项测试来刁难一下你,不过,你在和燕西北的激战中已经证明了自己,当你毫不犹豫地抽刀冲向燕西北那一刻,我已经决定,只要你愿意,我一定收你为徒!”李耀现在的极限战力,堪比结丹中高阶,哪怕开宗立派都绝对够资格,收个徒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巫马炎今年不到十四岁,已经冲上了炼气期十五重,这样的天才儿童,放在外面简直是无数宗派争抢的宝贝。李耀和他朝夕相处了几个月,觉得他人品也很过得去,现在自己送上门来,焉有不收之理?巫马炎听到李耀答应,激动地一连打了三个后空翻,又在池塘旁边的鹅卵石上跪了下来,“咚咚咚”磕了三个头,脆生生地叫了一声:“老师!”李耀挠着头发,在欧冶子的异梦之中,他连一派之主的滋味都曾经尝过,那时候座下门人弟子何止千万,一声“老师”,自然没什么受不起的。只是受了巫马炎三个响头,又被人称为老师,那就要对人负责。李耀将自己毕生所学,仔仔细细梳理了半天,想要精选一些适合巫马炎修炼的神通出来。却听巫马炎毕恭毕敬地问道:“老师,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怎么想都想不通,甚至有些钻牛角尖了!想问我妈和熊爸,但又觉得他们都未必能理解!不知道老师是否可以帮我解惑呢?”“哦?”李耀眉毛一翘,装出一副庄严肃穆的模样,指了指池塘边的大青石道,“坐下,慢慢讲。”巫马炎像是猴子屁股长刺,坐立不安,眼珠转了半天,迟疑道:“老师,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琢磨燕西北说过的话,那些关于人类文明生存和发展的理论,我越琢磨,越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你说,有没有可能,其实他并没有被血魔附体,一切都是他的肺腑之言,都是正确的呢?”李耀一愣:“不会吧,我看你那天咬牙切齿,战刀乱舞,意志挺坚定的啊!”巫马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用脚尖将石头踢到池塘里去,发出“噗通、噗通”的闷响,道:“我也觉得自己的转变有些奇怪,仔细思索了很久,终于发现关键在于——”“他太丑了。”李耀:“呃……”巫马炎认真道:“当时我热血沸腾,头昏脑涨,谁有工夫理会燕西北究竟说的是什么,就看他半人半虫,面目狰狞,身上还有那么多藤蔓一样的血管一鼓一吸,看着就是个怪物嘛!那当然是毫不留情地狠狠砍下去了!”“不过这几天闲来无事,反复琢磨他说的那番话,越琢磨越觉得很有道理啊!”“对一个文明来说,难道生存不是一切吗?文明存在,一切才有可能,一旦灭亡,什么希望,什么道德,统统不存在了!”“倘若为了文明的延续,一定要做出某些牺牲,某些改变的话,似乎完全值得啊!”“如果我们头顶的宇宙,真是一片冰冷无情的黑暗森林,那我们别无选择,唯有按照这片森林的残酷法则来改变我们自己!”“就是这个理论,我怎么想都想不通,越想越觉得它是对的。”“我想,倘若燕西北当时不是那么一副半人半虫的恶心模样,而是银盔银甲,金光闪闪,仙风道骨的话,或许很多人都会被他说服吧!”“这,就是纠结我好多天的问题,请老师帮我解惑。”李耀眨巴着眼睛,一声不吭地看着巫马炎。巫马炎屏住呼吸,满怀期待地看着李耀。李耀忽然叹了口气,在巫马炎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语重心长道:“阿炎啊……”巫马炎毕恭毕敬:“老师请讲!”“你看啊,我也是初学乍练,第一次当别人老师,咱们能不能由浅入深,先从比较基础的问题开始探讨?”“你一上来就问我这种关于人类文明前途的大问题,会不会太深奥了一点点?我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我中饭还没吃呢!”“不如这样,我今天先教你‘黑虎掏心’这一招的四种破解方法,人类文明什么的,咱们有机会慢慢再聊?”巫马炎噘嘴:“哦……”李耀清了清嗓子,看着池塘里越来越微弱的涟漪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又改变了主意,道:“不过这样,什么黑暗森林,人类文明之类的大道理,我是说不上来。”“咱们就聊聊一个人,打个比方,就是你吧!”“对你来说,生存是最重要的东西吗?为了不断强大,生存下去,你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忍受一切煎熬,变得面目全非吗?”巫马炎一怔,陷入深思,片刻之后,有些不确定地点了点头:“应该是吧,总要先活着才有机会,死了就什么都没了。”“那好,我们假设有这么一种极端的情况,记住,是假设啊。”李耀敲着脑门道,“你生活在一片黑暗森林中,到处布满了猛兽、陷阱和猎人,是一片无法无天,弱肉强食的世界!”“以你现在的实力,只要走出去,不出半天,就有可能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下!”“这时候,你忽然得到了一部绝世神功,练成之后,就能称霸黑暗森林,天下无敌,至少是不用再担惊受怕,可以活很长时间了!”“那么,你练不练呢?”巫马炎脱口而出:“这算什么问题?当然练了!傻子才不练呢!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无论有多么艰苦,我都会练的!”李耀微微一笑,道:“你先别急,听我说完,修炼这门神功的过程,倒是谈不上有多么艰苦,然而有一个前置条件,正所谓‘欲练神功,必先自宫’,你知道什么是‘自宫’吗?自宫就是——”李耀详细解释了一番,还捡了一根树枝,在湿软的泥土中画了几幅手术示意图。“啊?”巫马炎傻眼,“这算什么狗屁神功,哪有这种神通,修炼之前还要先把自己的家伙割掉!”李耀敲着石头道:“假设,都说了是假设嘛!说吧,你练不练!”巫马炎的眼角不断抽搐:“这,这个,就没有别的神通可以选择吗?”“没有。”李耀摇头道,“别的神通都太弱了,只有这部天下无敌的神功,可以让你在黑暗森林中生存下去。”“太过分了吧!”巫马炎双眼布满了血丝,目光不由自主朝自己双腿之间飘去,犹豫了很久,问道,“那个,自、自宫之后,没什么别的了吧?”“好像没有了。”李耀歪着脖子回忆了半天,道,“不过好像不光是自宫那么简单的,自宫之后,肉体改变了,你的心理也会逐渐发生变化,会慢慢变成娘娘腔,喜欢穿红挂绿,涂脂抹粉,妖里妖气,还会喜欢上绣花,更重要的是,你会喜欢男人,甚至是喜欢和男人,呃,你懂的吧?”铁原六部风气开放,十四五岁的少年干出胡天胡帝的事情,并不奇怪。巫马炎冷冷打了个哆嗦:“懂。”“懂就好,那么来选择吧。”李耀道,“是死亡,还是练成神功之后,在黑暗森林中称王称霸,成为宇宙不败?”巫马炎沉默了很久,叹了口气道:“我还是死吧。”李耀道:“所以,你觉得自己身上有某一个部分,比生命更加重要,你宁可去死,也不愿意将这个部分阉割掉?”巫马炎愣住,想了很久,慢慢道:“我有些明白老师的意思了,如果说我身上都有某个部分,是宁可去死都不愿意被阉割掉的,那么一个文明,一个种族身上,会不会也有那么一些东西,就好像是……”李耀道:“就好像是一个文明的‘家伙’。”巫马炎一砸大腿:“没错,就好像是这个文明的‘家伙’,宁可灭亡,都不愿意被阉割掉的!”李耀咧嘴一笑,道:“大致如此吧,实话实说,其实这个问题也困惑了我很久,我也不止一次想过,万一燕西北真的没有被血魔附体,他说的都是肺腑之言,那我们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对是错?”“不过,就在刚才,我忽然想通了。”“我们和燕西北的最大区别,并不是有没有被血魔附体,就算他真的没有被血魔附体,大家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对一些人来说,身上总有一些东西,是宁可去死,都不愿意被阉割掉的,所以那本绝世神功再厉害,我们都只会拿它擦屁股。”“可是换成燕西北的话,或许就真的会‘欲练神功,必先自宫’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或许我们头顶的宇宙,真是一片冰冷无情的黑暗森林,但我终究不会为了在这片森林中生存下去,而阉割掉最宝贵的东西,实在运气不好,死,就死了吧!”巫马炎深思了很久,喃喃道:“老师说的好有道理,不过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我们明明是在讨论十分玄妙的人类文明未来问题,为什么聊着聊着,会聊到什么自宫不自宫,阉割不阉割上去了?”“这是一回事啊。”李耀眨巴着眼睛,理所当然地说,“要是自宫了,就没办法生小孩,不生小孩,哪里还有什么未来!”……时间又过去了半个月,李耀完全巩固住了筑基期究极境界,他的灵能可以随意在液态和气态之间切换,对于战意激荡的领悟也达到了全新的境界。火花号更是满载而归,依仗着强悍的钻地能力,在铁原星的地底纵横驰骋,探索了不少五千年前被深埋在地底的飞星古城,得到了大量的法宝残骸的和天材地宝。铁原人和飞星人的沟通愈发顺畅起来,双方组建了一个交流协会,来总体负责后续的一系列贸易交流问题。飞星大学和天圣学院,这两所飞星界的最高学府中,都有不少德高望重的老师和管理层,千里迢迢赶赴铁原星。表面上,他们是来亲自感谢铁原人营救出了二十名大学生。实际上,他们却是作为修真界的全权代表,来正式洽谈深度合作的问题。大角铠师团的层次毕竟太低,不可能代表整个飞星修真界做出一些重大承诺。两大最高学府的校长和老师,都是学术界中人,并不属于六大宗派,然而在修真界中又拥有足够的威望和影响力,是最合适的谈判代表。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发展,铁原星正在迎来新的希望。对李耀来说,也到了离开铁原星,踏上全新修炼之路的时候!“什么,你要走?”飞熊城主府中,熊无极和雷大陆脸上还挂着一缕神秘的微笑,却是瞬间变成了错愕,目瞪口呆地看着李耀。大角铠师团在这一次营救人质事件当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更有上百名成员和炼气士并肩作战,甚至为此牺牲了不少人,因此,在铁原人心目中的地位也格外不同。修真界的高级代表团没有来到之前,一直是大角铠师团充当双方的桥梁,即便是由两大最高学府的校长、老师组成的正式代表团来到之后,大角铠师团依旧发挥着重要作用。不少炼气士对星空来客仍旧满怀警惕,唯有大角铠师团这些和他们一起流过血、负过伤的修真者,才能得到他们的信任。这一个多月里,雷大陆和熊无极多有公务上的往来,两人脾气相投,一来二去,倒是成为了不错的朋友。刚才两人还面带微笑,似乎要给李耀什么惊喜,没想到,却是李耀给他们带来了大大的惊讶。李耀扬了扬眉毛,道:“有什么问题,我早就和熊族长说过,我只是迫降到铁原星,后来出现了一连串的事件,迫不得已,才会一直留下来。”“现在问题都解决了。”“烈日部落选出了新的族长,一个多月的反复排查之后,不少长生殿的暗子都露出了马脚,顺藤摸瓜,将所有人一网打尽只是时间问题。”“飞星修真界方面,也紧急运输了一批医疗舱到铁原星上,不少在大战中身受重伤的炼气士,都能得到很好的治疗。”“你们还成立了‘双星交流协会’,眼看双方的大规模交流就要如火如荼地展开。”“我继续留在铁原星上,也帮不上什么忙。”“更何况当日在问心台之上,我并没有说出全部实话,心里总是忐忑不安,正所谓夜长梦多,继续待下去,万一被大家拆穿,那就不好了。”李耀直言不讳,熊无极和雷大陆两人都清楚他的底细,自然知道他不可能在铁原星上土生土长。雷大陆和熊无极对视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李耀,有个问题,我们两个憋了很久,当日在问心台上,你是怎么过关的?难道真有什么法宝,可以干扰问心台的运作?”李耀沉默片刻。这个问题,他也和莫玄教授等人商量了很久,结论是现在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并没有太大好处。并非他不相信雷大陆和熊无极等人,关键在于长生殿。虽然铁原星的计划失败,但长生殿在暗处依旧拥有无比庞大的实力,如果燕西北所言不虚,山海黑莲,除他之外的其余三名长生殿首领,都是元婴级数的超级高手,更要命的是,现在连他们的身份都搞不清楚。倘若李耀现在将真实身份公诸于众,说自己其实是来自另一个大千世界,掌握着很多飞星界闻所未闻的神通和法宝,接下来绝对会成为长生殿最重要的目标之一,根本不用想安安心心修炼和发展了。“干扰问心台的法宝,我是炼制不出来。”李耀眼珠转了两圈道,“不过问心台终究都是死物,有很多种办法可以绕过去的,或许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只是打乱了一下顺序,少说了最关键的几句而已。”“打个比方,熊族长,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一名飞星人,自幼在铁原星长大;那么,会不会有一名铁原人,自幼在星空中长大?”“这样的人,岂不是就能通过问心台的检测了么?”熊无极和雷大陆怔住,这倒是他们从未想过的可能。李耀挠了挠头发,道:“当然,不管怎么说,我的来历总不是那么正大光明,不过都无所谓了,反正我准备尽快离开铁原星,这方面还要拜托雷团长想想办法,帮我找一条船去天圣城。”雷大陆目光闪烁,道:“你要去天圣城?用什么身份去?”“我当然要去天圣城啊,雷团长你不是早就知道?”李耀理所当然地说,“至于身份?当然是真正的身份,李耀了!这一届空山论剑虽然出现了意外,但我终究是展现出了自己的实力嘛!眼下修真界这么乱,正是铠师大显身手的好时候,我想,三大晶铠炼制中心,都不会拒绝我吧!”雷大陆的目光更加深邃,道:“你对炼制晶铠很有兴趣?”李耀道:“不止是晶铠,只要是法宝,我都有兴趣,当然要越高端越好。”雷大陆道:“那么,关于法宝炼制的最前沿理论呢?三大晶铠炼制中心虽然擅长实务,但是在理论储备方面,恐怕没有两大最高学府那么深厚吧?”李耀奇怪了:“这是自然,不过雷团长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雷大陆干咳一声,和熊无极对视一眼,正欲说话,外面忽然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好似过年一样。“走,离开铁原星的事情慢慢再谈,我们先出去看看。”熊无极和雷大陆,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支人马杀到,拉着李耀一起走出城主府。大街之上,礼炮轰鸣,放出璀璨的烟花,洒下纷纷扬扬的金粉。两辆巨斧部落的战鼓大车开道,后面跟着除了狂熊之外,其余五大部落的车队,所有部落都将自己的战旗平放,以示对狂熊部落的敬意。所有战车都披红挂绿,还用妖兽骸骨点缀起来,变成了一辆辆五彩缤纷的礼车。车上的炼气士,身穿兽皮、羽毛炼制而成的华丽战袍,敲锣打鼓,喜气洋洋。中间最庞大的一辆真气战车之上,却是横亘着一根十几米高,直径两三米的巨柱,等车队缓缓驶到城主府正前方时,众多壮汉发一声喊,真气战车四周喷涌出了重重叠叠的白雾,十几米粗的巨柱缓缓竖立起来!这根巨柱,就是一根天然原木,采用一种铁原星上极为罕见的古树“金杉木”打造。阳光照耀时,金杉木的树皮之内隐隐有金芒流淌而出,缠绕在巨柱之上,犹如金鳞闪动,煞是好看。只见这根巨柱之上,以异兽的骸骨镶嵌,拼凑,组成了张牙舞爪,剑拔弩张的四个大字:“铁原无敌!”“嚯!”李耀倒吸一口冷气,双眼闪闪发亮,“好大的气魄,这是什么意思?”“狂熊部落在这一次事件中居功至伟,之前又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几乎被五大部落冤枉。”“这是五大部落向咱们表示感激和歉意,亦代表着直到下一次天劫之战前,都将唯狂熊部落马首是瞻!”熊无极微微一笑,道,“特别是烈日部落,这次的事情,不管怎么说,都是烈日部落引起,是以他们就拿出了这根极其珍贵的金杉木,算是赔罪吧!”“金杉木不止是好看,还有凝聚灵气的效果,这根巨柱立在飞熊城中,在方圆几千米之内修炼,都有极大的好处,烈日部落做出这样的赔罪,也算是很有诚意了!”“至于‘铁原无敌’四个字,很简单,这是其余五部向‘铁原六部第一勇士’表达敬意,感谢他力挽狂澜,不但拯救了数百名炼气士,更是避免了一场浩劫!”“原来如此。”李耀点头,感叹道,“熊族长为铁原星付出了这么多,更是冲上了前无古人的炼气期一百重,‘铁原无敌’四个字,的确是当之无愧!”熊无极用很古怪的眼神打量着他,忽然道:“怎么,你以为‘铁原六部第一勇士’是我吗?”李耀愣住:“不是吗?”熊无极淡淡一笑,道:“我在和燕西北一战中身受重伤,让我继续当狂熊部落之主,我亦是勉为其难,‘铁原无敌’四个字,我可实在承受不起啦!”李耀瞪大眼睛,脱口而出:“连你这样,曾经冲上过炼气期一百重,都算不上‘铁原六部第一勇士’,还有谁能当得起这样一个称号!”熊无极静静地看着李耀。雷大陆静静地看着李耀。李耀眨巴着眼睛,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好吧……不等他开口,所有礼车之上,上百名来自五大部落最精锐的勇士一起猛击胸膛,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烈日部落,向铁原六部第一勇士致敬!”“巨斧部落,向铁原六部第一勇士致敬!”“羽蛇部落,向铁原六部第一勇士致敬!”更有不少精赤上身,肌肉贲张的壮汉,从战车上抬下了一个个沉重无比的箱子,当着成千上万围观群众的面打开了,里面琳琅满目,满满当当,都是来自各大部落的奇珍异宝。当日李耀在上问心台之前,羽蛇族长就曾经承诺过,一旦证明他的清白,羽蛇部落将会拿出这一次天劫之战的不少战利品作为补偿。其余四个部落的族长,亦是如此承诺。而李耀不但证明了自己,更是击杀燕西北,扭转了整个局面。是以,其余五大部落,非但兑现承诺,还加倍拿出了部落之中的珍藏,以表达对李耀这位新晋‘铁原六部第一勇士’的感激!眼瞅着上百名虎背熊腰,身高两米四五十的超级壮汉,用无比崇拜的目光看着自己,李耀额头渗出一滴冷汗,道:“你们觉得,如果我现在告诉大家,我在问心台上说的未必都是实话,其实我并不是黑暗大陆的野人,也没有在铁原星上生活过多久,就连他们前段时间找到那个,我曾经居住过的洞穴,都是假的,是我提前布置的……会发生什么事?”李耀昏昏沉沉睡到次日正午才悠悠转醒,恍惚间依旧腮帮子酸疼,打个嗝都是茴香味儿的,不由对昨晚那一场盛宴心有余悸。他倒是没喝多少酒,虽然虎背熊腰性格豪放的铁原人看起来都是很能喝的类型,但大家都是炼气士,千杯不醉都是往少里说,喝酒如喝凉水,又有什么意思。是以,在铁原星上,炼气士之间表达热情,有另外一种方式,不是拼酒,而是拼肉。铁原炼气士,颇有古风,素来以食量为衡量武勇的标准,食量越大的炼气士,对身体的掌控力一定越高,实力就一定越强!李耀这位新晋的铁原六部第一勇士,当然是宴会上万众瞩目的首要目标,不但其余五大部落的族长、族老,纷纷带着部落中最膀大腰圆的壮汉上来轮番敬肉,就连狂熊部落中都有不少人扛着羊排牛腿,上来自相残杀。李耀原本不是多么爱热闹的人,不过五大部落给他送来的那么多天材地宝,倒是令他相当不好意思。这趟铁原星之旅,实在不虚此行,他先是将天劫之战的战利品仓库搜刮一空;随后,火花号又在铁原星的地底一通乱转,找到了不少五千年前的遗迹,又从里面获取了大量的法宝残骸。现在,五大部落又拿出了珍藏多年,压箱底的宝贝。李耀初步计算,用这些资源,组建一个小宗派都绰绰有余了。虽说人家是真心实意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不过在李耀而言,总觉得有点儿小小的心虚,那还说什么,甩开膀子,吃吧!李耀将《鲸吞大法》运转到了极限,胡吃海塞了有生以来最豪放的一顿,开始他还数着自己究竟吃了几条羊腿,等到把巨斧族长都拼噎住之后,他也有些肉醉,干脆放开手脚,大干一场。李耀揉着肚子走出房间,发现熊无极和沙玉兰正在外面等他。他并没有打算在铁原星长住,这段时间就借住在熊无极家中。李耀抓起了桌上的浓茶一饮而尽,微微皱眉,道:“熊族长,解释一下,你不会不知道,大家要送这么大一根柱子给我吧?”“当然知道,不过我又能说什么呢?”熊无极双手一摊,理直气壮地说,“长生殿的阴谋是被你揭穿,你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燕西北轰杀!燕西北的强悍,当时的上千名炼气士有目共睹,连他都不是你的对手!铁原六部第一勇士,不是你,还有谁?”“咱们铁原人,绝不是食言而肥,忘恩负义之辈,这件事上,你的功劳怎么算都不为过,现在不过是送点小小礼物给你,表达一下大家的感激之意,我还能阻止么?”李耀还是有些牙疼,道:“似乎有些道理,不过当年,熊族长刚当上铁原六部第一勇士的时候,难道也有人敲锣打鼓,送这么大根‘铁原无敌’的柱子给你?”“此一时,彼一时。”熊无极正色道,“眼下的局面,你比我更加清楚,我们先是在天劫之战中损失了大批精锐,随后的燕西北之乱,更是损失惨重,也不知道长生殿是否还有别的图谋,而黑暗大陆深处,说不定还有血纹族的余孽蛰伏!”“和飞星人的大规模交流,也是有利有弊的事情,无论好坏,都会给铁原星带来方方面面的极大冲击!”“眼下,铁原六部所有人,都是人心惶惶,不知道今后的日子,会朝什么方向发展!”“这种时候,你这样的英雄人物,当然是要拿出来大张旗鼓的宣传一番,用来镇定人心了!”李耀愣了半天,道:“熊族长言之有理,不过你们忽然给我戴上了这么大一顶帽子,我又该如何脱身?该不会是要我顶着‘铁原六部第一勇士’的名号,留下来守护铁原星吧?这个我肯定是办不到的!再说了,我的身份问题,还没彻底解决呢!”熊无极和沙玉兰对视一眼,微微一笑,道:“这个你尽管放心,我早就想好了,绝对是两全其美!”沙玉兰从微型晶脑中调出了一张光幕,向李耀展示了一份计划书。双方的大规模交流展开之后,沙玉兰这个在星空和铁原星都生活过几十年的特殊人物,亦是在最新成立的“双星交流协会”中,占据了一席之地。熊无极解释道:“眼下,一些比较基础的贸易合作,已经进入具体策划阶段。”“比方说,在铁原星上其实还存在很多品相不高的矿脉,以铁原人的技术水平没办法开发,却是可以利用飞星人的技术来进行深度提炼。”“同时,铁原星地广人稀,只要有足够的资源和防御力量,亦是大规模放牧和进行农业生产的好地方,对于很多空间狭小的星空城镇来说,铁原星可以成为非常优秀的动植物生产基地,而这些生产,也将在潜移默化中,改变铁原星的地形地貌,逐渐恢复到五千年前的生机勃勃。”“总之,这些资源上的交易都好办,但双方的文化交流就比较困难了。”“摆在我们面前,最大的问题是,飞星人不了解铁原人,总以为铁原人是茹毛饮血的野人,最多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野蛮人。”“而铁原人呢,亦将飞星人当成了奸诈狡猾,欺软怕硬,胆小懦弱的鼠辈。”“数千年的隔阂,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更何况咱们和天圣六宗之间还存在着正统之争,无法直接展开交流。”“因此,我们六部的族长、族老和天圣城两所最高学府的高层们在一起商量了很久,决定从学术界入手,慢慢解决这个问题。”“具体而言,我们准备展开大规模的留学和双方学者互访活动,首先派出一百名青年去天圣城的两大最高学府留学。”“一方面是学习飞星人的先进神通,一方面是深入了解飞星人的社会和文化,当然更重要的是,把我们铁原文化也传播出去,让飞星人亲眼看到,我们并不是茹毛饮血的野人,发达的亦不仅仅是肌肉而已。”“两大最高学府的大学生,以后都会成为飞星修真界的栋梁,倘若他们都能拥有几个铁原同学,对于未来双方的交流,当然是大有好处了!”“等一等!”李耀扬手,他算听明白了,“熊族长,你不会是要我加入这个一百人的行列,去当什么留学生吧?不好意思,我肯定不会去的。”开什么玩笑,姑且不论他自己闯出来的筑基期究极之路,就算是筑基期巅峰境界好了,在修真界中亦是凤毛麟角的存在!很多宗派的骨干力量,晶铠炼制中心的资深技师,大学里的讲师甚至副教授、教授,也不过是筑基期巅峰境界而已。要他像个菜鸟一样去当留学生,从头学起?他怎么可能浪费这种时间?“当然不是!”熊无极断然道,“你现在的身份,可是铁原六部第一勇士,代表咱们铁原星的最强战力,让你去当什么留学生,那不就代表咱们铁原星低人一等吗,怎么可能?”“我的意思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当一名访问学者,代表铁原星,去天圣城两大最高学院交流,讲学,进行研究工作?”李耀愣住:“访问学者?”熊无极笑道:“没错,我们和飞星大学、天圣学院都达成了协议,今后五年将派出至少十名访问学者前往天圣城。”“访问学者,都是铁原星上成名已久的顶级高手,水平和地位,和普通留学生当然不同。”“访问学者到了两大最高学府之后,可以按照自己的兴趣和特长,选择相应的课题,和修真界中最高端的人才一起切磋交流,合作研究。”“也可以就自己的专长,开堂授课。”“眼下面临长生殿的威胁,双方都是很有诚意,大家以神通换神通,两大最高学府都会向咱们的访问学者,提供最高规格的待遇,所有研究项目的大门都是敞开的,只要你的实力够强,所有课题都欢迎你去研究,所有资源都会对你开放。”“哦?”李耀心中一动,嘴角渐渐勾起。倘若代表飞星修真界最高水平的两大学府,能够将一切资源和课题都对他开放,成为访问学者,倒是比去三大晶铠炼制中心打造晶铠要好得多了。毕竟,很多前沿理论,先进的试验设备,以及最优秀的人才,都聚集在两大最高学府。就连三大晶铠炼制中心的专家们,极有可能同时也是两所大学的教授或者客座教授。“我思索了很久,无论对你还是铁原星来说,这都是最好的选择。”熊无极道,“从你击杀燕西北的那一刻开始,你注定就成为所有铁原人崇敬的至强者,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就消失?到时候你拍拍屁股溜之大吉,我又该如何向所有铁原人解释?”“访问学者这个身份,却是给了你一个非常完美的理由,可以离开铁原星,前往天圣城。”“数年之后,铁原星上的局面稳定下来,其余五部都产生了新的强者,自然就不会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到时候,你大可以作为铁原星常驻在天圣城中的使节,永远不回铁原星,那也没什么奇怪,是吧?”“另一方面,就凭你自己,哪怕你是什么双手能飙出超音速的超级炼器师李耀好了,只怕也不可能得到海量资源,就算去了三大晶铠炼制中心,最多也就是一名铠匠而已。”“倘若你代表的是整个铁原星,情况自然大不一样,对不对?”李耀怦然心动。虽然他在空山论剑上大放异彩,但是在整个修真界来说,还是一个后生晚辈,就算以李耀的身份加入三大晶铠炼制中心,也需要从次级项目做起,熬资历,一来二去,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了。代表铁原星,自然可以大大缩短这个时间,说不定能提前接触到一些真正的高端项目。沉吟片刻,李耀皱眉道:“我的身份,又怎么办,没人是傻子,或许不少人已经在心里嘀咕了,前段时间大角铠师团的副团长白开心,一天到晚要找我吃饭聊天,说不定他已经怀疑我了。”熊无极淡淡一笑:“你还不明白吗?倘若你是无名小卒,自然会有很多人会怀疑你的身份;可现在,你是铁原六部第一勇士,背后有成千上万的炼气士,若非心怀叵测之辈,谁会怀疑你,谁敢怀疑你,谁愿意怀疑你?”李耀一愣,深思熟虑片刻之后,下定决心,爽快点头道:“好,我就以铁原六部第一勇士的身份,前往天圣城,成为一名访问学者!”熊无极笑了:“这是我们铁原人五千年来,第一次暴露在飞星人眼中,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将左右飞星人对铁原人的看法,老实说,让别人去,我还真有些不放心,万一闹出什么笑话,丢的可是整个铁原星的脸,你肯打这个头阵,实在帮了我们太大的忙。”“不过你记住,到了天圣城之后,一定会遇到很多天圣六宗的人,很多人未必会忘记正统之争,说不定会向你挑衅,眼下是非常时期……”“我明白。”李耀打断道,“我并不是一个喜欢惹是生非的人,一切以大局为重,我一定会忍住的,不会轻易和人发生冲突。”“谁说的?”熊无极眉毛一横,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人向你挑衅,你一定要狠狠回击,让那些不长眼的东西知道,什么叫铁原人!”“呃……”“对了,还有件事,你真的收了阿炎为徒?”“当然。”李耀坦然道,“他和十年前的我很像,当然资质却是要比我好上太多了,我是真心实意收他为徒。”“不过,既然现在有留学计划,我倒是建议让巫马炎也去天圣城留学,开阔眼界,增长见识,才能在修炼之路上走得更远。”“他还差两个月才满十四岁,却已经修炼到了炼气期十六重在,这样一块宝,我想,无论飞星大学还是天圣学院,都不会拒绝的。”熊无极笑道:“好,我想和你谈的就是这件事,我也有心想让阿炎去天圣城留学,但你是他的师父,这件事当然还要听你的意见,你没意见,那就好了!”“不过,你和阿炎的身份都比较特殊,他说那天在小池塘旁边给你磕了一个头,就算是拜师?这怎么行!”“你现在可是铁原六部第一勇士,收徒弟是件大事,不能如此草率。”“这样,一切交给我来操办,等你们出发之前,请铁原六部的强者,还有现在铁原星上的修真者一同过来观礼,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正式拜你为师,亦是令这些修真者明白,你在铁原星上的威望。”李耀原本想要拒绝,不过心中一动,却是明白,这是熊无极在帮他打出名号,对今后的发展大有好处。心中流淌着一片暖意,李耀笑着点了点头:“好,一切请熊族长做主!”……半个月后,天圣城,飞星大学。飞星大学占据了天圣城最靠近核心城区的三号环形轨道生活圈,生活圈中既有模拟高山流水,断桥残雪的自然风景区,亦有高楼林立的商业区,当然更少不了星星点点的实验室和教学楼。密布于舱壁之上的灵能运输管道,源源不断将灵气释放到空气中,将三号轨道圈人为制造成了一处灵气充裕的洞天福地,供飞星大学的莘莘学子和专家学者们修炼。此刻,在飞星大学的自然区,一处模拟春寒料峭环境的湖泊旁边,一名身披蓑衣的老者正在垂钓,鱼竿微微颤动之间,老者似睡非睡,怡然自得。然而,老者的心情,却是被微型晶脑的一阵震动给打断了,看完了光幕中对方传送过来的资料,老者的脸顿时变得比锅底还黑。“乱弹琴!”老者将鱼竿重重一丢,沉下脸道,“尚校长,这是谁出的主意?让什么铁原六部第一勇士,到我们飞星大学炼器系来当访问学者,这是把炼器系当成什么地方了?”老者名叫韦文耀,是飞星界首屈一指的炼器大师,亦是飞星大学炼器系的系主任,在炼器师圈子里,拥有极高的威望,是真正的权威。对面的尚校长,却是主管行政、人事方面的副校长,在学术界中并没有太大名气,亦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项目,年纪更是比韦文耀小了三四十岁。韦文耀这样德高望重的学术权威,才不会把他放在眼里,毫不客气地呵斥道:“尚校长,咱们飞星大学,可不是那些不三不四的野鸡大学,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去当访问学者、客座教授的!”“按照以往的规矩,要当咱们飞星大学的客座教授,至少也要是飞星界其余一百二十二所大学的教授;就算是访问学者,至少也要有一个真正的副教授头衔!”“现在,你们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要搞一个野蛮人到咱们炼器系来当访问学者,还要参与咱们的研究,还想开堂授课?这不是开玩笑嘛!”尚校长连忙陪笑道:“韦主任,您别急啊,修真界和铁原星展开深度交流,这件事您也不是不知道,当时你也非常支持,还当众宣布要招收几个来自铁原星的留学生,是吧?”“少来这套!”韦文耀是个暴脾气,瞪眼道,“学生是学生,学者是学者,留学生到我这里来,就算学不会什么东西,我专门为他们开个班,教点儿粗浅的炼器常识,也算是促进双方的交流了;访问学者到了我这里,又要开堂授课,又要参与我们的项目,误人子弟先不说,毛手毛脚,什么都不懂,耽误了项目进度怎么办?”“而且,我就奇怪了,你说的这人既然是铁原六部第一勇士,让他去武斗系,哪怕是战铠系,人家肯定也是双手欢迎的嘛,到我们炼器系来添什么乱!”尚校长苦着脸道:“我们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心想着既然是铁原六部第一勇士,哪怕铁原星的修炼水平比咱们修真界低一点点,那都第一了,必定是身怀绝技啊!是以,我们一口答应,非常欢迎他去武斗系开堂授课,参与武斗系的几个项目,和咱们的战斗型修真者一起,研发全新的神通。”“岂料,人家却说,要去武斗系开堂授课是没有问题的,不过人家对于炼器术也非常有兴趣,希望能和飞星界水平最高的炼器师一起交流切磋,共同研究最前沿的炼器理论……”“还交流切磋?”韦文耀怒极反笑,“尚校长,不是我看不起铁原人,我也知道他们并不是茹毛饮血的野人,不过……算了算了,你先说说这位铁原六部第一勇士的来历,他有没有炼器经验?”尚校长干咳一声,道:“铁原星对我们来说还是相对封闭的,我们也没有太好的信息网络,眼下大家合作,更不可能派人深入铁原星去刺探了,所以手头只有一些铁原人给我们的官方资料。”“根据铁原人的介绍,这位铁原六部第一勇士,乃是出身于黑暗大陆上的野人……”“等会儿!”韦文耀目瞪口呆,“我刚说他们不是茹毛饮血的野人,好家伙,你们真给我弄个野人回来啊!”“您先听我解释嘛!”尚校长也觉得这件事实在太过荒唐,不过谁叫他分管的就是这一块呢,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这位铁原六部第一勇士的经历,实在有些传奇,据说他虽然是野人出身,但从小是被一名神秘的飞星人抚养长大,这名飞星人不但是一个身怀绝技的高手,而且还是一名神乎其技的炼器师,所以,这位第一勇士,也是懂一些炼器术的。”“扯淡。”韦文耀冷冷道,“炼器术,是一门专业性极强的综合性学科,涉及到成百上千门课程,更需要用无数精密法宝来辅助,经过系统化的长期修炼,才有可能培养出一名合格的炼器师。”“一个隐居在深山老林,世外桃源里的神秘高人,随随便便调教几年,就培养出了一名炼器高手?讲故事呢这是!”尚校长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我见过这名第一勇士炼制的战甲,似乎还是蛮精美的。”韦文耀哼了一声道:“这些日子,我也见识过不少铁原人炼制的真气战甲和真气刀剑,不能说没有可取之处,但是,无论从结构还是材料炼制的水平来说,都处在相当原始、粗糙的程度。”“或许当年,是有一名飞星炼器师迫降到铁原星上,教了这个野人一些粗浅的炼器术,令他能够在铁原星上鹤立鸡群了!”“但这并不代表着,这样一个野人,就拥有到我的炼器系来当访问学者的资格嘛!” | 铁原星是以修真者和练气士闻名的世界。狂熊部落的新族长熊无极树立了自己的威信。燕西北却在制造一个巨大的阴谋,使铁原人与血纹族融合成为血纹大军。燕西北打算在铁原星遭受重创时提供能提升战力的方法,来让他们主动和血纹族融合。李耀的出现打破了他的计划,他制定了一系列措施攻击李耀,李耀却在沙玉兰的帮助下,有望将实力再次提升一个等级。熊无极带领部族死战燕西北,并在战斗中突破到了炼气期九十九重,却仍不敌燕西北。在战斗中,李耀解开了黑蛛死咒,并触摸到了筑基期究极境界的边缘,然而燕西北的恢复能力惊人,很难将其轻易打败。最终,李耀借助天劫套装重创燕西北,并与火花号上的莫玄等人一起破坏了燕西北自爆血池的阴谋。李耀和熊无极使铁原星与飞星人缓和了关系,李耀也离开了铁原星继续修炼。 |
李耀说完,炼器师们并没有立刻展开讨论,而是一个个眉头紧锁,若有所思,目光迷茫望着面前的虚空。会议室陷入了一阵古怪的静默。李耀的构想非常简单,阀门设计在星耀联邦也是一种十分成熟的技术,只是以往所有晶铠都强调隐蔽性和潜行能力,令这些专家学者的思路全都陷入了一个怪圈。如今跳出这个怪圈来看,的确有茅塞顿开,豁然开朗之感。“不错,采用阀门设计,虽然会增添一些构件和成本,但是相比于用天材地宝来炼制反应炉鼎,其成本还是大大降低了,至少能降低到五分之一以下,而且不用担心原材料的制约,只要有规模足够大的法宝工厂,想炼多少,就能炼制多少!”“其实潜行能力和隐蔽性,也不用太过担心,我们本来就对反应炉鼎进行了重新设计,平常状态下爆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只有在炮火纷飞,灵能狂涌的战场上,受到强烈的震荡和腐蚀,才有可能爆炸。”“但既然是到了正面厮杀的战场上,潜行和隐蔽能力,也不是那么重要了!”“关键是,这样一来,并不需要大规模改变我们原有的设计,项目推进的速度大大提升,说不定一个月之内就能推出试验型号!”“将反应炉鼎中的逸散灵能,引导到需要充能的法宝之中,这种思路非常好!我们甚至可以设计一种火力强大的晶磁炮,直接利用反应炉鼎里面的逸散灵能来发动,威力绝对强大啊!”李耀的设计方案,就像是在众多炼器师面前打开了一道通往新世界的窗户,这些专家学者的理论积累终究是比李耀深厚得多,顿时双眼闪亮,七嘴八舌,抛出无数错综复杂的后续方案。有几名性急的炼器师,还直接启动光幕,开始绘制草图,争得面红耳赤。争论足足持续了三个多钟头,直到午夜,所有炼器师依旧是神采奕奕,兴致不减。“看来今天李耀的构想,的确给大家带来了不少启发,不过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确定最终方案,不如各位老师先回去,将自己负责的部分,从头到尾梳理一遍,明天我们再继续讨论!”元曼秋不得不站出来,笑着说道。“李耀,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到这个思路的,太难得了!”白叶德一直在埋头绘制反应炉鼎的设计图,这会儿已经绘制出了三种带有灵能压力阀的反应炉鼎,一边比较,一边笑眯眯道。李耀和元曼秋对视一眼,沉吟片刻,坦然道:“这个思路,并不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而是我和各位老师以及师兄共同的研究成果。”“老师?师兄?”白叶德和所有炼器师都愣住。炼器系所有的老师都在这里,看大家的样子,都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设计。至于师兄,李耀已经是炼器系硕果仅存的高年级学生,哪儿来的师兄。李耀一笑,继续道:“各位老师,我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三天后,凌晨。专属于李耀的二号实验室中。李耀和元曼秋讨论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将发现虚灵体的事情公诸于众。无论如何,在大爆炸中牺牲的莫玄教授和炼器系师生,都是当之无愧的英雄,是在修真之路上以身殉道的烈士。身虽死,道未消,意志尚在,精神永存!即便有朝一日,他们真的烟消云散,至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曾经的努力!不过,虚灵体的观测,一直是修真界尚未解决的一大难题。包括元曼秋在内,无论大家怎么观测,感知,调整脑波震荡的频率,都无法察觉到虚灵体的存在。李耀仍旧是唯一的观测者。而且他的观测力度也越来越弱了。这种感觉,就像是在茫茫黑夜中,有两座相隔上千米的山峰,山峰之间云雾缭绕,天空中还有电闪雷鸣,疾风骤雨。李耀在其中一座山峰上艰难攀爬,手中只举着一支即将熄灭的火把。而莫玄教授等人,则以虚灵体的形式,在另一座山峰上攀爬,同样只举着几支奄奄一息的火把。双方被黑暗、迷雾、电闪雷鸣和疾风骤雨阻隔,彼此想要沟通,极难!不过,只要知道他们还在那里,还在和自己一起攀登无尽的巅峰,这就够了!解决了反应炉鼎的问题之后,玄骨计划进展极快,所有炼器师都废寝忘食,不分昼夜地工作,几个关键的法宝单元全都取得了突破性成果。至于李耀,却是一头扎进了摆放着太阿一型炼器炉的一号炼器室,用了三天三夜时间,炼制出了一件古色古香的法宝。最内侧是用流银粉和冰魄草精调和而成的涂料层,就像是镜子一样,能够反射绝大部分灵能波动。中间一层是晶髓烟云母,这是李耀从乾坤戒中找到的晶髓之一,质地柔软,性质温和,拥有滋养神魂的奇效,只要搓下一点点粉末,就能调制出安神定魂的灵丹妙药。李耀下了血本,取了半块烟云母,从中间掏空。至于外壳,则是用了一种比较普通的材料星眼铅,这种材料同样能阻隔部分灵能波动,外观看起来又像是镶嵌着星星的黑玉,非常漂亮,是用来制作首饰的常用材料。将三层材料糅合在一起,每一层中间都镌刻了上百座安神定魂,聚拢灵波的符阵,就成为了一枚聚灵坠。这是在百炼宗秘法中记载的,一种专门用来温养阴魂、灵体的法宝。反应炉鼎的外壳虽然坚固,终究不是专门用来温养灵体的法宝。而且上面有一道裂缝,电磁风暴和宇宙辐射,还是可以通过这道缝隙,影响到里面的虚灵体。所以,李耀特别炼制了这枚聚灵坠,当做虚灵体的新家。心念一动,聚灵坠上出现了一个小孔,李耀将小孔对准了反应炉鼎的裂缝,在心中默默呼唤。他和虚灵体的沟通,断断续续,斑斑驳驳,至今仍没有找到可靠的办法,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碰运气。足足过了半个多钟头,当他莫名进入一种恍惚境界之时,才感觉到从反应炉鼎的缝隙中,飞出一只只透明的萤火虫。和三天前相比,此刻的萤火虫全都缩小了一大半,缭绕在周身的绿光也变得黯淡无比。想来,三天前李耀清晰无比感知到的那些信息,消耗了虚灵体太多的能量。李耀在脑域中,不断冥想聚灵坠的神通。片刻之后,密室中仿佛吹过一阵微风,所有虚灵体摇摇晃晃,犹如排列整齐的烛火,逐一进入了聚灵坠之中。李耀用禁制小心翼翼地锁上聚灵坠,只留出了一个十分细小的孔洞,刚好可以容纳他的一根灵丝刺入其中。将聚灵坠挂在脖子上,李耀轻轻一攥,顿时感受到掌心火烧火燎,一抹微弱却坚定的力量,顺着掌心,涌入四肢百骸!“现在开始,各位老师和师兄,我们一起创造奇迹吧!”……午夜一点,炼器系浮空山中依旧灯火辉煌。所有人都精神抖擞,干劲十足。李耀走进浮空山时,感觉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同。就像是熊熊燃烧的战意,又被浇上了一瓢热油。“老师,发生了什么事吗?”李耀有些好奇地问元曼秋。这几天他一门心思炼制聚灵坠,还没关心过外界的情况。“大概是被深海大学刺激了吧,星云大学和三大剑修宗派,分别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将他们的量产型晶铠也拿出来了!”元曼秋说着,打开晶脑,调出了两端视频。“星云大学和三大剑修宗派,就是左飞惊在新闻发布会上说,要特别关注的两家,是吧?”李耀精神一振。“没错,从新闻发布会介绍的性能和设计思路来看,这两家的晶铠,的确有独到之处,未必比虎王差多少!”元曼秋道。李耀眼前一亮,仔细研究。星云大学炼制的量产型晶铠,叫做“迷雾战铠”。原本以为只是一台放弃了所有重装备,走轻盈敏捷路线的轻型晶铠。但现在看来,除了速度和敏捷之外,这台晶铠最大的特点,却是采用了大量的干扰、迷惑和对抗性法宝。可以在数千米之外,就干扰妖兽的大脑,制造精神攻击。这竟然是一台十分罕见的,擅长精神攻击、幻术攻击、脑波干扰的晶铠!“面对我们星云大学的晶铠,敌人就像是陷入迷雾中一样,不可捉摸,孤立无助!所以,我们将这台晶铠命名为‘迷雾战铠’!”星云大学的发言人,得意洋洋道。三大剑宗联合研发的晶铠,又大不一样。虽然李耀早就猜到了三大剑宗会发挥出他们在飞剑炼制方面的优势,却没想到他们会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整台晶铠上密密麻麻插满了飞剑,就像是一头硕大无朋的钢铁刺猬。这台晶铠的名字简单直接,就叫“万剑”!“敌人很强大啊!”看完了两段视频,李耀心潮起伏,也像是众多炼器师一样,斗志瞬间膨胀百倍。胸前的聚灵坠,更是变成了滚烫的烙铁,一直要从胸膛,烧进他的心脏里去。他仿佛能听到众多虚灵体的吼叫,整个人完全燃烧起来。“虎王?迷雾?万剑?”“很好!”“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虎王、迷雾、万剑的问世,震惊了整个修真界。接下去一个月,修真界中风起云涌,又有十几个修炼宗派和五所大学纷纷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了自己的量产型晶铠炼制成功。一时间,量产型晶铠成为整个修真界最热门的话题,三大法宝杂志简直变成了晶铠专刊,而另一本专门介绍晶铠的权威性刊物《晶铠世界》,销量激增,短短一个月连续翻了四倍。当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绝大部分量产型晶铠,其实都是仓促上马,为了追求更低的成本,盲目削减天材地宝的使用,只能算是比较强大的战甲,根本称不上是“晶铠”。直到虎王战铠发布的一个月后,比较有竞争力的量产型晶铠,依旧只有虎王、迷雾、万剑等屈指可数的几款。这之后,深海大学和金甲宗,又召开了虎王战铠的第二次新闻发布会。这次发布会上,公布了全新的实战视频以及更多结构图和性能参数。经过一个月的测试,如今的虎王战铠配上了一套被称为“光爪”的攻击性法宝,极大增强了近身作战能力。在演示画面中,左飞惊驾驭着虎王战铠,仅仅用了十秒钟,就撕碎了三头实力达到高级妖兵的龟类妖兽。畅快淋漓的战斗画面,令所有记者都啧啧惊叹。三大法宝杂志和《晶铠世界》上,更是充斥着溢美之词。相比外界的沸沸扬扬,大荒战院炼器系却像是陷入了一片黑洞,没有放出半点儿消息,甚至婉拒了几家杂志采访的要求。所有草根派炼器师全都保持神秘,没有在私人渠道透露出一星半点儿的消息。如此诡异的情况,不由得不使人满心疑惑,议论纷纷。绝大多数修真者都认为,大荒战院炼器系应该是遇到了无法解决的难题,项目停滞不前,基本退出这一次军方大订单的竞争了。《晶铠世界》一篇综述性质的文章中,记者在用长篇大论总结了深海大学、星云大学、三大剑宗以及各大势力炼制的量产型晶铠之后,用不无遗憾的笔触写道:“大荒战院是全联邦最早展开量产型晶铠炼制工作的势力,只是在去年遭遇了一场灾难性的事故,绝大部分炼器师陨落,项目也一蹶不振。”“虽然今年,在元曼秋教授的带领下,草根派硕果仅存的专家学者聚齐在一起,重启玄骨计划,但他们显然也遭遇到了和去年同样的难题,采用普通材料根本无法炼制出合格的反应炉鼎。”“在各大宗派和大学纷纷宣布量产型晶铠研发成功的情况下,大荒战院依旧保持沉默并且拒绝采访,连一点儿进展的细节都不愿意透露,极有可能是已经放弃了。”而在大荒战院炼器系的浮空山中……这一个月,却像是火山爆发,到处充满了激情、斗志、狂热!所有人周身都缭绕着无形的火焰,坚定的眼神仿佛锋利的刀剑,可以在半空中碰撞出耀眼的火星,他们如同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催眠,全身心投入到玄骨计划之中,除了在每天的进度会议上吵得面红耳赤,大发雷霆之外,平时全都紧紧抿着嘴唇,连半句废话都不愿意多说,连半秒钟都不愿意浪费。之所以拒绝采访,并不是为了低调,而是抓紧每一分每一秒,让玄骨战铠及早出炉!十月三十日,玄骨战铠的基本框架正式定型,并且炼制出了第一根背部支撑轴。十一月四日,动力系统炼制成功,基本型号的动力系统只包含八座动力符阵,性能或许算不上特别强悍,但是预留了大量的接口和改装可能,几乎可以无限添加更多的动力符阵和反重力符阵。十一月十一日,搭载四百枚超微型飞剑的远程攻击系统炼制完成。十一月二十二日,所有装甲和防御性法宝炼制完成。十一日二十四日,玄骨战铠搭载的“超圣七型”军用晶脑和各个法宝单元之间的连接完成,开始了紧张的调试工作。十二月一日,天色有些阴沉。炼器系浮空山中,却是热火朝天。每一双拳头都死死攥紧,每一面胸膛都在急促起伏,每一张干裂的嘴唇都微微颤抖,每一双眼睛中都闪动着激动的光芒,所有人都心急如焚的等待着!李耀亦是其中一员。这一个多月来,他付出的辛苦和努力,比所有专家学者都要多。这些专家学者,都精通某一领域的炼器术,或者负责动力系统,或者负责防御法宝体系,或者负责晶脑的调试。李耀却不同。他既是试驾员,必须从一名使用者的角度,对晶铠的所有部分提出意见和建议。同时,他也是所有专家的炼器助手。随着他逐渐展露出炼器天赋,不少专家在炼制关键构件时,特别指明要他参与,甚至有些核心构件,完全交给他来打磨。李耀几乎是二十四小时连轴转,恨不得把一个人劈成八瓣都不够用。到后来,他那疯狂的劲头,连元曼秋看着都有些害怕,好几次押着他去深度睡眠仓里休息,他最多睡上半个钟头,又偷偷溜了出来。没办法,机会难得啊!玄骨计划关系到全体草根派炼器师的荣耀,这些专家学者全都使出了看家本领,各种奇功绝艺看得李耀眼花缭乱,瞠目结舌。给这些专家打半天的下手,比自己死读一个星期的书还要有用,李耀可是要成为联邦最强炼器师的人,这样的大好机会,怎能错过?随着玄骨战铠逐渐成型,李耀在炼器术上的造诣也越来越深,如果说别人只是某一领域的专家,他却对炼制晶铠的所有领域都有所涉猎。有了这些积累,再去炼天塔中翻阅四万年前百炼宗的炼器经典,很多原先不理解的问题,全都豁然开朗。而不少专家学者口中,玄奥繁复,无法听懂的理论,往往也能在百炼宗的炼器经典中找到答案。这就是相辅相成,水涨船高的道理。终于——当李耀像是一条水蛭,快要将所有专家肚子里的存货全部掏空之时,玄骨战铠试验型号,成功出炉!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只特制的巨大钢化玻璃皿,盛满了淡红色的防锈液,一具人形物体就静静地卓立其中。“哧溜哧溜,哧溜哧溜……”防锈液飞快排出,露出了玄骨战铠的真身。李耀的呼吸有些急促,双眼又酸又胀,聚灵坠更是轻轻颤动起来。和气势逼人的虎王战铠相比,玄骨战铠显得有些貌不惊人。基本款只有2.11米高,在中型晶铠中也算是比较矮小的一型。装甲采用的是普通的强化合金,军用晶脑的配置也是乏善可陈。唯一的亮点恐怕就是背部反应炉鼎两侧的两支晶磁炮,可以用反应炉鼎中的逸散灵能来直接充能,以牺牲晶铠续航能力为代价,换来相当不错的远程攻击能力。玄骨战铠的腰间还有一个近战法宝挂架,可以搭载多种晶铠专用的重型链锯剑和斩舰刀。除此之外,双臂上还有近身缠斗专用的格斗刺。乍一看,这样的配置和性能,只能说是勉强够用。和虎王战铠放在一起比较,那简直就是天上地下,判若云泥。但是隐藏在贫瘠的纸面数据之下,玄骨战铠也有自己的恐怖优势。首先,玄骨战铠采用了星海帝国时代的晶铠框架设计。这一项目,原本就是莫玄和元曼秋夫妇从一枚古代玉简残片中得到灵感,发展出来的,莫玄和元曼秋夫妇用了十几年时间将框架结构吃透,光看结构,玄骨战铠绝对是超一流水准的!卓越的结构设计,令玄骨战铠的战场生存能力大幅提升。玄骨战铠的防御思路,和虎王战铠不同。拥有金甲宗的技术支持,虎王战铠具备超一流的装甲和防御法宝,在战场上,敌人很难破坏其防御。而玄骨战铠的防御体系虽然普通,但是从实验的结果来看,哪怕70%的装甲遭到破坏,都能保证一定程度的战斗力,就像是打不死的蟑螂,这就是结构的功劳。其次,在众多草根派炼器师的通力协作下,玄骨战铠的全部构件破天荒地降低到了13998枚。这一数字,基本上是同类晶铠的三分之二以下,甚至比虎王战铠的一半还要少。结构越简单,性能就越可靠,哪怕出了问题,维修起来也十分方便。其三,就是可怕的改装性了。因为采用模块化设计,各个法宝单元基本上都可以替换,光是在炼制过程中,包括李耀在内,所有炼器师已经想出了十七八种强化改装方案。这就意味着玄骨战铠一旦上了战场,可以诞生几十种衍伸型号,满足绝大部分的战术需要,对于铠师培训和后勤压力来说,都是天大的好消息。有了这三个优势,再加上堪称挥泪卖血跳楼的超低价格,炼器系上下,对玄骨战铠绝对有信心!“玄骨战铠,第一次测试,开始!”李耀深吸一口气,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大步走了上去。“芥子战斗服,装备!”李耀放平双手,任由四条灵械义肢将一件薄如蝉翼的战斗服套在自己身上。心念一动,灵能激发,芥子战斗服就像是一层银灰色的液体,缓缓流动起来,和他的每一寸皮肤紧密贴合,勾勒出了线条分明的强横体魄。甚至连大半张脸,都被一层银芒遮掩,令他充满了神秘肃杀的气势。芥子战斗服,由无数芥子级别的超微型法宝凝结而成,虽然是薄如蝉翼的一片,却拥有极强的防护力和灵能增幅作用,堪比最上品的战甲。内穿芥子战斗服,外套晶铠,这就是星耀联邦修真者最强大的法宝套装。“晶铠,装备!”四条灵械义肢将玄骨战铠从储存皿中取出,缓缓挪到李耀面前。晶铠正面如蟹爪菊般冉冉绽放,露出了散发暗红色光芒的内部,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李耀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触碰玄骨战铠的内部,顿时感应到了一阵淡淡的灵能波动。玄骨战铠就像拥有生命,以轻柔无比的动作,将他包裹在里面。李耀的脑域中,顿时落下无数道信息流。“叮!”随着一阵轻轻的鸣叫声,他的脑域和晶脑完全连接在一起,就像是拥有了一副截然不同的身体。“装备完毕,大脑和晶脑的连接十分稳定,并没有刺痛或者不协调的感觉。”李耀说着,尝试着走了两步,反馈给他的力量和触感十分及时、清晰、精确,就像是赤脚踩在鹅卵石上,能清晰无比地感知到地面最微小的凹凸不平。“嗖嗖!”随意挥出两拳,立刻传来尖锐的空气撕裂之声,出现道道残影。这两拳还未尽全力,就几乎达到了音速!李耀心中舒畅至极,深吸一口气,忽然双目圆睁,使出“一飞冲天”燃魂法,将压抑许久的灵能完全爆发出来!炼气期五层!炼气期六层!炼气期七层!李耀的实力不断提升!在吞噬了六滴变异狮龙心头血之后,李耀的灵气变成了淡灰中带着一点暗金色,低调中充满了隐隐的霸气,又被遍布于晶铠上的增幅符阵放大数倍,先是缭绕于周身,在背后形成了长达十米的灵气翅膀,随后干脆凝聚成了一头桀骜不驯的战鹰,透体而出,在头顶盘旋,发出阵阵尖啸。灵气成形,脱离身体,幻化万物!这是炼气期巅峰才能展现出来的异相!当日,妖刀彭海和丁铃铛曾经在小灰域中,以炼气期巅峰的实力对拼一场,就展现出过这种华丽的能力,看得李耀目瞪口呆,惊为天人。将近两年后,在晶铠的加持下,他终于也达到了这种境界,追上了妖刀彭海和丁铃铛当年的脚步!“嗖嗖嗖嗖!”李耀的身形,瞬间幻化成了一道灰雾。却是在极小空间内,一口气进行了上百次闪避和机动。随后形如鬼魅,切入一只测试用拳靶前方,跨步成弓,反手轰出一拳!“唰!”背后一排动力符阵,瞬间爆出了橘红色的光华,天空中的灵能战鹰全都被李耀的右臂吸入,变成了一团缭绕于右臂之上的飓风,旋转、嘶吼、咆哮,犹如一支巨大的钻头,狠狠钻入拳靶。“波!”拳靶后方,顿时被轰出一个触目惊心的窟窿,大量法宝构件如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叮叮当当落了一地。包括元曼秋在内,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支撑轴有些太紧了,在进行大幅度转身时,有些发涩,还可以再调校一下。”“或者设置两种模式,如果是擅长驾驭飞剑,远程作战的修真者,支撑轴不妨紧一点;如果是擅长近身作战的修真者,支撑轴要稍微松一点儿,方便我们搏杀。”李耀甩了甩手,看了看刚刚经过重击的拳头,继续道,“力量反馈和增幅倒是不错,不过接近音速时,拳头还是有些发飘,手臂铠甲的外观,应该重新设计一下,增加几道导风槽,利用空气动力学的原理,稳定拳锋,提升速度。”“另外,这个拳靶也太不牢靠了吧,一碰就碎,怎么能测试出玄骨战铠的极限性能?应该换更高级别的上来!”四周鸦雀无声,所有炼器师都面面相觑。尽管他们都知道,李耀除了是一名炼器师之外,还是一名实力相当不错的战斗型修真者。不过几个月的朝夕相处,李耀一直只展现出过炼器方面的天赋,从来没有在他们面前动过手。久而久之,炼器师们逐渐都忘记了这一点。今日一见,才知道李耀凶残如斯!不少人原本还对李耀担任试驾员有点儿怀疑,认为应该重金去聘请一名经验丰富的铠师来。此刻自然是全无意见。“李耀!”元曼秋的声音有些发颤,“你的实力,不是炼气期八层吗?就算有了晶铠的增幅,最多不过炼气期十一二层!这个拳靶,最大可以承受炼气期十三层修真者的全力一击,怎么会被你打爆?你的实力,究竟达到什么程度了?”李耀微微一愣,没想到自己一时兴奋,轰出了这么强劲的力量。不过幽暗绝域之旅,已经过去好几个月,哪怕他真的展露出了超乎寻常的力量,也可以说自己这几个月里疯狂修炼,突飞猛进。想到这里,李耀道:“炼气期十一层。”现场顿时响起了一阵吸气声。炼气期十一层,是毕业生中佼佼者的水准,如铁拳会的会长华天雄、乱刃堂的堂主徐戈,他们两个在大荒战院苦修了四五年,才达到炼气期十一层。李耀才大二,就达到了毕业生的水准?不可思议!不过,想想他能够在一年之内,拿下四万个学分,创造了大荒战院前无古人的奇迹,也就不奇怪了。看着众人诧异的表情,李耀心中暗暗说了声“抱歉”。他撒谎了。他的真正实力,并不是炼气期十一层。从幽暗绝域回来时,他的实力就达到了炼气期十一层,此后他一直疯狂修炼,反复回想幽暗绝域中的一场场厮杀,特别是搜集到了一些引子,炼化了一枚晶髓,将其中的灵能统统吸收,终于在一个无星之夜再度突破,实力达到了炼气期十二层!即便如此,仍旧没有将这枚晶髓中蕴含的灵能完全消化,如今尚有大半灵能蕴藏于他的四肢百骸之中,令他每日修炼,都有更上一层楼的感觉,说不定很快就能冲上炼气期十三层!这几个月,他能坚持夜以继日地苦修、炼器,这枚晶髓亦是原因之一。否则早就撑不住,整个人崩溃了!元曼秋愣了片刻,微笑起来:“好,原来还担心你实力不济,一些极端测试无法进行,现在看来,我们可以增加一些测试项目了。”李耀攥紧拳头,感知着掌心力量充盈的美妙感觉:“没问题!”……十二月三日,极霜界,玄骨战铠第十二次测试!这是一处被冰霜和寒风笼罩的小千世界,气温常年保持在零下一百度以下,空气中还漂浮着可怕的冰云,就像是张牙舞爪的妖雾,一旦纠缠上任何物体,都会在瞬间将它冻成冰块。李耀身穿玄骨战铠,在荒凉的冰原上极速狂奔。因为灵能涌动,一片片冰云向他涌动过来,在晶铠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冰壳。晶铠表面不少符阵都被冻结,动力符阵喷射出来的橘红色灵波,都变得断断续续。“嗖!”李耀却是不管不顾,速度再次加快,一边奔跑,一边挥拳,一边躲闪,整个人化作一道灰色的虚影,在冰雪世界中上蹿下跳,留下了一连串珍贵的数据。“在零下一百度以下的环境中,玄骨战铠的整体性能降低了17%,这个数据在同类型晶铠中,算是非常优秀了,不过我的腰部,感受到了冰锥一样的刺痛,应该是腰部铠甲的缝隙太大,密封不好,导致寒风侵入进来,这一方面,还需要改进!”李耀嘴唇发紫,大声叫道。……十二月七日,流火界,玄骨战铠第三十七次测试!这是一处由岩浆和蒸汽组成的小千世界,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硫磺毒气,温度常年维持在五百度以上,就算是修真者都无法在这里长久生存。“砰砰!砰砰砰砰!”流火界中央,一大片岩浆之中,一座孤零零的小岛。四周炎流涌动,热浪滚滚,不时有大团岩浆互相碰撞,飞溅到小岛上。李耀一边躲闪岩浆,一边轰击着一座特制的耐高温拳靶,纵然汗如雨下,心中却是畅快无比。玄骨战铠的每一次微调,全都按照他的作战风格来进行,令他越来越有人铠合一的感觉。而在岩浆湖旁边,一间特制的隔热房中,元曼秋却是在一阵沉默之后,对白叶德和众多炼器师道:“我忽然发现,让李耀来担任试驾员,是一个错误。”白叶德苦笑道:“您的意思是,李耀的身体素质和忍耐力太过强横,让他来担任试驾员,根本看不出究竟是玄骨战铠的性能优异,还是他本身就这么疯狂?”“是啊。”元曼秋幽幽道,“我很怀疑,即使不穿晶铠,他说不定都能在玄霜界和流火界中生存下来,活得很好!”短短一个月,玄骨战铠经受了不少高级晶铠都很少接受的极限测试。这不但对晶铠的性能是一种艰巨的挑战,对于铠师的实力和身体素质,也是一种巨大的考验。比方说极限防御测试,就要求晶铠正面承受一个钟头的重击。而重压测试,则要求晶铠在十倍重力以及十倍大气压力的环境中,进行连续不间断的挥拳和踢腿,长达几个小时。在别的宗派和大学,很多极限测试内容,要么是用专门的测试法宝来进行,要么是由多名试驾员轮流进行。而在大荒战院炼器系,一切测试,都由李耀一手包办。他就像是一具金属傀儡,日夜不休地驾驭晶铠,无论多么极端的测试项目都亲自上阵。那股疯狂的劲头,看得不少炼器师都啧啧惊叹,他们还从未见过对晶铠如此狂热之人。随着玄骨战铠逐渐成型,李耀的实力也大幅提升。第一枚晶髓已经被他完全炼化,而在极霜界、炎流界、十倍重力、十倍大气压、海底数百米等等极端环境中,一练就是几个钟头,如此夸张的修炼方式,也令他将《千锤百炼》修炼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体魄强横到了极点。可以说,就连四万年前百炼宗那位创造出《千锤百炼》的前辈铁木上人,修为在他这个境界时,身体也不可能有他这么强悍。表面看来,李耀不过是炼气期十一二层。不过就算对上炼气期巅峰修真者,即便在不穿晶铠的情况下,李耀都有信心,在对攻中凭借强横的体魄,将对方活活耗死。一旦穿上晶铠,连筑基期修真者,都有一战之力!……十二月三十一日,玄骨战铠的最后一次测试。经过一个月的测试和改进,各种小问题全部解决,玄骨战铠接近完美形态。最后一次测试,也是玄骨战铠第一次向外界展露出它的狰狞面目。除了炼器系全体师生之外,观众还包括了校长熊百里在内的学校高层。下午两点,一号测试室内人声鼎沸。四周摆满了各种测试法宝,天空中漂浮着巨大的光幕,反复播放李耀驾驭玄骨战铠,在冰天雪地和岩浆火海中修炼的画面。不少学校高层都看得连连点头。玄骨战铠的可靠性和在极端条件下的战斗力,大大出乎他们的预料。而李三好这些炼器系的大一新生,全都兴奋得欢呼雀跃起来。“元主任,这台玄骨战铠,真的没有使用一星半点儿天材地宝?”不少学校高层纷纷向元曼秋询问。“从测试画面来看,性能相当可靠,在极端环境中也能发挥出不错的战斗力,就是不知道在实战中的表现如何。”也有一部分学校高层,还有些不放心。元曼秋笑眯眯道:“玄骨战铠的确没有使用任何天材地宝,不过它的性能和测试画面中的表现一模一样,甚至更加强悍,哪怕一名炼气期修真者穿上玄骨战铠,都有可能和筑基期修真者一较高下!”“我知道大家一定不信,下面我们就会请出一名筑基期修真者,和驾驭玄骨战铠的炼气期修真者,展开一场对抗。”“或许大家会对真实性有所怀疑,不过我相信,在对抗赛结束之后,你们的一切疑虑,都会打消!”“唰!”测试室中央,直径超过一百米的测试擂台缓缓升起,四周闪耀着一层淡黄色的防御禁制,像是半透明的鸡蛋壳一样,将擂台牢牢包裹住。李耀走进擂台,不紧不慢地活动四肢,玄骨战铠犹如嗜血的刀剑,发出虎啸龙吟。而在另一边,走进擂台的却是……“丁铃铛?”李耀愣住,额头渗出一滴冷汗。他只是听元曼秋说,今天会安排一名筑基期修真者和他展开一场对抗赛,却怎么都没想到来的会是丁铃铛。“听说玄骨战铠已经炼制成功了,而你穿上之后,拥有堪比筑基期修真者的实力,这样的好事,怎么少得了我?所以我特别向校长和元主任提出了申请,由我这对拳头,来对玄骨战铠进行最后一次测试,怎么样,没问题吧?”丁铃铛穿着一身赤红色的芥子战斗服,火焰在周身隐隐流动,勾勒出了惊心动魄的曼妙曲线,双拳一撞,笑眯眯道。丁铃铛的出现,引起一阵骚动。她在学校里,是人尽皆知的人物,所有老师都知道她的实力已经接近筑基期中阶,而那种与生俱来如野兽般的战斗意识,更是远远超乎不少筑基期中高阶修真者之上。由丁铃铛来担任测试者,的确让人心服口服。身为炼气期高阶修真者的李耀,凭借玄骨战铠的加持,能在丁铃铛的拳锋之下,支撑多久呢?这个答案,所有人都想知道,包括李耀自己在内。李耀的嘴角微微勾起,心跳越来越快。血管中涌动的仿佛不是血液,而是融化的晶髓。虽然开始微微有些诧异,不过仔细一想,这恐怕是最棒的对手。丁铃铛是他最渴望打败的筑基期修真者,没有之一!“很好,那就战吧!”李耀的神魂熊熊燃烧,气场不断增强,一缕缕灵气从晶铠的缝隙中渗透出来,在周身形成了片片羽翼,犹如被看不见的飓风吹拂,飞速旋转,越来越快。“一个月时间,又进步这么多,你简直是个疯子!”丁铃铛眼前一亮,眉开眼笑,“不过我喜欢!”“呼!”她周身燃起了熊熊烈焰,瞬间凝聚成了一条火蛇。和上一次李耀在小灰域中见到的火蛇相比,这条火蛇的体型更小,但细节更加精致,而且颜色发白,显然温度更高。“叮叮叮叮!”丁铃铛脚踝上的铃铛无风自动,火蛇猛地扑出,张开血盆大口,直冲李耀而来!李耀暴喝一声,右臂深深藏在腰间,犹如一口黑洞,将缭绕周身的淡金色羽翼全部吸了进去。随后,从脚后跟一路向上,沿着整条脊椎,所有动力符阵逐一喷射出橘红色的光芒,涌动出无穷无尽的力量。拳头顺势一甩,灵能如火山爆发,暗金色羽翼化作一团飓风,意图将火蛇完全绞杀!“嘶!”火蛇犹如拥有生命,向上猛地一窜,险之又险地躲过了李耀的拳锋,却是被暗金色羽翼在腹部割开了几道狭长的裂口。尽管这一击没有命中,学校高层们还是微微点头。特别是武斗系中几名经验丰富的战斗型修真者,不由在心中暗暗诧异。在这场较量中,李耀完全不落下风啊。李三好等人,更是看得如痴如醉,大声喝彩加油。“能破我的火蛇?厉害!”丁铃铛清吟一声,形如鬼魅,闪至李耀面前,一记凶悍绝伦的鞭腿,夹杂着强劲的火焰灵能,呼啸而至。李耀猝不及防,无从躲闪,也根本不想躲闪。“啪!”鞭腿轰了个正着,玄骨战铠的胸甲上出现了细微的裂缝。几乎同一时间,李耀的左膝,也像是一枚威力巨大的晶石炸弹,在丁铃铛的腹部狠狠爆开。双方同时闷哼一声,却没有半点儿闪避和格挡的意思。丁铃铛的鞭腿还未收回,右肘已经砸向李耀的脑袋。而李耀干脆一记头槌,朝丁铃铛的面门撞了过去!凶悍绝伦的打法,令不少非战斗型的修真者,都看得眼皮直跳。两人越打越凶,越战越畅快,一开始还能看到一灰一红两道身影,到后来速度都接近音速,拖出片片残影,仿佛数百道分身同时厮杀,空气被撕得七零八落,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很快——当两人从半分钟的高速对撞中恢复平静,分列于擂台两侧时,众人才看出,刚才短促而激烈的厮杀,在他们身上造成了多大的伤害。李耀身上,玄骨战铠支离破碎,正面装甲大块大块剥落,不少部位都露出了黑色的芥子战斗服。尽管如此,头盔上的晶眼依旧闪闪发亮,尚有一战之力。丁铃铛身上,坚韧无比的芥子战斗服也被撕裂了几道触目惊心的口子,嘴角溢出一缕鲜血,额头布满汗水,胸膛上下起伏,大口喘息着。她的拳头,微微颤抖。这让所有熟悉她的人,全都大吃一惊。“丁铃铛的确是拼尽全力了,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的拳头都在微微发抖。”武斗系主任夏焱道。“没错,虽然丁铃铛还没有动用灵纹,但是李耀也没用使用攻击性法宝,无论矢爆枪还是链锯剑都没有使用,纯粹是凭借晶铠的增幅能力,在和超过自己好几个级别的对手抗衡。”校长熊百里叹了口气,神色十分复杂地说,“这足以证明玄骨战铠的能力了,让他们停手吧,元主任,咱们大荒战院,终于炼制出了属于自己的第一款晶铠,你们,都辛苦了!”“有校长你这句话,再辛苦,也值得!”元曼秋的声音有些颤动,深吸一口气,朗声道,“李耀,丁铃铛——”来不及了!她话未出口,李耀和丁铃铛几乎同时启动,脚下的擂台都被轰爆,就像是两列相向而行的晶轨列车,以突破音障的超高速度,猛烈撞上!入夜,丁铃铛家。“痛,痛痛痛痛痛痛痛!”李耀鼻青脸肿,面目全非,手舞足蹈,拼命挣扎,却是被丁铃铛分开双腿跨坐在他身上,死死压制,翻不了身。丁铃铛手中攥着一枚淡黄色的玉卵,蘸了一点天青色的药膏之后,就在李耀脸上来回滚动,手势颇重。“现在知道痛啦?刚才不是还威风八面么?早知如此,刚才那么疯狂干嘛啊!”丁铃铛气鼓鼓地说,胸膛急促起伏,握着玉卵在李耀脸上狠狠一压,贝齿轻咬,“我今天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了大丑,居然被你这家伙撞晕过去五秒钟,实在太丢人了!”李耀倒抽一口凉气,忙不迭道:“轻点轻点,你只是昏迷了五秒钟,我却是昏迷了整整十分钟,在医疗舱里待了三个钟头,还是这幅惨不忍睹的模样,比你惨多了!”“那怎么一样?”丁铃铛换了一种近似透明的药膏,双手一抹,道,“忍着点,这种百转化幽散抹上去有点痛,不过疗伤效果极好,是我们炼体者的不传之秘。”说着,敷到李耀脸上,轻轻一转。李耀闷哼一声,疼得眼泪都出来了,高叫道:“你是故意报复我吧!”丁铃铛笑道:“是又怎么样?你的身体这么强横,连我的真灵火蛇都能抵挡住,这么一点点小小的刺痛,应该没什么大不了吧?真不知道你这怪物究竟是怎么修炼的,明明几个月之前,在我面前还没有半点儿还手之力,甚至连挨打都挨不了几分钟,现在凭借一副量产型晶铠,居然能和我打得旗鼓相当?”李耀龇牙咧嘴,急忙道:“是小玲姐手下留情,我知道你还有好几种绝招没有施展出来。”丁铃铛一撇嘴:“我当然手下留情,不过你恐怕也没有使出全力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擅长的还是刀法,我看了几段你身穿玄骨战铠,手持巨型震荡战刀修炼的场景,你的刀法,的确有几分百战刀盟副盟主龙文辉的神韵,又有一种飓风侵袭,撕碎一切的狂暴感觉,还带着一丝诡异的旋转,很玄妙啊!”“而且,你这个家伙呢,和我一样,都属于实战型的,只有在真正的战场上才能发挥出全部实力,擂台上缩手缩脚,恐怕你也觉得意犹未尽吧!”“倘若是在环境复杂的深山老林、地底矿洞或者城市废墟中,而你又有刀在手,我们能进行一场毫无规则和限制的较量,啧啧啧啧,想想都够爽快!”李耀笑眯眯道:“等我忙完了这一段,一定多陪小玲姐好好修炼,让你战个痛快!”丁铃铛鼻子一皱,道:“别把我当不懂事的小孩子,我也只是说说而已,我知道接下来一段时间你还会很忙,要召开新闻发布会,把玄骨战铠公诸于众,还要和虎王、迷雾、万剑这些量产型晶铠去竞争军方大订单,不过我对你有信心,你一定能把这些对手,统统拿下!”李耀咧嘴一笑,道:“军方大订单,我们志在必得,不过我们并不准备召开新闻发布会。”“因为现在已经有将近二十大势力都发布了自己的量产型晶铠,毫不客气地说,其中大部分都是粗制滥造,胡乱拼凑的东西,我们现在公布,也只会被人当成一路货色。”丁铃铛好奇道:“那你们准备怎么推广呢?”李耀道:“再过一个月,就是星耀联邦两年一度的‘联邦法宝博览会’,这是整个天元修真界,特别是法宝炼制圈子里最轰动的盛会。”“而且今年,面对量产型晶铠的热潮,法宝博览会上特别划分出了晶铠专区,而晶铠专区中又以量产型晶铠为重。”“到时候,所有量产型晶铠都会在博览会上亮相。”“而军方,也会在博览会上正式公布招标计划书,提出招标方案,接受报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现在再打广告也没有先声夺人的效果,更何况我们学校从没炼制过晶铠,打了广告,别人也未必相信我们。”“倒不如直接在法宝博览会上,亮出玄骨战铠,让观众可以亲眼看到它的强悍,相信一定能取得轰动效应!”丁铃铛不知不觉停止了揉搓。李耀一谈到玄骨战铠的时候,神采飞扬,双眸闪闪发亮,充满了一种无比认真的魅力,令她一时间有些失神。而李耀的眼神也变得有些诡秘,轻声道:“小玲姐,对不起。”丁铃铛有些迷糊:“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李耀认真道:“因为开学的时候说好,要每个星期都过来和你聊天,结果因为忙于玄骨战铠的炼制,非但很少过来找你聊天,而且连和你一起在澜星海里修炼的时间都少了很多,所以要和你说一声对不起。”丁铃铛抽了抽鼻子,嘴唇撅了起来:“你才知道啊!”“我一个人修炼起来好无聊,说起来也真是奇怪了,以前没认识你时,我经常独自一人埋头修炼三天三夜,从不觉得乏味,可是习惯了和你对练之后,再一个人修炼,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东西,连修炼的效率都低了许多。”丁铃铛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里包含着浓浓的哀怨,“最近一个月,你都没怎么来,我还以为你把姐姐给忘了呢!”“怎么会?”李耀微笑,“前一段一直忙于炼制玄骨战铠,没有过来,都是我的错,不过现在玄骨战铠已经炼制成功,接下去再忙也有限,我保证——”他直视着丁铃铛的双眸,认真道,“每天晚上如果有空,一定过来,和你一起在澜星海中修炼,好不好?”“当然好啊!”丁铃铛咧开大嘴,“一言为定,不许反悔!”“当然不会反悔。”李耀笑眯眯道,“而且这几个里,我的实力又提升了一大截,特别是抗击打能力,有了恐怖的提升,即便不穿晶铠,也不会被你三拳两脚打翻,或许我可以用一把训练用战刀,和你对攻,行不行?”“行,当然行,求之不得!”丁铃铛眼前一亮,激动万分。“除了修炼呢,我觉得咱们也应该多花点时间了解彼此,毕竟我已经把你当成了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这也没问题吧?”李耀继续道。“没问题啊,我的父母的事情,你也知道,另外也没有什么亲人,你这个弟弟,也是我在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了!”丁铃铛点头。“所以,当我的女朋友吧。”李耀直截了当道。“好啊!”丁铃铛说顺嘴了,习惯性地点头,话一出口才感觉到哪儿不对,一个激灵,顿时如坐针毡,结结巴巴道,“你,你说什么?”“你听到了,而且听得很清楚。”李耀认真道,“不过这句话,我是准备说一千遍,一万遍的,当我的女朋友吧,小玲姐。”“开,开什么玩笑!”丁铃铛就像是坐在大灰狼肚皮上的兔子,慌慌张张想要跳开,却是被李耀一把抓住。她的力气明明比李耀大,却像是被火钳夹住一样,怎么都挣脱不开。“第一,你听得很清楚了;第二,你也知道我并不是在开玩笑。”李耀不慌不忙道,“我的性格,小玲姐你应该知道,遇到问题,只喜欢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去解决。”“虽然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你,不过一旦确认了自己的心意,我就绝对不会容许彼此的关系,依旧维持在过去的姐弟状态。”“玩暧昧不是我的风格,我不想要你再当我的姐姐,我只要你,当我的女人!”“你……太突然了吧,我们刚才明明在聊晶铠的和修炼的事情,哪有你这样的!”丁铃铛手足无措,目光闪躲,顾左右而言他。“一点儿也不突然,从三个月前开始,我就很隐晦地表达出自己的心意了吧,你是武痴,又不是白痴,我就不信你完全察觉不到,只是故意装糊涂而已!”“之所以这几个月,我一直很少过来,炼器太忙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我不希望再以姐弟之间的模式和你相处,也不想给你太多装糊涂的机会。”“所以我给自己设定了一个期限,我拼了命地炼制玄骨战铠,发了疯一样进行测试,而当玄骨战铠炼制完成那一天,我就快刀斩乱麻,向你表白,彻底说清楚自己的心意!”“这就是我秃鹫李耀的风格!”李耀的表白,一点儿也不浪漫,就像是他的刀锋一样锐利。包裹在丁铃铛心房外面的坚固甲壳,却是要被锋利的表白斩得支离破碎。她结结巴巴道:“我,我完全没想过,我一直都把你当弟弟……”李耀道:“那就现在开始想,不管想多久,我等你。”“不过,身为一名炼器师,我连熔点高达7000度的钨钽超合金都能熔化,所以无论你怎么想,我都一定会熔化你的心!”丁铃铛哑口无言,脸颊一片桃红,气鼓鼓地瞪着李耀。“不用这样看着我,当我女朋友有什么不好?”李耀理直气壮地说,“你想想看,如果我找了别人当女朋友,或者你找了别人当男朋友,少不了还要约会、逛街、吃饭……那多麻烦?修炼的时间,一定会大大减少。”“而且我也不方便再半夜两点来找你对打了,是吧?”“但我们两个在一起,就不同了,你是彻头彻尾的修炼狂人,我对修炼之外的事情也没什么兴趣,那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一边打斗,一边约会,岂不是一举两得,超级有效率?”“谁要和你约会啊!”丁铃铛连耳根后面都红了,在李耀的腰上狠狠拧了一下。“如果我找了别人当女朋友,恐怕就不能再让你这样拧了。”李耀忍痛说。丁铃铛如同触电一般缩回了手,咬着嘴唇想了想,道:“你说的,貌似有几分道理,不过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人家表白,好歹还捧束花,送给礼物什么的,哪有你这么单刀直入的!”虽然是武痴,但丁铃铛也是二十出头的女孩子,看到别人收到男朋友的礼物,心里还是会小小激动一下子的呀!李耀微微一笑,从怀中摸出一个暗红色的锦盒,递了过去。“花是没准备,不过礼物还是有的,看看,喜不喜欢!”丁铃铛屏住呼吸,打开一看,天鹅绒之间,却是镶嵌着一枚通体浑圆的暗红色戒指。虽然造型简约古朴,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圈,并没有多余的雕琢和装饰。但用料显然十分上乘,一打开盒盖,满屋都是淡淡的红芒。那戒指中间,还有红色的晶液,缓缓流淌,犹如即将凝固的岩浆。丁铃铛有些愕然,微微皱眉:“戒指?”“漂亮是挺漂亮的,不过你也知道,我平时不怎么喜欢佩戴首饰,太影响战斗,这么脆弱的东西,我一拳砸下去,一撞就碎了吧!”“错!”“和你在一起这么久,对你的生活习惯都摸得一清二楚,我又怎么会送一个戒指给你?这并不是一枚戒指,而是我炼制的杀戮兵器,红莲指虎!”李耀轻轻取出红玉戒指,托在掌心,介绍道,“表面来看,它就像是一枚普普通通的玉石戒指,其实,却是我以晶髓‘血流星’为主要材料,再加上四种不同的晶髓来配合,炼制了足足三十六天,又竭尽所能,在其中镌刻了上百座攻击符阵,才炼制而成的至宝!”“来,你戴上,用神念感应一下试试看!”李耀说着,将戒指套在了丁铃铛的无名指上。丁铃铛听得一愣一愣,又好奇这“红莲指虎”究竟有什么奇效,竟然忘了阻止。血流星温润细腻,触感极佳,和血肉浑然一体。丁铃铛心念一动,灵能流转,红莲指虎中上百座符文逐一闪亮,释放出大团红芒,形成一朵栩栩如生的血色莲花,冉冉绽放,将她的拳头完全包裹住。血色莲花,拥有上百片花瓣,每一片花瓣的边缘全都锐利无比,向前刺出。花瓣之间还缭绕着强烈的火焰灵能,令室温瞬间提升了十度。“太漂亮了,太强大了,太凶残了!”丁铃铛瞬间被吸引住,两只眼睛变成了星星。李耀笑眯眯道:“你最擅长的是火焰灵能,而血流星正是火系晶髓,蕴含着大量极其精粹的火焰灵能!”“套上这枚红莲指虎,如同火上浇油,出拳的破坏力,至少提升三倍!”“怎么样,这件礼物,很合乎你的胃口吧?”丁铃铛置若罔闻,全身心都被红莲指虎吸引,霍然起身,右臂瞬间化作一团火焰,真灵火蛇再度透体而出,在红莲指虎的加持下,蛇头骤然分裂,化作一条气势汹汹的火焰三头蛇!“血流星,可是火系天材地宝中十分罕见的珍品,一直听说它对火焰灵能的运转,有极好的增幅作用,没想到效果这么好!”丁铃铛兴奋到了极点,火蛇乱舞,浑然忘记一切。炼体者虽然不常用兵刃,但是除了其中特别极端的“原武者”之外,一般的炼体者并不排斥使用一些小巧轻便的法宝。丁铃铛的父亲就是一名炼器师,虽然因为父母的意外,导致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非常排斥法宝。但这个心结,早已被李耀解开了。得到红莲指虎的她,就像是第一次吃到冰糖葫芦的小女孩一样高兴。火舞半天,她才意犹未尽地收了神通,看着李耀的眼神,和刚才截然不同,就像是在瞬间,想清楚了很多事情。这种眼神,令李耀生出危险的预警。事态似乎脱离了他的控制,开始滑向丁铃铛的掌控。“仔细想想,还真是的,以前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一直没兴趣找男朋友,就是因为约会什么的太浪费时间。”“如果能一边打斗,一边约会,那真是再好不过,比吃饭逛街什么的,有意思多了啊!”丁铃铛若有所思,喃喃自语,“而且你说的很对,要是你找了别人当女朋友,我肯定不好意思再三更半夜来找你对练,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到时候恐怕只能拉开距离,相忘于江湖了。”“像你这样皮糙肉厚,又酷爱修炼的家伙,一百年也找不到一个,不行,不能就这样放过你!”“走!”她朝李耀大步走过来,双眸又一次绽放出了熊熊烈火。李耀猛地生出几分作茧自缚之感,愕然道:“去哪里?”“当然是去澜星海啊!”丁铃铛晃了晃红莲指虎,“我决定了,接受你的表白,赶紧的,开始我们的第一次约会吧!”……一个月后,星耀联邦东部,深海城外围。一艘绘制着大荒战院“怒之铁拳”校徽的灵能浮空船,拖着长长的尾焰,撕裂北方的云层,一路怒吼,呼啸而至。前甲板上,李耀极目远眺,饱览波澜壮阔的城市美景。深海城矗立于东海之滨,是当之无愧的联邦第一大城,规模比李耀的家乡“浮戈城”大十几倍。这是一座如梦似幻的立体城市,鳞次栉比的建筑就像是八爪鱼的触手,争先恐后向海洋延伸,占据了靠近陆地的一大片海底。一到半夜,海底建筑灯火辉煌,犹如一座水晶宫冉冉升起,蔚为壮观。除了海底,这里的市民还向天空进军。深海城是一座将浮空山运用到出神入化的城市,巨大的浮空山甚至能承载整整一个街区。无数天空之城间,以狭长的透明管道连接,采用压力原理互相交通,速度比驾驭飞剑还要快。作为联邦第一大城,这里坐落着无数修炼豪门的总部,亦是深海大学的所在地,是联邦法宝炼制业的中心,因此也被人称为——法宝之城!在这座法宝之城的西南角,一座无比巨大的水晶塔拔地而起,总共九层。最底下一层,占地面积超过万亩,即便是最上方一层,也有足足一千七百多亩。这就是联邦最大的会展中心,通天塔!星耀联邦两年一度的盛事,法宝博览会,就将在这里举行!法宝博览会代表着星耀联邦的最高修真水平,亦代表了天元界人类文明的发展方向和未来,不单是修真界的盛事,对普通民众来说,亦是值得狂欢的节日。每次博览会,都有数以亿万计的民众,花大价钱,远道而来,参与其中,感受修真文明的真谛。作为一名法宝迷,李耀从很小的时候起,就非常渴望能参加一次法宝博览会。可惜那时候整日为生存而努力,连路费都凑不齐,更不用说门票钱了。而今天,梦想终于成真!“李耀,我们就要到了。”元曼秋走到他身后,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平静道。元曼秋并不是第一次参加法宝博览会。只不过以往大荒战院炼器系的实力太弱,而且大部分精力都消耗在玄骨计划上。除了玄骨战铠,并没有多少拿得出手的法宝。所以就算参加法宝博览会,也是缩在角落里当配角居多。而今天……元曼秋深吸一口气,又回想起了当日意气风发,头也不回离开深海大学时的景象。一切都历历在目,就连那股沸腾的热血,都还在胸膛中滚动。但一晃眼,三十年时间过去。今天,她终于堂堂正正地回来,带着她三十年来的全部心血和努力,带着玄骨战铠,回到这座法宝之城!“唰!”灵能浮空船缓缓穿过一块巨大的虚拟光幕,上面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欢迎各位道友,前来参加星耀联邦第一百三十九届法宝博览会!”李耀和元曼秋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底不可磨灭的光芒。这一次,他们不止是来参加法宝博览会这么简单。他们还要在这场万众瞩目的盛会上,掀起惊涛骇浪!……作为全联邦、全人类的盛会,法宝博览会被分为民用和军用两大分会。其中民用法宝的展览在三天前就已经开始,总共展览一个月,主要面向广大普通民众。而军用法宝的展览,则要到三天后才正式开始,主要面向军方和修真者,而且是展销会的性质,看到合心意的法宝,当场就可以下单买走,当然也可以大批量订购,展开深度合作。普通民众也可以参观军用法宝的展览,门票本身并不贵,不过还要花一笔钱,租用一整套防御法宝。毕竟军用法宝的展示,带有一定危险性的。今年大荒战院在军用法宝的展览上,花大价钱,租用了一块地段不错的展台。之后三天,就是展台布置时间。不过这些都用不着李耀动手。他干脆以一名普通法宝爱好者的身份,参观起法宝博览会来。“哇,耀哥哥,那是什么啊,胖乎乎的熊猫,还长着三对翅膀,在半空中一扇一扇地飞呢!”“那是本届法宝博览会的吉祥物贝贝,同时也是一种很聪明的晶兽,在它肚子里面,装着一块很厉害很厉害的晶片,如果你像刚才一样,和妈妈走散了的话,不用着急,只要朝着它用力挥手,它就会飞过来,帮你找妈妈了!”“哎呀,这么多的飞剑在天上飞来飞去,好漂亮,比过年时候,家里放的炮仗还要好看,咦,飞剑飞到云里去了,把云都撕碎了!”“这是气象飞剑,是专门用来调节气候的,如果你家里一直下大雨,快要引发洪水的话,这些飞剑就会钻到云里去,把云撕碎,那就雨过天晴啦!”“耀哥哥,这里的人可真多啊,比我们县城里面的人,都要多……好多好多呢!”“所以你一定要抓好妈妈的手啊,刚才那个阿姨不是在你和妈妈的手上都盖了个章吗?这个章就是一种特殊的灵符,可以在你和妈妈之间产生强大的吸引力,把你的手和妈妈吸在一起,这样就不会走丢了啊,小英子。”在博览会的入口,波涛汹涌的人潮中,李耀笑眯眯地对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说,同时不动声色地释放出一道微弱的灵能护罩,把自己和小姑娘母女两个笼罩其中,免得人潮把他们撞倒。小姑娘很瘦,皮肤黑黑的,眼睛大大的,头发有些发黄,看到什么都好奇,上蹿下跳,像是一只不安分的猴子。小姑娘叫艾芝英,是联邦南方山宁省人,家住在大山深处的小村庄里,爸爸在深海城打工,她和妈妈千里迢迢过来看爸爸,正好遇上法宝博览会。原本说好,一家三口一起过来参观法宝博览会。岂料爸爸遇上了一件紧急的工作任务,只好让他们母女两个,独自过来了。只不过他们母女两个,一辈子都住在消息闭塞的小山村里,去过最大、最热闹的地方就是几万人口的小县城。到了人山人海的法宝博览会上,顿时晕头转向,不知所措。又被拥挤的人潮一冲,小姑娘和妈妈就冲散了。李耀吃过了早饭,优哉游哉地准备逛法宝博览会,正好遇到小姑娘在角落里抹眼泪呢。两头吉祥物熊猫贝贝和三四名游客围着她,却是让小姑娘更加心烦意乱,一个劲儿往后缩,半句话都说不出来。李耀见状,急忙上前,给小姑娘施了一道安神定魂的灵符,才让她恢复平静,又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找到了她的妈妈周秀兰。见他们两个的穿衣打扮和略带茫然的神态,李耀就知道,他们恐怕从未来过如此热闹的地方。法宝博览会的占地面积大,各种展台布置得错综复杂,犹如迷宫,人又多又乱,如果放手不管的话,就算小孩子不再走丢,估计也玩不尽兴。李耀左右没事,干脆和他们两母女结伴而行,充当免费的解说员,一路上也有个照应。“李先生,实在太谢谢你了,要是没有你,我们两母女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刚才都想打退堂鼓回去了。”周秀兰五大三粗,是个很朴实敦厚的农妇,两只手都没地方放,一个劲儿道谢。“有什么谢不谢的,我一个人逛也无聊,多几个人一起,大家聊聊天也好!阿姨您也别一口一个‘先生’的,叫我小李就好。”李耀咧嘴一笑。“那怎么使得,你是修真者,我听别人说,你刚才随手画了一道符,就让这疯妮子安稳下来,怎么好叫你小李呢?”周秀兰急忙道。“是啊是啊,耀哥哥是很厉害的,我原本心又急,人又热,耳朵嗡嗡响,眼里直冒金星,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半个字都说不出口,结果被耀哥哥在脑门上戳了一下,就像是一桶冰水从头上浇下来,马上能看到听到,也能说话了!”艾芝英蹦蹦跳跳地说。“没事儿,您就叫我小李吧,听着还舒服些,修真归修真,辈分归辈分,您本来就是长辈嘛,总不见得一修真就自动大三辈吧?”李耀爽朗一笑,“走,咱们好好逛逛,小英子,你不是说你爸爸是一名建筑工人,还曾经在这座会展中心工作过,说不定哪一块水晶玻璃,就是他亲手按上去的呢,快,咱们去看看你爸爸战斗过的地方!”“走喽!”艾芝英的胆子本来就不少,在小山村是出了名的疯妮子,刚才是看到这么多人,一时被吓懵了,这会儿有李耀给她撑腰,活泼好动的天性又暴露出来,张开双臂,嘴里发出“嗖嗖”的声音,仿佛在驾驭一柄不存在的飞剑。三人说说笑笑,随着人潮,走进了第一座水晶宫似的展会大厅。每一届法宝博览会,都有一个主题,今年的主题是“二十年之后”。第一座展会大厅,展出的主要是和老百姓息息相关,衣食住行方面的最尖端法宝。“哇,好漂亮的衣服!”在一座七彩纷呈,美轮美奂的展台前面,艾芝英鼓着腮帮子,瞪着眼珠子,看着一件流光溢彩,极尽绚烂的织锦长裙,兴奋叫道。李耀抬头一看,这是天衣宗的展台。天衣宗是一个以炼制法袍、道袍、制服、战斗服为主营业务的宗派,大荒战院的校服就是外包给天衣宗来炼制。除了比较专业的战斗服之外,近年来天衣宗还大力开拓民用市场,推出了不少针对普通人的衣物类法宝。“唰!”艾芝英大眼珠子一转,鬼鬼祟祟地伸出一根手指,正想去碰一碰这件织锦长裙,却听一声轻响,七彩霞光无影无踪,长裙变成了一件银灰色的紧身服,如液体般紧紧贴在人偶上,随后又泛出一片红光,变成了一套红黄相间的运动服。“我没碰,是它自己变的!”艾芝英还以为自己把衣服弄坏了,急忙缩手。李耀扫了一眼介绍,含笑道:“小英子,别怕,这件衣服是天衣宗炼制的法宝,叫做‘百变服’,它采用了一种特殊的发光材料,和传统的丝锦材料混合在一起,既是一件衣服,也是一张活动的光幕。”“它的本体呢,就是刚才你看到的银灰色紧身衣,不过你可以自己设定不同的主题,也可以去灵网上下载,短裙、长裙、运动服、职业装,红色,蓝色,黄色,它全都可以变出来。”“哇!”艾芝英眼睛发亮,咬着手指道,“什么都可以变?那岂不是买了一件衣服,就可以当一百件穿了?”“还不止呢!”李耀笑着说,“你还可以自定义心情,比方说你今天心情很好,那就在衣服的胸口,变一个大大的太阳出来,小伙伴看到了,就会兴高采烈地过来找你玩;如果你今天遇到什么伤心事了,那就在胸口显示一道弯弯的月牙,小伙伴看到了,会就纷纷过来安慰你了。”“真厉害!”艾芝英啧啧称奇,吞了口唾沫道,“以后我一定要买一件!”“现在可不行。”李耀道,“这一次法宝博览会的主题是‘二十年之后’,展出的绝大多数法宝,都还在试验阶段,是十几二十年之后,才能大规模炼制,让普通民众买到的。”“就说这百变服,现在要采用不少天材地宝来炼制,成本很高,使用寿命也不长,只能供军方的特种部队,当做迷彩服来使用,普通人暂时还买不到。”“二十年啊!”艾芝英眨巴着眼睛,“好像很久很久很久以后了,不过这样也好,这么漂亮的衣服一定很贵,爸爸在建筑工地上干活,很辛苦的,我舍不得让他买,二十年之后我就工作了,到时候攒钱自己买,买三套,我一套,爸爸一套,妈妈一套。”想了想,又道,“不对,买四套,再送耀哥哥一套。”李耀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带着两母女继续游览。这一片展台,展出的都是衣物类法宝,李耀逐一介绍:“这种银光闪闪,像树脂一样缓缓流动的是芥子服,是用亿万个很小很小的芥子级小傀儡凝结在一起形成的,现在芥子服主要用在战场上,成为‘芥子战斗服’,不过你们看,这家修炼宗派‘彩星坊’正在尝试将芥子服推向民间,首先炼制成各种各样的工作服,能承受高温、高压和强烈的撞击。”“消防、潜水、挖矿,很多行业,都可以用到芥子工作服。”“比方说,消防员叔叔要是穿了芥子工作服,里面再加上一层冰冻符阵,就不怕大火烧,可以更方便地救人了。”“再比方说,小英子的爸爸在建筑工地上干活,要在高空作业,穿上芥子工作服之后,特殊的增幅符阵,可以把力量提升三五倍,干活更省力,即使遇到磕磕碰碰,也能得到很好的保护。”艾芝英听得十分认真,眼睛一闪一闪,咬着嘴唇,连连点头道:“那这种芥子工作服,一定要快点儿炼制出来啊,爸爸前几天还把手指头弄伤了呢,我宁可不要百变服,也要先给爸爸买一套芥子工作服。”李耀笑道:“放心吧,彩星坊的修真者叔叔阿姨们,正在努力炼制呢,或许用不了二十年,芥子工作服就能普及开来了!”“再看看这套,这套衣服叫做‘健康服’,穿上之后,不但能自动检测你的健康程度,还可以通过微弱的电流,促进肌肉、血管和脏器活动,改善体质,用来给青少年当校服和运动服的话,对身体发育,都大有好处,小英子要是穿上它,就会变得又高挑、又漂亮。”“还有这件防撞救生服,是搭乘晶轨列车、灵能浮空船时候穿的,一旦遇到了事故,就会自动膨胀成一个大球,把你牢牢保护在里面,就不会出事了。”“还有这件……”各大宗派炼制的衣物类法宝,看得艾芝英眼花缭乱,应接不暇,逛了一个多钟头,才依依不舍地往前走。不过小姑娘的心思,很快就被前面传来的阵阵异香吸引。那是不少修炼宗派,在展出和食物、烹饪有关的法宝。还有现场烹调环节,免费供游客食用。“这种法宝叫锁水真鲜盒,只要把刚刚烧好的食物放进去,就会在瞬间将99.9%的水分吸出来,不但体积变得更小,还能保鲜长达一年,要吃的时候,只要打开,再倒入热水,又是热气腾腾的新鲜饭菜,和刚出锅时候的味道一模一样。”“那是酥骨筷,是专门为了喜欢吃鱼但是剔不干净刺的老人和小孩设计的,采用高频振荡原理,将鱼肉里的细小骨刺在瞬间全部震碎,入口即化,非但不会卡住喉咙,而且鱼骨的营养很丰富,吃下去对身体也大有好处。”“这个盘子外观普普通通,可是你看,它拥有自动分析的神通,一旦装满了食物,就可以自动分析出其中的成分和蕴含的热量,对于减肥者、糖尿病患者及其他慢性病患者来说,是一种非常好的养生餐具。”李耀指着一件件法宝,向两母女介绍。艾芝英的腮帮子却是高高鼓起,嘴里塞满了酥烂如泥,丰腴似玉的狮子头。那是刚才一名修真者姐姐塞到她嘴里去的。李耀笑道:“小英子,你现在吃的这个狮子头,是千里之外的丰阳城老店‘摘月楼’大厨,在一年前制作的,刚刚才用水泡开,怎么样,是不是和刚出锅的一样好吃?”艾芝英吃得心花怒放,小嘴根本停不下来,只能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连连点头,过了好半天,才艰难地咽了下去,吧唧着嘴道:“真好吃啊,如果这种锁水真鲜盒能普及开来的话,走到哪里都能吃到热气腾腾的饭菜,哪怕我和妈妈在家里,也可以给千里之外的爸爸做一顿好吃的,然后给他寄过去!”李耀点头道:“没错,现在寄东西可方便了,哥哥认识一个朋友,专门用飞剑帮人寄东西,以后你和妈妈在家里做了满满一桌子的家乡菜,就用锁水真鲜盒装好,然后发一封灵鹤传书,立刻就有飞剑飞到你家里来,带上饭菜,一天一夜功夫,就送到你爸爸手里,你爸爸一吃,肯定高兴坏了!”衣食住行,光是“衣食”两个部分,就逛了整整四个钟头。幸好小姑娘嘴巴甜,一路叔叔阿姨地叫过去,免费品尝了不少用法宝烹饪出来的好菜,倒也不觉得饿。接下来看到的各种家居类法宝,更是让小姑娘大呼小叫,惊讶不已。有一种法宝名叫“清洁胖胖球”,圆滚滚胖乎乎,就像是一大坨半透明的果冻。在晶片的控制下,会自动在家里滚来滚去,把地上、墙上所有的脏东西都粘走。因为是半流体,可以自动变形,所以连墙角、床底和夹缝等等地方都难不住它。吞噬了大量脏东西之后,它还会自动找到垃圾桶,把所有脏东西都吐进去。甚至能自己接上水管,“咕嘟咕嘟”喝下大量清水,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还有一种法宝,叫“洗澡胖胖球”,原理和清洁胖胖球差不多。却是在洗澡时使用,会自动在人身上滚来滚去,一边吸走毛孔里的脏东西,一边帮人按摩,舒服极了!还有一种“随意窗”,是专门供生活在地底封闭世界的居民使用的。挂在墙上,就像是真的开了一道窗户,外面是千姿百态的风景,可以随着心情调节。最大的特点是,这些风景全都是实时从天元界其他地方拍摄下来,也就是说,是100%真实的,还会随时变幻。对于生活在地底的人们来说,也算是一种小小的慰藉了。看完家居类法宝,三人又去参观交通类法宝。这里的几十座展台都是飞梭车的海洋。绝大部分飞梭车都做到了无人驾驶,还有一种可折叠式的单人飞梭车,只要打一个响指,就能自己折叠成公文包大小,在反重力符阵的辅助下,连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和孩子都能轻易拎起来。一旦推广开来,就可以彻底解决大城市停车难的问题。衣食住行,各种尖端法宝,在三人面前徐徐展开了一张二十年之后,如梦似幻的美丽画卷。展厅出口处,环绕着十几张巨大的三维立体光幕,正在播放修真者想象当中,二十年之后普通人的生活方式。二十年之后,从设置了安神符,可以随体型自动调节的充气大床上一觉睡到大天亮,眼睛都不用睁开,心念一动,洗澡胖胖球就会自动灌满了水,爬到人脸上,从里到外都洗得干干净净。一下床,带有感应符阵的拖鞋就自动飘过来,不需要再睡眼朦胧地勾着脚尖找来找去。上完洗手间,从锁水真鲜盒中取出一次性大量采购的早点,用水一化,满室喷香,烧饼、油条、甜咸豆腐脑……都像是刚刚出炉,热气腾腾。带有自动控温功能的餐具,可以将食物保持在最恰到好处的温度,既不烫嘴,也不冰凉。吃过早饭,穿上百变服,又从灵网上下载最新潮的主题,把衣服变成无比绚烂的模样,随后通过设置在家里的短途传送阵,来到小区楼顶的起降平台,从旁边的“车厢”里,取出被折叠到最小的飞梭车,一个响指,飞梭车飞快膨胀,自动驾驶,将主人送到工厂、学校、办公室里去。这只是其中一段视频。还有很多视频,展现出普通人在各种先进法宝的帮助下,工作、学习、生活、娱乐的场景。每一段视频的最后,都有这么一句话:“修真,让生活更美好。”这句话令李耀隐隐生出一股自豪感。“哇!”艾芝英看得眼珠子都直了,连声道,“二十年之后,我们都可以过上神仙一样的日子了啊!”“是啊!”李耀笑眯眯道,“我们大家一起努力,小英子就好好学习,小英子的爸爸妈妈就认真工作,耀哥哥这样的修真者就拼命修炼,总有一天,不管修真者还是普通人,都能过上神仙一样的日子!”离开“衣食住行”展厅,下一个展厅的名字叫“未来城市”。主要描绘二十年甚至更远之后,人类在各种法宝的帮助下,建造出千姿百态,奇形怪状的新城市。李耀原本以为,这个话题有些大,不像“衣食住行”那么吸引人,小姑娘看着会比较乏味。不过艾芝英依旧瞪圆了大眼睛,看得津津有味。小姑娘告诉李耀:“我家住在大山里面的小村庄,不但交通很不方便,有时候还会发生地震,把房子都震得东倒西歪,所以我要好好看看,二十年之后的城市是什么样子,以后一定要把家乡也建设成那样。”她和李耀一起,看了好多用法宝建造起来的未来城市。有一座未来城市,是用巨大的挖掘类法宝,将整整一座大山都掏空,直接建造在大山里面。从外面看起来,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简直是世外桃源,根本看不出内有乾坤。有一座未来城市,像是无数个水晶泡泡互相挤压在一起,漂浮于大海之上,还可以随时潜入数千米深的海底。联邦现在的海底城市,都是海边城市的延伸,只能建造在靠近陆地的大陆架上面。一旦这种水晶泡泡炼制成功,就可以建造出真正漂浮于海上的城市,向深海进军,向大洋进军,征服天元界的全部海洋。有一座未来城市,就像是把小孩玩的积木放大了亿万倍,所有建筑物都长得方头方脑,挂在一根根粗壮的金属圆柱上。建造这种城市的修炼宗派介绍说,这叫“组合城市”,所有建筑物都事先按照一定的标准,在工厂里炼制出来,随后一声令下,就可以在瞬间组装完成。这种城市特别适合大荒深处等危险性比较高的地方,以及矿业资源丰富的山脉旁边。一有需要,几天内就能建造完成一座容纳十万人的城市,一旦要搬迁,甚至可以整座城市一起移走,在别的地方,再恢复如初,连门牌号码都不会乱掉。还有一个修炼宗派,甚至在认真思考将浮空山飞到大气层之外去的可能。按照这个“飞天宗”的设想,在五十年之内,他们就会将一百座浮空山发射到大气层之外,在接近天元界的轨道上,用高强度的交通管道互相连接,形成一座轨道圈上的巨型城市。随着轨道圈的逐渐发展,一两百年之后,轨道圈无限延伸,或许可以住几十亿人,彻底解决人口问题。一座座光怪陆离的城市,看得小姑娘啧啧惊叹。她的母亲周秀兰,更是全程都瞪大了眼珠子,看着李耀的眼神,充满了诧异和崇敬。她是将李耀也当成了这些准备在大气层之外建造城市的修真者,把他们都看成是无所不能的大罗金仙。离开未来城市馆,已是黄昏。外面是一片很大的人造草坪,远处还有溪水潺潺,鸟语花香。无数游人就在草坪上席地而坐,其乐融融地野餐,人间烟火和法宝晶兽相映成趣,毫不逍遥自在。艾芝英还想逛,周秀兰却是有些累了。幸好旁边的休息站里,有几名修真者在提供恢复疲劳的喷雾药剂。往周秀兰的腰间和小腿肚子上轻轻一喷,冰冰凉凉,顿时恢复了力气。三人走马观花,又逛了不少展馆。在生命和健康馆中,他们看到了用水晶凝胶炼制而成的人造血肉。包裹在金属傀儡外面,不但能延长傀儡的使用寿命,还可以模拟出真实皮肤的外观和触感。用在灵械义肢上的话,可以极大改善义肢的外观,提升残疾人和鬼修的生活质量。在新能源馆里,他们见到了可以在海底一万米处作业的潜水挖矿机,还见识到了一种可以将煤炭、石油中蕴含的能量,转变成灵能的先进技术。在自动化馆中,他们看到了上百种全自动的木牛流马,可以完成从播种到收割的全过程,彻底将人类从农业生产中解放出来。最后,他们来到了宇宙馆。一踏进展馆,就像是踏入了星辰大海,整个宇宙都在他们周围缓缓旋转,充满了神秘莫测,深邃无比的味道。在浩瀚无垠的宇宙馆中,一路咋咋呼呼的艾芝英,都闭上嘴巴,蹑手蹑脚跟在李耀后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具其貌不扬,黑黢黢的法宝,在宇宙中孤独地飞行着。表面坑坑洼洼,似乎遭受过不少次的撞击。“这是联邦排名前十的豪门‘七星盟’,在299年前发射的一枚法宝‘飞星镜’,它已经在宇宙中飞行了将近三百年,将一路上拍摄到的所有图像,都发送回来,是用来研究宇宙的珍贵法宝。”李耀神情肃穆,轻声细语道,“之后三百年里,联邦政府和不少修炼宗派都发射了上百颗神通更加广大的飞星镜,去探索更加辽阔的宇宙。”“不过这第一颗飞星镜,依旧保留下来,由七星盟的元婴高手来操纵,作为我们天元人族进军星辰大海的一种象征。”“真厉害。”艾芝英问道,“我们发射了这么多的飞星镜,是要去找什么呢?”“找新的世界。”李耀道,“天元界的资源是有限的,我们的文明发展下去,资源早晚都会枯竭,所以我们必须找到新的世界。”“如果是碎片世界的话,就采集其中的资源。”“如果是大千世界的话,就可以考虑建设跨世界的稳定虫洞,移民过去。”“无论如何,我们的征途是整片星空,不能被困死在小小的天元界。”“我明白了,就像爸爸离开家乡,来大城市打工一样,以前我一直不明白大城市有什么好的,还吵着让爸爸不要来,可是现在过来一看,才知道大城市真热闹,有许许多多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东西,所以我决定了,以后也要和爸爸一样,到大城市来。”“天元界就是小山村,宇宙中其他大千世界,就是深海城这样的大城市,我们天元人也不能老是待在自己的小山村里,宇宙那么大,总要去看看啊!”艾芝英说。“没错。”李耀点头道,“所以我们星耀联邦现在,正在大力发展宇航技术,并且努力探索大千世界之间的航道。”“你看,这艘是‘千帆宗’利用星海帝国遗迹技术,炼制而成的‘安平’级晶石星舰模型,很威风吧。”“真正的安平级晶石星舰,拥有完整的生态系统和自循环体系,可以容纳十万人生活,并且搭载大量用来建造稳定虫洞的材料。”“这是比安平级更大的威宇级晶石星舰,可供一百万人在里面生活数百年,不过还在试验当中,尚未真正炼制成功。”“这是最新型的‘快灵’级自动探索飞星镜,速度比第一代飞星镜快五十倍,可以自动探索异常的灵能波动,发现新的世界。”“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就能炼制出成百上千艘晶石星舰,乘着星际风暴,穿越虫洞,把我们的文明之火,蔓延到新的大千世界去!”艾芝英听得心驰神往,喃喃道:“那我也要去,深海城已经这么热闹,别的大千世界,一定更加好玩!”离开星辰馆,已是晚上十点。法宝博览会,一天时间是逛不完的,门票中本来就包含有住宿的费用,李耀帮两母女找到了设置在会展中心三层的宾馆,双方依依惜别。明天军用法宝展示就要开始,李耀没时间再来陪这个可爱的小姑娘。而且刚才艾爸爸也发来了灵鹤传书,说他明天一定请假赶过来,倒是让人放心不少。李耀送给艾芝英三张军用法宝展览的门票。作为参展单位,大荒战院的每一名工作人员都分到了不少赠票,李耀反正也没什么人可送,见小姑娘对法宝这么感兴趣,干脆送给她,让她有空就过来看看。“我一定会来的!”艾芝英高兴得忘乎所以,挥舞着小拳头说道,“而且我要向耀哥哥学习,以后也成为一名修真者!”李耀一愣,笑道:“为什么啊?”艾芝英一挺胸脯,脆生生道,“因为修真者很厉害啊,能炼制那么多神奇的法宝,让大家都过上神仙一样的好日子!所以我也要当修真者,让爸爸妈妈,还有家里的叔叔伯伯,还有村子里的大家伙儿,都过上好日子!”“甚至有朝一日,我要炼制一艘大大的晶石星舰,带上我们全村子的人,去宇宙深处逛逛,让那些一辈子都没出过小山村的老爷爷老奶奶们,看看星辰大海的另一头,究竟是什么模样!”“小英子,真有志气!”李耀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了一块灰不溜秋的小石片,一端还有一个小洞,刚好可以穿过一根红绳,变成一枚吊坠。别看其貌不扬,这却是用三种晶髓的粉末炼制而成的法宝。在打磨晶髓时,难免会漏下一星半点的粉末,李耀废物利用,混合了一些天材地宝之后,炼制出了十几个吊坠。对修真者来说,这东西没什么大用。但是对成长中的青少年来说,却能在潜移默化中,改善体质,促进大脑发育,产生和服用强化药剂一样的作用。李耀原本是想找个机会,把吊坠寄给浮戈城矿工子弟学校的毛校长,给家庭贫困,买不起强化药剂的学生使用。既然有缘,干脆送艾芝英一个。至于她是否能觉醒灵根,成为修真者,就看缘分了,强求不得。这枚吊坠,已经被李耀用百炼宗的古法遮掩了气息,任谁来看,都像是一枚普普通通的小石片,倒也不用担心别人抢夺。李耀把晶髓吊坠给小姑娘套好,双方留下了联络方式,这才回到大荒战院的驻地。“怎么,看你若有所思,颇为感慨的模样,今天有什么收获?”元曼秋笑眯眯地迎了上来。“收获不小,我到今天才真真切切感受到,民用法宝也有这么多的门道,可以彻底改变人类的生活,让普通人都过上神仙一样的好日子,就像是那句宣传语说的那样,修真,让生活更美好!”李耀挠着头发,感叹道,“原来以为自己很厉害,可以炼制各种威力强大的军用法宝,甚至有些瞧不起炼制民用法宝的炼器师,觉得他们都不够带劲,今天逛了一圈,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对普通人来说,或许民用法宝,才更加重要啊!”“你能认识到民用法宝的作用,当然很好,不过也没必要矫枉过正。”元曼秋道,“小到天元界,大到整个宇宙,根本没有世外桃源,到处都充满了流血和杀戮。”“今天,你看到了普通人在民用法宝的帮助下,可以过上神仙一样的幸福生活。”“可要是没有无数修真者和军队,手持军用法宝,捍卫我们的文明的话,这种安宁祥和的生活,又能持续多久呢?”“就说眼下,血妖界虎视眈眈,兽潮一次比一次猛烈,大战一触即发,咱们能多炼制一件强大的军用法宝出来,对于普通人的生活,就更多一份保障啊!”“更何况,军用法宝和民用法宝之间,并没有清晰的界限,很多民用法宝,都是从军用法宝转化过来的。”“就说你炼制的妖兽探测器,原本是一种军用法宝,但是在实际使用中,却也被不少矿场和野外工作者买回去,当成民用法宝来使用,说不定还挽救了不少人的生命呢!”“总之,继承过去,捍卫现在,开创未来,这都是咱们修真者的使命,不分高下,无论哪一条能做到了,就不枉修真一场。”“你既然擅长炼制军用法宝,那就好好捍卫刚才看到的一切吧!”“我明白了。”李耀被一句话点醒,茅塞顿开,神清气爽。“好了,不要再胡思乱想,明天就是军用法宝展览的第一天,玄骨战铠能不能搏出个开门红,就看明天了!”元曼秋加重语气,道,“最近这段时间,不但兽潮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而且天元界的本土妖兽都有蠢蠢欲动,越来越狂暴的趋势,不少修炼宗派在大荒深处的矿山和定居点,全都受到了威胁。”“所以,不少宗派都准备采购晶铠,加强防备。”“在拿下军方大订单之前,如果能先拿到一两笔修炼宗派的订单,一方面能缓解前期高昂的炼制成本,另一方面,也是无形的广告。”“怎么样,有没有信心?”“当然!”谈到玄骨战铠,李耀的气势一下子锋利起来,自信满满道,“这一个月,我可没有荒废,炼制了好几样秘密武器出来,就等着明天大干一场!”次日清晨,红日喷薄,阳光灿烂。元曼秋带领着大荒战院代表团,昂首阔步,踏入会场。常年面临战争压力,天元修真界的军用法宝技术,又比民用法宝要先进许多。蔚蓝的天空中,无数超音速飞剑来回穿梭,组成一张张密不透风的剑网,不断变幻出各种图案。乍一看美轮美奂,但如果飞行妖兽闯入其中的话,绝对会陷入剑光地狱,掀起腥风血雨。地面上则有各种傀儡战兽、晶石战车,乃至自行移动的战争堡垒,组成钢铁大军,来回碾压,把整座通天塔都震得瑟瑟发抖。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灵能潮汐猛烈碰撞声,刀剑交击声……不绝于耳。李耀屏气凝神,目不转睛,看得入神。他是第一次参加规模如此之大,档次如此之高的博览会,颇有井底之蛙一跃而出,初见天地之大,头晕目眩之感。大荒战院今年租用了一块上千平方米的展台,相当于四个飞击球场大小,李耀觉得已是规模空前。现在一看,才知道不过中下游水平,和一些豪门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不少豪门,都租用了上万平方米的巨大展台,一口气展出数百种,甚至上千种法宝。深海大学的展台更是超过了三万平方米,盘踞上下三层,已经不能算是一座展台,而是一处单独的展区,展出超过五千种法宝,是不折不扣的法宝王国。走过深海大学展台门口时,大荒战院代表团所有人的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底最深处的渴望。虽然嘴上不说,但他们心中何尝不像李耀一样,无比期盼着有朝一日能把深海大学掀下马来,取而代之呢?虎王战铠作为深海大学今年重点推广的法宝,被摆放在了门口最显眼的位置,一处人造乱石之上,以猛虎下山的姿态,居高临下,俯视众人。睥睨天下的霸气,令李耀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轻轻跳动,恨不得紧紧攥成拳头,一拳轰向它的面门。“走吧,想要较量的话,之后有的是机会。”元曼秋一拍他的肩膀。李耀点头,嘴角勾起,眼皮一垂,继续向前走去。按照事先制定的推广方案,他们并不急于开始展销,而是先绕着会场走了一圈,参观竞争对手的展台。五光十色,极尽绚烂的高端晶铠,固然令他们啧啧称奇,而各大势力纷纷推出的量产型晶铠,也令他们感受到了竞争的激烈。“怎么样?”走马观花逛了一圈,也用了两个多钟头,见众人的神情都有些凝重,元曼秋问李耀,“刚才咱们可是把修真界最新炼制的晶铠都看遍了,有什么想法?”“深海大学、星云大学、金甲宗、钢极道……这些传统豪强浸淫晶铠炼制之道,已经有数百年时间,他们炼制出来的高端晶铠,的确是精雕细琢,神通广大,堪称至宝,我们在短期内,恐怕很难赶上。”李耀沉思许久,慢慢道,“不过量产型晶铠,又是另一回事,我刚才仔细研究过几种主流量产型晶铠,从外观设计和大致构造上来看,和这些势力以前炼制的高端晶铠并无太大不同,只是将天材地宝,都用普通材料来代替,或者干脆将相关的构件取消。”“说白了,这些宗派,压根儿不是设计出了一款新的晶铠,只不过是拿出了一款高端晶铠的‘偷工减料版本’而已。”“这也难怪,从军方要采购制式晶铠的消息传出到现在,还不到一年,时间这么仓促,怎么可能设计并炼制出一款全新结构的晶铠?只能用原先的设计,修修补补,拼拼凑凑,来碰一下运气了。”“看来看去,只有虎王、迷雾、万剑这三款晶铠,还算有点儿诚意。”“不过在我看来,他们仍旧比不过玄骨战铠。”“因为他们身上,或多或少,仍旧带有一些高端晶铠的设计理念,并没有彻底放下身段,更不知道量产型晶铠最关键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而我们的玄骨战铠,却是从一开始就以低价、量产、皮实耐用为出发点。”“说到这三点,放眼整个天元界,都没人比咱们大荒战院的炼器师更有经验的了。”“总之,要我说的话,只有玄骨战铠才是真正的量产型晶铠。”“其余这些晶铠,包括虎王战铠在内,都只是披着一张量产的皮。”“无论他们的纸面性能再怎么卓越,实战中一定会存在各种各样的瑕疵甚至缺陷。”“而我要做的事情,就是将这些瑕疵和缺陷统统找出来,狠狠打爆他们!”一席话说得草根派炼器师全都精神抖擞。“说得好!”元曼秋一挥手,意气风发地说:“走吧,让这些精英派炼器师们都睁大眼睛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量产型晶铠!”一行人说说笑笑,大步向前走去。他们在打探竞争对手时,也成为不少修真者关注的焦点。玄骨战铠炼制成功的消息,并未公诸于众,而且展会都开始大半天了,大荒战院代表团还优哉游哉地在会场内闲逛。这令不少修真者纷纷产生误会,还以为他们今年并不是来参展,只是来采购法宝的。“大荒战院的玄骨计划,应该是没有成功吧,我好像没有看到他们的展台。”“说的是啊,他们去年才遭受了一次重大失败,哪有这么容易成功?估计是彻底放弃了。”“要我说,放弃就对了,炼器本来就不是大荒战院的强项,更何况是晶铠这么精密复杂的超级法宝呢?真要用的话,乖乖采购一批别人炼制的晶铠,岂不是又省心,又安全?”军用法宝博览会,还吸引了大批记者,特别是三大法宝杂志以及《晶铠世界》的记者,一大早就在各大势力的展台前守候。大荒战院这支浩浩荡荡的大部队,在展览会上东游西逛,也吸引了不少记者的注意。记者的新闻嗅觉可是比一般人要敏锐得多,他们早就从各方渠道打听到,今年大荒战院是要参展的,而且据说动静还不小。只是刚才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大荒战院的展台。此刻又看到大荒战院的炼器师们背负双手,不慌不忙地闲逛,脸上荡漾着神秘的笑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由好奇心大起。“元主任,您好,我是《晶铠世界》的记者高永杰,听说今年大荒战院也将参加法宝博览会,可是我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你们的展台,请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大荒战院真的准备参展吗?你们要展示的又是什么法宝呢?是传说中……全联邦最便宜的晶铠吗?”“元主任你好,我是《修真界秘闻》的记者边云,三十年前你背负着‘深海女神’的名号,却因为和导师理念不合,分道扬镳,远赴大荒,一去就是三十年,这一次回到深海城,是否有和深海大学打擂台的想法呢?”“不好意思,你是李耀同学吧,你现在也是炼器师圈子里人尽皆知的强力新人了,前几个月,妖兽探测器可是掀起一股不小的热潮啊!早就听说你曾经发出过豪言壮语,要挑战深海大学炼器系,请问这一次法宝博览会上,你们大荒战院的法宝,有信心战胜深海大学的同类型法宝吗?”众多记者,纷纷簇拥上来。这个效果,正是元曼秋和李耀想要达到的。他们一行人身着统一制服,绕了一圈又一圈,何尝不是在打一个无形的广告?元曼秋和李耀对视一眼,微笑道:“各位新闻界的朋友,大家得到的消息是真的,我们大荒战院今年的确是作为参展商,而不是单纯的法宝采购方前来,我们准备展销的,就是大家口中所说的,全联邦最便宜的晶铠!”“不过,它可不止是便宜那么简单,其性能,恐怕也会让大家都大吃一惊!”“有兴趣的话,请各位随我们来,我们一起揭开玄骨战铠的神秘面纱吧!”元曼秋的话令现场生出小小的骚动。没想到全联邦最便宜的晶铠真的炼制成功,无论性能究竟如何,肯定要去见识一下了。众多记者急忙簇拥着大荒战院代表团,一同向前走去。浩浩荡荡的队伍,很快吸引了不少参观者的注意。这时候就看出前期低调的好处了。除了玄骨战铠之外,所有的量产型晶铠一炼制出来,就迫不及待地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各项性能参数以及实战画面,早就人尽皆知,失去新鲜感,甚至产生审美疲劳。唯有玄骨战铠,一直隐匿于黑暗中,而因为去年的大爆炸,又产生几分神秘的效应。不止是记者,修真者圈子里的绝大多数人都十分好奇,想要知道这种据说成本才一个多亿的晶铠,究竟是什么样子。于是,队伍就像是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很快来到通天塔第五层的西北角。那里有一座展台,从三天前开始,就被一大片灰雾笼罩,灰雾中浮现出一串金光闪闪的倒计时数字,每一秒钟都变化一次,不断缩小。在倒计时数字的后面,还跟着一个大大的问号。此刻,在这座灰雾展台的周围,也聚集了不少人。因为跳动了整整三天的倒计时数字,将在十分钟之后归零,而那问号,也在刚才猛地一跳,变成了一个更加巨大,光彩夺目的惊叹号!随着数字的缩小,惊叹号也一闪一闪,就像是激情四射的心跳。这种出乎意料的广告手法,令所有人都对迷雾中的展台充满了期待。“唰!”最后十分钟,迷雾四周缓缓浮现出了大荒战院的怒之铁拳校徽。从迷雾中传来隆隆的枪炮声,灵能爆炸声,妖兽的嘶鸣声,还有人类热血沸腾、响彻天地的咆哮声。细细听来,迷雾中的声音并非胡乱炸响,而是错落有序,带有紧张刺激的叙事风格。似乎在迷雾之中,正有大批妖兽在围攻一座人类城镇。首先是大批兽潮铺天盖地而来,而人类的防御符阵自动运转,警报齐鸣的声音。随后是妖兽突破防御,和人类短兵相接,展开白刃厮杀的声音。一开始双方还势均力敌,可以听到人类指挥官镇定自若,发号施令。但是很快,妖兽的嘶吼声就越来越嘈杂,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密集的枪炮声和链锯剑旋转声,逐渐被惨叫和呻吟取代。“人类万岁!”“联邦万岁!”迷雾中,不时响起声嘶力竭的喊叫,随后就是一阵阵惊天动地的爆炸。虽然没有亲眼所见,只是听到环绕立体声,观众依旧可以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幅慷慨激昂的场景——被无数妖兽围困的孤城中,士兵和修真者浑身缠满了晶石炸弹,发出最后的战吼,扑向兽潮,同归于尽。女人的尖叫,孩童的哭泣,平民的哀嚎,亦在人类和妖兽的厮杀声中,隐约传来。错综复杂的声音,沸腾了五分钟,妖兽的嘶吼声彻底压制住了人类的枪炮声,所有人都听出来,这是到了即将破城的最后时刻。就在这时,从很遥远的地方,发出隆隆的雷声。犹如无数巨人,踏着整齐的步伐,朝战火纷飞的城镇碾压过来。“轰!轰!轰!轰!轰!”无数铁蹄同时抬起,又同时落下。速度不快,却充满了镇压一切的强大气势。“是晶铠战团!”迷雾中传来了绝处逢生,喜极而泣的尖叫,声音都有些扭曲,“是全部由玄骨战铠组成的晶铠战团!”“轰!轰!轰!踏踏踏踏!”铁蹄肆虐之声,逐渐加快,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嘹亮,越来越狂暴!众人脑海中同时浮现出一幅画面——数千名修真者身穿银光闪闪的晶铠,汇聚成锐不可当的钢铁洪流,狠狠冲入兽潮之中!接下来,就是摧枯拉朽!无比震撼的音效,听得所有人都满头大汗。对于即将出现的玄骨战铠,更是充满了十二万分的好奇。“看来这一次,大荒战院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光是听这段广告的气势,就知道他们对玄骨战铠绝对有信心了!”“大荒战院还真是沉得住气,事先一点儿风声都不透露,直到法宝博览会上才慢条斯理地揭开谜底,这广告打得不错,待会儿我倒是要好好瞧瞧,他们的晶铠,是否和广告吹嘘的一样厉害!”大部分观众的胃口都高高吊起。而混杂其中的精英派炼器师,特别是来自各个竞争对手的炼器师,态度又有不同。绝大部分人,都不屑一顾:“大荒战院根本没有真材实料,只是在故弄玄虚罢了。”“号称炼制成功,谁知道待会儿会拿个什么东西出来,别以为在战甲上镶了一台晶脑,就可以算是晶铠!”“就算真的炼制成功,性能肯定也稀松平常!”“性能稀松平常一点还无所谓,关键是稳定性,谁知道会不会像去年一样,又发生爆炸?大家还是把灵能护盾都激发出来吧,参观大荒战院的展台,可是有生命危险呐!”三大法宝杂志和《晶铠世界》的记者,相对来说要客观一些,也组成小圈子,交头接耳起来:“这段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宣传广告,的确非常巧妙,而且看得出来,大荒战院的晶铠,就是以成本低廉,可以大量装备为卖点的!”“想想看,整整一个战团,上千名战士都装备晶铠,成为全晶铠战团的话,只要性能不是太差,那的确是纵横驰骋,所向披靡啊!”“就是不知道,作为全联邦最便宜的晶铠,玄骨战铠的性能和其他晶铠会相差多少了!”“快看,倒计时要结束了,谜底即将揭晓!”“最后五秒!”“五……四……三……二……一……零!”随着倒计时归零,迷雾逐渐稀薄,如战场上的硝烟,被一阵轻风撕碎。呈现在几千双眼睛前面的,是一片栩栩如生的城市废墟,到处都是残垣断壁,远处浓烟滚滚,好几座倒塌的房屋,还在熊熊燃烧。而近处的地上,躺满了人类和妖兽的尸体,被腐蚀的晶磁炮,燃烧的战车。有些是实物模型,有些是玄光打造出来的三维立体虚影,互相交错在一起,组成一座无比真实的战后荒城。甚至连空气中,都漂浮着浓烈的血腥气、妖兽的骚臭、灵能爆炸之后残留下来,刺鼻的硫磺气息。明明只有上千平方米的展台,通过这样巧妙的布置,利用三维立体效果和人类的错觉,仿佛无限延伸,一下子扩大了十倍。而在展台前方最显眼的位置,所有人视线交错的中心,一名穿着晶铠的修真者单膝跪地,沉重喘息。他似乎刚刚经过一场惨烈的厮杀,晶铠七零八落,千疮百孔,被妖兽的毒液腐蚀得锈迹斑斑,一动就要支离破碎。喘息片刻,这名修真者艰难地站了起来。四周一暗,七八道光芒立刻打到了他身上,让大家清晰无比看到他的惨状。这套晶铠,的确是烂得不能再烂了。诡异的出场方式,瞬间激起了所有人诧异的低呼声。大家既没有想到大荒战院会把展台布置得如此独特,完全仿造战地效果。更没想到玄骨战铠第一次展现在世人面前,竟然是这样一副惨不忍睹的姿态!身穿破烂玄骨战铠的修真者,冷冷看了众人一眼。尽管面部被锈迹斑斑的铁甲遮蔽,通过猩红晶眼散发出来的凛冽杀意,还是令不少人都微微发颤,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随后,这名修真者转身,一步一个脚印,向燃烧的城市深处走去。“各位道友,各位新闻界的朋友,大家刚刚看到的,就是我们大荒战院最新炼制成功的玄骨战铠,关于整体性能和炼制过程,请容许我为大家介绍。”元曼秋和众多草根派炼器师,从城市废墟中走了出来,笑吟吟地说道。旋即,天空中缓缓浮现出十几张巨大的光幕,将玄骨战铠的设计草图、性能参数以及一些炼制过程中的场景,全都展示出来。其中着重点明了两条:其一,玄骨战铠是全联邦最便宜的晶铠,比同类型竞品的价格,至少便宜四分之一。其二,玄骨战铠的基础技术,来自星海帝国时代的法宝残片,经过二十年的努力,大荒战院炼器系已经将这枚法宝残片中的技术完全消化吸收,所以价格虽然便宜,品质却绝对有保障,堪比星海帝国时代的军方制式晶铠!不过,绝大部分观众的注意力,都不在元曼秋身上。因为刚才震撼登场的那名修真者,驾驭着残破不堪的玄骨战铠,走到了展台后方一处高台上。从高台下面,缓缓升起一具晶铠专用的力量测试器,上面还悬挂着一个十分钟的倒计时牌。修真者跨步成弓,右拳深深收在腰间,散发出灼热的气息。“他要测试力量?”“晶铠都烂成这样了,又能发挥出多大的作用?”“我明白了,大荒战院的意思是,他们的晶铠就是这么皮实耐用,哪怕烂成这个样子,照样能发挥出强悍的性能!”“却不知道,这家伙能轰出多强的力量?五吨?十吨?十五吨?”“啪!”在万众瞩目中,这名修真者脚步不动,脊背一抽,犹如潜龙出水,猛地轰出一拳,打得力量测试器来回乱晃,“噼噼啪啪”跳出一排数字:“999.99公斤!”现场一片哗然。所有人的表情顿时变得格外古怪。不是太强,而是太弱。“这!连一吨都不到?”“开什么玩笑,我就算不穿晶铠,全力一拳出去,力量也不止一吨啊,这样的晶铠,还穿它干吗?”“虽然破损严重,但这样的性能,连半点儿增幅作用都没有,实在也没什么可炫耀的,大荒战院究竟搞什么鬼?”那修真者却是置若罔闻,右拳刚刚收回,左拳瞬间击出。这一次的力量就更弱了,只有……“888.88公斤!”众人不满的议论声越来越响。元曼秋却是笑容不变,继续介绍着玄骨战铠的性能参数。那修真者对众人的质疑也是充耳不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右拳再次轰出:“999.99公斤!”左拳继续:“888.88公斤!”左右开弓:“999.99公斤!”“888.88公斤!”这名修真者就像是机械一般精确,每一拳之间的间隔几乎完全一致,而每一拳的力量也分毫不差,右拳都是999.99公斤,左拳都是888.88公斤!一分钟之后,不满的议论声微弱了许多。两分钟之后,不满的议论声完全消失。三分钟之后,这名修真者还在慢条斯理地蹂躏着拳靶,他已经轰出了数百拳,始终将力量控制在999.99和888.88这两个数值上。所有观众额头都冒出了冷汗。四分钟之后,窃窃私语声又响了起来,却是无比的惊愕和诧异!所有观众终于明白,大荒战院正在展示的,并不是晶铠的极限力量,而是怪物级别的稳定性和控制力。“这,这台晶铠太可怕了吧,破烂成这个样子,轰出了几百拳,却始终保持在同样的力度上!”“要我说,驾驭晶铠的这个家伙,才是真正的可怕!”“晶铠的增幅作用固然重要,但他自身对于力量的掌控,也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没错,这家伙绝对是一名王牌铠师,不知道大荒战院从哪儿挖来了这么一个怪物!”五分钟……六分钟……精准的打击还在继续。在越来越无法遏制的窃窃私语声中,元曼秋微笑道:“各位,我们大荒战院布置的这座‘燃烧城镇’展台当然是假的,所有一切都是模型和三维立体画面。”“不过正在接受稳定性测试的这具晶铠,所受的伤却是千真万确的!”“在参展之前,我们对这具玄骨战铠进行了长达三天的破坏性试验,请看光幕,具体试验内容都在这几段视频中。”“首先,我们对晶铠的正面进行了高达二十吨的重击,一连十次,模拟重甲型妖兽的高速冲撞。”“其次,我们在距离晶铠五米的地方,引爆了一枚天雷地火,模拟喷射类妖兽的冲击波和爆炸攻击。”“随后,我们在晶铠表面喷射了一层纯天然的妖兽酸液,腐蚀强度堪比不少妖将的体液,直到五个小时之后,才用清水简单冲洗了一下。”“最后,我们在晶铠表面倒上了易燃液体,并且点燃,让大火燃烧了十分钟之后,才用沙土覆盖的方式扑灭。”“通过四道破坏性试验,出现在各位面前的晶铠,才变成这副残破不堪的模样。”“大家都看到了,虽然饱受摧残,伤痕累累,但玄骨战铠依旧保持了高度的稳定和精确。”“我要着重指出,这台测试用晶铠并没有添加半点儿天材地宝,也没有使用任何特殊的手法和神通,完全是按照大批量生产的标准来炼制,也就是说,之后炼制出来的任何一台玄骨战铠,都拥有同样卓越的性能!”“如果各位对这些视频,以及我刚才说的话还有疑问,等会儿欢迎大家近距离检测,在场的有不少专家学者,是不是真正的伤痕,相信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元曼秋的话,又引起了一阵骚动,人群就像是被大风吹皱的湖水,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就在这时,十分钟时间到了。倒计时归零的刹那,测试台上的修真者正好轰出了最后一记左拳。拳力依旧是888.88公斤,和第一记左拳一模一样。更令人震撼的是,根据旁边的计数器显示,他一共挥出了五百记左拳,五百记右拳,总共一千拳!在正好十分钟里,以绝对均匀的速度,挥出一千拳,左拳和右拳挥出的每一记重量,都完全一样!如此可怕的精准性,无论对晶铠,还是对驾驭晶铠的铠师来说,绝对称得上是怪物级的表现。所有人看着这名铠师的眼神,全都充满了诧异。这名铠师行云流水地完成测试,走下高台,却在迈出第一步时,身形诡异一闪。“不好意思,各位,并不是玄骨战铠出了什么问题,只不过内外的重力差异而已。”元曼秋不慌不忙地说,又抛出一枚重磅炸弹,“忘了告诉大家,这座测试台,是建立在一座重力法阵之内,里面的重力,是外面的十倍。”“什么!”所有人都震惊了。令他们瞠目结舌的一切,竟然是在十倍重力下完成的?这究竟是一台什么样的晶铠?穿着它的又是一名什么样的铠师啊!终于,那名神秘铠师,重新走到聚光灯下,众人面前。“唰!”头盔上下分开,露出一张过分年轻的面孔,和不少业内资深人士预想当中的王牌铠师全都对不上号。只有几名消息灵通的记者,才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相信地叫道:“李耀?”李耀作为大荒战院年轻一辈中的风云人物,以“秃鹫”和“妖星”的名号,已经渐渐被一些人孰知。但绝大部分人怎么都想不到,他竟然还是一名实力如此恐怖的铠师!“大家好。”李耀微微一笑,“我叫李耀,只是大荒战院炼器系一名普普通通的大二学生,去年才开始接触晶铠,在雷霆训练营学习了三个月时间,最后还被淘汰了!”“总之,我并不是一名职业铠师,而是一名炼器师,驾驭晶铠只是我的业余爱好,全凭借玄骨战铠的可靠性和精确性,才勉强完成了刚才的测试!”“连我这样的业余铠师,都能完成这样的测试,相信各位都可以看出,玄骨战铠的性能了吧?”此言一出,一片哗然。普通人以及不明就里的修真者,全都在心中连声惊叹,真没想到玄骨战铠会厉害成这个样子,一名普普通通的大二学生,专业是学炼器的,去年才接触晶铠,穿上之后,居然都能达到如此恐怖的境界。知道真相的人,特别是竞争对手的修真者,则是在心里破口大骂李耀厚颜无耻——大二倒是不假,但谁不知道你‘秃鹫李耀’本来就是大荒战院出了名的强力新人,战斗力极强啊!被雷霆训练营最终淘汰,没能得到雷霆铠师徽章也不假,但那也是因为这家伙误入雷音山脉深处的缘故!真要比较驾驭晶铠的实力,李耀绝对是雷霆训练营那一批学员当中数一数二的,可以和现在铠师圈子里风头正劲的龙千月相提并论。这样的怪物,还普普通通,会不会太谦虚了啊混蛋!不等这些人抱怨,记者们已经一窝蜂地扑了上去。十七八支扩音晶棒如刀枪剑戟,捅向李耀的面门。“李耀同学,早就听说你在雷霆训练营里面的表现十分疯狂,同一批学员中,不少人都对你印象深刻,像龙千月这样的高手,都说在最终淘汰赛中没有和你决出胜负十分遗憾,一定要找机会一较高下呢!没想到,你驾驭晶铠的实力,真的这么强大!”“李耀同学,你既然是玄骨战铠的试驾员,想必对它的优缺点都一清二楚了,能不能从一名铠师的角度,来谈一谈呢?”“李耀同学,你们刚才也参观了不少竞争对手的量产型晶铠,请问你对于各大竞品都有什么看法?特别是虎王、迷雾、万剑这些晶铠,虽然炼制成本是比玄骨战铠更加高昂,不过人家的性能参数,似乎比你们高出一大截啊!玄骨战铠,有信心和这些晶铠竞争吗?”李耀可不是什么低调的人,微微一笑,道:“在我看来,玄骨战铠和各大竞品的关系,就是蛋炒饭和海鲜炒饭之间的关系。”此话一出,全场寂静。见多识广的记者们,也不由面面相觑。有人不由自主地揉了揉耳朵,还以为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晶铠和炒饭,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李耀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刚才我们参观了不少展台,各大势力炼制晶铠的经验和实力,我是丝毫不敢怀疑,甚至非常敬佩的。”“作为一名晶铠爱好者,他们炼制的不少经典晶铠,都是我学习的对象,追赶的目标,甚至梦寐以求,砸锅卖铁都想买上几套!”“不过,这些经典晶铠,全都是使用了大量天材地宝的高端型号。”“擅长炼制高端晶铠的炼器师,就像是一名擅长用最奢华的龙虾、扇贝和鲍鱼,来调制海鲜炒饭的豪华酒店大厨一样。”“这样一盘海鲜炒饭的价格,恐怕也不会便宜,动辄两三千起步。”“现在,却是要让这位大厨,调制出一碗售价不足百元的普通炒饭。”“我承认,这位大厨的手艺绝对一流,但是成本摆在那里,一百元以下,怎么可能放他最擅长的那些生猛海鲜?”“偏偏他习惯了调制豪华海鲜炒饭的思路,根本没有烹调普通炒饭的经验,做出来的普通炒饭,怎么可能好吃呢?”“而我们大荒战院就不同,众所周知,作为草根派炼器师的大本营,数十年来,我们积累了十分丰富的低端法宝炼制经验,就像是一名专门调制蛋炒饭的普通厨师。”“对我们来说,要制作一盘售价两三千的海鲜炒饭,当然不是别人的对手。”“但是售价不足百元的普通炒饭,却是我们的拿手好戏啊!”“从一开始,我们就没考虑过放海鲜的问题,而是以熟练至极的手法,精选最好的鸡蛋、火腿、葱花和米粒,调制出了一碗绝对完美的火腿蛋炒饭。”“试问,同样花一百块钱,你愿意去吃一碗没有海鲜的海鲜炒饭,还是一碗真材实料,诚意十足的至尊火腿蛋炒饭?”“所以,我对玄骨战铠充满信心,相信这盘‘至尊火腿蛋炒饭’一定会让大家满意!”“多说无益,本次法宝博览会上,晶铠是重头戏,主办方特地设置了不少晶铠竞赛环节,我会驾驭玄骨战铠,去参加其中一些重要比赛,到时候大家可以亲眼看到,两种不同‘炒饭’之间的碰撞!”出乎意料的比喻,已经令众多记者提笔如飞;充满攻击性的挑战宣言,更是令记者们大呼过瘾。就在这时,人群中却发出了一道又尖又利,不和谐的杂音:“李耀同学,你刚才的表现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名初学者驾驭着廉价晶铠能完成的,那台力量测试器……”杂音戛然而止,故意没有说完。不过所有人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说大荒战院在力量测试器上做了手脚,李耀的拳力根本不可能如此稳定。李耀眯起眼睛,两道刀锋般的目光向人群中射去,平静道:“这位是?”“我是《法宝天地》的记者许尤,相信看了李耀同学刚才惊人的表现,很多人都有同样的疑问,只是从我嘴里说了出来。”“不过我看到力量测试器已经被你们降了下去,现在检查的话,恐怕也没什么意义。”人群中站出来一名三十多岁,尖头尖脑的记者,皮笑肉不笑,拖长了音调道。言下之意,趁着这几分钟,大荒战院已经把力量测试器上做的手脚都去除了。就算检查不出来有问题,也不能说明就没有弄虚作假。这才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许尤把死无对证这一套,玩得炉火纯青。“《法宝天地》?”“许尤?”这个名字却是令李耀心头猛地一跳,眼眸深处闪过两道凌厉的光芒,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狰狞。他知道这家伙是谁了。妖兽探测器刚刚上市时,三大法宝杂志全都刊登过几篇颇有态度的测评文章。其中,《炼器师之家》、《飞剑和战甲》这两大法宝杂志的测评文章,虽然也不看好妖兽探测器,却是分别从李耀的大学生身份以及法宝定位等角度切入,去展开褒贬。也就是说,人家到底承认,妖兽探测器本身,还是有一定可取之处的。只有这《法宝天地》上的测评文章,把妖兽探测器批了个体无完肤,喷了个狗血淋头。李耀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看完这篇文章,早就气得火冒三丈,暴跳如雷。敢如此污蔑他心爱的法宝,怎能轻易放过?没错,这篇测评文章的作者,正是许尤!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狠狠相撞,同时发现彼此眼底的阴狠。许尤看着李耀威风八面的模样,心底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许尤也是深海大学炼器系毕业,只不过在学校里就主修炼器史和比较炼器学。他一毕业,就进入《法宝天地》工作。经过十几年的努力打拼,在圈子里也逐渐积累了小小的名气和人脉,在《法宝天地》上,终于也开设了自己的专栏。就在这时,一名加入飞灵宗的大学同学找到他,十分隐晦地请他写一篇关于妖兽探测器的测评文章,当然要“态度端正”、“立场鲜明”。这种事情,在圈子里也是司空见惯。虽然《法宝天地》法度森严,他不可能正大光明地接受商业贿赂。不过老同学见面,人家吃喝玩乐一条龙都伺候得舒舒服服,又介绍他长期免费“试用”一种强化药剂。而且飞灵宗也是炼器圈子里的庞然大物,能搭上关系,对他日后的发展都大有好处。至于妖兽探测器的炼制者李耀,那又是谁?无名小卒罢了!哪里还需要考虑?许尤三下五除二,就写了一篇测评文章,把妖兽探测器贬了个一文不值。本来,这件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许尤只是《法宝天地》的二线测评员,他的专栏也是开在不太重要的版面上,至于妖兽探测器更是一种没人知道的新法宝,关注量极少。岂料,几个月之后,由李耀担任股东的双蛟会入股山海派,又和斩月剑宗展开合作,打出大幅广告,还利用飞剑网络来进行销售运输。妖兽探测器一下子火了!这会儿,许尤当初写的那篇测评文章,难免又被人翻了出来。妖兽探测器已经普及开来,不少人都购买了一套来尝鲜,一试之下,当然发现他的文章说好听点是夸大其词,说难听点就是狗屁不通。不但普通网友都到他的专栏下面去留言,破口大骂他有眼无珠,把这么好的法宝说得一文不值。就连《法宝天地》内部,不少人也对他颇有微词,认为他造成了《法宝天地》的权威性受损。对,在这个圈子里混,谁还没个三亲六故,写出来的测评文章难免会带点儿态度,不过你这也表现得太明显了嘛!“小许这个人,还有些烟火气,不太成熟,还要多锻炼锻炼。”原本许尤极有可能在今年升一级,去主持《法宝天地》一个历史悠久的知名栏目。就因为这件事,被下了这么一个批语,非但主持知名栏目没戏了,连自己的测评专栏都被撤销,又当上了整天东奔西跑的外派记者。许尤心里那叫一个恨,他不恨飞灵宗,不恨老同学,当然也不会恨自己写出那样的文章,却是将妖兽探测器的炼制者李耀给深深恨上了。若非李耀吃饱了撑的发明什么妖兽探测器,他又怎么会落到这般下场,一夜之间被打回原形,十几年的辛苦都付诸东流?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许尤深恨李耀,对于李耀出身的大荒战院也没什么好感,从刚才就在人群中横挑鼻子竖挑眼,此刻见到从玄骨战铠中钻出来的竟然是李耀,刹那间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脱口而出。不过,他却是撞到了铁板。还是带刺、淬毒、烧红的铁板。李耀微微一笑,道:“原来是《法宝天地》的许尤先生,的确是圈子里的资深记者,怪不得能抛出如此尖锐犀利的问题。”“我至今仍旧对您在贵刊第18744期撰写的那篇测评文章《妖兽探测器,这只螃蟹不好吃》记忆犹新。”“在那篇文章中,您提出了众多十分精彩玄妙的高论,诸如将妖兽探测器佩戴在一侧耳朵上,会引起身体不平衡;犹如妖兽探测器一旦被打爆,碎片极有可能刺入眼球……实在是思路宽广,真不愧是第一流的法宝鉴定专家。”李耀这番话,顿时激起一阵窃窃私语。现场观众,就算不是经验丰富的业界人士,至少都是法宝爱好者,不少人都研究过妖兽探测器,自然知道“影响身体平衡”之类的批评,纯属吹毛求疵。“怎么回事,看这两个人针锋相对的样子,是有私人恩怨啊?”“没错,怎么你不知道吗,来来来,我慢慢说给你们听!”在场不少人,或多或少都知道妖兽探测器的风波,记者又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当下,在他们眉飞色舞的介绍下,一波波涟漪,在人群中飞快扩散开去。听完他们的介绍,所有人脸上都流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看着许尤的眼神,充满了鄙夷。《炼器师之家》、《飞剑和战甲》的记者格外幸灾乐祸,纷纷在心中庆幸,幸好他们没有不知死活地跳出去,否则这会儿被吊打的就是他们了!许尤一没想到李耀居然知道他是谁,还记得他撰写的那篇测评文章。更没想到李耀如此心狠手辣,一上来就毫不留情地揭短打脸,三言两语就把他的脸活生生给抽肿。一时憋得脸红脖子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李耀把他当成一条死狗,再也不看他一眼,目光扫向众人:“刚才的测试,随时都可以重复,如果大家不放心,也可以由大家来提供力量测试器,主办方或者各大宗派,无论谁提供测试设备,我们都可以重新进行测试,不过……”李耀冷笑一声,道,“《法宝天地》就算了,我个人对《法宝天地》的立场和专业水准,都有一定的怀疑,在这份怀疑没有打消之前,我个人不会接受《法宝天地》的任何采访、测评!”这句话,又激起了阵阵吸气声。相当于又往人群中丢下了一名天雷地火,把所有人都炸得七晕八素。作为一名炼器师,通常都会和三大法宝杂志搞好关系。像李耀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和《法宝天地》撕破脸皮的炼器师,实在是闻所未闻,太有性格了!真不愧是“秃鹫李耀”啊!“咔嚓咔嚓!”一时间,无数闪光符阵在李耀面前炸开,从各个角度,拍下无数张将会登上报刊杂志网络的照片。那许尤,更像是害了寒热病,打起了摆子,把牙齿咬得“咔咔”作响,眼珠子深处恨不得伸出一万双手,把李耀碎尸万段。他知道,自己这一次真的是惹出大麻烦了。李耀心中冷笑。炼器师圈子里的主流是精英派,三大法宝杂志基本上也都被精英派把持。作为草根派,再怎么放下身段,卑躬屈膝,人家也不会给你太多好脸,更不可能站在完全公允的角度,来评价草根派的法宝。与其如此,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就当刺儿头,和你针锋相对。说不定反倒能在整个修真界,打响知名度。同时让三大法宝杂志都知道,他秃鹫李耀,还有他身后的大荒战院,并不好惹!元曼秋趁机上前,笑眯眯道:“各位,大荒战院的展台正式开放,请大家进来慢慢参观吧,大家可以亲手检验这套破损的玄骨战铠,同时,也有一台完好无损的玄骨战铠,可以供有晶铠驾驭经验的道友,亲自穿上来体验!”“怎么样,老师,我的任务完成得不错吧?”李耀后撤一步,用蚊子大小的声音道。“非常不错,超额完成任务。”元曼秋冲他眨了眨眼,“这一炮,放得真够响的,待会儿所有媒体一定都会报道咱们的新闻,说不定你还会把深海大学都挤下去,成为头条!”“就是最后说得太痛快,把《法宝天地》彻底得罪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恼羞成怒,写出什么不利于我们的东西来?”李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就算是不得罪他们,他们又能写出什么有利于我们的东西来?”元曼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正因为你还是学生,身份非常特殊,所以由你来说这番话才比较合适,无论你怎么开炮,我们都兜得住!”“你刚才也没把话说死,只是以个人身份拒绝《法宝天地》的采访和测评,年轻人冲动一点儿,元始天尊都会原谅的,再说不还有《炼器师之家》和《战甲和飞剑》吗?”“就算三大法宝杂志全都和咱们针锋相对,也不用怕,咱们大荒战院,也不是没有自己的媒体渠道!”大荒战院只是在炼器上稍微弱一点,毕竟还是九大之一,整体实力十分强大,在军方和新闻界都有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络,和猎妖师协会的关系也相当不错,猎妖师协会的专刊《猎杀者》,同样可以刊登关于晶铠的报道。更何况,被李耀当面挑明了和《法宝天地》的矛盾,三大法宝杂志是否敢硬着头皮进行长篇累牍的负面报道,也是一个问题。或许迫于压力,反而会正在比较客观的角度上了。果然,不出一个钟头,玄骨战铠诞生的消息,已经出现在了几十家媒体的法宝博览会现场速递节目中,传遍整个联邦,掀起一阵风潮。无论是充满神秘感的广告,气势十足的现场布置,玄骨战铠惊人的稳定性和耐用性,还是李耀震撼全场的拳力控制,又或者是他当众和《法宝天地》的记者撕破脸皮……这一切,都成为议论的焦点!“大荒战院的展台布置好特别啊,他们的晶铠也非常有意思,竟然破坏成这个样子,看来他们对晶铠的质量,一定信心十足啊!”“驾驭晶铠的那名修真者,好厉害,对拳力的控制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以前怎么没听说过,铠师圈子里还有这样的王牌?”“哇!在大庭广众下,拒绝接受《法宝天地》的采访和测评?太霸气了!”诸如此类的言论,在网络中漫天乱飞。大荒战院、玄骨战铠、秃鹫李耀这些名字,全都成为了今天各大论坛的搜索热词!法宝博览会现场,这股热潮,也在不知不觉中扩散。涌向大荒战院展台的参观者越来越多,每一名工作人员都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李耀更是成为众人包围的对象,所有人都想亲手触摸一下伤痕累累的玄骨战铠,看看这些伤究竟是不是真的。火红的场面,给竞争对手也造成了不小的压力。至少在看到李耀的震撼性表演之后,参观者们对于其他量产型晶铠,都提出了稳定性和耐用性方面的质疑。这下,可急出了不少人的冷汗。别说那些胡乱拼凑起来的量产型晶铠,就连星云大学的迷雾战铠、三大剑宗联合炼制的万剑战铠,因为设计思路的问题,也是很难做出李耀那种怪物级别的表演的。……深海大学展台下方,法宝王国深处,一处封闭测试室中。“啪!啪啪啪啪!”左飞惊身穿虎王战铠,左右开弓,将一台力量测试器打得来回乱晃。光幕中显示出了他轰出的力量。“999.99公斤!”“888.88公斤!”“999.99公斤!”“888.87公斤!”左飞惊的动作戛然而止。面甲掀开,露出一张眉头紧锁的冰冷面孔,看着闪闪发亮的数字,若有所思。在他身后,超新星江圣淡淡道:“飞惊,不用太放在心上。”“大荒战院为了一鸣惊人,肯定绞尽脑汁,想出了一样最能体现出玄骨战铠特性的测试。”“他们的试驾员,肯定反复锤炼了很多次,说不定整整一个月都在练习精确控制拳力。”“而且那台玄骨战铠,肯定也是专门调教过的,就是为了突出控制力和稳定性!”“你是第一次尝试,会出岔子也很正常,这并不意味着虎王就不如玄骨,更不意味着你不如那名试驾员。”“玄骨战铠的整体性能参数,你也看到了,和咱们的虎王战铠根本没得比,只不过是弄了这样一个噱头而已,到了实战中,稳定性和精确控制力当然很重要,但这种十分钟匀速出拳,究竟有多少实战意义?天知道!”“所以,我们没必要被大荒战院牵着鼻子走,落入他们的节奏中去!”“虎王战铠明明可以进行一千项测试,都是玄骨战铠绝对无法完成的,你又何必纠结于这样一项荒谬的测试呢?”左飞惊沉默半天,忽然问道:“老师,大荒战院的那名试驾员李耀,就是战胜江少阳的那个‘秃鹫李耀’?”超新星江圣点头,叹息道:“没错,就是他,我并不看好玄骨战铠,但这个秃鹫李耀,的确是元师姐培养出来的好徒弟,相当出色的年轻人。”左飞惊继续问道:“他去年才在雷霆训练营中,学会驾驭晶铠?”超新星江圣沉吟片刻,道:“具体的情报,我已经让人去查,不过对方没有必要在这一点上骗人,而且这个李耀出生于法宝坟墓,成长环境并不好,以往没有接触过晶铠,也不奇怪。”“明白了。”左飞惊点头,紧锁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流露出了无比灿烂的笑容,“原本还有些遗憾,只有迷雾和万剑这两台晶铠,根本不够填饱我饥肠辘辘的肚皮。”“现在多了一个秃鹫李耀,玄骨、迷雾、万剑三台晶铠加在一起,勉强能吃饱了!”“唰!”面甲重新合上。“啪啪啪啪啪啪啪!”左飞惊面前,忽然刮起一道旋风。他的拳速,比李耀高出数倍,在短短十秒钟之内,就轰出了上百拳。“999.99公斤!”“888.88公斤!”“999.99公斤!”“888.88公斤!”这一次,数百拳的分量,和李耀一模一样,再没有半点儿瑕疵。……霹雳堂掌门罗金刚是筑基期高阶修真者,铁骨铮铮的硬汉,一身修为是在无数妖兽的尸山血海中磨砺出来的。他的神魂无比坚固,即便落入陷阱,面对十几名高级妖将的包围,都不曾眨过一下眼皮。不过,在走进赤练门展台的一瞬间,他还是生出眼花缭乱,头晕目眩之感。一小半是被展台中各种性能先进,外观华丽的晶铠所吸引。一大半倒是被下面的价格给吓住了。“姥姥的,现在的晶铠都这么贵?”在铺天盖地的兽潮前方,都面不改色的罗金刚,额头渗出黄豆大小的冷汗,感觉这一次法宝采购之旅,并不如想象中那么轻松了。罗金刚原先是一名散修,和几个好兄弟一起在大荒深处猎杀妖兽,用最快的刀,喝最烈的酒,杀最凶残的妖兽,日子过得倒也痛快。不过,随着年纪逐渐增长,他和兄弟们纷纷结婚生子,还收了不少徒弟,跟着他们吃饭的人越来越多。猎杀妖兽,无比凶险,几十年间,也有几个好兄弟身受重伤,甚至不幸陨落,留下一家老小无人照料。受伤要治,遗孀要养,队伍越来越壮大,用钱的地方也越来越多,再想当逍遥自在的散修,未免有些不负责任。正好,在一次狩猎中,罗金刚无意间发现一处稀晶矿脉。按照国家政策,在上缴了大笔税费之后,这座矿脉的开发权就落到了他们手上。罗金刚和兄弟们一合计,干脆以矿脉为基础,建立了自己的宗派霹雳堂。原本以为,靠山吃山,有了这么大一条矿脉,可以过几天舒服日子。不过这开发矿脉,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罗金刚发现的是一处深层矿脉,大量珍贵的资源都深埋于地底数千米处,需要用价格昂贵的专业挖矿法宝来进行开采,初期投入成本极大,当然开采出来之后的收益也是极高的。罗金刚的雄心壮志,又一次熊熊燃烧起来,干脆咬牙,以矿脉为抵押,向银行贷出了大笔款子,添置了最新型的采矿类法宝,又聘请了一名精通土系和金系灵能的研究型修真者担任霹雳堂长老及技术总监,还高薪雇佣了一支非常专业的挖矿队伍。他和几个生死兄弟,都投入了全部身家,原本计划很好,只要矿脉能开采出来,五年就能回本,按照技术总监的估算,这座矿脉能开发近百年,足够霹雳堂建设成为一个拥有上百名修真者的中等宗派了。花团锦簇的前景规划,听得罗金刚和兄弟们眉开眼笑,心花怒放。岂料天有不测风云,去年开始,荒原上的妖兽越来越暴躁,霹雳堂的矿脉底下,三天两头有小股妖兽骚扰。他们杀死矿工,破坏采矿法宝,两三次下来,各种损失不计其数,采矿队伍都人心惶惶,说什么都不肯下井。罗金刚的身家性命,都砸在里面,每天一睁开眼皮,光是银行利息都不知道要还多少,就指望从矿脉深处挖出钱来。这一停工,就要了他和兄弟伙的老命。罗金刚是猎妖师出身,些许妖兽,实力并不强大,原本并没有放在他的眼里。不过,这些妖兽,是地下世界的土著,精通地底潜伏和土遁之术,深谙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游击战法,罗金刚剿了两次,还深入地底找到了两处妖兽巢穴,统统捣毁,却是屁用没有,妖兽照样出现,反而变本加厉,攻击更加疯狂。唯一的办法,只有组建护矿小队,一天二十四小时在地底矿脉中巡逻保护。可是霹雳堂刚刚建立,只有罗金刚和几个老兄弟是筑基期修真者,他们的徒弟和子嗣,才刚刚长成,不过是炼气期修真者而已,在暗无天日的地底,真遇上了地底妖兽,并没有太大胜算。思来想去,罗大掌门决定采购一批强大法宝,武装弟子,加强宗派的战斗力。 | 李耀提出的新的阀门可以提高隐蔽性并降低晶铠反应炉鼎的成本。为了纪念大爆炸中的遇难者,李耀决定公开自己观测到虚灵体的事。玄骨计划也在李耀将虚灵体引入聚灵坠后进展迅速。其他宗派和大学相继发布可以量产的晶铠。李耀和团队不断提升玄骨战铠,玄骨战铠性能优秀价格低廉,也帮助李耀到达了炼气期十一二层。在一次测试中,李耀战胜了筑基期修真者丁铃铛,玄骨战铠的能力更得到了印证。李耀向丁铃铛表白,丁铃铛答应好好考虑。不久后,联邦法宝博览会举行,玄骨战铠的展台吸引了很多参观者。李耀也亲自使用玄骨战铠以展示它的强大性能,这却引来了一些人的质疑,而李耀对自己的产品具有强大的信心,丝毫不惧负面报道,一次又一次测试足以证明玄骨战铠的优异。这吸引力许多购买者,比如霹雳堂掌门罗金刚,他希望通过先进的装备保护矿脉不受妖兽的侵袭。 |
五人忙望空拜谢。玄殊立时辞别,先行飞走。金蝉等三人先前只见对面依还岭上妖光邪焰越来越盛,为首妖人的元神化身满空飞舞,出没无常,水中捞鱼一般,整座依还岭都在鬼影笼罩之下,眼看形势危急。方英、元皓忽用太乙青灵箭化为两道冷光,带着一朵如意形的灯花,由池中飞出。刚看出是英琼所发紫清神焰兜率火,妖人褚南川忽放神魔飞出,底下便无暇留意。心虽悬念,不知怎的,竟忘了向对阵仔细查看。先觉邪法虽然厉害,英琼的定珠慧光也越明朗,双方势均力敌,无甚高下。及听卢妪传声,才知前有仙法隐蔽。玄殊去后,定睛一看,全山已成了一片火海,不禁吃了一惊。同时身边传音法牌忽发信号,忙即行法收听,竟是庄易在依还岭侧面小峰之上发出。说妖阵将成,邪法厉害,已有数人受伤。幸而林寒、庄易奉有密令,预先在依还岭侧小峰之上设有一座法台,专为接应救护受伤同门,才无一人送命。此时又有两同门为敌所伤,仗着凌浑所赐灵符救护退下。本可无事,不料内一女同门万珍,因在开府下山以前通行火宅严关遇阻受挫,留山修炼,自觉本门先进,道心定力反不如几个末学后来之士,心中悲愤,苦炼三年,二次虽得通过玄关,仍是勉强。下山之后,想起前事,未免内愧,又恃身有奇珍,遇敌格外贪功。先仗法宝威力,竟欲冷不防暗伤妖人,妄离慧光层外,致为邪法所乘,身已受伤。庄易救她逃退时,越想越恨,正值二妖徒由身旁飞过,意欲用新得到的两根飞针去伤妖徒,借此泄愤,致被警觉,东海双凶跟踪追来。虽仗诸长老指点,法台之上设有六十四座旗门,防护严密,急切间未被攻破,但那接应所在,已被双凶看破,不时分出同党来此夹攻,妖阵布成,必要大举来犯。受伤同门又有好几个,多半中邪,不能言动。另一面,还须防到依还岭上再有同门受伤,前往接应。只自己和林寒二人已难兼顾,当地又在太乙五烟罗笼罩之外,踪迹不被发现,还可支持,此时处境,实在危急。为此用法牌传声,请诸同门量力往援,但须避开依还岭正面,由西南方隐形绕去,以防有失。并说邪法实在阴毒,只一中上,人便昏迷,痛苦异常。所备神符、灵丹,只能守护心神,保住中邪人性命,不能当时治愈。如果自问法力有限,千万不可来此犯险。事太紧急,未及指名通话,请众同门得信之后,自己斟酌。金蝉等闻言,全都愁急起来。心想:“卢太仙婆曾令半夜前往,此时尚早,林、庄二人处境现已危急,与其在此枯守,何如赶往相会,助他接应受伤同门,合力照料。天心双环专解邪毒之气,也许能将中邪的人当时救转,岂不要强得多?”正要起身,林映雪道:“弟子本来自惭形秽,恐丢家师的脸,不敢先行拜见,只在暗中追随三位师叔,少效微劳。不料前恩师已先泄露弟子行藏,事又紧急,并要收回玉匣,如再隐形,好些不便,这才现身拜见。弟子想卢大仙婆既令三位师叔原处守候,当有深意,最好暂时不要离开呢。”金蝉、朱文齐说:“我们男女同门情胜同胞,一接法牌传声,当时必往相助,决无坐视。你说的话也颇有理,可代我们在此守候,好在你飞行神速,又长地遁之法,来去方便,相隔又近,遇事往送一信也来得及。如果无事,到了半夜,再寻我们,一同给妖邪一个厉害如何?”映雪恭答:“弟子遵命。”三人应援心急,也未往下多说,匆匆起身,往岭侧小峰飞去。转眼飞近,正值东海双凶命两新来的有力妖党,带同几个妖徒,上前夹攻。因林、庄二人所设诸天旗门乃神驼乙休所赐,并有凌浑所赐几道灵符,中藏好些妙用,变化甚多,敌人至今尚未查见法台真实位置,一味施展邪法异宝,四面攻打。林、庄二人料知危机己临,照此形势,早晚必被试出真相。一面仗着灵符仙法妙用,接连幻化出几座法台,时东时西,忽隐忽现,一座接一座,迷乱敌人的目光,引使无的放矢;一面用法牌传声求救,以免敌人将路隔断,再有受伤同门无法接应。先未想到金蝉等三人就在对面宝城山上,相隔甚近。见新来二妖人俱是和尚打扮,身材矮短,大头圆脸,相貌凶丑还在其次,最奇是所穿袈裟短只齐膝,上面满布翠绿色的鱼鳞,宛如千百只怪眼贴在上面,齐射凶光,也未见有遁光随身,凌空蹈虚而来,远看直似两个身发亮光的怪人。身后还带着几个妖徒,却是黑烟滚滚,随身腾涌,比先来几起敌人势更厉害。又是迎面直飞,仿佛法台已被发现神气。心方忧疑,正赶金蝉等三人隐形飞到,老远望见庄易在前面峰顶,用本门太清仙法隐蔽法台,正以全力防御,满脸忧急之容。林寒刚由峰壁小洞飞出,也是面有愁容。相隔里许的危崖上,也有一座法台,矗立当地,正受妖人邪法攻打。刚看出那是幻景,忽见二妖僧由依还岭那面率数妖徒横空飞来。那些妖徒都是一般打扮,身材高矮也差不多,方才曾经见过,一望而知是为首仇敌东海双凶门下,不禁大怒。想起卢妪所说,这些妖徒如能伤他几个,便可减少敌人凶威之言,未及与林、庄二人问答,各把手一挥,同时发难。为想一击成功,竟将各人飞剑、法宝差不多全使出来。二妖僧本是海外群邪中有名人物,因受东海双凶之托,赶来助战。双凶复仇心盛,又见敌人无论男女,个个根骨深厚,美貌少女甚多,先妄想擒几个回山,连施邪法,并用阴谋诱敌。虽然伤了几个,无如敌人动作神速,又有太乙五烟罗防护,可以随意出入,自己这面却被阻住,急切间无法攻破。明见敌人中邪将倒,有那功力较高,虽然中邪,还能勉强支持的,全都遁入禁网之下,只干看着,奈何不得。虽有几个不得过网,人已昏倒,眼看成擒,金光一闪,人便无踪。起初以为敌人身藏防身隐遁的灵符至宝,到时自生灵效。时候一久,几次暗中留神,才看出有人在旁接应,不知用何法宝隐形,既看不出影迹,也不受邪法侵害。人又始终不现,专一接应受伤的人,往来动作比电还快,敌人刚一中邪,立被救走,神速已极。正想主意,把这人先行除去,万珍忽然轻敌出斗。因是中邪不深,恰又途遇两妖徒由斜刺里经过,妄想乘机报复,致被看出破绽,亲自赶往,行法一试,看出敌人在群峰林立之间设有法台。正想大施邪法,迫令现形,不料双凶一走,李英琼忽以原身乘隙出来助战,运用兜率火打伤了三个有力同党。内中一人,并为紫郢剑所杀。而自己所炼的两件至宝,尚在途中,未经同党送到。这一惊非同小可,急怒交加,匆匆回援。英琼已然得胜而归,仍由身外化身发出慧光,与群邪相持。双凶空自暴跳,无可奈何。一见二妖僧赶到,想起自己这面同党颇有伤亡,敌人虽有几个身中邪毒,均被救走,一个不曾擒到;又因敌人深知他的阴谋底细,防护严密,决不轻易启闭门户,放受伤人入内,只命能手接应,藏往小峰一带,准备事完救治。如不擒杀几个,恶气难消。自己又不能离开,忙和二妖僧匆匆一说,并命门人引路,一同飞来。二妖僧也是恶贯满盈,又自恃炼有一身独门邪法,初来不知底细,只照双凶所指之处直飞。同来诸妖徒震于南海大鱼岛万目和尚弟兄威名,以为他们炼就神目,与众不同。不知天性凶横。上起阵来,照例勇往直前,目中无人,误认敌人藏处已被发现,而法台幻景又在小蜂之后,由依还岭去,差不多正面直对。这一来,连林、庄二人也当凶僧看破隐秘,一时惊疑,未向金蝉等三人发话拦阻。几下里误会,二妖僧却送了性命。三人本就痛恨妖邪,又见林、庄二人神情紧张,以为来者不善,上来便以全力夹攻。二凶僧虽有一身惊人邪法,但峨眉隐形神妙,事前不曾惊觉。三人又先到了一步,遁光刚停,便将几件最厉害的法宝准备停当,一齐放出。二凶僧无异盲人瞎马,半夜惊窜,前临万丈悬崖,一味猛冲过去,毫未看出。任是多高邪法,也难施为。而那双环、一圭,全是邪魔克星,等到惊觉,已被宝光吸住。二凶僧首先被天心双环宝光裹住,一声怒吼,便已伏诛,连元神也全消灭。同行妖徒本来也全入网,一个飞得最前的,已随妖僧被天心环宝光裹去。金、朱二人看出妖僧颇具神通,打着擒贼擒王的主意,一见落网,惟恐逃遁,忙将宝光合拢。经此一来,自现形迹。余英男对于同门,素来谦退,始而想让金、朱二人下手,自己专断敌人逃路。后见双环合拢,尚有二敌在后,又起贪心,想要一网打尽。一面发动神圭,一面把南明离火剑化为一道朱虹电驰飞出,打算把四妖徒一齐圈住。不料弄巧成拙,前面两个虽被宝光吸入神圭之中,因未往前急追,这班妖徒均是生魂炼成,原身远在东海老巢妖窟之内。妖师早就防到敌人不是易与,来时下令,各把肉身留下,全以元神出斗,以便行使妖法,并免丧失原体。到后虽因敌人仙剑、法宝威力大大,常被斩断,或是震成粉碎,受了许多苦痛,损耗不少元气,仗着有形无质,东海双凶邪法又高,心更歹毒,冷酷无情,只知强迫门人卖命苦斗,哪还管他受什罪孽,往往逃避不及,受了重伤。在双凶邪法施为之下,残魂余气刚得凝炼成形,又驱出战,虽然不曾消灭一个,当火无害等三小弟兄神出鬼没,满阵飞舞之际,早已吃足苦头,成了惊弓之鸟。一见双环宝光突然出现,二妖僧和前行妖徒首先被消灭,另两同门逃避不及,又被那奇怪紫光吸去,哪里还敢再停,拼着再受一剑之苦,各自惨号一声,被朱虹斩为四段,电驰逃去。那南明离火剑具有惊人威力,二妖徒虽得遁走,元气大伤,不能当时复原,两条妖魂化作四股残烟,逃了回去。另一面,还有两个妖党同两妖徒,本朝幻影攻打,刚觉是诈,回顾二妖僧率众飞来,忽有两圈心形宝光,和一幢玄紫二色、中具五彩,精芒变幻不停的奇光同时涌现,凶僧和同来妖徒转眼之间伤亡殆尽,内一妖人识得此宝来历,不禁大惊,忙喝同党速退。英男一指朱虹南明离火剑,当先飞到。朱文手中天遁镜又发出数十百丈金霞,电射过来。另外加上一粒乾天一元霹雳子,一声迅雷,紫火星飞,震得天摇地动,沙石尘雾高涌中,内一妖人首被炸死,下余又有两人为雷火、飞剑所伤。金蝉又指天心环和霹雳双剑,红、紫两道剑光带着风雷之声,长虹经天,夹攻而来。群邪心胆皆寒,连声惨啸,怒吼逃去。林、庄二人见三小师弟妹出手大胜,对山一班为首妖邪明明看见同党伤亡,竟如未见。事已至此,有此三个得力同门,或能自保,心中略宽,便招呼三人同在法台降落。见面一谈,三人才知癞姑、英琼这日正在后洞刚用完功,说起群邪不久来犯,声势浩大,法力虽不如兀南公,同来徒党却甚众多。为首妖人,乃昔年最著名的旁门中凶人东海双凶,邪法甚高。因怀昔年长眉真人与极乐真人削足之恨,东海惨败之后,又将他师徒多人禁闭在东海泉眼之内,受了多年苦难。双凶中蓝敕令毛萧虽然积恶如山,因其阴柔狡诈,机警万分,尚知畏惧天命,每遇极恶穷凶之事,还不敢做得太过分。另一同党名叫章狸,更是凶顽,狂做任性,为所欲为,毫不顾忌。二人自入旁门,便勾结一起,狼狈为好,无恶不作。怨毒既深,又经多年海底潜修,所炼邪法必具专长。门下妖徒均擅分身化形邪法,加以好些有力妖党,越发厉害,防不胜防。详察仙示语气,来敌早晚还要侵入仙府,稍一不慎,便要动摇根本大计。而这班妖邪全部冥顽无耻,不似兀南公自争自傲,不肯做那穷凶无耻之事。应付之间,稍失机宜,不特幻波池仙府受其扰害,并还被他用毒门阴火,将整座依还岭烧成劫灰,引出一场浩劫,均在意中。自己这面,既要分出五个能手防守五宫根本重地,主持仙遁,以备万一,又须分人出斗。来敌如此众多,均有极厉害的邪法异宝。所率妖徒,又都是由元神炼成的有形无质之物,多么具有威力的法宝、飞剑,也只能将其斩断击碎。只要剩下一缕残魂余气,经过双凶邪法施为,重又复原。所布妖阵,尤为凶毒,一被布成,整座依还岭立陷危境。虽有几件仙、佛两门中的至宝可以将其除去,无如这班妖徒来去如电,为数甚多,全数消灭既极艰难,双凶必更激怒,不待妖阵布成,另下毒手,反更难当。最好一面严防,一面借攻为守,用缓兵之计多挨时日,候到援兵相继到来,宝库藏珍也将出现,然后合力下手,一举成功,方为上策。事机瞬息,稍微疏忽,便铸大错。为此十分忧疑。这日相对盘算人数,到时如何分配,算来算去,都觉不够。就算勉强能够应付,而这班男女同门,除有限几个功力禀赋均高,各有至宝奇珍防身御敌,决可无害,余者多半均弱。师长仙示,只令沉着应付,以静制动,事未紧急,又不便约同门相助,最好再有几个得力同门,自行赶到,或是李、洪这一班人期前回山,才可勉为其难。英琼忽想起方才在后洞用功时,曾见朱文来寻,神情匆遽,因见自己用功正勤,转身飞走,想必有什话说。每日做完功课,朱文必要来寻,怎连英男也不见面?正想命人往请,忽见门外红影一闪,知是火无害在外。英琼因他得道年久,又是英男新收门人,爱屋及乌,越加看重。加以近来功候精纯,已得本门上乘心法,对于火无害屡次求教,全都尽心指点。火无害知英琼乃三英之秀,又是师父生死患难之交,对于自己格外垂青,入门不久,已得了好些益处,也是感激非常。这时,英琼见他在外守候,竟似求见,只当执经问难,喜其用功勤奋,那么大火性而又得道年久的人,一入本门,竟把初来对敌时刚暴之性去个干净,分毫不曾自傲;对于师长,尤为恭敬。十分难得,早就有意成全。笑问道:“火贤侄么?有事只管进来。”火无害自从拜师,便改了服装,和石完、钱莱一样打扮。三人高矮差不多,情分也最厚,行止常在一起。闻声立同走进。癞姑见石完、钱莱刚由地底现身,笑道:“你们有事只管进来,为何鬼鬼祟祟,在自己洞府中也用地遁做什么?可见余师叔他们么?”火无害接口答道:“弟子等自从那日听二位师伯谈起群邪来犯之事,知道到日内外隔绝,仙府之中禁制重重,恐难通行,为此连日照李师伯所传,往来出入均用地遁,意欲作一准备。昨日悟出丙火妙用,弟子等三人今已通行无阻,只北洞水宫与弟子本性相克,此时无事自可随意通行,到了御敌之际,五行合运,生出变化,便恐难于通行自如。方才又接卢太仙婆传音说要回山,令速往见。弟子遵命前往,蒙其指点,同了二位师弟回山一试,居然尽悉微妙。并还探出昔年上官红所经后洞秘径,好似还有奇景,也许中藏至宝,尚未发现。看出以后,不敢冒失下手,破禁入内,欲来禀告,正值二位师伯入定未起。又因师父被金、朱二位师伯约往魔宫应援,已先走去。此时本山虽然无事,静琼谷关系颇重,洞口未加封闭,恐被妖人路过发现,又生枝节。还有几句话,要禀告林、庄二位师伯,意欲回来,再向二位师伯禀告。到了洞中,仍然不敢自信,又恐仙法神妙,就这片时之间,弟子等走后,水洞秘径又生变化,重和钱莱、石完分途地遁前往,再试一次,仍是原样,故来禀告。”英琼一听金蝉等三人私自离山,去往魔宫应援,不禁大惊,两次想问,均被癞姑摇手止住。听完,忙问:“姊姊摇手,又曾开读仙示么?”癞姑答道:“仙示日内怎会再现字迹?方才我正打坐,接到眇师姊心声传语,大意是说日内也许有人离山,到时自回,无足为虑。但有一件奇遇应在你的身上,如若发现,今夜子时必须前往。再问何事,便无回应。眇姊姊为人外冷内热,平时拿她说笑,其实我真想她,别远离长,不知何日再见。只是她一向藏头露尾,这等说法叫人气闷。反正为时尚早,到时自会应验,便由她去。真要有事。我们又不是呆子,难道还会弄错不成?此时一听,果关重要。如非蒙她先行通知,岂不连我也吓了一跳么?”英琼才略放心。便问:“红儿昔年所行故道,上次兀南公便由此出洞,早已打通,现已禁闭,难道另有一处不成?”癞姑方说:“详情我不深知,听口气,小师弟他们三人到时准回,中途虽有枝节,全都因祸得福,余无所知。火贤侄,你法力颇高,更多识见,既然发现后洞有此奇景,可知底细么?”火无害闻言,恭敬答道:“是否另有门户,弟子尚不深知。只那地方正对后洞出口不远的两路分歧之处,壁间现一圆门影子,上有‘金门锁钥’四个朱书古箓,清光射目,宝气隐隐自内映出。弟子等三人也曾行法前冲了好几次,连施全力,竟然无用,不敢动强。刚同跪下通诚祝告,请示灵迹,忽听壁中圣姑留音发话,大意说是此与水宫宝库有关,必须李师伯今夜正子时带弟子等三人前往,方可入内等语。至于师父和金、朱二位师伯离山一节,卢大仙婆曾命转告,说是无妨。众妖党来势虽然险恶,但有两位异人也许要来,到时须有人接待。否则,这两人原是路过,因愤妖人骄狂行凶,偶然见猎心喜,稍微出手,给妖人一点厉害,便即飞走,以后有事,寻他便难。这还不说,最可虑的是,双凶正在趾高气昂之际,受此重创,心更迁怒,提前发动所准备的毒计。到时易师伯和一班援兵赶到还好,到如稍迟,受伤人必难救愈。而幻波池中主持人再要不能把圣姑所传元珠化身飞出应战,一被侵入腹地,即便赶救得及,仙府灵景也多损毁。方才发现奇景,又忙着往返静琼谷,行动匆匆,未及推详。现在想起佛门定珠本能化身千亿,李师伯正有此佛门至宝,近日满面祥辉,一身道气,道力高深,更胜于前。圣姑恰在此时现出金门锁钥,留音指示,与卢大仙婆之言恰好相符,不知何故。只令李师伯一人前去,事前并还不许多言,好似别位师长不宜随行。便弟子等三人也只在外护法,不许走进。事关重大,还望留意才好。”英琼还未开口,癞姑忽然喜道:“我明白了。此事别位同门暂时非但不能同行,也许还要在仙府上下小心戒备,以防有人来捡现成呢。日前开读仙示和红儿带回来的卢大仙婆所赐柬帖,内有几句语意微妙,又都大同小异。因不许转告别人,也未和琼妹谈起。现经几面对证,细加推详,分明圣姑真神尚留洞内不曾飞升,守护着一件法宝或是贵重之物,等到到时面交琼妹。但是仙机微妙,好些难测。另外必有人窥伺,想捡现成便宜,或是用此要挟,均不可知,而那洞中禁制,又非琼妹以本身真灵不能解破。此时正以全神贯注,自然无暇他顾,故命火贤侄他们护法。今夜无人则已,如有人来,行辈法力必高,决非庸手。除却静琼谷和仙府五洞,由我和众同门上下戒备而外,索性照着卢大仙婆柬帖暗示,仍用对待兀南公激将之法,使其扫兴而去,便是怀愤也无法下手,方为上策。后洞出口,必关重要,我意令竺氏三姊弟用本门隐形之法暗中埋伏,相机应付。他三人虽然年幼,入门日浅,却前经大荒两位老前辈先后垂怜,加恩指点,资质又均灵慧。不是我夸自己徒弟,老二自从近日服药之后,身上丑皮已快退尽,因此高兴非常,用功更勤。近把由兀南公手里诈来的落神坊,用本门太清仙法重炼之后,连同陈道友和原有的法宝,颇有一点伎俩。反正人不够用,莫如就令他们试上一下,你看如何?”英琼还未及答,忽见新收爱徒竺声匆匆飞进,手捧一块大如鸭卵,具有五色奇光的美玉,进门行礼,笑说:“方才同两位姊姊往寻火师兄,路遇袁师兄,正说火师兄现有要事,无暇一同炼剑,忽听雕鸣,跟着便见一位姊姊手持此玉,骑一只和钢羽师兄同样大小的神雕飞降。见面交与弟子,说此是师父前在莽苍山所得万年温玉,由玉清大师转借她师父,今已仗它度了一次难关,特来奉还。此宝虽经佛法炼过,因为她师父待用太急,匆匆借走,虽然勉度难关全仗此宝,仍未发挥它的全力妙用,还望师父遇机重炼,威力妙用更大。本当入府求见,代师拜谢,因所骑神雕乃白眉老禅师恩借,尚有要事,必须飞回,道浅力薄,沿途恐遇妖邪,非仗这位神雕护送不可,事完再随师父来此面谢,早晚相见,请师父原谅。说完,仍骑神雕匆匆飞走,连姓名也未及问。钢羽大哥送客未归,回来也许由神雕口中能问出一点来历,特来禀告。”英琼早把温玉接过,闻言大喜。细问少女相貌,连癞姑均想不出是何来历。见那温玉已非红色,形体也比前小,托在手中宛如一团五色灵焰,光彩晶莹,奇辉四射。用太清仙法一试,竟是大小由心,好些妙用。万珍、申若兰一干男女同门也由各处赶来,互相传观,全都赞美称奇不置。癞姑因洞中设有五遁禁制,多高法力也难窥听,便当众发令分头准备。推说方才心灵上有了警兆,虽然为时尚早,自来有备无患,并且群邪不久来犯,先演习一次,以免临事心慌也是好的。随令众人照着所说布置,自己在中宫法台主持,众人各用本门仙法,防守五宫要地、甬道入口和依还岭、静琼谷各重要所在。暗命竺氏三姊弟埋伏后洞口外,钢羽如回,可和袁星升空巡察,如在亥初以前回转,先来一见。分配停当,说好一交亥初,便须各守阵地,不得擅离。暗命英琼到时前往,表面却命英琼带了火无害、钱莱、石完巡行全洞,上下策应,以防万一。一晃到了亥初,神雕钢羽仍未飞回,料有原故,只得听之。一声令下,众男女同门各往指定地点飞去。跟着,发动五行仙遁,到处烟光杂沓,五行合运。一阵风雷之声响过,重又现出五条甬道,静荡荡的,外人到此,决看不出一点形迹,只一入内,立蹈危机。癞姑见子时将近,越想越觉当夜来人不似仇敌,否则卢妪仙柬不会那等说法,最好到时将其惊走或是激退,不可伤害。重用传声告知众男女同门和众弟子,令其留意。英琼候到亥末,便带火无害等三人往后洞飞去。到后一看,当地原是一条形如螺径的长甬道,只中间一带有几间石室。右首一间,便是昔年上官红被圣姑引入洞中,巧得道书末几章,因而学会乙木仙遁之处。昔年艳尸崔盈的元神便被禁在内,虽因上官红误翻法牌,无意中破了禁制,艳尸得以脱身,随意通行全洞,但那道书的末几章已被上官红撕去,以致独缺乙木一宫。艳尸只能五行合运,不能逆行使先后天五遁正反相生,木宫威力大减。由此伏下危机,终于被易、李、癞姑和小寒山二女将其擒住,经李宁用佛火化炼,形神皆灭。后来易、李诸人入居仙府,因为仙机玄妙,神碑偈语和师长柬帖仙示的词意好些难解。易静、癞姑得道年久,行事慎重,看出那几问石室仿佛本来是一片浑成玉壁,经圣姑仙法妙用凭空雕成,看形势,理应还有一两间,与之环对成一花形,方算完美,仔细观察,却又不见一点痕迹。而那甬道又弯又长,石室正当两路分歧之处。一条便是上官红所经后洞出口;另一条作弧形蜿蜒而前,到了尽头忽有整片洞壁阻路,无法通行。越看越觉奇怪,几次跪求指示玄机,均无感应。只知两条甬道均随前洞五遁禁制,可以变化移动,余无所知。商议结果,决计暂时不去动它。因此全洞宫室均经三人法力兴建,独这两条甬道除照圣姑所传,平时封闭严密,共只引出兀南公时开放过一次,自来不轻涉足。当日因火无害受了仙人指点,惟恐不久群邪来犯,上下隔绝,万一需人出入,为五行仙遁所阻,无法通行,特意同了钱莱、石完穿行地底,试探自身功力到了紧急之时,是否能凭火、土两遁随意出入。差不多已将五宫走完,算计癞姑、英琼功课已完,急于前往禀报。正唤钱、石二人同行,石完在前忽然匆匆赶回,说是平日仗着家传仙遁,无论多么坚固的玉石沙土,人行其中,如鱼游水。方才想起后洞一带不曾去过,欲往查探,看其是否和前洞地底玉质一样。谁知前段通行甚易,到了后段,暗中忽生阻力,越往前力量越大。到了尽头之处,发现玉质特坚,不特通不过去,用力越猛,反被震退回来。后来试出那地方只五丈方圆一团悬在地底,如由两旁和下面绕行,便无阻力。心中奇怪,便发灵石真火试了一下。火光出手,忽想起家传石火神雷无坚不摧,此是仙府地底,并非对敌,如何这等冒失?惟恐神雷力猛,震声强烈,生出反应,又恐各位师伯叔为雷声所惊动,虽然师长未在,不致受责,到底不好意思。念头才动,谁知平日出手便即爆炸,声震天地,整座山崖均可崩塌的石火神雷,这回打向前面,火花一闪即灭,声影皆无。心方惊奇,隐闻一阵极轻微的风雷之声过处,金光电射,耀眼欲花,闪了几闪,重又重原。觉那一带玉质又似有了变化,再往前走,重又通行无阻。忙又跟踪查探,最后升出地面,才看出先见那团带有阻力的整玉,不知怎会移向地上,将去路挡住。乍看仍是整墙,上面现出一个丈许大的黄圈,也无门户。如非家学渊源,事前又在地底查看出好些奇处,必当本来是在地上,决想不到刚刚移出。不敢冒失,忙即归报。后洞出口一带,火无害虽未走过,却听英琼取出总图详为指点,知当地乃是两条歧径之一,离尽头处不过十丈远近。同时发现那黄圈内如是一洞,连同先前那几间石室正是一朵梅花形。便和钱、石二人各以全力朝圆圈中冲去。遁光到处,只见壁上金花乱爆,瑞彩千重,云光电旋,风雷交作。一任三人长于穿山行石之法,更有太阳真火、灵石神雷以及太乙青灵销等至宝,竟未冲动分毫。因人不曾受伤,火无害先想圆圈必是门户,打算用法力开通之后,再向师长禀告。正和钱、石二人商量,忽听壁中有一少女发话道:“尔等不可妄动。可告李英琼,令其今夜子正来此,用佛家定珠一照,禁法自解。你三人却须守在外面,小心戒备,等她事完出来,才可离开。事前除癞姑外不可告人。在此三十丈内,也不许出手伤人。英琼事完,你们各有好处。”三人早就听说圣姑灵迹,火无害更因英琼推爱时常谈起,所知最详。又是行家,一听便知圣姑显灵,遗音留偈,忙率钱、石二人下拜,代英琼称谢,便无回应。因圣姑曾说除癞姑外,暂时不可泄漏,临事必须小心。后听癞姑那等说法,断定当夜也许有人来扰。便把英琼引到当地,笑说:“李师伯此举必有仙缘遇合,请自下手。弟子等奉命在外守候护法,可有吩咐?”英琼知他功力深厚,机智绝伦。最难得是,自从拜在英男门下,忽悟玄机,竟不畏苦难,甘愿受那许多天的神火苦炼,由英男将其困入离合神圭之中,把火性煞气炼个干净。由此人更稳练,迥非初来时浮躁气习。闻言笑答:“你得道千年,见多识广,自知应变。今夜之事必关重要,我全仗你相助了。”火无害对于英琼本最感激,闻言恭答:“弟子蒙师伯看重,感恩不尽。敌人不来则已,来者必非寻常,圣姑既令弟子等三人在外守候,连别位师伯叔均未预闻,许能胜任,也未可知,师伯只管放心。”英琼含笑应诺。先向前面洞壁下拜通诚,敬求慈悲默佑,并望明示仙机,祝罢起身。火无害等三人早已商量停当,算计如有警兆,必是一个法力极高,并还深知底细的对头。前洞五宫藏有五行仙遁,禁制重重,牵一发而动全身,以兀南公那高法力,尚被困在其内,几难脱身。而后宫要地,又有金门、金屏和西方神泥阻隔,比起前面来路更难攻进。只有后洞出口这末了一段,地势虽极隐僻,因中心重地已有金门、神泥隔断,即便被来人侵入,也只到达金门前面为止。再往前走,便是陷阱,休想脱身。因其无关紧要,除却自己能由此出入而外,外人至多走到上官红昔年取书的几间石室左近。自居仙府以来,室中已空无所有,因此只入口门户有太清仙法封禁,这一带并无埋伏。自己和石完均有穿山入地之能,彼此所发神雷更具威力,法力稍差的妖邪,扬手便可除去。钱莱虽然无此专长,却身带法宝甚多,人更聪明机警,那太乙青灵销尤其万邪不侵,令其守在英琼前面,遇有强敌来犯,立用此宝将人护住,不问如何,先居不败之地。便令钱莱守候在外,目注英琼,小心防守。自己带了石完,由地底作弧形绕将上去,在本门隐身之下,往来查看,以防万一。英琼等火无害走后,见钱莱聚精会神守在前面。因时未到,方想本门师兄弟妹下山才得几年,所收后辈门人居然无一弱者,可惜米、刘二矮先遭兵解。他二人虽出身邪教,归正已久,平日无过,此次以身殉道,全因自知不如人,意欲转世重修,力求正果,不知何日才回到自己门下?等幻波池开府事完,定往人间寻访,从小便渡上山来,免又失足误投旁门,或被左道妖邪发现强摄了去。英琼正在寻思,忽听壁中雷声殷殷,外有祥光涌现。惟恐有失,便不再等子正,忙朝对面圆圈盘膝坐定,将定珠升起头上,发出一围铜锤大的慧光,祥辉四射,与洞壁上面光华相对交映。待了一会,时已子初,并无异兆。英琼这些日来功力大进,原非昔比,行事也更谨慎。先因时还未到,壁间又起风雷之声,不敢冒失,忙自运用玄功,使头上慧珠大放光明,一待时至,再行下手。待有一盏茶时,听出洞中风雷已止。试探着运用定珠朝壁间冲去,慧光到处,壁上祥辉暴涌,将那团慧光托住,收回容易,要想冲破禁制却甚艰难。眼看子正将到,前面玉壁依旧完整,看不出丝毫异兆。心方猜疑,忽然发现双方所发祥辉相同,互相吸引,似已融会一起,心灵上也有了一种微妙感应,猛触灵机,忽然醒悟。重又潜光内视,返虚生明,渐觉本身真神与定珠合为一体,连人带珠,一同往对面飞去。那么坚厚的洞壁,仿佛根本无什阻隔,前面便是一条大路神气。人到壁间,先是一片祥光涌上身来。英琼已通玄悟,毫未在意,仍由心灵运用往壁间飞去。那祥光迎头罩下,一闪不见。定珠慧光也越发明朗。前面忽然中空,现出一座大圆门,晃眼到了门内。目光到处,瞥见一个妙年白衣女尼,端坐对面蒲团之上,宝相庄严,仪态万方,正是以前见过的圣姑法身,只换了禅门装束,与前见不同。连忙恭敬下拜,方想请示玄机,刚一抬头,圣姑人已不见,只剩蒲团在地。紧跟着又是一片祥光,似有似无,花雨缤纷,当头洒下。猛觉透体清凉,如沃甘露,神志也更空灵。再看头上慧光,竟有圣姑影子在内,朝着自己含笑点头。回忆前情,满心欢喜,径去蒲团上,学圣姑原样,双目垂帘,打起坐来。也不知经了多少时,”英琼渐觉那与本身元灵相合的定珠,居然有无相生,分合由心,把近日所炼最后一关打通,悟彻玄机。由此成为身外化身,自具灵慧和降魔威力,遇有强敌,便可仗此第二元神分身出斗,不由喜出望外,便想试它一试。同时发现左壁上有一王案,上设两件法宝、一封柬帖,想起火无害等三人不知是否遇敌,自己初炼元神化身,正好借此一试。随即起立,先朝圣姑拜谢,再将元神分化与定珠相合,代替本身去往后洞出口一带查看。然后往左壁案前走去,见案上二宝,一件是个黄玉葫芦,另一件是把小玉钥匙,形与前得莲花玉钥相似。随取柬帖一看,越发惊喜交集。原来柬上大意说:英琼与圣姑缘分最深,加以夙根最厚,秀出三英、二云,近日功力更是大进。恰巧群邪不久来犯,为此引来当面点悟,并将昔年所留灵慧法力连案上二宝一齐赠与。并说圣姑本身功行虽然圆满,还有一点夙孽未消。当发现时,将坐死关,不及亲身化解,特意留此身外化身和一分灵慧法力,以为今日助人助己之用。黄玉葫芦中贮有九天仙云所炼五色灵气,专为。三次峨眉斗剑以及群仙抵御四九天劫之用,暂时不可轻耗。另一小莲花玉钥乃开启北洞水宫宝库之用,到时须照柬帖所说,不可丝毫大意。宝库一开,大功告成。跟着幻波池开府,长幼群仙多来赴会。易静、癞姑、英琼、英男四个主持人便把基业建好,日渐巩固。不过易静劫后归来,尚须独自潜修,了她将来心愿。癞姑因为昔年恩师屠龙师太许下宏愿,本身又须修积,和竺生师徒二人常年在外行道,俱都各有重任。英琼为未来承继道统之人,此时才自发初。一面须要主持仙府,一面又须出山修积,广收门徒,光大门户。在此期中,又是群邪彼猖,强敌众多之际,所经艰难险阻甚多。开府之后,便和英男二人轮流出外,与一班著名左道妖邪恶斗,情势艰险,比起一班同门责任更大,偏生修道年浅。虽仗志行格天,根骨福缘均极深厚,从未拜师以前便得到好些奇缘遇合,人更灵慧坚毅,勤于修为,没有多年便秀出三英二云,后来居上,本身又是应运而生,到处逢凶化吉,去险为夷;所有法宝、飞剑,无一不是前古奇珍,神物利器。无如道长魔高,尽管得有本门真传和仙、佛两家法宝,毕竟岁月无多,经历尚少。一班左道妖邪知其为峨眉衣钵传人,将来与七矮诸同门分掌男女诸弟子,承继道统,为峨眉后起第一流人物,仗着累世修为,福缘深厚,应劫而生,具有极大降魔威力,差不多成了左道旁人的凶星恶煞,全都恨之刺骨,纷纷勾结,阴谋暗算。幻波池开府前后,又须除去好些著名妖邪,结有不少仇怨。从此往后,直到三次峨眉开府,几于步步荆棘,应付之间,煞非容易。幸而圣姑与英琼为前生好友,有许多渊源。加以本身这点夙孽,当初偶然疏忽,于虑一失,事前忽略过去,到了紧要关头,才行想起,发现已迟,须仗英琼为之化解。故将当初坐关以前所遗留的身外化身,连那法力灵慧,一齐相赠,与之应合,经此一来,无意中增加了两甲子的功力。将来抵御邪魔,成就正果,固有不少益处;而圣姑昔年一点小冤孽,也可仗着英琼之力,得以化解;并还借此助一良友超劫成道。实是三全其美。柬帖后面所注下手方法,以及圣姑昔年融会仙、佛两家,参以魔教中大法所炼身外化身,虽还是有相之法,不算佛家上乘真谛,但也不是容易炼成。英琼全仗根骨福缘、极大智慧与前诸生所种善根,方能有此奇遇,毕竟功力尚浅,幸有圣姑元灵补益。因为来敌太强,开头这一段人数不够,并有伤折,少时事完,便须辟一静室炼上四五日夜,使此第二元神能与本身随意分化,同时应敌,具有威力神通,到时分头应付,一面以元神化身出战,一面仍可坐镇仙府,防御暗中侵入之敌。因在事前好些话均不能泄漏,尤其开那北洞水宫宝库之时更须防御慎秘,除癞姑、英男师徒和俞峦外,连众同门也不可公然应答。能够到时照书行事,一言不发,最为稳妥。英琼此时初试元神,已能一心二用。因见柬帖上指示甚详,不令伤害来人,故未发难。看完,心方喜幸,字迹忽隐。二次拜谢、方把法宝和空白束帖收起。知道来人已快冲到洞前,连火无害那等机警的人均为所愚,忙照圣姑之意,故作不知,自向蒲团上面打坐入定,暗用传声指示钱莱如何应付。同时仍由先飞出去的化身隐去晦光,埋伏出口一带,相机行事。正在运用玄功,来人已经飞进洞来。钱莱等在洞外见子时已过,英琼连人带慧光同往壁问飞去,壁上圆洞立时出现。跟着起了一片祥霞,将洞口封闭。隔有半个时辰,洞门重现,祥光忽收,慧光忽由洞中飞出,一闪不见。再看洞内,英琼已端坐在蒲团之上,容光焕发,态甚庄严,知其有了奇遇。只是不知何故,当有外敌侵入之际,反倒在内打坐。心正寻思,随接传声指示机宜,才知后洞已有外人混入,不禁大惊,忙即如言准备。钱莱刚将身隐起,便听石完远远传声疾呼:“钱师兄留意,这鬼丫头骗了我们,逃到里面来了。她隐身法虽被火师兄破去,仍只看出极淡一条白影。李师叔想已打开圆洞,莫要被其侵入,受她暗算。”钱莱知道石完性急如火,地遁穿山尤为神速,当地离出口甚近,晃眼即至,一味传声疾呼,人却不见追来,好生不解。忙以传声回答说:“李师叔已有奇遇,现在洞中打坐。我身旁带有照形之主,敌人一到,当时便可警觉,不足为虑。”话未说完,果见淡微微一条白影如飞驶来。如换旁人,先前又听石完传声那等说法,定必出手无疑。钱莱既沉稳机智,又奉英琼指示,白影到时,正用身旁法宝查看,竟是虚影幻象,暗骂:“该死妖人,想闹玄虚,把我引开,岂非做梦!”忙用传声禀告英琼说:“敌人用幻象来探实,已被看破。弟子现用法宝隐身,埋伏在旁,敌人一到,立可查知。”话未说完,白影到了门前,转了一转,忽又飞去。跟着又飞来了几条影子,内中两条白影,并有宝光外射。钱莱仔细一看,全是假的。方想火、石二人怎还不来?先后五条白影已聚在一起,交头接耳,互相议论,并有两道青光朝洞中飞去,作出骤然发难之势。钱莱仍只静观不理。又隔了不多一会,才见出口甬道分歧之处,有微光一闪,知道正是时候,忙用法宝查看。那来的并非真人,但又不是鬼怪一流,看去好似一幢略具人形,淡得几非目力所能看出的微光,只有半边身子。左半独手握着一把尖刀,却是寒辉四射,亮如银电。右半身仅有半条虚影,看面目、装束,好似一个相貌极美的青衣少女,不知怎会变成半边身子。来势如此诡异、却看不出有什邪气,法力也似高强。钱莱心方奇怪,那青光中的人影似因连试几次,无人应敌,胆子渐大,把手一扬。先见五条白影全数失踪,跟着面带惊疑之容,先到洞外离洞五六丈停住,欲前又却了好几次。忽然身形一闪,化作一道青光,其急如箭,直朝洞中射去。钱莱早有准备,因见来人法力颇高,为防有失,本就不待发难,便想冷不防将其制住。这一来,双方同时发动,恰好撞上,青光刚到洞前,钱莱的太乙青灵销已化一幢冷光,突然飞起。青光中少女原因洞口二敌虽受愚弄,一个引离原处,一个又被化身绊住,但主人门下已有这般法力,师长可知,本来心存顾忌,但又不舍失此良机。其势又孤,无人相助,只得犯险,连用幻影试探。见未遇阻,方始隐身飞来。见英琼已然入洞,在内打坐,生了戒心。无如此行关系好些成败,想了又想,仍不舍就此退回。后来看出实无防备,洞口所遇二敌似是照例防守的门人,尚未发现自己行踪,故未通报。再不下手一拼,良机坐失。念头一转,冷不防往内冲去。及见冷光暴起,才知上当。一声长叹,身上青光暴雨一般四面迸射,接连挣了几挣,几被挣脱重围。仍是半边身子,化作一溜青烟,待要往外飞去。同时甬道那面,又起了风火之声,由远而近,似是火无害、石完赶回。跟着便见同样一幢青光人影,裹着右半边身子,右手也拿着一把寒光若电的尖刀,往里逃来。两下里一撞,两半边身子合成一体,重又掉头往外遁走。火、石二人也已赶到。火无害当先,手发太阳真火,挡住青光去路。同时拦住石完,不令发那神雷。口中大喝:“你是何人?为何无故擅入仙府?快些束手受擒,饶你不死!”话未说完,双方势子俱都极快。少女两半身子合成一体以后,越显美艳,看去直和上官红的相貌一般无二。看神气,本纵遁光由原路遁走,因被火无害迎头挡住,双手所发太阳神光线宛如电雨,全洞甬道已被布满,少女见状,满面惊急之容,不敢向前猛冲,乘着敌人立定发话微一迟疑之际,猛一掉头,朝下便钻,欲借地遁逃走。不料那一带地皮,仙法禁制已然发动,比钢铁还坚。少女仿佛知道地理虚实,一见不能穿地逃走,重又掉头向上。火无害等人早奉英琼密令,不去理她,同声呼喝,令速降伏,以待发落,否则形神皆灭,却不上前围攻,各把宝光将那十来丈方圆一段甬道挡了个风雨不透。石完笑骂:“鬼丫头,你会骗人,今日叫你来得去不得。、少女好似冻蝇穿窗,上下四壁,电一般连窜了好几次,均未窜进。似更惊慌情急,忽然急叫了一声,把手中尖刀猛朝火无害迎面掷去,出手便是一溜银光,带春风雷之声,刀尖上更有一蓬光雨,朝前激射,势甚猛烈。火无害原有准备,忙喝:“此是天刑刃,石师弟留神受伤。”声才出口,扬手一团红光,迎面便打,身子立往旁边纵避。少女本是悲愤填胸,情急拼命,本意双刀同发,不问伤敌与否,只将四围禁制破去一些,立可遁走,日后再打复仇主意。一见敌人识得此宝来历,往旁纵避,不知火无害欲擒先纵,故意卖此破绽。又想起初入洞时,曾见佛家慧光一闪,照此形势,必有能者暗中主持。万一此宝被敌人用佛法至宝收去,岂不是糟?百忙中心念一动,第二刀便不再发出,立纵遁光,乘隙遁走。耳听敌人同声疾呼:“莫放鬼丫头逃走!回顾身后敌人,已在先前那幢冷光笼罩之下,各发神雷和飞剑、法宝,由后追来,势如潮涌,风雷之声,震撼全洞。暗骂:“小贼倚众欺人,我已逃出火网,上了正路,转眼出洞,谁还怕你不成!”刚想回骂两句,猛觉右手一紧,另一口天刑刃似被吸力裹住,待要脱手飞出。抬头一看,已离出口不远。前见慧光冉冉飞来,头一口天刑刃就这方才转身瞬息之间,已不知去向。这一惊非同小可,惊慌无计,慌不迭朝地便钻。少女本以为身落陷阱之中,全洞上下均有仙法禁制,坚如重钢,此举岂非徒劳?谁知并无阻隔,容容易易,便到了地底。只是下面仿佛另有途径,只能照以通行,此外仍是比铁还坚,歧径又多。耳听敌人在上面同声喝骂,要用土遁来追。跟着便听风雷之声,身后己有雷火宝光闪动。看出危机已迫,只得慌不择路,顺着下面途径,往前飞驰,晃眼便迷了方向。最可怕的是,开头歧路甚多,上下弯环,接连几转之后,前面只剩了一条直路。除却朝前飞驰,无论上下左右,用尽心力,均不能冲动分毫。连用天刑刃试了几次,刀尖银雨所射之处,激荡起千重火焰,休想刺破分毫。情知仙府中藏有五行仙遁,变化无穷,敌人已发动埋伏迫令入网,再往前进,凶多吉少。因听身后风雷烈火之声已远,回顾身后,无人追来,意欲重走回路。再定睛一看,不禁心胆皆寒。原来那地下道路竟是活的,自己刚一走过,随同填没,哪里还有途径可以通行。停得一停,后面道路又逐渐由虚而实拥塞过来,不特坚如重钢,并还具有极大压力,逼得自己无法停留。人当万分危急之际,明知前途凶危,此外无路,没奈何只得暂时仍旧朝前遁去。悲愤之极,几次想要回刀兵解,借着太白金遁逃走。无如此举损耗元神太甚,刀又失去一把,即便能逃,也只保得半边身子。身陷埋伏之中,禁制如此神妙,是否能逃,也不一定。正在悔恨,心中悲苦,倏地眼前一亮,金光万道,耀眼欲花。定睛一看,人已出土,前面甬道长约百丈,比出口一带高大得多。尽头处是一座金门,门己大开,中心悬着一团金光,正在徐徐转动。猛觉身子似被一股大得出奇的力量吸住,往前飞去,知已陷入幻波池中宫重地,前面便是金门神泥之险,不由吓得惊魂皆战。方想:“我命休矣!”猛又觉眼前一花,一幢冷光突自脚底涌出,同时上面又是一蓬红白二色的光丝,当头压来。两下会合,全身立被裹住,丝毫不能挣扎。只听一片雷鸣风吼之声,两边甬道电一般朝后退去。少女断定万无生理,忽听喝道:“此女并非左道妖邪,也许和昔年上官红无意之间误入仙府一样。方才我正在内打坐入定,不曾理会。后闻地底风雷之声,中央戊土又起了变化,忙往查看,尔等已将此女困住。她因误陷戊土禁制,被西方神泥吸住。我倘到晚一步,万无生理。就这样,已受伤不轻,一见天风,苦痛难当。等我用佛家定珠将其罩住,尔等再撤法宝。先把所中戊土精气化去,问明来历,只要是无心误入,并非左道妖邪,或受恶人怂恿,来此扰害,便由她去吧。”说时,少女先吃黄金一裹,已是痛楚非常。再被火无害、钱莱合力擒住,人困宝光之内,分毫不能转动,越发难耐。闻言觉出有了生机,四外一看,身已回到先前所去小洞前面。面前立着前见道装少女,美如天人,一身道气,手指自己,含笑发话,料是三英中的李英琼。闻说此女性刚好杀,专与异派为仇,想不到她为人如此好法,当时改了前念,无形之中生出好感。但一想起来意,如何向人回答?性又刚烈好胜,不善说谎。正在又急又愧,想不出说什么话好,英琼接口又道:“此女长得竟和红儿一样,令人怜爱,便有什恶意,我也不忍伤她。好在今日之事是我作主,否则就难说了。”说罢,一片金霞已当头罩下,还未看清,已透身而过,一闪不见。先前三个敌人的法宝也已收去,侍立于侧,态甚恭谨。当时身上一轻,痛苦全失,正不知答什话好。英琼已笑问道:“你叫什名字?何人门下?无故来此作什?”少女想了想,面上一红道:“我被你们擒住,还有何说?如肯放我自好,否则听便,没有什么说的。”英琼早就知她来历,有意市恩,笑道,“你此来只要无恶意,不特放走,如非左道邪恶一流,以后还可来往,岂不是好?”少女气道:“放否在你,与你来往做什?”石完见少女太倔强,怒喝道:“这鬼丫头似人非人,似鬼非鬼,她那两半边身子时隐时现,又能分合的玩意,从来未见过,决不是什好人。师叔好好问她,这等无理,留她做什?还是用太乙青灵销将她送往中宫金屏之上,叫她尝尝味道,莫非她比妖尸崔盈、毒手摩什还有神通,能够逃走不成?”少女闻言,两道秀眉微扬,怒视石完,正要开口。英琼已先笑道:“我实爱惜此女,不忍伤她。她不说来意,无须问了,免得问出真情,不便再放,被你师伯知道怪我。”随对少女笑说道:“不说无妨。好在你也没有动我一草一木,把姓名说出总愿意吧?”少女原知仙府禁制厉害,危机一发,只因来意太恶,不便出口。再一想到还有一个性命相连的老母,尚在虎口之内,生死两难,口虽强硬,心中实在打鼓,惟恐敌人变脸,万无幸理。一听这等说法,好生感愧,低头说道:“我叫青儿,没有名字。”英琼见她所习虽是旁门,根骨却甚灵慧。两半身合拢以后,越显得玉艳珠辉,美秀入骨,便无圣姑之言,这等人材,见了也自喜爱。又见其身外青光已收,敛眉低头,面有羞容,越增娇艳,笑道:“火贤侄,你修道千年,不似石完性暴疾恶,你可送她出去,仍将出口行法封闭了。以后轮值弟子不许离开,以免外人无心误人,像她这样擒纵两难,更使那生心觊觎的人知难而退,岂不省事?”那叫青儿的少女似想开口,因火无害已应命近前,喝道:“你得了便宜,还不快走!”青儿气道:“这是你师长自己放我,要你这红脸猴子虚张声势做什?不要你送,我自己会走。”说罢,朝英琼看了一眼,面带感激之容,忽然掉头,一纵遁光,便往来路出口飞去。耳听身后钱莱笑道:“诸位师长,总叫上官师妹红儿,这又来了一个青儿,相貌一样,偏是坏人。”青儿闻言,心中一动,急于回山,也未细想,仍旧朝前飞去。到了洞口,方想那三个对头怎未追来,也无人在此防守,是何缘故?忽听哈哈一笑,面前人影一闪,一幢红光裹着一个火人,一幢冷光拥着前见幼童,拦住了去路,大吃一惊。拦路二人正是火无害和钱莱,同声喝道:“师伯、师叔好意怜才,如在左道门下,可速回头,以你根骨并非没有成就;否则恶满数尽,悔之晚矣!我弟兄因奉师长之命,不肯无故伤人;否则你不陷身土宫,早已难逃活命了。”青儿闻言,气往上撞,未及开口,火无害已把所炼太阳真火以全力发挥出来,将洞口封住,只留尺许方圆一洞。青儿也颇内行,知其志在示威,又看出敌人果是厉害,再一回想自己行为,难怪对方。且喜命不该绝,撞见一个群邪谈虎色变的女杀星,偏是那等仁厚怜才,如换别人,恐难脱身。惟恐再有激怒,更遭阻难,愧愤交集之下,也忘了左手天刑刃失去尚未收转,回山无法交代,强忍愤气,冷不防施展玄功,化为一溜青光,由火洞中穿出。青儿刚到外面,便听一片风雷之声,回顾身后,一片烟光过处,哪有洞口,连山形俱都不见。日光到处,瞥见前面一片凹地,聚有三个年约十二三岁的男女幼童,正在拍手欢笑。中一男童疾呼:“二姊,让我也试一下,看看兀南公的落神坊我能运用不能?”声才入耳,同时前面天空中现出一团两亩方圆的密云,正朝三小飞来,离地约三十丈。中一少女把手一指,云团前面忽然开出二孔,中现五座牌坊,连在一起,各发出数十百丈金光雷火,金刀火箭,带着大片风雷之声往下飞来。随同少女手指处,由大而下,晃眼落到手上。竟和小儿玩具相似,高只尺许。那么强烈的威势,扬手即收。青儿看出三小姊弟试验法宝,因恐威力太猛,外用云层包没,快要落地,方略现形。再一听说是兀南公的镇山之宝落神坊,不禁大惊。暗忖:“这三幼童分明是峨眉派的第三代弟子,入门当必不久,居然有此惊人法力。”心中寻思,人已飞出老远。忽听下面大喝:“此是何人?怎由后洞飞出?莫非是奸细?”回头一看,正是三小姊弟。那尺许高的落神坊已脱手飞起,带着轰轰雷电之声,晃眼暴长十余丈,由下追来,来势又猛又快。心方发慌,忽见一道红光,前见火人突由地底冲出,朝三小姊弟把手一摆,微闻:“李师伯有命,不许拦阻。”那落神坊也一闪即收,重落幼女手中,收势又快得出奇。才知敌人厉害,竟出意料,哪里还敢停留,忙纵遁光破空遁去。英琼原得有圣姑指点,一面分化原神挡住来人去路,一面传声癞姑,发动禁制,将来人引入埋伏之中,使其先吃一点苦头,并把天刑刃收去一柄,然后示恩放走,青儿去后,告知火无害等三人说:“今日之事,做得甚好。只等水宫宝库打开之时,圣姑还有恩赐。以后再遇青儿,不可伤她。”随去中宫法坛。癞姑听英琼说起经过,好生欣慰,随对英琼说:“再过数日,东海双凶便要来犯。这两人一名蓝敕令毛萧,一名黑手仙郎章狸,昔年原经师祖与极乐真人禁闭在东海水洞之内。当双方斗法时,师祖先想就此除害,因两妖孽有一好友,虽是旁门散仙,得道年久,为人极好,再三代为求情,只将二妖的腿脚断去,连门下的妖徒一齐禁闭在内。彼时虽看那散仙情面,仍恐留下后害,曾向妖人警告说:“你师徒共只有限一二十日的寿命,今将你们期前禁闭海底,如能洗心革面,悔过潜修,到了时机,禁法自解,并非没有活路。如再凶心不改,妄想复仇,攻破禁制,逃出害人,则一见天光,不满二十天必遭惨劫。那时我早道成飞升,极乐真人虽还尚在人间,也许证果在即,无暇及此,但是自有我后辈门人将你师徒除去,悔无及了。毛萧老奸巨猾,虽然恨极仇敌,先还不敢存什报复之念。章狸却是极恶穷凶,性情乖厉,不特报复心盛,并因师祖不久飞升,以为无人再能制他,连将带激,怂恿毛萧。先想破禁而出,无奈禁制神妙,威力甚大,每攻一次,必要损耗元气,多受好些罪孽苦难,全无用处。后来看出非经百年以上水磨功夫不能攻穿,只得耐心守候在内。一面率领众妖徒,苦炼邪法异宝;一面把人分成两起,豁出受罪,轮流往外猛攻。似这样年深月久,禁制虽未攻破,却被妖人师徒在海底被困之处,寻到一片神金,炼成传声之宝,日常向外呼号求救。“事有凑巧。当上次群邪猛攻幻波池以前,有两个水母门下水仙受妖人之愚,并为那年英琼、轻云由幻波池逃出时所误杀的水母宫中同伴报仇,不料还未交锋,到时正遇火无害,被困依还岭,正主人还未见面,便遭惨败,负伤逃去。二女仙素来好胜,本就愧忿交加,归途又接绛云真人所发信号,催令回宫,听出口气不善,并还袒护峨眉,知道真人不久承继道统,无法抗令,恨极之下,也未细想,忿无可泄,匆匆绕往东海,用水宫至宝和三粒癸水雷珠,将海底震穿一洞。妖道师徒近数十年不时传声求救,也曾引来好些左道妖邪,只因禁法不曾失效,威力太大,众妖邪又知东海双凶行辈邪法俱都甚高,人更阴险自私,反脸无情,往往笑里藏刀,恩将仇报;听他们的口气,放出之后,先寻峨眉师徒仇报,跟着创立教宗,令众归附。还未出困,便隐然以前辈师长自命,一旦脱困,定必目空一切,惟他独尊,强令群邪归他教下,对人更是严酷无情,有他无人,想起可虑。除有限几个隐迹多年,和双凶昔年同恶相济的同党外,多半闻而生畏,推说无法效劳,各自避开。最近两年,一班左道妖邪有的怀有戒心,不肯招惹。内有几个有力可靠同党,虽经双凶许以重利,言明脱困之后有福同享,决不似前自私;对方也因隐迹年久,静极思动,无如各正派声威日盛,后进门人甚多,个个厉害,不敢冒失,重蹈前恶,也巴不得有这类人物领头,先与仇敌一分高下,以定行止。偏生禁制无法攻破,只好作罢。因是无望之事,去的人已越来越少。一直到今春,妖妇许飞娘忽然赶去。她原早知此事,也为禁制难破,不愿徒劳。偶然经过当地,分明听到双凶传声求援,均作未闻。后游海外各岛,本意是想多勾结几个妖人与峨眉作对,不料这次人未勾成,却在南极附近一座飘流的冰山内发现一个异人。对方是一中年道姑,法力还在其次,但她持有一件至宝,名为两间图,能将过去未来之事由图中现出。但是每次施为,均要耗费行法人的元气。女异人本非妖邪一流,昔年为避本身灾劫,事前将自己用法力禁闭在万丈冰山之内,在内苦炼,法力颇高。照着当初誓言,必须等那冰山自行化解,还须有人相助,始能脱身。否则,到时冰山年久分裂,浮向海内,随波移动,如若无人救援,随同坚冰相撞崩裂,人也随同粉碎。保得一个元神前往投生,又须多受些苦难。最好能在当中山腹未分裂以前,有人用法力由外面将冰山禁住。照她所说,连同附身尺许厚的坚冰一齐取出,送往暖流之中,将冰溶化,再寻一洞安顿,用皮、棉等温暖之物周身包裹,并将胸前所悬玉瓶中灵丹与她服下,经过三日夜,由她本人用本身真力发动阳和之气和灵丹之力,使其充沛全身,才能复原。因在冰中冻僵多年,虽有法力,也禁不住那酷寒奇冷。昔年为了减消前孽,发愿又苦,虽有至宝可以观察未来,因知这类本身灾劫千虑一失,无法趋避,本来拼受苦难,以求他年成就,道心毅力异常坚定。只把本身元神守住两处要穴,全身均被坚冰包没,骨髓坚凝。那副肉体稍受了撞击固成粉碎,便是有人救她,不照所说行事,骤遇热气,也成残废,更须多受好些苦痛。虽知妖妇不是好人,终感救命之德。始而还想劝其回头,后见话不投机,妖妇已生恶念,一面戒备,一面拿话点醒说:‘我法宝法力均非寻常,休看先前需人解救,此是昔年愿心,现已复体,功力较前更高,将成不死之身,害我无用。不如多此一个益友,平日各行其志,无须勉强,将来遇事,多少有点益处。“妖妇听出不是好惹,只得变计,请其取图查看未来。异人知其迷途罔返,劝说无用,又不愿助纣为虐,借口此法太耗元真,已过之事容易现出,至于未来吉凶祸福,只能随人心念查看出一个大概,道友执意观察对头境况,至多只能凭你心意所注,将这百日内外的对方虚实现将出来,再远便非所能。妖妇表面应诺,只请查看一个时辰。异人料她诡诈,口不应心,无如受人之惠,只得应诺。行法前笑说:‘我虽蒙你相助脱险,其实彼此两益之事,对于道友也是成败关头。忠言逆耳,我也无法。既已答应,自无不算之理。不过道友对头太多,都要顾及,或再有什题外文章,我不过多耗一点元气,到了紧要关头,不能尽查隐微,却休怨我。,妖妇仍然口是心非,恨不能把各正派动静虚实全看了去。及见峨眉仙府和各位长老所在之处多有仙法禁制,再不便是刚现形影,对方便似有了感觉,一片神光闪过,连所居洞府一齐不见。连看几处,均是如此。以为敌人均有准备,查看不出。失望之余,想起所勾结的一班妖邪不知是否受愚与敌拼命,最后看到东海双凶,居然现出两水仙破禁之事,心方一喜,查看时限已到。“临分手前,忽又想起正教诸长老无一好惹,难得对头正在闭关期中,怎忘了避重就轻寻他门人晦气?二次又向异人请求再看一次。始而异人不允,后经妖妇力求,说道:‘只此一次,便算报答过我对你的好处。好在双方道路不同,你又怕事,不会助我,如肯答应,从此不再相扰。你看如何?,异人原想将来与妖妇往还,有了交情,再加苦劝,闻言知其无可救药,慨然答应,叹息了一声,二次施为,但只允半个时辰。“经此一来,才将幻波池诸同门虚实看出一个大概。本来还要详细,因为幻波池紫云宫均有仙法隔断,无法透视;光明境远在天外神山,相隔南极尚远,又有元磁极光阻力。结果只把金蝉、朱文、余英男三人的行动和另外几处同门的近况看去。就这样,金蝉等三人先在小寒山有佛法禁制,中途又有一鬼仙暗助,仍然未窥全豹。白费心机,徒使那女异人耗了不少元气,连妖妇也不好意思再强人所难,方始回转。先往东海去与双凶勾结,说道:。这里禁法厉害,只有水宫至宝癸水雷珠才能攻破。我已为你二位设法,到时必有人来助你们脱困。但是你们那仇敌早已飞升,门人法力均高,第三代弟子人数众多,更关系他盛衰成败,脱困之后如往峨眉寻仇,真是徒劳。最好避实击虚,先往幻波池将一干小狗男女除去。不特仇可以报一半,而且昔年圣姑伽因遗藏的至宝奇珍,还有好些毒龙丸,岂不尽为我们所有?”双凶被困多年,不知事有巧合,洞外禁制恰在那日失效,便无雷珠攻破,照样脱身。妖妇又故甚其词,并不明言真相,却在话中暗示费了不少心力。双凶本就感激异常,况又同仇敌忾,所说也极有理,自然一拍即合。依了章狸,只一脱困,当时便往幻波池寻仇。毛萧奸猾,又听妖妇说得幻波池诸人那等声威,虽然自信手到成功,这班年幼道浅的后辈决非其敌,仍主稳扎稳打。“飞娘本是隔岸观火的阴谋毒计,明知此时正教昌明,声势浩大,这班后起门人全不好惹,为想泄愤,又知双凶阴毒淫凶,邪法极高,和峨眉派仇深恨重,势不两立,如能引去,即便仇报不成,甚或为敌所杀,以双凶独有的邪法和百余年苦炼妖阵,这班后辈决禁不住,多少也有伤亡。能把几个为首的除去,固可快意,即或不能办到,幻波池仙府必为所毁,使其两败俱伤,将来报仇可少好些阻力。又因长眉真人向无虚言,昔年所说必要应验,为此力劝双凶说:‘此事越秘越好。出困之后,在发难以前,人约越多越好,千万不可露面。暂时藏在洞内,等把各方道友约齐,冷不防直飞幻波池,一举成功,以免风声传出,对方有了准备,下手便难。双凶因妖妇连时日均曾查明,预先说出令其小心戒备,以免雷珠威力大大,连所居海洞一齐震碎,无法藏身,语意十分恳切,不由不信。“到日妖妇隐形飞来,先用传声警告说:‘时辰已至,但那两位水仙为防仇敌知道,不便引来相见,事成即去,请各施展法力防护,以免骤出不意,误受虚惊。’话刚说完,两团酒杯大小的银光已穿波而下,直落海底,霹雳连声,霞光暴涌,海水群飞,骇浪山立。雷击之处,方圆数十里的海水直上数百丈。当时水雾昏茫,高与天接,双凶所居海洞立被自顶震穿一个大洞。金光彩霞连闪几闪,便已不见,洞中风雷立止。不知禁制也在此时失效,以为全出妖妇之力助其脱困,自然感激非常。妖妇又是天生尤物,妖艳善媚,双凶全为所迷,奉若天人,如非妖妇若即若离,又怀感恩之心,不便强迫,换了别人,早已不肯放过。妖妇看出双凶为其所惑,越发得意。表面推说为好,不令冒失,实已深知双凶只有一二十日寿命,不令期前出洞。双凶为色所迷,言听计从。商议定后,妖妇借着约人,自行飞走。“双凶知道妖妇和峨眉仇恨甚深,为想一举成功,讨她欢心,便照所说隐藏海底洞穴之中,加功祭炼各种邪法异宝,训练众妖徒的凶魂。并把所有同党全数召集,以图大举。过不多日,便要来犯。邪法本就厉害,又在海底蕴毒多年,凶威更盛。门下众妖徒都以元神出斗,各长独门邪法,分合由心,寻常飞剑、宝剑,均不能伤。哪怕只剩一缕残魂剩魄,经过妖师邪法运用,虽受极大痛苦,当时仍能复原;更炼有一种极阴毒的妖火,所到之处,无论金铁石土沾上一点,立被大量侵入,外表原样不动,内里却成了劫灰。法力稍差的道术之士固是遇上无救,妖火更具极强侵蚀之力,得隙即入,差一点的防身法宝、飞剑被其包围,不消多日,全被炼化。端的阴毒非凡。“我们的人本不够用,法力又有高低。我须主持五行仙遁。琼妹既要随同坐镇,飞巡五宫,防其侵入,不能离开,更须往依还岭上作一主帅,用你那两件奇珍至宝防护众同门。尤其末了用玉清大师新送回的万年温玉收那妖火,关系最大。但易师姊归来尚早,你只一人,如何分身两地?你那兜率火灵焰虽然炼就第二元神,但不能与本身同时分头应敌。方才你往后洞去见圣姑,我一人在此,又接眇师姊心声传语,说了好些话,并还吓我。说敌势大强,双凶妖阵一经布成,我们便入危境。最好能有几个好手专一扰乱阵势,不令当时布成,以为缓兵之计。时候拖得越长越好、务使上来阻碍横生,但又不能以全力诛杀妖徒,免其激怒,连将来对付多位师长妄想报仇的一套也使出来,更难应付。我们这里人少,新近又走了几个好手,势子越孤。只有火无害、钱莱、石完三人比较有用,能够支持上三两天。但也不是长法,稍微疏忽,应付失宜,男女同门必多伤折,仙府危机也更加重。最厉害的是,事前虽有太乙五烟罗笼护全山,到日终为妖火所毁。而在期前十多天中,分明见有人受伤还不能救。除却本身功力真高,中邪不重,应变机警,不等妖人追来,先逃烟层之下,或能自保;人如出救,双凶全是动作如电,神速无比,稍有一丝空隙,立被侵入,必将元神隐附受伤人的身上,一过禁网,立时为所欲为。琼妹兜率火虽是他的克星,至多使其受伤,不能除害,一击不中,再击必难。“我闻言自是愁急。她照例有头无尾,再问便无回应,气得我正想骂她几句,激令开口。不料琼妹有此奇遇,这类兼有仙、佛两家的身外化身,比起日前用紫清灵焰所炼第二元神更多妙用。好些位师伯叔均未炼成,一半功行将完,无须乎此;一半也因寄托元神的一粒宝珠,旷世难求之故。同门同辈中人只郑八姑师姊,曾用多年苦功,将一粒雪魂珠炼成第二元神。自归本门以来,仗着她多年苦修,用功勤奋,近年功力日深,大受师长器重,谁都敬羡,传为佳话。按理就有福缘遇合,得到一粒同等的宝珠,至少也须经过一甲子的苦功,毫不间断,更须有人护法,道心坚定,以防魔扰,才可有望。想不到琼妹半日之内遇此奇福,不特本身定珠为佛家至宝,本门心法已全通晓,而且圣姑并将昔年所留化身和那法力智慧,与琼妹元灵相合。顷刻之间,大彻大悟,由此具有极大智慧,岂不可喜,此时既能将前炼第二元神与佛家定珠相附在其上,化身飞出,只消再加三数日的坐功,便可分身两地,御此危机,双凶多高邪法,暂时也难侵害了。”癞姑说时,竺生正由外面飞进,侍立于侧。听师父夸奖火无害等三人,躬身笑说:“弟子今日炼那落神坊,已能随心应用了。”癞姑骂道:“呆丫头,晓得什么,你当事情容易哩。好几位师伯叔均不免于危难,你小小年纪,如何当此大敌?何况你那落神坊本是骗来之物。老怪物一向狂做好胜,走时不好意思,由你三人手中取回,表面大方,暗中心疼。其门下弟子和一班妖党,见此镇山之宝落我师徒之手,痛惜万分,均想乘机夺回。而双凶同来妖党中,便有上次漏网妖人在内。你们出去,只有丢人,还要将到手之物失去。乖乖地守在洞内,如觉闲得无聊,可出北洞水宫,用你那落神坊将灵泉发源之处的小池护住,相助李师叔防御来敌。人在里面虽有好些便宜,不致死于妖人之手,情势只更凶险,虎头蛇尾,反而有害。你们有大胆子么?”竺生先听师父口气不令过问,本在失望,闻言大喜道:“弟子姊弟三人虽然入门日浅,无什法力,但都向道坚诚,休说有什险难,百死不惧。”英琼先见竺竺、竺声在门外探头,似在偷听,也不说话,暗将元神飞出,查听二人是何心意。只见大姊竺签满脸泪容,自己门人竺声在旁低声劝慰:“二师伯虽不许我三人杀敌,为师报仇,既命北洞防守,想有妖邪来犯,我们杀他几个出气也是一样。好在外来妖邪都不是大师伯真正仇人,有什相干?今朝听火师兄说,大师伯日内必能脱难,转祸为福。大姊只一提起,便自伤心,何苦来呢?”英琼见这三个新收弟子全都至性纯厚,根骨灵奇,貌更美秀,肤如玉雪,年纪又小,言动天真,处处引人怜爱,便在里面唤道:“你两姊弟在外做什,北洞水宫为仙府重地,乃我镇守之处,何等重要,你三人随我一起,包有事做。你师父难期将满,决无凶忧,笙儿伤心做甚?如有差池,我们早着急了。”癞姑接口笑道:“你和易师姊都太怜爱门人,留神此时纵容他们,日后为你惹事呢。索性一样对待也罢,对于米、刘二矮你偏那么严厉。他二人因为误犯师规,不敢见你,终于以身殉道,心志遭遇更多可怜,这些日来却不听你提起,不显得太偏心了么?”英琼笑道:“二姊每喜故为说笑。自从米、刘二徒殉道以来,我已改了前念。只等幻波池开府事完,便要出山寻访他们下落,欲使早返师门,免因夙孽纠缠,又被左道妖邪强收了去。能像米明娘那样出污泥而不染,哪有今日之事?二姊向来说话多有原因,当此商谈正事,强敌压境之际,忽发此言,莫非令眇师姊有什话说么?”癞姑笑答:“琼妹你真聪明。她本叫我事完再说,只未十分禁止,语多有因,本想暂时不对你说,不知怎的,偏藏不住话。反正事情还早,你共总没有几天,既要炼那身外化身,又须用本门大清仙法重炼温玉,不要为此分心。快带这三个小东西去往北洞水宫,早日用功,尽管福缘深厚,道力精进,到底功候越纯越好。好在这次与寻常入定不同,一经用功,第二元神便要飞出,由第三日起便须分身两地,元神常在依还岭上守望,并不妨你炼那温玉。又有这三个小淘气随在一起,稍给点便宜,就哄得他们心花怒放,和你亲热。哪似我一个人孤零零独守法台?来敌那么厉害,看不出来也罢,偏是敌人动静全在总图之上现出,打是打不过,防是防不了,救兵虽有,一时又赶不到,看着发急,有多难受呢!”竺生接口笑道:“师父一个人无聊,弟子去陪师父坐镇可好?”癞姑啐道:“胡说!你当好玩的呢!我那地方虽极重要,敌人是看不到一个,真要被冲进,整座仙府全数瓦解,你三个小淘气一个也休想活命。法台之上你不能去,守在一旁有什意思?趁早给我快滚,跟着李师叔便得不到别的好处,只肯用心,偷偷摸摸,多少也学一点本领,不比跟着我这师父强得多么?”英琼见竺生受此申斥,面带惊急之容,方说:“二姊,她好心陪你,说她做什?”随听门外有一少女接口道:“琼妹也真忠厚,你还不知癞姊姊向来嬉笑怒骂,天性滑稽么?初开山门,收到这好弟子,近日此女身上丑皮又全脱去,回复本来面目,长得和仙女一样,人更灵慧,谁都见了怜爱。癞姊姊自更得意,表面申斥,心实嘉许,这叫做其词若有憾焉,其实乃深喜之。你没听叫她同往水宫得点好处么?”话未说完,人早走进。众人不禁大惊,原来来人正是小寒山二女中的谢琳,由申若兰陪同走进。癞姑知道小寒山二女与易静脱困有关,不顾说笑,忙和英琼起立相迎,同声询问:“易姊姊何时脱险?”谢琳笑答:“实不相瞒,我和家姊彼时便陪易姊姊同在魔阵之中。家师因此事关系易姊姊他年成败太大,不到日期,不许过问,只得守在一旁,家姊说什么也不许开口现形。我想良友被困,只作旁观,连面都不见,有多难过。心正气闷,不料我收了一个孽徒,是个女鬼,人倒还好,只比我还要好胜疾恶,喜欢多事。她前师也是一位鬼仙,有一仇敌近方出世。她得信之后,便着了急,每日东奔西走,想为她师父报仇,并将她前师一个关系重要的玉匣先寻回去。我平日不大管她,没料到昨日为寻玉匣,引出一个强敌,本已将她困住,后来似因对我姊妹顾忌,故意放走。此女认为奇耻大辱,和人拼命。正纠缠不下,被家姊算出。我因此事难怪此女,乘着易姊姊难期未满,还有数日闲暇,抽空赶去,将其领回,正好路过此间。一来看望诸位姊妹,就便送信,使知易姊姊脱难在即。只原体稍微受伤,耗点元气,功力反倒加增。她那三生良友又为她千辛万苦,出死入生,往来数十万里,求得蓝田玉实与好些灵药。脱难之后,就在魔宫中稍微调养,不特两三日内复原,并和令高足一样,变成一个绝代佳人回来,有多好呢!红儿同困阵内,幸她事前为罡风旋飙卷上九天高处,到了灵空仙界,巧遇仙缘,得了一件奇珍,居然毫未受伤。除鸠盘婆老魔妖魂时,并还仗她之力颇多。洪弟也在阵内,但未被困,只管放心。可惜这里的事,此时不便明言。只带来了三片树叶,送与癞姊姊、琼妹、兰妹各人一片,到了情势紧急,除防身之外,多少有点用处。癞姊姊、琼妹多半还用它不着,尤其癞姊姊坐镇中宫法坛,更无用处。我又带得不多,不能每位奉赠,转赠令高足吧。我还要去守候易姊姊脱难,免得家姊怪我袒护门人,又闹玄虚。”三人听她要去,忙喊:“二姊留步,我们还有话说。”只见满洞金霞,人已不见。遥闻谢琳传声说:“不久来贺开府盛典,何在此片刻之聚?请恕无礼。”语声越听越远,再用传声呼喊,已无回应,才知谢琳也是身外化身,神游来此。数年之别,竟有这样惊人法力,俱各赞佩不置。英琼见所接三片树叶作纣金色,祥光隐隐,大如人手,上有符箓,料具深意,便照所说分配。英琼想起女同门中裘芷仙身世最是可怜,便请若兰把自己这一片转赠芷仙,以备到时防身之用。并令守在洞内,无须出战。癞姑见众男女同门相继由外走来,并还添了四位新客,惟恐人多走口,故意笑道:“北洞水宫关系重要,须防妖邪水遁侵入,琼妹由今日起便守在里面吧。这三小姊弟你也带去,免得放在外面,累人操心。”英琼笑诺,自带竺氏姊弟往北洞水宫走去。癞姑见除了林寒、庄易未来以外,女仙俞峦因事他往,说好三日即回,决不误事,余者差不多俱已到齐,便即向众商议应敌之策。众人先因癞姑接到眇姑第一次心声传语,疑有外人或是强敌要来侵扰,虽然事情发生应在后洞,为防万一前洞也有事故,或被来人由后洞攻入中宫要地,曾令众人防守全洞内外,并将五行仙遁发动,就便演习防御之法。及至眇姑二次传音,知道英琼有了奇遇,大功告成,日内无事,下令请众自便。当日依还岭上,天气分外晴朗,景物本极灵秀。上官红等一班门人,知道三位师长均喜花木,每遇暇时,纷往各处搜罗,后山一带差不多已成了一片花山。兀南公走后,又来了好些长幼同门,同时发现对面宝城山深谷之中有好些奇花异卉和参天嘉木。长一辈的同门,除申若兰自来爱好,最喜布置园林,把昔年由桂花山福仙潭带出来的千年桂实,在静琼谷内觅地种植而外,日常无事,便率众门人探奇选异,穷搜涧谷,寻求佳种。有若兰一领头,一班后辈越加起劲。当日恰是若兰所种桂树,在仙法灵泉种植之下,全数成长,亭亭若盖,大已合抱。预定夕阳西下,明月东升之际,那百十根仙种灵桂全数开放。袁星格外讨好凑趣,并将谷中所藏仙酿,连同近一二日所备看果取出,等到银檐吐辉,万花奇放之际,款待长幼群仙。众人知道若兰所种桂花不比寻常,都想一闻其香,同赏月华,先聚静琼谷中,等候东山月上,领略天香。若兰为想使众惊奇,先将树下金粟全数禁住,看去只是一片浓荫,想等月到中天,请来英琼,齐吐香光。见布置停当,令众少候,自往池底去约英琼。刚到池边,猛觉眼前金霞微闪,身已被人抱住,挣扎不脱,回顾又不见人。心正惊急,待要行法抗拒,忽听耳边低语道:“兰妹,是我。把你那桂实送我两粒如何?”声才入耳,谢琳已经现身,同往池中穿波而下。小寒山二女除和易、李、癞姑、轻云、朱文交情最厚而外,对于若兰也最投契。谢琳和若兰同是天真爱好,尤为亲热。一见是她,急于想知易静安危,好生欢喜,连忙回手想搂谢琳纤腰,却搂了一个空。知其神游来此,便同飞进和癞姑、英琼见面。谈了一阵,谢琳飞走。众见若兰请人未回,本要命人来催,向芳淑、云紫绡同了司徒平、秦寒萼夫妇忽然相继飞来。若兰又一去不回,月华已高,那百十株桂花树上,一点花痕俱无,疑有什事耽搁,便由万珍、李文衍陪了新来四人同往仙府,就便催请若兰行法开花。人去以后,又待有半盏茶时,不见人回,相继寻来。癞姑因方才演习甚好,又添了四个同门,越发高兴。分配完了职司,对众人说:“今夜若兰妹设有天香盛会,我和琼妹俱都有事,无法享受。群邪不久来犯,好在还有几天,今明两夜,请各随意游赏。过了明日,便须轮流演习五行仙遁,并作防御之计了。”众人多半贪玩喜事,除司徒平夫妇初来,想和癞姑长谈,不曾同往,连紫绡、芳淑也被若兰拉走,当夜自是尽欢。次日,众人见百十株桂花树上缀满金粟,异香菠郁,笼罩全山。静琼谷一带香光如海,比起往日,景更灵奇。想起昨夜盛会好玩,连日月华又好,纷纷怂恿若兰多来几次。若兰性情温和,又最爱花,一想双凶还有好几天才来,自己奉命岭上御敌,便当时群邪来犯也来得及,时期虽未算准,至少五六日内不会有事,经众力请,便即应诺。人心都喜游乐,而这两辈同门又十九好胜,互相争奇竞异,点缀风华。每当黄昏月上,便各施法力,出奇制胜,酒美花香,言笑晏晏,兴高采烈,欢喜非常。这一个天香盛会,竟开了好几天,由十四夜起,一直延续到了十八夜里。众人虽是近来功力精进,大都修道年浅,出门便是顺风,就遇危险艰难,仗着同门众多,应援神速,终究逢凶化吉,有时并还因祸得福,无形中便生出轻敌之念。心想:“以兀南公那高法力尚且安然度过,何况东海双凶。”尽管癞姑再三告诫说,这次群邪来犯远非昔比,全是极恶穷凶,毫无顾忌,多厉害的毒手,全使得出。众人也只稍微警惕,过后便完。而万珍、秦寒萼,向淑芳、云紫绡四人俱都疾恶太甚。万、秦二女又是修道年久,以前吃过妖人苦头,愤恨更深。加以修炼在前,自信法力颇高。反倒不如一班后辈同门连经失挫,心中难过万分。近来虽把以前妒忌之念去掉,对于第一次不能随众通行火宅严关之事,认为奇耻大辱,常想得一机会挽回颜面。对于群邪来犯,非但不以为意,反想乘机多建功劳,竟想借着若兰催花盛会以为诱敌之策,暗中约好几个身有至宝的女同门,到时联合应敌。表面却怂恿若兰和众同门日夜赏花赌酒为乐。众人本在高兴头上,万珍又是先进同门,闹得癞姑也不好意思十分劝阻,只得暗告英琼说:“众人这等轻敌,早晚乐极生悲。师长原曾暗示形势凶险,好几位同门均有灾劫临身,全仗本身道力小心应付,才能免难。无奈再三告诫,均不肯听。万、秦二位师姊天性强做,入门在先,其势不便多说。这类赏花饮酒,原是修道人闲时所享清福,不算坏事。有他们诸位领头,闹得一班后辈都无法禁止。劝既不听,只好由你和俞峦道友、司徒平师弟带了火无害、钱莱、石完三人,多加小心。表面索性不加过问,由他们自己闹去。”英琼自然惟命是听。众人先还怕主人胆小顾忌,不好意思任性所为。尤其英琼自从炼就身外化身,一人能够分身两地,比以前紫清神焰所炼元神还要神妙。有时暗中飞来,见众狂欢纵饮,常向若兰暗中告诫,说是乐不可极,强敌将来,最好适可而止。人又心直口快,若兰和她交情又深,英琼走后,便向众人推谢,往往减兴。及到了末一两次,英琼受癞姑嘱咐,不再过问,万、秦二人又把诱敌心意说出,经此一来,有了题目。这几个长一辈的同门法力既高,心更灵巧,万、秦二人所知又多,于是各运巧思,除那百十株灿如金霞的桂花树外,又由各处移植了大批花树。并把当地原有泉石峰崖,施展法力,模山范水,吞吐云岚,加以许多布置。静琼谷一带,望去直成了一片繁霞,仙云杏霭之中,时见琼楼玉宇,飞瀑流泉,掩映其中。香光花气,已将笼罩全山,相隔百里之外,均能闻到各种异香。端的仙景无边,盛极一时。那赏花盛会,无形中成了日课。英琼自从近一年来功力大进,一日千里,与前判若两人,性情也温和了许多。自将第二元神炼成,便分开两地。本身坐镇幻波池,加功勤修仙法,并炼那万年温玉。定珠所化元神,不分日夜,均在依还岭上留神防守。头两天还将慧光现出,往来查看。后恐万、秦诸人说她炫弄,又见众人兴高采烈,自己却似如临大敌之状,仿佛自视甚高。不肯随和,去过两次,便将珠光隐起。每一想到情势不妙,众同门好些情态反常,轻敌太甚,易静尚未回来,便自愁虑。眼前只有林寒、庄易、女仙俞峦可供心腹。小辈们之中,火无害沉稳老练,钱莱虽有童心,因其历劫多生,夙根灵慧,还能听话。日期将近,便命二人和袁星分头留意。次日为大雷雨天,附近山洪暴发,洪流宛如万马奔腾,到处水气濛濛,一片昏沉,天低得快要压到头上。一时迅雷交作,霹雳连声,震得山摇地动。金蛇也似的电闪,隐现密云暗雾之中,满空交织。雷雨之大,为英琼到幻波池以来头一次所见到。因最后两日,不愿见众人耽于宴安,不知远虑。寒萼虽和万珍一个鼻孔出气,自从上次碧云塘为化血神刀所伤,病愈之后,深感易、李、癞姑、七矮诸人恩义,又经乃姊紫苓暗中告诫,虽然轻敌贪功,还好一些。万珍仍以老大姊自命,说话每不投机。自己入门日浅,年纪太轻,全仗师门期爱,夙因巧合,得了许多奇遇,才有今日。素性率真,不善词令,惟恐话不留神,无心开罪,或被误会。身是主人,事已至此,除却到时拼冒危难,竭尽本身智力小心防护,和癞姑一里一外分头主持而外,对这几人的祸福安危,只好行其心之所安,更无善策。为防万珍多心,便未再往静琼谷中查看,只在幻波池入口一带坐镇。算计东海双凶必在日内来犯,事前也许先命一二徒党来此窥探,仙示又未明言日期,不得不作打算。当日午后,奉命在幻波池中防守的几个男女同门,已经癞姑发令,各按指定门户防守待敌。太乙五烟罗已暗中笼罩全山。火无害和钱莱最敬师长,对癞姑、英琼尤所敬仰,由前日起便借故离开众人,随同在侧。正想天变非常,莫非是强敌将来先兆,石完由后山跑来,见火。钱二人池边望雨,不知英琼隐身在前,笑对二人道:“这里的雨有什好看?日前离山他往的诸位师叔,方才均已回转。万师伯因日前天香盛会他们不曾在场,内中又有两位新来的,特意施展仙法,把空中雷雨驱散。又有各位师怕叔行法催花,恐癞师伯见怪,只在静琼谷一带行法施为,谷中已成了花海。据万师伯说,下有五行仙遁,上有太乙五烟罗,多厉害的妖邪也攻不进。就算妖火阴毒,能将五烟罗炼化,也非短时日内所能办到。平日在外行道,至多三数人一路,难得大家聚在一起,有此盛会,正好略享仙山清福,借此诱敌,何必那样小题大作?我想此言有理,果真有什危难,不是妖邪对手,师祖早有预示了。此时谷中正在热闹。钢羽大哥也刚回来,问它送客何故去了这多日才回,它也不理。只把袁师兄引开,背人私语,被我发现,地遁掩去。谁知这位会飞的师兄比我更快,刚一到,它便飞走。袁师兄又不说什话。我料它们平日亲密,背人说话,必有原因,问它不说,便跑了来,想把你二人唤去,玩上一会。那母猴子信服火师兄,你去问它也许肯说,还不快走。”二人未及回答,英琼因那日神雕送它老友白雕,一去不归,知它近来神通越大,不告而行,必有原因。或被白眉师祖唤去,用人之际,心仍不免悬念。一听回山,急于探问慈父李宁近况,想命钱莱去唤。猛一回顾,瞥见静琼谷上空有大片浓云急如奔马,排山倒海一般滚滚翻飞,往四外涌去。同时数十百丈大小一股霞光,正由山谷中冲空而起,当空立被冲开大圈云洞,照得后半山直成了光明世界。浓云散处,谷中火树银花一齐出现,比起往日所见,还要富丽繁妙得多。各种花香,一阵随一阵由后山一带随风吹来,分外浓烈。正觉当此风雨欲来的紧急关头,众人只知作乐,借名诱敌,毫无戒心,万一众同门有什伤折,如何是好?忽听后山雷声比方才猛烈得多,时见大团雷火夹着万道金光,由密云层中下射,到了壑底方始爆炸。先未留意,因听雷击太猛,便多看了两眼,忽然发现每次雷震均有双声,有时竟是下面先响。知道本山四面皆是深沟大壑,雷击之处远在后山危崖尽头,千寻绝壑之中。因那地方偏在山阴,自从入居仙府以来,只在第一年随同易静巡查全山,到过两次。见山中景物灵秀,花树繁多,独那一带偏居山阴,离幻波池最远,只与静琼谷相隔较近,中间又隔着两处峰崖,壑对面也是参天峭壁,两边都是童山秃石,寸草不生。仅壑底附近有几处瀑布,终年向外狂喷,环山而流,山中瀑布甚多,那几处瀑布深在壑底,并不美观,附近又无什景物,看过拉倒,平日谁都不想再去。当日迅雷太奇,下面又生反应,料知有事,忙告火无害、钱莱,令将石完留住,一同防守,不要离开。自往后山飞去,想看雷击之处是否有异。归途再寻神雕,问见父亲也未。近日飞行更是神速,本来念动即至,见迅雷来自天上,专击一处,心疑下面藏有精怪,该遭雷击,在彼相持,所以雷雨未住,反更猛烈。如是左道妖邪,不会这样情景。又见静琼谷中香光浮泛,霞蔚云蒸,景物奇丽。暗忖:“这等灵奇明丽的仙景,休说诸位同门,便自己和癞姑如非忧患当前,也必不肯放过。”这时雨势更大,宛如亿万股瀑布飞泉,天河倒倾,往下飞泻。本来满山都在暴雨倾注之下,因有太乙五烟罗笼罩全山,雨点打将上去,吃那五色淡烟挡住,轰轰发发,惊霆怒飞,霹雳连珠,雷电交织。四外群山更是风狂雨暴,所有森林草木,摇撼飞舞于暗云风雨之中。无数股雨中山洪,河决一般夹着断树泥沙,由高就低电驶而下,仿佛整座山峦均要被那风雨卷去。而依还岭上上空风雨,尽管越来越猛,因在太乙五烟罗笼罩之下,却是静荡荡的,连花树也无一根摇动,地面更见不到一点水迹。加以雨量奇大,转眼成河,随着山势高低,被那五色淡烟托住,四外飞流。有的地方还似大小千百条银蛇,满山乱窜,蜿蜒飞舞,往环山绝壑中流去。有的地势平斜,直似一片又宽又长的银光,在彩烟之上凌空而渡。先见幻波池旁雨势较小,光景又极昏暗,全凭慧目法眼四下遥望,还不觉得,这时因静琼谷中飞起一片霞光,后半山一片光明,看去更成奇绝,由不得便多看了两眼。英琼正往前进,忽听一声雕鸣,由前面绝壑上空暗云中隐隐传来。暗忖:“近日功力大进,又将定珠炼成元神化身,法力更大,方才要唤神雕,只要用传声,一呼即至,竟会忘却,可见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遇事真个疏忽不得。”心念动处,已飞到绝壑边上,一看神雕隐身密云层中,离地甚高,本想传声询问来此做什。眼前倏地一亮,空中金蛇电闪,紧跟着一道红光夹着大团雷火,朝壑底电射而下。目光到处,忽然发现一件奇事。原来壑底积水本深,大雨之际,对崖雨中山洪纷纷下注,水势本应暴涨,但因依还岭这面因有太乙五烟罗笼罩全山,雨水均被彩网托住,分往壑中下流。那壑环绕全山,全都通连成一大圈,泄口又高,比平日暴长起数十百丈,英琼所看之处,乃是壑底对面一个崖洞,平日为水所淹,不曾留意。这时挨近崖洞七八丈方圆一片,竟现壑底,点水皆无。两边的水全被逼住,晶墙也似。先见那团雷火凌空下击,猛烈异常,看形势似朝对面崖洞打下。刚到崖腰,忽由洞中飞出一团银光,其大如杯,流星飞射,朝那雷火迎去。两下里一撞,霹雳一声,当时爆炸。只见红光银雨,四下分飞,对面崖石纷纷震裂下坠,轰隆之声,震得山鸣谷应,半晌不息。暗想:“是何精怪,这么猛烈的天雷劫火,竟被击灭?那银光又不似怪物的内丹,也不带什邪气,是何原故?”如在平时,英琼发现本山藏有精怪正在抵御雷劫,必定飞入洞内,将其除去。也是近来连经仙缘遇合,福至心灵,因神雕方才一啸,想起昔年慈父告诫,说自己杀气太重,以后无论遇何妖邪,存心先要仁厚,不可赶尽杀绝,冒失出手之言。幻波池开府不久,便要下山行道,前路艰难,所遇敌人甚多,更须把父亲的话谨记胸中,以免妄杀铸错。心中一动,便停了下来,静以观变。跟着又见三团雷火,一团接一团朝下打到,均和先前一样,才一飞落,必有银光由对面洞中射出。看到末次,渐觉雷火威势越盛,银光虽能防御将雷击散,不令到底,光却逐渐减退下去。心想:“洞中所藏,如是修道之士,预知雷劫,藏此抵御,所发银光当是抵御大劫之宝,又不应减退下去。”正觉胜衰相倚,无论是人是怪,均难免此一劫。忽听对洞有一老人颤声疾呼道:“我修道多年,并无过恶。今日之事,是我存亡关头,昔年圣姑所说当无虚语,为何救星至今不见?再过片时,我那抵御雷击的冷蝉沙必要用完,本身固遭毁灭,元神也保不住,如何是好?”说时,又有两雷相继打下。洞中人语声也随同银光外射,时断时续。说完,见无回应,又说二次。英琼本在盘算洞中人的邪正和所说真假,紧跟着又是一大团雷火朝下猛击,威力更强,已离底不远。洞中人也似防到有此一着,所发银光竟比前大了十倍,两下里一撞,当时震散。猛瞥见雷火、银光对击爆炸中,由洞中冲出一条长大黑影,比电还快,朝空射去。方想洞中人的元神必已逃走,看那去势,分明邪魔一流。因其飞遁太快,又因对方隐伏洞中苦修多年,并与圣姑相识,上来未存敌念,忘了追赶,致被逃走。心正寻思,忽听空中雕鸣,听出妖魂已被神雕抓住。正待命其下降,刚把慧光化身现出,口唤:“钢羽速降!”声才出口,又是一团雷火,凌空下击。同时瞥见对面崖洞内走出:个瘦矮老头,生得愁眉苦脸,须发乱如飞蓬,指甲甚长,下垂至地,衣履已全腐烂,上面长满青苔,行动甚是迟缓。刚到洞口,雷火已经下击。英琼见状,忽然心动,忙运玄功,连人带慧光朝雷火迎去,两下里一撞,当时消灭。觉得天雷威势竟和本门中的太乙神雷相同,差一点道力绝禁不住这一击之威。因想探问对方来历,如何与圣姑相识,又料空中雷火必还打之不已,便将慧光加大,笼罩当地,现出化身,向其询问。老人仰望天雷下击,本是满脸惊惶,战兢兢张口喷出一团大银光,又将双手指甲一齐打断,拿在手内,待要施为。慧光将雷一挡,立转喜容,朝着英琼下拜道:“圣姑之言果然不差。先前老朽不合脱困心急,自泄机密,被附身女魔偷听了去,既想仗昔年圣姑所赠冷蝉沙抵御雷劫,又想挟制老朽,从她为恶,几致白苦多年,仍为所害。为此附骨之疽,终年浸在泥水之内,所受苦难已四五甲子。好容易守到时期,但我守护心神的一道灵符却在此时失效,雷劫又已降临。如躲不过,定必与之同归于尽。幸而能免,仍和三百年前一样受那女魔挟制,终必违心为恶,难逃天诛。正在焦急,幸而恩人到时,未如预料。女魔附身多年,既想害我,又想借我抵御天劫,本来说什么也不肯离去。方才形势危急,老朽前受圣姑指教,那冷蝉沙又全藏腹内。她见所发银光越来越小,天雷反更势盛,才起了畏心。又见恩人不久来到;哀求几次,均无回应,自知不保。本还想杀我泄愤,再行逃走,无奈天雷劫火非我不能抵御,冷蝉沙所剩无多。时机瞬息,稍纵即逝,才用毒刑逼我尽量发出,以便乘隙逃遁。我强耐苦痛,才勉强留了一点,以备应付最后一击。女魔凶恶狡诈,本还不容,但见危机一发,残余蝉沙已去十之八九,再不逃遁,决无生路,这才不顾害人,抽空逃走。恩人恰在此时将最后一雷为我解去,大劫已过,别无他求,只恐女魔见我未死,又来纠缠。千乞恩人将我放入宝网之内,暂避些时,等到事完,再容详谈,便感恩不尽了。”话未说完,大股金光紫气,已穿云而下。老人喜道:“且喜这女魔已被仙禽擒去。匆匆见面,衣履不周,不是万不得已,也实无颜再入仙府。此时雷雨已住,前山许还有事,无暇多言。老朽今日元气大耗,这副臭皮囊久为女魔所污,幸得解脱,已不想要。请容老朽退去稍微养息,等仙府宏开群仙盛会,再当面谢恩吧。”英琼已看出老人不似左道妖邪,所说也非虚假。本想回问女魔来历,因何成了附骨之疽,受此苦难。神雕已穿云而下,口吐金光,双爪各发出一股紫气,当中裹着一个瘦骨如柴的女魔鬼,已不似初逃时所见黑影狞恶长大,正在光气之中猛力挣扎,一同飞降。英琼见那女魔一身黑气环绕,生得小鼻小眼。两颧高耸,面无片肉,一张方形小口,露出上下两排利齿,似见受她缠磨多年的人未遭雷劫,自知先逃上当,心怀不愤,一面挣扎,一面戟指咒骂,厉声惨啸不已。看出神雕神情匆遽,虽用丹气将其擒住,急切间当除她不了。忙喝:“你去多日才回,爪上紫焰非你原有,莫非奉命行事除此邪魔么?”神雕正以全神贯注,无暇回答,将头连点。老人又在下面求告说:“女魔害我多年,如非圣姑恩怜,早为所害。这近百年中所受苦难,无异地狱,她还附身不去,必欲杀以快意。在圣姑未坐关以前,本在外面害人。圣姑投鼠忌器,不肯除她,借我为饵,诱来禁闭在此。如被逃遁,必留后患。”话未说完,英琼遥闻前山雷震,又接火无害传声,请速飞往,料有变故,心中一惊。随将手往外一场,数十百丈金光雷火,直朝金光紫焰中女魔射去。神雕立将光焰放一空隙,等太乙神雷穿射进去,重又包没。英琼为防女魔逃遁,又将慧光笼罩在外。只听神雷在内连珠爆炸,一片霹雳响过,将女魔震成粉碎。神雕立将光焰收回,慧光再予一围,连残烟余气也全照灭。跟着便见下面飞起一团暗紫色的光华,上有两根长约七寸的指甲。耳听老人喊道:“我受李道友与仙禽之恩,无以为报,区区微物,日内许有用处。回到仙府,一看即知,彼此无暇详言,行再相见。”说罢,白光一闪,老人已退入洞内。神雕连声疾呼:“恩主快走!”英琼接过那围紫光一看,乃是一个绢包,光自内出,指甲横搁在上。心念前山群邪当已来犯,深悔方才不该离开,不顾细看,匆匆收起,忙往前山飞去,急于赴援,晃眼飞到。这时云散雨收,碧霄如洗,新晴天空,更无片云。大半轮月华分外皎洁,清辉广被,照得远近群山光明如昼。只雨水还未全停。太乙五烟罗彩网层上,到处银蛇乱窜,水光闪闪。绝壑松风与无数飞瀑流泉汇成一片繁音洪籁,水声轰轰,震撼林野,四山齐起怒鸣。依还岭外,高山危崖,凡有缺口之处,必挂着大小数十道瀑布,到处匹练横空,银蛇下注。静琼谷中诸人似已接到警报,十余道各色剑光正由谷中飞起,在月光之下,虹飞电舞,往幻波池一面驰去。双方恰是同时到达。方想妖人踪迹为何未见?火无害等何往?忽见脚底太乙五烟罗的彩网突似圆顶一般暴涌起百余丈,低凹之处所积雨水立被弹起,四下飞射,映着月华、剑光,宛如亿万银蛇星雨,雪洒珠喷,满空飞舞。转眼积水全尽,彩网也已下落,复了原状。看出是元皓所为。大家见面,正待询问,忽见一条红影中现两人,夹了两条青光,由斜刺里越崖飞来,正是火无害同了钱莱。两道青光乃是两个秃头矮子,已被二人擒住。石完也已追到。细一查看,矮子身上被好些灰白色的光丝将其绑紧,已然无力挣扎。石完先就怒吼说:“这两妖人万分可恶!李师叔刚去,他们便来此窥探。我和钱师兄听火师兄的话,不曾动手,先在暗中查看。这矮妖孽看出本山有宝网仙云笼罩,暗用邪法,想要破网入内。被弟子等看破,受伤遁走,一直追出老远,已快漏网,幸遇我姊姊石慧由此路过,用干神蛛师伯所赐灵蛛丝将其擒住。说奉小寒山忍大师之命,绕道来此,现在寻她师父,不暇来此拜见,已然先走。请李师叔用新得法宝逼其吐实,问出阴谋,再行杀他除害。”英琼知小寒山神尼决不会令其转告杀人,石慧来此虽是神尼指点,话必不同。所说新得法宝,必是方才老人赠的紫光指甲。再看所擒二人貌虽奇丑,防身青光正而不邪,好生奇怪。万珍、寒萼等一干男女同门,已纷纷赶到。惟恐这两人有什来历,并非左道妖邪,受人蛊惑来此侵扰。如非真正仇敌邪恶一流,便应体恩师与人为善之意设法化解,免树仇敌,不可使其过分难堪。便对众人笑道:“这两人似非左道妖邪,也许受人愚弄而来。火贤侄见闻较多,方才曾与对敌,可曾问过姓名来历么?”火无害先背着二妖人朝英琼暗使眼色,再笑答道:“弟子方才正守望在宝城山上,青光连闪,也因不带邪气,未往查看,仍守原地。后听雷声隆隆,与方才天雷不同,忙和钱、石二师弟赶去,一面传声,请师伯速来坐镇。到后一看,这两人正用五雷天方蜇朝山脚猛攻,才知不怀好意,动起手来。问他姓名来历,一言不发。后为弟子等法宝、飞剑所伤,逃遁甚快。恰遇师妹石慧路过,用灵珠丝将其擒住。他仗青光护体,挣扎欲逃。因那光丝十分神妙,越挣越紧,他那护身青光并无用处,方始长叹了一声,不再倔强。忍大师只命石慧由鸠盘婆魔宫脱身之后,绕道依还岭一行,如有什事,请师伯用新得法宝查看,自知底细。并说易师伯明日脱困,东海双凶和所率同党,当在明日午后陆续到来。初上来这一两天足可无虑,越往后越厉害,各位师长均须小心保重,量力而行,否则最好退入幻波池,宁可外面人少,多费点事。在李师伯定珠慧光防护之下,以攻为守,不出光圈之外,尚可无害。切忌轻敌。太乙五烟罗乃玄门至宝,到第十四天上必为妖火所毁,未免可惜。不妨在前一日收去,日后重炼,仍可应用。照此行事,防御较难。但救兵也必赶到,只要守住仙府两处要地,终能化险为夷。依弟子看,这两人必是受人之愚,背师行事,暂时未必肯说实话。弟子想请师伯乘此空闲,带往无人之处,或将他困入小须弥境,用五行仙遁迫令吐实,或由弟子等用太乙青灵神光将其罩住,外用太阳神光真火化炼,当无不招之理。”英琼方觉火无害还是心粗,这两人来历未知,心意莫测,如何当面尽吐机密?心疑石慧说时未用本门传声,不曾背人。忽听宝城山上有人接口遥呼:“决将我两个哥哥放走,从此决不再来扰犯,并还感激你们。只要敢用五行仙遁毒刑拷问,或用神光真火化炼,必和你们拼命,将整座依还岭震成灰烟,莫怪我狠!”众人听这语声是个少女,由相隔数百里的对山顶上发出,语多恫吓。万珍、李文衍、秦寒萼三人听了首先有气,也未告知英琼,便同飞身赶去。余人也相继迫往。只申若兰、向芳淑同了石奇、赵燕儿等五六人未走。庄易忽在此时飞来,见面朝英琼把手一扬,上现字迹。英琼看完大惊,见他连本门传声均防对方警觉,料知事关重大。要知后事如何,请看下文分解。 | 依还岭遭受妖邪势力的威胁,玄殊、金蝉等五人合力对抗,利用诸多法宝与妖邪对抗,但敌人隐蔽而强大,形势危机。万珍因之前遇阻受挫,这次在战斗中受伤,庄易救她时她贪功在此受伤,被东海双凶追杀,金蝉等人前去支援获得胜利。同时,英琼发现自身法宝和战术能够有效对抗,她们灵巧利用敌人疏漏取胜。火无害、石完和钱莱三人在探索后动,发现隐藏的秘径和至宝,但并未成功进入,同时也意识到外部的威胁。最终,英琼在圣姑的帮助下通过定珠的力量进入秘境得到圣姑的法力传承和法宝,在圣姑的指点下得到实力的提升。英琼修炼出第二元神能够同时对应外敌和守护仙府,她发现自己的同门并未意识到潜在危机,,同时帮助一老人抵挡雷劫,老人送她一双紫色的指甲。东海双凶和同党即将到来,英琼准备迎战。 |
梅梅脸涨得通红,说:他跟这臭女人根本就不幸福,我早看出了,他是在安慰我!我不能看着他受苦,我受不了!文丽气得抬起了手,说:你要是我闺女我大嘴巴扇你。少废话,我今儿晚就跟佟子说清楚了,叫那姓庄的不许再缠着你!梅梅眼睛忽然红了,冲着文丽喊:他什么时候缠我了?是我缠他,他要缠我,我还能这么难受吗?你什么也不懂,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感情!梅梅哭着跑了。文丽气得干瞪眼,回到家气也没消。燕妮和多多在楼下玩沙包,弄得满身是灰。文丽见了头就疼了,命令说:赶紧回家!燕妮一甩手,说:不!就不!燕妮跑开了,还做鬼脸。文丽只得牵住多多的手。燕妮光顾着跑,绊了一跤,起来也不哭,一身脏脏的,自己在扑打。文丽上前给拍灰,说:怎么说也不听,就没个女孩样,稳稳当当走路不成啊?瞎跑什么!燕妮不理妈妈,眼睛看着别处,忽然叫起来:姨!文丽下意识回过身,又立刻转回来,抓着燕妮和多多就走。庄嫂领着狗子走来。这狗子一身干干净净的,扎着红领巾,见了文丽就举手行队礼,喊道:老师好!文丽只得回过头,冲着狗子点点头,说:跃进好。她瞅了狗子一眼,见他衣着干净,裤子甚至带裤缝,再回头看自己的俩女儿,燕妮一身灰,多多穿着件不合身的衣服,上面全是剩饭痕迹。文丽恼羞成怒,抱起多多,拉住燕妮的手抢先一步进了单元门。燕妮看懂了妈妈的脸色,怕了,老老实实跟着走。庄嫂成心紧跟在文丽的身后,热情地跟燕妮打招呼:妮儿,呆会儿去姨家吧,姨晚上烙鸡蛋饼!文丽狠狠瞪着燕妮。燕妮回头看一眼庄嫂,没敢说话。文丽因为生气,想甩掉身后的庄嫂,走得猛点儿,恨不得一步俩台阶。可她一手抱多多,一手牵燕妮,脚迈大了,绊一下差点摔倒。燕妮吓一跳,刚喊声妈妈!身后的庄嫂已经伸手稳稳扶住了文丽。文丽自己也吓一跳,回过味来,意识到身后庄嫂搀着自己,猛地甩开她的手。庄嫂收回手,脸色立刻冷冷的了。上得台阶,两人同时掏钥匙,开门,谁也不理谁。俩女人仿佛在比赛谁开门快,结果是越急越打不开。还是文丽抢先一步打开门,赶紧把孩子塞进门,跟着进门,门“咣”的一声关上。庄嫂跟着进了自家门,正要狠狠带门,却见门缝有点裂了,门关到一半,赶紧停住,却越发生气了。狗子一进门就跑。庄嫂暴喝一声:给我进屋写作业去!狗子登时老实下来,乖乖进了自己的屋。到了做饭的时间,燕妮趴在庄家门缝上,往里看,门里香味儿传出,燕妮馋得不行。文丽拉开门,一眼看见燕妮趴在庄家门缝上,大怒,上前要抓燕妮,庄家门却开了。庄嫂扎围裙端簸箕正要出门。燕妮冲着庄嫂甜甜一笑,喊了一声:姨!庄嫂先看见虎视眈眈的文丽,俩女人互相瞪着,但低头看见一脸笑容的燕妮,庄嫂立刻放下簸箕,手在围裙上蹭蹭,抱起燕妮,说:妮儿啊,到姨家玩儿啊。以后啊,下了学,饿了就到姨家,姨家可多好吃的了。庄嫂说着抱着燕妮就要往屋里走。文丽喝一声:燕妮!吓得燕妮一激灵,赶紧秃噜着下来回头跑回家了。佟志回来了,先进厨房,问:晚饭有肉吗?文丽正生气,说:就你一天到晚吃肉吃肉,弄得俩孩子跟你一样没出息。知道今天燕妮干什么了?她又去趴庄家的门缝,还被庄大妈看见了,我这个气啊,你说我一辈子好强,怎么生个闺女就这么不长脸,啊!是不是你们家的人就这么厚脸厚皮啊!佟志说:你诬蔑我就等着秋后算账吧,还敢羞辱我先人啊!你可真是。文丽说:你还耍贫嘴!我从小到大,我们家孩子从来没趴过别人家的门缝!我妈要知道我闺女趴人家门缝还不得骂死我!佟志:孩子哪懂你们大人这些花花肠子,闻着味儿,去了,有什么呀?文丽声音尖了,说:这还不够丢人啊!是不是要你俩闺女跑庄大妈那儿要饭吃才算丢人啊!你怎么当爸爸的这是!佟志赶紧关严实门,说:嚷嚷什么?这就不怕丢人了?文丽说:怕你那好邻居听见?哈!你搬家那会儿肯定想不到会有这么幸运的事情降临到你头上吧,盼星星盼月亮,又搬一起了。佟志说:打住!打住!外面燕妮喊:爸爸,水箱绳子还断着哪!佟志赶紧往外走,文丽也跟着往外走。两人一前一后还在边走边吵,又提起了梅梅的事。佟志说:刚才路上大庄都向我保证了,他不再见梅梅了。文丽说:他早几年干吗不这么坚决,梅梅现在都坐下病了,还非缠着大庄不可了。佟志说:那就找医生吧。你急有什么用?文丽说:梅梅的事我管不了,我是管我自己,我就是不能和这种无耻小人做邻居!佟志急不得恼不得的,赶紧进厕所修绳子,一边说:你出去,我要撒尿……大庄的日子不好过了,回了家就躺在床上把被子蒙了头,任庄嫂一旁走来走去,就是不理。庄嫂上前,一把掀开被子,低声喝道:你还真成大装了,你给我下来!大庄还穷横,说:我凭什么下去?这我家,厂里分我的房子。你赶紧走,走!庄嫂冷笑不已,说:成成,我走。我住你们厂长家里去。厂长每次见我都嘘寒问暖,请我去他们家,我现在就带我儿子去。庄嫂说着收拾东西往外走。大庄冷眼瞅着就是不动。庄嫂摘下围裙,穿上外套,拎起包包,喝一声:狗子!就往外走。大庄“噌”一下跳起,跑到门口堵住庄嫂,瞪着庄嫂说:你说你现在骑着你爷们儿头上作威作福我看在孩子面上也就忍了,你还得寸进尺了你!这门你敢出个我看看,我打断你腿!庄嫂“噌”的火了,脸凑到大庄脸跟前,眼睛瞪得斗大,说:我今天还就走了,你打个试试,你打你打!庄嫂说着一手拽开门,大庄“咣”的一声用背抵住门,就要上手掐庄嫂,庄嫂一回身将大庄推个踉跄。大庄一屁股坐地上,像老娘们儿似的撒泼说:你这个死婆娘,你是不想过日子了是不是?跟你们食堂那胖厨师对上眼儿了吧,要谋杀亲夫啊!庄嫂瞪着大庄,说:你还敢反咬一口!刚才那事儿,我是当着孩子的面给你留点老脸。成,你无情咱就无义,今儿你还就得交待清楚了,你和那姓梅的到底怎么回事儿?大庄一骨碌爬起来,赶紧把儿子赶回房间,又关上门,拽着老婆进了夫妻房间。庄嫂一掌将大庄推到床上,厉声问:不是说再不见面了吗?那鬼鬼祟祟怎么回事儿啊?还大庭广众之下,还当着孩子面,还让不让我们娘儿俩做人了?啊!大庄“噌”地蹦起,喊:臭婆娘,我干什么了?再说这大庭广众之下我能干什么?工厂就那么大,在路上狭路相逢,我还能挖个地道钻了去?再说了,你爷们儿有魅力,那小娘们儿爱你爷们儿,你脸上也有光是不?庄嫂突然给了大庄一个巴掌,说:有个屁光!你要不贱那小娘们儿能那么死心踏地死守着你?不定私底下搞什么了呢!大庄赌咒发誓,说:你去问佟子,要不问佟子他媳妇,我是不是见天要他两口子赶紧把梅梅嫁了去。人家正跟个外交官谈着呢,听说那外交官家里可阔气了,三个厕所呢。庄嫂瞪着眼睛问:你怎么知道的?你陪着见去了?大庄已经退到墙根儿了,说:你说什么疯话呢,我干什么陪她去,我又不是她娘家爹。庄嫂问:特嫉妒吧,特心疼吧?大庄扬起脸,说:不。一点不!庄嫂走近,一把掐住大庄那根活儿。大庄身子一下子绷紧了,浑身直哆嗦,说:你干什么你,有话说话你!庄嫂问:还见她不?大庄疼得直摇头说:不不不!不见了!这时,就听见有人敲门。庄嫂松了手,瞪住大庄说:晚上我再收拾你!大庄疼得直不起腰,也没劲骂人了。庄嫂回身走到门口,拽开门,一脸笑容地说:哟,老街坊可来了。我今晚正炖牛下水呢,一起吃吧。邻居女人说:又给大庄补身子哪,别补大过劲啦!庄嫂嘿嘿笑着说:那王八犊子,怎么补都没事儿,无底洞!三个女人嘻嘻哈哈着,大庄在屋内龇牙咧嘴,那活儿被庄嫂握疼了……文丽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就拉开门,只见庄嫂送两个从前筒子楼的女邻居出门。文丽一见庄嫂可气晕了,庄嫂穿了一身仿文丽式的女式军装,也没个腰,直桶式的。那两个女人一见文丽也有点儿尴尬。一个女人说:啊,文老师在家啊!另一个女人说:我们来找淑贞就是要这个衣服的样子,就你穿的这个。庄嫂得意洋洋打量着文丽那身和自己身上一模一样的衣服。文丽气得脸都白了,瞪着庄嫂说不出话了。两个女人赶紧下楼。庄嫂满面春风地说:慢点走啊,没事儿常来玩。又扭了下肥腰关了门。佟志这边探头看一眼,赶紧拉着文丽往门里拽。文丽的一腔怒火全撒在佟志身上了,猛地拍掉佟志的手,喊:你干吗?佟志不解地说:气成那样,至于嘛!文丽说:怎么不至于啊,还要怎么气我才至于啊,你甭废话,赶紧搬家。佟志质问说:工厂是你家的,想搬家就搬家!幼稚!文丽说:那你说怎么办吧?佟志也火了,说:要我说这事儿就你不对。文丽瞪起眼睛,问:什么?佟志说:你说你住这半年了,人家怎么着你了,打你了,骂你了,偷你东西了?不就学你穿件衣服吗,那是看得起你呀,她怎么不学我穿衣呢!文丽说:你跟我结婚这么多年,我心里想什么你不明白吗?我最烦的就是学我的人,我抬头不见低头见。我梳什么头她学什么头,我穿什么衣服,她第二天就学了去,我简直就像照镜子,还是哈哈镜。我晚上一夜一夜睡不着,一睡着就是噩梦,老梦见妖怪变了我的样,要吃我们家孩子。佟志气笑了,说:我说你幼稚不幼稚,这话简直就像燕妮说的,连燕妮都不如。你这种态度就不对,你凭什么看不起庄嫂?人家劳动妇女朴实能干,谁不夸她好,就你跟她处不来!文丽说:好好,这两口子是你心肝宝贝,你是宁可不要家不要老婆也舍不得这两口子,对不对?好好。我惹不起我躲得起!让开!佟志说:你要干吗?文丽说:我又不是外地人,我有家,我回家。佟志说:就这点事儿就回家?文丽说:怎么着,你不搬家,我就走。佟志说:得得得,你走,你走个我看看!佟志成心了,坐下开始看报。文丽一看更生气了,拎包就走。佟志放下报,想想,还是生气,接着看报。两个小脑袋从房间探出来,燕妮怯生生地问:妈妈去哪儿啊?佟志成心激文丽,说:燕妮,给妈妈开门,让妈妈走。燕妮听话地走到门前,拉开门,看着文丽,说:门外黑洞洞的!文丽拽着门把手,在犹豫。佟志说:是挺黑的,看着点儿道,要不要我送你。文丽忽地关上大门,冲着孩子喊:回屋睡觉去!燕妮和多多赶紧回屋,关上门。佟志仍然坐着看报。文丽过去推佟志,说:盼我走是不是?佟志被推得直踉跄,一脸无辜地说:没有啊?文丽则是一连串的: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佟志一下抱起文丽,进屋了……佟志和文丽小打小闹的日子习惯性地往下过着,他们也都快麻木了。平日里不吵一下反而觉得不正常了。而且,文丽又一直为梅梅的事闹着心,总想找机会帮梅梅解决了。可是梅梅呢?却主动上门了。文丽下班后回到家,刚刚做好饭,就听有人敲门。她正摆桌子,还没来得及抬头,燕妮和多多已经一阵风跑过去,拉开门,俩孩子欢呼起来:小姨!文丽见梅梅笑成一朵花,从兜里掏糖给俩外甥女。燕妮和多多一人抓一手,乐颠颠的。文丽说:一人就许吃一块啊,回头牙全坏掉了。梅梅说:不碍事儿,正换牙就没事。文丽问:下班看不到你,怎么突然跑来了,也不打声招呼。梅梅说:你搬家这么长时间都不让我登门,我突然袭击,就想看看你们家到底乱成什么样儿?回去好向我姨汇报一下。文丽正色说:你当我是傻子啊!我可警告你,你不能再往错误的道路上下滑了!梅梅不理会,四下里转着,说:看看你们家啊,真够乱的,这要让我住这家里,我非憋屈死不可。文丽说:外面人损我还不够,你还恶心我,赶紧走,谁家宽敞你去谁家!怎么不跟那外交官啊,家里光厕所就仨!梅梅说:你就刺激我吧。两个女人正说着话的时候,佟志和大庄懒懒地往家走,俩人走到自家门口,都停了下来,运运气,相互对着苦笑一下。大庄说:你说这闹得回家就跟做贼似的,你真得收拾收拾你媳妇了。佟志说:去,你媳妇才欠收拾!大庄说:我媳妇多通情达理啊。大庄完全想不到梅梅会在听门外的动静,就在大庄正要伸手敲自家的门时,梅梅拉开了佟志家的门,“嗨”了一声。佟志首先吓了一跳。大庄愣住了,慢慢回身。看到梅梅直眉立眼地看着他,大庄脸上浮起尴尬的笑容,说:这……这不是梅……梅老师吗?佟志既尴尬又紧张,突然聪明了,说:屋里说吧。大庄机械走几步,又停住,看着梅梅说:我回家,什么话以后说,以后说。梅梅眼睛渐渐红了。佟志上前一把拽住大庄,压低声音说:好好谈谈,别老躲着!说着,一把将大庄和梅梅全推到屋里,赶紧关上了门。文丽从厨房出来,见状愣住了。佟志使个眼色。文丽也就明白了,推开自己的房间,梅梅和大庄进去,佟志把门关上了。文丽要说话,佟志赶紧把文丽推进厨房里。佟志小心关上门,说:让他们俩认真谈谈,说不定这结就解开了,老躲着不是事儿!文丽瞪着佟志,又惦记梅梅和大庄到底怎么谈的,就悄悄跑到房间门口,想听听动静。佟志暗笑,低声说:你说说,这孩子趴门缝是跟谁学的?文丽打了佟志一下,就听见屋里传出动静。梅梅伤感的声音隐约传出:我能图你什么?不就是想有个人心里惦记着,就觉得好像有个家一样,在心里头,谁也不知道,就咱俩。大庄连声说:你咋比你表姐还修正主义啊,你说的那个我真的不懂。梅梅,我是真心希望你赶紧成个家,有自己的孩子,好好过日子,跟我一样!梅梅问:你幸福吗?大庄说:这不扯淡嘛,我要幸福我还跟你这磨叽什么?可这跟那两回事儿,我这心里对你啥样,就别说了!梅梅固执地说:我就想知道这个。大庄说:你知道什么?我不幸福?我心里有你?这你十年前就知道啊!梅梅说:我这心一点也没变,我还是十年前那个梅梅!大庄急得抓耳搔腮,说:怎么可能没变呢,那不是傻子吗?唉!我有儿子,梅梅,我求你赶紧找人嫁了吧!文丽压低声音冲着佟志说:这也叫男人说的话!房门突然开了,文丽赶紧离开门口,门拉开,大庄就站在门口,冲着梅梅说:你姐你姐夫都在这儿,我跟你说梅梅,咱们俩之间就是纯粹的同志友谊,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能撇下我儿子。你说是不是?梅梅气愤地骂:你混蛋!大庄说:我是畜牲!王八蛋!我真不是个东西。大庄说着往外走,梅梅追过去。文丽忙拦着,说:话都说这份儿上了,怎么还闹啊,有没有点自尊啊!大庄已经到了门口,拉开门就要往外走。大庄家门正开着,庄嫂和狗子并肩站在门口,看着屋里。大庄发傻了。梅梅拨拉开文丽的手,说:姓庄的,你心里没鬼你躲什么躲?大庄和佟志都吓愣住了。佟志第一动作就是想上前堵梅梅的嘴。大庄又想往楼下逃,又不敢逃,呆站着。庄嫂回身,冲着狗子一声喝:滚屋里去!狗子一溜烟跑走。庄嫂直通通过来,一把将大庄拨拉到一边,冲着梅梅说:你个臭不要脸的,你还找上门来了!梅梅说:有你什么事儿?你才不要脸!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庄嫂扑进文丽家就要开打。文丽想关大门。大庄也上去拦。可庄嫂如下山猛虎,拦都拦不住。佟志吼着:文丽,干吗呢?梅梅说:高淑贞,我姐怕你,我可不怕你!庄嫂一脚踹开大庄,扑了过来,挥拳就打。文丽正要上前拉梅梅,这一巴掌过来,实实地打在文丽的耳朵上。文丽被打蒙了,往前踉跄一下。庄嫂和大庄一时都傻了。佟志搀住文丽,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庄嫂还想横,但看着文丽晕乎乎的样子,有点怕了。梅梅跳着脚喊:你打人!你敢打人!我告你去!就要往外跑。佟志一下没拉住。文丽捂着耳朵喊:你给我回来!给我滚回来!梅梅愣住了。文丽靠在墙上骂:还嫌不丢人啊。回来!庄嫂看着文丽,一脸疑惑。文丽又说:都别走,今天在这儿,把话说明白了!一屋大人都呆住了。文丽走到女儿房间处,把门关严实了,回头冲着梅梅说:梅梅,从小到大,你任性你不懂事儿,家里外边都惯着你。我也一样,谁叫我是你姐,我天生就该向着你护着你,可今天我觉得我错了。我早应该骂你打你,别人的事儿,我管不了,可你是我妹妹,今天,当着这么些人的面,你给我保证,不再见这个男人!庄嫂慢慢抬头,看着文丽,没有表情。大庄没脸见人,头冲墙壁。梅梅呆呆站着。佟志赶紧拉文丽,说:你讲究点说话方式成不成?文丽回身冲着佟志喊:你背后都怎么说来着,为什么不当面跟梅梅说清楚。你们都这样,心里有什么从来不当面说,所以才害得这傻女人像个白痴!梅梅看着大庄,眼泪流下了,问:大庄,你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吗?大庄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梅梅流着泪,冲出佟志的家门。大庄一动不动。佟志左右看着,一跺脚要追出去。文丽说:她没事儿,她这人就是缺心眼儿,她要想寻短见,早寻了!四个人站着。呆了一会儿,庄嫂一拉大庄,两个人都不说话,回了自己家。佟志关上门,回身看文丽捂住耳朵回自己房间了。佟志端杯水进来,把水放床头柜上,坐在床边。文丽说:别跟我吵,我这耳朵里嗡嗡的,不会是脑震荡吧!佟志说:那还不赶紧去医院,走走。文丽甩开佟志的手,说:没事儿,小时候我摔过一次,跟这次感觉一样,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你别说话了,烦死了!敲门声却在这时传来了。燕妮跑去开门,大声汇报:妈妈,姨来看你了!文丽和佟志都一惊。庄嫂已经端个保温杯进来了。佟志迎上前想说什么没敢说,两个人打着哑语,意思是要紧吗?不要紧之类。文丽又气又无力睁眼看看,又闭上了。庄嫂把佟志推出门,屋里只剩下两个女人。庄嫂把保温瓶放到床头柜上,说:这药啊本来是巴结我们单位那破头儿的,我老家土法子,跌打损伤啥的,你这脑子是不是有点晕?我听大夫说人脑子就跟豆腐一样,一碰就晃当,一晃当就晕……文丽有气无力地说:别说了,听着得慌。庄嫂说:你还肯跟我说话啊,我还以为这辈子咱们就跟俩老母鸡,你瞪我、我瞪你了呢。文丽不说话。庄嫂说:当我面你指定不好意思喝,我走了。你可千万得喝,这土法子挺管用的。我小时候从房顶上摔下来,摔迷糊了,连我妈都不认了,喝了就没事儿了。文丽说:谢谢你了。庄嫂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文丽,说:你说咱俩有啥不得了的冤仇啊?文丽刚想动嘴。庄嫂说:别,你脑子疼,你不用说。我说你听着就行。文丽闭上眼睛。庄嫂说:文老师,我这是诚心诚意给你道歉来了。文丽睁开眼,看着庄嫂。庄嫂说:你啥也别说,我也知道咱俩不是一路人,也不可能成为啥知心朋友。可咱街坊邻居这么些年,姐妹也没像咱这么近呀,你说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咱不能老这样是不?文丽再次闭上眼睛。庄嫂说:说实话,我以前挺恨你的。文丽吃了一惊,睁开眼睛。庄嫂说:就你表妹那事儿,我婚礼你瞅她给搅和的。我真恨啊,我一辈子就结这一次婚啊,我连你也一块堆儿恨了。可今天,你这大义灭亲,我突然觉着吧,我挺对不住你的!文丽没说话。庄嫂起身,说:我别说了,你脑袋指定听不进去,等你好了,我再跟你说道说道!反正啊,你再怎么恨我,我也不会恨你了,都是女人,咱别互相了!她说完朝外走。文丽欠起身,叫了一声:庄嫂。庄嫂回身。文丽叫完又后悔了,不知道说什么了。庄嫂一笑,说:啥别说,休息吧!庄嫂推门离去。文丽慢慢躺下,一脸迷惑。佟志进门打开保温瓶边往杯里倒药,边说:她这是糖衣炮弹,你要是不想喝也别勉强啊,省得到时候说我立场不坚定。文丽接过杯子说:又不是给你的,是给我的。佟志靠在床上,倚在文丽身旁。文丽说:别动我啊,我这脑子里全是豆腐花儿,你一碰我就散了!佟志揽过文丽说:不碰你,我碰你干吗?窗外隐隐传来了革命歌曲声……文丽说:外面怎么这么闹啊!佟志起身,推开窗户,窗外喇叭声渐响: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这个春天,是文化大革命进行了一年之后的春天。对于佟志来说,是迷迷糊糊的一个春天。而且,在这个春天里,佟志和文丽遭遇了一次磨难,这次磨难的过程要从一次出差说起……佟志这天有点反常,他高兴地一路小跑回到家。文丽在屋里收拾东西,看佟志提早回家也没多想,却说:我这些日子烦得要命啊,心里跟长草似的,看着孩子们吧,就听不得她们闹,一闹就想打她们。还有啊!你妈来信了,说重庆那边闹武斗怕南方在那儿呆着不安全,要送回来,就仨孩子了!这就要了我的命啊。佟志笑呵呵地挨着文丽坐下,揽过妻子,说:有个好事,咱把孩子送姥姥家呆几天,咱俩出去转转。文丽愣住,说:出去?什么意思?佟志说:我在厂里争取了个出差的机会,加你一个人,也要不了多少钱。再说,你一看那祖国的大好河山,你心情肯定不一样了。而且少吃点肉路费就省回来了。文丽动心了,说:长这么大我还是上师范的时候跟我爸坐过一回火车呢,才到天津。佟志说:以后咱去上海去广州。可是我现在真弄不懂这是怎么了。就大庄啊!这家伙一口气跑了大半个中国,还免费坐火车。穿上军装搞文化大革命。神气活现的。这不瞎折腾吗?文丽赶紧说:你可别瞎说,当心造反派抓你。我说大庄这一阵子没影了呢?原来大串联去了。你说我真跟你去吗?佟志掏出火车票拍桌上,说:孩儿她妈,你不去我可生气了。文丽抬头看佟志,有点感动了,但却说:我们连件穿得出去的衣服都没有。佟志说:我是去接机器,又不是接见外宾,我就这身工作服了!再说,现在全国都兴穿军装,你不是有好几套吗?文丽问:都几月份了还穿军装?佟志说:革命不分月份,你穿军装特好看,不知道的以为你是女红卫兵。文丽回身收拾旅行袋问:你说咱都到几个地方,住几天啊?佟志说:这是接机器又不是串联,机器在哪儿咱就去哪儿,也就两三天吧,超时间了得自己出钱。文丽说:那就算了吧,才两三天。你说招待所里能洗衣服吗?佟志皱起眉头:两三天洗什么衣服啊?文丽说:不得洗裤衩袜子什么的?佟志说:两三天你凑合得了。文丽说:胡说你,我裤头必须一天一换,不然味儿死了。还有你那臭袜子,半天就臭烘烘的。佟志说:得得,赶紧收拾吧。佟志拿来一个旅行袋,文丽把出门的东西往里装,装不下了。文丽埋怨道:怎么拿这么小的包啊,不是有大的吗?佟志一看,吓一跳说:你这是要搬家啊,奶奶,咱这是出差,就两三天,你怎么什么都带啊……挺不容易的,佟志和文丽料理了后方杂事,安顿了两个孩子。就上火车来到了目的地西安。佟志和文丽出了火车站,走在路上。这地方的大街小巷到处是红色标语和大字报。文丽看着四周,说:这跟北京没什么区别嘛!文丽有点失望了。文丽不知道,他们离遭难的时间也近了。佟志找到招待所,办理入住手续。文丽看着行李,百无聊赖,四下张望。墙上贴着毛主席语录和大字报。接待员是个中年男子,说:最高指示,要不断斗私批修。哪单位的?佟志说:最高指示,那什么,为人民服……佟志觉得不太对了,停嘴回头看文丽。文丽赶紧上前,说:狠斗私字一闪念。佟志赶紧递过介绍信。接待员一边接介绍信,一边冷冷地盯一眼文丽。文丽被盯得莫名其妙,看看佟志,佟志倒没反应。接待员看一眼介绍信,问:你叫佟志?佟志说:是啊,同志。接待员问:这个女同志有介绍信吗?佟志说:唉,同志,这位女同志是我爱人啊,我们要一间房就可以了。接待员冷冷地打量着文丽说:不行,介绍信上只写着你一个人的名字。佟志说:她不是我们单位的,其实是我出差,我带着我爱人……接待员摆了下手打断佟志的话,问:怎么证明她是你爱人?佟志愣住了。文丽说:你这话什么意思?接待员说:你这么大声音干什么?你们俩什么关系?文丽把结婚证“啪”地往柜台上一拍,说:你说我们什么关系?接待员拿起结婚证看着,问佟志:你爱人叫文丽?文丽说:我叫文丽。接待员放下结婚证,看着文丽,问:怎么证明你叫文丽?文丽愣住了,也气笑了。接待员说:毛主席教导我们说,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阶级斗争的弦一刻也不能放松,现在冒名顶替的多了,你说你是文丽和他是夫妻,谁能证明啊?佟志急了,说:我说你这个同志,你怎么不讲道理啊!接待员说: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小道理要服从大道理,我怎么不讲道理?你再胡闹我可要叫纠察队了啊!我看你这个同志还算老实,怎么也学那些混人搞破鞋啊!这“破鞋”两个字把文丽和佟志弄火了。文丽扑过去,指着接待员的鼻子问:你说什么?我告诉你我是人民教师,是革命群众。你辱骂革命群众就是犯罪!佟志护住文丽,对接待员说:找你们领导出来,还是不是社会主义国家啊,怎么不讲道理呢!接待员声音陡地提高八度,喊:什么领导?革命群众就是领导!谁不讲道理?你说你年纪那么大,领个大姑娘,谁知道你们啥关系?佟志和文丽一听倒笑了,特别是文丽又羞又气,说:你胡说你,我都仨闺女的妈了。接待员说:你才胡说!谁信啊,你最多二十八!文丽羞得转过身。佟志笑得合不拢嘴,伸手说:你这能不能打长途电话?接待员问:干什么?佟志说:给我们厂打个长途证明我们身份啊!接待员说:这没有,去长话局打吧。文丽说:长话局打你怎么能知道啊?接待员说:要不你们去厂里打,让厂里出证明也行。佟志回身拉着文丽说:走吧。两个人拎着行李往外走,身后接待员不停地嘀咕:什么仨孩子的妈,我老婆生完孩子腰跟水桶一样,直上直下的。你瞧这女人的小腰,细得跟啥一样,一看就没生过孩子,骗谁呀。两个人一走出招待所就哈哈大笑,引得路人直看。佟志说:美得不知道姓什么了吧?文丽得意地说:谁叫你不刮胡子不弄头发的!赶紧打电话去吧!两个人兴奋走几步。文丽突然放慢脚步,说:这电话没法儿打。佟志问:什么意思?文丽说:我不想让厂里人知道我跟你一块儿出来。佟志说:你是我老婆你怕什么?文丽说:也不是刚结婚,丢死人了!佟志说:那你说怎么着吧。文丽说:能不能找个不要介绍信的地儿啊!佟志说:我怎么知道。文丽说:怎么遇到点困难就这么不耐烦啊,不会打听啊!佟志把手里提包往地上一,说:你成心找事儿,是不是?挺简单的事儿怎么到你这就那么复杂呢!文丽把手上的东西也往地上一扔,说:算啦,什么出差不出差的,回家吧!佟志说:我机器还没接呢,你自己回吧!文丽说:你说什么?噢!你压根儿就没真心打算和我一起好好走这一趟。是不是?你存心就是想糊弄我、蒙事儿的。是不是?佟志拎起包说: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走!文丽问:哪儿啊?!佟志说:火车站!文丽愣了片刻,扑上前扭打佟志说:你还真狠得下心啊……佟志没有去火车站,而是引着文丽找到了一个小的招待所。佟志说:你先在外面等着,你那张嘴,一不小心就得罪红卫兵小将。文丽说:就你,最高指示老记不住,怎么跟人说话啊?佟志得意地翻出个小本子,晃晃说:这都记着哪,你说你也不能老跟着我,我不得有个后手啊。文丽直笑,看着佟志进了小招待所。小招待所里值班的是个戴红袖标的二十来岁的女孩子,在听收音机里放的样板戏。佟志听几句知道是《智取威虎山》,而那女孩听得直犯困。佟志只好咳嗽了一声,女孩没听见,他便咳嗽了第二声。这一声大了些,女孩受了惊吓,愣了一下,赶紧抬头说:最高指示,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女孩眨巴眼睛背不下去了。佟志忙往下接: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小同志,你可真是活学活用,这条最高指示你选的真是太准确了。毛主席语录都会背了吧?女孩得意了,说:老三篇我能倒着背,《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愚公移山》!你说吧,背哪段?佟志赶紧掏出身上带的小本子,说:《愚公移山》!女孩说:愚公移山,我死了有我儿子,我儿子死了还有他的儿子,儿子的儿子死了还有儿子的儿子的儿子。子子孙孙挖山不止,这叫什么精神?佟志在女孩念的过程中一个劲儿地点头,还默念着以示配合。听女孩这么一说赶紧说: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女孩瞪了佟志一眼,说:我在背毛主席的话,没让你回答!佟志点头,说:哦哦!我错了!女孩背不下去了,却说:全让你给打乱了!你是来住宿的吧?佟志说:是啊,小同志。女孩说:介绍信。佟志递过介绍信问:我们是两个人,要一间房可以吗?女孩说,押金二十。她摘下钥匙要带佟志去客房。佟志点头道谢,人却往外走。女孩喊:唉,房间在楼上,往哪走啊?佟志说:我叫我那个同伴儿。女孩拎着一串钥匙在前边走,佟志和文丽在后边跟着。女孩斜眼看一眼文丽,冲着佟志问:这你爱人吧?佟志直点头说:你真是好眼力,一眼就看出来了。女孩说:你们有夫妻相啊,你爱人和你岁数差不多吧,有三十五了吧?文丽的脸一下子拉下来。佟志赶紧拽一下文丽,赔笑脸说:小姑娘,你家里以前是算……啊,是学心理学的吧?这么会看人啊,太准了。女孩说:我呀,干这行,一天到晚迎来送往,什么人没见过?有的女人穿衣打扮把自己弄得怪年轻,可那眼睛啊、皮肤啊和小姑娘就是不一样。我觉得吧,女人挺可怜的,不像男人,年纪大了还挺有意思的,像你吧,别看大我那么多,我觉得和你还挺有共同语言的!佟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得赔笑脸。文丽早气得脸发黑了。女孩走到门前,打开铁锁,也不看文丽,只对佟志说话:看好房间里东西啊,损失一样,赔偿两倍。佟志一个劲点头。女孩扭着腰走了。两人进了屋,正要关门,女孩突然推开门,冲着佟志说:要开水到我那儿拿吧,我刚打的!佟志点头哈腰:谢谢,谢谢。文丽看着窄小破旧的房间,两张窄窄的单人床,气不打一处来,抱怨说:猪就爱住这种破地方。猪还争着出来出差。佟志知道小姑娘的话使得文丽生气了,他也有些后悔带文丽来,就说:我不对,我不该和你一起出差。以后啊,我就把你在家里供着,再点上香,你不老嫌我脏啊臭啊,我干脆啊,就当猪了。佟志说完倒头就躺下了。文丽一声尖叫,拉起佟志,说:脏死了,没看上面全是灰啊!找那小狐狸精换新的去,她不喜欢你吗?佟志说:你胡说什么?你自己去!文丽说:我去?还不得戴我高帽上街游行啊!佟志埋怨说:跟个小毛丫头治什么气啊!文丽拿枕头砸佟志的腿,说:赶紧去,我见不得这脏,不定几个月没换了,什么人睡过的也不知道。去不去?佟志说:这可你让我去找她啊,那要真是个狐狸精,你可是把我这头老羊往狐狸口里送啊。文丽说:还老羊,整个一头猪!也就这么点儿利用价值了!佟志嘿嘿笑着走了。文丽开始折腾房间,把旧床单都撤下来,拿着枕巾当抹布擦灰。佟志满脸带笑,捧着干净床单回来,一进门,赶紧收拢笑容。文丽说:一见小姑娘就两眼放光,一见我就搭拉个脸!佟志说:你看我这来去都一路小跑,总共才一分钟!文丽说:甭装了,心里没鬼,算计时间干什么?佟志说:我可是为咱俩的幸福进狐狸窝啊,我牺牲大了我!文丽拿过被单说:你洗洗去!一身狐狸味儿!佟志拿水盆出门。文丽又叮嘱,那水盆脏着呢,用洗衣粉好好洗洗。佟志回到房间,看着两张单人床,想把两张床并一块儿,但发现床有床沿,没法并一块儿,只得躺在靠墙的那张床上。文丽匆匆跑进门,又赶紧关门。佟志问:怎么了?文丽说:一帮造反派住进隔壁啦。两个人竖起耳朵听着,果然,隔壁房间开始喧哗,墙壁薄不隔音,乱哄哄声响全传过来。文丽挺紧张,不由自主朝丈夫靠去,佟志揽过文丽,两人躺在床上,拥抱在一起,听着隔壁动静。终于动静渐息,接着听到走廊杂沓的脚步声渐远去……两个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突然想折腾一下,可是床上没褥子,硌痛了文丽。出门在外就凑合吧,文丽只得忍着。床小两个人没办法可劲折腾,一动就碰着墙,床腿就吱嘎晃动着响。佟志却加大了力度,文丽要喊出声来了,只听咔嚓一声,那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单人床塌了。随着这声巨响,门被推开了,就见几个年轻人,身穿绿军装,臂戴红袖章,手持棍棒冲了进来。佟志和文丽正压在一处,在倒塌的床铺上挣扎着。为首的红卫兵大喝:最高指示,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干什么的?抓起来!佟志和文丽跌跌撞撞被推进了另一个房间,文丽早已披头散发了,她像一头愤怒的母牛,不停地怒吼着:你们要干什么?我们是夫妻,我们有结婚证!年轻的造反派头头板着脸怒喝着:谁能证明你们是夫妻?瞧你打扮的那个妖精样儿,一看就是搞破鞋的!文丽被推了一个踉跄,大怒着转身,喊:你们这些人有没有一点教养啊,怎么能血口喷人啊!我们是合法夫妻,我们有证件!一个造反派小将说:什么证件,假的!佟志赶紧上前搀扶文丽。文丽猛地甩开佟志的手。造反派头头哈哈大笑,说:一看就不是两口子!到一起就打架!佟志回过头正色地说:年轻人!一个造反派小将喝道:你说什么?佟志赶紧说:革命小将们,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们的确是夫妻,我们的结婚证有公章啊!一个造反派小将抡起棍棒说:什么结婚证,也没照片凭什么证明啊,都靠墙站好!佟志说:最高指示:要文斗不要武斗。几个年轻人将佟志和文丽背靠背推向墙边站着,一边喊着:最高指示,打倒一切反动派!佟志仍在不停地挣扎,喊:最高指示,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一个造反派小将上前按住佟志。佟志不能动了,嘴里还在说:毛主席他老人家教导我们说,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一个造反派小将说:住口!再乱说乱动,专你的政!蹲下,手举起来!佟志和文丽只得瞪着眼睛按造反派说的做。几个人开始搜两个人的兜。文丽用沉默和高傲表达她的愤怒和鄙视。造反派搜兜,她也不在乎,表情麻木。佟志则主动配合:工作证、粮票夹……造反派搜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佟志的工作证和粮票夹引起他们的注意。一个造反派小将翻看着:北京红光重型机械厂,好像听说过。再翻,粮票夹里掉出一张照片,这是“文革”前拍的照片,文丽、佟志和两个女儿,照片上的文丽一身布拉吉,显得非常年轻。照片上的佟志也显得年轻。这张照片不会让人误会两人身份和年龄。造反派小将拿着照片绕到文丽面前看着,比较着,两人讨论:是她吧?有点像,还真像。造反派小将把文丽推过来,指着照片问:这是你吗?文丽本来愤怒不想理会,佟志赶紧做点头状,示意文丽配合,文丽只得拉着脸点头。造反派小将再看照片上的佟志,回头看真实的佟志,争论上了:是他吗?不像啊,照片上还挺年轻的,和这女的一看就是夫妻,这人也恁老了吧,看上去就四十了,不可能。佟志摆弄一下头发,说:革命小将们,仔细看一下,就是我啊,我叫佟志!这结婚证上写着。造反派小将把照片递给佟志,打量着他:还真是他啊!唉,你坐大牢了吧?怎么一年工夫老成这样了?佟志说:嗨,男人嘛,操心呗。你们大了,谈恋爱结婚成家,就知道当男人不容易,老得快!一个女红卫兵捂着嘴笑。为首的瞪她一眼,回过头打量着两人,阴阳怪气地说:夫妻不在家呆着,跑到外面乱搞什么名堂,还打扮得妖里妖气的,谁能信你们是夫妻啊。走吧!走吧。接下来,夫妻间的一场战争就自然上演了。文丽一个人提前回了北京的家,正赶上了文父的葬礼,文父是长期生病病死的。自然的,等待佟志出差回家后又是一场激烈的战争……公元1968年的秋天,文化大革命进行中,那时的最高指示是: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学校要复课闹革命……就是这个复课闹革命叫文丽闹心,因为燕妮不想复课,也就不想去学校上学。文丽给燕妮背上书包,燕妮就扔掉。燕妮说:我不想上学,就不上学!文丽训斥着说:你不上学?不上学你长大能干什么?燕妮说:到农村插队啊!当知青啊!文丽耐着性子说:到农村去就不要文化了吗?燕妮说:我建国表哥就没文化,考试才得十分,到兵团插队还当连长哪!文丽说:那是不正常的啊,你跟他学,你看他以后怎么办!燕妮抬手指着文丽的脸说:你破坏革命积极性!文丽伸手要打。燕妮脖子一挺,说:你打击报复革命小将!文丽气得喊:佟志,你管管你闺女!越大越不成话了!简直就是个疯丫头!文丽说着甩开燕妮,抓住一边穿裤子的多多,叫多多穿上棉毛裤。燕妮看着佟志夹着公文包过来,嘟囔着说:狗子就不上学,回东北老家当小民兵天天抓特务,我为什么要上学啊?佟志弯下腰,为女儿整理书包,随声附和:就是,上学有什么意思!文丽一听炸了,上前推开佟志,说:你怎么老跟我唱反调啊,现在中央都号召中小学生复课闹革命!燕妮越大越不懂事全都是你惯的!燕妮眼巴巴看着佟志,希望爸爸能反驳妈妈。佟志搔搔头,冲着燕妮说:这次听妈妈的,啊。上学多好啊,教室里那么多小朋友,大家一起闹革命多热闹啊!文丽气得一甩手,发怒了,喊道:我说你听我说话没有啊?一天到晚想什么呢!孩子上学是学文化上课,什么闹革命啊?!燕妮和多多都吓得不敢说话了,赶紧低头整理,然后手拉手往外走,走出门。燕妮悄悄关上门,却在外面喊:爸爸,我上学要迟到了。佟志匆匆出了门。文丽一口气没出尽,憋回去了……佟志的车间也已经复工了,没有了“文革”前的紧张工作气氛,车间里充满了浓厚的政治气氛,到处是标语和宣传画。工人们精神状态懒散,青工们的车床开着,人却聚在一起打打闹闹,没人敢管,有的工人干脆打扑克牌。佟志仍是“文革”前的模样,夹着图纸行色匆匆,见青工打闹、不好好工作就训斥几句。佟志抬头看着墙上的新标语:抓革命促生产!佟志摇摇头,露出一丝苦笑。大庄溜溜达达过来,见佟志看着标语发呆,就说:唉,有你一封信。佟志皱着眉头接过信,打开信封读起来。大庄冲着车间角落里的一个女工挤眉弄眼的,然后掉头又看佟志,问:家里又出事儿了?佟志合上信,停了片刻,说:我爸又住院了!大庄叹气说:请假回去看看,反正厂里也没啥事儿。佟志说:现在工资停发,就一点补助,哪还有车票钱?大庄说:我那儿还能拿出点。佟志忙说:别,我前年借你的还没还呢!大庄说:我又不借你高利贷,你慢慢还呗。佟志叹口气又说:我妈说,想让老二回来。也是,孩子要上学了,该接回来了……佟志回到家时看到文丽正在做饭,想一想,过去说:我来吧,你歇会儿。文丽愣了一下,就问:家里来信了?佟志说:你怎么知道?文丽说:一看你巴结我,我就知道有事了。佟志说:来信是来信,不是你想的那样。文丽苦笑了,说:你爸病了要住院,你妈带不动南方要送回来,不就这点儿事儿吗?佟志问:你又看我信了?文丽放下菜刀,回过身,盯着佟志,说:你妈哪次来信不都这点事儿啊,我背都背下来了。佟志低下头,说:我妈说的也有道理,南方虚岁都七八岁了吧?该上学了!文丽又开始切菜,说:回来就回来呗,我就烦你这一天三变。那会儿说奶奶舍不得,要中学才回来,我经过艰苦的思想斗争好容易同意了,怎么这一会儿工夫又变了?佟志说:我妈也是为孩子着想,说南方现在一口四川话根本不会讲普通话,还是趁着年纪小接回来,改得快,要不你说她回北京上中学怎么办?北京孩子最欺生,孩子不得受气啊!文丽叹口气说:就这俩孩子我都快累死了,再来一个!我活不活了!佟志说:你也是,干吗老跟孩子较劲呢,差不离就成了。文丽猛回头,喊:什么叫差不离?啊?没听人家说,养儿不教如养虎,养女不教如养猪,虎大伤人,猪大呢,被人伤!你养了三头小猪!这都是我的错吗?佟志说:就别胡扯了,到底接还是不接,要真不想接,我就跟我妈说一声。文丽说:瞧你那脸难看的,那是跟我商量吗?你说,南方回来,不认我怎么办?不叫妈妈怎么办?佟志说:怎么可能呢,我妈虽然没什么文化可是知书达理啊,我们家几个孩子个个思想过硬作风正派,你从我身上就能看到我妈优良品质的遗传了啊。佟志说完赶紧出了厨房的门。到了晚上,燕妮和多多各自坐在自己的床上,文丽和佟志坐在孩子对面,文丽一本正经地给孩子开会。文丽说:今天啊,咱家开个家庭会议。燕妮举手说:我发言,多多今天不讲卫生,棒糖掉地上了,捡起来就吃,肚子里肯定长了好多大蛔虫了。多多瘪瘪嘴要哭,说:我不要蛔虫!佟志瞪燕妮一眼,说:今天你不用发言,听妈妈说!文丽说:孩子们,明天,爸爸和妈妈的第二个女儿南方,也就是燕妮的妹妹,多多的姐姐就要从重庆奶奶家回来了,我们应该怎么做呢?燕妮和多多大眼瞪小眼儿,都摇头。文丽又说:燕妮呢,要照顾妹妹;多多呢,要尊敬姐姐。你们姐妹仨是亲姐妹,一定要互相帮助彼此爱护。特别是燕妮,做大姐的,要多关心妹妹。燕妮问:她要不讲卫生我能教训她吗?文丽说:你可以教育她,批评她,但不能打不能骂,就像妈妈和爸爸现在对你们一样!燕妮瞪着眼睛说:妈妈经常打我骂我的。啊!我知道怎么对南方了。文丽说:燕妮,你都九岁了,该懂事了,爸爸妈妈像你这么大都帮家里做好多事儿了。燕妮看看爸爸妈妈,慢慢点头……南方是在家庭会的第二天回来的,是一个叔叔把南方顺路带来交给接站的佟志,佟志就带着南方回家了。由于南方坐了长时间的火车,头发衣服脸都脏脏的乱乱的,看着这个家和妈妈姐姐妹妹,眼睛里透着陌生和畏惧。佟志说:南方,叫妈妈!这是燕妮姐姐和多多妹妹!南方瞪着眼睛,用四川话说:妈妈、姐姐、妹妹……文丽拉过南方的小手,说不上什么感觉,说:南方,回到北京了,以后说普通话,好吗?南方点点头。文丽回头冲着燕妮说:以后教妹妹说普通话的任务就交给你了。燕妮点头,说:我知道怎么教育她,像妈妈教育我一样。文丽没理解燕妮的话,拉着南方去厕所给南方用香皂洗手,并说:以后啊,一回家就先洗手,吃饭前上厕所之后都要洗手。南方用四川普话说:奶奶也是这样说的,奶奶叫我到妈妈家要特别特别讲卫生,不然妈妈会不喜欢我的。文丽心里有点痛了,说:妈妈怎么会不喜欢南方呢?妈妈天天盼着南方回来呢。好啦,小手洗干净了,妈妈闻一闻,嗯,真香!南方也把手放到鼻子上闻一闻,也笑了……这样过了几天,小矛盾出现了。燕妮坐在自己床上,叫来文丽,说开揭发南方的批斗会,因为南方上厕所不冲水,还不洗手就吃饭!南方瞪大眼睛不说话,只是看着文丽。文丽愣一下,却先教训燕妮,妹妹有错误可以批评帮助,怎么能开批斗会啊?然后文丽对南方说:以前在奶奶家不冲水是吧?以后啊,回家上厕所一定要冲水,不然,很臭的。南方用四川话说:爸爸上厕所也没冲水。佟志尴尬了。燕妮笑了,说:“太好了,现在开爸爸的批斗会!批斗爸爸不讲卫生!南方先发言。文丽沉下了脸。南方害怕了,低下了头。文丽说:爸爸有错也要改正,谁不讲卫生都要挨批评,大家都要互相监督,共同进步。佟志满脸堆笑,说:是啊,是啊。燕妮,你看妈妈批评爸爸,爸爸态度多谦虚啊!佟志说完赶紧溜出去了。燕妮见两个批斗会批不成了,不耐烦了,说:妈妈,我困了,我想睡觉了。说着从上铺下到下铺,大声说:我不能睡上铺了,我怕摔下来!我睡下铺。南方看着下铺,开始发呆,这几天她一直睡下铺。文丽说:妹妹小,妹妹睡上铺摔下来怎么办?燕妮说:那我和妈妈睡。多多也叫:我也要和妈妈睡!文丽急了,说:燕妮睡上铺,不许闹了。文丽往外走。燕妮猛地推倒了南方,大喊:都是你不好!南方一屁股坐地上,开始哭。文丽掉头拽过燕妮就打。燕妮哭着喊:妈妈坏,打红小兵,打倒妈妈!听到吵闹声,佟志冲进来,抢过燕妮,冲着文丽喊道:打孩子能解决问题吗?文丽大怒,也喊:这孩子都是你惯的,你说怎么办啊?你说怎么办?都给我走,我一个也不要,不要了!文丽拔腿就往外走。仨孩子全愣住,也都不敢哭了。文丽关门声传来,燕妮和南方互相看看,燕妮说:妈妈不要我们了。佟志趁机说:你看你们,吵啊打啊,把妈妈吵走了吧?没有妈妈,咱们这个家还是家吗?燕妮和南方都低下头。燕妮说:可我真的不想睡上铺了,我梦游摔下来怎么办呢?佟志就看南方。南方看懂了佟志的眼神,回身拿起下铺自己的东西放到上铺,然后往上爬。佟志愣了一下,心也痛了一下……早晨,佟志推着自行车从门洞里出来,三个孩子跟在后面,一个一个往自行车上爬。佟志扶着车,文丽把多多抱前梁上。燕妮自己上了后座。南方就抓住大梁踩在脚蹬子上。佟志推着车走,一路上三个孩子忽上忽下,连喊带叫,非常热闹。文丽跟在一边,看着孩子们,眼里有笑。这个时候,一家人是快乐的。但是,三个孩子在一起时,又是怎样的呢?这天晚上,庄嫂突然端着碗毛豆推门进来,打量着南方,说:这就是南方吧,这几天我忙死了,才顾得上看这丫头,长这么大了?你刚生下来那会儿姨抱过你哪!来,这碗毛豆……庄嫂看着燕妮瞪着自己,赶紧把碗递过去,说:让姐姐分给妹妹吃吧!我家里正做饭呢。燕妮啊,回头带妹妹来姨家玩儿。庄嫂走了。燕妮拿着碗,得意洋洋冲着南方说:这是我干妈,最疼我啦。文丽进来,在燕妮身后看着她。燕妮拿着碗在南方眼前晃来晃去,满脸得意,边吃边说:你说这叫什么?用普通话说,说对了,就给你吃毛豆,说错了,一个都不能吃。南方用川普话说:毛豆。燕妮说:土死了,是毛豆,毛主席的毛,豆子的豆,毛二声,豆四声!再说一遍!南方重复:毛豆。燕妮得意地说:嗯,有点进步,下次说好了奖励你一个毛豆。燕妮突然看见妈妈,马上得意地说:妈妈,我在教南方学普通话呢,我聪明吧。文丽一把夺过碗,把毛豆分成三份,说:教妹妹是好事,不过,以后有好东西啊,姐妹要平均分配,你是姐姐,要让着妹妹,老师没教过吗?有小朋友四岁就能让梨!燕妮嘟哝说:老师说了,孔融四岁能让梨是孔老二的封建思想,四岁能革命才叫小英雄哪。文丽说:甭给我贫嘴!燕妮说:那我昨天吃过的梨还给南方咬了吃呢,你说了我。今天我自己吃,又说了我。妈妈就是偏心眼儿!南方瞪大眼睛坐着,看着。文丽拨拉一下燕妮的脑袋,说:那梨酸得能掉牙,你不喜欢吃才给妹妹吃,这么自私跟谁学的?这一拨拉,燕妮不干了,哭着喊:爸爸,妈妈又打我。文丽说:别老拿爸爸当挡箭牌啊,爸爸没下班呢,没人向着你!燕妮不敢哭了,却掉头瞪着南方……工厂操场边上有条水沟,好多孩子放学了喜欢在那个区域玩。燕妮和几个孩子跑到这里玩,南方像条尾巴似的跟姐姐来到这里,见姐姐又在玩,就在一边羡慕地看着。燕妮玩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了妹妹,跑过来问南方:南方,我们要去那边放风筝。你去吗?南方一下子高兴了,急忙点头。燕妮拉着南方就往操场边那条水沟跑。水沟的另一边,一群孩子拽着风筝在放。燕妮拽着嘎嘎笑的南方猛跑到水沟边时,燕妮却突然撒开手,自己踩着石头跳过河去了,不管南方了。南方带着惯性往前冲,年纪小平衡保持不住,跳不上石头,一下子栽到水沟里了。燕妮跑过水沟回头看,想了想才害怕了,才喊叫救命。几名工人跑来,跳下去,抱起南方,赶紧往医务室跑……文丽得到消息赶紧去了医院,南方在发高烧,在昏睡。文丽守在女儿床边,突然听到南方在梦话里叫妈妈!她抓住女儿滚烫的小手,流下泪来……庄嫂坐在床上发愣。大庄过来上了床,在庄嫂身边躺下,看着庄嫂问:干吗呢?发什么愣?吃饱了撑的?庄嫂说:我去医院了,看那三个闺女心里这叫一个窝心哪,你说小燕妮真够坏的,怎么那么对妹妹啊!大庄说:像你!小丫头的脾气像你!唉!你和文丽不打架了比啥都强。小孩子打打架很正常,是一个窝的,你有什么可窝心的?庄嫂反常地没骂大庄,却说:咱整俩丫头咋样?大庄“噌”地坐起来,说:什么?你说什么?庄嫂一瞪眼,说:我想要闺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见天瞅着对门这三个闺女,一个赛一个的漂亮,我嫉妒死了,你给我整俩出来,至少也得整一个!大庄一下又躺下了,用大被子蒙了头,往墙角缩,在被子里说:你个老娘儿们你糊涂了,我不结扎了吗?拿什么生啊?庄嫂说:你结扎?你去了吗你?你骗谁啊,你给我老实点儿你!庄嫂说着生气了,大声吼道:你那玩意儿不给老娘使,你留着想干吗?整自留地啊!大庄把脑袋从被窝里钻出来瞪庄嫂,说:现在是“文革”时期,我的身子留着搞革命呢,你那都是封资修,我没工夫搞!庄嫂怒火中烧,上前就掐打大庄,说:什么搞革命,你以为你大串联干的好事儿老娘不知道啊,你走一路你骚情一路你。你那叫革命?你那叫耍流氓!大庄赶紧爬起来堵住老婆的嘴,四下看着说:你这个疯婆子,现在什么时候啊,还敢这么胡说,让造反派听见了,把你爷们儿抓起来你舒服了是不?疯婆子,你老头现在没那精神,别说你这孩子妈,就二八大闺女放眼前,也坐怀不乱,不信你试试!庄嫂冷笑着说:是吗?就盼着二八大闺女吧?大庄一看庄嫂那眼神,“噌”地蹿下地就往外跑。庄嫂一把没捞住,大庄光着俩大腿喊着:疯婆子你要害死我啊?今晚起,我跟儿子睡,你自己攒闺女去吧……上班了,车间上方挂着横幅:要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改造干部的世界观,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作为头等任务来完成。技术室的门大开着,没人来上班,只有佟志在看《人民日报》。大庄晃晃地进来,递给佟志一根烟,说:什么好消息,看得这么废寝忘食的?佟志指点着说:中央现在号召干部下放,走五七道路,你说咱厂是不是也得搞干校啊?大庄看着佟志,问:你什么意思?想当农民?佟志说:整个一亩二分地,种点瓜果蔬菜,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人生一大乐事啊。大庄说:你这思想可恁不健康了啊,你身为工人阶级,不想着努力工作报效祖国,什么菊花南山的,小心我揭发你封建思想!佟志扔掉报纸一脸惆怅,说:你说咱厂这些机器可都是刚买来没几年的,就这么荒着啊,这不等着生锈吗?这运动都整几年了?我现在都不会画图纸了,还不如整点自留地,起码能养活老婆孩子啊。大庄也叹口气,说:和我比你就够幸福的了。你知道我现在受啥罪,我老婆闲得无聊,我的妈啊,见天看你家三个闺女眼馋哪,成天憋着劲要跟我整孩子。你说我这身子骨,这心气儿,啊,我真是没法儿?足她。唉,这五七干校啥时候成立啊,我头一个报名去。佟志笑了,说:你不是说你老婆结扎了吗?你怕什么?大庄脸红了。这在佟志看来挺奇怪的。大庄说:这扎了不也能放开嘛。我现在晚上都不敢回家,都得等这疯婆子睡了才进屋,跟我儿子挤呢。佟志也想不到是大庄骗老婆结扎的事,佟志说:这事儿你可千万别跟文丽提,这两年让这仨闺女闹得也不想要儿子的事儿了,说不定哪天想起来又得是事儿。大庄看着佟志,满脸暧昧地说:现在工作也不忙,你们两个大酸人还不得天天捧着本唐诗宋词啥的,花前月下儿女情长老整事?佟志赶紧四下看着,低声训斥说:什么唐诗宋词,我家可从来没那玩意儿啊,我们家只有毛选四卷,还有毛主席诗词选,要不要我给你背一段?大庄说:德性,这车间没人,你是怕我给你打小报告吗?佟志说:唉,这几年真是草木皆兵啊,保不齐谁就翻脸成仇了。大庄说:这话我可不爱听,你们知识分子就是心眼儿小事儿多,有时候昧着良心说几句话那也是迫不得已。人活那么大,好歹还是知道的。佟志说:你这意思是想拿我当垫脚石啊?我还真没看透你啊。大庄说:我操,咱俩这么多年,你说这话也不怕伤我心。两人抽了一会儿烟。佟志叹口气说:唉,这“文革”把人心整的啊,也就是在家里敢说几句真话。车间外面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两人听着出神,大庄感慨着:孩子们是一点不知道愁啊。佟志说:不上学燕妮可乐死了,天天带俩妹妹在外面疯。大庄说:仨闺女还吗?佟志说:!我看得一辈子。佟志语气是宽慰的。大庄嫉妒了,说:瞧把你美的,闺女再好有啥用,将来一搞起对象,还不得把你心疼死。佟志说:去去去,说那不中听的干吗,我闺女一般人那能沾上边吗!大庄突然眼睛一亮,说:我说,咱俩结个亲家吧。佟志斜眼看大庄,说:得了吧,你这上梁不正下梁肯定也斜的,我闺女跟着你家狗子那不得一辈子眼泪洗面啊!不成。大庄急了,说:你这叫屁话,你是打小看着我家狗子长大的,我家狗子那叫一个仁义懂事儿,咱俩优点全继承了,一点毛病没有。我有时候都怀疑那还是我儿子吗?别谁投错胎了。佟志嘿嘿笑着,说:我看你家狗子也不错,可这孩子的事,家长操心管什么用。大庄说:就那么一说呗,你说你家哪个孩子配得上咱狗子啊?佟志说:什么话,什么配得上配不上,我告诉你吧,我家三个千金摆在那儿,什么好男孩都不在话下,你家狗子算啥呀!大庄说:得得得,你家是千金,我家狗子算啥?瞧你这态度,就是看不起咱工人阶级,这“文革”两年,你这思想怎么一点也没改造过来啊!佟志吓一跳,说:我可没这意思啊,这闺女嘛在当爹眼里可不怎么看怎么稀罕嘛。大庄说:淑贞认燕妮当干闺女,是真心喜欢那丫头。那丫头挺爽朗的,和淑贞一个脾气,就她吧。要舍不得,就南方吧,那孩子文静秀气,看着就稳重,将来肯定心灵手巧。佟志摇头不语。大庄说:你啥意思啊,大的二的都不成,真小气!得,不考虑你们啦,我家狗子条件那么好,那小姑娘肯定上赶着追啊!佟志说:咋不考虑多多呢?大庄说:嘁,那小泥猴,长大以后能找着婆家就烧高香啦。佟志说:去,你就没安好心你!俩男人都笑了……晚上睡觉前,佟志看着三个女儿都睡了,就拉拉扯扯把文丽往床上按。文丽挣扎着说:你吃什么了?这么来劲?佟志语气亢奋地说:废什么话,这好容易好容易才翘了。文丽说:我还没洗呢!佟志说:洗什么洗!我给你洗!文丽说:去你的!文丽推开佟志,出门了。佟志沮丧了,拿起一本书百无聊赖看着,不时抬头看门。文丽进门,脸上还冒热气。佟志看着眼发直,说:洗洗看着还真不错!文丽不理佟志,上得床来。佟志扔下书就要搂文丽。文丽推开佟志,说:那书从哪拿回来的?多脏啊,赶紧洗手去。佟志瞪着文丽。文丽也瞪着佟志。佟志没了兴趣,“啪”的一下关了灯,就睡了,不一会儿,鼾声大作。文丽瞪着眼,在黑暗中叹口气……佟志家出了事,他的老父亲死了。文丽戴着黑纱在文母的房间里和母亲、两个姐姐边织着毛衣,边交谈。文慧问:老头死了,老太太怎么办?文母看着文丽,也问:你跟佟志提过这事儿吗?文丽叹气说:这两天他还没缓过劲来,伤心啊!哪敢提这个。文母说:可这早晚是个事儿啊。文慧凑近文丽,说:你记得,你千万别提这事儿,他要提就找个茬蒙过去,可千万别冒傻气,你一提你就算上了套,出不来了。文丽说:妈,文慧说的这叫什么话啊!真不受听!文母说:慧儿的话是不受听,可理儿还是这么个理儿,娟,你婆婆上次来几天就挺别扭,这要再来还不得住下不走了?你那日子可怎么过?文秀说:可是佟志是个孝子啊,这事挺难办!文母说:婆婆能不来,就先别来吧。再过几年,孩子大了,再来也不迟啊。文丽想想就闹心了……文丽不知道,佟志也在为母亲的事发愁,他带着南方在大庄家喝酒,而且有点喝高了。佟志眼睛里充满血丝,不停地说:你说我怎?就没回去呢,我知道他住院了,我都有预感,我右眼皮一个劲地跳,我为什么不回去呢!我一想这个我头都要炸啊,我不能睡觉,一睡下就看见我爸坐在我们家那把藤椅上,盯着我问,你为什么不回来呀?为什么不让我见你一眼啊?大庄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得陪着喝酒。佟志说:我妈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一说到奶奶,南方开始流泪了。大庄说:回去看看老太太吧!佟志放下酒杯说:看什么看,看一眼管什么用?大庄说:我听明白了,原来你想把老太太接过来住?我劝你要三思而行。佟志瞪起了眼睛,说:你什么意思?大庄说:我觉得你吧,别心情痛苦就不管不顾,干些后患无穷的事儿。你说你和你老婆现在关系挺好的,你妈一来,那婆媳关系咋处啊?那最难受的还不是你吗?我可记得上次你妈来,你熬得小脸精瘦,差点得了神经病。那会儿你还算年轻,现在也是奔四十的人了,那俩老女人起来,你招呼得了吗?佟志说:你别说那没用的。你爹妈健在你啥心不操。我妈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我不管我妈,谁管?大庄说:你要真孝顺你妈,不如给你妈多寄点钱,请个保姆啥的。佟志坚决地摇头,说:那都没用,我知道我妈想要啥!佟志说着摸南方的脑袋,问:是不是,丫头?南方流着泪说:奶奶最想爸爸,也想我。佟志眼睛红了,说:咱把奶奶接过来,好不好?南方点点说,好。大庄无言了,和佟志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了……到了傍晚,文丽回来了。佟志大着舌头,看着文丽的脸色,突然说:我现在有点醉了,可能说些你不爱听的话。文丽心里明白了,她也有准备,所以一脸平静地看着佟志。佟志看着文丽,突然又心虚,说不出口了,吭哧了半天,才问:咱们家还有多少存款?文丽也愣了,这不是她准备听的话,于是说:欠的钱还没还清,哪有存款?佟志说:我……我想……文丽马上说:我跟我大姐借了一点儿,明天给你妈寄过去吧!文丽又说,你先睡吧,我去看看孩子。佟志看着文丽的背影,想说不是那个意思,但还是没法说出口。佟志关了灯,坐在厨房的窗口,一根接一根地吸烟。文丽披衣悄然走来,看着黑暗中火星一亮一亮,她呆呆地站了片刻,回屋睡了。第二天,文丽张罗着安排孩子们准备上学和上托儿所。佟志揉着头皮出来。文丽从兜里掏出钱放到桌上,也不看佟志,声音平静地说:给燕妮她奶奶寄过去,买张硬铺票吧!佟志愣住了。文丽说:晚上回来商量一下,你妈来了怎么住的事。她说完出门走了。佟志过去,拿起钱,咧嘴笑了……佟志和大庄找了几个青工在家里改建房子。门大开着,几个人扛着木板石灰之类进进出出。现在,佟志的夫妻房间已经分成两间了。庄嫂进去,左右看着,还伸开手,比着两边哪间大一点。文丽问:比划什么呢?庄嫂说:这间好像大一点?文丽说:没放东西呢,都差不多,我量过了。庄嫂说:你倒真是一碗水端平。文丽说:凑合吧,哪有那么准的。庄嫂看着那间空空房子,说:要俺婆婆来,俺就和婆婆一间房,让俩男的住一疙瘩去。文丽说:住集体宿舍也不是长事儿啊。庄嫂说:这夫妻到咱这个岁数了,住不住一起就那么回事儿了,有啥呀。我现在倒想住集体宿舍呢,好姐妹住一起,多好!庄嫂声音透出哀怨。文丽不由看一眼,庄嫂没有表情。文丽赶紧找茬干活。庄嫂也跟着去干活。大庄倒是生龙活虎,不停跟青工开着荤玩笑……文丽带着多多在汽车站等候佟母。佟志搀着佟母过来。佟母和十年前相比明显见老了,白头发见多,身体显得有一点佝偻。如果说十年前,佟母还是个精干的半老的老太太,现在已经是个地道的老太太了。佟母老远看见多多就用四川话喊:南南,南南,婆婆来喽!文丽愣住了,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只好尴尬地笑着迎上前。多多茫然无知,不知道这位老太太在说什么,见老太太直冲自己笑,紧张地躲到妈妈背后。文丽见佟母靠近,赶紧赔笑脸,说:妈,慢着点儿!佟母完全不理会,直奔多多而去,说:哎哟,宝贝儿,郎个个头那么小呢,去年走的时候还要比现在高一点点。多多瞪大眼睛,没有反应。佟母就要抱多多。多多退后。文丽赔笑脸,说:妈,这是多多,你三孙女!佟母眼神茫然,看一眼文丽,然后掉过头冲着佟志说:电报里咋个跟你讲的,跟你讲要南方来接我啥。我那么长时间没见我娃儿喽,我想我娃儿,你晓不晓得?佟志赶紧说:马上回家不就见了,急啥子急嘛!文丽赔着笑脸解释说:南方上学了,不能旷课的,这是多多。多多,叫奶奶了吗?多多不叫,躲在文丽身后。佟母看一眼多多,仍满脸生气的样子,嘟囔着说:上学上学,现在这个世道上啥子学嘛,学得再多还不是要去农村锄地。晓得我想娃儿,娃儿也想我,不晓的安得啥子心。文丽听得似懂非懂。佟志自然是懂的,急得抓耳搔腮。汽车远远过来了,佟志搀着佟母赶紧就走,说:车来了。佟志边走边冲着后边喊:你们快点儿啊,呆会儿上不去车了……改造的房子,佟母的房间自然是窄的,一张单人床,一个大衣柜,一桌一椅,还剩下不大的一点空间。佟志带着歉意看着母亲,说:小是小点儿,北京城房子紧张,也就凑合了。我已经跟厂里申请房子了,下次分房,我们调间大点的。佟母没有说话。佟志巴结地掀掀被褥,说:这是文丽准备的,被子很软的,床铺要硬一点,文丽说她妈妈讲老年人睡觉爱睡硬床。佟母摸摸被子,仍然没说话。佟志说:妈!各屋看一下嘛。佟志文丽的夫妻房间小了一半,一张双人床,一个大衣柜,一桌一椅,将整个房间挤得满满的,根本转不开身,几乎是进门就上床。佟母看着夫妻房间,直发怔。佟志说:再去孩子的房间看看?佟母摇摇头,轻声说:这北京城有啥子好?人住得跟个麻雀一样,连个脚都没地方放。佟志说:以后,以后会好的,莫急嘛!佟母说:我不该来北京的吧?佟志说:妈,你这是啥子话嘛。我晓得地方小了点,你实在住着紧张,我到外面去住,住集体宿舍。佟母敲一记佟志的脑袋说:砍脑壳的,这种话是能乱说的?你老婆听到了要不得!佟志做一鬼脸。佟母叹气说:我是觉得我在拖累你噢!佟母叹着气出了门……文丽带着燕妮和南方,一边走一边吩咐燕妮,见了奶奶要问好,要礼貌,别那么任性,要像个姐姐,懂得谦让。燕妮烦了,说:干吗老说我啊!怎么不说南方呢,南方才不懂事儿呢?今天在学校,高年级男生欺负她,她也不告诉老师自己跟男生打,鼻子都被打破了!南方瞪眼说:我才没有呢,我把他的鼻子打破了!文丽心情烦躁,说:都别吵了。南方突然用四川话叫起来:婆婆!文丽愣一下,只见佟母出来倒垃圾,南方箭一样冲向佟母,佟母也张开双臂笑容满面抱起南方。文丽愣着,心想,老太太笑起来也挺慈祥的嘛。燕妮嫉妒地看着奶奶抱南方,恨恨地说:奶奶偏心眼儿,以后让南方跟奶奶一起睡觉,我不要她当妹妹了!文丽说:胡说,奶奶才不会偏心眼儿呢。奶奶喜欢你,忘了小时候抱你给你肉吃了。文丽说着拉着燕妮往婆婆跟前凑,又说,妈,这是燕妮,都认不出来了吧?南方的手仍然搂着佟母的脖子不撒手。佟母看着燕妮直点头,说:认不得喽,长这么大了,我上次来你还吃奶嘛!文丽说:叫奶奶啊!燕妮低声叫:奶奶好!燕妮叫完就往楼里跑。文丽尴尬地说:这孩子都让她爸惯坏的。佟母不乐意了,说:咋个都是她爸的问题哪,你不是老师吗?你应该多负点责任嘛,志儿厂里事情那么多。文丽假笑一下,弯腰要拾簸箕。佟母放下南方,说:南南,帮婆婆拿簸箕。南方说:是,婆婆!拿起簸箕跟在奶奶身后往屋走。文丽沉着脸说:南方,你管奶奶叫什么?南方掉头看着文丽不说话。文丽说:普通话管奶奶叫奶奶,妈妈叫奶奶才是婆婆呢。懂吗?南方还是不说话。佟母一边沉下脸,一拽南方,一边走一边嘀咕说:你说你的普通话,我说我的四川话,你又不是懂不到。文丽说:妈,南方是在北京。佟母说:我们就是四川人,在北京郎个样嘛,未必在北京说四川话就犯法嘛。文丽长长叹口气……在文丽做饭的时候,燕妮和多多跑到厨房,燕妮非常激动地告诉文丽:奶奶和南方还有爸爸老说四川话,我们也听不懂,他们成心吧。奶奶那么喜欢南方,干吗到咱家来啊,把南方带回四川去啊,真讨厌!多多附和说:是!就是真讨厌!文丽说:都赶紧做作业去,瞎说什么!看着燕妮和多多跑走了,文丽切菜切得极有情绪,刀剁得特别响。佟志满脸兴奋从佟母房间里出来换茶水,听到厨房的动静探头一看,一见文丽的脸色不善,吓得赶紧要走。文丽喝一声:回来!走什么走!佟志早溜进佟母房间了。文丽气得咬牙。做好了饭,文丽一声吆喝:燕妮、南方摆桌子。燕妮没有动静,南方四川话答道:来啦来啦!南方满脸兴奋跑出来,用一口四川话问:妈,今天做啥子好吃的?文丽放下手中的东西,盯着南方说:南方,你要说普通话!这是在北京!南方愣住,眼睛红了,不敢说话了。佟母出来了,揽过南方,斜眼看着文丽,用一口四川话说:你啥子意思嘛,四川人不说四川话说啥子话?文丽说:妈,你在家里呆着,你爱说什么话说什么话,可南方跟你不一样。南方是学生,在学校要跟同学交流,她一口四川话要被人笑话,她到北京一年好不容易学会了普通话,你这一来,不是开倒车吗!佟母沉下了脸,说:四川话要被人笑话吗?你不欢迎我来你就直说!从打下火车我就没看你有一个好脸。志儿,给我买车票,我马上带南方回重庆!佟志出来赶紧说:妈,文丽没有恶意的。佟母说:还没有恶意,连话都不让我说,我不说四川话,说啥子话嘛!文丽忍无可忍了,说:妈,我可是一直盼着你来,南方、燕妮、多多都盼着你来,我们一大家人在一起好好过日子。可你不能太由着你的性子来,你知道南方为扳这个话受多大罪啊。到现在还有同学学她说话,笑话她呢!佟母说:这么说她从小不会说普通话是我的错喽?佟母还要往下说,佟志急了,喝一声:妈!文丽已经脸色惨白了。南方呆呆地看看奶奶,再看看妈妈。佟母不说话了,往自己房间走。南方跟着过去。佟志看一眼文丽,自己去摆吃饭桌子。文丽呆着,看着几个女儿,也埋头开始准备饭桌。正这时,有人敲门。燕妮开了门,叫着:姨,送什么好吃的呀?庄嫂说:家里烧了点回锅肉,寻思大妈来了,送点尝尝,都多少年没见了,身子骨还硬朗吧?大妈呢?你别动,我来看你。庄嫂把菜放桌上,自己往?母房间走。佟母房间门开着,两人对话的声音听得清楚,佟母和庄嫂说话用的是川普话,虽然蹩脚,但能听懂。庄嫂说:哎呀大妈,这都多少年没见了,有十年了吧,佟子结婚头二年你来的吧?你怎么一点变化也没有啊!也没胖,头发也没见白。你瞅着我都胖一圈了,头发都白老些了。四川人皮肤就是好,不显老!佟母说:你真是会说话。坐吧,孩子还好吧?南方也用普通话说:奶奶,高姨家狗子哥可调皮了。佟母说:男孩子调皮一点是正常的。女孩子就不能那样啦。南方上学要听老师的话。庄嫂说:大妈,几年不见,你这普通话可见长进,说得比我这东北人都标准。南方说:我奶奶在重庆的时候跟着中央广播电台学普通话哪,还教我呢。佟志看一眼文丽。文丽不能没有表情,但不是好表情……暂时的不愉快叫庄嫂给冲淡了,一家人吃了饭,就各自休息了。可是,在快天亮的时候,文丽被一阵声音弄醒了。文丽起来,出了房门就愣一下,原来佟母在用拖把拖地。文丽说:妈,你起这么早啊。这地不用这么早拖的,一会儿燕妮她们起床会踩脏的,等她们走了……佟母用川普话打断文丽的话,说:所以我要起得早一点啊,就是等地板干了,孩子们踩上去才不会留下脚印子。文丽说:妈,你说你腰也不好,别干这些事儿了,我和孩子们做就成了。佟母不理会,看到墙脚有一块黑,弯下腰就用手指去抠。文丽看着皱起眉头,转身要走。但佟母因为急于做示范,弯腰猛了点,起身也猛了点,这身体就晃晃悠悠前倾了。吓得文丽赶紧扶住佟母。佟母直起腰,半天不敢动,禁不住用四川话说:头晕噢!文丽紧张极了,说:要去医院看看吗?佟子!佟志赶紧出来,也吓了一跳,说:怎么啦?妈。文丽和佟志搀着老太太进了自己的房间。佟母躺在床上。文丽说:我去叫辆车吧。佟母说:不用啦,我就是高血压,刚才弯腰急了一点,吃点药就好,把那个药箱拿给我。佟志赶紧拿药箱,文丽去倒水,佟母吃药。佟志抱怨:听大姐说医生叮嘱过你,不要太累,怎么你就不听劝呢?文丽也是,明明晓得妈有高血压心脏也不好,怎么能让妈做这些事嘛!文丽闻此言瞪住佟志,佟志还想说什么,文丽转身就走了。佟母吃完药,闭上眼睛,声音虚弱地说:怎么就什么也干不了呢?这不成老废物了?要看人脸色了!佟志坐在佟母身边说:妈,老啥子老啊,你就是再过十年,一个也顶文丽十个。文丽她心里不晓得有多敬重你。佟母虚弱地笑笑,说:油腔滑调,没一句真话,跟喇叭里头一样。佟志笑了……可是,插曲还没完,在晚上文丽一进门,就听见燕妮在哭,一边哭一边往外跑,还喊:我去找我妈妈去!燕妮一眼看到文丽,一下扑到文丽的怀里,哭着说:奶奶骂我,还要打我。佟母气得捂住心脏用四川话,说:我咋个打得动你哦,那么大娃儿,在我们那里都可以做饭烧菜洗衣、帮大人干很多活了。你呢!除了知道欺负妹妹,还晓得啥子?都是让大人惯坏了!燕妮有妈妈撑腰,理直气壮跟奶奶吵说:我才没欺负南方呢,是她踢我,奶奶偏心眼儿,老帮着南方欺负我!佟母撩起南方的裤腿,查看膝盖,唠叨着说:看噢,腿差点都撞断了,还说没欺负,咋才叫欺负噢?南方瞪着眼睛不说话。燕妮拉着妈妈的手,喊:妈妈,妈妈!文丽甩开燕妮的手,说: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和妹妹打架。燕妮却说: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文丽一听火大了,说:妹妹是敌人吗?你胡说什么呀!小坏蛋!燕妮“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佟母见状,拉着南方回了自己房间。文丽头疼欲裂,不理燕妮,进了厨房,关上门。燕妮哭着,睁眼四下看看,见奶奶和妈妈房间都关着,更大声音哭起来。佟志领着多多,听着哭声进门,赶紧搂住燕妮,说:哎哟,宝贝儿,谁欺负咱们啦?咱们打他去。燕妮哭着大声说:奶奶打我,妈妈骂我!佟志一听,赶紧推着燕妮进了自己的房间。文丽从厨房出来,冲着佟志说:我晚上带燕妮和多多回姥姥家了啊,晚饭我们回去吃了,你们自己做吧!文丽说着喊:燕妮、多多,回姥姥家了!燕妮和多多一拥而出。佟志堵住门说:怎么个意思你?文丽推开佟志,说:什么意思不意思的,她姥姥上个礼拜就给学校打电话,给几个孩子织了毛衣,让去拿,催了几次了。佟志说:怎么不带南方去啊?文丽说:你成心啊!起开!燕妮在一边跳着脚喊:奶奶偏心眼儿,让南方跟奶奶一个房间吧,我们不要她了!文丽抬手要打。燕妮挺着脖子。佟志拽住文丽,吩咐燕妮和妹妹先走。燕妮和多多拉开了门跑走了。佟志拽着文丽就进了孩子的房间。佟志压低声音说:你这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吗?回姥姥家回姥姥家的,回姥姥家就不回来啦?文丽不理,出门走了。南方和佟母从房间里走出。南方紧紧拉着奶奶的手。佟母唠叨着:给谁脸子看啊!再这样,我带南南回重庆去!佟志过去,抱起南方,说:南方,奶奶身体不好,妈妈也很累,以后别让大人操心了。好不好?南方点点头。佟志转过身对佟母说:让南方跟她妈妈回姥姥家吧?佟母不说话。佟志拍拍南方的脑袋,说:妈妈在车站等车呢,快去吧。南方高兴了,跑出了门。佟志坐下,半天不说话。佟母唠叨着:南方回来都瘦了好多,不晓得受好多罪。佟志说:妈,瞧你说的,好像文丽是后妈一样。佟母说:亲生的和亲生的也有不一样的,没听说过偏心眼儿吗?有的还把亲生娃儿卖掉的呢!佟志说:妈!孩子之间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吵就吵打就打,完了还是亲姐妹啊。妈,你说我那些姐姐,哪个是省油的灯。佟母说:你就晓得向着你老婆。佟志说:那你说咋个办?我不跟她过了?为啥子事儿?佟母有点急了,说:我哪有那个意思。我不过是说,哎呀,我啥子也没的说。你赶紧走,一起去你老丈人家里头。都不回来才好呢!佟志叹口气,饭也不吃了,回了自己的房间。佟母看着儿子疲惫的身影,神色黯然……一阵子,佟志为一件事闹心,因为文丽突然又想生儿子了。佟志现在有点吃不消到了如狼似虎年纪的文丽,就想招儿往外躲。说来也巧,厂里突然有了上学习班的机会,佟志就提了要求,也就被批准了。佟志高兴,不禁想文化大革命也有点好处,可以躲开老婆了。佟志高高兴兴地回了家,看到文丽在厨房煎药,佟母出出进进地一个劲地冲文丽嘀咕:有好些个人见了面都问我生什么病啦,你这不是咒我吗?文丽说:我不是一时说嘴顺嘛,反正你也经常求医拿药,说你吃点中药,有什么呀!佟母问:那怎么就不能说是你有病呀?佟志听明白了,准是文丽去抓了壮阳的中药,准备给他吃,怕人知道就说成是佟母吃药,却又被佟母知道了。佟志装着什么都不清楚,皱着眉头说:真是烦人,好好的叫去什么学习班。妈!帮我收拾两件换洗衣裳,我要去学习班了。文丽愣了,忙问:什么学习班?天啊!你犯事了?佟母也吓一跳,问:志儿,要革你的命啦?这还了得!佟志说:你们想错了,是技术革新的班,部里办的。文丽瞪起了眼睛。晚上,躺在被窝里了,佟志说:我走几天你特高兴是吧?叫你老嫌我,还是单位好,一下就点到我了。文丽说:谁嫌了,是你嫌我!我告诉你我就是想要。佟志说:我知道你想什么。急也没用啊,可能过几天我就好了,又硬邦邦的了。文丽说:你少废话,起来把这药吃了,至少要吃一个疗程才有用。佟志看着文丽气鼓鼓的样子,满脸堆笑说:那我回来再吃好吧?反正我也不能带着药罐去上学习班啊。文丽说:我早想好了,我给你送药去,误不了!佟志喃喃:我操!我死了吧……在京郊招待所佟志的房间里,佟志边整理床铺,边擦汗。现在是秋天,秋老虎热起来更叫人受不了。大庄也来学习,见佟志的房门没关,摇着头就进来了,说:唉,我看了一圈了,全是老娘儿们,没劲了!大庄正说着,门外响起脚步声,一个女人的声音传进来,声音高亢有力,听上去非常年轻。女人问:我可以进来吗?大庄兴奋了,赶紧拉开门,声音首先出去了:可以,可以。小同志……大庄和佟志全愣住了,眼前的女人显然与佟志年龄相仿。她一身女式军装,显得很干练,还戴着军帽,手里拿本毛主席语录,如果臂上再戴上红袖章,整个一个老红卫兵。女人一进门就伸出手,样子像是挨门搞外交,她热情地说:我们认识一下好吗?我叫方红兵,重钢来的!大庄机械地伸手握住方红兵的手,说:我是红光重机的,我叫庄玉心。佟志呆呆地看着方红兵,脱口而出了四川话:姚爱伦——方卓娅?方红兵的手像触电一样缩回去,那红卫兵的劲头立刻蔫了。她猛地转过脸,怔了片刻,忽然夸张地冲过来,似乎要拥抱佟志。佟志赶紧把手递过去。方红兵双手握住这只手用劲摇着:佟志,是你啊,我刚才都没认出来,你可变多了,胖了,老了,眼角都有皱纹了!方红兵的眼睛还有点湿润了。佟志也是一通热情,说:你一点没变,还那么年轻漂亮,我一眼就认出你了。方红兵笑得嘴合不拢。佟志冲着大庄咧嘴挤眼。大庄跟着起哄说:咋没认出我啊?我是佟志最铁的哥们儿嘛,上回你到我们厂来,我还陪你到我们厂参观呢。忘啦?真是贵人多忘事!你什么时候改名的?我记得我上次问你说叫方卓娅的。方红兵笑着说:嗨,这不赶潮流嘛!卓娅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是红兵时代!大庄突然问:你几个小孩儿?方红兵纳闷,说:两个啊!大庄说:是不是叫红小兵一号、红小兵二号?方红兵愣一下。佟志笑着给了大庄一拳。方红兵并没感到别扭,爽朗地笑道:我生育晚,孩子还小,还没当红小兵呢!大庄正想再瞎说别的,走廊外传来喊声:大家到会议室集合,开会了……方红兵自然地拉佟志一下,说:一起走吧。这个亲昵的动作让佟志别扭,他悄悄挪开了手。方红兵一出门便跟人搭讪,好像没有她不认识的人。大庄学着《沙家浜》的腔调感叹着:这个女人不寻哪常啊!佟志说:我现在才明白你带那些烟干什么的,原来?储备的糖衣炮弹啊!大庄嘿嘿一乐,看着佟志说:有件事我想不通。佟志说:什么?大庄说:你说那个老红卫兵在床上能啥样啊?佟志给了大庄一拳。大庄嘿嘿笑着说:红卫兵也要生儿育女不是?也要男人不是?哥们儿啊,我真是替你万幸啊,你老婆爱整个幺蛾子这不假,但和这个老红卫兵比可就算风情万种江山如此多娇啊!佟志又给了大庄一拳……开会之后,吃过了饭,佟志呆不住了,独个跑到招待所外面小树林里,在秋风秋夜里抽烟。在抽第二支烟时,佟志听到身后有的声音,回头看见一个白点飘然移来,走到佟志身边停下。佟志借着路灯看清了,是身着白衬衫的方红兵,她将白衬衫像小伙子一样扎在腰带里,像个老小伙子。佟志立刻感觉不适,尴尬笑道:是你啊?夜幕下的方红兵和白天似乎变了一个人,声音柔弱地说:你以为会是谁?这柔柔的声音立刻令佟志如临大敌,身体立刻绷起来,打着哈哈说:嗨,老远里看,还以为是个小伙子!方红兵带着点儿哀怨说:腰没上学那会儿细了,是不是?那时候,你一只手都把得过来。佟志心知此地不宜久留,敷衍说:记不到了,记不到了。你家里都好吧?他边说边往招待所里走。方红兵有意无意挡着去路,放慢步伐。佟志怎么绕也绕不过去,只好随着走。方红兵边走边说:人年轻的时候把生活想得多美。那时候咱俩在一起,怎么也想不到会像今天这样见面吧?方红兵说着站住。佟志也只得站住,随声附和着说:是啊,是啊,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孩子都那么大了,可有时候觉得好像是昨天的事。方红兵猛地转过身,眼角泪光闪闪地说:真的,我就这么想,一见到你,好像时光倒流,我们还是学生娃儿,还那么年轻。你说实话,你过得好不好?佟志说:这年头大家都一样,凑合活呗。方红兵嘴唇哆嗦说:我过得很不好。佟志愣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方红兵的眼泪慢慢淌下。佟志赶紧看左右,生怕别人看见。方红兵眼泪越涌越多。佟志见状不得不安慰,说:你看你,别人都以为你是个造反派,不晓得好坚强。你现在这个样子,我都认不到了。方红兵含泪就往佟志身上靠。佟志吓得赶紧闪开。方红兵靠在一棵树上说:那是别人,你还不知道我吗?我在你面前什么时候都是坦诚的。我现在越来越怀念学校的时候。那时我们多单纯,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能理解我。佟志说:不会吧。我算啥子?我老婆天天骂我是个瘟猪头!方红兵说:她那种小市民哪里懂你?佟志不敢说话了,停了一会儿,他小心地说:有点凉了,我们回去吧。方红兵说:再呆会儿!佟志抓耳搔腮想不出解脱的办法,却看到一个黑影朝这边走来。这人见到佟志和方红兵在一起,咳嗽一声,却是大庄。佟志像看见救星,大喝一声:大庄!大庄嘿嘿笑,说:你们老朋友见面慢慢聊,我就是想出来抽根烟!佟志赶紧对方红兵说:快回去吧,别冻着了。说完,佟志就奔着大庄冲过去,跑得比兔子还快。方红兵看着佟志的背影,满眼留恋。大庄一路走一路窃笑。佟志抬腿就要踢。大庄躲进了男厕所。佟志正要往自己房间走,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方红兵跟过来,吓得一头扎进了男厕所。大庄忍不住在厕所里哈哈笑。佟志回身说:你瞎乐什么!我跟方红兵可是革命战友,我们在畅谈革命友谊。大庄说:谁说你们搞阴谋诡计了?你心虚什么?你躲什么?要不是我过去,你们不定怎么样了?啊,我忘了,你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佟志说:你流氓!说着要走。大庄说:没准她在咱宿舍等你呢,那俩沈阳的家伙到别屋喝酒去了。佟志停住,回身看着大庄说:别胡说人家方红兵啊,我们也不过就是聊聊天,回忆一下美好学生时代而已。大庄说:是啊!要不她能哭吗?佟志感叹说:女人嘛,就爱哭。大庄突然严肃了,说:我劝你离她远点。佟志说:你认为我想靠近啊。大庄说:真的?佟志斜眼看大庄,说:你不是有一套找女人的逻辑吗?不找大姑娘,专找小媳妇,你想找她?大庄说:想什么哪?怎么可能!我告诉你我那些女人都是已婚妇女不假,可都和方红兵不一样,最起码她们的婚姻都是美满幸福的。佟志撇撇嘴,说:我操!还吹!美满幸福还跟你混个什么劲儿!大庄说: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就是个添缺补漏的,越是那号女人身边越是离不开男人!佟志发傻了,瞪着大庄。大庄说:跟你这种榆木脑袋是扯不清了。总之,千万别跟方红兵这种苦大仇深的女人有事。我可听他们厂的人说了,她和丈夫正打离婚呢。大庄盯着佟志,又说,另外你老小子千万别有狗屎同情心,你帮不了她,除非你不想要你家了!有人推门进来,大庄和佟志就出去了……文丽下班后,一走进楼梯就听大庄家传出狼哭鬼嚎声,她皱了下眉,知道又是庄嫂在打孩子。文丽赶紧加快上楼,就看见佟母拉着庄嫂,一边劝一边拉出门。庄嫂头发零乱,一脸泪痕,倒像是她挨了揍。文丽和佟母将庄嫂按到椅子上。佟母对文丽说:我去煮饭,你劝劝淑贞,这过日子,就那么回事儿,想开点,啊!佟母去做饭了。文丽拿手绢给庄嫂,问:你又怎么啦?我认识你这么多年还真没见你发这么大火。有时候我打孩子佟子还老拿我跟你比,看人家庄嫂怎么教育孩子,不打不骂的。庄嫂擦着眼泪,说:我那是装的,特别在你面前我能不装吗?你啥啥都比我强,我要再在你面前哭哭啼啼,我还活个啥劲儿!文丽说:我这几天又啥事儿惹着你了?庄嫂说:你没惹我,就那么一说。文丽说:到底啥事儿?得,不愿说拉倒,我自己这烦心事儿还多着呢。庄嫂把封信杵到文丽面前说:看看!文丽拿过信,抽出信看一眼,赶紧放下,看着庄嫂问:这……你是怎么拿到的?庄嫂说:其实我早就怀疑他跟那个小娘儿们不干净,多少人跟我讲那小娘儿们就是个骚货,男人只要不在家就往家招野汉子。我问过大庄几次,都不承认,我也就算了,这日子不还得过嘛。后来这娘儿们调走了,我想这下可清静了,没想到她还敢来。文丽说:你这何苦!唉,反正也都过去了,她不走了吗?庄嫂嚎一声,说:就她一个倒省心了,谁知道他现在干吗呢,听人说那学习班里哪里的人都有,说不定两个人在会上又遇上了。文丽看着庄嫂叹气说:那么不放心,你去看看他。庄嫂说:我要去,他肯定骂死我。文丽说:你还是不想关系闹僵嘛!庄嫂说:事情没到你头上,你是不理解啊。庄嫂擦着泪,又说,不是说的,咱厂里属你家佟子本分。你真是好命。文丽说:啥好命。要不我陪你去看看,就说给他们送点换洗衣裳。庄嫂停住擦泪,问:真的?文丽说:我也想去看看,成天在厂里呆着,也够腻烦的。庄嫂立刻起身,说:咱明天就去。庄嫂走几步回过头,已经换了一脸精明相,说:咱事先别告诉他们啊,搞他个突然袭击。文丽点点头……次日,文丽和庄嫂拎着行李包,两个人都刻意收拾了一番,看着都是女性味十足。两个人一路走来回头率还挺高。她们找到京郊招待所,打听了佟志和大庄的房间位置,就直奔而来。佟志、大庄等人正在房间里学习文件,还东拉西扯的。“砰砰砰”传来一阵敲门声,大庄跳起去开门,见文丽和庄嫂站在门外,一下愣住,马上说:哟,是文老师啊。想佟子了吧。这夫妻恩爱真让人羡慕啊。佟志见是文丽心里也一跳,上前说:你老婆来了你不说,赶紧的,坐啊。两位首长来视察了。文丽和庄嫂进房间也不坐下,四只眼睛来回来去地看着。同房间的俩东北人笑着出去了。房间里就剩下四个人。大庄先拉下了脸,冲庄嫂说:肯定是你出的破主意,跑来干什么?文丽说:大庄,干吗呀?庄嫂根本不想来,是我拉她来的。佟志不阴不阳地说:我也这样想,可是你来干吗呀?让人看热闹啊!文丽说:看什么热闹?老婆来看你,怕什么?嫌我们见不得人拿不出手是不是?佟志说:哎,家里吵没吵够,跟着吵到这儿啊。你可真是的。正说着,又有了敲门声,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佟子,佟子!吃午饭了。文丽和庄嫂都回过头看门外。大庄偷着笑。方红兵已经推开门进来了,一见屋里俩女人开始还没在意,以为是开会的人,冲佟志说:走吧,我带了点红油,一起吃吧!佟志早已尴尬不已,说:哎哎,我今天……文丽盯着方红兵终于认出来了,冲口说:姚舒拉!方红兵愣了一下,也认出了文丽,脸色变了变,先看佟志,佟志转过头,再看文丽,立刻换了一副矜持模样,说:噢,这不是佟子的爱人吗。好久不见了,都认不出你了。你比以前可富态多了,头发好像也少了嘛,我记得你以前挺好看的。文丽立刻回击,说:我可一眼就认出你了,你的脸还是那么方,不过比以前丰满了,都有双下巴了。我记得你好像叫方什么……我觉得改得好,和你挺配的!庄嫂忍不住笑出了声,赶紧捂住嘴背过身。方红兵冷笑一下,不理文丽,冲着佟志,语气里透着亲热,说:要不,我端过来,你们两口子一起吃?文丽说:谢谢你关心。我吃过了。方红兵说:我猜到你吃过了,我在问佟子。佟志装没听见。两个女人都看着佟志。大庄巴不得看热闹,提高声音嚷嚷着:佟子,方红兵请你吃饭呢!去不去?佟志瞪大庄。大庄突然明白了,笑着抓住庄嫂和方红兵,说:唉唉,我们两口子跟你吃饭,我媳妇东北人最爱吃四川红油的菜。大庄说着把俩女人一齐推出房间,自己也跟着出去。文丽看着佟志。佟志不等文丽说话先发制人,说:你可别无事生非啊。这方红兵你可看见了,拿她说事儿,你可就没意思了。文丽嘿嘿冷笑着。佟志说:你会不会好好笑啊,再这么笑,我出去了。文丽说:你心里没鬼你怕什么,出去干吗?找方红兵?这人还真会赶时髦,嘿!名字跟着时代走,你说以后到共产主义,她叫什么呢?方共产?方主义?方理想?佟志憋不住笑。文丽瞪他。佟志又不敢笑了。文丽把行李包放在佟志的床上,弯腰拿东西。佟志走到一旁看着,悄声说:到底来干吗?文丽说:给你送药啊,你说干吗!佟志说:算了吧你,装什么呀!心里想什么谁还不知道!文丽说:哟哟,还挺明白我的嘿,你说我来干吗?抓你和方共产猫腻?别逗了,你想恶心我吗?好歹也找个年轻漂亮点的呀!佟志说:得得得,什么话!文丽掏出药袋,扭头往桌上一,说:这都是成药,按时吃啊!佟志吓得赶紧把药往自己行李袋里装,说:这疯老娘儿们,你想让全中国都知道我需要壮阳啊!文丽乐得直不起腰了……大庄和庄嫂没去和方红兵吃饭,他们去了招待所外面的小树林。找了个无人处,大庄突然跳了脚,吼叫:你个老娘儿们,一天不抽你皮子痒了是吧,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你来干啥?庄嫂冷冷地盯着大庄,说:是啊!我现在皮子就紧了,现在你就收拾我吧,来呀,来呀。庄嫂冷冷逼近大庄,脸贴着脸。大庄则是步步后退。庄嫂逼着大庄,拿出那信在大庄眼前晃着,说:这怎么回事儿?大庄明显心虚了,说:谁的信啊?我瞅瞅!庄嫂一扬手说:瞅什么,老娘认字!你跟她怎么了?肚子弄大了?大庄说:你别血口喷人!你老头不是那号人!庄嫂看着天空,说:我可告诉你,这压根儿不是你那封脏信,原信我早寄给咱妈了。大庄说:你这个臭老娘儿们,你真寄了?庄嫂说:上次回家我跟咱妈聊过你这事,俺娘俩经常聊,我说你儿子现在是作下病了,我问咱妈咋办?你说咱妈咋回答?大庄紧张了,说:你个死老婆你,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庄嫂又说:咱妈要我带孙子回去,把户口也迁回去。咱妈说,大庄那瘪犊子,从小就不省心,那玩意儿顶花带刺,还带倒钩,生来就是祸害人的,咱妈要送你当和尚去。庄嫂说着一伸手捏住大庄的裤裆。大庄登时呆住,喊着:啊,干吗干吗?大庄疼得不行了,只得求饶:我求你,奶奶、祖宗。你把我捏残了,我可没办法管你了。庄嫂说:我有儿子了,我怕啥?残了就残了,留着破玩意儿也不恋我的窝,我和儿子一准为你养老送终!大庄看有人过来了,装着无事的样子和过来人笑脸打招呼,还介绍这是他老婆,老婆来看他。路人神情奇怪地离开。大庄马上对庄嫂说:我以后不那啥了还不成,放手啊!真坏了!庄嫂不放手,问:你和那娘儿们到啥程度啊?庄嫂说着手用了点劲。大庄痛得嘴直吸溜,说:能啥程度,要真那啥了,她能写这么情意缠绵的信吗?那就是一精神恋爱,哄她玩儿的。庄嫂说:你怎么知道情意缠绵?原来这不是第一封?大庄说:哎呀!我妈呀!这也想得出来!我明天和你一起找她当面对证,我向毛主席保证。啊……庄嫂说:去!毛主席他老人家管全国、全党、全军,他能管你这烂事啊!庄嫂手一松。大庄立刻瘫靠在树上,也没劲骂庄嫂了。庄嫂拍拍手说:给你带来几件换洗衣裳和点下酒菜,那小娘儿们我已经给她单位打电话了。大庄愣了,冲口说:啥?你这歹毒女人啊!庄嫂笑了,说:我告诉她,她老头,她单位的头,她老头单位的头,我全都认识!大庄说:唉唉,别瞎来啊!那是害人啊!庄嫂冷哼一声说:老东西咱们走着瞧!说完就走了。大庄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喊:老婆子!老婆子!咱再谈谈……佟志和大庄送文丽和庄嫂上了车,已经天黑了。两个人回招待所。路上佟志问:我猜是你老婆兴师问罪才来的?大庄说:瞎说,没影的事儿!自己一屁股屎还有闲心管别人!佟志说:你是扯淡,我有什么?任凭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两人正说着,大庄捅佟志一下,就见方红兵梦游似的走来了。佟志转身想绕道走。大庄突然来一句:嘿嘿,胜似闲庭信步啊。方红兵看见了佟志,站住了,呆呆地看着。大庄快步走了。佟志叹口气,说:散步啊?然后冲大庄喊:走那么快干什么?你等会儿!方红兵看着佟志,声音凄楚地说:佟志,我明天要走了,说几句话好不好?佟志回身,满脸无奈地点点头。方红兵往招待所小树林里走,边走边问佟志:是你叫她来的?佟志说: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方红兵说:那就是她不放心你,来观察监视你的。夫妻之间如果不能相互信任彼此心灵沟通,还谈什么幸福!方红兵回头看着佟志,突然问:你还爱她吗?佟志愣一下,看着方红兵。方红兵说:别回避问题,认真回答我。佟志尴尬了,说:这问题太资产阶级了吧!再说现在太晚了,回去吧。方红兵说:你过得一点也不幸福,我想得到。你有这样的老婆就不会幸福。佟志想走了,但看着方红兵可怜的样子,又不忍了,放慢了语气,说:嗨!幸福不幸福的也就那么回事儿了,都奔四十的人了,还是好好过日子吧!方红兵的眼泪掉下了,说:我不甘心,我觉得我这辈子还没开始呢,怎么就要结束了呢!佟志又开始左顾右盼,也不耐烦了,又不敢催促。好像还听到了人声,佟志低声说:走吧,让人看到影响不好。方红兵却说:我不怕。佟志说:你是红卫兵,你什么也不怕,我老了,我怕了!方红兵说:你逃得了人,逃不了心,你……突然,一只猫“嗖”的一声蹿走了。方红兵吓得脚下突然一滑,佟志下意识伸手一扶,方红兵自然跌入了佟志的怀里,她立刻搂住了佟志。佟志冷不丁被吓住,本能开始掰方红兵的手,说:别别别,让人看见。方红兵不说话,越搂越紧,嘴唇跟着贴上去。佟志的防线逐渐瓦解。正要投入时,方红兵突然推开了佟志,气喘吁吁地说:我可不想和你搞破鞋,你去跟你老婆离婚,我们在一起,一定一定会特别特别幸福。佟志呆了一下,猛地醒悟过来,掉头撒腿就跑……佟志跑回房间,进门就翻行李。大庄问:你干吗?佟志说:明天你跟头儿说一声,我厂里有急事,我先回去了。大庄嘻皮笑脸地说:什么事儿啊?是不是方红兵要你娶她啊?佟志大喝一声说:放什么屁啊!照我说的做!大庄吓住了,随后又嘿嘿开始笑……佟志连夜回了城,到家时文丽已经睡着了。佟志悄悄进房,悄悄开了台灯,悄悄脱衣,钻上床。文丽吓醒了,一见佟志惊叫道:你怎么回来了?佟志二话不说,翻身压上了。这一次的夫妻生活,是完美的一次,而且,也是有了儿子的一次……在文丽确认自己又一次怀孕时,是公元1970年的冬天。她和佟志新的战争也就开始了。因为佟志不想再要孩子,他希望文丽去做了。可是文丽却火了,那是在一天的中午,佟志说叫文丽做掉孩子,文丽早气得出气都出不匀了,骂道:是谁一天到晚缠着我?啊!整个一妖精附体,一天到晚洗啊涮啊还熬药啊,不就想要儿子吗?得,儿子有了?怎么又变一人了?不要就不要吧,我明天就去做了。你也就是没儿子的狗命。文丽说完,拎着包气冲冲走出去了,孩子的房间门半开着,仨闺女的三颗小脑袋一个挨一个探出头来看门外的动静,一见母亲气冲冲走了,就是一阵笑声。因为她们知道,文丽去姥姥家了。文母年事已高,但仍透着北京老太太的精明。她坐在床边,拿个药箱子拣药,文丽蔫乎乎走进母亲的房间,挨着母亲身边坐下。文母继续摆弄药,不停手也不抬头说:不礼拜天不放假的,怎么想起回来啦?文丽说:想你了呗。文母说:都奔四十的人了,这话听着也不怕燕妮姐妹几个笑话。文丽说:合着我有女儿你就不认我这女儿了是吧?文母抬头,打量一下文丽,又低头干自己手里的事,说:刚才吃饭的时候,见你一个劲儿吃辣的,又是个丫头片子吧!文丽愣一下,说:你怎么知道?你可真是我妈。文母问:跟燕妮她爸吵架了?文丽摇摇头。文母说:没吵架你往家里跑?怎么,他不想要?文丽起身,走几步,回头说:妈,你说,我这回……文母抬头看着女儿,声音平静地说:老辈人都说生女儿是一张桌子四条腿。文丽问:这是什么意思?文母说:这生闺女啊,就没说只生一个两个的,非得凑够四条腿这一张桌子才算完哪。我那会儿生你们姐仨,也想要个儿子啊,亲戚五六的就都劝了,说再生肯定还是闺女,我不信啊,真想给你添个弟弟呀。结果你猜怎么着,怀了,没保住,还真是个女胎。唉,你说你要是有个妹妹,你就不会是现在这德性了吧!文丽脸色茫然,说:我本来也没打算要啊。文母说:打定主意了干吗还回家,上医院啊!文丽说:我不烦佟志吗。文母说:怎么,你有身子他还那什么你?我说这小子,打从结婚那天起看着就生性,瞧那阵把你折腾成啥样儿!现在工厂又没什么事儿,是不是见天缠着你?哎哟,闺女,你可受大罪了吧!文丽烦了,说:妈,我这心里乱着呢,你帮着拿个主意,别老打岔行吗?文母看文丽一眼,放下手中的药箱,说:你说妈还能陪你几年?以后,再大的事也自个掂量着办吧。文丽伤感了,说:妈!我最不爱听你说这种话了。文母说:不要就不要吧,以前妈是有点封建思想,重男轻女,可这年头我看那男的女的还真都一样,你说那红卫兵能分出男女吗?妈这辈子有仨闺女挺知足的。你们姐儿仨,你最像妈,连生孩子都像。文丽靠在文母的肩上,说:我是早想明白了。可就是有时候吧,犯点嘀咕,这万一要是个儿子呢?文母说:不可能,妈活一辈子了,这个还看得准,这回肯定还是丫头。在文丽家里,佟母也为这事着急,在质问佟志。佟志急不得恼不得,说:妈,我现在晓得,为什么文丽和几个娃儿都不尊重我,你看你从来都没拿我当个一家之主,你还让她们几个怎么看我?佟母说:你少给我废话,这个娃我要定了,你去把文丽给我找回来。佟志说:她明天回来,说好去医院的。佟母叫一声:天啊!真的?佟志说:真的!文丽在娘家,躺在文秀的床上,文秀挨着文丽躺下。文秀问:这次你真做呀?文丽说:这回啊就是在肚子上拉俩大口子拉一十字,也做!上刀山下火海也做!不做我不是人!文秀说:其实做人流也没那么邪乎,我是没做,可文慧做过,你看她做完了活蹦乱跳的。文丽长叹,说:唉,怎么老是女人做,怎么男人不做啊!文秀说:你就不怕这万一是个儿子……文丽说:不可能,我这次反应跟多多那次一模一样,一点也不想吃酸的。连妈都说肯定是女的,妈多有经验啊。文秀说:那就做吧,明天我陪你去。很快天亮了,文丽和文秀在医院产科手术室外等着叫号。文丽四下看着,嘀咕:你说这人嘿,我骂骂他又怎么啦,他也不少块肉,他还真不来了,这人也太自私了吧!文秀说:我说佟志这几年怎么老得这么快,摊上你这样的老婆可真够闹得慌的,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我告诉你吧,佟志他一准儿来,他可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文丽说:哼,我看他早把我这事儿忘了,跟他那好兄弟喝酒吃肉呢。那庄大妈肯定买一堆猪下水喂他。正说着,就见佟志垂着个头,慢悠悠过来了。文秀见了捅文丽。文丽不说话了,但眼睛立刻转到一边,不看佟志。佟志过来,在文秀这边坐下,探过头问文丽:手续办完了吗?文丽掉过脸,一张嘴就火星四溅:你干吗?盼着我早受罪是不是?佟志缩回头,靠着椅背,不说话了。文丽满腹牢骚就想冲着丈夫发泄,见他不说话,就气红了脸。文秀见状,她了解妹妹,赶紧起身,说:我忘了,文丽那假条还得医院盖章呢。佟志也了解文丽,立刻起身说:我去我去。文秀看文丽,文丽扭过头不理。文秀掉过头又看佟志,一个劲使眼色,示意佟志安慰文丽。佟志装没看见,伸手要假条。文丽气得说:让他去,说他一句你看他脸拉得五尺长,还觉得自个怪委屈的,到底谁委屈啊,谁做手术啊!文秀说:你要再这样我可走了啊,你要闹也回家闹啊,佟志好歹也四十来岁的人了,你给他留点脸成不成?文丽说:谁跟他闹啊,你瞅他那小心眼儿。文秀笑了,对这个妹妹,谁都没辙。文丽的心情转变了,因为看到从手术室里出来的孕妇个个都挺痛苦,就越来越紧张。这时,听护士叫:文丽,文丽来了吗?文丽赶紧起身,紧张地说:来了!文丽就这样哆嗦着跟着护士走进手术室。佟志疲惫地回到长椅上坐下,一脸茫然。文秀挨着佟志坐下,看着佟志脸色,说:文丽就这德性,她不是觉得自己委屈吗?过去就好了。你都让她小半辈子了,再让一回吧。佟志说:大姐,有时候我真觉得我们上辈子是冤家,怎么好起来恨不得掏心掏肺,坏起来我看她杀我的心都有!文秀说:她耍性子是她不成熟,你是老爷们儿,你别往心里去不就完了。佟志说:都多大岁数了还不成熟,那她这辈子还有个成熟时候没有啊?等真成小老太太,我这儿见天还得哄着拍着,那不跟养猫一样啊。文秀想笑,看了佟志一眼,说:文丽人特简单,没什么坏心眼儿。佟志点头说他知道。此时,文丽躺在手术床上,年轻大夫在准备手术器械。文丽盯着那些长长的刮宫用的铁钩子,开始紧张。大夫站在手术床前,说:放松,别紧张,生仨孩子了还这么紧张啊。放松,你不放松我怎么做啊?大夫越这么说文丽越是紧张,那铁家伙刚碰触文丽,她“噌”地坐起来了。大夫生气了,说:干吗?不想做就别做了!文丽赶紧躺下,说:我做。我不紧张,不紧张。佟志和文秀垂头坐在外面等着,突然听见走廊里响起咚咚脚步声,只见一个护士搀着佟母跌跌撞撞地跑来。佟志一见佟母吃了一惊,赶紧站起迎上前。佟母一见佟志就甩开护士扑了过来,上前二话不说就开始打,嘴里骂:你个砍脑壳的!佟志架住佟母,问:妈,你干什么!佟母危急关头倒也头脑清楚,她四下一看,见文丽不在,立刻问道:文丽呢?佟志还没来得及阻止,文秀说:她已经进手术室了。佟志赶紧要拦母亲。佟母也不哪来那么大劲,甩开佟志,直奔手术室。也许佟志并不是成心要拦母亲。总之,当佟志和文秀赶到时,佟母已经闯进了手术室。在手术室里,文丽紧闭眼睛等待手术。大夫手刚要伸出,就听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了。佟母扑向手术台,四川话普通话混杂着,连骂带喊,声嘶力竭,歇斯底里:你这个坏女人,你要断我佟家后啊。我佟家三代单传啊,大夫我求求你,不能做手术。这是个男娃,是佟家的命根子啊!文丽“噌”地坐起,喊着:妈,你这是干吗呀?几名护士上前挡,挡也挡不住。小老太太劲特别大,跑到手术床前,拽住文丽就往下拉。文丽气得要死,却也不敢和佟母动粗,只是嚷嚷着:妈,妈,你冷静一点!佟母说:我冷静不得,我要我孙子。你不要,我要;你不负责任,我要对佟家祖宗负责任!护士、大夫在一旁袖手旁观看热闹。文丽求大夫:大夫我求你们,把我婆婆扶出去,我得赶紧做了。佟母反过来说:医生、护士同志,大家都是女人,世界上哪有女人不生孩子的道理。今天我儿媳妇要是做了这个手术,我就要告你们草菅人命,贴你们的大字报,戴你们的高帽,上街游行……文丽气急了喊:妈,你真是要气死我啊!医护人员赶紧劝文丽:你赶紧走吧,哎哟,没见过这样的老太太!做手术的大夫最后说:你快点下来,你和家属解决完矛盾再说,后面还有病人哪。下一个。佟志和文秀紧张等待着,门开了,佟母得意洋洋地拉着文丽出来。佟志明白了,说:妈,她这要寻死寻活可全交给你了,这几天我反正不回家住了!你惹的事你看着办吧!佟志掉头就跑了。佟母骂道:这个没出息的人噢!可是文丽大喝一声:姓佟的!一旁护士喝道:吵什么吵,要吵回家吵去!文丽抬腿去追佟志。佟母冲着文秀说:你说你这个妹妹是不是太任性了点儿?文秀只好赔笑脸……文丽没追上佟志,上气不接下气地在医院外四下张望。文秀搀着佟母赶来。佟母说:回家吧。文丽:妈,不管你怎么疯,这孩子我是坚决不要的!这是佟志决定的!文丽说完就往前走。佟母半个磕巴都不打,跟着文丽走,说话也不紧不慢:我反正跟产科的领导讲好了,这孩子我是要定了。他们要不经家里同意就刮孩子,我立刻给他们贴大字报,我看那些大夫很怕贴大字报的。文丽气得冷笑,说:大不了我去别的医院。佟母话接得贼快,说:做人流要单位开介绍信哦,除合同医院哪个医院能给你做?文丽说:那就不去医院,反正有的是办法打胎!佟母说:我可告诉你别乱来啊,乱打胎会大出血,要出人命的。文丽站住,说:妈,你不就盼着我出事,你好找个称心如意的儿媳妇吗?比如那个方红兵。文秀赶紧劝阻,说:文丽,好好说,别跟老人吵啊!佟母却不急:什么红卫兵红小兵的我不懂,你是我独生子的老婆,我未来唯一孙子的妈妈,我怎么会盼着你出事?文丽瞪着佟母,说:谁告诉你这回是孙子啊?佟母说:南方她爷爷托梦来,肯定是孙子。文丽气得往一边看,说:迷信!小心人听见贴你大字报!佟母说:我一个老太婆,我怕什么大字报小字报。文丽说:我告诉你吧,从大夫到我妈我姐我自己,都很明白,这回肯定还是女儿,没听老辈人说一张桌子四条腿吗?佟母说:我们那还有独腿桌呢,啥子一张桌子四条腿,我不是三个女娃儿一个男娃儿啊!文丽气得张口结舌。文秀一旁直笑,说:得!伯母,我妹一当老师的都说不过你。文丽,你别急,回家跟伯母慢慢谈,这生儿生女不还是自己的事儿吗?佟母一仰头,说:你怀的要不是佟家骨肉你爱怎么样我管不着,可你是要给佟家生孙子的,我必须管,管到底。文丽一口气不上来,手捂胸口直气。文秀和佟母一边一个赶紧扶住了。佟母声音温和了,说:媳妇,我晓得我说话你是不爱听也不信的,但这次你一定要信我的,你不是想要儿子吗?你都快四十的人了,这一次是你最后的机会,你好好想想。我现在不拦你,你要真的不想要儿子,你就去做。佟母说着放手,然后示意文秀松手。文秀也松开手。文丽站了一会儿,一阵头晕,文秀赶紧扶住。文丽低声说:姐,回家吧,我要找咱妈。文秀扶着文丽走,走几步回头看佟母。佟母没有动,看着文丽背影朗声说:回娘家住几天也好,正好我也想看亲家,晚上我带南方她们姐几个看姥姥去。佟母急匆匆回了家,让南方写她的口述,燕妮在一旁当参谋。佟母说:下面一句是:如果生的不是男孩,那么,不管生下来什么,都交给我,也就是交给奶奶,带回重庆,再也不回北京来。燕妮在一旁说:奶奶,什么叫不管生下来什么呀,难道还能生出个小猫小狗?南方和多多笑了。佟母说:去,不过是打一个比方,表明奶奶要孙子的坚定决心。燕妮说:哼,奶奶,我们家三个女孩呢,你别老重男轻女。不然,我们可欺负死他!佟母拍燕妮的脑袋,说:就你事多!南方,写完没有?南方递纸给奶奶,抬头看见佟志进来,就叫了爸爸。佟志一看那阵势,说:妈,写什么呢?燕妮快言快语,说:奶奶准备去姥姥家接妈妈,给姥姥家写保证书呢!佟志怔了一下,眼前瞬间闪现出很久以前,自己给文家写保证书的事儿。他神情茫然,看着佟母带着南方出门走了,也跟了出去……佟母带着南方到了文家。文秀陪着母亲和佟母坐下。文丽躲了不见佟母。佟母咳嗽一下,开门见山就说:亲家母,我晓得,啊!我知道南方她妈妈在生我的气,不过我真是为她着想,她不是一直想要儿子吗?为什么要刮了呢?文母说:那谁能保证他是儿子啊,你能吗?佟母说:怎么不能,我敢肯定这回一定是儿子。文母笑了,说:现在科学都没办法保证,你凭什么保证啊。亲家母,南方她爷爷托梦这种话可不敢瞎说,这传出去,要被人戴高帽游街的。佟母拿出那张保证书,说:我可是个实在人,我知道我说什么你们也不会相信。这样吧,我就跟你打个赌。文母说:什么还打赌?赌什么?佟母说:我赌肯定是孙子。文母说:拿我闺女身子打赌啊,亏你想得出!佟母说:你怎么这么想问题嘛,我就是……唉,南方,给姥姥念。文母瞪大眼睛,问:念什么?南方展开保证书,开始念:保证书:一、奶奶用脑袋担保,妈妈这次肯定生男孩子;二、我妈妈生的如果不是男孩子,那么,不管生下来什么,都交给我奶奶,带回重庆,此生再也不回北京。还有我也跟我奶奶回重庆,可是我也想跟爸爸妈妈在北京,我也想姥姥……南方放下了保证书。文母和佟母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片刻。文母说:老太太,真敢下这赌?佟母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文母送佟母出了门,俩老太太表面客套寒暄,眼神却一个赛一个的精明。文母说:这赌不赌的传出去也怪难听的,反正是谁的闺女谁心疼啊!佟母说:瞧你说的,我就这么一个媳妇,我不是舍了三个女儿来陪媳妇嘛。你放心,那保证书就算你丢了,我这儿也存着底呢,还有南方啊,我这孙女记性好着呢,一句话十年也忘不了。南方给姥姥背背保证书。南方张口就背:奶奶用脑袋担保……文母忙说:得得,这传出去还不得让街坊邻居笑话死!唉,南方,你爸爸怎么没来啊?南方说:爸爸他!我不敢说……文母脸有不悦,说:妈妈身体这样,爸爸在家干吗呢?南方的脸扭过去。文母的脸跟着转过去。只见院门开着,佟志冻得直跺脚一个劲搓手,见文母看见自己,便点头哈腰,笑容满面。文母一时无话,掉转身,进了文丽的房间。南方拉着爸爸的手进来。文丽的房门打开,文秀搀着文丽出来了。他们一起回家了。文母和文秀看着文丽一家走出了门,母女两人都是满脸忧虑……终于,到了夏天,文丽挺着大肚子躺在医院产科病房的床上,垂头丧气的。文秀给她从饭盒里拿出面条。文丽摇摇头不吃。文秀说:不吃呆会儿哪有力气生啊。你都生仨孩子了,这还不懂?文丽说:唉,我烦死了。文秀说:都这样了就别老把烦挂在嘴边上了,对孩子也不好!文丽说:你儿女双全,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文秀说:你看我说是儿子你非说不是。得,我不说了。文丽说:唉,我算服我那歹毒的婆婆了。我告诉你啊姐,这回这闺女生下来,你帮我把着,别让我看啊,一眼我都不看,赶紧让我婆婆带走。我要看一眼准保舍不得。记住了啊。文秀说:想那么多干吗!赶紧生了吧。这一天到晚听你唠叨,耳朵都磨起茧子了,你说我是你姐都烦,那佟子不定被你折磨成啥样了呢。文丽说:甭提他,听到他就烦,一辈子都不想见他!文秀说:别老跟佟子犯急,他也不是没脾气的人,回头真惹毛了,你又受不了。文丽说:唉,也不知多少人等着看热闹哪。你说那庄大妈,什么什么都跟我没法儿比,就一条,她生了儿子,瞧她神气的,我这要再生个闺女,哎哟!文秀说:你心眼儿怎么那么小啊,成天计较这个还怎么活啊!文丽不语了,隔了一会儿,又开始转儿子的念头了,说:可你说吧,昨天出院那女的,两女儿两儿子,也不是一张桌子四条腿嘛。文秀赶紧用手捂住了耳朵。文丽瞪文秀,终于不说了。可是文丽开始阵疼了,就被推进了产房。佟志和文秀等在产房外面。佟志表情平静,掏出根烟想抽,看看墙上禁烟的标志,又放回兜里。文秀也显得疲惫,心不在焉地问:这回要再是闺女,可怎么办啊?佟志懒懒的表情,没说话。这时产房内传来响亮的婴儿哭声。佟志和文秀互看一眼。文秀问:是咱家的吧?佟志说:就进去文丽一个产妇,应该是吧。两人这么说着,并没有兴奋和激动的表情,也没有行动。护士出来了,看一眼佟志,说:你是文丽的家属?见佟志无动于衷地点头,护士诧异了,说:没见过生了儿子不高兴的。去看看你儿子吧。佟志喃喃地问:啥子?是儿子?见护士点头,佟志身子一晃,差点晕过去。文秀在一旁,差点哭了……文丽出院了。佟志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搀着文丽进了家门。一进门只见屋里香烟缭绕,佟母双手合十在祷告:菩萨保佑佟家后继有人,让我媳妇生个大胖小子吧,她也够苦的……佟志和文丽抱着儿子在佟母背后站着,憋不住笑。佟母回身,看着儿子媳妇和儿子手中的孙子,一时不敢上前,看着佟志,问:志儿,你抱的啥子?佟志将孩子递到佟母的手上,佟母眼疾手快接过孩子,立刻极熟练地拨开尿布,一眼看去,以为老花眼,贴到眼睛上看,手哆嗦着,佟志和文丽同时上前抓住孩子。佟母哆嗦着问:我没看错吧!文丽说:妈,你得孙子了,嘿……佟母咕咚一声坐下,捶胸:哎呀我的个先人啊,我的孙儿啊……佟母说着又起身,抱住孙子,说:让奶奶看看,让奶奶看看,真是个孙娃儿,志儿,志儿……佟母老泪横流。佟志说:妈!高兴噻!佟母擦着眼泪说:是,是高兴的…… | 梅梅认为文丽不懂她的感情,哭着跑开。文丽女儿燕妮不听话,文丽经常与燕妮产生矛盾。文丽因为庄嫂模仿自己而生气,文丽佟志夫妇也因为一些琐事以及梅梅问题而吵架。庄嫂因为梅梅的事与大庄争吵,她认为大庄与梅梅有不正当关系,怀疑大庄对自己的忠诚。其实梅梅对大庄有感情,但大庄希望梅梅能重新建立家庭。文丽夫妇因为佟志的工作有机会出差,在西安出差期间,他们感受到了阶级斗争的气氛,两人只在一个小招待所找到住处。夫妻二人因为孩子教育问题产生矛盾,文丽认为教育十分重要,但佟志认为孩子上不上学无所谓。佟志父亲生病,两人家庭负担加重。南方作为两人第二个女儿,即将回到北京。文丽教育南方注意卫生,燕妮和多多也参与到南方的卫生教育。燕妮利用教育的名义欺负南方。文丽夫妻在调节孩子间的矛盾上意见分歧,家庭矛盾严重。文丽再次怀孕,佟志不想再要孩子了,但文丽坚持要生。文丽和佟志的母亲也都希望文丽生下孩子。后来,在文丽准备做人流手术的时候,佟志母亲闯入手术室,她认为文丽怀的是男孩,要停止手术。文丽和佟母产生矛盾,佟母承诺如果生下的不是男孩,她就把孩子带走养。文丽终于在医院产下男孩,佟母激动祷告。 |
六天后。昏迷中苏醒,第二十日。今天是个好日子,液晶屏幕里艳阳高照。刘可翻身下床来到洗手间,站在镜子前脱掉T恤,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布满伤疤的身体看上去更健硕了些,体内充满了力量。洗好澡换了身衣服,刘可把昨天在楼下打包回来的饭菜热了下填饱肚子,然后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找到了两天前跟三毛互发的短信。“你生日快到了吧?”“是的。8月20号。”三毛知道,只要刘可发短信过去,不管什么内容,意思就是“可以行动了。”8月20号,是三毛告知的叶子亲笔信公开的日期,也就是今天。刘可对着短信发了会儿呆,紧接着起身走到电脑前打开微博,在搜索栏打上“叶子受虐”的关键词,然而,并没找到与之相关的任何新闻。看了眼时间:七点整。刘可最后在脑海里预演了几遍流程,直到九点再次搜索“叶子受虐”的关键词时,马上就弹出了《娱乐新报》的微博,内容为“近日知情人士曝光了一封叶子的亲笔信,其内容惊世骇俗,信中称她常年遭受节目组总导演的虐打”。这条微博是八点半发的,仅仅过了半个钟头,转发评论量已经达到了几万,迅速攀升到了话题榜第一名。留言多半是指责冯刚所作所为人神共愤,也有人对叶子的亲笔信产生质疑。打开《伴我成长》的直播页面,留言也已经刷爆,强烈要求节目组给出解释。一切进展顺利,刘可安下心来,想必节目组已经焦头烂额了吧?想象冯刚看过亲笔信后气炸的表情,刘可竟有种酣畅淋漓大仇得报的快感。《娱乐新报》的那条微博持续发酵,到了中午时各路明星网红纷纷转发,话题区的留言也达到了千万。截止到此时节目组仍没对此事发表任何言论,直播也在照常进行着。下午时,刘可为了晚上能保持绝对的清醒特意回到卧室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离直播结束还差三个小时了。再次来到电脑前打开微博,整个页面都已经被“叶子受虐”的话题刷屏,《伴我成长》的各大赞助商,以及“叶子基金”董事会成员都已发表声明,声称要彻查到底,还公众一个真相。奇怪的是作为总导演的冯刚却依旧没有任何举动,只是让工作人员关闭了微博评论功能。现在节目组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这上面,应该不会有人管他了。刘可这样想着,拿出手机给三毛发了条短信:准备好了吗?隔了大概半个小时,三毛回复道:已到达指定地点。这么看来三毛已经在隧道出口处待命了。离直播结束还差两个小时,刘可关掉电脑,不再理会网上的评论。起身来到沙发前检查了需要随身携带的工具,紧接着拆开机箱,把藏在里面的几封信拿出来收好,然后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最后两个小时,时间过得异常缓慢,好不容易熬到了直播结束,刘可把信件和工具又重新检查了一遍放进背包,再次把逃跑计划在脑袋里过了一遍。十一点半,直播结束后半个小时,刘可背着包走出了房间,来到密码门前。几天前张主任已经跟楼下负责监控的内线取得联系,让其在直播结束后的半小时关掉整个五楼的监控,所以刘可省去了破坏监控的环节。首先,他要去解决密码门前的两名保安,此时那两名保安还没意识到危险来临,正直挺挺地站在门的两侧。刘可并没马上行动,而是等在密码门附近的胡同里,直等到零点保安换班。真是冤家路窄,换班的两名保安,其中一个正是两个月前将他打昏的那名保安。刘可深吸口气走上前,那名保安伸手拦住他,问道:“有事吗?”刘可抬头看向保安,紧接着攥紧拳头,在保安还没察觉到他要动手之前,迅速出拳,直接打在了保安的喉咙上。喉咙被击中,保安一时间便无法呼吸了。刘可接着跳起身,把力量集中在肘部狠劲打在了保安的太阳穴上,经过这一击,保安在原地晃了两下便倒了下去。这时另外那名保安抬拳朝刘可打来,刘可一个闪身轻松躲过,紧接着用脚踹在保安的肚子上,就在保安弯腰之际,刘可一跃而起用膝盖击中保安的鼻子。保安疼得大叫了一声,刘可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闪身到保安身后,用胳膊缠住他的脖子勒紧。保安先是疯狂地挣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动作幅度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彻底停止了挣扎。当刘可松开胳膊时,保安顺势倒了下去。解决掉两名保安,然后等了十几秒,密码门便打开了,张主任探出头来。刘可进入密码门,跟张主任来到叶子的房间。等待多时的叶子见刘可过来,站起来兴奋地说:“我已经准备好了。”此时正是00:20。刘可拉着叶子,刚要走出房间,身后张主任的电话却响了起来。张主任将电话接通,挂断时脸色大变:“冯刚上来了。”“怎么这个时间上来?”这下糟了,现在密码门前的那两名保安正躺在地上,冯刚若是看见这种情景肯定猜到发生什么了。刘可焦虑万分,皱起眉头略显慌张地问:“现在该怎么办?”张主任倒还算镇定,他想了想,然后说:“这样,你先去卧室躲躲。”突如其来的意外已经让刘可有些不知所措了,只能听张主任的吩咐躲进了卧室。五分钟后,房间外响起了冯刚的声音,他大吼着:“难怪今天一整天都心神不安,我就知道会出事。你好大的胆子啊。”刘可将房门开了一条缝隙,朝客厅看去,叶子正低头坐在沙发上,张主任一只手捂着脸跪在地上。冯刚打了张主任一巴掌还不解气,又在张主任的身上踹了几脚。“你想干吗?想带着叶子逃跑?你真的以为能跑出这栋楼?真是可笑,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天真。说,到底是谁的主意?”在冯刚面前,叶子就像是做了坏事的孩子,头压得越来越低,身体也在瑟瑟发抖。张主任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冯刚的问话,只能低头不语。“都不说是吧?可以,我看你们能挺多久。去你妈的。”冯刚抬腿又是一脚,将张主任踹倒在地,然后从兜里拿出手机。张主任见他这个举动,急忙从地上爬起来,然后直接扑向冯刚。手机从冯刚手中掉落,两人扭打在了一起。既然事已至此,刘可也当机立断开门走出来,上前协助张主任在冯刚的脑袋上踢了几脚。“你先带叶子走。”张主任占了上风,彻底压制住了冯刚,“这里我来搞定。”刘可带着叶子跑出房间,离开密码门来到电梯前,用钥匙将电梯门打开,刚要按照计划跳过去顺着电缆往下爬,这时密码门里传来了一声嘶吼。叶子被这声嘶吼吓得大叫了出来,随后朝密码门那边跑去。刘可见状也追了过去,两人一前一后跑进密码门,来到叶子的房间。房间里,张主任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冯刚手里拿着一块碎玻璃站在身边,似乎也已经吓傻了。叶子刚想跑过去,刘可拽住她,抢先一步冲过去将毫无防备的冯刚打晕。“张爸爸,张爸爸。”叶子跑过来扑进张主任的怀里,哭着说,“张爸爸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张主任的脖颈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正源源不断地往外冒,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脑袋朝一旁歪了过去。“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刘可看着眼前的景象暴躁地自言自语,“我预见到了,应该是三个人一起逃出去才对。为什么会是这样?”“张爸爸你醒醒,醒醒。”刘可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这才意识到不能继续在此浪费时间了,于是咬紧牙关上前搀扶叶子,拽着她走出了房间。走出密码门时,为了提防自己去地下厨房时叶子会偷偷跑回来,刘可彻底将密码门关上。“放开我,我要去找张爸爸。”叶子情绪激动,试图挣脱刘可。“听着,张爸爸是为了我们才变成这样的,若是我们不能逃出去,那他的牺牲就没了任何意义,所以你要听话。”刘可抓着叶子的肩膀劝说,“现在我们应该离开了,否则等节目组的人发现,一切就都来不及了。这是唯一的机会。”“可是……”“没有可是。即使现在回去了也无能为力,所以你听我话好不好。”叶子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下来,僵硬地对刘可点了点头。刘可摸了摸她的头,然后两人一起来到电梯旁。“你在这里等着,千万不要乱跑,一会儿电梯上来你就坐电梯下去。我在下面等你。”说完,刘可走到电梯门前,迟疑了几秒钟后一跃而起,整个身子在半空停留半秒后死死抓住缆绳,顺着滑了下去。因为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刘可只用了大概十分钟就爬到了底部,紧接着进入电梯仓按下按钮,打开门走出去后将电梯运行,升了上去。厨师听见了声音,穿着内裤挺着啤酒肚从卧室走出来,看见正在电梯前焦急等待的刘可,大吼一声便扑了上来。刘可灵活一闪,几拳打在厨师的肚子上,许是脂肪卸掉了力道,厨师丝毫没有表现出疼痛。就在刘可再次挥拳时,厨师准确地抓住了刘可的手腕,紧接着一甩,刘可重心不稳整个人撞到了墙上,还没等完全站稳,厨师便几步冲过来用身体再次撞向刘可。厨师人胖,力气也大得出奇,刘可整个人被弹飞,然后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见刘可倒了下去,厨师丝毫没犹豫,跳起来便压在刘可身上。刘可的身体被压制住,完全动弹不得。正在这时,电梯缓缓降了下来,门打开后,叶子看见这种情况赶紧跑过来,伸手摸向厨师的身体。仅仅几秒的工夫,估计厨师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整个人便闭上眼睛晕厥了过去。刘可把他从身上挪开,按照计划拿走了他手上的戒指,然后找到钥匙打开铁门,背着叶子跑进了隧道。刚才在厨师身上消耗了太多体力,刘可感觉双腿像是被灌了铅似的沉重,额头上的汗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只好停下脚步,抬手擦了擦汗水,单手扶着墙壁稍作休息,这才意识到身后的叶子安静极了,从进入隧道开始便没发出过任何声音。“你还好吗?”刘可气喘吁吁地问道。“我看见冯爸爸醒了。”叶子一动不动,声音很柔弱。“你还看见什么了?”“冯爸爸,他醒了,刚刚找来衣服擦掉了碎玻璃上的指纹,扯断了客厅里监控器的线,现在他的手里正拿着玻璃杯。”刘可回想起了前几日张主任所说的话,于是恍然大悟,看来叶子刚刚用自己的超能力回到了密码门后面,看见了此时此刻密码门后面正在发生的事。“他拿玻璃杯干吗?”“啊。”叶子的身体抖动了下,声音变得有些紧张,“冯爸爸用玻璃杯砸向了自己。”“砸自己?”刘可对冯刚的举动有些不解。“有血从他的额头上流了下来。现在他坐在沙发上拿起了电话。”“都说了些什么?”“他说……”叶子停顿了一下,接着描述,“他说刘可杀了张主任带着叶子跑了,自己也遭到了袭击,还派出所有的保安在大楼内搜捕。”刘可没想到冯刚竟然把张主任的死嫁祸给他,恨得咬牙切齿:“这个卑鄙小人。”“等等。再派几个保安去地下厨房隧道的出口处拦截他们。”“冯刚说的?”“对。”要抓紧时间了。刘可这样想着重新迈动步子,一鼓作气小跑着冲出隧道,用钥匙打开隧道出口的锁头,背着叶子走了出去。来到小山洞,刘可放下叶子,踢开用来掩盖洞口的杂草,跟叶子一前一后钻了出去。早已等在洞口外的三毛听见有动静,便打开手电照了过来,确认爬出来的正是刘可和叶子,跑过来埋怨道:“哥,你们总算出来了,也真够慢的,我可在这里吹了几个小时的冷风了。”刘可扶着叶子起身。看见叶子,三毛的态度马上有了转变,笑嘻嘻地把手伸到叶子面前,说:“你好你好,我是你的脑残粉。”叶子毫无意识地把手迎了上去,幸好被刘可发现及时阻止,避免了三毛跟叶子有肌肤上的接触,催促道:“赶紧先带我们离开。”“要不说你这人小心眼呢,我就是想跟偶像握个手而已。”三毛有些不满地收回手,转身朝树林里走去。看着三毛熟悉的背影,刘可原本紧张的心情也暂时放松了下来。他背着叶子,在三毛的带领下用最快的速度穿过了树林。不远处的公路上停着一辆宝马5系。来到车前,三毛打开门让刘可跟叶子坐在后座,进去后刘可才发现驾驶位置上还有个女人。“这是我女朋友江疏影,记者,这次叶子的亲笔信之所以能引起如此大的轰动,都归功于她。”三毛上车后挨个介绍了起来,“亲爱的,这就是我的好哥们刘可,我俩可是从小混到大的。这位就不用说了吧,我哥们的女朋友,大名鼎鼎的叶子。我从来没想过这辈子可以见到偶像,感觉像是在做梦。”江疏影将车启动,朝大楼相反的方向驶去。“我有个老房子,在北都市怀河区那边。那老房子不是小区,是个独楼,而且要拆迁了,楼里大部分住户都已经搬走了。我带你们过去,藏在那里会很安全。”“那谢谢你了。”刘可道了谢,看向身旁的叶子。叶子左顾右盼,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如同婴儿般单纯。“哥们儿,你看我这车怎么样?”三毛转过身问刘可。“这车是你的?”刘可有些惊讶,“送快递还能买得起宝马?”“这话什么意思,送快递很有发展前景的。”三毛反驳了一句,然后嘿嘿傻笑两声,接着说,“不过送快递送到吐血也很难买到这车。我是用你的钱买的。”“你可真够不要脸的。”刘可戏谑道,大家笑嘻嘻的,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忘了自己还在逃跑中。天还未亮,外面伸手不见五指,即使这样也无法阻挡叶子的好奇,此刻她几乎要把整张脸贴在了车窗上。“他可不仅买了这辆车,还用你的钱自己开了快递公司,而且最近正策划找小鲜肉代言呢。还好你出来了,否则那钱怕是没几年就会被他败个精光。”江疏影一边开车一边说着,“我看他花你的钱,比花自己的痛快多了。”“我这可没乱花,都用在正地方了。你说自己开公司当老板还整天蹬自行车,多掉价。哥们儿,千万别心疼,这公司、这车,你都占大股。未来赚了钱你就是三毛速递的董事长。”三毛说完打量着刘可和叶子,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身上怎么都是血?”刘可这才意识到自己胸前已经被鲜血染红,转头看向叶子,她也一样。“出了点意外,我们逃走时冯刚过来了,然后跟张主任起了冲突……”刘可把冯刚如何杀了张主任,又如何试图把张主任的死嫁祸到他身上的事说了出来。“这人可真够坏的,不过没事,早晚会真相大白。”三毛安慰道,紧接着伸手指了指正前方说,“女神偶像,你看前面,亮着的地方就是北都市了。”叶子顺着三毛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感慨道:“哇,好美啊。”“这不算什么,等进了城才叫真的美。”三毛说着抬起胳膊,摆出超人飞行时的造型喊道,“让我们一起奔向自由之城。冲啊!冲啊!”车驶进北都市时天已经蒙蒙亮了,街上能看见起来晨跑的青年男女,也能看见兢兢业业的环卫工人挥舞着手中的扫把。公园里有人打着太极,有人遛着宠物,有人在长椅上酣睡。对于叶子来说,这座城市里的一切都是新奇的,虽然整夜未眠,可她丝毫感觉不到任何困倦,已经完完全全被吸引住了,像个好奇宝宝似的不断询问。“那个人在干什么?”“那人是流浪汉,他正在翻垃圾箱呢。这里有很多靠乞讨为生的流浪汉。”“天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汽车?”“因为这座城市很大,人们需要汽车来代步。”“哇哦,那是狗吗?那真的是狗?长得好丑啊。”“那狗是斗牛犬。狗也跟人一样,分很多种类的,有吉娃娃、萨摩耶、哈士奇等等。每个种类的狗狗长相都有所不同。”叶子每提出一个问题,刘可都会耐心地解答。坐在副驾驶的三毛从没见刘可这么温柔,摇了摇头自言自语感慨:“昔日打架斗殴吊儿郎当的社会小青年如今变成了暖男大叔。爱情啊,这就是爱情。”到怀河区时已经五点多了,天已经大亮,街边巷角多了很多叫卖的小贩。江疏影所说的老房子建造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墙面多半已经脱落,的确是又老又破,位置相对也有些偏。“这楼是我父母留下来的,要不是有钉子户,几年前就拆掉了。”江疏影说着停好车,在她的带领下,一行人走进楼栋。上了三楼,打开右边的门走进去,屋里虽然不是精装但还算整洁干净,只是因为太久没人住的缘故,地面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这是什么?”沙发上放着一个纸箱子,叶子走过去好奇问道。“给你们准备的,都是好东西。”三毛走过去把手伸进纸箱,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介绍,“牙膏、牙刷、毛巾,还有口罩、墨镜、帽子、假发和牙套。这些是用来伪装的,你们要是出去必须伪装。底下还放着几件新买的衣服,是给你们换洗的。想得周到吧?”叶子拿起假发戴在头上,回头对刘可调皮地笑了笑。“街对面有超市、小吃铺,你们要是饿了可以点餐让他们送上来,厨房里碗筷什么的都有。这钱包里有现金,你们先用着,不够的话给三毛打电话,让他送过来。”江疏影说完略显疲惫地伸了个懒腰,“忙活了一晚上,你们也肯定累了。三毛……”“我跟刘可这都两个多月没见了,你要累的话就先走吧,我要……”三毛的话还没说完,见江疏影对他瞪了瞪眼,便急忙改口,“不……不过以后机会多的是,今天就先这样。特别是我偶像,肯定累坏了。”三毛乖乖地跟着江疏影下了楼。叶子走到窗边伸手在上面摸了摸,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头贴近窗户,默默地看着他们开车离开。刘可走过来,伸手搂着她的肩膀,贴近她耳边温柔地问:“喜欢这里吗?”“喜欢。我喜欢三毛,喜欢江疏影,喜欢这里的阳光,喜欢这里的空气。”叶子把头靠在刘可的胸前,“可惜张爸爸没能跟我们一起。”“你还能看见超级大楼里发生的事吗?”刘可闻着她秀发散发的清香,内心变得无比平静。如果时间能定格在此时此刻就好了。叶子闭上眼睛集中精神试了试。“不行,这里离得太远了。”这里离超级大楼有上百公里呢,看来叶子的这种能力也是有距离限制的。刘可松开她,转身朝卧室走去。“我去收拾收拾卧室,一整晚没睡,你该休息了。”卧室里的床和被褥都是新的,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刘可铺好后叫来叶子。叶子躺在床上,眨着一双清澈的眼睛询问:“睡醒了我们可以去逛街吗?”“可以,不过我们要伪装一下。”刘可微微一笑,替她盖好了被子。许是太累了,叶子很快便甜甜睡去。等她睡着后,刘可起身回到客厅拿出电话,在里面找到周忆梦的电话拨了过去。嘟嘟嘟……周忆梦接起了电话,还没等刘可开口便说道:“恭喜你,成功逃了出来。”“你怎么知道的?”“发生这么大的事,想不知道都很难。早间新闻刚播报过。”“能逃出来还要多谢你的帮忙。我拿到朱觐南的罪证了,你来取,还是给你邮过去?”“邮过来吧,一会儿我把地址发给你。”“嗯,那先这样。”“等等,有件事问你。新闻上说你逃出来时杀害了张主任打晕了冯刚,警方已经开始展开调查了。人是你杀的吗?”“不,是冯刚。他是想嫁祸我。”“放心好了,只要人不是你杀的,冯刚嫁祸不了你。警方可不是吃素的,一定能查出真相。看来总导演这职务,冯刚是干到头了。”挂断电话后,刘可把手套摘下来,用手机进入企鹅网的《伴我成长》直播页面,页面里只显示了一个公告:昨夜刘可杀害张主任怂恿叶子潜逃,所以节目将无限期停播,直到找回叶子为止。望广大网友能够配合,提供线索者必有重谢。几分钟后周忆梦的短信发了过来,刘可在背包里拿出戒指,又拿出口罩墨镜戴上,下楼在附近找到一家快递把朱觐南的罪证邮了过去,然后去早市逛了逛,买好午饭后回到楼上,躺在沙发上睡了觉。新生活昏迷中苏醒,第二十一日。新生活第一天。刘可睡梦中醒来时,发现叶子就坐在旁边凝望着他,慌忙坐起身,找出手套戴上,然后握起叶子的手,温柔地问道:“醒来多久了?”“才一会儿。”“饿了吧。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东西了。”刘可站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然后去厨房把买回来的午饭弄好后端出来放在茶几上,说:“趁你睡觉买回来的。多吃些……”刘可肚子里也早就空了,说完后便端起碗筷大口大口吃了起来,然而坐在旁边的叶子却迟迟不肯动筷。“怎么?不喜欢……”刘可话还没说完,忽然记起叶子是无法咽下任何正常食物的,自责道,“该死,我忘了你吃不了。”“我可以吃。”叶子生怕刘可内疚,伸手拿起筷子夹起米饭放入口中咀嚼了几下后咽了下去,强装笑容,“看吧,我都说我……”话没说完,只见叶子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随后便将吃下去的米饭呕吐了出来,呼吸开始越来越急促。刘可吓坏了,急忙在叶子背上拍了拍,过了将近五分钟,她才稍稍缓和过来,低下头像做错事的孩子,连忙道歉:“对不起。”“不,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疏忽。”其实刘可先前想到过这个问题,但当时张主任说吃饭的问题由他来想办法解决,刘可便放下心来。早知道应该把食谱要来备用的。刘可有些懊悔,问:“张主任以前有没有告诉过你每天吃的都是什么东西?”“有啊。”叶子认真地想了想说,“张爸爸告诉过我的,是牛排,还有排骨汤和果汁。大概就是这些东西,每天轮流换。”“这样,你等着我。”刘可起身戴上墨镜口罩跑下楼,找到市场,在里面买了叶子说的所有食材。回来后便进入厨房,把牛肉猪肉羊肉各煎了一份拿到叶子跟前,然后期待地说:“你试试。”叶子低头闻了闻,摇头说道:“不是这种,味道不对。”刘可把买回来的食材全部做了一遍,却都跟叶子平时所吃的不同,这让他开始担心。如果找不到叶子能吃的食物她早晚会饿死的,这可怎么办?想来想去,刘可想到了朱觐南,他负责叶子每天的吃食,所以肯定知道如何操作。“没事的刘可,其实我还不饿。不如我们去逛街吧。对了,你说过要带我去你之前住过的公寓看看的。现在就去好不好?”刘可看了下时间,此时已经下午两点了。他是早上七点多把罪证邮给周忆梦的,同城快递当天应该能收到,如果周忆梦拿到了快递,在确认微型相机拍摄下来了朱觐南的罪证后,下一步就是实施抓捕了。预计明天,最多后天朱觐南就会被抓,到时刘可就可以让周忆梦帮忙安排见面,亲自从朱觐南口中询问出菜谱的做法来。糟糕,朱觐南已经晕过去了。他能够醒来吗?“我让你不开心了吗?”见刘可没回答,叶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当然不是了。只是在想……这两天可能要委屈你了。不过我一定会找到你能吃的食物。”刘可嘴上这么说着,但内心却在想着要是张主任在就好了。两人在房间里待到快天黑,刘可才替叶子乔装打扮了一番,拉着她出了门。他们戴着同款的墨镜口罩,穿着情侣衫,加上叶子比刘可矮很多,最萌身高差和大叔萝莉组合,走在大街上吸引了不少目光,不过还好并没有人认出他们的身份。打车来到刘可进入超级大楼前所住的公寓,这公寓从外面看还是老样子,里面却变了样子。以前刚进公寓是个收发室,现在收发室变成了吧台,吧台里站着位身材高挑凹凸有致的美女。吧台的旁边立着牌子,牌子上写着“《伴我成长》新晋女婿刘可逆袭前所住公寓。参观(一人)五十元,拍照(一人)一百元。”,即使已经将近七点了,此时吧台前还排着十几个人。刘可找了个沙发让叶子坐下,自己前去排队,拿了票后为了避免叶子会无意间碰到人,所以等到先前买票的人都上去后,他才跟叶子单独乘坐电梯上楼。五楼第二个房间就是刘可先前住过的房间,此时门前站着一个膀大腰圆的保安,门开着,还没等走进去,他就看见满地的烟蒂和堆积在角落的啤酒瓶。那台刘可用过的台式电脑(里面某个被隐藏起来的文件夹里装着H片的电脑)竟然开着机,而且正有游客坐在电脑前操作。“这里好脏。”叶子进来后不知该如何下脚了。“何止是脏,简直就是猪窝啊,所以说不管活成什么样,每个人都有逆袭的机会。”先前上来的游客听见叶子的埋怨,一边拿着手机四处拍照一边说,“我感受到了满满的正能量,爆发吧小宇宙。”这些人真是疯了,花一百块钱过来看猪窝。刘可觉得自己也疯了,他早就听旺仔餐厅新来的那个服务员说过这里的情况,为什么还要答应叶子过来看看。虽然在场的人没人知道他就是刘可,不过他还是羞红了脸,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叶子踮着脚尖走进公寓来到床边,伸手摸了摸肮脏的褥子,然后在房间走了一圈,最后回到刘可跟前小声说:“我感受到了。”“什么?”“我感受到了命运,从小被遗弃的命运;感受到了孤独,每个夜里的孤独;感受到了失落,对生活,对未来的失落;就连空气中都是绝望的味道。”叶子轻声细语地说完,拉起刘可的手说,“我们走吧,让孤独、失落、绝望永远留在这里好了,以后它们就不会缠着你了。”叶子的这番话说到了刘可心里,让他原本尴尬的情绪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温暖,心里暖暖的。走出公寓,叶子深吸几口气,然后面对着刘可说:“原来我的刘可内心深处一直渴望着正常的生活。好想为你创造一个这样的世界。”“怎样的世界呢?”刘可在叶子鼻子上刮了下笑着说。“我想想。”叶子倒是满脸认真,“首先要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其次要有一份虽然普通却能让生活无忧的工作,最后还要有个漂亮贤惠、懂得疼你、懂得照顾你的女朋友。听上去不错吧。”“漂亮贤惠,懂得疼我照顾我的女朋友,这个已经有了啊。”刘可把叶子搂在怀里,“不就是你喽。”“那个世界里没有我。”叶子也搂着刘可的腰。行人的目光纷纷朝他们投了过来,甚至有人停下脚步拿出手机来拍照。为了避免被人认出,刘可终止了话题,拉着叶子来到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昏迷中苏醒,第二十二日。新生活第二天。吱嘎吱嘎的声响钻进了刘可的耳朵,把他从梦中吵醒。翻身坐起,声音还在继续,刘可扫视客厅,最后发现响声是从另一个卧室传出来的。昨晚刘可本来想住那个卧室,然而躺下后却总感觉不对劲儿,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而且心慌得很,所以干脆拿着毯子睡在了客厅沙发上。这房间一共两个卧室,叶子睡在另外一个卧室,难道是她起来了?刘可起身,喊道:“叶子,你在干吗?”刘可边喊边走到门前,将房门推开,原本还挂着睡意的脸瞬间转变成了惊讶,眼睛瞪得老大,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张主任站在衣柜前,回头看见刘可站在门前也表现出了惊讶,不过随后他就做了个“嘘”的手势。“你……我……这……”刘可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愣着干吗,赶紧把门关上。”张主任催促道。刘可一脸茫然地走进卧室,僵硬地转身把门关上。这时张主任又开始推柜门了,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那柜门始终有一条缝隙,并不能完全合上。这是梦吗?一定是梦。刘可亲眼看见张主任的脖子上被划开了一条口子,根本不可能活下来的,而且就算活了下来他也不可能来到这里啊。刘可心跳加速,向前走了两步,这时他透过柜门的缝隙看见里面有个人。“你去看看叶子,千万别让她来这里。”张主任吃力地推着柜门说。可不管张主任怎么努力,柜门都关不上,最后他干脆把柜门打开,一个人从柜子里滑了出来。是个胡子拉碴的男人,身上穿得破破烂烂的。张主任把男人拉出来,然后从柜子里面拿出几件衣服往外面扔,这才把男人抬起来塞进柜子。“刘可?”就在张主任打算再次关上柜门时,卧室外忽然响起了叶子的声音,紧接着门被打开了。刘可转身表情僵硬地看着叶子。“你怎么这个神情?”叶子看见张主任好像完全不惊讶。刘可眨了眨眼,然后磕磕巴巴地说:“你……你知道……知道张……张爸爸回来了?”“什么张爸爸?”“你没看见吗?就在……”刘可回头指向柜子的方向,却发现张主任不见了,柜门也被关上了,“刚刚张主任就在这儿……”刘可更加震惊了,上前将柜门打开。柜子里挂着几件衣服,先前看见的那个胡子拉碴的男人也消失不见了。头痛欲裂,紧接着眼前一片昏暗,突然袭来的疼痛让刘可跪倒在地。叶子见他这样吓坏了,急忙跑过来跪在他旁边,声音颤抖地问:“刘可,你怎么了?”头痛持续了将近一分钟才缓和了些,刘可勉强站起身,见身旁的叶子已经急得哭了出来,于是强忍疼痛挤出笑容,帮叶子擦去泪水说:“没事了没事了,刚刚只是头有些痛,现在好多了。”“可是你刚刚的样子好吓人。”刚被擦掉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叶子的声音有些哽咽。“最近经常会头痛,真的没事了。”刘可抬手刚要替叶子擦掉眼泪,却发现并没有戴手套。昨晚睡觉时手套已经摘了下来,此时还在沙发上放着呢。怎么回事,刚刚明明碰了叶子,可没有晕倒。刘可这样想着鼓起勇气,又用手指轻轻擦去叶子眼角的泪水。这次也没有晕厥过去。“怎……怎么回事?”叶子似乎没有察觉到这点,对刘可的疑惑有些不解。刘可并没做出解释,直接把叶子揽过来,吻在了她嘴唇上。叶子的唇有些干涩,她并没有做出任何反抗,只是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这个吻持续了十几秒,然后刘可恋恋不舍地直起身看着叶子。叶子脸颊绯红,胸口上下起伏,略显娇羞地说:“你这是怎么了?”“你没有发现?”刘可兴奋地说,“还记得在超级大楼时我吻上你马上就晕倒了,这次完全没事。还有,刚刚我替你擦去眼泪时也没有晕厥过去。”“真的呢。”听刘可这样说,叶子才察觉到这件事,天真地问,“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你没了这种能力?”刘可说完,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一天前她还用这种能力让朱觐南晕厥过去。“有可能是你现在可以控制自己了。叶子,你仔细回忆下,当时让那个厨师晕厥过去和刚刚我吻你时的心理变化是怎样的?”“那时候我一心想着要救你。”叶子的脸颊还是很红润,“因为上次害你晕了过去,所以每次你靠近我时,我都会不自觉地去想,千万不要再伤害到你了。”“这就对了。你只要记得这两种感觉,就能够随意操控这种能力了。”刘可说着握住叶子的手。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没有隔着手套,真正意义上的牵手。他发现叶子的手凉凉的,感觉不到任何体温。“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像正常情侣那样了?”叶子动情地凝望着刘可。“我们一直都是正常的情侣啊。”刘可说着抱起叶子走出卧室。他已经把刚才看见张主任的那一幕忘到了脑后。来到客厅,刘可轻轻地把叶子放在沙发上,再次凑到她跟前试图亲下去。这时,从叶子肚子里传来一连串极不和谐的咕噜咕噜声打破了浪漫,刘可这才意识到,截止到现在为止,叶子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吃任何东西了。冷静下来后的刘可站起身拿出手机,在里面找到周忆梦的电话拨打了过去。电话里,刘可得知,昨天下午拿到证据后,周忆梦就部署了抓捕行动,天黑前就已经带队去超级大楼,抓捕了朱觐南,并彻底搜查了地下厨房。“可惜的是朱觐南目前正处于昏迷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醒来。”“那这案子算是破了?”“怕是没那么简单。警方在地下厨房里发现了一间冷藏室,强行打开后在里面发现了很多尸骨,数目绝对比我们先前了解的多了不止一倍。你先前说曾听见朱觐南打电话给一人买货。警方在朱觐南的卧室里发现了一部手机,并根据号码找到了那个人。昨晚凌晨我同事带队将那个人抓回来提审,根据他的口供描述,从十八年前开始他就跟朱觐南有这种业务上的往来了。”“十八年这么久竟然没人去调查他?”“因为失踪的都是没身份没关系的流浪汉,而且他的身份只是个联络人。朱觐南联系他后,他负责找那些社会闲散人士或是急需用钱的外来打工人员,让他们去找寻目标并将其绑架送往山洞,也就是隧道出口的那个小山洞。那人提供了收款的银行账号,负责打款的人不是朱觐南,而是来自一个私人账号。已经查明,那个账号户主的名字叫程乐乐,值得深思的是,程乐乐是冯刚的私人秘书。所以我怀疑这件事背后的主谋很可能是冯刚。是冯刚在花钱买尸。”“可是冯刚要那些尸体干吗?”“地下厨房有煎炸过的肉,冷藏室里有几桶被密封起来的血液。技术组的同事已经做了鉴定,证实了是人肉和人血。他们把人肉做成了食物,至于为什么要弄这些,到底是给谁吃的,这就需要冯刚亲自说出真相了。目前等找到冯刚杀害张主任的确切证据就可以实施抓捕了,两个案子合并审理,到时候让他百口莫辩。”煎炸过的人肉、被密封起来的血液、十八年前、杀人厨师朱觐南、冯刚。这些字眼就像是一颗颗炸弹,接连轰炸着刘可的大脑,让他想起了上次在密码门跟叶子同吃的那顿午餐。还有牛排,那份几乎全生的牛排,还有灌在铁球里的“果汁”,时隔这么久,刘可回想起那“果汁”的味道还会阵阵作呕。这些线索全部串联起来,刘可突然间在内心深处得出了一个异想天开的结论,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叶子。叶子正坐在沙发上,双手抱着膝盖,她的脸颊绯红未退,头稍稍歪着凝视刘可,那双眼睛清澈如水。暗夜下的杀戮跟周忆梦通完电话后,刘可回到沙发前坐下,心事重重地跟叶子聊了会儿。相对于昨天,叶子的精神有些萎靡,也不嚷嚷着要出去逛街了,甚至才刚刚过了中午就说有些疲倦想回房休息。刘可心里清楚,不能再拖下去了。整整一天两夜滴水未进,就连正常人也无法忍受,何况是从小就体弱多病的叶子呢。所以不管这个猜测有多异想天开,有多惊世骇俗,为了能让叶子活下去,怎么说都要尝试下。刘可搀扶着叶子回到卧室,哄她睡着后,然后全副武装跑下楼,走了几条街才找到诊所,进去买了一个针管,然后又匆忙地回到楼上,在厨房找到碗后把自己锁在了洗手间。刘可从袋子里拿出针管,将针头安装好伸出手臂握紧拳头,中间那条血管清晰可见。刘可闭上眼睛,缓缓将针扎进血管抽出血液倒在碗里,如此反复几次,抽了多半碗后扔掉针管,用药棉压在针口处休息了片刻,紧接着端着碗离开了卫生间。厨房里有个塑封的塑料杯,里面装着果汁,他用吸管扎破顶部,把里面的果汁全部倒进洗碗池里,接着小心翼翼地将碗里的鲜血倒进塑封杯,插上吸管。一杯新鲜的“果汁”就这样诞生了。上次跟叶子吃午餐时,她面前的牛排根本就不是牛排,铁球里装的也不是汤或者果汁,而是血液。第一次去地下厨房看见朱觐南杀害那个流浪汉,其实他是在为叶子准备“食物”。是的,叶子吃的是煎炸好的人肉,喝的是人血。这是在跟周忆梦通完电话后刘可的猜测。如果不是刘可曾喝过一口叶子的“果汁”,看过叶子的午餐,即使所有的线索都摆在眼前,估计也不会将两者联系到一起。毕竟这个猜测太过于异想天开了。天快黑时,刘可端着亲手制作的“果汁”小心翼翼地来到卧室,坐在床边温柔地将叶子叫醒。醒来后的叶子明显虚弱了很多,说话有气无力的,原本炯炯有神的双瞳变得黯淡无光。刘可扶叶子坐起身,让她靠在床头,然后把“果汁”递到叶子面前,说:“尝尝看,特意为你准备的。”叶子已经虚弱到连拿“果汁”的力气都没有了,胳膊不停颤抖着。接过去后,她好奇地闻了闻,这才把吸管含进嘴里,试探着喝了一口。叶子先品了一小口,紧接着又喝了一大口,最后贪婪地把塑封杯里的“果汁”全部喝完,俏皮地吐出吸管,表情满足地看向刘可,问:“你是怎么找到的?”《伴我成长》的直播从来不播出叶子吃饭时的画面,就连叶子也不知道自己吃的什么,喝的什么,看来张主任跟冯刚都不约而同地把这件事彻底隐瞒了起来。知道叶子饮食习惯的除了他俩外还有朱觐南,这就解释了为什么要把地下厨房设置得如此机密,也解释了为什么冯刚要花钱买尸。“我……只是无意间……无意间看见了这个‘果汁’,然后试着喝了一口,觉得跟上次喝的那个味道差不多,没想到还真蒙对了。”刘可掩饰道。让叶子觉得自己吃的食物不正常,也比让她知道真相要好得多,真的很难想象,当她得知真相后会发生怎样的事。“这两天你一定为了这件事伤透了脑筋。”叶子挪了挪身体,靠向刘可这边,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道,“我感觉有些力气了,我们可以出去走走吗?对了,我想去……迪厅,以前你工作过的迪厅。”见叶子有了些精神头,刘可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那里不安全,我带你去别的地方吧。”以前一起看场子的那些混混每天晚上都会在,很容易会认出刘可,而且他们总是骂骂咧咧的,做事没个度。“那去哪里呢?”“这样吧。”刘可想了想说,“让三毛带我们去游乐场吧,我知道有个游乐场晚上也开着的。你不是一直想看看真正的摩天轮么?”“好哇好哇。”叶子兴奋地拍了拍手,然后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不过我想换一套衣服。”刘可在箱子里找到了三毛事先准备好的新衣服递给叶子,随后关上房门,在客厅里给三毛打了电话。等了大概半个钟头,三毛过来了,三人下楼去了游乐场。或许是晚上的缘故,游乐场里的人并不是很多,买票进去后远远地便看见了巨大的摩天轮,叶子感叹道:“这个比超级大楼里的要高好多好多。”三毛为了不当电灯泡所以没跟着进来游乐场,而是在车里等待。刘可拉着叶子来到摩天轮下,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坐进玻璃仓,紧接着开始缓缓上升,当玻璃仓到达顶点时,整个城市的夜景一览无余。“这座城市好美。”叶子由衷感慨道。“你也好美。”叶子在灯光下看上去是如此美艳动人,刘可将她搂在怀里忍不住说道,“嫁给我好吗?这样我们就永远都不会分开了……”叶子躲在刘可的怀里含羞地点了点头。摩天轮缓缓下落,回到地面后刘可又带着叶子在游乐场逛了一圈,就在要离开时,突然有人冲上来扯掉了叶子的口罩和假发。突如其来的意外吓了叶子一跳,连连后退摔倒在地。这时似乎已经有人认出了叶子,围上前拿出手机拍照。刘可将叶子扶起,然后挡在她身前看向袭击的人。那是一个穿着运动装、个头一米八左右的中年男人。男人面无表情,那双眼睛如利剑般冰冷。刘可攥紧拳头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毫不示弱地死死盯着男人。就这样对视了有十几秒的时间,男人说话了:“把叶子交给我。”“你是谁?”男人并没打算回答刘可的问题,把右手抬起放进胸膛,再次拿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把手枪。“你心里清楚,叶子待在你身边早晚会出事的。把她交给我。”男人将手枪上膛,对准刘可,“给你三秒时间考虑,如果不让开的话别怪我不客气。”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很多都拿出了手机在录像,男人却丝毫不为所动。“一。”叶子紧张地抓着刘可的胳膊。远处,游乐场的保安正朝这边跑来。“二。”刘可回身,将叶子紧紧搂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地说:“不会有事的,我会保护你。”“三。”刘可绷紧神经等待着枪声响起,然而就这样又过了两秒,仍没听见任何声音。回头看去,一位膀大腰圆的男人挡在了自己身前。“我读了那封信,也看了你们的新闻,叶子要是被带回去不知还要遭受多少虐待。”膀大腰圆的男人吼道,“我是每天看着叶子长大的,也曾赞助过她。这次我支持刘可……”“我支持刘可。”“我也支持刘可。”“我不会让你再伤害叶子了。”膀大腰圆的男人说完后,又有十几个人纷纷从人群中站出来挡在了刘可跟拿枪男人之间,这时离刘可最近的女孩回头小声地说道:“快带叶子离开。好好照顾她。”在人群的掩护下,刘可拉着叶子离开,两人一路小跑走出游乐场,回到车上后叶子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三毛见此情况说道:“你们干吗,玩命啊?我又不会自己开车走,至于那么着急吗?”刘可将刚才的经过说了一遍,三毛这才得知事情原委,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众目睽睽之下拿枪指着你们?超级大楼里的人胆子还真大,简直无法无天。”“我怀疑不是超级大楼的人。”冯刚本身就已经自顾不暇了,在这风口浪尖上他又怎么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来抢叶子呢?可是除了超级大楼里的人,谁还会来抢叶子?刘可实在想不明白。“不过还真是惊险,还好围观的群众站了出来。”“这两天你没看微博吧?我女朋友公开亲笔信外又连续发了几篇文章,从人性、道德、人生、命运各个角度仔仔细细分析了叶子这次出逃的好处,再加上今早新闻爆出了地下厨房的丑闻,人们已经对冯刚乃至整个节目组失去了信心。现在微博评论一边倒,都在为你叫好。这就是舆论的力量。”三毛边开车边夸夸其谈,“不过话说回来,那个拿枪的男人既然不是超级大楼里的人,能不能是警察?”“我又没犯法,就算警察也不能拿着枪当众指着我吧。”刘可的情绪有些激动,吓得原本靠在他身上的叶子打了个激灵,于是急忙把语气缓和了下来,“我也猜不透对方是什么身份,看来以后出行要更加小心才成。”回到家后,刘可让三毛在车里等着,自己则送叶子上楼。或许是刚才在游乐场吓得不轻,也可能是在逃跑时累到了,叶子脸色有些惨白。扶她躺在床上休息,刘可坐在身旁陪伴,没多久叶子便沉沉地睡了过去。等她睡熟后,刘可悄无声息地退出卧室下楼。三毛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见刘可上车便埋怨道:“到底有什么事啊,我明天还得上班呢。”“你先开车。路上说。”“关键去哪啊。”“就在附近这几条街转悠吧。”三毛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将车启动开了出去。此时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街上寂静无人,等车开上另外一条街时,刘可才咳嗽了一声,轻声细语地询问三毛:“你觉得猫吃鱼残忍吗?”“脑筋急转弯?”“不是。你回答就成。”“不残忍。”“那人吃猪牛羊残忍么?”“不残忍。”“那换一个。你觉得人吃人残忍么?”“不残忍。”三毛侧头看了眼刘可,“变态。”“可如果为了生存呢?你看过那个电影吧,几个人被困小岛,岛上荒芜一片没有任何食物,最后他们就是靠把其中一个人杀死,吃其肉喝其血才活了下来。”“为了活下来,情有可原。生存问题。”“你仔细想想,虽然是为了生存,可是被吃掉的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那我问你,鱼是不是活生生的生命?这是食物链,有些生下来的使命就是为了被吃掉,弱肉强食懂不?不过要是人吃人的话除了生存问题,在文明社会里还涉及法律问题,虽然情有可原,可还是犯了法的。你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就把车停在这儿好了。”刘可看着不远处胡同里躺着的流浪汉,慢悠悠地说道,“你不知道叶子有超能力吧?”“什么超能力,是可以飞天遁地还是能移动物体?不会是像《X战警》里教授那样可以控制别人的思想吧?我觉得隐身不错,或者穿墙术。”“你说的都不是,叶子跟人接触会导致对方晕倒,而且最近又有了新的能力,只要集中精神就可以看见任何想看见的人,这就是为什么我要等叶子睡着了才出来。她要是清醒的话,就会听见我们之间的谈话。”“别开玩笑了。”三毛干巴巴地眨了几下眼,“今天又不是愚人节。”不理会三毛的质疑,刘可继续讲述:“以前她的能力无法自控,不过最近似乎可以很好地控制,基本上可以收放自如。这不是科幻电影,也不是电视台的整蛊节目,这件事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我如果不是你朋友,现在绝对会一脚油门把你送去精神病院。”三毛并不相信刘可这番说辞,叶子的超能力实在太匪夷所思。“这世界有很多无法解释的现象,你不能否认它的存在。虽然很难让人接受,但叶子有超能力是事实。你不要问我她为什么会有超能力,也别让我拿出证据来证明。”胡同里的流浪汉翻了翻身,把破棉袄裹紧,刘可把视线收回来看了眼时间,“你能解释为什么猫爱吃鱼么?”“怎么又回到猫和鱼身上来了,我真是快疯掉了。”三毛几乎要抓狂了,“你到底想要说什么?”“你看见那个流浪汉没,他能救叶子的命。”刘可把事先准备好的白手套戴上,深吸一口气说,“叶子已经四十八小时没吃东西了,你也不希望她饿死吧?”“你的意思是……是……叶子……吃人肉?”三毛说完自顾自地傻笑两声,“我从很小就开始看《伴我成长》的直播了,她怎么可能吃人肉?你不会真的患上妄想症了吧。我还是带你去医院看看吧。”“今天中午我抽了自己的血给她喝,才证实的这点。我纠结过,恐惧过,也希望自己是错的,但既然已是事实,就不能再犹豫了。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的。你也说了,这是食物链,有些生下来就是为了被吃掉的。”“什么狗屁理论,你这是犯罪。”三毛抓住刘可的胳膊说,“行行行,我就当你说的全是真话,那为什么偏要吃人肉,猪肉羊肉牛肉不也是肉么?又没什么分别。”“有人爱吃猪肉不吃羊肉,有人爱吃羊肉不吃牛肉,怎么会没有分别?这些我都试过了,根本不行。”刘可甩开三毛,一只手握着车门把手,“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非得吃人肉,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超越了我的认知范畴,我现在只知道叶子会死的,会被活生生饿死的,她要是能吃别的我也不至于冒险了。换作是你,你能眼睁睁看着她饿死吗?”“可是……可是……”“我想好了,就这一次,先让叶子活下来,然后再慢慢解决这件事。应该有办法解决的,应该有。”刘可低着头说完将车门打开走了下去。从车上下来后,刘可先是左右看了看,见四处没人,这才朝不远处的胡同走去。那个流浪汉丝毫没察觉到危险,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他的那张脸黝黑黝黑的,头发凌乱,身上散发出一股难闻的霉味。来到流浪汉身边,刘可缓缓蹲下身,刚要伸手捂住流浪汉的嘴,这时忽然有双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刘可抬头看去,是三毛。三毛用力拉起刘可,将他拉向一边说道:“我有办法,我有办法。我有个客户在医院工作,关系还不错,可以让他帮叶子弄到血袋。我一会儿就给他打电话,最迟明天上午就可以拿到。”“你以为我没想过吗,这也只能维持叶子的生命而已,况且能弄到多少血袋呢?都喝完了怎么办?不还是要走这条路……”刘可推开三毛,皱着眉头说道,“你赶紧回车上等着,放心,不会有人发现的。”“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三毛再次上前抓住刘可,制止道,“对了,身世,叶子的身世,只要搞明白叶子的来历就一定有办法解决这件事。她吃人肉不可能是天性,绝对不可能。”“张主任花了十八年时间也没能查出叶子的身世,没能搞明白她为什么会在脑颅里活下来,更没搞明白她为什么会拥有超能力,为什么脑部开发率会如此高。他可是脑科专家,连他都无法搞懂的事,你认为我们可以做到?”“当然可以。张主任这些年来与世隔绝,根本没机会调查,但你不同,你现在不在超级大楼,这里是北都市,你当然能够调查清楚并找到解决的办法。”三毛松开刘可,压低声音说,“现在还没到非这样做不可的地步。”“吵什么吵,大半夜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两个神经病。”流浪汉被刘可跟三毛的对话吵醒,很不高兴地埋怨道。三毛说的不无道理,现在的确还没到非这么做不可的地步,刘可是过于担心叶子以至于失去了理智,还是有别的路可走的。只是,要调查叶子的身世就需要搞清楚她是如何在脑颅里孕育的,而要明白这点就需要找到源头。源头在哪儿呢?叶子的母亲叶舒就是源头,刘可在超级大楼时曾看见过叶舒的档案,虽然张主任说当年叶舒在填写资料时已经神志不清,上面的信息很有可能是错的,但这是唯一记录下叶舒身世的线索了。“我们先离开这儿。”两人回到车里,三毛才算松了口气,找到一瓶矿泉水拧开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刘可看着三毛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还记得初来北都市那段日子吗?有一次我们饿惨了,就住在跟这条胡同差不多的一条胡同里。当时有个走夜路的女人从我们身边路过,我起了歹念想上去劫持她,最后也是你硬生生地把我拉回来的。”“我都要吓死了你还笑。”三毛转动方向盘,将车开向另外一条街,“你还好意思说,这种事你干的还少吗?要不是我你都被抓八百回了。”“所以老天把你派到我身边,就是负责在我犯浑的时候拉我一把。”刘可向后靠了靠,闭上眼睛,“对了,那三根鹅毛你还留着吗?搞懂什么意思没?”虽然刘可跟三毛都是孤儿,不过刘可是打记事起就在孤儿院,三毛却不是,他先是被一名女幼师捡去抚养,后来女幼师遇到了一个男幼师,男幼师还是希望能有自己的孩子。可两人的经济条件有限,所以商量后就把三毛送去了孤儿院。那时三毛大概三四岁的样子。“别提了,我前阵子出差回谷溪市,碰见了当年捡到我的女幼师,根据她的回忆,说是在河边捡到的我,捡我时我身旁趴着好几只大鹅。所以那三根鹅毛应该是从大鹅身上掉落到棉被上的,根本不是母亲留给我的。后来把我送去孤儿院,女幼师为了让我有个念想,就对院长说那三根鹅毛是我生母留下来的。”三毛打了个哈欠,边开车边说,“不过那三根鹅毛我还留着。当年女幼师捡到我时正值初冬,夜晚冷得很,如果不是那几只大鹅把我围起来取暖,估计早就一命呜呼了。那三根鹅毛就当纪念下救命恩鹅吧。哥们知道真相后现在鸡鸭鹅肉全戒了。”“真想不到是大鹅救了你的命。”刘可感慨道,“你说六岁那年我们从孤儿院逃出来时,谁会想到你会上大学,会有自己的公司,会有女朋友。就算两个月前让我想,也想不到会有女人喜欢你。”“江疏影是我客户,在我手里发过几次快递,当时我就觉得这女孩不错,是我喜欢的类型。这都半年前的事了,只是从没跟你讲过。”提到江疏影三毛满脸陶醉,“直到两个月前,本来你是陪我去超级大楼报名的,结果你被选上了,我郁闷啊。那天我独自喝了些酒,喝醉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打给了江疏影,她特意跑过来送我回家,照顾了我一夜。后来联系得多了,前阵子你托周忆梦送信出来,让我找媒体,正好江疏影就是娱记,我就直接找了她。我们也是前几天才确定下来。”“这么说你俩能在一起也是有我的功劳的?”刘可忽然想起上次在地下厨房救出来的那个女孩,当时他还把三毛的地址给了女孩,“最近是不是有个女孩来找你求助来着?”“你说小娜吧?我把她安排在快递公司当前台了,这女孩还蛮勤快的呢,也很认真地学习。她现在简直把你当成救世主了,崇拜得不得了。改天你去我公司看……”三毛话还没说完,紧接着一脚踩下刹车,把车灯关掉说,“哥们儿,你看看那个人。”正闭目养神的刘可睁开眼,朝三毛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月光下,有个男人正躲在老楼的拐角处,时不时地探头张望,举止鬼鬼祟祟。“糟了,叶子。”此时离老楼还有不到百米的距离,所以男人并没发现他们。刘可把房间钥匙递给三毛吩咐道:“我去搞定他,你赶紧上楼看看叶子有没有危险。”两人从车上下来,躲进黑暗中,悄悄地朝男人走去。离目标只有五六米远时,刘可对三毛做了个手势,然后自己快速冲过去,从身后勒住男人的脖子,紧接着把另外一只手伸进男人的外衣里。果然,摸到了一把枪。刘可把枪掏出来,这时三毛已经绕过两人朝楼上跑去。刘可这才将男人松开,用枪指着男人,用冰冷的声音问道:“你是谁?”“别紧张,我不是坏人。我是来接叶子回家的。”“冯刚派你来的?我看不可能。”“的确不是冯刚。听我说,把叶子交给我们,让我们带她离开,趁一切还没变得更糟糕之前。我保证不会伤害到她。”“刘可。”楼上传来了三毛的叫喊声,刘可后退两步转身朝楼上跑去。跑上三楼时,刘可发现房间的门开着,走进去发现屋里有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男人用枪指着角落里的三毛,另外一个男人怀里抱着叶子。叶子不知是在睡梦中,还是已经晕了过去,躺在男人的怀里一动不动,头歪向一边。绝对不能让他们把叶子带走,刘可此时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念头。扫视了房间里的情况后,他飞身跃起,将手里的枪对准用枪指着三毛的那个男人,紧接着扣下扳机。砰的一声,还没等男人倒下去,刘可在地上翻滚一圈后膝盖跪地,再次把枪对准了那个抱着叶子的男人。“砰”。这一枪打歪了,射在了男人的腿上。叶子从男人的身上滑落,刘可飞扑过去用身体接住叶子,这时两个男人同时倒了下去。“完了完了完了,这下事情搞大了。”站在角落的三毛身体瑟瑟发抖,“这下我要跟你们一起逃命了,完了。”刘可把叶子从自己身上移开,扶着她靠在墙上,然后开始检查被枪射中的两个男人。奇怪的是,地上并没有血流出来,子弹也没射穿他们的身体。刘可拔出子弹检查,这才回头对已经被吓坏了的三毛说:“放心好了,他们没死,这是麻醉枪。”“没死?没死好,没死好。”“你拿着枪去把楼下那个人解决了。”刘可说着把枪扔给三毛,起身在房间里翻了翻,找出一捆麻绳,将两个男人捆绑起来后,这才来到叶子身边,在她身上仔仔细细地检查,最后在脖颈的位置发现了一个被针扎过的小洞,看来叶子也被麻醉了。刘可将叶子抱起走进卧室,放在床上,再次出来时,三毛拿着枪从门外走进来,说:“跑了,那个男人估计是跑了,没在楼下。他们到底是谁?”“不知道,我搜了身,没有任何证件。”刘可说着拿起背包,把叶子和他的衣服胡乱地塞进去,“这里不安全了,我们得马上离开,你还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吗?”“藏身的地方……”三毛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想了半天,最后一拍手说道,“你还记得那间茅草屋不?”“茅草屋?”“对,茅草屋,我们曾经在那里住过一阵。茅草屋在山里,不像城里到处都是监控,到处都是人,相对安全。”三毛这样一说刘可记了起来,那个茅草屋是他跟三毛刚来北都市时发现的,是个挡风遮雨的地方,总比要睡在街上强,所以他们一度把那个茅草屋当成了家,还特意给茅草屋加固,在里面搭建了可以生火的炉子。不过那已经是十八年前的事了,不知如今茅草屋是否还在。“好,我们去茅草屋。”“要不要等他们麻药过了醒来,问问清楚再走?”“没时间了。”刘可背上包,走进卧室抱着叶子下楼,坐车离开。一路寂静无声,三毛专心开车,刘可则在思考那些人的身份,还有如何调查叶子的身世。昏迷中苏醒,第二十三日。新生活第三天。车开出市区时天也跟着亮了起来,一直昏迷的叶子慵懒地睁开双眼,好奇地四下看了看,问:“我们要去哪儿?”“山上。我们要在山上住一段日子。”“为什么?”“你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的那个梦吗?”刘可轻轻地抚摸了叶子的头发,宠溺地说,“我要带你去看日出啊。”出了市区大概五十公里有一座荒山,到达后,三毛没有跟他们上去,而是直接回市区找客户买血袋去了。刘可背着叶子在树林间穿梭了一段时间,又踩着杂草往山上走。走了将近半个钟头,终于看见了那间茅草屋。茅草屋还在,只是经过十几年的风吹日晒,有的地方已经坍塌。刘可让叶子坐在附近的一棵大树下乘凉,自己则把茅草屋里收拾了一番,又搬来杂草在里面搭建了一张简易的草床。三毛回市区取完血袋又买了很多食物回来,帮着刘可将茅草屋巩固了下,直到下午才算彻底忙完。两人坐在树荫下休息,刘可说:“这里虽然隐秘,但也不是长久之计。你明天别去上班了,早点过来陪着叶子。”“你要去干吗?”三毛很不解。“我看过叶子母亲的档案,是住在哈尔滨市的一个叫三人班的村庄。叶子的身世得从她母亲身上找寻答案,我得过去看看。”“开车去哈尔滨?那当天肯定回不来,怎么也得在那边住一晚。”“不住,可以的话晚上我就开车往回赶。所以在我回来之前你要寸步不离地待在叶子身边,一定要保证她的安全。”“我偶像真的在喝血……”三毛看向不远处正抱着塑封杯喝得津津有味的叶子,神情凝重地说,“这样说来她真的会超能力了?”“真的。”刘可说着站起身,“这里收拾得也差不多了,你赶紧回去休息休息吧。”“对了,这些东西不知道你有没有用。”三毛从装着食物的兜里拿出一摞报纸,“这是从叶子出生到现在的新闻,我特意在网上找出来打印的。”“能上报纸的都不是什么秘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三毛走后,刘可进入茅草屋,把报纸随手扔在木墩上,然后拉着叶子坐在草床上。叶子刚刚连喝了两杯“果汁”,现在的精神状态不错。“这里空气还蛮清新的。”叶子深吸口气,一脸陶醉,“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十八年前我跟三毛在这里住过,那时你还没出生呢。”刘可对叶子简单讲述了那段经历,然后和叶子躺在草床上。两人就这样面对面侧身躺着,彼此看着对方的眼睛。时间仿佛凝固在了此刻。叶舒的经历昏迷中苏醒,第二十四日。新生活第四天。天还没亮刘可便叫醒了叶子,两人走出茅草屋,沿路爬上了最高处,找到一块石头坐下。眼前的景象跟梦里一模一样,四周是一片翠绿,远方是城市的缩影,叶子躺在他的怀里。太阳从东方渐渐探出了头,四周被染成了红色。“好美。”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过来,鸟儿也苏醒了,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刘可在叶子的额头吻了下,轻声细语地说:“一会儿我要下山一趟,三毛会在这里陪你。等我回来,然后我们就离开这里。”“离开这里去哪儿?”“找个没人能打扰我们的地方,组建属于我们的家庭。”刘可将叶子紧紧地搂在怀里,“在摩天轮上你答应过会嫁给我的。”“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呢?”“等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当刘可背着叶子从山顶下来时,三毛已经等在了茅草屋。简单嘱咐了几句,刘可便下山,开车朝叶舒的故乡开去。从北都市到哈尔滨市,他整整八个小时没合眼,到达哈尔滨后又在当地人的指引下花了三个小时路过五常、山河镇,到达三人班村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刘可在村子里找到一家食杂店,停好车走进去买了几袋面包,付款时才问老板:“请问这里有一户姓叶的人家吗?”“叶……”老板找好零钱递给刘可,随后摇了摇头说,“没有。”老板的回答让刘可有些失望,但随后一想,叶舒资料上写的出生年月是1913年,而眼前的老板顶多才五十来岁。况且叶舒是女方,如果她是下嫁来的这个村子,有人不知道她的姓氏也是正常的。应该找个年龄大点的人问问。“那老板,这村子里有没有年龄大点的老人。过百岁的最好。”“有一位,那家人姓古。你从旁边胡同一直往前走,最后一户人家就是老古家。”走出食杂店,刘可在车上把面包吃掉,然后按照老板的指引找到了这条路的最后一户人家。屋子里亮着昏暗的灯光,刘可打开外门,穿过院子进入屋门。刚进去便是厨房,穿过厨房便来到了卧室。屋子里的土炕上坐着三位老人,其中两位稍年轻些,应该也有六十多岁了。进屋后,刘可礼貌地询问:“奶奶好,我能向你们打听点事吗?”“你是谁啊?”六十多岁的爷爷开口说了话,声音洪亮。刘可简单介绍了下自己,然后坐到三人中年龄最长的那位老爷爷身边询问:“我想问问,您认识叶舒吗?”虽已过百,但老爷爷的精神头看上去要比身旁那位六十岁的老人还要好。听见叶舒的名字,老爷爷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说:“认识,这人早没了,你找不着她了。”“您还记得她的事吗?能跟我讲讲吗?”“没了,被带走了。好多年前就被带走了。”老爷爷东北口音浓重,虽然身体硬朗但毕竟年龄摆在那儿,说起话来还是有些含糊不清,“被外星人带走的。”“外星人?”刘可很奇怪,继续问道,“能再仔细讲讲吗?”“十八岁嫁过来的,没孩子。”老爷爷伸手在刘可面前摆了摆,“没有孩子,疯啦,二十岁那年走丢了,丢了,被找回来后就说自己被外星人捉了去,还说,还说外星人会来接她。疯了好多年。”“后来呢?”“过了能有十来年,又失踪了,到现在也没回来。失踪的那晚,有人看见了,很大的铁盒子。后来他们说那不是铁盒子,是飞碟,当时还上了报纸。报纸,上报纸啦。”老爷爷歇了口气,继续说,“那飞碟上有个奇怪的符号。好多年前,记不清啦,记不清啦。”刘可追问老爷爷到底是个什么符号,老爷爷思考了好久,才颤颤巍巍地用手指蘸着茶水画出一个“K”。飞碟、外星人……来之前刘可虽然设想了各种可能性,可怎么也没想到会跟外星人扯上联系。叶子是外星人遗留下来的孩子?这事儿变得越来越科幻了。刘可本想继续问下去,然而老爷爷似乎是累了,靠着枕头躺了下去,刘可见状只能离开。回到车上,刘可用手机连接网络,打开度娘搜索了几个关键词“三人班、飞碟、外星人、叶舒”。果然有关于这件事的相关报道。报道的日期是2008年,但事件发生的日期是1946年,内容大致是这样的。位于山河镇下属的三人班村多年来一直流传着关于外星人的传说,日前记者亲自前去了解,据知情人士称,1946年3月,村里一位叫叶舒的女人突然人间蒸发,当晚有人看见巨大的铁盒子在半空中发出亮光,疑似飞碟。铁盒子速度极快,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根据查证,村民口中的叶舒一直以来都疯疯癫癫,也有一部分村民认为叶舒并没被外星人绑架,而是走失了。虽然事情太过久远,大多数说辞已无法查证。不过近几年关于外星人的新闻在当地接二连三发生,临近三人班村的凤凰山,1994年时就曾出过类似新闻,此事件正是发生在苏梅克-列维九号彗星与木星撞击事件时期,当时有上百人看见了乳白色巨型飞碟,根据当事人孟照国回忆,当他们尝试靠近乳白色巨型飞碟时,发现自己的全身犹如电击般难受,最后只能无终而返。2005年当地的张华也曾拍摄出碟形物体。这些事件的发生让我们陷入了沉思,在中国乃至世界,真的发生过UFO事件么,又有几件UFO事件成为UFO之谜呢?一口气读完报道,这些神秘事件固然很吸引人,但刘可发现,报道中并没有提到老爷爷口中所说的特殊标志,那个“K”又代表着什么?关掉网页后,刘可继续搜索“K”,瞬间弹出了上千条搜索结果,几乎都跟“外星人、飞碟”的字眼无关,不过刘可倒是发现一个标题为“民国时期K基地究竟做过怎样可怕的人体实验”,然而点进去后显示的却是“该页面不存在”的字样。复制“K基地”重新搜索,相关报道并不少,其中就有标题为“人体改造、基因结合、试图进化人类的K基地为何会走向毁灭”,但点进去依旧是“该页面不存在”。刘可连续点了十几个网页链接,都会弹出这样的字样。夜已深,村里大部分住户家里的灯都已经关了,四周漆黑寂静。刘可看了眼时间,紧接着关掉网络把手机收起来,开车离开了三人班村。他还要赶在太阳再次升起来前回到茅草屋呢……今日新闻推送:“昨天下午,《伴我成长》总导演冯刚因谋杀案被警方逮捕。”“刘可、叶子现身游乐场遭男子袭击,路人掩护其逃脱。”“冯刚惊爆叶子以人肉为食,称女儿是‘冷血怪物’。”“叶子出逃第四日引全民恐慌。”“著名评论人邱石呼吁网友‘叶子是罪犯,理应承担罪行’。”“世界再无叶子容身之地?”刘可将车内的广播关掉,找了首音乐播放。从昨晚到现在,又过去了十几个小时,此时天已经大亮。刘可整夜未合眼,此时车已经驶进北都市。虽然肚子开始咕咕叫,但他并没停留,而是直接开出了城。当他赶到山下时,发现路边停了四辆六座车,这让他马上不安起来,从车上下来便一路飞奔上山。等赶到茅草屋,刘可看见有两个穿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前。来不及多想,他先是走过去把两个男人从茅草屋门前引开,然后几个闪身撞门而入。茅草屋里三毛躺在地上,叶子则跟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坐在木墩前。老者的后面还站着五六个穿西服的男人。见刘可冲进来,几个男人正要冲过来,这时叶子起身挡在他们面前,说道:“他就是刘可。”老者摆了下手,站在他身后的男人停止了动作重新站好。刘可跑过去伸手将叶子拉到自己身边,然后对老者说:“你们是谁?到底想干什么?”“他是张爸爸的朋友。”没等老者回答,叶子率先介绍道,“他说现在警方和冯爸爸派出的人都在找我们,而且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他可以为我们找到安全的住处。刘可,我们应该跟他去。”“你的谎话能骗叶子可骗不了我。”冯刚不理会叶子说的,将她挡在身后继续跟老者对峙,“只要有我在,你们就别想带走叶子。”老者面带微笑不说半句话,他缓缓伸手拿起放在木墩上的手枪,然后将其上膛对准刘可,扣动扳机。“砰”。这次不是麻醉枪,子弹直接穿透刘可的肩膀。叶子吓坏了,大叫一声,接着伸手捂住被子弹穿透的地方,鲜血顺着叶子的指缝流出来。“哟,打偏了。下一枪可就没那么好运气了。”老者再次举起手枪。刘可顾不得疼痛,上前一步把叶子挡在身后,急促地喘息着说:“不管你们是谁,有我在,谁也别想带叶子离开。”“还蛮有勇气的。”老者将手枪上膛,把手指放在扳机上,刚要扣动。叶子上前拦在刘可身前,大声吼道:“不要……”“那就要看你怎么做了。”老者收回枪坐在木墩上,淡定地说,“给你们一分钟的时间。”“不能跟他们走。相信我,他们不敢杀人的。”刘可看向老者,故意加重语气说道,“听我说,上山前我已经报了警,很快警方就会来救我们,若是跟他们走,就……”刘可的话还没说完,叶子便踮起脚尖吻在了刘可的唇上。叶子伸手抚摸着刘可的脸庞,声音虚弱地说:“还记得吗?我答应过要为你创造一个世界的,一个完美的世界。”没等刘可反应过来,便眼前一黑,紧接着感觉身体失去了重心,开始不断下坠。似乎过了很久才跌落到底,紧接着眼前出现了一扇巨大的门,有几层楼那么高,四周看不见任何景物。“这里是哪儿?”刘可感觉脑袋空空的,什么记忆都没有了。“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没人回答他的疑问,声音很快就淹没在了黑暗中。刘可朝那扇门走去,伸手使劲儿推了推。“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发出刺耳的声响。一道道白光顺着门缝照射进来,刺痛了他的双眼。刘可抬起手阻挡白光,等白光彻底散去才把手移开,这才发现面前蹲着一个人。这是一个女人,三十多岁的样子。女人伸出手抱起刘可,将他从门里抱了出来,放在了地上,紧锁着眉头责备:“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不能把自己关在柜子里。”刘可茫然地看向那扇有几层楼高的门,其实那只是衣柜门,旁边还有面镜子,镜子里的他是个六七岁的小孩,个子小小的,脸上稚嫩。刘可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什么?”“你说的那条隧道里住着个老巫婆,如果没有大人在身边,老巫婆会把你抓走吃掉。那个老巫婆专门吃小孩的。”女人描述得绘声绘色,刘可被吓到了,身体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女人见状搂起他安慰:“你只要不把自己关在柜子里,老巫婆就拿你没办法了。这样吧,一会儿我们让爸爸把衣柜封起来好不好?”刘可使劲点了点头。“以后我再也不敢这样做了。”“儿子真乖。”女人露出了微笑,抱起刘可朝房间外走,边走边说,“走,我们去吃饭,妈妈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番茄炒蛋。”走出房门之前,刘可再次将视线看向衣柜,发现原本敞开着的柜门突然间自己合上了。轮回声音也是从天空中响起的,震得耳膜嗡嗡作响。除了声音外,耳边还响起了一阵急刹车的声音。刘可感觉自己像是被撞飞了,整个人腾空飞了起来,而且越飞越高,直接冲破了云层。两个月前刘可出了一场车祸,在医院里有个叫张建斌的男人告诉他这个世界是假的,并让他想办法逃离。从那以后刘可的生活便出现了天翻地覆的转变,先是身边无缘无故多了一个幽灵,随后他亲手杀死了未婚妻罗莉,并在幽灵的指引下在深山里找到一间茅草屋。通过在茅草屋里发现的报纸,他联系上了《娱乐新报》的记者江疏影,后又通过父亲的讲述回到老家仓库找寻到能够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衣柜。刘可把自己关进衣柜,过了很久,衣柜里的空间似乎变大了,他开始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行走。随着越走越深,关于另一个世界的记忆也开始慢慢恢复。超级大楼、叶子、三毛、张主任……直到他记起了跟叶子在茅草屋的最后一吻时,眼前忽然出现一缕光亮,紧接着他看见了雪白的墙壁,听见了仪器滴滴答答的响声。医院的加护病房,刘可躺在床上缓缓睁开了双眼,扫视四周。房间里除了他,病床旁边还坐着一个男人,男人穿着警察制服,头低垂着,发出轻微的鼾声。终于从叶子创造的完美世界里逃了出来,刘可这样想着,将身上盖着的被子掀开,拔掉扎在胳膊上的针管和胸口贴着的仪器,为了不吵醒旁边的警察,他动作特别轻。刘可先是从床上坐起,下床,然后从旁边柜子里拿出衣服,小心翼翼地走到门边,憋着一口气扭动门把手。正在酣睡的警察动了下,但没有醒来,只是把身子朝背椅上靠了靠。刘可打开房门走出去,接着把房门关上。门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没看见任何人。刘可走到洗手间,快速脱下病号服换上自己的衣服,又在水池前洗了把脸。水池上方是一面镜子,镜子里的刘可头发比先前长了不少,稀稀拉拉的胡楂也长了出来,看上去像是老了十岁。走出洗手间找到电梯下楼,在一楼大厅,刘可看见液晶屏上显示的日期是:2016年3月31号,星期四。“昏迷了将近八个月?”他在叶子创造的完美世界里活了二十五年,现实中则过去了八个多月。春末,天气阴冷,刘可从医院走出来直接拦下了一辆出租车,给了司机地址后便陷入了沉思。出租车开了四十多分钟才停了下来,刘可因为刚从医院醒来身上没钱,于是让司机在楼下等等,自己则朝楼上跑去。五楼,三毛家,上来后按下门铃,隔了能有十几秒门被打开了,门里的不是三毛,而是江疏影。“你……什么时候醒的?”江疏影见是刘可有些惊讶。“一个小时前。”刘可声音虚弱地说,“我是打车过来的,你能不能下去帮我把车费给司机结了。”“行,你先进屋吧。”江疏影拿着钱包跑下了楼。屋子里黑漆漆的,厚厚的窗帘遮挡在窗户前,三毛没在房间里。回想八个月前,当时三毛躺在茅草屋的地上,因为情况紧急,刘可根本没来得及去看三毛是中了枪,还是中了麻醉,更不知道当时他到底是死是活。几分钟后,江疏影走进屋关上房门,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说:“不好意思啊,我才起来。”房间瞬间亮了,刘可看见沙发前的茶几上东倒西歪地摆着十几罐啤酒,顿时心一沉,站在原地语气颤抖地询问:“三……三毛呢?”江疏影拉开窗帘后并没有转过身来,而是背对着刘可说:“你先告诉我,八个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天我开三毛的车去了哈尔滨,去调查叶子的身世,第二天快中午时才回来……”刘可把昏迷前所发生的事全部讲述了出来,接着身体开始颤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用虚弱的声音询问,“三毛不会……不会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江疏影打断了刘可,转身走到沙发前坐下,在茶几上拿起一罐啤酒,打开喝了一大口,“那天大概九点多他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但荒山上信号时有时无,我只是听清他说了‘报警’两个字。挂断电话后我便报了警,带领警察一起去了茅草屋,我们赶过去时只见到了你。”“我?”刘可感觉脑袋有些疼痛,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也来到沙发前坐下,“三毛和叶子呢?没看见他们?”“没,茅草屋里只有你。当时你已经躺在地上晕厥了过去。”江疏影再次拿起易拉罐晃了晃,发现里面的酒没了,又重新打开一瓶说,“他们两个生死未知,就这样凭空消失了。警方以茅草屋为中心,用了两天两夜搜遍了整座山,也没能找到他们的下落,最后便放弃了继续寻找。”“所以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刘可强忍着疼痛,伸手抢过江疏影拿在手里的易拉罐,重重地放在茶几上,“别喝了。就这样结束警方要怎么对媒体、对公众交代?两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没人好奇?”“警方当然不能就这样对外公开,事实上他们在山后的悬崖发现了你的背包,然后对媒体说他们坠崖了。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三毛和叶子死了,虽然死不见尸……”江疏影说到这里试图拿酒,“让我喝吧,喝醉了日子能好过点。”刘可气急败坏地拿起易拉罐摔在地上。“那你呢?你也以为他们坠崖了?为什么不继续去调查……”“我没有调查吗?你过来,过来。”江疏影也急了,站起身走向卧室。刘可勉强支起身子,头痛让他意识变得有些模糊,眼前的景象虚虚实实,勉强跟着江疏影走进卧室,她指着满床的纸张和相片说:“这八个月我一直都在暗地里调查,可是有用吗?没用,什么都查不到。”刘可走到床边,看着床上铺着的报纸和相片,还有很多写得密密麻麻的信纸。那些相片有的是道路监控截下来的,有的是人物合影。大略看了看,刘可拿出其中一张递到江疏影面前说:“这张相片是哪儿?”“茅草屋,这是我拍下来的茅草屋地面。”江疏影接过相片看了看,“当时我怕漏掉什么线索,于是把茅草屋各个角落都拍摄了下来,用于日后调查。”“你看这里。”刘可走到江疏影身边,在相片上指了指,“这明显就是用手指写在地面上的。”“K?”刘可拿起茅草屋各个角落的照片仔细看了看,然后回忆八个月前在茅草屋发生的一切,更加确定地说:“三毛当时就昏倒在这里,应该是他昏迷前留下的线索。叶子妈妈消失的那一夜,也有村民表示看见了K的标记。”刘可把去叶舒老家打听到的和在网上搜索出来的消息告诉了江疏影,然后总结道:“K基地,网上根本查不到跟K基地有关的任何信息,难道三毛是想说,那个老者是K基地里的人?”“我知道K基地,不过这个基地早就在民国内战时期就被炸毁了。”江疏影皱起了眉头,“我大学毕业后第一份工作是新闻记者,有个同事对K基地的事很有兴趣,所以偷偷调查过,不过后来也没调查出什么猛料来。大众所知的就是,这个K基地是家秘密机构,主要进行人体试验。据说,当然这个很可能只是传闻,说是K基地还到处捕捉过外星人,基地里也有飞碟和外星人尸体。后来不知怎么基地发生了大爆炸,里面所有的人都没能逃出来。现在K基地的遗址成了旅游景点。按说K基地不可能还存在着。”“可是要怎么解释三毛留下来的这个线索呢?”持续的头痛让刘可脑袋有些麻木了,反倒减轻了痛感,不过意识却越来越模糊,当他看向江疏影时,感觉她极不真实,身体像是电波条纹似的来回扭曲,“不管怎么样,我觉得你应该沿着这个线索调查下去,总比整天买醉强。”“我跟那个同事还有联系,可以找他帮忙,不过希望并不是很大,很可能查到最后也一无所获。对了,你说的那个老者,能把他的样子描述出来吗,我们或许可以先从调查老者的身份入手。”江疏影打起了些精神,走到床边翻了翻,翻出一张没用过的空白纸张,又拿出铅笔来,“你描述我画。”“真是糟糕,我现在头很疼,不知还能不能回忆了。我试试吧。”刘可感觉每次头痛加重时都像是被电击了般,“头发花白,有些瘦,颧骨凸出,眼睛不算大,眉毛……眉毛也很轻,鼻梁高挺,有斑,脸上有斑……是那种老人斑,年龄怎么也要六十以上了。身高在一米七左右,还有,说话口音带点河南腔。天啊……我得离开了。”“我送你去医院。”江疏影站起身走过来扶着刘可。“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你赶紧把画像画好。”刘可摆了摆手,努力控制着双腿朝外走。江疏影从钱包里拿出些钱塞进他的裤兜里,叮嘱道:“你到楼下打车去,我这边一有进展就去告诉你。”刘可跌跌撞撞地下楼,这时已经看不清眼前的路了,在他的眼里路面也像心电图似的左右跳动着。凭着感觉走了段路,突然有个洪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声音几乎要震碎了他的耳膜:“刘可,快点醒来。”刘可好奇地停下脚步,试图寻找声音来源,身边的景物开始快速旋转,紧接着一束强光从上方打在了他身上。刘可仰起头,太阳在不安分地左右晃动,紧接着天空中出现一张巨大的人脸。那张脸刘可并不陌生。“刘可,刘可,快点醒过来。”声音也是从天空中响起的,震得耳膜嗡嗡作响。除了声音外,耳边还响起了一阵急刹车的声音。刘可感觉自己像是被撞飞了,整个人腾空飞了起来,而且越飞越高,直接冲破了云层。天空中的那张脸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象,等那张脸移开,眼前的一切都变了,他发现自己不是在街上,而是躺在某个房间。“你终于醒过来了。”刚刚天空中映出的那张脸此时就在自己身边,他戴着很厚的近视镜,伸出粗糙的手指拨开刘可的眼皮,然后用小手电在刘可眼前晃动了几下说:“能说话吗?说句话试试……”“古少,你为什么在这里?”“现在你一定很迷惑吧?不要紧,这是正常反应,每次都需要大概一周的时间才能完完全全地记起所有的事来。”古少关掉手电解释道,“这是因为长时间昏迷的缘故,接下来几天,记忆可能还会出现混淆的情况。”“我刚刚从江疏影那儿出来,然后你的脸就出现在了天空上,现在怎么突然就来到这儿了?这是哪里?”刘可更加疑惑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刚刚经历的那些不是真实的。”古少摇了摇头纠正道,“也不能说完全不真实,是我通过脑仪器加上叶子自身的超能力替你创造的梦境,让你重新见到叶子。你已经在梦里生活了半个多月了,是我……”“等等。”刘可打断古少的话,问道,“叶子不是被抓走了吗?”“是被抓走了啊,不过又救出来了。你把头转过去。”古少抬起胳膊指了指,“看那边。”刘可吃力地按照古少指的方向把头转向了另外一边,这才发现他旁边还有一张床铺,离得很近,叶子就躺在上面。此时的叶子双目紧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身材也比被抓走之前瘦了好多,完全可以用皮包骨来形容了。她那张脸也异常惨白,没有任何血色。刘可发现自己的右手竟然正抓着叶子的左手,她的手也冰凉冰凉的,感觉不到任何体温。“叶子怎么了?”“她……”古少穿着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筒,听见刘可这样问,古少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所以干脆戴上听筒在他胸前听了听,试图转移话题,“心跳血压都还算正常。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没有,就是感觉没有力气。”刘可把视线从叶子身上移开,盯着古少的眼睛,“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叶子怎么了?”“半个月没吃没喝就靠生理盐水来维持,能有力气才怪。我先帮你打一针。”古少边说边拿起针管来到床边,抓起刘可的胳膊扎了下去,“助睡眠的,你现在需要好好睡上一觉,等醒来就会觉得好受了些。”药物被推进血管,片刻工夫刘可便有了困意,上下眼皮开始打架,随后便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刘可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依旧在这个房间,叶子依旧安静地躺在旁边的床上,只是房间里没有了古少。刘可拔掉针管支起身子坐在床上,扫视一圈房间。很空旷的房间,除了两张单人床和放在不远处的长桌子,便没任何东西了。这是什么地方?刘可能够记起来的最后一幕还是从江疏影家出来,至于叶子此时为什么会躺在自己身边,他又为什么会陷入昏迷,就完全记不得了。突然感觉口干舌燥,刘可左右看了看,见床边的小柜子上摆放着一瓶矿泉水。于是他吃力地抬起胳膊拿过矿泉水,身上还是没有力气,好一会儿才把瓶盖拧开,咕嘟咕喝了一大口。当他把矿泉水放回到柜子上时,发现那上面摆着一块透明的玻璃,玻璃上有几个很大的数字——06:35。时间上还有一行小的数字,有些看不清。刘可支起身子把透明玻璃拿过来,才看见上面写着“2022.6.7星期二”。脑袋轰的一下炸开了,刘可紧紧盯着这个日期,过了将近半分钟才回过神来,自顾自地傻笑两声:“怎么可能。”刚把透明玻璃放回到柜子上,从房间外传来两声奇怪的尖叫声,好像是某种动物的嚎叫。什么动物?狗吗?听声音不太像。刘可打算出去看看,他掀开被子,习惯性地抬腿下床,然而,这个动作还没做完,他整个人便如同受到惊吓似的瞪大了双眼,紧接着胸口也开始起伏不定。房间的门打开了,古少手里拎着早餐走进来,见刘可满脸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腿,赶紧解释:“看来你记忆还是没有恢复。你从江疏影家里出来时在街上遇到了车祸,不得不截掉双腿,没丢掉性命算是幸运了。”回想昨天在这里醒来之前的那一幕,当时因为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出现了幻觉,紧接着刘可就感觉身体被撞飞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六年前。”古少把早餐放在碗里递给刘可,“吃些东西吧。”“也就是说现在是2022年了?”刘可接过碗后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眼透明玻璃,情绪稍稍有些激动,“为什么我都不记得?”“昨天不是告诉过你了,因为才刚刚醒来,记忆是需要慢慢恢复的。你先把粥喝了。”古少说完离开了房间,再次回来时推着轮椅,“给你买的新的,上次那个有些不好用了。这个是全自动的。”刘可看了看自己的腿,又看了看轮椅,心中实在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莫名升起了怒火。他将手里拿着的碗扔了出去,气急败坏地说:“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想知道什么?”古少先是一愣,紧接着拿垃圾桶蹲下身把碎碗捡起。“昨天明明才2016年,为什么醒来后就变成了2022年?”刘可努力压制着怒火,有气无力地说,“还有,叶子怎么了,为什么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在睡?”“这个昨天我不也已经解释过了么。是我通过脑仪器加上叶子自身的超能力替你创造了梦境,让你可以重新见到叶子。昨天在你醒来看见我之前所有的经历都是发生在梦境里的事。”古少收拾好碎碗又把粥收进垃圾桶里,“至于叶子,她已经死了,两年前你把她救出来时就已经死了。”刘可喘着大气,扭头看向躺在床上的叶子,“她……怎么死的?”“这我就不清楚了。”收拾好后,古少坐在床边拍了拍刘可肩膀,安慰道,“两年前是你找到了我,说希望我可以做一个脑仪器,好让你回到梦境里见到叶子,见到活的叶子。后来你还给了我一张脑仪器的设计草图,虽然我不太清楚你是怎么弄到那草图的。我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做好了仪器,这仪器可以通过电脑编写程序控制叶子的大脑,让她用自身的超能力为你创造出梦境。”“也就是说我进入超级大楼遇见叶子,跟她逃出来,这些事都是假的?”“不,是真实发生过的。我利用脑仪器提取出这段记忆,并输送指令让叶子利用超能力把记忆转化成梦境。我不太清楚叶子创造出的梦境跟现实是否有偏差。不过上几次你从梦境醒来后描述说没有任何偏差,经历过的事基本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也就是说,其实你是在一遍又一遍地经历着跟叶子相识、相爱、分离的过程。”“上几次……看来我已经反反复复进入梦境很多次了。”刘可使劲吸了口气吐出来,他忽然感觉到了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更糟糕的是他对这些曾发生过的事完全不记得了。“这六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会想起来的,我也会慢慢讲给你听,不过不是现在。”古少站起身,朝门外走了几步又转身返了回来,从抽屉里拿出针管说,“你现在这种状态我太不放心了,还是给你打一针吧。睡一觉,等你醒了我也就回来了。”“又睡,我才起来没一会儿。”刘可试图反抗,但还是被古少把胳膊抓了过去将针头扎进血管里。跟昨天的状态一样,古少走出门没多久,刘可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紧接着刘可便再次睡了过去。能让时间停止的少年刘可昏沉中醒过来,天似乎已经黑了,房间里开着灯,古少坐在床铺旁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跟医学有关的书籍在看。“古少,张主任去哪儿了?”“能去哪儿,去地府开诊所去了呗。”古少放下书,把粥递给刘可打趣道,“都死了七年多了。当年你带叶子逃出超级大楼的那晚,冯刚错手杀死他的,这件事你怎么可能也不记得了。”“被冯刚杀死了?这不是梦境里发生的事吗?”刘可摇了摇头,刚才醒来时脑海里的确隐隐约约有了些新的记忆,不过在这些新的记忆里张主任是活着的。“看来是我把梦境和现实弄混淆了。”“很正常,这两年你待在梦境里的时间比待在现实里多,长此以往不混淆才怪。”古少把勺子放在粥碗里,让刘可赶紧吃了,“要我说叶子也已经死了这么久了,你也该面对这个事实了。生活还是要继续的,总不能永远躲在梦境里吧?梦境再真实也是虚拟的。”“我是因为无法接受叶子死亡的事实,才一遍一遍地回到梦境里?”刘可的确感觉到有些饿了,拿起勺子大口大口喝了起来。“不然呢,难道是因为好玩啊。”古少抽出纸巾,帮刘可擦了擦嘴角,“当然,接二连三发生的这些事任谁也没办法接受。先是出车祸在医院里躺了将近两年,那时让你重新振作起来的唯一动力就是叶子,后来救回来的却是一具尸体。还有三……算了,先别说这些了,都过去了。”“我还是记不起来,你讲讲,叶子是怎么被救出来的?”“你出车祸的第二年,江疏影的调查有了进展,她查到那位老者,就是你在茅草屋见到的那位老者,其实是某医药集团的高层,叫……叫……怎么想不起来了。”古少挠了挠头,跟六年前相比,他也苍老了很多,多了很多白发,“对了,叫樊春雷。这个发现让你们重新燃起了希望,于是你请求周忆梦帮忙调查樊春雷,最后发现樊春雷除了是某医药集团的高层外,自己还曾注册过一间生物科技公司,叫什么K科技。这家生物科技公司表面上并没什么疑点,经营范围基本就是灭鼠杀虫,还研究生物防疫器械之类的。不过奇怪的是这家公司的安保十分严密,甚至比超级大楼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生物科技还有个子公司,子公司是在国外,研究的项目是增强体能、基因进化等。你和江疏影都怀疑叶子就被囚禁在其中一间公司里,所以在2018年年末的时候,你们开始计划如何潜进去救人,却发现困难重重。超级大楼最起码还有个隧道,K科技却密不透风。就这样僵持到2019年中旬,出现了一个人。余飞,那个被关进精神病院被当成疯子的少年。你能回忆起来吗?”“好熟悉的名字,似乎有些记忆,但很乱。”刘可把碗放在床头柜上,满脸疑惑地问,“余飞的出现跟潜入K科技救叶子有什么关联?”“本来是没什么关联,后来你是看了一则新闻后找到的他。因为只有他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K科技手里救出叶子。”古少从兜里拿出一根烟点燃,深深吸了口,吐出个烟圈才继续说。“余飞最开始的时候到处宣称自己能够让时间停止,当然,周围的人都把他当成了神经病。后来他在网上公布了几家金店的地址,说是要利用自己让时间静止的能力盗走这几家金店里的镇店宝,而且他还给出了具体的时间地点。”“到了时间后很多人为了看他笑话,都跑去围观,把金店简直是围得水泄不通,但怪就怪在即使这样,那几家金店里的镇店宝还是接二连三地被盗走了。警方进入调查也毫无所获,店里的监控无缝衔接,上一秒镇店宝还完好无损,下一秒就凭空消失了。”“为了摆脱警方的纠缠,余飞又悄无声息地把镇店宝还了回去。当时这则新闻在社会上反响很大,不过认为他真的有让时间停止能力的人却少之又少,大部分都还是把他当成精神病看待。”“可能是舆论压力给他造成了影响,后来他真的被心理医生查出有严重的妄想症,被关进了精神病院。看了这则新闻报道后,你找到了余飞,说服他帮忙。当时余飞宣称自己只能让时间停止十分钟,这十分钟内世界是静止的,只有他可以自由行走。这件事反正我是觉得挺不靠谱的,不过你十分相信他,后来他也真的从K科技在国外的子公司里偷出了叶子。”“这世界上竟然还有人拥有这种能力?”“谁知道呢,反正人他是救出来了,K科技到现在也没能查出他究竟是怎么把人救出去的。现在余飞又回到了精神病院,其实他要是有这种能力,想要离开很轻松,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也没逃走。”“既然我们救出了叶子,那三毛呢?”“当时三毛也一同被救了出来。”听了这句话刘可丝毫没有放心,反倒心里一紧,先是扭头看了眼叶子,紧接着猜测道:“难道三毛也……也……”“三毛还活着,只是……”古少掐灭手中的烟蒂,皱起眉头说,“这也是我冒险用电流刺激你的脑神经,强硬地把你从梦境里拽出来的原因。三毛被救出来后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直到前几天他突然醒过来了。”“他在哪儿?”“在另外那间屋子里。我本来是打算等你恢复记忆了再说这件事的,不过你这次醒过来跟上几次不太一样,整个状态有些不对劲儿。我猜这可能是因为上几次你是自然从梦境中醒过来的,所以基本上睡一觉第二天就能够恢复大半部分的记忆,可这次已经过了快两天了,不仅没能恢复记忆,而且还出现了记忆混乱的情况。”“既然他醒了为什么不过来看我?”相对于自己的状态,刘可更担心三毛,“到底出了什么事?就别再隐瞒了。”“我还是带你去看看他吧。”古少起身把刘可抱上轮椅,然后推着轮椅走出房间。房间外是一条走廊,中间有三四个房间,古少把轮椅停在了其中一间病房前,郑重地说:“不过你最好先做好思想准备,因为三毛已经跟之前完全不同了。”刘可完全没理解古少口中的“完全不同”所指的是什么。是性格上的,还是长相上的?难道三毛也跟他一样断了手脚?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门被打开了。屋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古少推着他进去关上房门,这才将房间的灯打开。房间亮了起来,刘可看见角落里蹲着一个“人”,之所以称为“人”,是因为他还有些人的模样。那“人”的头发很长,乱糟糟的,遮住了脸庞。上半身赤裸着,身体却跟正常的人类皮肤完全不同,是黑色的,并不是弄脏的那种黑,而是类似黑野猪那种皮肤,上面还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毛发。这分明就是怪物啊,刘可倒吸一口凉气,仰头看向古少,问:“这……这是三毛?”“是的,这就是三毛。”古少十分肯定地说,“他刚醒来时身体还没有显著的变化,只是表现得有些害怕,也不说话。等我第二天再过来,就发现他的皮肤开始转变成暗黑色了,身上的汗毛也明显浓密了不少。从第三天开始,不仅汗毛越来越浓密,而且长出了尖尖的牙齿,后来更是变得暴躁了起来。”记忆里的那个三毛如今却变成了这个样子,这让刘可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他控制轮椅来到三毛面前,小心翼翼地拨开他的头发。隐藏在头发下的那张脸露了出来,这哪里还是三毛的脸:那张脸脑门凸了出来,牙齿露在外面,瞳孔变成了藏青色,鼻孔硕大。三毛根本认不出刘可,好奇地凑过来,用鼻子在刘可身上闻了闻。“我特意弄来铁链把他拴在了这里,可他暴躁起来力气极大,我怕铁链也无法控制住他,所以先用麻醉枪给他麻醉,又注射了安定剂,这才让他安静下来。”古少走过去,把刘可从三毛身边拽回来,打开门走了出去,边走边讲解,“从五年前开始,世界各地开始频频报道怪物伤人的事,起初人们认为是新闻报道夸大,直到后来有人用手机视频拍下了那怪物的样貌。是一只身高两米类似猩猩的怪物,那怪物不仅速度极快而且拥有人类的思维,而且善于伪装。至今也没人找到怪物的藏身处。”“你想说什么?”“K科技,我怀疑这是K科技的杰作,现在看见三毛这样就更加确信了。你有没有想过,K科技很可能就是民国时期被炸毁的K基地的化身。那些怪物就是人体试验的成品,K科技把他们放出去在世界各地制造恐慌。时间上也正好吻合,七年前他们突然出现抓走了叶子跟三毛,五年前就开始有怪物的相关报道。”“可是据江疏影说,K基地被炸毁时根本没人逃出来,那些试验报告应该也被一同埋葬了才对。”“不,还有一个人逃出来了,叶子的母亲。这就是为什么非要抓叶子回去的原因。叶子的母亲很可能也是试验品,或是真如你所了解的那样,是外星人遗留下的孤婴,所以K科技需要她。传闻当年K基地就曾成功抓捕过外星人。当然,这些都只是我个人的猜测而已,真相具体是怎样也无从知晓了。”回到房间,古少把刘可抱到床上躺下。躺在床上的刘可侧身看向叶子,虽然她的肉身已经死亡了两年,却没有任何腐烂的迹象,他喃喃自语道:“当年在茅草屋里,你为什么要跟他们回去?他们到底对你说了些什么?”“还有一件事需要你来拿主意。”古少叹了口气,“既然三毛已经醒了,要通知江疏影过来吗?”“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在等着三毛醒来的那一刻呢,不过让她看见现在的三毛,还不如让她继续等下去。还是先别告诉她了。”刘可躺下身,握起叶子的手,“不过怕是也隐瞒不了多久,等什么时候瞒不住了再说吧。”“听你的。”古少再次拿出针管走过来,抓起刘可的胳膊,替他打了一针,“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过来。”两个版本的人生“你在干吗?”“画画。”那幅画是一间教堂,教堂前方有很多人,有人张着大大的嘴巴,有人眯着眼睛,有人表情狰狞,有人在笑,有人在哭。教堂上方挂着时钟。“这画有名字么?”“我叫它停止的时间。”“不错的名字。”“谢谢夸奖。你是谁?”“我叫刘可,是特意来找你的。”刘可把手中的报纸递给眼前的少年,“这篇报道的主角就是你吧?”“你是专门过来看我笑话的吗?”少年抬起头,他的双眼深邃,瞳孔乌黑光亮,就如同两颗黑珍珠镶嵌在里面,他笑嘻嘻地说,“要让你失望了呢。”“事实上我在来这儿之前写了一张纸条放在身上,你若是能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找到它,并告诉我纸条上的字,或许我能把你从精神病院弄出去。”“你认为这里能关住我?是我不想离开而已,这里的人无论我说什么他们都会相信,在这里待着我很舒服。”少年把画纸从画板上摘下来折叠好,站起身仰头看向天空,“我深爱着的人被关在了某处,你能帮我救出她吗?”刘可有些惊讶,把攥着的拳头打开,里面被揉成团的纸条弹了出来。没错,少年后半句说的就是这张纸条上所写的字。刘可由惊讶转变成兴奋,有些激动地问:“你能帮我救出她吗?”“你为什么坐在轮椅上?”“三年前出了一场车祸,夺走了我的双腿。”“它们不是好好地长在你身上吗?”刘可低下头,发现双腿又回来了,他试着抬了抬,双腿完全能够根据他的控制抬起来。刘可不可置信地从轮椅上站起,走了两步,跳了两下。是的,他根本没失去双腿。“这世上的人真是够奇怪的,有些人明明过得很好却一副穷酸相,有些人明明穷酸却阔绰得像个土豪,有些人明明没经历过什么苦难却摆出看透世事的姿态。”阳光下的少年无奈地摆了摆手,“你是属于明明有腿却把自己伪装成了残疾。那件事,你还是找别人吧。”“等等。我要救的人,她叫叶子。”刘可上前拦下少年,“她也有超能力。你们是同一类人。”少年停住脚步凝视着刘可,良久才把刚刚画好的画递给他,在他耳边声音低沉地说:“这幅画帮我保存着,今晚我过去取。”刘可从梦中惊醒,急忙掀开被子,膝盖以下依旧空空如也。今天已经是醒来后的第三天了,记忆相对于昨天来说已经恢复了不少,最起码他已经记起找余飞帮忙的事了。房间里,叶子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古少没在,轮椅在旁边。刘可费了些力气才从床上挪到轮椅跟前,紧接着用手臂的力量撑起身子坐上去。刘可控制轮椅来到长桌子前,桌子上摆放着一些药物,还有脑仪器和看上去有些凌乱的线路。长桌子下方有几个抽屉,中间那个抽屉上了锁。刘可在桌子上找了找,最后发现一串钥匙,挨个试了试,将抽屉打开。抽屉里有几本书,几支笔,一本日记。刘可从超级大楼出来时顺便把叶子给他写的那几封信也带了出来,如今就保存在这个抽屉里。每当他清醒的时候只要有时间就会拿出来读一读,以解相思之情。刘可拿出书和日记,接着在抽屉里翻了翻,却发现那几封信无缘无故地消失了,不过他在其中的一本书里发现了余飞送给他的那幅画。真是奇怪,怎么会不见了呢?刘可又打开其他抽屉翻了翻,还是没能找到那几封信。这件事是不可能记错的,难道是古少拿走了吗?刘可正这样猜测着,古少便拿着早餐走了进来。“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刘可一边翻着一边问古少有没有动他的抽屉。“没动过呀。”古少走过来,把早餐放在桌子上,好奇地问,“这是在找什么呢?”“信,叶子留给我的那几封信不见了,我记得明明是放在这里的。”刘可干脆把里面的书拿出来一本一本翻看,嘟囔着说,“怎么就找不到了呢?”“这都三天了,怎么记忆还没恢复。行了,别找了,先吃饭。”古少制止刘可继续找下去,把早餐递给他,“那几封信早就不在你手里了。在茅草屋叶子和三毛被带走之后,警方在山崖下方找到了你的背包,信都在背包里呢,被警方当作重要线索拿走了。估计现在还在警局证物室里放着呢。”“可是我明明记得……”“你肯定又把记忆跟梦境搞混淆了。”古少打断了刘可的话。“不可能搞混,梦境里背包丢了,但现实里背包没丢。”刘可根本没心情吃早饭了,转过来看向古少辩驳道,“而且很奇怪,有些别的事也跟现实不太一样,我的记忆里好像有两个人生版本。就拿车祸打比方,在另一个版本的记忆里,我根本没发生过那次意外,腿也没断。这是怎么回事?”“很好解释呀,所谓的另一个版本的记忆其实就是对于梦境的记忆,梦境虽然是脑仪器指示叶子在现实的基础上建造出来的,但毕竟是梦境,有很多不可控的因素,它未必会按照现实中的轨迹发展。因为梦境跟现实的不一致性,所以醒来后你会把两者搞混,会把梦境里发生的当成是现实里发生过的。你已经进入梦境很多次了,在前几次的梦境里,可能你的腿并没有断,这是你的希望,所以梦境就按照你希望的呈现了出来。其实你脑袋里不只有两个版本,每一次进入梦境都会有不同的版本存在。”古少见刘可一知半解的样子,沉默了几秒后又打比方说道,“就拿这顿早餐来说。你第一次进入梦境时可能选择吃掉,第二次可能选择倒掉,第三次可能根本没有这顿早餐。那你说现实里这顿早餐你吃还是没吃?”“没吃啊。”“但现在的问题是梦境里你吃了这顿早餐,所以你才会发现自己对于早饭这事出现了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版本。在这些版本中,只有一个版本是现实中真真实实发生过的。六年前你出了车祸,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七年前你丢了背包和叶子的信,这也是真实发生过的。现在懂了没?”“懂了。不过早饭的事我还没做出选择呢。”刘可伸手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大口说,“如果你没举早餐的例子,我可能不会选择吃这顿,但是举了,我便选择吃了。现在算不算现实出现了不同的结果?”“这是唯一的结果,我一定会拿早餐举例子,你也一定会选择吃。”古少走到叶子身边,抬起她的胳膊捏了几下说,“这次你在梦境里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醒来后问的问题都怪怪的?”“我上几次醒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没有,顶多是刚醒来时有些迷茫。不过你的状态却一次不如一次,我记得前几次醒来后你还会自己控制轮椅出去走走,后来也不出去走了,醒来就开始酗酒,而且还自残过,话也变得很少,问你什么都不肯说。”古少开始按摩叶子的腿部了,“我觉得是因为你无法一次又一次地承受叶子的死亡,才导致状态每况愈下。有时候我真想把脑仪器扔了,让你再也无法回到梦境。也许我该这样做。”“酗酒……自残……”刘可抬起自己的手臂看了看,那上面的确有很多深浅不一的疤痕,大腿根部也有几厘米长的刀疤。这些疤痕似乎勾起了某些记忆,刘可伸手轻轻抚摸大腿根部的疤痕,忽然发现疤痕下面硬硬的,似乎有什么东西。“也许我并不是平白无故自残的。一定有某种原因。”古少一直待到晚饭后才离开,等他走后刘可翻身下床,爬到床底摸了摸,最后摸到了用胶布贴在床板上的匕首。他拿出匕首坐到轮椅上离开了房间。虽然叶子已经死亡,根本看不见刘可接下来要做的事,但刘可还是避开了她,来到洗手间并把门反锁。刘可挽起裤腿,摸了摸大腿根部的疤痕,紧接着大口地呼气吸气,过了几分钟他才鼓起勇气,用匕首划开那道疤。疼痛,难以忍受的疼痛,刘可咬紧牙关,汗水顺着额头流了下来。就这样用了将近十分钟才彻底把伤疤划开,然后扔掉匕首,用手指伸进肉里摸了摸,果然碰触到了什么。刘可大叫一声,用手使劲把藏在里面的东西抠出来。是一根比火柴粗些、长些的圆柱形物体。刘可把它放在一旁,先用准备好的针线将伤口缝合,又用纱布包扎好,这才重新拿起圆柱形物体来研究。圆柱形物体上面有个小盖子,把盖打开,一张被卷成圆柱形的纸张滑落了出来。刘可急忙拆开,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几行小字——如果你能发现这张纸条,说明我的计划已经奏效了,接下来我希望你认真阅读下面的话:你将在2015年被叶子选中进入超级大楼,你们在超级大楼里相爱,两个月后为了能让叶子亲眼看看外面的世界,你做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带她逃出去。记住,你们逃出去几天后会有K科技的人找上叶子,并将叶子从你身边带走。你要想尽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你要想尽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刘可默默念出了纸条上的最后一句,接着便陷入了沉思。他为什么要写这样一张纸条,并且藏在了皮肤下面?一时间脑海里乱哄哄的,似乎有很多新的记忆接二连三地蹦出来,糟糕的是刘可根本无法分辨这些新的记忆,哪些是在梦境里发生的,哪些是现实中真真正正发生过的,两个版本的人生在脑海里不断厮杀,谁也不愿认输。离开洗手间,刘可一路控制轮椅来到三毛被关的房间,用了十几分钟才将房门拧开。进去后打开灯,发现三毛身上的汗毛更加浓密了,背也驼了,也长高了不少,如果身子能够直起来的话应该有一米九。三毛嘴里的獠牙翻到了外面,正咬着挂在脖子上的铁链,牙齿被磨得吱吱作响。刘可来到三毛身边,努力从轮椅上滑下来坐在地上,然后吃力地挪动身体靠在墙上,气喘吁吁地说:“没腿还真是不方便。”三毛停止咬铁链,看着刘可爬到墙边后,伸手在他腿上摸了摸,紧接着把鼻子凑到上面闻了闻。刘可的裤子上沾满了鲜血,三毛伸出舌头在上面舔了几下,嗓子里发出类似呼噜的声响。刘可抬起手抚摸着他的头发说:“我们好久没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聊天了。记得以前你总是话多得让人心烦,现在倒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按照古少的说法,三毛基本已经丧失语言功能了,就连人类最基本的习性也开始退化,用不了多久就会完完全全地变成兽人。“K科技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愣是把活生生的人变成了怪物。”三毛躺下身温顺地靠在刘可的肩膀上,用头在他身上蹭了蹭。见三毛这样,刘可有些哽咽。“救命恩鹅留给你的那三根鹅毛一直都由江疏影保存着,她说等你醒来后就还给你。江疏影,你还记得江疏影吗?”三毛喉咙里含糊不清地说:“影……影……”“你是在说影?你记得她?”刘可略有些吃惊,“我还没告诉她你已经醒了。你想见她吗?如果想的话,我马上就让她过来。江疏影如果知道你醒了,一定开心死了。只是……只是不知看见你如今的样子,她会有什么反应。”三毛坐起身,伸手抓了抓自己凌乱的头发,低下头打量自己一番,最后使劲摇了摇头。刘可觉得很不可思议,三毛竟然真的懂他在说什么,于是又说道:“你一定在怪我吧?那天要不是我开车去了哈尔滨,也就不会留你保护叶子了,更不会出现这样的事了。是我把你和叶子害成这个样子的。”“隔……隔……”三毛用那双翠绿的眼睛盯着刘可,紧接着伸出毛茸茸的手在刘可的眼角擦了擦,接着又费力地吐出两个字,“改变……改变……”“改变,对,改变。我上几次醒来一定对你说有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吧?”刘可从兜里拿出那张纸条,“刚刚我在腿上发现了这个。我肯定是疯掉了,或者迷失在了梦境里,所以才会这样做吧?现在虽然已经2022年了,不过还是无法做到这点。对不起,三毛,我不仅害了你,也害了江疏影,这些年江疏影也并不好过。如果当年不是我执意要带着叶子离开超级大楼,大家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吧?毕竟有超级大楼的保护,K科技的人无论有多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带走叶子。”“改变……改……可……”三毛的样子像是迫切地想表达什么,可却表达不出来,于是有些着急,“你……张……张……”“可是就算我不带叶子离开超级大楼,周忆梦也会有办法调查到朱觐南犯罪的事实,到时候一样会揪出冯刚,冯刚还是会把叶子吃人肉的真相说出来,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刘可双手捧起三毛的脸庞,若有所思地说,“可惜余飞只能让时间停止,却无法让时间倒回,你说这世界上有人拥有这种能力吗?”“梦……脑……脑……张……”三毛使劲点了点头,想尽量表达得清楚些,开始手舞足蹈,“张……主任……脑……脑……仪……叶……可以……”“你是想说脑仪器吧?那个不是张主任做的,是古少。脑仪器只是可以控制叶子的大脑为我创造梦境。”刘可看着手舞足蹈的古少,猜测着他想说的话,“不过上几次我醒来的时候你应该是昏迷着的,是你在昏迷中听见我的懊悔了吗?”“你……你……说……记……能力……K……”三毛还在努力地表达,“嗖……过去……改变……未来……”伴随着三毛说的这些字眼,刘可脑海里又多出了很多新的画面,让他的思绪变得越来越混乱。刘可爬回轮椅旁,用双臂的力量支撑着坐上去,控制着轮椅朝门外走去。“我好像记起了什么,但需要好好梳理下,对,我需要好好梳理下。”回到房间后,刘可来到叶子的床边,握起她冰凉的手,看着她安详的脸庞,开始努力把现有的记忆拼凑出来。就在他拼凑的过程中,越来越多的新的记忆也冒了出来,以至于整夜未眠。随着天逐渐亮起,记忆拼图也基本上拼凑完毕了。古少如每天一样,早早地就买了早餐过来,刚进屋便看见刘可裤脚上的血渍,于是急忙跑过来,边替他检查伤口边自我责备:“我应该替你打了针再离开的,真是的,你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我记起了所有事。”刘可看向窗外伸了个懒腰,故作轻松地说,“天气好像不错,吃完饭后能推我出去走走吗?”“天啊,这伤口是你自己缝上的?我真不敢想象当时的情景。”古少重新替刘可包扎好伤口后,两人相视无言默默吃完了早餐,紧接着古少又找来干净的衣服替刘可换好,推着他出了门。房间外三面环山,不远处便是谷海,因为是早上,海风吹过来有些清凉。古少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盖在刘可身上,推着他朝海边走去。这附近只有这么一栋公寓,当年为了远离人群,也是怕K科技的人找到叶子,所以才选择买下了这里。来到海边后,古少把刘可从轮椅上抱了下来,两人并排躺在沙滩上。太阳缓缓从海面升起,刘可闭上双眼把所有的记忆又整理了一遍,让思路更加清晰了些,这才说道:“古少,你相信有的人可以回到过去改变未来吗?”“不相信。”“为什么?”“因为我更愿意相信结果的不变性,就是说即使可以回到过去,对未来的结果也不会做出任何改变。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回到过去纠正一些错误,以此来改变未来,那未来真的会变成每个人都满意的样子吗?答案肯定是不会的,未来只会越来越糟糕,越来越混乱。”“所以你并不是在否认可以回到过去这件事,只是觉得即使穿越时空回到过去,也无法对结果做出任何改变,对吧?”“以前是都不相信的,或许是像叶子、余飞这样的人突破了我的认知,不得不逼着自己改变观点。”“那你说我借助叶子和脑仪器的能力通过梦境的方式回到过去,再去经历过去的事,这算是回到过去吗?”“不算,你不是通过梦境的方式回到过去,而是叶子以过去的记忆为原型,为你创造了梦境。这两者可是有本质上的区别。”古少坐起了身,面对着刘可说,“你确定自己的记忆恢复了?”“正是因为记起了所有的事才会有这些问题。你应该还没听我说过回到梦境里的感受吧?”刘可也支起身子,看向前方的谷海说,“那感觉非常真实,一切都仿佛是正在发生似的,天空、地面、建筑、人,所有的所有都无比真实。”“你应该做过梦吧?谁没做过梦呢。当我们在梦里时,梦里出现的人或许也是真实的,直到我们醒过来才会发现太假了。”古少拿起一块石子扔到海里,“你刚醒过来时我也对你解释了原理,可能当时解释得太复杂,其实说得简单点,你就是在做梦,不管梦里经历过什么,正因为你身处梦中,所以感觉不到它的虚假。”“看来那不仅仅是梦呢,即使我现在醒来,也感觉不到任何虚假。你没进去过,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也体会不出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刘可说完摸了摸自己的双腿,“对了,你不想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有脑仪器的设计草图?”“我问过你很多次了,可你从来都不肯说。”古少又拿起一块石子在手里把玩,“那草图设计得非常专业,涉及很多跟大脑相关的专业知识,就算张主任在世,也未必能设计出来。”“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可能会觉得不可思议,但我希望你能够相信我。”刘可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其实你是第一次出现在我的未来里。”“我推你回去吧。”古少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扔掉手中的石子站起身,“你听我的话,以后不要再进入梦境了。我知道你始终无法接受叶子的死亡,但她已经死了,还有三毛,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不应该再逃避了,要是再这样逃避下去,你早晚会疯掉的,现在的你已经疯了。”“你先坐下来听我继续说下去好吗?”刘可恳求道,“要是听了我接下来的讲述,你依旧认为是梦境影响了我,那我答应你,回去就把仪器毁掉。”古少在刘可面前来来回回走了半分钟,最后重新坐下了身。“你说。”“不仅你是第一次出现在我的未来,就连我的腿也是第一次断掉。先前我说过感觉脑海里存在两个人生版本吧?你告诉我其中一个是梦境里发生的,不是现实,但其实不是这样。在另一个版本的现实里,我不仅没有摔断腿,制造出脑仪器的也不是你。”刘可停顿了一下,观察古少的反应,见古少并没有打断他的意思,这才继续说道,“从超级大楼出来,我是跟叶子还有张主任一起逃出来的,我们在江疏影的安排下住进了她父母留下来的那栋老楼。当时叶子住在一个卧室,张主任住在另一个卧室,我则住在客厅的沙发上。后来张主任为了帮叶子弄到人肉特意趁着我们都睡着时,出去抓了一个流浪汉回来藏在衣柜里,却不小心被我发现了。”“张主任在你们逃出超级大楼的那晚就死了,被冯刚杀死的。”古少纠正了刘可的话,“你说的这些在现实里根本就没发生过,让我如何相信?”“所以我说的是另一个版本的现实,是在未来还没有改变之前的那个现实。”刘可深吸口气继续讲述,“后来K科技的人发现了那栋老楼,我们三个只好在三毛的安排下去了茅草屋。我开三毛的车去叶子母亲的故乡时,陪伴在叶子身边的是张主任,被K科技的人带走的也是他们俩。包括后来我找到余飞,余飞救出来的也是张主任和叶子。跟现在这个现实完全不同的结果吧?这些天我陆陆续续地记起了些,也发现了脑海中的这两个版本,但你一直告诉我是因为记忆出了混淆,所以始终无法理出头绪。不过昨晚我又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从头到尾整理了下记忆,才发现这两个版本的现实都是曾经发生过的,只不过因为过去的改变,未来,也就是所谓的结果也跟着产生了变化。”“说完了?”“没。因为张主任是脑科专家,所以被抓去K科技后,K科技里的人并没有像对待三毛一样对待他,而是因为知道张主任的能力,让他参与了一个项目,这项目就是对叶子的大脑进行开发和分析。所以余飞救出他们后,叶子虽然已经死亡,但张主任没有晕厥。我承认叶子的死亡对我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影响,那段日子我过得的确很糟糕,甚至开始酗酒。不过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被救出来的张主任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直到几个月后他再次出来时,就已经做好了脑仪器。他拿着脑仪器给我,并告诉了我一件事。张主任说,在超级大楼里叶子的脑开发是百分之二十五,在K科技时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二十七,现在已经百分之三十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脑开发越多,就会有无限的可能性,因为现在人类已知的脑开发率最高也不过百分之十几,就已经达到了无法逾越的成就。”古少面无表情地说,“不过你的故事里有个很大的漏洞,叶子进入K科技后不久便死亡了,大脑怎么可能还在持续开发?”“那你能解释为什么叶子已经脑死亡,却还能完成脑仪器发给她的指令吗?叶子虽然死了,但她的大脑却还在持续地进行着开发,这也是为什么她的尸体到现在也没有腐烂的原因,因为她的大脑还在工作,并且还在持续地给身体输送养分。”“死,只不过对咱们而言。张主任说当时他在K科技里跟十几个科学家一起工作,主要项目就是激活叶子更多的能力,看她的极限在哪儿。后来他们发现叶子除了有能够创造虚拟世界的能力,及集中注意力能看到任何想看到的画面的能力,还有一项能力被激活了,就是能够带人穿越回过去。”“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现实里,张主任多年前死了,被替换成了三毛,所以三毛也知道叶子能够带人穿越回去这件事。昨晚跟三毛聊天时,他一直在试图告诉我这件事。”刘可发现古少的脸上有了些变化,“因为叶子死亡无法自主使用超能力,所以那些科学家提出了制作脑仪器的构思,确切地说脑仪器是这些科学家和张主任一起开发出来的,但只开发到一半余飞便把他们救了出来。出来后张主任继续研发脑仪器,终于在几个月后弄好了。2020年10月4日,这天我们进行了第一次测试,当时目的很明确,若是成功地穿越回过去的话,我就想尽一切办法来阻止K科技找到叶子。”“在现在这个现实里,2020年10月4日也是你第一次回到梦境里的时间。我记得很清楚。”古少不再挑刘可故事里的漏洞了,而是将信将疑地问,“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利用叶子的超能力和脑仪器的确让我回到了过去,可糟糕的是,穿越回去的我没有跟未来有关的任何记忆。因为没了记忆,所以无法改变过去我的任何想法。这次试验醒来后,未来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任何的改变。我告诉了张主任这一点,张主任也开始找寻方法,让我能够携带未来的记忆回到过去,只有这样我才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可反反复复试验了几次还是失败了。半个多月前,我和张主任又进行了一次试验,就是这次让未来发生了变化,我醒来后看见的不再是张主任,而是你……”“也就是说这次试验成功了?”“不,张主任依然没有找到任何方法,这次是我主动要求再试一次的。我回到过去,重新进入超级大楼,认识叶子。看上去一切都没什么改变,我也同样没有未来的记忆。不过……有一点很奇怪,现在回想,未来就是从那时候起开始悄然改变的。”讲到激动处,刘可略显兴奋,“我不知道是不是在我回到过去后,张主任找到了能够让我记起未来会发生的事的方法,还是因为什么,不过我开始出现了头痛欲裂的症状,第一次是在四楼跟周忆梦探讨案情时突然头痛欲裂,虽然之前也有过相同情况,但那次有些不一样,那次我看见了一些影像。后来没多久,我从电脑前起身时突然感觉眼前一黑,紧接着又看见了未来的景象,这次我看见了一张报纸的标题,上面写着‘影响了无数人的二十四小时直播真人秀《伴我成长》已于昨日宣布停播,脑婴女孩叶子、元老级员工张建斌、新晋女婿刘可行踪成谜’。在另一个版本的现实里,也就是逃出超级大楼的那晚,我本来是跟张主任一起打晕了冯刚逃出来的,可正因为我看见了这个标题,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张主任会跟我们逃出去,所以当张主任说‘这里交给我,你们先走’时,我没有选择上前帮他,而是带着叶子跑了出去。正是这个举动造成了张主任的死亡,等我再次醒来,出现在眼前的就换成了你。”“那个报纸标题,其实是未来你的记忆,因为无意间看见了,所以影响了过去的你的判断,紧接着未来也就跟着改变了。这似乎违背了结果不变的定律。”古少如此分析着,紧接着皱起了眉头,“可为什么偏偏这次你就能看见了呢?”“因为这个改变,未来的张主任死了,我需要有人帮助我设计脑仪器,所以凭借记忆画出了草图,并找到你来帮我完成。我没有告诉你这种方法能够让我穿越回未来,只是解释说是梦境。所以每次醒来后,我还在找寻能够让我携带记忆穿越回去的方法,或许因为始终没有好的方法,我开始变得有些极端,甚至有了把字条藏在身体里的举动,不过因为我的身体并没有跟着穿越回去,这个方法没有任何用处。”“昨晚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这次能够看见未来的景象?后来我想清楚了,是电流。你不是说这次是用电流刺激我的脑神经才强硬地把我从梦境里拉出来吗?张主任在我穿越回过去后,一定也想到了这个方法,于是用电流刺激我的大脑,每次刺激时,我都会或多或少地看见一些未来的景象。我看见了那份报纸,未来就改变了,在未来制作脑仪器的人变成了你,同时也变成了是三毛跟叶子被K科技的人抓去。更巧合的是,你也想到了用电流刺激脑神经的方法。你用了这种方法,回到过去的我在江疏影父母家的老楼时,就看见了张主任藏尸体的那一幕。那一幕原本应该是在未来还没有改变之前的记忆。”“看来是弄巧成拙了,当时是因为醒来后身体发生了变化,我就想用什么方法能把你从梦境里拽出来,后来就想出了电流刺激脑神经的方法。”“我从江疏影家出来时,你本想用这种方法让我醒来,可在过去的我被影响了,因为头痛欲裂最后昏昏沉沉地走上了大街,才最终导致了那场车祸让我失去了双腿。”刘可目光坚定地看向古少,“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相信我吗?”古少沉默地低下了头,一言不发。“我们可以改变的,叶子可以活下来,张主任可以活下来,三毛也不必变成人兽,只要这次在我穿越回去后,你能用电击的方法让我看见,或者记起跟未来有关的事,我就能够修正所有的错误。但这件事我一个人完成不了,需要你的帮忙。”“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有人能穿越回过去,不愿意相信结果的多变性吗?”古少皱起眉头,轻轻叹了口气,“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彻底死心,才能让我不抱任何幻想,让我接受现实。人只有接受了现实才能放下很多事,才能更好地活下去。这就是为什么当余飞奇迹般地盗走多家金店时,人们宁愿相信他是用邪门歪道迷惑了众人的视线,也不愿相信他真的有让时间静止的能力。”刘可没有打断古少的话,静静倾听着。“我从来没有对你提起过超级大楼解散后的事。其实在超级大楼解散后我便回了老家,并且在老家认识了小红。我们相爱了,2018年时我们结婚并且生了个小男孩。那孩子胖乎乎的,眼睛大大的,我给他起名叫古天儿。”古少陷入了回忆,默默地说着,“我从没想过自己可以结婚,更没想到自己可以老来得子,那段日子我过得非常快乐。”“怎么从来都没听你讲起过这些事?”“因为他们都死了。”古少说到这里时攥紧了拳头,“2019年,古天儿才刚满一岁。事情就发生在你找我之前的三个月,有一天,突然有个人兽闯进了我家。那人兽青面獠牙,力气很大,残忍地杀死了小红和古天儿。”“怪不得……”刘可恍然大悟,想起了先前古少提起K科技时的状态,“怪不得你对K科技的事如此熟悉。这几年你一直在调查他们?”“是的,但以前不敢确认,直到看见三毛,我才敢完完全全地肯定,人兽的事一定跟K科技有关联。是他们,如果不是他们,我妻子和儿子就不会死。这些年我给媒体写过无数封信来揭露此事,但因为没有任何证据,媒体觉得这完全是天方夜谭。K科技的子公司在国外注册,所以就连当地的警方也对此束手无策。我绝望过,悔恨过,曾比任何人都希望能够回到过去救出妻儿。”古少擦干眼泪激动地抓起刘可的胳膊,“所以你能不能帮我?若是你真的能回到过去,并且记起未来的事,能不能瓦解K科技,让他们没有机会害人?”“可是凭借我一人之力如何才能做到这点呢?”“你可以找到当年的我,也可以找张主任,还有周忆梦、江疏影、小娜来帮忙,对了,还有余飞,虽然余飞是2019年才有了能够让时间停止的能力,但我相信张主任一定有办法提前激活他的能力。而且这世界上一定还有很多像余飞、叶子这种拥有超能力的人隐藏在人群中,可以把他们集结起来。”“我答应你,如果回到过去后我能够记起这件事,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做。”“一定会成功的,既然上次能成功,这次也一定没问题。”古少无比坚定地望着刘可,补充道,“不过……不过你真的每次都能够按照脑仪器的设定,回到固定的时间固定的地点吗?”“张主任制作的脑仪器可以,不过交给你的草图是我凭借记忆画出来的,似乎丢失了什么,所以功能性也减弱了,每次都会有所偏差。上次我回到过去,是从进入超级大楼叶子第一次碰触我导致昏迷,我又苏醒后开始的。不过这问题不大,关键的问题是刺激我大脑时,既要让我不要因为电压过强而醒过来,也不能电压太弱,要恰到好处才能让我记起未来的记忆。这点就完全靠你来掌握了。”“放心,交给我好了。”天空万里无云,太阳火辣辣地照射着人间。此时已经中午了,古少把刘可抱回到轮椅上,顶着烈日推着他离开了海边。 | 刘可在昏迷六天后苏醒,《娱乐新报》发布了叶子亲笔信的内容,揭露了她长期遭受节目组总导演冯刚的虐待,消息迅速引发热议,节目组和赞助商面临巨大压力。晚上,刘可解决掉密码门前的保安,张主任和叶子在房间内准备逃跑,但冯刚突然出现,与张主任发生冲突,最终张主任死亡。刘可和叶子在张主任的掩护下逃离现场,通过电梯和隧道,最终与三毛会合,乘坐他车逃离。三毛的女朋友是一名记者,她帮助叶子的亲笔信引起了公众关注,他们将刘可和叶子藏在三毛的老房子里。刘可联系了周忆梦,提供了朱觐南的罪证,并讨论了冯刚可能的罪行。叶子发现自己无法正常进食,这让刘可非常担心。随后,刘可得知朱觐南被捕,但因昏迷无法提供信息。警方在地下厨房发现了尸骨和人肉,怀疑冯刚是背后的主谋。刘可意识到叶子可能需要人血和人肉来维持生命,为了救叶子,刘可决定采取极端措施,他抽取自己的血液制作“果汁”给叶子喝。在另一次行动中,刘可和三毛遇到了不明身份的人,他们试图带走叶子,在一番争斗后,刘可和三毛成功保护了叶子,并决定离开城市,前往山上的茅草屋避难。在茅草屋,刘可知道这并非长久之计。他决定前往哈尔滨市的三人班村,调查叶子母亲的过去,希望能找到解决叶子问题的答案。在村里,刘可听说了叶舒被外星人带走的传说,这让他感到困惑。刘可在网上搜索相关信息,但没有找到确切的线索。 |
她的人雖然走了,可是她的風采,她的感情,她的香甜,卻彷彿依舊還留在枕上,留在衾中,留在這屋子的每一個角落裏。楚留香的心裏,眼裏,腦海裏,依舊還是能感覺到她的存在。她很快就會回來的。一定很快。楚留香翻了個身,盡量放鬆了四肢,享受著枕上的餘香。他心裏充滿了溫馨和滿足。因為他依舊可以呼吸到她,依舊可以感覺到她。因為他知道她一定會回來的。所以連寂寞的等待都變成了種甜蜜的享受。枕上有根頭髮。是她的頭髮,又長、又柔軟、又光亮,就像是她的情絲一樣。他將髮絲緊緊纏在手指上,也已將情絲緊緊的纏在心上。※※※可是她沒有回來。枕已冷,衾已寒,她還是沒有回來。長夜已盡,曙色已染白窗紙,她還是沒有回來。他睡著,又醒來,他輾轉反側。她還是沒有回來。光明雖已來臨,但屋子裏卻忽然變得說不出的寒冷寂寞。她到哪裏去了?為什麼還不回來?“為什麼?為什麼?……”楚留香無法解釋,也無法想像。“難道她從此就已從世上消失?難道我已永遠見不著她?”他不能相信,不敢相信,也拒絕相信。“這絕不會是真的!”“我一定可以等到她回來,一定可以!”可是他沒有等到。時間過得真慢,慢得令人瘋狂,每一次日影移動,每一次風吹窗戶,他都以為是她回來了。可是真等到暮色又降臨大地,他還是沒有看到她的影子。“難道她真的已不辭而別?”“難道她那些甜言蜜語,山盟海誓,只不過是要給我留下一段永難忘懷的痛苦?”“她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騙我?”楚留香本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無論對什麼事都看得開。無論是相聚也好,抑是別離也好,他一向都很看得開。因為人生本已如此短促,相聚又能有多長?別離又能有多長?既然來也匆匆,既然去也匆匆,又何必看得那麼嚴重?但現在,他已知道錯了。有的人與人之間,就像是流星一般,縱然是一瞬間的相遇,也會迸發出令人眩目的火花。火花雖然有熄滅的時候,但在驀然所造成的影響和震動,卻是永遠難以忘記的,有時那甚至可以令你終生痛苦。有時那甚至可以毀了你。楚留香雖然看得開,但卻並不是無情的人。也許就因為他的情太多,太濃,一發就不可收拾,所以平時才總是要作出無情的樣子。但心上又有誰能真的無情呢?楚留香慢慢的站了起來,慢慢的走到窗口。推開窗子,晚霞滿天。滿天晚霞忽然間一齊湧入他的心,他激動得全身都顫抖起來。“不管她在哪裏,我都一定要找到她。”他發誓一定要找到她,問個清楚!※※※可是,到哪裏去找呢?她是在天之涯?是在海之角?還是在虛無縹緲的雲山之間?沒有人知道她是從哪裏來的?也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也許她根本就不是這塵世中的人。楚留香找得很苦。每一個她出現過的地方,他都去找過。有時她出現在小山上,有時她出現在濃蔭間,有時她甚至出現在水盆裏。你叫楚留香如何去找?他瘦了,也累了,臉上已失去了昔日那種足以令仇敵膽寒,少女心醉的神采。可是他不在乎。因為他真正的痛苦,是在心裏。他從不知道世上竟有如此深邃的痛苦。“世上難道真的沒有一個人知道她的下落?”他忽然想到了金四爺。他立刻去找,另一個黃昏後,他又走到那道高牆。同樣的夜色,同樣的月色,但他的心卻已完全不同。想到那天晚上,她牽著他的手,走到這裏來的時候,他的心就彷彿突然變得空空蕩蕩的,整個人都彷彿變得空蕩蕩的,沒有著落。他沒有掠上牆頭,只沿著牆角,慢慢的走。轉過牆角就可以看到金家的大門。一隊灰衣白襪的僧人,正垂眉低目,慢慢的走入了金家的大門。七八個小沙彌,手裏捧著做喪事的法器,垂著頭跟在他們身後。那站在門側相迎的,是個滿面悲容,白髮蒼蒼的老人。這老人赫然竟是金四爺。只過了幾天,他為什麼已老了這麼多?他昔日咄咄逼人,不可一世的氣概,如今到哪裏去了?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怕的變故?楚留香遠遠的站著,遠遠的看著,心裏忽然明白。那死的人必定就是金姑娘,必定就是那美麗如天仙,但卻活在地獄中的女孩子。她終於已找到了自己的解脫--只有死才是她的解脫。也許她死了以後比活著時更快樂。可是她的父親呢?這江南武林的領袖,這不可一世的英雄,手裏雖然掌握可以改變很多人命運的財富和權勢,但卻還是無法改變他女兒的命運。他就算用盡所有的財富和權勢,也還是無法使他的獨生女兒活下去。這不但是他自己的悲劇,也是所有人類的悲劇。楚留香的心沉了下去,沉得更深。他本是來找金四爺的。可是他現在看到了金四爺,卻只是悄悄的轉過身,悄悄的走了。他不停的往前走。他忽然發現前面有一條清澈的流水,阻住了他的去路。天上有月,水中也有月。楚留香痴痴的站在那裏,低下頭,痴痴的看著水中的明月。他忽然覺得世上有件事,就正如水中的月一樣。水中明明有月,你明明可以看到它,可是,等你想去捕捉它時,你不但一定會撲個空,而且可能跌到水裏去。甚至可能被淹死。※※※楚留香沒有再去捕捉水中的月,因為他已捕捉過一次。他已得到了一次很悲慘的教訓。只不過現在水中依然有月,他依然可以看得到。張潔潔呢?他從此再也看不到她了。難道她也像是這水中的月一樣,根本就從未真的存在過?水在流動,月也在流動。有水,所以水中有月。沒有水也有月。月根本不在水裏,月在天上。雖然有時你會在水中看到它,有時會樹梢看到它,但無論你是在甚麼地方看到的,月還是在天上,永遠都在天上。夜更冷,水也更冷。楚留香伏在地上,將頭埋入冰冷的流水裏。他想使自己清醒些,他實在需要清醒些。水流過他的臉,流過他的頭髮,他忽然想到胡鐵花說的一句話。“酒唯一比水好的地方,就是酒永遠不會使人太清醒。”胡鐵花說的話,永遠是這樣子的,好像很不通,又好像很有道理。奇怪的是,他在這種時候,想到的既不是那個死去了的女孩子,也不是張潔潔,而是胡鐵花。因為他只有在胡鐵花面前,才能將自己所有的痛苦完全說出來。因為他的痛苦只有胡鐵花才能瞭解。因為胡鐵花是他的朋友。“我為什麼不去找他?”楚留香抬起頭,忽然發現水中的月已看不見了。清澈的流水上,不知何時已升起了一片淒迷如煙的薄霧。水在流動,霧也在流動。他忽然發現流動如波的水中,不知何時已出現了一條黑色的人影。這人就像是隨著這陣神秘的煙霧同時出現的。楚留香回過頭,誰知在這時,他身後已響起了一個人的聲音。蒼老,嘶啞,低沉,但卻帶著種魔咒般力量的聲音,一字字的道:“不許回頭,否則就永遠休想找到她!”這句話實在比世上所有的魔咒更有魔力。楚留香要回頭的時候,沒有人能令他不回頭,但,現在世上所有的力量,也絕對無法使他回過頭去。水裏的黑影彷彿明顯了些,看來彷彿是個白髮蒼蒼的老嫗,手裏彷彿還拄著根很長的拐杖。楚留香忍不住道:“你知道我找的人是誰?”黑衣老嫗道:“你找的是個你本已永遠無法找到的人。”楚留香道:“你……你是誰?”黑衣老嫗道:“我是唯一可以幫你找到她的人。”楚留香全身冰冷,但心中卻已火一般燃燒起來,道:“你知道她在哪裏?”黑衣老嫗道:“只有我知道。”楚留香道:“你能不能告訴我?”黑衣老嫗道:“不能,我只能幫你找到她,但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楚留香握緊雙拳,幾乎已連聲音都無法發出。黑衣老嫗道:“你怕不怕吃苦?”楚留香道:“不怕。”黑衣老嫗道:“你怕不怕死?”楚留香道:“有時怕……”黑衣老嫗道:“但為了找她,你連死都不怕?”楚留香道:“是。”黑衣老嫗忽然輕輕嘆息了一聲,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你的確是個值得我幫助的人。”楚留香道:“你……”黑衣老嫗忽又打斷了他的話,道:“我問你這些話,只因為我要你明白,只有不怕吃苦,連死都不怕的人,才能找得到她。”楚留香道:“我……我已明白。”黑衣老嫗彷彿在慢慢的點著頭,過了很久,才緩緩道:“這世上有一家很神秘的人,有人說他們是從天涯來的,有人說他們是從海角來的,有人說他們來自滴水成冰的雪原,也有人說他們來自飛鳥絕跡的荒漠,其實……”她說話的聲音更低,更慢,接著道:“其實世上根本沒有人知道他們是從哪裏來的。”楚留香道:“你說的是那家姓麻的人?”黑衣老嫗道:“有人說他們姓麻,也有人說他們不姓麻,其實……”楚留香道:“其實世上根本就沒有人知道他們真的姓什麼。”黑衣老嫗道:“不錯。”楚留香道:“他們和張潔潔難道有什麼關係?”黑衣老嫗沒有回答這句話,又過了很久,才緩緩的道:“你既然知道這家人,想必也知道他們住在什麼地方?”楚留香點點頭,道:“故老相傳他們就住在那裏的大山上,一個神秘的山洞裏,但卻從來沒有人見過他們,也沒有人敢去找過。”黑衣老嫗冷冷道:“有人找過,但卻從沒有人回來過。”楚留香長長吐出口氣,道:“現在你就要我去找他們?”黑衣老嫗道:“你不敢去?”楚留香道:“只要能找到她,什麼地方我都去。”黑衣老嫗道:“此去若不能回來,你也不後悔?”楚留香道:“到那時後悔又有什麼用?”黑衣老嫗道:“我問的並不是有沒有用,只問你後悔不後悔?”楚留香嘆了口氣,道:“絕不後悔!”黑衣老嫗道:“既然不後悔,為什麼要嘆氣?”楚留香說不出話來了。他當然不能告訴她,他嘆氣,只因為他覺得她問的話太噦嗦,有些話根本就不必再問。她卻偏偏要問,而且問了一次還不夠,還要再問。本來他可能確定這水中的人影是不是真的很老,現在卻已連一點疑問都沒有。人類中最囌嗦的,一定是女人,女中最囌嗦的,一定是老太婆。這道理也是毫無疑問的。無論她是個什麼樣的人,無論她有多高的身份和地位,無論她多麼神秘,多麼可怕!但老太婆就是老太婆。男人最大的不幸,也許就是在你明明已急得要命的時候,卻偏偏遇上了個老太婆,偏偏還要反問你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你卻偏偏還非回答不可。在這種時候,你除了嘆息之外,還能說什麼?黑衣老嫗這次居然沒有強迫他回答。她自己好像也輕輕嘆息了一聲,緩緩道:“現在也許會覺得我問的話太多,但以後你就會明白,我問的這些話並不是多餘的。”楚留香只有聽著。黑衣老嫗道:“現在我問你最後一句,假如你已知道這一去,永不復返,你是不是還要去?”楚留香道:“去。”黑衣老嫗道:“好,那麼你就去吧,去找那些姓麻的人。”楚留香忍不住道:“但我要找的並不是他們,我要找的是張潔潔。”黑衣老嫗道:“我明白。”楚留香道:“可是直到現在,你還沒有告訴我,張潔潔跟他們有什麼關係?”黑衣老嫗道:“我沒有。”楚留香道:“你也沒有告訴我她在哪裏?”黑衣老嫗道:“我也沒有。”楚留香苦笑道:“你告訴我的究竟是什麼呢?”黑衣老嫗的人影在水中波動,緩緩道:“我什麼也沒有告訴你,只不過要你到他們那裏去,找到他們的聖壇。”楚留香道:“聖壇?”黑衣老嫗道:“聖壇就在你知道的那山洞裏。”楚留香道:“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黑衣老嫗道:“沒有人知道,除了他自己外,從沒有別的人去過。”她的聲音更縹渺,更遙遠,慢慢的接著道:“他們信奉的,是種很神秘的宗教,他們的神,就在他們的聖壇裏,那不但是他們的聖地,也是他們的禁地,絕不許外人踏入一步。”楚留香道:“但現在你卻要我去?”黑衣老嫗道:“你非去不可,因為只有他們的神,才能告訴你張潔潔的消息。”楚留香道:“他們的神?”黑衣老嫗道:“你不信他們的神?”楚留香道:“我願意相信,但我只不過是個凡人,神怎麼能和我這凡人互通消息?”黑衣老嫗道:“別的神不能,他們的神卻能。”楚留香道:“為什麼?”黑衣老嫗道:“因為他們的神,和別的神不同。”楚留香道:“有什麼不同?”黑衣老嫗道:“他們的神既不是偶像,也不是仙靈,他們的神是生神,你不但可以看得見神的形象,也可以聽得到神的聲音。”楚留香道:“我能找得到神?”黑衣老嫗道:“那就得看你,是不是能到他們的聖壇裏去?”楚留香道:“要怎麼樣才能到他們的聖壇裏去?”黑衣老嫗道:“要用你的智慧,用你的勇氣,但最重要的,還是要有不惜犧牲一切的決心,你未去之前,就得準備將你在紅塵中所擁用的一切全都放棄,然後……”她的聲音冷得就像天涯外的冰雪,冷得令人的血液都凝結。楚留香咬緊牙,道:“然後怎麼樣?”黑衣老嫗道:“然後你就可以不顧一切,不擇手段……”她聲音忽又熱得像地獄中的火焰,接道:“你可以用盡一切手段,無論多卑鄙的手段都無妨,只要你能到得了他們的聖壇,看到他們的神,他們就絕不能再傷害你。”楚留香道:“可是……”黑衣老嫗忽又打斷了他的話,道:“可是還有一件事,你必須記著。”楚留香道:“什麼事?”黑衣老嫗道:“你可以用計謀令他們上當,用棍子將他們擊倒,甚至用暗器,用迷藥都沒有關係,但卻千萬不能要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人流血。”她一字字接著道:“只要你身上沾著他們的一滴血,就必定會後悔終生……現在你已是知道一切,若不去了,也必將後悔終生。”風並不太冷,水也並不太冷。但楚留香卻忍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冷戰。他很少有所恐懼,但這黑衣老嫗的聲音中,卻彷彿帶著種神秘的魔力,彷彿只要她的一句咀咒就可以改變你一生的命運。楚留香這一生的命運,是不是已由此改變了呢?他不知道。就因為不知道,所以恐懼。這黑衣老嫗說的話究竟是真是假?他也不知道。但他卻似已不能不相信,也不敢不相信。他的智慧和意志彷彿已被某種神秘的力量控制,那既不是人的力量,也不是神的力量。而是一種嬌異詭秘的魔力。※※※“那不是魔力!”胡鐵花端端正正的坐著,看著對面的楚留香,眼睛裏全無醉意。他已有很久未曾如此清醒過。你若有個好朋友,花了兩天的工夫來找你,臉上帶著種你從未見過的疲倦和表情……那麼你就算是個超級酒鬼,也會盡量想法子使自己保持清醒的。胡鐵花的眼睛不但清醒,而且顯得更堅定,看著楚留香緩緩道:“那絕不是什麼見鬼魔力。”楚留香道:“為什麼不是?”胡鐵花道:“因為天底下絕沒有任何一個妖魔鬼怪能降得住你。”楚留香道:“哦?”胡鐵花道:“你變成這種迷迷糊糊,服服貼貼的樣子,只不過為了一件事。”楚留香道:“哪件事?”胡鐵花道:“你他媽的真愛上了那小妖精。”楚留香垂下了頭。他的確很疲倦,這兩天,他幾乎沒有合過眼--無論誰要找到胡鐵花,都絕不是件容易事。他也沒法子反駁胡鐵花的話。世上又有什麼力量,能比愛情的力量更可怕呢?胡鐵花道:“沒有人去過的聖壇,會說話的神……你真相信這些鬼話?”楚留香握緊雙手,道:“這絕不是鬼話。”胡鐵花冷冷道:“那老太婆是不是個活鬼呢?”楚留香道:“不是。”胡鐵花道:“你怎麼知道她是人是鬼?你根本沒有真的看見她。”楚留香的確沒有。他看見的,只不過是她水中的影子……※※※煙水淒迷。水中的人影就像是風中的鬼魂。忽然間,也不知從哪裏吹來了一陣強風,吹得水面起了一陣陣漣漪。人影就消失在漣漪裏。等到水波平靜時,人影也不見了……※※※胡鐵花道:“那老妖精就這樣不見了?”楚留香道:“嗯。”胡鐵花道:“難道你從頭到尾,都沒有回頭去看一眼?”楚留香道:“沒有。”胡鐵花道:“開始時你不敢回頭,是因為怕她不肯說張潔潔的消息?”楚留香道:“不錯。”胡鐵花道:“但等她說出來之後,你為什麼還不回頭去看看呢?”楚留香道:“我……我也不知道為了什麼!”等他回頭看時,後面已沒有人。水中的人影消失時,那黑衣老嫗的人也已消失,也不知道消失在水裏,還是消失在風裏。也不知是真的有她這麼樣一個人來過,還是只有水中那一條鬼般的影子?但沒有人,又怎會有影子?胡鐵花瞪著楚留香,瞪了很久,才長長嘆了口氣,道:“你這人的確有點變了!”楚留香道:“哦?”胡鐵花道:“不是有點變,是變得很厲害,以前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相信你會變成這樣。”楚留香苦笑道:“我現在是怎麼樣子?”胡鐵花道:“一副垂頭喪氣,無精打采的樣子,一副叫我看著生氣的樣子。”他忽然一拍桌子,道:“那個太婆也許並不是個老妖怪,但張潔潔卻不折不扣是個小妖怪。”楚留香道:“她不是……”胡鐵花大聲道:“她不是誰是?若不是她,你怎會變成這樣子?”楚留香道:“可是……你也不能怪她。”胡鐵花道:“不怪她怪誰?”楚留香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到現在還沒有人知道,你怎麼能怪她?”胡鐵花道:“所以你還是要去找她?”楚留香不說話,不說話的意思通常就是承認。胡鐵花道:“為了要找她,你真的不惜放棄一切,犧牲一切?”楚留香道:“我……”胡鐵花道:“你真捨得放棄你那條船?那些陳年的波斯葡萄酒?還有你拼了十幾年命才換來的一點名聲?……”他越說聲音越大,忽然跳起來大聲道:“就算這些東西你全可以不要,難道連朋友也不要?”楚留香不說話。不說話的意思,也並不一定就是承認。胡鐵花又瞪了他很久,整個人忽又倒在椅子上,嘆息著道:“其實我當然知道,朋友你還是要的,否則你又怎會辛辛苦苦的來找我?”楚留香還是沒有說話,因為他已用不著再說。只要你真正能夠瞭解友情的存在,就什麼都不必再說。又過了很久,胡鐵花才慢慢的接著道:“但你最好莫要忘記,除我之外,你還有很多朋友!”楚留香當然不會忘記。誰能忘得了蘇蓉蓉?宋甜兒?李紅袖?胡鐵花道:“她們天天都在等著你,甚至比我更關心你,你難道不明白?”楚留香道:“我明白。”胡鐵花道:“我也知道你絕不會不要這些朋友,但你這一去,卻真的可能永遠回不來了。”楚留香道:“我……我會回來的。”胡鐵花道:“你用不著騙我,那些人的傳說,我也聽說過,據我所知,世上比他們更可怕的人,只怕連一個都沒有。”楚留香道:“哦?”胡鐵花道:“因為石觀音、水母、血衣人,他們無論多厲害,也只不過是一個人而已,他們卻是一家人,據說每個人的武功都已出神入化!”楚留香道:“傳說是傳說,其實……並沒有真的看見過。”胡鐵花沉聲道:“就因為沒有人見過,所以才更可怕。”他不讓楚留香說話,接著道:“但最可怕的,還不他們的人,而是他們住的那山洞。”楚留香道:“為什麼?”胡鐵花道:“因為誰也不知道那山洞裏究竟有什麼機關,什麼埋伏。”楚留香勉強笑了笑,道:“連蝙蝠島那樣的山洞,我都去過,還有什麼別的地方不能去?”胡鐵花道:“莫忘記那次你是多少人去的?若沒有華真真,那次你就休想能回來。”他大聲接著道:“這次你還能找得到華真真那樣的人陪你去麼?我……”楚留香打斷了他的話,道:“就算找得到,我也不能讓她陪我去。”胡鐵花道:“為什麼?”楚留香道:“因為這件事只能由我一個人去做,否則……”胡鐵花搶著道:“否則你就永遠休想再見到張潔潔了?”楚留香嘆息著,點了點頭。胡鐵花道:“這話也是那老太婆說的?”楚留香道:“不錯。”胡鐵花道:“所以你準備一個人去,去對付他們一家人,連我都不能陪你去?”楚留香道:“不錯。”胡鐵花冷笑道:“你以為你是什麼人?是個三頭六臂的活神仙?”楚留香道:“我不是。”胡鐵花道:“但你還是非去不可?”楚留香道:“是。”胡鐵花道:“她真的值得你這麼樣做?”楚留香面上露出痛苦之色,黯然道:“不管她值不值得,我都一定要這麼樣做。”胡鐵花道:“為什麼?”楚留香道:“因為我一定要找到這件事的真相,一定要查出那個人究竟是誰,你若是我,我相信你也一定會這麼樣做的。”胡鐵花忽然說不出話來了。楚留香也不再說什麼,沉默了半晌,就慢慢的站起來,走過去,用力握了握他的手,然後就猝然轉身大步走了出去。他的腳步還是很穩健,但卻也很沉重。胡鐵花並沒有站起來送他,甚至連看都沒有看他。門外一片黑暗。無星無月,他的人已消失在黑暗中。然後胡鐵花才轉過頭,凝視著這一片黑暗,他耳旁彷彿也響起了那老嫗的魔咒:“……你若去了,就得決心放棄你在紅塵中所擁有的一切……”“……你若不去,也必將終生痛苦……”“這一去縱然永不復返,你也不能後悔……”※※※現在楚留香終於去了。他究竟走上了條什麼樣的路?是不是有去無回的路?胡鐵花不知道……沒有人知道。他只能感覺到冷汗正一粒粒從他額上沁出,慢慢的沿著他鼻側流下來。他只知道楚留香這一去,無論是不是能回得來,都一定會受到很多折磨,很多痛苦。危險在他們看來,並沒有什麼了不起,可是有些折磨和痛苦,卻是不能忍受的。胡鐵花突然跳了起來,放聲大呼:“你若是胡鐵花,你能不能就這麼樣看著楚留香走上這麼一條絕路?”山,山巔。山巔在群山中,在白雲間。雲像輕煙般縹渺,霧也像輕煙般縹渺,群山卻在煙霧中,又彷彿是真?又彷彿是幻。只有這清澈的流水,才是真實的,因為楚留香就在溪水邊。他沿著流水往上走,現在已到了盡頭。一道奔泉,玉龍般從山巔上倒掛下來,濺起了滿天珠玉。這正是蒼天的大手筆,否則還有誰能畫得出這一幅雄壯瑰麗的圖畫?故老相傳,就在這流水盡頭處,有一處洞天福地,隱居著武林中最神秘的一家人。沒有人知道他們的行蹤,更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來歷。現在,這已是流水的盡頭,傳說中那神秘的洞天在哪裏?楚留香還是看不見。“難道這一道飛泉,就是蒼天特意在他們洞門前懸掛起的珠簾?”楚留香走過去,又停下。就算這飛泉後就是他們洞府的門戶,他也不能就這樣走進去。若沒有某種神秘的魔咒,又怎能喝叫開這神秘的門戶?※※※青石上長滿了綠苔,楚留香在石上坐了下來。他臉上似已失去了昔日的神采,顯得如此蒼白,如此疲倦。張潔潔若看見他現在這樣子,會不會為他心酸?為他流淚?楚留香輕輕嘆息,抬起頭,望著山巔的白雲。他彷彿想向白雲探問,但白雲卻無聲息。世上又有誰能帶給他消息?一縷金光,劃破了白雲,照在流水旁。他忽然發現流水旁出現了條人影,烏髮高髻,一身青衣,一雙眼睛在煙霧中看起來,仍然亮如明星,就像是自白雲間飛降的仙子。她雙手捧著個白玉瓶,捲起了衣袖,露出雙晶瑩的粉臂,正在汲著山泉。黃金般的陽光,就照在她白玉般的臉上。楚留香看著她,呼吸突然停頓!白雲終於有了消息。這少女豈非正是白雲遣來,為他傳遞消息的?楚留香幾乎忍不住要跳起來,放聲歡呼!“艾青!”這少女正是艾青。她風采依舊,還是楚留香初見時那麼嫵媚、那麼美麗。她身上穿的,也彷彿還是那天她在萬福萬壽園去拜壽時同樣的衣裳,耳上戴著對翠玉耳環。看見了這雙耳環,楚留香就忍不住想起了那一夜在山下小屋中的綺旎風光。她的溫柔,她的纏綿,足以令世上所有的男人永難忘懷。但這些日子來,楚留香卻似已完全忘記了她。他實在覺得很慚愧,很歉疚,幾乎無顏再見她。但他卻不能不見她,他正有千百句話要問她。“那天早上,你怎麼忽然不見了?”“那隻攝魂的斷手,象徵的究竟是什麼意思?”“現在你怎麼會到了這裏?”“你是不是知道張潔潔的消息?”“你是不是也和那神秘的一家人,住在那神秘的洞天裏?”楚留香終於忍不住放聲高呼:“艾青!”※※※山泉閃著光,白玉瓶也在閃著光。艾青汲滿了一瓶山泉,就站起來,轉回身,彷彿要走回白雲深處。她竟似完全沒有聽見楚留香的呼聲。楚留香的呼聲更響:“艾青,等一等。”她還是沒有聽見。但這時楚留香已飛鳥般掠過了山泉,又像一朵白雲,忽然落在她面前。艾青停下腳步,看著他,面上既沒有驚奇,也沒有歡喜。她就像是在看著個陌生人。楚留香勉強笑了笑,道:“很久不見了,想不到會在這裏看見你!”艾青面上還是全無表情,冷冷的看著他,道:“你是誰,為什麼攔住我的路?”他的聲音柔媚清脆,還是和以前一樣,只不過已變得冷冰冰的,全無表情。楚留香道:“你……你怎麼不認得我了?”艾青冷冷道:“我根本就從未見過你。”楚留香長嘆了一聲,苦笑道:“我知道我虧負了你,可是……我也有我的苦衷……我也曾千方百計的找過你。”艾青皺眉道:“你在說什麼?我根本聽不懂!”楚留香不由自主,又摸了摸鼻子,道:“你難道真忘了我?”艾青道:“我本就不認識你。”楚留香道:“但我卻認得你,你叫艾青。”艾青道:“我也不認得艾青,閃開!”她的手忽然向楚留香臉上揮了過去。楚留香只有閃開。他當然還有別的法子來對付她,但在這種情況下,卻只有閃開。一個女孩子,若咬緊牙關說不認得你,你除了讓她走之外,還能怎麼樣呢?可是,她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忽然會變得如此無情?難道她也有什麼不能告人的苦衷?難道她的愛,已變成了恨?楚留香想不通。艾青已從他身旁走過去,帶著種淡淡的香氣走了過去。就連這香氣,都是楚留香所熟悉的。他死也不能相信這少女不是艾青。白雲縹渺。艾青的身影,又將漸漸消失在白雲中。楚留香突然轉身,跟了過去。艾青走得並不快,腰肢婀娜,彷彿霧中的花,風中的柳。少女走路的風姿,本是迷人的。但楚留香現在卻已無心欣賞,他只是跟著她走。山路窄而崎嶇,也不知是由哪裏開來?也不知道行向何處?山路的盡頭,只有白雲,看不見洞天福地,也看不見瓊樓玉宇。艾青卻似已將乘風歸去。但歸向何處呢?楚留香跟得更近,追得更緊,生怕又失去她。艾青突然回頭,目光比山巔的風更尖銳,更冷,盯著楚留香,冷冷道:“你跟著我幹什麼?”楚留香道:“我……我還想問你幾句話。”艾青道:“好!問吧。”楚留香道:“你真的不是艾青?”艾青道:“連這名字我都未曾聽過。”楚留香道:“萬福萬壽園呢?”艾青道:“那是什麼地方?”楚留香道:“你沒有去過?”艾青道:“十年來,我根本從未下山一步。”楚留香看著她,實在已無話可說。所有的這一切事,全都是為了她在萬福萬壽園中,放了個屁而引起的。現在她卻說從未到萬福萬壽園去過,而且從未見過楚留香。楚留香長長嘆息了一聲,喃喃道:“也許我認錯了人,也許我根本不該再見你。”艾青道:“不錯,你根本就不該來的,那天也不該到萬福萬壽園去。”楚留香霍然抬頭,道:“你既然不認得我,怎知道我去過萬福萬壽園?”艾青臉色立刻變了,身子突然掠起,掠入了縹緲的白雲中。楚留香正想追過去,但就在這時,白雲間突又出現了兩個人。※※※兩個麻衣高冠的中年人。他們不但裝束打扮和楚留香那天見到的麻衣老人完全一樣,就連神情都彷彿相同。他們的臉,慘白而無血色,顯得說不出的冷漠,說不出的高傲。也許他們是來自天上的,也許是來自地下的,無論他們來自何處,都像是不屑與凡人為伍。楚留香忽然明白了。那麻衣老人夫婦,想必就正是那姓麻的一家人中的長者。張潔潔和這一家人,想必有某種神秘而不尋常的關係。那天她突然失蹤,也說不定就是被那麻衣老人夫婦逼走的,否則,她又怎忍不告而別,而且一別全無消息?楚留香的心,就像是在被火焰燃燒著!他發誓,無論如何,也得將她從這一家人手裏救出來。無論要他付出多大的代價,他都在所不惜,甚至連死都沒關係。※※※生命!金錢!愛情!自由!榮譽!這些本都是人生中最可貴,最重要的事,他們的重要性,也正是以這種順序排列的--但楚留香卻不是。他當然將金錢看得最輕。他也將愛情!自由!榮譽…都看得比生命重要,只不過他的愛情,並不是狹意的,那其中不但包括了對朋友的愛,也包括對全人類的熱愛。所以他的名字才能留傳至今。山風吹散了白雲!白雲又聚起!那兩個麻衣高冠的中年人,還是冷冷的站在白雲間,冷冷的看著楚留香。其中一個人身材較矮,但看來卻更有威嚴,突然道:“你從哪裏來的?最好還是趕快回到那裏去。”他的聲音也和他的神情同樣冷漠高傲,就像是神在對他的子民發號施令。楚留香反而鎮定了下來,慢慢道:“為什麼我一定要回去?”麻衣人道:“因為這本不是凡人該來的地方。”楚留香笑了,道:“這不是凡人該來的地方?你難道不是凡人?”麻衣人道:“我不是。”他神情還是那麼冷漠高傲,就好像真的將自己當做神一樣!楚留香笑道:“你若不是人,是什麼?”麻衣人冷冷道:“你既不該來,更不該問。”楚留香道:“我也來了,也已問過了。”另一個麻衣人突然道:“你既已來了,就不必再回去。”楚留香道:“我本就不想再回去。”兩個麻衣人對望了一眼,身子突然同時一轉。每個人都會轉身的,但他們轉動的姿勢和方法,卻跟任何人都絕不相同。他們身子忽而向左轉,忽而向右轉,不但轉動自如,而且轉個不停。連楚留香都看不出他們這是在幹什麼?難道他們想將自己轉暈?就在這時,兩個麻衣人忽又同時向他轉了過來,圍著他的身子轉,越轉越快。楚留香當然見過“八卦遊身掌”一類的功夫,這種功夫最厲害之處,就是圍著你的身子轉,轉得你頭暈腦脹,然後再乘機出手。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們何時會出手,更不知道他們將從何處出手,所以想防備都很難。但“八卦遊身掌”那一類的功夫,也絕不是這樣子的。那種功夫只不過是圍著你轉,他們自己的身子並不轉。這兩人卻像是兩個大陀螺。楚留香又笑了笑,道:“我現在才知道你們是什麼了,你們果然不是人,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兩個麻衣人突然同時出手。他們一共只有四條手,但手的影子卻像有二三十個,四面八方的向楚留香拍了過來。誰也看不出他們哪隻手是實,哪隻手是虛。楚留香好像也看不出。只聽“啪!啪!啪!啪!”一連串四響掌聲。楚留香就已倒下。他怎會如此容易就被人擊倒?是不是因為他從未見過這種武功?這種武功的確太詭異,太奇妙。“帶他回去!”“為什麼要帶他回去?”“這人絕不是無意中闖進來的。”“所以你要帶他回去,問他的來意?”“不錯。”這當然是麻衣人的對話,聲音還是同樣冷漠,雖然他們一出手就將對方擊倒,但他們自己並不覺得歡喜得意,也不覺得奇怪。因為他們認為這種武功只要一使出來,本就沒有人能躲得了。就算他們知道自己擊倒的是楚留香,他們也不會覺得意外。事實上,楚留香究竟是誰?他們根本不知道。※※※所以楚留香是不是真的被他們擊倒而昏迷,他們也不知道。楚留香慢慢的將眼睛張開一線。直到現在,他才微開眼睛。那兩個麻衣人一路將他抬到這裏,他都一直閉著眼睛。雖然他說不出有多麼想看看他們入山的途徑,但他還是勉強忍耐著,勉強控制自己。因為他知道他們與人交手的經驗雖不豐富,閱歷雖不多,但耳目反應,卻一定比平常人都靈敏得多。他們也許看不出你是否真的暈倒,但你無論有什麼動作,都一定休想瞞過他們。無論對人和事,楚留香的判斷,一向都很少有錯誤的。幾乎從來沒有過!※※※這是間簡陋的石室,簡陋而古樸,就像是那些麻衣人本身一樣,總令人覺得有種不可描述的高傲尊貴之意,令人不敢輕視。無論誰到了這裏,都會突然覺得生命的短促,自身的渺小。石壁上點塵不著,亮得就像是鏡子。屋頂很高,高不可攀,屋子裏除了一張很大的石榻外,幾乎全無別的陳設。現在,楚留香就躺在這石榻上,目光從屋頂移向石壁,又從石壁移向門。門是關著的。門外是什麼地方?有些什麼東西?是不是還有人在看守著?楚留香完全不知道。他只能感覺到!麻衣人轉過很多次彎,上了幾次階梯後,才將他抬到這裏。然後就聽不到他們任何聲音。麻衣人到哪裏去了?準備怎麼樣處置他?楚留香也完全不知道。現在他只想知道一件事!那聖壇究竟在哪裏,要用什麼法子才能進得去?※※※在這裏等,等到有人單獨進來的時候,用最快的手法制住他,換過他的衣服,再用最簡單的易容術改變一下容貌,然後就混出去。那聖壇既然是他們最重視的地方,想必在這山窟中的心臟地帶,聖壇外想必總有些特殊標誌。假如他運氣稍微好一點,說不定就能混到那裏,只要他能闖進去,以他的輕功,就很少有人還能攔住他。這就是楚留香想出來的法子,可是連他自己也知道,這法子實在不太高明,非但不高明,而且毛病很多。第一,假如沒有人單獨進來,他這法子根本就行不通。第二,易容術也是根本靠不住的--你可以改扮成這張三李四,去瞞過不認得他的人,但這裏的人卻是一個大家族,每個人彼此都一定很熟悉,他很容易就會被人認出來。第三,那聖壇之外也許連一點標誌都沒有,就算他能找到那裏,也認不出來,也許他根本就找不到。這法子不但太冒險,簡直已可說是有點荒謬。但這卻是他能想得出來的唯一的法子,何況他運氣一向不錯。所以他只有等。石板冷得要命,硬得要命,睡在上面,骨頭都會睡硬,骨髓都像是要結冰。他真想下來溜溜,活動活動筋骨,接下去說不定有許多場硬戰要打,這些日子來,他的精神和體力都差勁得很。可是,假如剛好在他活動的時候,有人進來了,那怎麼辦呢?所以他只有老老實實的,躺在又冷又硬的石板上,自己對自己苦笑。楚留香這一生中,幾時做過這種縮頭縮腦,畏首畏尾的事?他膽子真的這麼小了?真的這麼怕死?楚留香暗中嘆了口氣,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怎麼會變成這樣子的。江湖傳說,楚留香根本不是人,是個鬼,是神。以前他若真的是神,現在他已變成了凡人。天上地下,也只有一種力量,可以使人變成神,使神變成人。※※※門外終於響起了很輕的腳步聲。兩個人的腳步聲。楚留香的心往下沉,自從交了桃花運後,他就沒有以前那樣的好運氣了。兩個人走進了石屋,一個人的腳步聲較輕。腳步聲重些的一個人,走在後面。楚留香在心裏盤算著,他有把握在一剎那間,制住後面的那個人,同時將出路擋住。前面的人想跑也跑不出去。這當然也是冒險,但他實在已沒法子再等下去,何況,以後來的人說不定更多。他念頭轉得很快,動作更快,一想到這裏,他的人已飛了起來。沒有親眼看到過的人,絕對無法想像楚留香驟然行動時是什麼樣子。那就像是鷹飛,卻比飛鷹發動更快,那又像是兔脫,卻比兔脫更剽悍迅急。他行動時如風雲,下擊時如雷電。他並沒有張開眼去看走在後面的這個人,但身形一閃,已雷電般往這人擊下。只可惜他算錯了一點。這人的腳步雖重,反應卻也快得驚人,身子突然的溜溜一轉,人已滑出七尺。楚留香凌空翻身,翻身追擊,疾然反掌斜削這人的後頸。這人身子又一轉,指尖劃向楚留香的脈門,招式靈變,連削帶打,以攻為守,只憑這一招,已可算是一流高手。他再也想不到楚留香這一掌竟是虛招,再也想不到楚留香身子懸空時,招式還能改變,而且改變得令人無法思議。他只看見楚留香的身子突然在空中游魚般一翻,足尖已踢向他軟肋下氣血海穴。他雖然看到,也知道應該如何閃避,但等他要閃避時,已來不及。他思想還在準備下一個動作,人卻已倒下。※※※楚留香一擊得手,掌心卻已沁出冷汗。他雖然將這人擊倒,距離門戶卻已有七尺,並沒有擋住前面一個人的出路。這人說不定早已兔脫,只要他走出了這屋子,楚留香就休想走出去了。他又算錯了一著。他也永遠想不到,這人居然還靜靜的站在那裏,看著他。他直到現在,才看見這個人。艾虹!楚留香又驚又喜,幾乎忍不住要失聲叫了出來。艾虹的臉上卻連一點表情也沒有,身上穿的也不再是誘人的紅衫。她穿著件寬大的麻袍,完全掩沒了她苗條動人的身材。她臉上也似乎戴了個面具,她的情感也全都被藏在這面具裏。可是她剛才為什麼不乘機逃出去報警呢?楚留香心裏充滿了感激,忍不住走過去,想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在衣袖裏,腳卻後退了兩步。她也變了,已不是以前那嬌俏柔媚,如小鳥依人的女孩子。她看著楚留香的時候,就像是在看著個陌生人。楚留香也只有停下腳步,勉強笑道:“謝謝你。”沒有回應。楚留香還是要問:“你怎麼會在這裏的?難道你也是這一家的人?你認不認得張潔潔?她是不是也在這裏?”他問的話,就像是石頭沉入水中,完全得不到一點反應。楚留香嘆了口氣,苦笑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秘密不能說,我只求求你,告訴我,這裏的聖壇究竟在什麼地方?”艾虹冷冷的看著他,突然抬起手,反手點住了自己的穴道。她也倒下。楚留香突然很吃驚,但驚訝得並不太久。他已明白她的意思。她不忍傷害楚留香,但也不能為楚留香做任何事。這已是她所能做到的極限。楚留香只有感激,她已盡了她的心意,他對她還能要求什麼呢?※※※外面是條很長的石廊,兩邊當然還有別的門,每道門看來都是完全一樣的。誰也不知道推開門後,會發現什麼?會遇到什麼事?任何一道門的後面,都可能是楚留香所要尋找的聖壇。任何一道門後面,也都可能隱藏著致命的危機。幸好外面並沒有防守的人。這裏已是虎穴,無論是誰走進來,都休想活著出去,又何必再要防守的人?“既然是聖壇,總該有些特別的地方。”楚留香為自己下了個決定,決心要再碰碰運氣。他沿著石壁,慢慢的走過去,低著頭,垂著手,盡力使自己的腳步安詳穩定。記得那麻冠老人走路的姿態,也許這裏的人走路都是那樣子的。燈光是從石壁間嵌著的銅燈中發出來的,光線柔和,並不太亮。楚留香覺得很幸運,他雖已換上了麻冠麻衣,但臉上一定弄得很糟。既沒有鏡子,又缺乏工具,更沒有充裕的時間,在這種情況下想要易容改扮,簡直就好像六十歲的老太婆,想把自己扮成十六歲的小姑娘一樣。走過這條長廊,他身上的衣服,就幾乎已經快濕透了。轉過彎後是什麼地方?他悄悄探出頭,悄悄的張望,還是沒有人。連人聲都沒有。他剛鬆了口氣,呼吸突然停頓。※※※前面的確看不見人,也聽不見人聲。但後面呢?楚留香不敢回頭,又不能不回頭--他已發覺後面彷彿有人的呼吸聲。後面不只一個人--有七八個人。七八個人幽靈般一連串跟在他身後,就像是突然自地下出現的鬼魂。他往前走,他們也往前走。他停下來,他們也停下。楚留香回過頭,脖子就像是忽然變成了石頭,完全僵硬。一張全無表情的臉,正對著他,一雙冰冰冷冷的眼睛,正看著他。楚留香忽然覺得這裏的燈光實在太亮了。這人還在冷冷的看著他,沒有動作,沒有說話。楚留香向他點點頭。這人居然也向楚留香點了點頭。楚留香道:“你好!”這人道:“你好!”楚留香道:“吃過飯沒有?”這人道:“剛吃過。”楚留香道:“吃的是什麼?”這人道:“肉。”楚留香道:“什麼肉?豬肉還是牛肉?”這人道:“都不是,是人肉,想混進這裏來的人的肉。”楚留香笑了,道:“那一定難吃得很。”他的話還未說完,身子貼著石壁一滑,人已轉過彎,滑出去三四丈。然後他身子就像箭一般的向前竄了出去。他不敢回頭,一回頭身法就慢了,他也用不著回頭去看,後面的人反正一定會追來的。長廊的盡頭又是長廊。同樣的石壁,同樣的門。這見鬼的地方也不知有多少條石廊,多少道門。楚留香心裏突然又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恐懼。他左轉右轉,轉來轉去,說不定還是在同樣的地方兜圈子。別人根本不必追,在那裏等著他就行了,等著他自己倒下去。但明知如此,他還是不能停下來。既然不能停下來,要跑到什麼時候為止呢?--倒下去為止?這地方看來很簡單,很平常,並沒有什麼特別可怕的危機和埋伏。楚留香直到現在,才知道這地方有多可怕。最可怕的是,這地方永遠只有一個彎可以轉,只有一條路可以走。他根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頑皮孩子們常常會將一空盒子格成許多格,再捉隻老鼠放進去,看著老鼠在格子裏東奔西突。楚留香忽然間發覺自己現在的情況,和格子裏的老鼠也差不多少,說不定上面也有人正在看著他。一想到這裏,他立刻停下來。無論為了誰,無論為了什麼原因,他都不願將自己當做老鼠。這算別人並沒有這麼想,至少他自己已經有了這種感覺。這種感覺可真不好受。後面的人居然還沒有追到這裏來--這是因為楚留香的輕功太高,還是因為他們明知道楚留香無路可走?無論為了什麼,他們遲早還是要追來的。楚留香長長嘆了一口氣,決定先推開最近的一道門再說。但就在這時,最近的一道門忽然開了,門裏有個人正在向他招手。他看不見這個人,只看見一隻手。一隻柔若無骨的纖纖玉手,也許就正是那隻催魂奪命的手。楚留香卻已竄了過去。在這種情況下,他已無法顧忌得太多,他決心要賭一賭!冒險,豈非本就是楚留香生命中的一部分--也許正是最重要的一部分。他衝入那道門。門立刻關了起來,關得很緊。屋子裏竟沒有燈,楚留香連這隻手都看不見了。※※※這究竟是誰的手呢?黑暗,伸手不見五指。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只能嗅到一陣陣淡淡的香氣。這香氣彷彿很熟悉。楚留香剛想說話,這隻手已掩住了他的嘴。一隻光滑柔軟的手,卻冷得像冰。※※※沒有人能掩住楚留香的嘴,有燈光的時候不能,黑暗中也不能。除非他認得這個人,信任這個人,知道這個人絕不會傷害他。這個人是誰呢?楚留香耳邊響起了她溫柔,卻帶著些埋怨的低語聲:“你好大膽子,居然敢到這裏來?你還想不想活著回去?”這聲音更熟悉,是艾青的聲音:“我剛才假裝不認得你,你就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就應該走,我真沒想到有時你也笨得像隻驢子。”楚留香握住了她的手,輕輕拉開,輕輕嘆息,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非來不可。”艾青道:“為什麼?難道……難道你是來找我的?”楚留香無語。艾青也輕輕嘆息了一聲,幽幽道:“我也知道不是,你絕不會為了我冒這種險,我……我只不過是你許許多多女人當中一個而已,你可以忘記別人,當然一樣也可以忘記我。”她的聲音幽怨悽楚,她對楚留香似已動情。楚留香心裏充滿了歉疚和憐惜,忽然覺得自己實在很對不起這女孩子,忍不住將她的手握得更緊,柔聲道:“我並沒有忘記你,也曾千方百計的找過你,可是……可是……”艾青道:“可是這次你並不是來找我的,你根本不知道我會在這裏。”楚留香只有承認。艾青的聲音忽然變得很冷淡,道:“其實你也用不著覺得對不起我,我去找你,的的確確本是為了要殺你的。”楚留香道:“可是後來你……”艾青道:“後來我還是在騙你,那次我突然失蹤,並沒有什麼人逼我,是我自己溜走的。”楚留香放開了握住她的手,又開始摸摸鼻子了,彷彿連鼻子都有了酸水,又酸又苦。艾青道:“難道你以為天下的女人都要纏著你,難道你以為自己真的很了不起?”楚留香苦笑道:“無論如何,你今天總算冒險救了我。”艾青淡淡的道:“我救你,只不過是因為我覺得你很傻,傻得很可憐,上了別人的當,還在自作聰明。”楚留香道:“我究竟上了誰的當?究竟是誰在暗中主使你殺我?”艾青道:“我看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何況你根本就不會知道。”楚留香道:“我一定要知道。”艾青冷笑道:“你以為誰會告訴你?你以為你自己能查得出來?”楚留香道:“只要你告訴我,聖壇在哪裏,我就能查出來。”艾青道:“聖壇?你想到聖壇去?”她聲音忽然變得嘶啞,似乎充滿了恐懼。楚留香道:“我到這裏來,就是為了要到那聖壇裏去找一個人。”艾青道:“找誰?”楚留香道:“找你們的聖女。”艾青沉默了很久,才冷冷道:“你知不知道?要什麼樣的人才能見到聖女?”楚留香道:“不知道。”艾青一字字道:“快死的人!現在你也許還有希望逃出去,但你若想見她,就非死不可。”楚留香道:“我也非去見她不可。”艾青道:“你想死?”楚留香長長嘆了口氣。用嘆氣來答覆別人的話,通常就等於是承認。艾青又沉默了很久,忽然道:“好吧!我這就帶你去。”楚留香大喜道:“謝謝你。”他這句話還沒有說完,突然覺得有根針刺入了他腰上的軟麻穴。這次他真的倒了下去。艾青的聲音更冷,笑道:“我本來還想設法救你一條命,可是你既然想死,我不如就成全了你!”楚留香只有聽著,現在他就算還能開口說話,也無話可說了。他永遠也沒有想到,連她也會這樣子對付他。他忽然發覺自己對女人的瞭解,並不比一頭驢子多多少。燈光從門外照進來,艾青卻已跨過楚留香,走了出去。她連頭都沒有回,連看都不再看楚留香一眼。誰說男人薄情?誰說男人的心腸硬?女人的心若是硬起來時,簡直連釘子都敲不進去。楚留香索性閉上了眼睛,什麼都不去看,什麼都不去想。但真正能什麼都不想的,只有一種人。死人!※※※楚留香從未覺得自己是個死人,也從未覺得自己是個快死的人。無論在多艱難,多危險的情況下,他心裏卻還是充滿了希望。一個人只要有希望,就有奮鬥的勇氣,只要還有奮鬥的勇氣,就能活下去。有人甚至說:你就算已將刀架在楚留香的脖子上,他也有法子從刀下逃走的。但現在,他卻忽然覺得自己簡直是個死人。這一切事,都是由艾青開始的,這一切計劃,顯然也都是艾青在暗中主持。若沒有艾青,根本什麼事都不可能發生。只要是個活人,只要還有一點點腦筋,就必定能想到艾青就是那個真正想殺楚留香的人。楚留香自己卻偏偏沒有想到,甚至從來也沒有懷疑過她。這就好像一個到處找鑰匙開門的人,鑰匙明明就擺在他面前,他卻偏偏看不到,偏偏要去鑽陰溝,挖地縫,找得一身是泥。到後來連眼睛都已被泥蒙住,當然就更看不到鑰匙在哪裏了。你說這種人不是死人是什麼?楚留香嘆了口氣,嘴裏苦得就好像剛吞下七十斤黃連。那天晚上,在那溪水中出現的黑衣老嫗,顯然也是跟艾青串通好的,說不定就是艾青自己。她故意告訴楚留香那些話,只不過是想要楚留香自投羅網而已。阿鵑豈非也曾有過同樣的企圖?那次的事實在是楚留香得意之筆,那麼多設計精巧的詭計,全都被他一件件看破了。那一次無論換了誰,都難免會上當的,楚留香卻偏偏沒有。只要你方法用得對,天下根本就沒有永不上當的人,連楚留香都不例外。任何人都不例外,就算最聰明的人,在某個人面前,也會變成呆子。這地方也許根本就沒有見鬼的聖壇,見鬼的“生神”,這種事本就荒誕不經,就算真是個呆子,也許都不會相信。但楚留香這個聰明的人卻相信了。現在他總算已想通,卻已來不及了。門外卻又有腳步聲響起,是幾個人的腳步聲。楚留香閉起了眼睛。他實在不願再看到艾青那種得意的樣子,那種充滿了譏嘲諷刺的笑容。他受不了--不是受不了別人,是受不了自己。※※※艾青既沒有露出得意的樣子,也沒有笑。事實上,她臉上連一點表情都沒有。燈光已亮起。她就站在那裏,冷冰冰的看著楚留香。還有五個人是跟著她一起進來的,最後一個人是艾虹。她也站得離楚留香最近,似也不願再看到楚留香--她冒著生命的危險救了他,他卻笨得像條泥鰍一樣,居然又自投羅網。另外的四個人,其中有個身材最矮的,正是將楚留香“捉”回來的那麻衣人。他看著楚留香,顯得憤怒而吃驚,沉聲道:“我明明已點住他的穴道,將他關在千秋屋裏,他怎麼會逃到這裏來的?”艾青冷冷道:“這句話你不該問我。”這人道:“不問你問誰?”艾青沒有回答,眼睛卻瞪在艾虹身上。這矮子立刻也回過頭,瞪著她,厲聲道:“剛才是不是你跟十三郎一起到千秋屋裏去的?”艾虹垂首望著自己的腳尖,一句話也不說。艾青卻已替她回答,道:“不錯,十三郎現在還沒有醒過來。”矮子道:“以這人的武功,根本不可能擊倒十三郎,何況他早已被我點住了穴道。”艾青道:“也許他的穴道已先被人解開了,然後兩個人再一起對付十三郎。”矮子道:“你的意思是說誰?”艾青冷冷道:“我誰都沒有說,只不過說,這件事有一種可能而已。”矮子道:“難道你認為小虹會幫著這人逃走?”艾青道:“這句話你也不該問我,你自己應該能想得到的。”矮子道:“小虹為什麼會做這種事?”艾青道:“誰知道--我只知道,小虹最近曾經出去採購過糧食,我也看得出這個人是個很英俊的少年。而且很不老實。”矮子道:“你是說,他們兩人早已有了私情,他到這裏來,本就是為了要找小虹,所以小虹才會冒險去救他?”艾青淡淡道:“我什麼都沒有說。”艾虹突然冷笑道:“就算你說了,也根本沒法子證明。”矮子厲聲道:“你還不承認?”艾虹道:“你要我承認什麼?”矮子突然出手,五指如鷹爪,向艾虹抓了過去。艾虹卻仍然聲色不動,冷冷道:“你難道忘了我是什麼地方的人,你敢動我?”矮子雖然滿臉怒容,但終於還是慢慢的將手垂了下去。艾虹道:“就算真的確有此事,你們也不能治我的罪,尤其是你。”她也已抬起頭瞪著艾青,冷笑道:“我早就知道你一直在嫉妒我,恨我,在外面你可以藉故砍斷我一隻手,但現在我已是裏面的人,你還敢對我怎麼樣!”艾青沉著臉,也冷笑著道:“我雖然不能對付你,總有人可以對付你的。”艾虹道:“你難道敢跟我到裏面去對證?”艾青大聲道:“去就去,反正事實俱在,你就算狡賴也不行。”※※※楚留香雖然沒法子開口,眼睛也是閉著的,但耳朵還能聽得見。他聽見的話更證實了他的想法不錯。艾青果然就是那在暗中陰謀主使,要殺楚留香的人,連艾虹的手,都是被她砍斷的。那天晚上,若不是張潔潔暗示,她那雙耳環也許早已要了楚留香的命。這一計不成,所以她才利用艾虹的手,來故佈疑陣,要楚留香認為她也是被害的人。等她發現艾虹去找楚留香,就立刻令人將艾虹架回來,因為她生怕艾虹會洩漏她的秘密。現在她這麼樣,正是一石二鳥之計,不但除去了楚留香,也乘機除去了艾虹。那時她沒有殺艾虹,也許只因為艾虹是裏面的人?所以才不敢妄動。楚留香雖然又明白了許多事,但還有些事卻令他更想不通。“裏面”究竟是什麼地方?他們本來是一個家族的人,為什麼還要分裏面外面?張潔潔呢,難道也是他們這家族的人?抑或只不過是被她利用的?她是不是也已發現張潔潔對楚留香動了真情?張潔潔是不是也已遭了她的毒手?無論如何,楚留香都已知道,今生再和張潔潔見面的希望已不多了。他還能逃出去的機會當然更少。“每個人都難免要被人愚弄,每個人都難免要死亡的。”他忽然覺得很疲倦,很疲倦……死,豈非正是最好的休息?※※※一個人若已覺得活著很無趣時,就該不會再有奮鬥求生的勇氣。這時他就會覺得很疲倦,疲倦得情願放棄一切,來換取片刻的休息。楚留香忽然也有了這種感覺。無論誰一生中,都難免偶爾會有這種感覺的。※※※也不知是誰用黑巾蒙起了楚留香的眼睛,再將他抬了起來。楚留香知道他們是要將他抬到“裏面”去。那究竟是什麼地方?為什麼如此神秘?又轉了幾個轉,上下了幾十級石階,他們才停了下來。忽然間,一陣清脆的鐘聲響起,餘聲繚繞不絕。鐘聲消失後,楚留香就聽到一陣石門滑動的聲音,然後他們才走了進去。他們的腳步更輕,更緩,連呼吸時彷彿都顯得特別謹慎。楚留香雖然什麼都看不見,但卻忽然有了種說不出的奇異感覺。就彷彿一個人在四望無涯的曠野中迷失了路途,又彷彿忽然闖入了一個神秘、莊嚴、宏大的神殿裏。那種感覺有幾分像是敬畏,又有幾分像是恐懼,但卻又什麼都不是,只是種無法描述的迷惘。所以等到有人替他解開了這條黑巾時,他還是忍不住張開了眼睛。※※※這裏果然是個神殿,比世上所有的廟宇殿堂都莊嚴偉大得多。一層又一層的石階,從他們跪著的地方,向前面伸展出去。伸展到數十丈外。四下香煙繚繞就像是原野中的霧一樣。從煙霧中看過去,可以看到最前面有張很寬大的椅子。椅子是空的,四壁卻劃滿了奇異的符咒。突然間,又是一陣鐘聲響起。所有的人立刻全都五體投地,匍匐拜倒。連楚留香的身子都被人按了下去。等他再抬起頭來時,那張空椅上,已經坐上了一個人。一個誰也說不出有多麼神奇詭秘的人。他身上穿著件寬大的七色長袍,金光燦爛,亮得就彷彿是天上的陽光。他臉上戴著個猙獰奇異的面具,也彷彿是用黃金鑄成的。遠遠看來,這人全身都彷彿被一種奇異的七色金光所籠罩。所以他根本看來就像是火焰,是烈日,別人根本就無法向他逼視。他身後彷彿還站著一條人影。但在他的光芒照耀上,這人影已變得虛幻縹緲,若有若無。楚留香只抬頭看了一眼,全身的肌肉就已因興奮而僵硬。他立刻又想起了那神秘的月夜,霧中的魔嫗。那魔咒般的語聲,似又在他耳邊響起。“他們信奉的,是種很神秘的宗教,他們的神,就在他們的聖壇裏。”“他們的神既不是偶像,也不是仙靈,他們的神是生神,你不但可以看得見他的形象,甚至可以聽得到他的聲音。”“你只要能到得了他們的聖壇,看到他們的神,就沒有人再能傷害你。”“所有的一切秘密,他全都會為你解答的。”※※※那魔嫗說的話,竟沒有騙他。這地方竟真的有個聖壇,聖壇中竟真的有個活生生的神。可是他真能為楚留香解答一切秘密麼?現在楚留香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但他心裏卻已又有了希望。然後,他果然聽到了這神的聲音。一種虛無縹緲的聲音,卻帶著種不可描述的魔力。“是誰敢將這陌生人帶進來的?”那矮子和艾青同時以首頓地。“為什麼?”於是這矮子就將事情的經過說了出來,他的聲音本來充滿了威嚴和權力,但現在卻已全變了,甚至已變得有些口齒不清。神在傾聽著,過了很久,才緩緩道:“你是神前的司花女,怎能與凡人有私情?”這句話是對艾虹說的。艾虹立刻匍匐在地,既沒有抗辯,也沒有申訴。她竟似已真的認罪了。是不是因為這件事根本解釋不清?這顯然是不可原諒的大罪,“罪犯天條,應該受什麼刑?”神在沉默著,似乎也在考慮,到最後才終於說出了兩個字:“血刑!”什麼叫血刑?看到艾虹面上的恐懼之色,已可想見必定是種極可怕的刑罰。楚留香的心也沉了下去。現在他總算已到了他們的聖壇,總算已見到了他們的神。但那些秘密,還是沒有人為他解答。他還是聽不到張潔潔的消息。只不過他現在總算又想通了一件事。艾青這麼做,原來竟是為了想借他們的神的手,來除去楚留香,將楚留香這個人從此消滅,而且根本就不容人有任何復仇的機會。可是,她和楚留香究竟有什麼仇恨?為什麼一定要殺他?這是最重要的一點,楚留香竟至死也不明白!※※※刑具已搬來。這神殿就是刑場。艾虹已恐懼得整個人都癱軟。血刑的意思,原來就是要你流血而死,要你用自己的血,洗清自己的罪。現在,鋼刀無異已架上了楚留香的脖子,他還有法子能從刀下逃得走麼?艾青冷冷的看著他,還是連一點表情也沒有,就像是在看著個陌生人一樣。又有誰能想得到,她的心機竟是如此深沉,手段竟是如此毒辣?只怕連他們都想不到。血刑!這又是多麼殘酷,多麼可怕的刑罰。他們的神似乎也不忍再看下去了,突然站了起來。鐘聲一響!楚留香面上忽然露出一種非常奇怪的表情。神似乎已想退下去。楚留香突然大喝道:“等一等。”這喝聲就像是晴天中的霹靂,震驚了所有的人。喝聲中,楚留香的人已橫空掠起!他豈非明明已被點住穴道?沒有人知道,是什麼原因使他恢復了這種超人的能力!沒有人能形容他這種能力,也沒有人能形容他這種身法!在這一瞬間他已不再是人,竟已變成了大漠中展翅千里的蒼鷹,似已變成了神話中夭矯九天的飛龍。在這一瞬間,他的能力似已超出天上地下的諸神之上!他赫然竟向這神秘的生神撲了過去!※※※這生神似也被他這種力量所震驚,竟似已怔住在那裏。神殿下的麻衣人們,低喝著,躍起追捕。只有艾青還是靜靜的站在那裏,看著,眼睛裏也出現了種奇異的表情。那既不是驚駭,也不是仇恨,反而像是帶著淡淡的惆悵和憂鬱,就彷彿一個人眼看著他心愛的燕子,從他身旁飛走了似的。又有誰真正能瞭解她的心?※※※這的確是個可怕的家族,每個人的武功都是一流身手,每個人的行動都是迅速而準確的。但就在他們身子撲起的時候,楚留香已飛躍般橫掠過數十丈石級。神仍然在金光籠罩下。但那種神秘的魔力卻似已消失。楚留香撲過去,突然閃電般出手。神沒有閃避。楚留香的出手,連神都無法閃避!楚留香已揭下了他臉上的黃金面具!※※※這才是真正驚心動魄的一剎間!這才真正是最重要的一剎間!在這一剎那間,神已突然變成了凡人!在這一剎那間,所有已躍起的麻衣人,忽然重又五體投地,匍匐拜倒!但最吃驚的,並不是他們,也不是他們的神,而是楚留香。沒有人能形容楚留香此刻面上的表情。同樣也沒有人能形容這“神”面上的表情。楚留香看著他,甚至連心跳都已停止,連呼吸都已停頓。她也同樣在看著楚留香。眼睛竟似也熱淚滿盈。一雙新月般迷人的眼睛!神是不是也會流淚?是的。你可以說,世上根本沒有神,但卻不能說,神是絕不流淚的。因為神也有感情。沒有感情的,非但不能成為神,也不能算是個人。※※※現在流淚的當然並不是神,是人。神的面具已揭了下來,露出了一張蒼白而美麗的臉,一雙新月般的眼睛。這張臉本來永遠都是明朗而愉快的,這雙眼睛裏,本來永遠都帶著醉人的笑意。但現在,臉已憔悴,眼睛也充滿了矛盾和痛苦。這並不是因為她不願意見到楚留香,這矛盾和痛苦,是因為他本身而來的。但楚留香卻未想到會在此時此刻看見她。張潔潔。楚留香做夢也沒有想到過,他們的神竟是張潔潔。楚留香的面具提在手裏,彷彿有千斤般重。楚留香手裏已滿是冷汗。忽然有一隻手從旁邊伸過來,接過了面具。這是隻枯瘦而蒼老的手。楚留香回過頭,看到了一個滿身黑衣,黑紗蒙面的老婦人。難道她就是那在月夜煙水中出現的魔嫗?現在楚留香還是看不見她的臉,只看見她一雙眼睛在黑紗裏閃閃發著光。她凝視著楚留香,緩緩道:“我是不是告訴過你,只要你能到得了這裏,非但所有的秘密都能得到解答,而且一定能找得到她?”她的聲音柔和而慈祥,已和那天晚上完全不同,慢慢的接著又道:“我是不是沒有騙你?”楚留香茫然點了點頭。其實他還是不懂,比剛才更不懂。剛才他得到的那些答案,現在已完全推翻了。艾青非但不是主謀害他的人,而且一直都在暗中助著他。她剛才故意點住他的穴道,想必只不過是為了幫助他進入這聖壇而已。也許這正是他能到這裏來的,唯一的一條路。她不但下手極有分寸,而且時間算得極準,那股將楚留香穴道封閉住的力量,恰巧就正在最重要的一剎那間自動消失了。否則楚留香又怎能一躍而起?艾虹顯然也是早已跟她串通好了,一起來演這齣戲的。所以她無論對什麼罪名都不否認。主謀要殺楚留香的人,既不是她們,那又是誰呢?難道是張潔潔?那也絕不可能--她若要殺楚留香,機會實在太多了。所有的秘密依舊還是秘密,還是沒有解決。可是無論如何,他總算已見到張潔潔了,對他來說,這一點才是最重要的。無論這裏是聖壇也好,是虎穴也好。無論張潔潔是神?還是人?這全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還是在熱愛著她,而且終於又相聚在一起。他張開了雙臂,凝視著她。她投入了他的懷裏。在這一瞬間,他們已完全忘記了一切。不但忘記了他們置身何地,也忘記了這地方所有的人。※※※眼淚是鹹的,卻又帶著絲淡淡的甜香。楚留香輕吻著她臉上的淚痕,喃喃道:“你這小鬼,小妖怪,這次你還想往哪裏跑?”張潔潔輕咬著他的脖子,喃喃道:“你這老鬼,老臭蟲,你怎麼會找到這裏來的?”楚留香道:“你明知我會找來的,是不是?你就算飛上天鑽入了地,我還是一樣能找到你。”張潔潔瞪著眼,道:“你找我幹什麼?是要我咬死你?”她咬得很重,咬他的脖子,咬他的嘴,她的熱情已足以讓他們兩個人全都燃燒。可是她剛才為什麼那麼冷?楚留香想起了剛才的事,想起了剛才的人--這地方並不是只有他們兩個人。他忍不住往下面偷偷瞟了一眼,才發現所有的人都已五體伏地,匍匐拜倒,沒有任何人敢抬頭看他們一眼。她難道真是神?否則這些人為什麼對她如此崇敬?張潔潔忽然抬起頭,道:“你幾時變成了個木頭人的?”楚留香笑了笑,道:“剛才。”張潔潔道:“剛才?”楚留香道:“剛才你看見我,卻故意裝作不認得我的時候,那時你豈非也是個木頭人?”張潔潔道:“不是木頭人,是神!”楚留香道:“神?”張潔潔道:“你不相信?”楚留香嘆了口氣,道:“我實在看不出你有哪點像神的樣子?”張潔潔的臉又紅了,咬著嘴唇,道:“那只因現在我已不是神了。”楚留香道:“從什麼時候你又變成人的?”張潔潔也笑了笑,道:“剛才。”楚留香道:“剛才?”張潔潔道:“剛才你將我面具掀起來的時候,我就又變成人了。”她又開始咬楚留香的脖子,呢喃著道:“不但又變成了個人,而且是個又會咬人,又會撒嬌的女人,活生生的女人。”沒有人能否認她這句話。在咬人和撒嬌這兩方面,她簡直是專家。楚留香又嘆了口氣,苦笑道:“我還是不懂,非但不懂,而且越來越糊塗了。”只聽一人道:“你慢慢就會懂的。”那黑衣老嫗又出現了,正站在他們身旁,看著他們微笑。楚留香臉上也不禁有些發燒,想推開張潔潔,又有點不捨得。他能再將她抱在懷裏,實在太不容易,何況她又實在抱得太緊。黑衣老嫗笑著道:“你用不著怕難為情,她已是你的,你隨便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抱住她,都絕沒有人敢干涉你。”她忽然高舉雙手,大聲說了幾句話,語音怪異而複雜,楚留香連一個字都聽不懂。聖壇下立刻響起一陣歡呼聲!楚留香正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聖壇已忽然開始往下沉。沉得快,沉得很快。忽然間,他們已到了地下一間六角形的屋子裏,一張六角形的桌子上,居然擺滿了酒菜。黑衣老嫗微笑道:“酒是波斯來的葡萄酒,菜也是你喜歡吃的。”張潔潔搶著拍手笑說道:“好像還有我喜歡吃的魚翅。”她笑得就像是個孩子。楚留香卻有點笑不出,忍不住道:“你們早已算準我會到這裏來了?”黑衣老嫗居然也眨了眨眼,笑道:“我只知道楚香帥要去的地方,從沒有人能阻攔他的。”無論什麼樣的秘密,卻總有個解答的。黑衣老嫗終於將這答案說了出來。這其間最令楚留香吃驚的,是兩件事。第一,張潔潔就是這黑衣老嫗的女兒。第二,要殺楚留香的人,竟也是這黑衣老嫗。她既然要殺楚留香,為什麼又指點了楚留香這條明路呢?這其中的原因,的確詭秘而複雜,楚留香若非親身經歷,只怕連他自己都不會相信。※※※“我們的確是個很神秘的家族,從沒有人知道我們來自什麼地方,甚至連我們自己都已無法再找得到昔日的家鄉了。“我們信奉的,也是種神秘而奇異的宗教,源流來自天邊,和波斯的拜火教,也就是外來傳入中土的佛教有些相似。“我們崇敬的神,就是教中的聖女。“聖女是從我們家族裏的處女中選出來的,我們上一代的聖女,選中的繼承人就是她--也就是我的女兒。“無論誰只要一旦被選中為聖女,她終生就得為我們的宗教和家族犧牲,既不能再有凡人的生活,更不能再有凡人的感情。“無論誰只要一旦被選中為聖女,就沒有人再能改變這事實,更沒有人敢反對,除非有個從外面來的陌生人,能擅入這聖壇,揭下她臉上那象徵著聖靈和神力的面具。“但這地方非但秘密,而且從不容外人闖入,無論誰想到這裏來,簡直比登天還難。“所以這條法令也等於虛設,十餘代以來,從沒有一個聖女能逃脫她終生寂寞孤獨的厄運。“在別人看來,這也許是種光榮,但我知道一個少女做了聖女後,她過的日子是多麼痛苦。“因為我自從生出她之後,就做了這教中的護法,沒有人比我跟上一代的聖女更接近,也只有我曾經看到過她,夜半醒來時,因寂寞和孤獨而痛苦得發瘋的樣子。最痛苦的時候,她甚至要我用尖針刺在她身上,刺得流血不止。“我當然不忍看見我的女兒再忍受這種痛苦,我一定要想法子為她解脫。“但我雖然是教中的護法,但也無法改變她的命運,除非上天的真神能賜給我一個陌生人,讓他來為我女兒揭下那可怕的面具。“所以我就想到你。”※※※爐中香煙縹緲,黑衣老嫗盤膝坐在煙霧中,娓娓的說出了這故事。楚留香就彷彿在聽神話一樣,已不覺聽得痴了。聽到這裏,他才忍不住插口道:“所以你就叫她去找我?”黑衣老嫗道:“是我要她去的。”楚留香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苦笑道:“但你又何必叫她去殺我呢?”黑衣老嫗道:“有兩種原因……”楚留香道:“我在聽。”黑衣老嫗道:“我知道你是個很好奇,很喜歡冒險的人,但若這樣叫你來,你一定還是不肯的,因為你和她本無感情。”楚留香承認。黑衣老嫗道:“所以我只有先用種種方法,來引起你的好奇心,再讓你們有接觸的機會,讓你們自己發生感情。”楚留香忍不住問道:“你怎知道我們一定會發生感情?”黑衣老嫗睜起了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她的女兒,微笑道:“像我女兒這樣的女孩子,有沒有男人會不喜歡她?”楚留香嘆道:“那倒的確難找得到。”張潔潔笑了,嫣然道:“像你這樣的男人,不喜歡你的女人也一樣難找得很。”楚留香挾起塊魚翅,塞到她嘴裏,道:“馬屁拍得好,賞你一塊魚翅。”黑衣老嫗笑道:“她說得不錯,我若年輕三十年,只怕也會喜歡你的。”張潔潔吃吃笑道:“你現在豈非還是很喜歡他?這就叫,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她們母女間,的確有種和別人不同的感情,這也許是因為她們本就是在一個很特別的環境中生存的。楚留香卻聽得臉上又發燒了。黑衣老嫗看著他們,微笑道:“有的人與人之間,就好像磁石和鐵一般,一遇上就很難分開,這大概也就是別人所說的緣分。”楚留香道:“你剛才說有兩種原因。”黑衣老嫗點點頭,道:“我剛才也說過,無論誰想到這裏來,卻難如登天,我雖然聽說過你的名聲,但卻並沒有見過你。”楚留香道:“所以你要考考我?”黑衣老嫗笑了笑,道:“我是要考考你,看看你的武功和機智,是不是像傳說中那麼高,看看你是不是有資格做我的女婿。”楚留香苦笑道:“我若被你考死了呢?”黑衣老嫗淡淡道:“每個人這一生中,都難免一死的,是不是?”她說得輕描淡寫,別人的性命在她眼中看來,好像連一文都不值。這也許因為她生長在一個冷酷的環境裏,信奉的也是個奇怪的宗教,大家彼此都漠不關心,她根本沒有真的接觸過有血有肉的人,所以除了母女間的天性外,對別人她既不關心,也不重視。楚留香卻聽得背脊上直冒冷汗,他本來還想問問她,為什麼要砍斷艾虹的手?但現在他已發覺這一問是多餘的了。一個人若連別人的性命都不重視,又怎麼會在乎別人的一隻手?黑衣老嫗道:“你們經歷過的每件事,都是我親手安排的,你果然沒有令我失望,所以我那天晚上才會去見你,然後再叫艾青和艾虹在外面接應,所以我算準你一定能到這裏來的。”楚留香忍不住嘆了口氣,道:“現在我還有件不明的事。”黑衣老嫗道:“你可以問。”楚留香苦笑道:“你為什麼不找別人,單單挑中我呢?”黑衣老嫗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是個很好看的男人,很容易得到女人的歡心,也知道你的武功和機智在江湖中都很少有人能比得上,何況你至今還是個單身漢,我相信有很多老太太若要挑女婿時,都一定會挑中你。”楚留香只好摸鼻子了。黑衣老嫗道:“但這些原因都不是最重要的。”楚留香道:“哦!”黑衣老嫗道:“我挑中你,最重要的原因是,你做了件讓我最高興的事,所以我一直都在想法子報答你。”楚留香愕然道:“我做了什麼事?”黑衣老嫗道:“你替我殺了石觀音。”楚留香道:“你跟他有仇?”黑衣老嫗目中已露出怨毒之色,恨恨道:“她簡直不是個人,是個吃人妖怪,而且專吃男人。”楚留香用不著再問,他已可想像到。石觀音最大的樂趣,本就是搶別人的丈夫和情人,他殺了石觀音之後,世界上必定有很多女人要報答他,對他表示感激。但楚留香卻希望這是最後一次了,這樣的報答法子,他實在受不了。※※※丈母娘看女婿,雖然越看越有趣,但女婿看丈母娘,卻一定是越看越生氣的。幸好這丈母娘還算知趣,居然走了。“你們很多天沒見,一定有很多事要聊聊,我還是識相點的好。”楚留香送她出去時,第一次覺得她多少有點人性。張潔潔已從他背後抱住了他的腰,又在輕輕咬他的脖子。楚留香嘆了口氣,苦笑道:“你知不知道嘴除了咬人和吃魚翅外,還有別的用處?”張潔潔眨著眼,道:“哦?還有什麼用?”楚留香道:“說話,你母親剛才不是要我們好好的聊聊嗎?”張潔潔道:“我不要說話,我要……”她又一口咬在楚留香脖子上,然後才吃吃笑道:“我要什麼,你難道不知道?”楚留香的表情像很吃驚,失聲道:“就在這裏?”張潔潔道:“不在這裏在哪裏?”楚留香道:“這裏不行。”張潔潔道:“為什麼不行?”楚留香道:“我要帶你回到我們自己的家去,而且越快越好。”張潔潔道:“不行。”楚留香道:“為什麼不行?”張潔潔道:“不行就是不行。”楚留香笑道:“你是不是不放心?是不是怕我被別的女人勾引?”張潔潔冷笑道:“你以為你真的人見人愛?你以為別人真少不了你?”她忽然瞪起眼,板起了臉,大聲道:“你若真的要走,就一個人走吧,看我少不少得了你……你現在走還來得及。”她就像是條忽然被激怒了的貓,隨時都準備伸出爪子來抓人了。楚留香看著她,還是在微笑著,柔聲道:“你能少得了我,我卻已少不了你,要走,我們就一起去,否則我們就一起留在這裏。”張潔潔道:“真的?你真的願意陪著我一起留在這裏?”楚留香張開雙臂,擁抱住她,道:“當然是真的,難道你以為我還能離開你?”張潔潔突又“嚶嚀”一聲,倒入他懷裏。楚留香捧住她的臉,輕輕托起,忽然發現她蒼白美麗的面頰上又已掛滿淚珠,忍不住道:“你在哭?為什麼要哭?你難道還不相信我?”張潔潔咬著嘴唇,道:“我相信你,但我也知道,嫁雞隨雞,現在我已是你的妻子,你無論要去哪裏,我都應該跟著你才是。”她眼淚流得更多,垂首道:“但也就因為我是你的妻子,所以才連累了你,害了你。”楚留香道:“怎會呢?”張潔潔道:“你剛才有沒有聽見那些人為你發出的歡呼聲?”楚留香點頭。張潔潔道:“你知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楚留香搖搖頭。張潔潔緩緩道:“那歡呼的意思就是說:他們已承認我們是夫妻,已接受你做我們家族中的一分子,所以……”楚留香道:“所以怎麼樣?”張潔潔垂首道:“只要成為這家族的一份子,就永遠休想脫離。”楚留香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我們已永遠不能離開這裏?”張潔潔道:“永遠不能!”楚留香的臉也不禁有些變了,要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度過一生,在他說來,簡直是件不可思議的事。張潔潔凝視著他,緩緩道:“我也知道你絕不會願意永遠留在這裏的,你假如真的要走,也並不是絕對沒法子可想。”楚留香立刻問道:“還有什麼法子?”張潔潔慢慢的轉過身子,才一字字的說道:“就因為你是我的丈夫,所以才會成為這家族中的人,我看已……”楚留香忽然扳住她的肩用力扳過來,用力抱住了她道:“你不要再說,我已明白你的意思。”張潔潔道:“我……我……”楚留香又打斷了她的話,說道:“你若死了,我就也不再是這家族的人,他們就會放我出去的,是不是?”張潔潔赧然一笑,道:“只要你活著快樂,我寧可死。”楚留香目中似也有了淚光,緊擁著她,柔聲道:“現在我只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張潔潔道:“你說。”楚留香道:“我唯一覺得快樂的時候,就是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所以你若真的想叫我活得快樂,就永遠莫要離開我。”張潔潔笑了。她的笑,就像是黑暗中的第一顆星,陰霾中的第一線陽光。她也緊緊擁抱住他,柔聲道:“我怎麼捨得離開你……我死也不會再離開你。”※※※世間上本沒有絕對的事情,但“時間”是不是例外呢?在有些人的感覺中,一天的時間,彷彿很快就已過去。因為他們快樂,勤奮,他們懂得享受工作的樂趣,也懂得利用閒暇。所以他們永遠不會覺得時間難以打發。另一些人的感覺中,一天的時間,過得就好像永遠過不完一樣。因為他們悲哀愁苦,因為他們無所事事,所以才會覺得度日如年。但無論人們怎麼樣感覺,一天就是一天,一個月就是一個月。世上只有時間絕不會因為任何人,任何事而改變的,卻可以改變很多事,甚至可以改變一切。※※※一個月已過去,楚留香是不是改變了呢?張潔潔凝視著他,輕撫著他瘦削的臉,柔聲道:“你好像瘦了些。”楚留香笑了笑,道:“還是瘦些的好,我本來就一直在擔心會發胖。”張潔潔道:“你說的話好像也比從前少了些。”楚留香道:“你難道會喜歡我變成很多嘴的長舌婦?”張潔潔道:“你來了已經快一個月。”楚留香道:“嗯。”張潔潔道:“你是不是覺得這一個月特別長?”楚留香沒有回答,卻握起了她的手反問道:“你究竟想跟我說什麼?”張潔潔垂下頭,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道:“我知道你是過不慣這種日子的,所以才會變了,這樣下去你總有無法忍受的一天。”楚留香道:“誰說的?”張潔潔笑了笑,道:“這世界上還有誰比我跟你更接近的?還有誰能比我更瞭解你的?我怎麼會看不出來呢?”她笑得很淒涼,接著又道:“我當然也看得出你很喜歡我,正如我很喜歡你一樣,所以我希望能夠留住你,希望你在這裏也能和以前同樣快樂。”楚留香說:“你並沒有想錯。”張潔潔搖了搖頭,淒然笑道:“我本來也以為自己沒有想錯,現在才知道錯了,而且錯得很厲害。”楚留香道:“為什麼?”張潔潔道:“因為你……你本就不屬於任何一個人的,本就沒有人能獨佔有你。”楚留香道:“我不懂。”張潔潔道:“你應該懂。”她嘆息了一聲,接著道:“因為除了我之外,世上還有很多人也跟我同樣需要你,我雖然不願離開你,他們也同樣不能離開你。”楚留香道:“你是說我那些朋友?”張潔潔道:“不僅是你的朋友,還有許許多多別的人。”楚留香道:“什麼人?”張潔潔道:“需要你幫助的人,需要你去為他們解決他們的困難和痛苦。”楚留香道:“你以為我應該為別人活著?”張潔潔道:“我不是這意思。”她沉吟著,忽又接道:“無論誰活在這世界上,都應該活著有樂趣,有意義,是不是?”楚留香道:“是。”張潔潔道:“有種人只有要幫助別人的時候,他才會變得有樂趣,有意義,否則他自己的生命也會變得全無價值。”楚留香道:“你以為我是這種人?”張潔潔道:“你難道不是?”楚留香說不出話來了。張潔潔黯然道:“女人都是自私的,我本來也希望能夠完全獨佔你,可是,你這樣下去,漸漸就會變成另外一個人的……變成不再是楚留香,到了那時,說不定我也不再喜歡你。”她繼又悵然笑道:“既然如此,我們又何必一定要等到那一天呢?”楚留香道:“所以……所以你的意思是……”張潔潔道:“所以我覺得我應該讓你走,因為你有你自己的生活,我不應該太自私,不應該用你的終生痛苦,來換取我的幸福。”她輕撫著楚留香的臉,柔聲道:“也許這只不過因為我現在已長大了,已懂得真正的愛,是絕不能太自私的。”楚留香凝視著她,也不知是痛苦,是酸楚,還是感激?他忽然發覺她的確又長大了很多,成熟了很多,也像是完全變了個人。是什麼使得她改變的呢?楚留香道:“無論如何,我都不能留下你一個人在這裏。”張潔潔道:“為什麼不能?有很多女人豈非都是一個人留在家裏的?她們若跟我一樣自私,這世上又怎會有那麼多名將和英雄?”楚留香道:“可是你不同。”張潔潔道:“有什麼不同?我為什麼就不能學學那些偉大的女人?我為什麼就不能讓我的丈夫到外面去幫助別人?”楚留香道:“因為你太寂寞!太孤獨,我若走了……”張潔潔忽然打斷了他的話,道:“你知道我現在為什麼忽然肯放你去?”楚留香道:“為什麼?”張潔潔道:“因為我知道以後絕不會再覺得寂寞。我知道你走了之後,還是會有人陪著我。”她目光忽又變得說不出的溫柔,說不出的明亮。楚留香卻忍不住問道:“這個人是誰?”張潔潔垂下頭,輕輕道:“你的孩子。”楚留香整個人都幾乎跳了起來,失聲道:“你已經有了我的孩子?”張潔潔輕輕的點了點頭。楚留香用力抱住了她,大聲道:“你已經有了我的孩子,還要我走?”張潔潔柔聲道:“就因為我已有了你的孩子,所以才肯讓你走,也正因為我已有了你的孩子,你才能放心走……這意思你也該明白的。”楚留香道:“我們為什麼不能一起逃出去?”張潔潔道:“這些天來,你一直都暗中在查看著,想找出條路來逃走,是不是?”楚留香只有承認。張潔潔道:“你找出來沒有?”楚留香道:“沒有。”張潔潔嘆了口氣,道:“你當然找不出的,因為這裏本就只有兩條出路。”楚留香道:“哪兩條?”張潔潔道:“一條在議事廳裏,這條路每個人都知道,但卻沒有人能隨意出入,因為那裏不分晝夜,都有族中的十大長老在看守著,你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從那些老人手下逃走。”楚留香也只有承認,卻又忍不住問道:“第二條路呢?”張潔潔道:“第二條路只有一個人知道。”楚留香道:“誰?”張潔潔道:“聖教的護法人。”楚留香眼睛裏發出光,道:“你的母親。”張潔潔點了點頭,道:“所以我若去求她放你走,她也許會答應的。”楚留香目中充滿了希望,道:“她也許會讓我們一起走。”張潔潔嘆息了一聲,道:“當然我也希望如此,可是……”楚留香道:“無論如何,我們總應該先問問她去,莫忘記她總是你親生的母親,沒有一個母親不希望自己女兒過得幸福的。”※※※母親當然都希望自己女兒過得幸福,問題是,什麼才算是真正的幸福呢?幸福也不是絕對的。你眼中的幸福,在別人眼中也許是不幸。※※※這地方每間屋子本都是陰森森的,看不見陽光,看不見風。這屋子裏彷彿有風,卻更陰森,更黑暗,誰也不知道風是從哪裏來的。黑衣老嫗靜靜的坐在神龕前的蒲團上,動也不動,又彷彿亙古以來就已坐在這裏,彷彿已完全沒有感覺,沒有感情。所以張潔潔雖已走進來,雖已在她面前跪下,她還是沒有動,沒有張開眼睛。張潔潔也就這樣靜靜的跪著,彷彿也忽然被這種亙古不散的沉靜所吞沒。楚留香垂著手,站在她身後,他知道這是決定他們終生幸福的時刻,所以也只有忍耐著。也不知過了多久,黑衣老嫗才忽然張開眼睛,她眼睛裏像是有種可怕力量能看透他們的心。她盯著他們,又過了很久,才一字字道:“你們是不是想走?”張潔潔頭垂得更低,連呼吸都似已停頓。楚留香終於忍不住道:“我們是想走,只求你老人家放我們一條生路。”他從未求過任何人,從未說過如此委曲求全的話。但為了她,為了他們的孩子,他已不惜犧牲一切。黑衣老嫗凝視著他,緩緩道:“這地方你已不能再留下去?”楚留香道:“我……”黑衣老嫗冷冷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在我面前說話,用不著吞吞吐吐。”楚留香長長吐出口氣,道:“是,這地方我已不願再留下去。”黑衣老嫗道:“為了她,你也不願再留下去?”楚留香道:“我要帶她一起去。”黑衣老嫗道:“你已打定了主意?”楚留香道:“是。”黑衣老嫗又凝視了他很久,突然道:“好,我可以讓你走。”楚留香大喜,道:“多謝……”黑衣老嫗不讓他再說出下面的話,立刻又道:“我只有一個條件。”楚留香道:“什麼條件?”黑衣老嫗道:“先殺了我。”楚留香怔住了。黑衣老嫗道:“你若不殺我,我還是一樣要殺你,殺了你之後,再讓你出去!”她慢慢站起來,冷冷接著道:“你妻子難道沒有告訴過你,你既已做了本族聖女的丈夫,若是還要走,就得死!”楚留香吃驚的看著張潔潔,道:“這也是你們的規矩?”張潔潔點了點頭,神色居然還是很平靜。楚留香道:“你……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我?”張潔潔緩緩道:“因為現在已沒有人能殺你!”黑衣老嫗搶著問道:“為什麼?”張潔潔道:“因為我已經有了他的孩子,我已決定要這孩子做我們的聖女,所以,他也已是聖女的父親。”她眼睛在黑暗中發著光,一字字接著道:“誰也不能殺死聖女的父親。”黑衣老嫗就像是突然被人重重一擊,連站都站不住了。過了很久,才勉強冷笑道:“你怎知你肚裏的孩子是男是女?”張潔潔道:“我不知道--現在誰也不知道,所以……”黑衣老嫗厲聲道:“所以還是可以殺他,因為你的孩子未必是女的。”張潔潔道:“假如是女的呢?”誰知道天堂在哪裏?誰知道天堂是個什麼樣的地方?誰知道怎麼樣才能走上去天堂的路?沒有人!但只要你的心寧靜快樂,人間也有天堂,而且就在你眼前,就在你心裏。※※※這裏當然不是天堂。心懷憤恨的人,是永遠看不見天堂的。黑衣老嫗目中就充滿了憤怒,憤怒得呼吸都已開始急促。張潔潔神情卻更平靜,慢慢的接著道:“我已不再聖潔無垢,也已不再是聖女,但我仍然有權選擇誰來繼承我,是不是?”黑衣老嫗沉默著,終於勉強點了點頭。張潔潔道:“本教中的經典規矩,只有你一個人有權解釋,是不是?”黑衣老嫗道:“是。”張潔潔道:“那麼我的孩子只要一生出來,就已是本教的聖女,是不是?”黑衣老嫗道:“是。”張潔潔道:“所以他立刻就成為聖父,是不是?”黑衣老嫗道:“是。”張潔潔道:“聖父也同樣是神聖不可侵犯的,無論誰傷害了他,都必遭天誅,萬劫不復,這也是本教經典上記載的規矩,是不是?”黑衣老嫗道:“是。”張潔潔長長吐出了口氣,微笑道:“你看,我對這些經典和規矩,豈非也熟知得很?”黑衣老嫗凝視著他,緩緩道:“所以你才能找得出這其中弱點,用我們的矛,來攻我們的盾。”張潔潔又嘆了口氣,道:“我本來也不想這麼樣的,只可惜我實在找不出別的法子。”黑衣老嫗冷笑道:“這法子的確巧妙,只不過第一個想出這法子來的人,並不是你。”張潔潔也顯然有些驚訝,忍不住問道:“不是我是誰?”黑衣老嫗道:“是我!”她目中的憤怒與仇恨更濃,一字字接著道:“就因為我想出了這法子,所以你父親才能走。”張潔潔怔住。黑衣老嫗道:“那時本教的聖女,是我最要好的姐妹,我要求她選你作她的繼承人,就因為你父親要走。”張潔潔又忍不住問道:“他為什麼要走?”黑衣老嫗握緊雙手,道:“因為他覺得這地方就像是個牢獄,他要出去尋找更好的生活。”張潔潔道:“你答應了他?”黑衣老嫗咬著牙道:“他也答應了我,只要他在外面能活得下去,就一定想法子回來接我。”張潔潔道:“可是他……”黑衣老嫗嘶聲道:“可是,他沒有回來,永遠都沒有回來。”她的臉看來忽然變得說不出的猙獰可怖--只有仇恨才能使一個人的臉變得如此可怖。過了很久,她才嗄聲接著道:“我一直在苦苦的等著他,為他擔心,後來我才知道,他一出去就遇見了一個毒蛇般的女人,從此忘了我。”楚留香也忍不住問道:“你說的那女人,可是石觀音?”黑衣老嫗慢慢的點了點頭,冷笑道:“他雖然遺棄了我,可是他自己後來也死在那女人手上。”張潔潔道:“你沒有去為他復仇?”黑衣老嫗道:“我不能去,也不想去。”張潔潔道:“為什麼不能去?”黑衣老嫗道:“因為他一出去,就已脫離了這家族,無論出了什麼事,都已和這家族沒有關係,就算死在路上,我們也不能去為他收屍的。”她語聲中也充滿了怨毒之意,連楚留香都聽得有些毛骨悚然。又過了很久,張潔潔才囁嚅著道:“無論如何,他總算走了。”黑衣老嫗道:“所以你就要我也放楚留香走?”張潔潔垂下頭,道:“我求你。”黑衣老嫗厲聲道:“難道你也想過我這種日子?你知不知道這些年我是怎麼活下來的?”張潔潔不敢回答。黑衣老嫗道:“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有多大年紀?”她忽然問出這句話來,別的人更無法回答。只見她臉上忽然露出一種很奇特的表情,也不知是譏嘲?還是傷痛?她一個字一個字的慢慢接著道:“我今年才四十一歲!”楚留香的手突然冰冷。他看著她蒼老乾癟,滿是皺紋的臉,看著她枯瘦佝僂的身子,看著她的滿頭白髮……他實在不能相信,這乾癟佝僂的老嫗,竟是個只有四十一歲的女人!※※※“這些年的日子,我是怎麼過的!”你用不著再問她。無論誰只要看到她的樣子,就可以想像到她這些年來所忍受的痛苦和冷落,是多麼可怕。憤怒,妒忌,仇恨,寂寞,無論這其中任何一種感覺,都已是夠將一個人折磨得死去活來。張潔潔垂著頭,淚珠似已將流下。黑衣老嫗又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讓他走,但我卻知道,他走了之後,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張潔潔突然抬起頭,大聲道:“我不會,絕不會。”黑衣老嫗冷笑。張潔潔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堅決而明朗,道:“因為我讓他走,並不是因為他自己要走,而是因為我要他走的。”黑衣老嫗道:“為什麼?”張潔潔道:“因為我知道外面有很多人需要他,我也知道他在外面一定會比在這裏更快樂。”黑衣老嫗道:“可是你自己……”張潔潔道:“我將他留在這裏,也許我會比較快樂,可是我若讓他走,也許就會有一千個,一萬個人覺得快樂。”她眼睛裏發著光,一種聖潔偉大的光,接著道:“一個人快樂!總不如一千個人、一萬個人快樂的好,你說是麼?”黑衣老嫗道:“可是你……你難道從不願意替自己想想?”張潔潔道:“我也想過。”她目中深情如海,凝視著楚留香,道:“只要他快樂的時候,我才會覺得快樂,否則我縱然能將他留在身邊,也會覺得同樣痛苦。”愛是犧牲,不是佔有。能瞭解這道理的,才能算是真正的女人。因為這本是女性中最溫柔,最偉大的一部分,就因為世上有這種女性,人類才能不斷的進步,才能夠永遠生存!張潔潔的目光更溫柔,接著又道:“何況,我已有了他的孩子,我一定會全心全意的好好照顧他,那麼我就不會覺得寂寞。”黑衣老嫗的指尖又顫抖,道:“你是說,我沒有好好的照顧你?”張潔潔垂下頭,道:“你……你可以做得更好的,只可惜……”黑衣老嫗厲聲道:“只可惜怎麼樣?”張潔潔嘆息著,說道:“只可惜你心裏的痛苦和仇恨都太深了,你若真的希望我快樂,就應該讓他走的……他並不是我父親,他是另一個人,你……你為什麼一定要恨他?”黑衣老嫗緊握雙拳,身子卻還是在不停的顫抖,過了很久,忽然大聲道:“好,我讓他走!”張潔潔大喜。可是她笑容露出來,黑衣老嫗又接著道:“只不過他只能走你父親以前走的那條路,絕沒有再讓你們選擇的餘地!”張潔潔道:“那條路?”黑衣老嫗道:“天梯!”※※※天梯!什麼叫天梯?是不是到天堂的路?聽到這兩個字,張潔潔的臉色突又變得蒼白如紙,失聲道:“為什麼一定要走這條路?”黑衣老嫗道:“因為那也是經典上記載的規矩,絕沒有人能違背。”張潔潔道:“可是他……”黑衣老嫗厲聲打斷了她的話,道:“你莫非不知道,這家族中的人,無論誰想永遠離開這裏,都只有那一條路可走的,現在他豈非已是這家族中的人?”張潔潔垂下頭,輕輕道:“我知道,他……他是的。”黑衣老嫗道:“很好,你們現在可以走了,明天早上,我親自為他送行!”夜很靜。這裏雖然看不見星光,也看不見夜色,但夜的本身彷彿就有種神秘奇妙的感覺,讓你可以感覺到她已經來了。楚留香仰面躺著,閉著眼睛--他是不是生怕眼淚流下?張潔潔輕撫著他的臉,眼波中已不知流露出多少溫柔?多少深情?楚留香是不是不願意去看呢?張潔潔終於長長嘆息了一聲,道:“你為什麼不看著我?難道不想多看我幾眼?”楚留香嘴角的肌肉在跳動,過了很久,才忽然道:“是的。”張潔潔道:“為什麼?”楚留香道:“因為你根本也不想我多看你!”張潔潔道:“誰說的?”楚留香道:“你自己。”張潔潔笑了,勉強笑道:“我說了什麼?”楚留香冷笑著,道:“對了,你什麼都沒有說,可是我問你,你為什麼不跟你母親說,你也要跟我一起走?”張潔潔垂下頭,道:“因為我知道,說了也沒有用的。”楚留香大聲道:“為什麼?”張潔潔赧然笑道:“下一代的聖女還在我肚子裏,我怎能走?”楚留香道:“所以……所以你要我一個人走?”張潔潔道:“是的。”楚留香忽然跳了起來,大聲道:“你以為我一個人走了會快樂?你以為我肯讓你和我的孩子,在這裏鬼地方過一輩子?”張潔潔道:“你錯了。”楚留香道:“我哪點錯了?”張潔潔道:“很多點。”她先掩住楚留香的嘴,不讓他再叫出來,然後才柔聲道:“我們不會在這地方過一輩子的,再過一陣子,就算我們還想留下來,這地方也許已經不存在了。”楚留香道:“為什麼?”張潔潔道:“我們的祖先會住到這種地方來,只不過是因為他們經歷過太多折磨和打擊,已變得憤世嫉俗,古怪孤僻,他們知道別的人已看不慣他們,他們自己也看不慣別的人,所以他們才寧願與世隔絕,孤獨終生。”楚留香在聽著。張潔潔道:“可是這世界是一天天在變的,人的想法也一天天在變,上一代人的想法,永遠和下一代有很大距離。”楚留香在聽著。張潔潔道:“現在上一代的人已死了,走了,下一代的人還留在這裏,只不過因為他們對外面的世界有某種恐懼,生怕自己到了外面後,不能適應那種環境,不能生存下去。”這點楚留香當然不會同意,立刻道:“他們錯了,一個人只要肯努力,就一定有法子生存。”張潔潔道:“他們當然錯了,可是他們這種想法,也一定會漸漸改變的,等到他們想通了的時候,世界上就絕沒有任何一種經典和規矩還能約束他們,也絕沒任何事還能令他們留在這牢獄裏。”她笑了笑,接著道:“到了那一天,這地方豈非就已根本不存在了?”楚留香道:“可是,這一天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會來呢?”張潔潔道:“快了,我可以保證,你一定可以看到這一天。”楚留香道:“你保證?”張潔潔點點頭,道:“因為我一定會盡我的力量,告訴他們,外面的世界並不如他們想像中那麼殘酷可怕,我一定會讓他們瞭解,一個人若要活得快樂,就得要有勇氣。”她眼睛裏又發出了光,慢慢的接著道:“這不但是我應盡的義務,也是我的責任,因為他們也是我的姐妹兄弟。”楚留香道:“所以……你才一定要留下來。”張潔潔柔聲道:“每個人活著都要有目的,有意義,我就算能跟你一起走,也未必是快樂的,因為我沒有盡到我應盡的義務和責任,我一生活著已變得全無價值,全無意義。”楚留香道:“據我所知有很多女人都是為她們的丈夫和孩子而活著的,而且活得很有意義。”張潔潔淒然笑道:“我知道,我也很羨慕她們,只可惜我命中注定不是她們那種人,也沒有她們那麼幸運。”楚留香道:“為什麼?”張潔潔嘆息著,道:“這道理你難道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楚留香不說話了。張潔潔道:“就因為你也跟我一樣,你也不能忘記你應盡的義務和責任,所以你才要走,而且非走不可,就算你自己能勉強自己留下來,也會漸漸變成個廢物,甚至變成個死人。”她說的不錯。一個人若是活在一個完全不能發揮他能力和才幹的地方,他一定會漸漸消沉下去,就算還能活下去,也和死相差無幾。楚留香當然也明白的。張潔潔輕撫著他,柔聲道:“我喜歡的是你,不是死人,所以我絕不希望你改變,所以你為了我,也是非走不可的。”楚留香終於長長嘆息,道:“我直到現在才發現,我根本就從來沒有真正瞭解過你。”張潔潔道:“世上本就沒有一個人能完全瞭解另一個人的,無論是夫妻,是兄弟,是朋友都一樣,何況,女人本就天生不是被人瞭解的。”楚留香道:“但現在我已確定一件事。”張潔潔道:“什麼事?”楚留香凝視著她,目中竟似帶著些崇敬之意,長嘆道:“我以前從沒有見過你這樣的女人,以後只怕也永遠不會再見到了。”張潔潔道:“但你卻一定會永遠永遠想著我的,是不是?”楚留香道:“當然。”張潔潔道:“這就已夠了。”她眼波更溫柔,輕輕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楚留香忍不住緊握住她的手,道:“我還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張潔潔道:“你說。”楚留香道:“好好的活下去,讓我以後還能夠看見你。”張潔潔道:“我一定會的。”她的語聲堅定而明朗,可是她的人,卻似已化為一泓春水。她倒入楚留香懷裏。 | 楚留香在失去爱人后,焦虑和孤独逐渐侵蚀着他的内心,他决定寻找自己的爱人。路上,他卷入了一个更大的阴谋中。他利用智慧和技巧,成功地制服了一名麻衣人,并试图通过易容术混入麻衣人中。然而,他的计划并不完美,充满了风险。楚留香在石廊中迷路,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绝望,最终他成功找到了圣坛。楚留香凭借惊人的能力逃脱,并揭开了所谓神的真面目,发现那人竟是张洁洁,一个他深爱着的女人。真正的敌人是张洁洁的母亲,一个冷酷的黑衣老妇人。她策划了一切,试图通过楚留香来解救她的女儿,摆脱圣女的命运。最终张洁洁和楚留香终于能够相遇,但代价是他们必须永远留在这个神秘的地方。张洁洁与黑衣老嫗就楚留香的去留发生了争论。张洁洁坚持认为楚留香应该离开,去寻找更广阔的天地,而黑衣老嫗则因为过去的伤痛和仇恨,不愿轻易放行。黑衣老嫗最终同意让楚留香离开,但只允许他走一条名为“天梯”的路。张洁洁坚信,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地方终将不复存在,因为新一代的人会逐渐改变观念,勇敢地走向外面的世界。楚留香虽然不舍,但最终决定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