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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浔再苏醒时,已经在海岛上了。旁边坐着一个没了牙的老太太,正在喂他鱼汤,夏浔还没弄明白身在何处,就听一个爽朗的女人声音道:“他醒了?”随即门帘一掀,一个女人大步进了进来,一看见他便笑道:“哈哈,你的命还真大,不枉我一番辛苦!”这个女人看起来约有三旬上下,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眼睛异常的明亮,好像海水般清澈,这使得她看起来又年轻了许多。她的嘴唇润泽丰满,透出一股野性的魅力,女子一旦有了媚态,三四分姿容,便可抵得过七八分颜色,何况她本来就不丑,健康性感的火辣身材,略显野性的气质相貌,赋予这个女海盗一种特别的味道。夏浔只听声音就认出了她,连忙挣扎起身道:“原来是三当家的,多谢三当家救命之恩。”苏颖又是爽朗地一笑,大声道:“你不用客气,不伤无辜,这是我爹生前立下的规矩。这几天,你就在我这儿住着,不要胡乱走动,等我查明你的身份,我会派人送你回去,如果你当真是朝廷的秘探,我苏小妹能救你,也就能结果了你!”这苏颖大大咧咧一副男儿做派,交待了这么几句话,便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夏浔只是闭气过久晕厥过去,一俟苏醒,也就没了大碍,在这岛上,他插翅也飞不了,因此既无人看管他,也不必绑着他,夏浔未敢远离,就在院落周围转了转,熟悉这里的环境。苏颖的住处是半倚山洞盖成的一处院落,三间正房,两间厢房,一个小院儿,距沙滩很近,出了小院前方不远,就是平坦的沙滩。这片沙滩是贝壳类沙滩,沙石比较粗砾,但是海水很清澈,不时会有些海藻一类的东西被冲上岸来。夏浔远远地察看一下岛上的动静,这片海域不适宜船只靠岸,码头应该在另一侧,他看到一些张着洁白大帆的船只正向岛后绕过去,看情形,双屿岛作为走私的中转站,生意还兴隆的很。夏浔心道:“他们要盘我的底,总得还须几日时光,我想活命,就得利用这段时间逃走。可是一叶小舟,怕是到不了海宁的,若是大船,我一个人又开不了,看这位苏三当家的对我并无猜疑,如果我绑她为人质呢?只是这样一来,身份必定彻底败露,这一关过去了,李景隆那一关却是过不去了,如果逃走之前我能尽可能的套到一些有用的情报就好了。”想到这里,夏浔又返回了住处,这里住着一对老夫妻,那个老汉是苏颖父亲当年的亲兵,年迈之后就与妻子住在这儿,照顾苏家小姐。夏浔与他们攀谈一番,很快熟络起来,可是人老成精,夏浔虽然旁敲侧击,想从他们嘴里弄到些有用的情报还是十分困难。到了傍晚时分,苏颖气虎虎地走了回来,看见夏浔正在院中与那老汉闲扯,便道:“陈伯,取两坛子酒来,姓夏的,你闲得无聊是不?进来,陪大姐喝两杯。”现成的鱼干儿、虾皮儿,几道下酒的小菜摆到桌上,夏浔看看她脸色,试探地道:“三当家的,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儿?”苏颖提起一坛子酒,拍开泥封,咚咚咚地倒了两大海碗,说道:“今天着实惹了一肚子闲气,来,先陪大姐吃碗酒。”夏浔一看那大海碗,不由吃惊道:“这么大的碗?”苏颖瞪眼道:“有甚么问题?我一个女人家喝得下,你一个男人还喝不下么?”她捧起大海碗,“咕咚咚”一大碗酒喝得涓滴不剩,瞪着夏浔道:“该你了。”夏浔想要套她的话儿,看这模样,不陪她喝酒是谈不下去的,只得硬着头皮捧起碗来,将一碗酒灌了下去,一碗酒下肚,夏浔就头重脚轻,舌根也有些发硬了。他赶紧摆手道:“三……三当家的,要是再喝,在下就……陪不了你了,我……我喝不得急酒,就陪当家的聊聊天好了。”苏颖大马金刀地坐在席上,鄙夷地道:“你是不是男人啊?就这酒量!”夏浔苦笑道:“三当家的,是不是男人,不见得体现在酒量大小上吧?”“哦?”苏颖睨了他一眼,一双野性的眼睛带起一丝媚意,欺近身来,昵声说道:“那么,是不是男人,体现在什么东西大小上呢?你告诉我,好不好?”夏浔没想到这个女海盗如此生猛,这样的话题也肆无忌惮,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苏颖看到他的窘态,突然放肆地大笑起来:“哈哈哈,逗你这样的小男人实在有趣。”“小男人?”夏浔啼笑皆非:“在梓祺眼里,哥可是伟男啊,到了这位大姐眼中,居然就成了小男人……”苏颖给自己又斟了半碗酒,一口喝干,擦擦嘴巴说道:“今天楚米帮派人来了,我们双屿岛和他楚米帮本来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可他们今天派人来,居然叫我们双屿岛入伙,共奉陈祖义的旗号,偏偏雷老二那个白痴还一味地帮着他们说话,外人面前,我又不好和他撕破脸皮,憋了一天的闷气。”夏浔心中一动,连忙端起酒坛子给她斟酒,一边问道:“双屿帮、海米帮,纵横海上也有些年头了吧,既然彼此一向相安无事,怎么突然的他们就要拉拢入伙了?”苏颖冷笑道:“还不是陈祖义那个海魔头,也不知从哪儿寻摸来一个姓凌的神棍,花言巧语,诳他有真龙天子相,这个白痴招兵买马,是要做皇帝!” 处死苏小妹这句话入耳,夏浔登时大喜,有了这句话,李景隆那里就能有个交待了,由此分析,凌破天极有可能出海投靠了陈祖义,说不定还是楚米帮的那对夫妻给他牵线搭桥,楚米帮到处劫掠,山东地境他们也是去过的,说不定便是因此与凌破天结识。夏浔强抑惊喜,做出吃惊的样子道:“造反当皇帝?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呀,三当家的不与他们掺和实是明智之举。”苏颖轻蔑地道:“我爹当初就是反他朱重八的,朱重八在金陵称帝,我爹退走海上称王,也没见他能把我们怎么样,不是说率土之滨,莫非王土么,他这皇帝当得再了得,也不能威及海外。造反有什么了不起的……”顿了一顿,苏颖又道:“不过我们和楚米帮、和陈祖义不是一路人,日子过得好端端的,干么要听他们号令。”她乜了夏浔一眼道:“我们是海盗,但是我们只是走私,以前,我们自己弄船出海,往返销售中外货物,自从占了这双屿岛,各国客商都往这里来,我们收了他们的货,贩往陆地,再从陆地上购买我大明货物,返销与他们,太太平平,获利也丰厚,干得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可那小楚小米夫妇乃陈祖义之流呢?”苏颖丢块鱼干在嘴里,轻蔑地道:“他们干的是无本买卖!出来做生意,他们向来是空船出发,一路抢一路走,抢到什么卖什么,回去的时候也不落空,又是一路的抢回去。那陈祖义尤其恶劣,每抢一船,必定抢光杀光烧光,这路货色,就算我们在海上讨生活的人,也当视其如寇仇,焉能奉其号令,助其为恶?”夏浔肃然道:“三当家的所言甚是,听您的意思,大当家的也不同意投靠陈祖义,怎么还纠缠了这么久?”苏颖叹了口气道:“雷老二一直觉得我爹立下的规矩太严,束缚了大家发财。这双屿岛上,三座山头……”苏颖忽地自觉失言,连忙改口道:“不说这些扫兴事,我这地方,少有人来,今天难得你在这里,来,陪大姐喝个痛快。你做行商,原来经营什么,家乡可曾娶了妻室?”夏浔随口答了,苏颖便道:“还没有孩子?也好,趁着现在没有牵绊,多赚些钱回去,等有了孩子,便置几亩地,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不要再这样东奔西走。唉!我男人死得早,若有一子半女在身边,我早上岸隐姓埋名去了,总不成让自己的孩子生下来就是个小海盗……”她一边说一边喝,两坛子酒几乎全是她一人喝掉,也不知喝到什么时辰,她醉眼朦胧,渐渐有了倦意,喃喃叹息一声,趴在桌上道:“累呵,真的不想再争了,勾心斗角的,我不喜欢,可还有那么多我爹的老部下,不喜欢,也得撑……”话未说完,她便发出细弱的呼声,夏浔静静地坐了一会儿,鱼油灯轻轻地摇曳着,光线忽明忽暗,夏浔的目光慢慢落在苏颖的腰间。苏颖是一个成熟的妇人,因为常在海上行走,穿裙袍不便,所以穿得都是简洁贴身的两截式衣裤,这时斜斜趴在桌上,腰间露出腴润的一截,小麦色的肌肤被昏黄的灯光一照,透出灿灿的金色,微微触着矮几的胸部,将那里的饱满挺拔的曲线呈现出来,活色生香,很有一种野性的诱惑力。夏浔的目光却并没有一点色情的味道,他盯的是苏颖腰间那口弯刀,他在犹豫,要不要拔出刀来,挟持苏颖为人质,逼双屿岛群盗送他离开,他想要的重要情报,基本上都已知道,凭着这些,已足以对李景隆交差,此时不走,一旦岸上传来消息,发现他的锦衣卫身份……夏浔想到这里,慢慢站了起来,走到苏颖身边,苏颖睡得很沉,大概是因为在她的地盘上,她根本没有想到夏浔这个小行商吃了熊心豹胆,敢打她的主意。夏浔一按卡簧,将刀轻轻拔出了刀鞘,灯光将他投影于壁上,持刀的身影显得异常怪异。夏浔正要唤醒苏颖,突然觉得海潮中有些嘈杂的声音,侧耳一听,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了,那是厮杀打斗声,夏浔急忙赶到门口,拉开房门,一股海风裹挟着兵器撞击声、呐喊嘶杀声扑面而来,夏浔不禁有些发愣:搞什么鬼,有人哗变么?“出了什么事?”耳畔突然传出一个声音,把夏浔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几乎对上苏颖那丰满性感的双唇,原来不知何时,她已走到了自己身后,轻如狸猫,不曾发出半点声息。夏浔胡乱解释道:“我……听到外边有奇怪的声音……”苏颖伸手从夏浔手中夺回弯刀,按在腰畔小匕首上的另一只手这才不着痕迹地收回,她用微微带些古怪的眼神瞟了瞟夏浔,吩咐道:“老实呆着,不要乱跑!”说着便向院外奔去。厮杀声持续了半夜,一直未见苏颖回来,等到天色大亮之后,住在院中的那个老兵出去转悠了一圈,回来告诉老伴和夏浔,昨夜是楚米帮的人偷偷摸上了岸,想要强迫三位头领就范,岛上死了不少人,还有些是昨天在码头卸货,没有及时离开的外国商人,现在岛上戒备森严,三位头领正在与楚米帮的人交涉。夏浔错失良机,只得安分地待在院中,每日只是从那老兵口中尽可能地打听岛上现在的消息,度日如年地又过了两天,这天午后,夏浔无所事事刚刚回房躺下,忽然十几个海盗闯了进来,领头的正是何天阳,一见他便命令道:“把他绑了,带去见三位当家。”双屿岛聚义大厅是一个宽敞的山洞,洞穴中插着火把,桌椅板凳都是原生态的,有些简陋,有些粗糙,却正合乎这里的气氛。许浒坐在正中,雷晓曦和苏颖分坐左右,三人面色都很凝重。同楚米帮的交涉没有什么结果,他们还受到了陈祖义的直接警告,陈祖义纵横七海,战舰百艘,如果真的有心与他们为敌,根本不是他们能够抗衡的。许浒道:“现在情形就是这样,陈祖义迫不及待要逼迫咱们入伙,真正目的是占有双屿岛,这里距陆地最近,由这里登岸,可以直捣大明腹心,是个极佳的所在。咱们就算想虚与委蛇假意投靠都不行,他一定会叫咱们把双屿岛让出来。可是一旦让出双屿岛,咱们想不跟着他们走都不成了,这儿得天独厚,咱们上万兄弟吃的穿的,可全指着这座岛呢。两位当家的,你们有什么打算?”苏颖道:“咱们不能跟着陈祖义走,双屿岛的规矩不能变!咱们是诚王(张士诚)的旧部,江浙百姓,昔日最为拥戴诚王,诚王落败,咱们逃亡孤岛,泛海为生,仍然得济于沿海百姓,如今岂能投靠陈祖义那大魔头,跟着他为祸沿海,祸害父老?”雷晓曦道:“陈祖义的老巢在满喇加,可他要是想对付我们,大海扬帆,说到便到,也不是甚么难事。说实话,大当家,楚米帮的人明着谈不成便暗里偷袭,伤了咱们那么多兄弟,我老雷心里也不舒服。要是跟他们干,大当家你一声令下,我立即出岛寻他们决战,绝不怵他们。可要是跟陈祖义打,人家海王就是海王,咱得承认,不是人家对手!”许浒扫了他们一眼道:“也就是说,我们除了归降,别无出路了?”苏颖急道:“大当家,海王陈祖义的确厉害,可咱们也不是纸糊的,他远道而来,空悬海上,咱们却有双屿岛可做凭恃,坚持下去,谁消耗得起?这笔账,陈祖义不会算不明白,我看他只是虚张声势,未必就会发兵夺岛。”雷晓曦冷笑一声道:“阿妹,如果那个魔头真的来了呢?一定守得住么?咱们上万兄弟,还有他们的父母、妻儿,都在岛上,到时候玉石俱焚,还能剩下什么?大当家,祖上的规矩,也是该改改了,咱们既然是海盗,就该老老实实做海盗,这规矩守得跟他娘的官兵一个模样,有甚么意思?”许浒摆弄着手中的一只鹦鹉螺,不动声色地道:“其实我最担心的,是陈祖义对咱们不怀好意,接收了咱们的地盘之后,再慢慢吃掉咱们,只要咱们的兵,不要咱们的将,那才是人财两空,一无所获。”雷晓曦笑道:“大当家,我看你是多虑了,你看楚米帮那对夫妻,投靠了陈祖义,也未见被陈祖义吞掉,如今何等逍遥自在?”苏颖急道:“大当家,你当初可是对天盟誓,答应过我爹的!”雷晓曦道:“阿妹,你不要用这个胁迫大当家,大当家总要为咱们全岛父老着想的,难道你有办法对付陈祖义?”就在这时,夏浔被五花大绑地押了进来,贾头领慢悠悠地跟在后边,将一个包裹哗啦一声丢在桌上,包裹散开来,露出了腰牌、官防等物,许浒笑了笑,温文尔雅地对夏浔道:“锦衣卫总旗官,杨旭杨大人,失敬,失敬。鄙岛最近事情多了些,一直没有得空儿拜见大人,是小民的错。”夏浔被他们绑起时,就知身份已经暴露,看到这些东西,并不惊慌,他瞥了眼上坐的许浒,傲然道:“五花大绑,就是许岛主待客之道吗?”许浒眉头一挑,对这新奇的称呼似乎觉得有趣,他摆一摆手,何天阳便拔出刀来,削断了夏浔身上的绳子,夏浔活动了一下手脚,挑过一张椅子,就在长案尽头坐了下来。这一来,变成了他与许浒对面而坐,雷晓曦和苏颖侧面陪坐了。贾头领怒道:“你好大胆子,我们帮主面前,哪有你的座位。”许浒笑吟吟地摆手道:“你们退下!”待一众喽啰出去,许浒双手扶案,微微倾身,说道:“依照我们双屿岛的规矩,不能不教而诛,你既未狡辩,也未否认,这样很好。我许浒平生最敬重的就是英雄好汉,阁下既然如此磊落,我也不会难为了你,就让你一个痛快好了,你想如何死法?”夏浔笑道:“大当家,杨某到你双屿岛来,本来是要跟你们谈生意的,这生意还没有做成,大当家的就迫不及待要打发我离开了吗?”自打夏浔一出现,苏颖就用恶狠狠的目光瞪着他。那晚她醉酒之后,夏浔拔去了她的腰刀,虽然后来诳说是因为听到外边有打斗的声音,却已引起了她的警觉。今天岸上来人了,带来了夏浔的包裹,果然是个朝廷密探,令她又被雷晓曦嘲笑讥讽了一顿,心里真是恨死了夏浔,可是见他死到临头却还谈笑风生,苏颖又不禁生起几分钦佩之意。许浒把玩着手中那枚鹦鹉螺,淡淡地笑道:“做甚么生意?日本刀还是日本扇,你想买了拿去做陪葬么?”夏浔凝视着他,气定神闲地道:“这笔生意实在是太小了,既然许岛主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咱们何妨把生意做得再大一点呢?”许浒手中转动的海螺一顿,眼皮倏地一抬,两道凌厉的光芒疾射而出,但他随即又敛了眼神,仍旧垂着眼皮,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道:“哦?什么大生意,说说看,看我会不会动心?”夏浔微微向前俯身,说道:“我想买……小楚和小米,如果可能的话,连陈祖义也想一起买下来,不知道这笔生意,够不够大,这笔买卖,可做得么?”雷晓曦和苏颖听了都耸然动容,齐齐把目光向许浒望去,许浒垂着眼皮沉默片刻,呵呵地笑了起来:“杨总旗,这是要假道灭虢么?”夏浔道:“在下是否有诚意,阁下何不听我说了详情再做判断。”许浒淡淡地道:“很抱歉,我许浒从来没有和公门中人做交易的习惯。阿妹!”苏颖一怔,连忙应道:“大当家。”许浒道:“人是你救回来的,由你亲手处死他!”夏浔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他没想到这个足以打动人心的消息,许浒竟根本不为所动,这么大的诱惑,他也不动心么?许浒瞟了苏颖一眼,又道:“龟背崖风景秀丽,可葬壮士,记得留他一个全尸!” 大驾光临曹国公、太子太傅、浙闽两广剿匪总巡抚李景隆赶到了杭州,他来得还不算太晚,比夏浔预估的时间提前了三天。曹国公到了杭州,杭州府的军政各界要员自然要来拜访,乱哄哄的闹了三天这才消停,李景隆这几天不想见的人都见到了,唯一想见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不免疑神疑鬼起来。“鼎石啊,这虎跑泉沏的茶,咱也喝过了;灵隐寺里烧的香,咱也供过了;西湖里边的船,咱也划过了;杨旭他人呢?会不会什么消息也没有查到,担心受到本国公的训责,干脆跑掉了?”铁铉哪知他二人另有恩怨,闻言不禁失笑:“国公过虑了,杨旭孤身一人赶赴杭州府,就算没有查到什么消息,也属寻常事,就算受到国公训责,又何至于一走了之?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能跑到哪儿去?”李景隆心道:“奶奶的,我正希望跑了他这个和尚,老子去做庙里的主持,你哪里知道其中曲折。”铁铉又安慰道:“国公不要着急,国公此来杭州,民间都传开了,如果杨旭一无所获,早该来见国公请罪才是,现在他人不见踪影,说不定正是查到了什么消息,正在紧要关头,国公再等些时日也无妨,何况,剿匪大计,也不能全然依靠杨总旗探来的消息,沿海各府道都在等着国公拿出剿匪方略来,国公也该早做准备才是。”铁铉这一说,李景隆才省起此番到杭州来清剿海盗,缉拿朝廷钦犯,他才是主事人,那杨旭只是一只小虾米而已,他能不能查到什么消息,只是对自己能否交差而已,这剿匪若徒劳无功,自己对皇帝可就无法交差了,不觉也慎重起来,连忙问道:“是了,这两日杭州府军政官员往来频繁,本国公一直脱不得身,这就得下下工夫了。这两天我却不见你陪同,你在忙些甚么?”铁铉欣然笑道:“禀国公,国公这两日忙于应付杭州府军政要员,卑职则微服私访,在民间走动了走动,掌握了一些情况,有所针对地写下一些方略,以供国公参考。”李景隆大喜:“鼎石真是才能俱佳、勇于任事,快快取来我看。”铁铉道:“卑职在一些细节上面还欠周详,本想推敲之后再请国公过目。”李景隆道:“阴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马上取来我看。”铁铉只好返回自己的公事房,去取那半成品的剿匪方略。铁铉这几天真没闲着,他是个干实事的人,虽然他的主要职责是缉查卫所官兵中有人私通海匪的事情,但是对整个剿匪大局,他也一直在进行考虑。到了杭州之后,李景隆忙于应酬,铁铉则换上常服,切实走入民间,进行了一番探访,他发现,沿海最大的几股海盗武装,绝大多数都是闽浙沿海靠海外贸易求生的中国人。因此闽浙沿海几乎家家户户都涉足走私贸易,再汇合些江湖亡命、游兵散勇,渐渐成了气候。他们屡遭禁止,正因为有沿海居民的暗中支持和掩护,所以铁铉经过几天的充分考虑,从海船的数量、规模的控制到保甲制度的完善、以及大小港口的管理等方面提了些建议,目前还在完善当中。其实明初海患比起后期来并不算如何严重,这主要得益于朱元璋的海禁政策和力度。朱元璋禁海,一方面采取釜底抽薪的方式,大量招纳原张士诚、方国珍部下的军士及濒海的船户、岛人、渔丁入伍为兵,一方面沿海筑城,设置卫所,添造多橹快船,加强海防力量以打击海盗。自淮浙至闽广一带,朱元璋共计征兵十多万人,大量渔民壮丁被籍入伍,地方上就少了强有力的阻挠,海禁政策的推行就比较顺利,大量海防设施的建立,也对海盗产生了比较大的威胁。但是海盗、倭寇日益猖獗,到后来一发而不可收拾,同样起因于朱元璋的海禁政策。海盗一直就有,从古到今,从未断绝,但是闹得如此声势浩大,却是因为海禁。朱元璋禁海的最初原因,是因为当年争霸中原时的失败者,方国珍、张士诚之流许多部属出海为盗,同时也是受限于他那种小农思维。一方面,他觉得大明足以自给自足,根本不需要与他国互通有无,另一方面,他又想利用经济手段,迫使需要同中国交易的四方蛮夷臣服于中国,承认中国的宗主地位,所以自建国初起,建立的就是朝贡贸易体系,你要称臣纳贡,我才允许你交易,而且交易的时间、地点、数量、品种,都有严格的约束,这一来,客观上就严重影响了沿海百姓的经济利益。常言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尤其是唐朝的朝贡贸易制度破产以后,改为自由贸易,此后宋朝、元朝也是延续这一政策,因此五六百年下来,海上贸易已成为东南沿海居民最重要的求生之路,现在人口增长,闽浙沿海的人口压力十分显著,对于通商更是关乎生计的根本需求,海禁就等于绝了他们的生路,这就埋下了一个大大的隐患。我们后世的宣传,常常出于政治需要,片面夸大某方面的作用,或者以偏概全。我们宣传说南宋老百姓日夜盼望朝廷收复黄河以北的大片国土,可南宋小朝廷却偏安一隅不思进取,而实际上恰恰是朝廷想要发兵收复失地,老百姓们却不愿意出兵,进行消极抵抗,因为南宋的百姓们很有钱,日子过得相当不错,他们不愿意为收复失地的庞大军费买单、不愿意收复失地之后缴纳更多的税赋去贴补北方贫穷地区。同样的道理,沿海百姓对海盗同样有着复杂的感情,并不像我们理解的一样一味恨之入骨。一方面,海盗群体良莠不齐,其中确实有些凶残至极,烧杀掠夺,但是其中还有许多以走私为主要目的的团伙,正是他们给沿海数以百万计的百姓提供了生存和发展机会,沿海的百姓、士绅、甚至官僚怎么可能仇视他们?李景隆倒也不像传说中的那般绣花枕头,练兵方面他还是很拿手的,铁铉取来他的剿匪策略之后,李景隆大喜,受之启发,他又补充了几条整顿军伍、加强军纪、严肃海防、实战演练的内容,一共凑了八条,当成自己的靖海八略,叫铁铉拿回去再加整理,准备在沿海轰轰烈烈地推行开去。又是一天午后,李景隆行辕。李景隆躺在藤萝架下的逍遥椅上,两个精秀伶俐的小姑娘蹲在旁边攥着一双小粉拳头轻轻给他捶着大腿。“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李景隆很无聊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很无聊地问道:“抱琴呐,你说为什么游人把杭州当成汴州呢?”一个小姑娘眨眨眼道:“回国公爷,大概是……大概是因为汴州的夏天和杭州一样热吧。”李景隆嘿嘿地笑了起来,赤着的大脚丫子在小姑娘的怀里蹭了蹭,赞道:“有道理,太有道理了,本国公想来,也是这个道理,哈哈哈哈……”抱琴姑娘掩了掩松江布的袍襟,遮住那含苞欲放的胸脯儿,脸蛋儿晕红起来,只是甜甜地笑。这时,一个侍卫急急走了进来,老远站定,抱拳躬身道:“国公爷,有人求见。”李景隆懒洋洋地道:“说我睡了,不见。”那侍卫迟疑道:“他说,他叫杨旭,是奉国公的差遣,先行赴杭州公干的,说小人只要报上名姓,国公一定会见。小人已验过他的腰牌,确是锦衣卫中人。”“杨旭?”李景隆精神大振,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嘿!他终于来了,这小子没跑啊,快快快,叫他进来。”李景隆趿上高齿木屐,穿着一袭道袍,摇摇摆摆跟活神仙似的就进了会客厅。夏浔匆匆走进客厅,一见李景隆,立即抱拳见礼:“卑职锦衣卫总旗杨旭,见过曹国公。”“咦?你怎么这副打扮?”李景隆拿腔作势的本准备给他一个下马威,忽见他穿一身半新不旧的短褐,头戴一顶竹笠,脚下一双千层底的白帮黑面的布鞋,肩膀上还搭着个褡裢,活脱脱一个小商贩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发笑。夏浔看看自己打扮,笑道:“国公,不是您吩咐卑职微服私访,赴杭州查探朝廷钦犯凌破天下落和东海群盗情况的么,卑职这身打扮,也是为了查案方便。”夏浔这一说,李景隆忽又省起自己目的,忙把笑脸一收,唬起一张脸来,揪得猢狲一般,沉声道:“杨旭,本国公命你先来杭州查探仔细,你这些天都到哪儿去了,本国公已经到了杭州,却迟迟不见你的消息。我要你查访的情报,可已有了着落?” 碰撞夏浔道:“国公,卑职得了您的命令,一刻不敢停留,立即赶赴海宁,距海盗最近的最前沿,寻找有关的线索。卑职多方打探、深入虎穴、巧妙周旋、舍生忘死……”“行了行了,”李景隆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本国公要你查访的事情,可已有了眉目?”夏浔笑道:“国公的交待,卑职现在已经掌握了大半。”“喔?”李景隆惊奇不已,实不相信他两眼一抹黑,真能这么快就探到确实消息,他赶紧问道:“那钦犯凌破天,可已有了下落?”夏浔道:“是,此人被画影图形通缉天下,以致无处藏身,被迫出海,出海之后,他先投靠了楚米帮的夫妻大盗,后又经由这对大盗而结识了南洋第一大盗陈祖义,并被陈祖义引为心腹,此刻在陈祖义处充作军师。”“南洋大盗陈祖义?”李景隆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显然他是听过这人名号的,李景隆喃喃地道:“陈祖义纵横南洋,许多南洋小国都向他称臣纳贡,实力十分强大,皇上曾悬赏五十万贯取他首级,也奈何不得他,想要对付此人,那可难了。”夏浔趁机道:“卑职还探得一个消息,或许对国公剿匪有所助益。”李景隆双眼一亮,急忙问道:“快讲,什么消息?”夏浔道:“海上有个双屿岛,那里盘踞着一伙海盗,盗首叫做许浒,据卑职探知,此人的盗伙还算是盗亦有道,平素只是承接中外货物,走私贩运,并不烧杀掠夺,为害乡里。凌破天投靠陈祖义之后,哄骗他有真命天子相,劝他做皇帝,陈祖义野心膨胀起来,第一步就是要统一海域,楚米帮的那对夫妻大盗已经投靠了他,前些天曾依着他的授意招降许浒,被许浒拒绝了,双方为此还大打出手,或许,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李景隆追问道:“如何利用,招安这群海盗,以盗制盗么?”夏浔摇了摇头,说道:“东海群盗不只这一股,朝廷总不能一一招安吧?再者说,卑职还探得消息,这些化外之民在海岛上散漫惯了,是不大愿意上岸来接受王命教化的,不过他们也不喜欢这样在官府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与其他海盗打打杀杀,如果朝廷能开恩特许他们自由贸易,我想他们一定会愿意协助朝廷打击海盗的,毕竟其中多股海盗是迫不得已,如果能安心做生意,闷声发大财,他们也不至于干这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勾当。”李景隆听了脸色刷地一沉,斥道:“胡说八道!禁民间自由贸易,这是皇上钦命的国策,谁敢更改?”夏浔劝道:“国公位高权重,素受皇上信赖,如果国公把沿海实情奏与皇上,说不定皇上会改变主意。此举若能推行,则无异于釜底抽薪,东海群盗必将散去大半,沿海百姓俱受国公恩德呀。”李景隆连连摇头,说道:“愚蠢之见,本国公剿匪,还要借助海匪之力,向他们妥协,传扬出去岂不惹人笑话?再说,我大明物产丰富,无所不有,原不藉外夷货物以通有无,我大明天朝上国,诸蛮夷之国唯有肯臣服于我朝,称臣纳贡方允贸易,这是因其臣服而惠其利,懂么?正所谓正其谊不计其利,明其义不计其功,允许民间自由通商?真是岂有此理,这不是把我大明立国之本都推翻了么?为了区区蝇头小利,将我大明上国与诸蛮夷置于平等地位?真是荒唐,我敢对皇上说这样的话,皇上不摘了我的脑袋当球踢才怪,以后莫对我说这些混账话!”夏浔暗暗叹了口气,无奈地问道:“那国公打算怎么办?”李景隆握紧双拳,双目正视前方,做大义凛然状:“坚壁清野,整顿海防,寻敌决战,捣其巢穴!”夏浔无语。李景隆扭头瞟了夏浔一眼,心道:“这小子也不知用的什么办法,居然真的打探到消息了,说不得,暂且放他一马,以后再找机会。”便道:“你去见见铁铉,他正忙着保甲事宜,看看有什么能做的,你去帮帮他好了,剿匪大计,自有本国公做主。”夏浔无奈,只得拱手道:“是,卑职遵命,不过卑职还在打听一些有助于国公剿匪的消息,不能在行辕住下,稍候还得离开……”“那么……”夏浔抢着又道:“为了避免向卑职提供消息的人对卑职产生怀疑,卑职现在的住处不宜公开,一俟有了消息,卑职会随时来禀报国公的。”李景隆既想把他留在身边,随时找机会陷害他,又想得到他搜集的情报,立一份大大的功劳,心中挣扎片刻,终于还是立功的心思占了上风,说道:“好吧,一俟有了消息,马上呈报于我,待本国公率大军出海寻敌决战的时候,你必须要赶回来。”夏浔应了声是,转身去找铁铉。铁铉正埋头公案,整理李景隆署名的“靖海八略”,一见杨旭出现,也自欣喜。夏浔把他对李景隆透露的情报又对铁铉说了一遍,铁铉的反应与李景隆完全一致,招安则可,让朝廷向海盗妥协,开放海禁万万不可。这个时代的人,或许只有那些生活在沿海地带的人,才知道海洋贸易对他们来说是何等的重要,大部分大明人抱的都是铁铉这一观点:大明无所不有,完全不需要与蛮夷小国互通有无,肯和他们做生意,那是给他们面子,是一种赏赐,他们得毕恭毕敬向大明称臣才行。随即,铁铉便拿出他已基本整理成形的靖海八略给夏浔看,夏浔看了那些方略,心情更加沉重,方略上详细规定了民船的载重量、长度、宽度、吃水深度,所有超限船只包括所有民间双桅以上大船全部酌情给付官银,予以收缴。此外还有保甲法、连坐法的详细规定等等,以此手段,的确可以大见成效,但是这样做对沿海百姓无异于一场灾难。夏浔沉重地道:“铁大人,这个法子予以实施下去,剿匪很有可能大见成效,可是这种拉网式的打击方式,能够坚持多久呢?对沿海百姓真的有益吗?有些所谓海盗,仅仅是走私贩货而已,这样做,很可能逼得他们铤而走险,加入那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盗伙,沿海百姓赖海以为生计,如此一来,生活也必定窘困啊。”铁铉性格刚正,嫉恶如仇,认准了的道理九牛不回,在他眼中,凡是违背朝廷法度的事情都是作奸犯科,必须加以革除。既然朝廷明令禁止沿海百姓私自泛海通番,就必须彻底禁绝。而这项政策是否合理,执行之后会不会断了数百万百姓的生计,则根本不在其考虑之中。一听夏浔这么说,铁铉和气的笑容消失了,神情严肃地道:“杨总旗,你这种说法很危险,你食朝廷俸禄,不为君为忧,怎么反而替那些为非作歹的海盗说起话来了?依铁某看来,违法就是违法,你有一千一万个理由,触犯了国法,也该受到惩处。你看,我这里还有一条,张贴榜文,限期自首。如果过期不至,必予严剿,铁某以为,对这些海盗,要以剿灭为主,安抚为辅,必须把他们打疼了,打怕了,他们才不敢甘冒国法,继续出海为盗。”这位铁大人官职虽不及李景隆高,但是正气凛然,说出话来不容质疑,夏浔满肚子话,同样辩解不得。铁铉的看法,来源于他的理念、他的认识,这些心里面根深蒂固的东西不是夏浔摆摆道理、讲讲事实就能扭转的,他再多说几句,没准大公无私的铁大人就能跑去告诉李景隆,怀疑他被海盗收买,加紧对他的看管。夏清心情沉重起来,他隐约记起了嘉靖年间朱纨平海寇的事来,朱纨平寇以后,闽浙沿海的百姓并没有过上安宁富足的好日子。恰恰相反,因为走私贸易不畅,他们的生计变得更加困难,许多沿海的士大夫人家也不例外,普通百姓窘迫到什么程度可想而知了。更糟糕的是,所谓的万里海防,全面肃清,只是昙花一现的大捷,逆潮流而动的行为带来的是更严重的后果。海盗集团本来分为主张通商的互市派和烧杀掠夺的寇掠派,这两派中互市派是占上风的,在他们的控制之下,沿海百姓虽然不时受到寇掠派的侵扰,毕竟也能从走私海商那里获得极大的利益。互市派的首领王直还主动协助大明朝廷剿灭四处劫掠的寇掠派海盗,希望以此换取大明朝廷准许自由贸易的要求。结果,海禁未开,王直却被骗进囹圄,身首异处。互市派就此一蹶不振,寇掠派的林碧川、萧显、徐海等人则声势大盛,他们占据舟山群岛为寇据地,四处掠劫,最终演变成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大劫难。历史惊人的相似,那一幕要提前上演了么? 我们有个约定夏浔被铁铉义正辞严地教训了一顿,怏怏地告辞出来,走出了李景隆的行辕。穿街走巷,夏浔异常小心地观察了许久,确定无人跟踪后,这才拐入一条小巷,向他真正要去的所在赶去。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夏浔的住处就在这条深巷里边,阳春三月,正是杏花怒放时节,漫步小巷,落英缤纷。街边开着一家茶馆,一株花树下,几个人正有滋有味地喝着大碗茶,有熟客,也有生人,谁管呢,茶尽各自散去,哪问来自东西。夏浔走来,看见茶摊上一个三旬上下的汉子,长得精瘦精瘦的,有马扎不坐,却蹲在那儿,正喝着茶与人聊天,便客气地打声招呼:“萧大哥。”这人是夏浔的房东,名叫萧缜,夏浔在这小巷里租住了他家的一间小房子,所以彼此算是认识了。萧缜抬头看见是他,忙也笑着招呼:“喔,夏老弟回来了啊,生意做的怎么样?”夏浔笑笑:“还成,萧大哥忙着,兄弟先回屋里歇歇。”“好好好。”萧缜点头含笑,一俟夏浔进了对面一间小屋,立即压低了嗓音,神秘地道:“嗳,这人是个外地来的商人,你们见过他娘子了没有?哎呀呀,那个味道,那个韵致,啧啧啧……”旁边几个年纪轻的汉子立即来了兴致,其中一个笑道:“我说老萧,你几辈子没见过女人了?他那娘子,我也见过一面,长得嘛,是很有味道,可也算不得上品呐,你上西湖边上瞅瞅,腰似弱柳、杏眼桃腮的美人儿还少了么?他家娘子,似乎健壮了些,生得也黑些。”萧缜不屑地道:“你懂个屁,你说那样豆芽儿似的女人,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到了床上,还得这样的女子才够劲儿,你没看到她那张丰满的小嘴儿,估计只要一吸,就能把我吸干喽,还有她那鼓腾腾的胸脯子,啧啧啧,不能想不能想,一想就受不了,不能自拔、不能自拔呀……”旁边那人便吃吃地笑:“我说老萧,不至于吧,这样你就情根深种,不能自拔了,有点太夸张了吧?”萧缜挤眉弄眼地道:“这样够味儿的女人,死在她肚皮上我都乐意,要是真死在她肚皮上,可不就是不能自拔了,懂么?”几个汉子略一回味,不禁哄堂大笑起来。萧缜两眼发亮地看着对面,又羡又嫉地道:“快看快看,窗子放下来了,他奶奶的,光天白日的回来就搞,也不怕被他婆娘给榨干了……”对面小房只有一个小小的灶间,之后就是卧室了,一进卧室,苏颖急急放下窗子,向夏浔问道:“怎么样了,那个甚么曹国公,可肯答应我们的条件?”到了这里,苏颖只好脱去海盗装,换了一身寻常妇人的装束,头上还挽了个似模似样的堕马髻,本来英气俊俏的脸蛋儿平添几分妩媚。她穿着淡蓝色的对襟比甲,月华白的衣裙,因为不太适应岸上的闷热,也是在海上随性惯了,比甲解开了两个蝴蝶扣儿,两团小麦色的丰隆饱满硬生生挤出一道深邃迷人的乳沟。夏浔微一垂眼,跃上眼帘的正好是两团颤巍巍的所在。苏颖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脸上微微漾起一抹红晕,急忙扣紧扣儿。在海上时,她就是在那些海盗大男人们面前几近于赤身裸体也坦然自若,丝毫不觉得羞涩,可是现在换了个环境,穿上了这正式的妇人家的衣裳,不知不觉便恢复了女儿家的情态。夏浔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说道:“我试探了一下,恐怕很难说服于他。我还打听到,曹国公正在拟定一个靖海方略,这个方略一旦实施,想要永远靖清海盗是办不到的,可是眼下,恐怕东海群盗不分善恶良莠,个个遭殃。”苏颖一听,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冷地道:“这么说,你只是胡吹大气,咱们的买卖,根本做不成了?”夏浔摇摇头道:“李景隆没有那个时间从容布置,他也不是肯踏踏实实静下心来,穷数年之功认真做一件事的人,何况,明知他走的是一条于国无益、于民有害的死路,我怎么会跟着他走下去?你让我想想,总会有办法的。”苏颖柔腴的腰肢一折,隔着炕桌气鼓鼓地往那一坐,夏浔蹙着眉头在炕沿儿上坐下来,轻轻抚着上唇,认真思索起来……李景隆和铁铉炮制出来的这份靖海方略,夏浔并不赞同。李景隆此番靖海如果无所作为那还罢了,如果让他成功了,只能把温和派的海盗也逼向对立面,因为事情的根本起源在于朱元璋错误的海禁政策,根源既在,海盗就是禁之不绝的,一味打压只能令双方进入全面的武装对立。历史上,朝廷禁海所用的手段大抵相似,其结果是什么呢?朝廷大笔军费的付出,无数抗倭平寇英雄的前仆后继,的确令得东海群盗元气大伤,但是最终却只是渔翁得利,让远道而来的葡萄牙人占据澳门为基地,垄断了整个亚洲地区的海洋贸易。这是民之所需,你怎能禁得了?你不做,又不许你的子民做,结果只好由外人来做。历史惊人的相似,现在的许浒、苏颖仿佛就是互市派的汪直,小楚和小米就是寇掠派的林碧川、萧显,而他们背后根基立于满喇加的南洋第一海盗陈祖义,扮演的就是渔翁得利的葡萄牙人的角色。依着李景隆和铁铉的做法,最终很可能会造成这样一种局面。我能用欺骗的手段,骗取他们的帮助,用他们的鲜血,染红我的前程吗?夏浔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和许浒有个约定,他不想做一个食言而肥的小人。那天,在双屿岛上,许浒下令处死他的时候,他真的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但是他没有想到苏颖把他押到龟背崖后,却把他关进了一个秘密的洞穴,叫人守在外边,并没有处死他。害得夏浔坐在洞里好一阵胡思乱想,还以为这位苏大姐想要金屋藏娇、先奸后杀神马的,结果等到晚上,走进山洞的却是许浒。许浒进了山洞,开门见山,头一句话就是:“我对你提的那桩买卖很有意思,不知道你打算怎么交易,出多少价钱?”如果纯粹依照武力的强大和手下的多寡来推举老大,那么双屿堂应该是雷晓曦做大当家,许浒和苏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雷晓曦就已经跟着父辈踏波斩浪纵横四海了。但是雷晓曦嗜杀成性,不大守规矩,这一点为苏老帮主所不喜。而许浒则不同,他父亲是一员儒将。元末群雄争霸,张士诚这支人马是最受读书人推崇的,当时许多文人都加入了他的队伍,像罗贯中、施耐庵这些文人,都曾在张士诚手下做过事,许浒的父亲就是当初投军的一个文人,因为在军事上颇有见解,渐渐成为苏将军身边的智囊。许浒为人性情与乃父酷肖,所以苏老将军临终的时候,把大当家的位子传给了性情沉稳、少年老成的许浒,当时三位老当家都是先后刚刚过世,小辈们刚刚接掌权力,雷晓曦纵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也没有动什么歪脑筋,可是这十多年下来,大家开始各存心思了。苏颖一直兼着断事堂的差使,主管双屿岛的刑狱之事,此外就是照顾率领当年直属于父亲的那些老部下,从不招兵买马吸纳新血,对权位一直没甚么兴趣。而雷晓曦却利用他在海盗伙中的威望,不断扩张势力,虽然位居许浒之下,他的实力却始终压许浒一头,全靠苏颖这个三当家在,合二人之力,才能压制着雷晓曦。楚米帮派军师来招揽许浒入伙的时候,雷晓曦当着外人的面公然表态支持,这可不是一个老江湖该有的作为,其行为几近于逼宫了,许浒当时就很是不悦,而当晚楚米帮的人又悄悄摸上了滩头,若非发现及时,险些酿成大祸。双屿岛周围礁丛林立,水情复杂,没有内奸,外人的船是很难摸得进来的,于是许浒对雷晓曦起了疑心。他并不能确定雷晓曦就是那个内鬼,但是他真正想要做的事,就必须得先避避这位二哥了。他对苏颖是绝对信任的,所以他让苏颖行刑,而且地点就选在龟背崖。这句话,涉及到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秘密:许浒刚刚接任大当家职位的时候,曾经处死过一个触犯了帮规的人,按照帮规,那人必死,可是那人是追随他父亲多年的老部下,曾经在战场上两次救过他爹性命。他想放那人活命,当时就是找了苏颖帮忙,龟背崖是苏颖的地盘,她想动点手脚容易的很。最后就是由苏颖把他父亲那个老部下藏了起来,秘密送出了海岛。如今他旧话重提,苏颖又是和他从小长大的玩伴,彼此的脾气秉性非常熟悉,如何还不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夏浔就被藏了起来。他和许浒秘密达成了约定,他说服李景隆与双屿岛合作,共同对付楚米帮乃至陈祖义,可眼下看来,李景隆不仅不肯答应许浒开海通商的要求,甚至除了招安之外的一切合作方式都不同意。铁铉更不用说了,此人嫉恶如仇,根本不赞同这种权宜变通,在他眼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绝对没有灰色地带的存在。没有他们的赞同,我如何促成这互惠互利的合作?苏颖本来气鼓鼓地坐在那儿,可是夏浔思考的时间太长了一点儿,百无聊赖的苏颖渐渐注意到了夏浔的表情,他眉头时而紧紧拧起,好像一个疙瘩,时而轻轻蹙起,好像一个川字,有时候眉梢儿一挑,似乎若有所得,有时候轻轻挑动两下,带着一些狡黠。苏颖一向粗枝大叶,从来没有注意到一个男人仅仅是一双眉毛就能有这么多的变化,不禁感兴趣地研究起来。她看到,这个男人的眉毛轻轻地弯下去,然后慢慢向中间缩近,两个嘴角也同时向上勾起,笑里带些坏……苏颖的眼睛马上亮了:“他有主意了?” 计议“我想到一个主意。”夏浔慢吞吞地道:“不过,这需要你和许大当家的配合。”苏颖冷冷地道:“那位国公不答应,你一个跑腿的小官能做主??”夏浔微笑道:“何必妄自菲薄,有时候,小人物也能创造历史。”苏颖睨了他一眼:“你说说看。”夏浔道:“想要开海通商,那是对牛弹琴,想都不要想了,我现在只能答应你,尽量保全你双屿岛,打掉楚米帮,甚至搞垮陈祖义,这对你们也是有莫大好处的,你们只须顺水推舟,成全了朝廷,却也借助了朝廷的军力,没有什么损失,何乐而不为?”说完,他便把自己方才所想的策略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苏颖沉吟起来,站起身,在房中慢慢踱着步子,眼神飘忽,甚在斟酌。突然,她身形一转,仿佛一头母豹,猛地扑向夏浔,肘弯一翻,一柄不知何时已被她握在手中的锋利短匕亮了出来。肘弯一抵,将猝不及防的夏浔撞翻在榻上,和身扑上将他紧紧压住,短匕的锋刃横在他喉下,恶狠狠地道:“王八蛋,你想诈老娘的双屿岛?”夏浔一惊之后迅速定下神来,也不反抗,只是冷冷地道:“双屿岛?双屿岛有我想要的东西么?”他目光微沉,盯着触在胸前那沉甸甸的两团饱满柔软,似笑非笑地道:“如果是三当家的胸前这对宝岛,在下也许有些兴趣。”“噗!”胯下挨了一记狠的,被凶悍如豹的苏颖用膝盖狠狠一撞,夏浔的身子登时佝偻起来,整个人蜷缩在榻上,连气都喘不上来了。“你胆子不小,敢调戏老娘的,你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儿!”苏颖手腕一颤,手中短匕带着一溜闪光腾空翻转一圈,重又准确地落在她的手中,抵在夏浔的后脑处:“给你放点血,看你还敢不敢占老娘的便宜。”夏浔痛苦地呻吟道:“你……长的是猪脑子吗?如果……我对你怀有歹意,你想我会一个人回来吗?当我重新回来时,早就……带了大批官兵来了。”苏颖撇撇嘴,得意地道:“你当我傻的?真是一个人随你前来,傻啦吧叽的等在这儿?哼,你的人还没进巷子,我就知道你回来了,如果你真带兵来,连我的影儿也休想见到。”夏浔喘匀了气,慢慢放松了身体,说道:“好吧,就算这不能证明我的诚意,至少可以证明我没有恶意吧?”苏颖道:“你们当官儿的一肚子弯弯绕,谁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也许你是放长线钓大鱼,就是为了兵不血刃,诈取我的双屿岛呢?”夏浔无奈地道:“那我们没法谈了,你回你的双屿岛,一面应付陈祖义和楚米双盗,一面准备应付朝廷水师的围剿吧,曹国公剿匪成或不成,关我屁事,我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总旗,听命行事就行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操的哪门子闲心?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啊……”苏颖迟疑了一下,说道:“爬起来,别装死!”夏浔耍赖道:“要杀要剐由得你,还要怎么样?”苏颖咬咬唇,倒转刀柄,没好气地在他腰眼上狠狠捣了一下,喝道:“叫你起来就起来,哪那么多废话?”夏浔疼得哎哟一声,知道这女海盗手下没有轻重,只好坐了起来。苏颖收回短匕,睨他一眼道:“以双屿岛为饵,这个,我做不了主。”夏浔摊手道:“我只是告诉你我的计划,我有说要你答应下来吗?你安排一下,让我去见许大当家,我跟他讲。”苏颖在房中又踱起了步子,过了半晌,她忽地站定,瞪起一双杏眼,对夏浔恶狠狠地道:“你记着,如果你骗我,我一定亲手剜出你的心来,把你做出人肉干粮!”在苏颖的安排下,夏浔藏身于一艘货船,再度来到了双屿岛,仍是龟背崖下的那座山洞,和许浒再度见面了。许浒听夏浔将来龙去脉仔细说了一遍,狐疑地道:“李景隆不接受我们的条件,这我已经想到了,让你一试,本来就只有一半的机会,我没想到的是,不答应我们的条件也罢了,明明是一件对他也很有利的事,我若不接受招安,他连联手对付楚米帮、对付陈祖义都不肯,未免太蠢了些。”夏浔道:“那也未必,站在你大当家的位置上,考虑的当然是你们切身的利益,站在曹国公的位置上,同样也有他的考虑。答应合作,那他颜面何存?做官的,总有做官的体面,再说,不试一试,曹国公怎么就知道,他对付不了东海群盗?”许浒微笑道:“可你似乎认定了,他剿杀不了我们?”夏浔摇头道:“此言谬矣,我不是认定他对付不了你们,而是他剿灭不了海盗,就算他能把你们、把楚米帮甚至陈祖义统统剿杀,用不了几年,海上也能重新崛起其它的海盗团伙,所作所为,甚至比你们还要不堪百倍,何苦来哉?”许浒蹙眉道:“杨总旗,依照你的计划,你在其中可是寸功不立,一切功劳都是他李景隆的,在我们这边,你也得不到甚么好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夏浔道:“东海剿寇,接旨的是曹国公,立下任何功劳,都是他曹国公的,就算我表现如何出色,想要让上面知道,也全在他曹国公一枝笔,他如果不想写,我照样寸功不立,难道我越过他去向皇帝揽功?这是官场大忌,相信就算在你双屿岛上,也没有哪个小头目愚蠢到越过二当家、三当家,向你讨功邀赏吧?”许浒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徐徐说道:“你还没有告诉我,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李景隆不答应,你大可留在他的行辕,安分守己,没有任何风险,何必出头露面,担此凶险?”夏浔道:“还是为了功业!”许浒疑道:“此话怎讲?”夏浔道:“把你双屿岛逼得走投无路,被迫加入四处流劫的陈祖义盗伙,那是功还是过呢?一山不容二虎,保住你还算是盗亦有道的双屿岛,就能抑制东海流寇的崛起;借助你们的力量铲除无恶不作的楚米帮,沿海数省百万民众都要受惠,这不是功吗?大丈夫立功业于世间,一定要得到朝廷的褒奖与嘉勉才叫功业?我杨某人做事但求对得起天地良心,何必在乎那么多?”“好!”苏颖击掌赞道,许浒瞟了她一眼,苏颖脸蛋顿时一红,讪讪地道:“我……我觉得他说的似乎有点道理。”许浒咳嗽一声道:“杨总旗这番话,听着的确是义薄云天,令人感动,可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是做官的人,我实在很难相信你是出于如此无私的理由。”夏浔微笑道:“可是我这个计划,你不能否认,对你有益无害。”许浒眯起眼睛道:“怎么会没有?你要我以双屿为诱饵,此地一丢,我的根基就没了,谁知道你会不会搂草打兔子,连我们一起收拾了?”夏浔道:“东海茫茫,海岛无数,有海盗窃据的海岛,不只双屿一处,要说失了双屿,许大当家就如无根之萍,只能四海流浪,恐怕这话,许大当家你自己也是不信的。双屿之所以重要,只是因为这里是倭夷贡寇必经之路,扼南北东西各路航线之要冲,乃海洋天险……”许浒道:“你既然知道,就该知道它对我帮的生存何等重要!”夏浔道:“许大当家,如果我不劝你主动放弃,那么你与楚米帮、陈祖义和朝廷大军三面为敌,就一定守得住双屿吗?要么,投靠陈祖义,那样的话,你还不是一样要把双屿拱手相让,你认为陈祖义会不把这块肥肉掌握在他自己手中吗?我的计划,首先是能够铲除楚米帮,那么东海之上,还有谁是你的敌手?如能独霸东海,即便丢了双屿,生存又算甚么问题?此其一。陈祖义的根基在南洋,就算我们杀不了他,也能让他损兵折将元气大伤,至少数年之内,难与你许大当家为难,到那时你独霸东海,还不能与他南海之王一较高下?陈祖义的威胁由此可解,此其二。三者,我大明立国之初,朝廷就因海陆交通不便,供给困难,把双屿列为驱遣弃地,岛民全部内迁,如今情形并无变化,你认为朝廷会在这里派驻重兵?如果计划周详,朝廷水师急于追逐当今皇上悬赏五十万贯缉拿的南洋大盗陈祖义,双屿根本无人看守,你可以顺利收回;退一步讲,就算计划有变,东海为你独霸,陈祖义不能再轻易北上,对你构成威胁,这个报酬,值不值得你主动放弃一块你本来就守不住,也必须要拱手让与一方的双屿岛呢?”许浒沉默良久,哈哈大笑起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成,就依你的!”夏浔赞道:“大当家当机立断,真人杰也。”许浒笑道:“不敢当呀,今日见了杨总旗,我才知道官府之中也并非个个都是利欲熏心,只顾自己往上爬的官儿,如果多几个像你这样以民为重的官儿,我许浒这大当家也就做不成了,干脆散伙了事,哈哈哈……”笑声戛然而止,许浒突然又道:“我的人做内应时,还请杨总旗一同前去,在我夺回双屿岛之前,那里的一切,都要拜托你了!”夏浔一怔,随即省起这是要扣他为人质,不禁哑然失笑,爽快答道:“使得,一切依大当家吩咐便是。”许浒这才抓住他手臂使劲摇了摇,真心畅快地笑了起来。 男人难做一艘双桅海船乘风破浪,向着海宁口岸驶去。正是傍晚时分,海风温和,余晖柔红,天色蔚蓝,水面碧绿。夏浔坐在船头,看着那船好似一条灵活的鱼,穿波逐浪,飞速前进。这个时代的大海,比他那个时代所见的海水要清澈的多,水下四五米深的地方,仍然一眼可见,亲眼看着众多的游鱼在水下翩跹,那种感觉真是奇妙的很。两条海豚追逐在船侧,时而游到前边,时而又返回来,夏浔听说过海豚天生对人类有一种亲近感,时常听说有人落水被海豚救上岸去,不知道是它们有心为之还是一种特殊的习性,但是确有其事,此刻看来还真是不假,大船过处,鱼群都会四散游开,这两条海豚不但不走,反而与海船嬉戏起来。苏颖走来,在他身边坐下,因为此番是回海岛,三当家的又换上了她在海岛上的那身行头,显得英姿飒爽、简洁干练,有种中性美,当然,这是她穿着衣服的时候,如果她露出那身“鲨鱼皮比基尼”的泳装,性感婀娜的身材、一身健康小麦色的肌肤,比起欧美国家那些金发碧眼的沙滩女郎也丝毫不让。“你很厉害!”苏颖在夏浔身边坐下,两只脚悬在船外随着船体的动作自由地悠荡着道。“哦?”夏浔把视线从两只活泼的海豚身上收回来,投注到身边这个带着野性迷人味道的女人身上:“何以见得?”“许浒是我们岛上公认的秀才!”苏颖抿了抿丰润诱人的嘴唇,说道:“他爹原来是我爹的军师,是我爹的部下中唯一一个既能文又能武的人,许浒从小就被我们称为秀才,要讲道理,我们没人说得过他,所以大家都很服他,但是你能说服他,还把他说得哑口无言,你真的很厉害!”夏浔微笑起来:“却也不然,许大当家是个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是很省力气的,他明白你想说什么,你想要什么,你能给他什么,能很快就权衡出其中的利弊得失,如果换一个人,恐怕我说干了唾沫,也没有甚么用处。”苏颖莞尔一笑:“怎么你的话和大当家的这么像?他也是这么说的,所以,他才很痛快地答应了你的条件。”“他?”夏浔先是一怔,随即失笑起来:“这大概就是……英雄所见略同吧。”苏颖开心地笑起来:“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她的笑很年轻,爽朗、阳光,金灿灿的阳光映在她的脸上,熠熠放光的眸子无邪得像个孩子,偏还带些成熟的妩媚,配着那性感饱满的双唇,很像哈莉贝瑞饰演的猫女,夏浔突然又想到了自己弥留之际那个海妖般长发披散的女子,水上与水下、岸上与海上,同一个人,竟然可以展现出完全不同的风情。苏颖的笑容在他的注视下很快敛去,她扭过头去,迎着海风,过了一会儿,拐拐夏浔的肩膀,开玩笑似的说道:“嗳,我瞧你这模样,实在不像个当官儿的,以后要是做官做不下去了,欢迎你到双屿岛来,我怎么也能给你弄个四当家干干。”夏浔笑起来:“真的假的,寸功未立,上了岛就能做四当家,你做得了这个主?”苏颖一拍骄傲的胸膛,道:“当然,我要收你,谁敢废话。”夏浔装腔作势地拱手道:“那就多谢三姐啦,杨旭算是有了一条退路,要是有一天杨旭真的混不下去了,一定来东海投奔三姐。”苏颖哈哈大笑起来,很男人地拍拍他肩头道:“成,咱们一言为定,你要是真来投奔双屿岛,三姐罩着你。”她说得高兴起来,看看那两只追逐嬉戏的海豚,兴致勃勃地道:“这两个小家伙,一路追逐着咱们,我下去逗逗它们,叫你见识见识三姐的水上功夫!”夏浔吃惊地道:“船正在开,这能成吗?”苏颖乜了他一眼,傲然一笑,她没有说话,只是用行动回答了夏浔的疑问。解带、宽衣、鲨鱼皮的紧身泳装,美人,入水。入水前最后映入夏浔眼帘的,是一只令人销魂的屁股,肌肉向两侧对称分布形成半圆,形上紧致挺翘,质上水润平滑,好像一只饱满多汁的“水蜜桃”。夏浔发现,他无耻地硬了。“大概是离家太久,我这么年轻,有点想小祺祺了。”夏浔如是安慰自己,然后优雅地抬起一条腿,架上另一条腿,藏住了第三条腿,看着水中与海豚追逐嬉戏的那条美人鱼……
夏浔苏醒后发现自己被岛上的三当家苏颖救起,而夏浔被苏颖怀疑是朝廷秘探。夏浔在岛上观察形势,计划逃离,但意识到自己势单力薄,无法驾驶大船。苏颖邀请夏浔喝酒,透露了楚米帮想要拉拢双屿岛加入陈祖义的势力范围。夏浔意识到这是一个重要情报,可以向李景隆交差。苏颖喝醉后,夏浔犹豫是否要挟持她逃走,但最终没有行动。楚米帮偷袭双屿岛,岛上发生激战。夏浔被绑走,带到了三位头领面前。他们讨论了陈祖义的威胁,苏颖坚持不投靠陈祖义,二当家雷晓曦与之相反。夏浔被揭露真实身份,大当家许浒下令由苏颖亲手处死他。此时李景隆到达杭州,等待夏浔的消息,与铁铉商量着清剿的对策。夏浔逃出后向李景隆报告了目前的情况。大当家许浒听从了夏浔的计划,决定以双屿岛为诱饵,铲除楚米帮和陈祖义的势力。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水波浩瀚的洞庭湖内的君山岛上,响起了短促的鞭炮声。一顶小轿晃悠悠的顺着青石板路抬了来。沿途留了一地的红色碎屑。跟着七八个找散鞭炮的孩童。有一妇人从院门处探出个头来,恰见轿子远去,便问三三两两看热闹的邻居道:“什么喜事?”就有人答:“二伯爷家纳小,就不知是哪个做新郎了。”另一人撇嘴道:“他家也是小气,那样的大富,遇着了喜事,连酒都不摆一摆!只怕是瞧不上我等穷家亲族。”打探消息的妇人不自觉的踮脚看了看办喜事的方向,嫁过来多年,依然觉得族中大户窦向东家的房屋阔气的不像话。君山窦家乃当地豪门,人口不多,贫富差距却大。富者如窦向东家,占着茶园,一年不知赚得多少银钱,连族长在他面前都直不起腰来。想到此处,妇人心中不由生出一丝妒意,往门口呸了一声,掉头回自家院里了。既是豪族,便没有精穷的,只世间常情,不患寡而患不均。窦向东家的男丁个个有妻有妾,怎怨的人不眼红?倒还给嫡妻留些脸面,自来纳妾就不大办的。便是如此,一路单放的鞭炮,族中落魄些的人家,娶嫡妻都未必放得了这么许多,更逞论其它。轿子随着各色目光,进了窦向东家的侧门。早有一个仆妇扮的喜娘迎了上来,将轿子里的人接进了院内。此回纳小的乃窦向东的次子窦宏朗,其嫡妻名唤练竹的素来温柔贤惠,因自家不得生,便不拘着丈夫纳小。几年前纳得一个胡三娘,生了儿子,肚子就再没了动静。练竹左右瞧瞧,膝下只得一子,着实有些荒凉,便又聘了个新娘来。有了这一桩不妒的好处,便是没得生,夫家也不好意思挑剔。新人罩着盖头,缓缓走来。纳妾比不得娶妻,没有那么许多仪式。窦家女眷来的齐全,还是因着院子里桂花开的正好,练竹请了婆婆妯娌来赏花吃酒,顺道儿看新人。窦家豪富,窦宏朗正经纳妾是第二回,可平素里家里的丫头,想睡哪个便睡哪个,并不把新人太放在心上。坐在母亲肖金桃下首,懒洋洋的对新娘子道:“过来!”喜婆忙拽着新娘上前,盖头被猛的扯下,窦宏朗看见新人的脸,就不大高兴:“二十两银子,就长这样?”肖金桃跟着看了一眼,笑道:“浓眉大眼,算不得顶好看,也不差了。你怎地那般挑剔?”练竹忙解释道:“正经抬进来的妾,总不好出身太差,她爹是个读书人。”窦大婶张明蕙奇道:“读书人家舍得女儿做妾?”练竹笑道:“她家早败落了。”胡三娘上下打量了几眼,酸溜溜的道:“怎么蔫头巴脑?不愿意到我们家来?”喜婆忙道:“他们穷人家,饥一顿饱一顿的,早起又不敢怠慢,只吃了小半碗米饭。吃饱就好了。”窦三婶贺兰槐笑出声来:“收了二十两聘礼都不给一顿饱饭,可见在家过的什么日子。这可是糠箩里跳到米箩里了,八字真个好。”时下规矩,士人才得一妾,庶民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窦宏朗既不是士人,更没到四十,且已有儿子,哪条都不占。说是纳妾,办的却是买养女的手续,实则不过一个丫头,哪个放在眼里?只管七嘴八舌的闲话。喜婆也没当回事,待得窦家女眷闲话暂歇,便道:“叫她给奶奶、婶子敬茶吧。”太太奶奶的称呼,只在官宦人家。窦家虽富,却只是商户。故下头人称呼起主家,便同晚辈一般。甚至还有管主子叫爹娘的,不一而足。乍一听还当是一家子,知道内情的方分的清白。不一时丫头端了茶碗来,新人规规矩矩的跪下奉茶。众人正在桂花树下热闹,随口吃了茶,就打发新人去偏房呆着了。窦宏朗懒的跟女眷一起喝甜酒,径直去了外头席上,同父亲兄弟并几个常走动的近支族人行酒令去了。婚者,昏也。虽是小老婆,到底按着旧俗。故抬进来没多久,天就黑了。桂花的甜香萦绕在庭院里的角角落落,女眷们吃饱喝足,席上换了果子,接着闲话。二房的长子窦怀望带着三房的弟妹们在院中耍,好一副和乐融融的景象。二房仆妇们伺候完主子的饭食,总算腾出空儿来吃饭。不在跟前当差的,全挤在了厨房,吃的满嘴流油。二房主母练竹是个好性儿,先前听闻新人不曾吃饱,就吩咐丫头道:“给偏房那位端一份饭去,没得叫人饿着过夜。”胡三娘笑道:“可不是,老倌①在前面吃酒,今晚未必进来。”练竹懒怠理她,只拿眼神示意丫头珊瑚快去。珊瑚跑到厨房,随便捡了几样,厨下的仆妇调侃道:“偏房里的也是你婶子,你就敢随便对付?”珊瑚嗳了一声道:“她娘家又没人,不是我们婶子心眼好,她早叫卖到窑子里去了。”仆妇忙问:“这话怎么说?”珊瑚低声道:“她还在热孝里头呢。前脚死了亲爹,亲奶奶亲大伯就要卖了她换银子。前日恰我们婶婶路过,见她挣扎的厉害,想着叔叔正说要讨个小,就顺手买了。”说完,端着饭食就往偏房里去了。余下的仆妇砸吧着嘴,继续七嘴八舌的说着新来小婶子的八卦。说一回话,夜渐渐深了,几个孩子都开始打瞌睡。肖金桃打了个哈欠,对三个儿媳道:“今天就这样吧,过几日中秋,我们再办宴。”儿媳们纷纷站起,要送肖金桃回房。就在此时,突一声响,众人还未回神,立刻就听得连连几声惨叫,女眷们的脸色登时惊的煞白。吃了酒的脑子不大灵光,好一会儿,肖金桃才反应过来,厉声断喝:“关院门!”仆妇门猛的惊醒,七手八脚的关上二房的院门。肖金桃又道:“搬桌子堵上!”妯娌三个吓的腿直打哆嗦,贺兰槐带着哭腔问:“妈妈,是进了强盗么?”自来大户皆修得高墙深院、请了家丁打行,哪是那般容易进人的?只怕是有了内鬼!肖金桃有些头晕,隔着围墙,能看得到外头忽明忽暗的火把光亮,听得到前方忽近忽远的喊打喊杀。想起与族中的龃龉,方才吃的酒,皆化作了冷汗,一颗颗的从额间鬓角落下。张明蕙强行镇定心神,颤声道:“我们要不要退进屋内?”肖金桃点头,带着儿媳一步步后退。院子里的人哪个不怕死?皆跟着肖金桃往正屋内跑。待到人都进了屋,赶紧关上房门,搬了桌椅板凳,将那门窗堵的严严实实。时间一点点过,屋里所有的人都绷着弦。砰的一声,屋内人齐齐一抖,院门被大力撞开。贺兰槐眼泪唰的就下来了,捂着嘴不敢哭出声。气氛如此压抑与恐怖,年仅七岁的窦怀望哪里受的住?哇的嚎啕大哭起来。肖金桃连忙捂了他的嘴,却是迟了!外头听音辨位,已有人大喊:“他们在里头!”另一人喊道:“好!好!杀了他们家的小崽子。看清楚些,别把丫头也砍了,一个值好些钱呢!”话音未落,正房的门就被砸响。几个仆妇死死抵着门,不叫人撞开。哪知窗户上突然挨了一斧子,贺兰槐差点尖叫,而练竹已是瘫软在地,无法动弹了。唯有肖金桃与张明蕙还算冷静,眼神扫视着室内,寻思着柜子床底哪处可藏。窦家有钱,屋子都是好料。可再好的料子,也经不起几斧头。屋内的人眼睁睁的看着窗子一下一下的承受袭击,神经绷的越来越紧。又一记斧头,窗棱带着纸张破出了一个大洞。饶是妯娌间最冷静的长嫂张明蕙也吓的眼泪直流,今日就要命丧于此了么?肖金桃的手中,不知何时已抄起了个铜制的烛台,悄悄的走到了窗边,躲在阴影处。就在拿着斧子那人跳进来的一瞬间,烛台猛的砸去,那人惨叫未溢出咽喉,忽见一道寒光划出个利落的弧度,霎时间血液喷薄而出,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外头有人大喊:“不好!里面有埋伏!”又有人喊:“老四!活着没?活着出声!”屋内,是死一般的寂静。比外面的人更惊惧的是肖金桃。巴州多悍妇,似她这般临死了想着砸死一个够本,砸死两个算赚了的不稀奇。可方才对面角落里如鬼魅一般一击毙命的东西是什么?是敌?是友?亦或是……冤魂?对面什么动静都没有,大家都在院内吃酒,屋内自然无灯。仅凭着外头的火光,屋内暗的几乎不能视物。肖金桃感觉有人离自己很近,却是安静的连呼吸都听不见。她此刻手中已没了武器,全然不知何去何从。窗口咔哒作响,又有一个人打着火把谨慎的摸进来。他从挡着窗户的柜子上跳下,就在落地的一瞬间,寒光再现!火把照亮的屋内,所有人都看到了漫天的血雾。来人缓缓倒下,火把噗的掉在满是鲜血的地上,熄灭了……贺兰槐再也忍不住尖叫:“有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崭露前头窦向东父子亦是杀的浑身是血。行商起家的窦家父子都非善茬。窦家老大窦元福甚至劈手夺了对方的刀,砍瓜切菜般的解决了三五人。按时下律法,在自家杀了入室的强盗不算犯法,窦向东带着家丁,杀的毫不留情。来人很是凶恶,奈何在窦家的地盘上,人数上讨不着便宜,渐渐的有些支撑不住。领头那人左右看,硬是没瞧见往后头杀女眷的人回来。又打了一阵,双方都死伤惨重,着实讨不着便宜,赶紧的喊着人撤。却哪有那般容易?强盗们虽蒙着面,但大家伙都是在水路上讨生活的,谁不认识谁?窦向东满脸阴郁,今日窦宏朗纳小,难免有些人进出,喜日子不曾防范,就叫人钻了空子。眼角的余光冰冷的扫过躲在桌子下的族长窦贵光。他统共没请几个人,想来里应外合的人,跟窦贵光跑不脱关系。只现打杀了强盗要紧,那老奸贼且待日后收拾。觊觎窦向东家银子的人不少,故他家家丁颇多。先时不曾防备,亲随死了好些。等人都慢慢聚拢,还有十好几个手执菜刀的壮妇声援,强盗头子越打越没了底气,堪堪躲过了一把刀,终是绷不住,一脚踹飞个家丁,掉头就往外逃窜。随行的几人见老大要跑,也跟着撒丫子狂奔。又哪里跑得脱?不消一刻钟,就被围得严严实实,只得弃了武器求饶。家丁赶紧来报:“嗲嗲①,人已经抓住了,怎么处置?”窦向东直接了当的道:“杀了!”窦元福怔了怔,问:“不用审么?”窦向东冷笑道:“何须审?单看我们家死了谁家得益就是谁了。”桌子下的窦贵光没来由的一抖!正说话,又有家丁玩命的跑来喊道:“嗲嗲!他们有人往二房去了!奶奶被围在了头里!”女眷全在二房,除了大房的儿子跟着父祖喝酒,小一辈的也在那处。窦向东父子哪里听得这话,撒腿就往后跑去。二房院子里,依旧在对峙。院内四五个强盗进退不得。屋内有埋伏,院外有家丁,哪个都怕死,双方竟是僵持不下!窦向东父子的到来,补充了家丁手中的火把光亮,把二房的院落照的如同白昼一般。肖金桃在屋中,又是期盼又是紧张。虽是来了援兵,强盗到底没有诛灭,她们现在尚未脱离险境。屋子采光不好,外头再亮,屋内却看不大清。方才出手的人约莫躲在桌子的另一边的阴影里,肖金桃眯着眼睛找了半日都找不到,只得放弃。心中暗道:便是恶鬼,也只杀强盗,没准是他们家的家仙呢!几个强盗真是悔青了肠子。他们惯常做打家劫舍的生意,有人出钱,虽知道窦家不好惹,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中秋望过年,不趁机发点财,今冬吃什么?奓着胆子摸进了窦家,谁料到连女眷屋里都有埋伏!此刻进退维谷,在别人的地盘上,拖的越久,生机越渺茫。再三思量,领头的那人一咬牙道:“兄弟们,我们还须得齐心协力冲出去!省的他们拿了弓.弩来,叫当靶子打。我们原干的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营生,此时一鼓作气,便是死了,也杀几条命做补!你们觉得如何?”此时此刻,也无别的法子。几个人定了定神,齐齐大喝一声,各拿着武器往外头撞去。家丁人数虽多,各人也勇猛,却无集体训练。四五个人猛的发力,硬生生撞出个口子。几个强盗见有了生机,登时好似灌了百年人参汤一般,逃命的速度比平日快上一倍不止。窦家家丁见人跑了好几步才反应过来,也跟着发足狂追,嘴里不住的叫嚷,组织别处的人一齐围追堵截。院里没了强盗,窦宏朗立刻大声喊:“妈!你们怎样?”肖金桃大大松了口气,摊在地上道:“我们没事!”窦向东听得此话,打着火把就要进屋。肖金桃忙阻止道:“慢些进!”火光却还是照了进屋内,一个人影自肖金桃身边站起,才醒过来的贺兰槐再次尖叫:“鬼!鬼!阿爷②,屋里有鬼!”窦家父子满脸疑惑。角落里发出一声轻笑:“我不是鬼。”说着,从阴影中走出。是个女子,浑身裹满了血液,眼睛却亮的渗人。肖金桃呆了半晌,瞠目结舌的道:“你!你!你是……”窦向东看着眼前的女子,发现自己并不认识,忙问老妻:“这是哪个?”窦宏朗觉得莫名其妙:“不就是角落里躲着个人么?什么鬼不鬼的!”浑身是血确实可怖了些,可屋内又是哪个身上不染血的。窦向东却没有儿子的粗心,眯着眼问:“谁杀的人?”那女子落落大方的道:“我杀的。”窦向东问:“你叫什么名字?哪处当差?”女子道了个万福:“阿爷,我是老倌今天新讨的老婆。”饶是窦向东历经沙场,也被此答案哽了一下。窦宏朗更是抽抽嘴角,望向妻子练竹,不是读书人家的女儿么?怎地这般凶残?屋内灯火通明,地上倒着的两具尸体看的尤其分明,皆是脖颈处一记致命伤。窦向东眼神一凝,如此老练的手法,非朝夕之功。此女,到底是何来历?练竹终于醒过神来,结结巴巴的道:“管、管家妹子,你、你不是差点被、被卖了么?”她救的明明是个垂死挣扎的弱女子啊!似有许多内情呐!窦家老三窦崇成道:“二嫂立了个大功!”肖金桃吐出一口浊气道:“可不是,多亏了她。”窦向东点头,不管何方神圣,横竖嫁进来了,便是他家人。即便有些什么,也不能即刻处置。如此手段,抓她不定折损了多少人去。遂变出了个笑脸,柔声问道:“你姓管?可有名字?”“管平波。”窦崇成笑道:“听起来有浩瀚之意啊!”管平波微笑着不说话。她原本没有名字,平波二字是自己起的。在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望着辽阔的洞庭,不知为何想到了戚继光的那句“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便就此征用了。乡下的女孩子不需要名字,但离开了乡下,嫁进了巴州豪门,她的人生轨迹已经扭转,这个早已起好却一直无人知晓的名字,终于展露在世人面前。她的历史知识里不曾出现过的陈朝,自然也没有戚继光。管平波无需跟人解释自己名字的来历,不过是个代号,她自己喜欢,旁人叫的顺口罢了。但平波二字确实是有来历的,便是不知其间缘由,听着就有一股安.邦定国平天下的气度。窦向东赞了一句:“好名字,谁替你起的?”管平波道:“家父。”窦向东又细细打量了眼前的女孩儿一回,一脸的稚气,估摸着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颜色尚可,身量不算矮小,女人家该有的都有了,可见原先至少是吃的上饭的人家。有名字的女孩儿,必受宠爱。面对危机镇定自若,亦非寒门气象。窦家虽豪富,这般品貌弄来做小老婆也是不易的。略组织了一番言语,又问:“你年纪不大,家里就舍得放你出门子?”管平波道:“家母早丧,家父膝下唯我一女,奶奶早已不满。待家父病故,家里断了炊,他们趁我办丧事又累又饿之际,伙同人牙子要将我发买,好占我爹留下的屋子。幸而练姐姐路过,与了他们二十两银子买了我。”说毕,朝练竹深深一福,“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姐姐日后但有差遣,义不容辞。”窦向东又道:“听你说话,似还识得字?”管平波答道:“识字、算数都会。”小老婆并不好当,连婚书都没有,算来不过是无媒苟合。比被卖去窑子里强,却也强不了多少。被男主人玩腻了再发卖的比比皆是。在一个女人孩子皆无自主权的时代,她作为一个女孩子,失去了父亲的庇佑,唯有想方设法找到自己的路。还没想明白如何应对,没料到老天开眼,头一日就为夫家立下大功,再展露自身才学,至少先有了立足之地。果然肖金桃立刻换了颜色,笑问道:“你果真会算数?”彼时识字的人都少,会算数的更是罕见。去到外头集市里,满目皆是三个铜板都换不来三个鸡蛋的故事,只能一手交一个铜板,一手交一个鸡蛋,连续三回方能交易完毕。《三字经》有教识数,但能学《三字经》的至少是乡绅家的儿子。可一个家里,少不得要算家用。肖金桃哪里会嫌人才多,便是不精于算账,能识得数,教起来总归快些。再则她还有些小心思。原来肖金桃并非元配,先头娘子留下长子窦元福撒手去了,她才被聘进窦家做了填房。窦向东还有一妾名唤黄雪兰,生了三子窦崇成,竟不似窦家祖传的粗鄙,居然于去岁得中童生。实乃窦家几辈子都没有过的光辉。肖金桃统共只有窦宏朗一个儿子,做买卖比不得老大,读书比不得老三。更可气的是连生儿子都不如兄弟,其妻练竹更是个面团儿。空有着她当家,二房也立不起来。此刻来了个厉害媳妇,怎怨的她不欢喜?生在一个吃人的时代,藏拙是贵族千金的特权。管平波只是乡下人,往上钻营还来不及,哪里肯藏?听得肖金桃问起,便爽快道:“旁的不好说,若论算账,只怕府上的账房也未必如我。”窦向东一挑眉:“哦?是么?”管平波正视窦向东,掷地有声的道:“阿爷不信的话,大可一试!”前路窦向东并不急,这般表现他见的太多。朝廷昏庸腐败,挣口吃食相当不易,他有钱,来示好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不急等账房,且晾上一晾。何况跑出去的强盗尚未追回,事分轻重缓急,他犯不着此时跟自家儿媳详谈。对肖金桃交代了几句,就大步流星的往外头查今夜遇袭之事去了。管平波见正主走了,便到练竹跟前,恭敬的把练竹扶至座位上。管平波不爱看小说,但拜后世信息爆炸所赐,关于妻妾之争还是听过不少版本的。再则,不提练竹对她有恩,单从功利论,她孤身一人到此,自然得寻个靠山。乡间闭塞,她只听过有这么个大富窦家,其余的皆是两眼一抹黑,看着练竹不似刁钻的,先打好关系再说。经此一变,女眷受惊非同小可。肖金桃日常就很崩的住,故深得丈夫信任。指挥着几个壮硕胆大的媳妇子照看儿媳们。又叫人抱起三房的孩子送回家去。幸亏昨日赏花闹的晚,孩子们都困狠了,除了窦怀望被惊醒之外,其余三个小的都睡的香甜,少了一遭罪。练竹看着屋内的石板上布满了血迹,只觉呼吸困难。想起昨夜种种,更是抑制不住的抖。偏生窦宏朗随窦向东出门了,她想哭又不知找谁哭去,只眼泪不绝。肖金桃强忍着怒意,她最看不惯练竹软趴趴的德性。一点子事一惊一乍的,好意思叫巴州的堂客?见管平波正在安慰,更加不高兴,一甩手往外头指挥仆妇打水洗地去了。管平波全身没有块干净的布,看了半日,从床上扯了块枕巾,替练竹擦泪。丫头珊瑚本是看着家丁抬尸体吓的筛糠般的抖,却被管平波拖着个长长的枕巾当帕子的村气逗的想笑。忙从自己袖里掏出块帕子,替练竹擦脸。又低声道:“婶婶,我们去洗漱洗漱吧。”练竹还有些脚软,管平波看珊瑚馋的吃力,索性对珊瑚道:“这位姐姐,你去给你婶婶打水,我来扶她。”珊瑚道:“管婶婶你叫错辈分了,你叫我珊瑚就是。”管平波点头,目送着珊瑚出去,又把练竹扶到了床上。直到珊瑚折回来说水好了,管平波一把将练竹打横抱起,利落的对珊瑚道:“带路。”珊瑚木了好一会儿,才僵硬的带着管平波往侧屋的浴室去。再看管平波走的稳稳当当,好似抱的不是大活人,而是个轻飘飘的大枕头般,登时信了她昨夜一刀解决一个强盗的彪悍事迹!虽说巴州悍妇挺多的,但悍到您老的份上,也是生平仅见啊!!将练竹放入浴桶,珊瑚立刻喊了个名唤贝壳的丫头进来,一齐伺候练竹沐浴。管平波不大会伺候人的精细活儿,只得立在一旁。珊瑚是肖金桃给练竹的大丫头,日常就很是利落。嘱咐了贝壳几句,就问管平波:“管婶婶也洗一洗吧。”管平波道:“我没衣裳。”练竹浸泡在温暖的水里,缓过来了大半,便道:“我前日做了套新衣裳,还未曾上身,拿来与管妹妹穿吧。”管平波忙道谢。她那不要脸的伯父,休说嫁妆,也不知是怕她逃跑还是舍不得米粮,拿了二十两银子的卖身钱,稀粥都不给她喝两碗。只饿的她头昏眼花,幸而进门的时候,练竹记得吩咐珊瑚给她吃了一顿饱饭,才在有危险的时候,从厨下摸了把菜刀跟着人混进了上房。一夜惊魂,她都不敢想若没有晚间那顿饱饭,会是什么下场。练竹真算得上她的救命恩人了。沐浴毕,一身清爽的管平波扶着能走路的练竹去到了她所居住的偏房。正房还未收拾妥当,也只得在偏房暂落脚了。珊瑚端了茶来,道:“厨下的人已做好早饭,回头就送来。”练竹没什么胃口,蔫蔫的依在罗汉床上,犹是后怕。管平波轻声安抚着,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拿了幼时在乡间听到的迷信话来宽慰。人在惶恐时,有人能陪着说说话,心情总会好上许多。说甚不要紧,要紧的是有人关怀。待到管平波说道:“日后我只跟着姐姐,再无人近得你身前,姐姐只管放心吧。”昨夜黑灯瞎火,练竹根本没看见管平波是如何解决强盗的,然而听她一字一句的讲来,只觉无比安心。扯出个笑脸道:“你真能干。”管平波笑道:“不值什么,一把子傻力气罢了。昨夜不曾歇着,姐姐不若躺躺?”说着指着自己的床道,“我还没来的及睡,想是干净的。”练竹笑道:“哪里那样讲究,又不是官家太太。”身上着实有些疲倦,遂接受了管平波的好意。也不等早饭,躺在床上就睡了。管平波是坚定的“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的信奉者。等厨房送了饭来,见练竹已睡沉了,风卷残云的把两个人的份例扫的精光。珊瑚一脸佩服:“还要来一份么?”管平波暗赞,土豪就是土豪!爽快的递了只碗过去:“来点干的!”珊瑚抿嘴笑着接了碗去厨房打饭。窦家占地颇广,房子尽够,故每房都有小厨房。只年节聚在一处吃饭。管平波昨夜大出风头,还入了窦向东的眼,厨房哪里敢怠慢,竟是齐齐整整收拾了一份饭菜来。管平波今年十五,踩在青春期的尾巴上,正是能吃的时候,毫不客气的把饭菜一扫而空,登时觉得心满意足!自打穿到了这破陈朝,即便父亲在世时,也没能吃的这么爽过!吃饱喝足,舒服的拍着肚子回味,心中默默吐槽:到底是哪个小清新说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的?短短一日功夫就知道,明显是富人妾好混啊!饿了十五年,那是什么感觉?那种慢慢折磨的滋味,简直比前世的丛林里的枪林弹雨更难忍受!最起码上辈子她没挨过饿。屋内练竹休息,两个丫头都拿着绣绷做针线。外头脚步不停,想是在处理昨夜的善后事宜。管平波正嫌无聊,练竹忽然发出一身尖叫,从噩梦中直接惊醒。管平波忙坐到床沿,轻拍着练竹的胳膊,似哄孩儿一般道:“无事了,都过去了,姐姐莫慌,我在呢。”练竹大口的喘着气,好半晌才道:“老倌还没回来么?”贝壳微微垂下眼,并没告诉练竹窦宏朗径直去了胡三娘屋里哄儿子。练竹与窦宏朗十几年夫妻,见丫头们不说话,许多事不问也知。手不自觉的摸上肚子,心道:若我有个孩儿就好了。又看管平波,不知她的肚子能否争气。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凭在谁家,都抬不起头。一年一年的煎熬,熬到今日,以为已经麻木,却在危急过后,又被刺了一回,方知痛楚一如往昔。自己没能耐,怨不得旁人。练竹把泪水憋了回去,略略平复了下情绪,逼着自己找出了个话题,与管平波闲聊。管平波又不是真十五岁女孩儿,便是不知内里情形,光.气氛就能窥见一二。只信息太少,无法做出准确判断,便不主动说话。只听练竹问:“妹妹读过什么书?”管平波心道:工程力学、机械基础、缉毒概要等等等等,嘴上却老老实实的回答:“只上了蒙学,算数倒学的更好些。”练竹笑道:“那正好,可帮着我算家用了。”账目是一个家族重要的资源,后世的公司财务做到CEO的都不在少数,可见账目之重。管平波才嫁进来第一天,故,不管是窦向东还是练竹,说起账目皆只是客套。要取得窦家的信任,任重道远。看一眼练竹的愁苦,再想想她夫婿窦宏朗的肤浅,在后院争宠的日子是决计没兴趣过的。她得另劈出一条道儿来。管平波在心里盘算着,如果是做账房的话,儿媳妇的身份倒是很占便宜。账房再熟,也是外人。从账房走起,是条不错的路。三两句话间,管平波已看透练竹——是个极单纯软弱的人。一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练竹聊着,顺便套点窦家的常识;一面大脑飞速的运转,消化常识并迅速的调整着未来的计划。才从良民堕落到“养女”,但管平波现在一点也不想回到自由身。管家小康之家,尚且食不果腹,没有本钱,自由仅是一场笑话。若要展翅翱翔,窦家是极好的踏板。而想利用窦家的资源,首先就得为窦家创造价值。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连生个金疙瘩这种事都有人抢了先,不占嫡、不占先、不占娇媚、不占顺从,后院之于她完全是条死路。管平波稍微有点头痛,学过高数的她,对付算账很容易。但没有学过财务的她,想做出一套完整的财务系统很难。只是会算账的话,可替代性太强,吃过饱饭的她,哪怕只有一顿,便再也不想回到饥肠辘辘的生活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呐!管平波正感叹间,门外进来了个妇人道:“管婶婶,嗲嗲请你去说话。”管平波定了定神,不管怎样,先面试了再说!试探窦家大宅依山而建,虽大致分了前后院,却是错落有致。彼时建筑都有规制,什么品级用什么院子。那些个五进大宅不是有钱就能盖的。便是天高皇帝远,也无需自找麻烦。故窦家只把外墙圈起来,内里依旧是一座座的一进小院。管平波昨日是坐轿而来,不曾见过窦家风光。此时随着人往前头去,瞧着周遭风景,倒有些许前世逛过的公园的意境。心中暗赞一声漂亮!比她原先的家里好太多了。来到古代,方知何为闭塞。幼时上学读书,见到“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只觉得画面感十足,美不胜收。到了古代,才体会到这句诗里包含的是何等的富贵。来了十五年,还是头一回见到后世习以为常的亭台楼阁。风景秀丽的豪宅,的确看得人心旷神怡。并非管平波多么嫌贫爱富,实在是时下的“贫”超出了她的忍耐极限。这种贫穷是绝望的,没有上升通道,没有原始资本,鸡都养不起。她曾为了改善生活,软磨硬泡的求人赊了两只小兔子给她,想着兔子吃百草,漫山遍野的苎麻可当饲料,勤劳不能致富,总能多沾点肉星吧?好容易养肥可以吃了,谁料街坊欺负她家人丁稀少,半夜里十来个壮汉撬开了门锁,硬是“偷”了去。她再是凶悍,也不能单挑整个村子。乡间没有正义,没有律法,所有的利益,有且只有暴力可以维护。这种暴力,并非个人的勇猛可敌。她打遍乡间无敌手,不也一样被人钻了空子么?即便有幸嫁入了豪门,若不能让窦家成为自己力量的基石,一样只有任人鱼肉的结局。管平波心中叹道,时势比人强呐!一路想,一路行到了窦家正堂。堂前悬了一匾,上书“威风堂”三字。管平波心里咯噔一下,但凡士绅豪族,其匾额多是仁义道德之类,唯有匪类喜用诸如“聚义”“威武”之类的字眼。联想到昨夜的厮杀,她不得不考虑到自己落入贼窝的可能。管平波吐出一口浊气,心中再叹世事无常。幸亏此时没有大烟馆,料想窦家不是卖大烟的,不然让她这个因缉毒壮烈了的边防武警情何以堪!进到正堂,窦向东坐在主位上喝茶。一夜没睡,他有些苍老的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神色上却不见太多疲态。因昨夜一场变故,管平波还未向公公敬茶讨红包。长于乡间,更不大通此时的礼仪,全不知该对窦向东行什么礼。索性就随便道了个万福后,直愣愣的站在了厅上。管平波在观察窦向东,窦向东也在瞧管平波。窦家人手充裕,天未亮时就把剩下的强盗一一诛杀,还能腾出空儿来去管平波娘家所在的刘家坳探了一回。只道是个读书人的独生女儿,平日里泼辣的很,等闲连男人都不怕的。管家奶奶一味偏心长子,更是恨次子顾及女儿不肯续弦,致使血脉断绝。管平波之父越是爱惜女儿,管家长辈就越是恨管平波。终是在管父死后把这扫把星倒腾了二十两银子,趁了心愿。窦向东有意晾着管平波,试探她是否能沉住气。悠然自得的端起茶盅又呷了一口茶。余光扫过立在地上不动弹的女孩儿,腰背笔直,虽不谙礼仪,却有一种难以忽视的气度,全不似寻常乡下人的粗鄙。鹤立鸡群,自然容易被孤立。想来她自幼不招人待见,并非只有乡间传言那些的理由。一盅茶饮毕,管平波纹丝不动。窦向东嘴角微勾,他家好像捡到便宜了。放下茶碗,和颜悦色的问:“你的算数也是同父亲学的么?”管平波正要答话,突然!左侧拳风袭来,她条件反射的一偏头,同时以腰为轴,飞起一脚直甩向来人的脸颊!那人赶紧以臂护卫,依然被管平波的力道逼的连退了几步。还未站稳,管平波跳起,揪住他的头发下拉,直接来了个暴腿,顺势用手肘打在他的太阳穴上,随即快速腾挪至他身后,躲过另一个彪形大汉的袭击。厅内登时跳出来六七个大汉,却不是一拥而上。头一个攻击管平波的已被放倒,接下来是二人夹击。管平波还没能耐一挑二,奋力跑至门口,突然顿住,反身攻击先冲过来的人,以此获得时间差。且并不恋战,一次有效袭击,或是二人又形成围堵之势时,她便想法子继续逃窜。厅内为了阔朗,三间皆撤了墙壁,留下二排柱子,窦向东坐在上首,看着管平波把廊柱利用的淋漓尽致,几乎拍案叫绝!然而双拳终难敌四手,两位大汉亦非等闲之辈,饶是管平波用尽心机,还是被一个横扫放倒,她倒是反应极快的用手撑地,试图翻身而起,却被另一人使了个擒拿,反剪了胳膊。越是近身搏斗,身高体型就越有优劣。管平波只约莫不到一米六的身高,直接就被一米八多的大汉提了起来。双脚离地,再无胜算。管平波心中骂娘,原以为是来面试会计的,万万没想到面试的是打手!更气的是穿越十五年,训练严重不足。若是在前世,不过两个野路子,早就被她收拾了!可此时此刻,她只能似小鸡崽子一样被拎着,奇耻大辱!窦向东已是哈哈大笑起来:“好了,和泰你放了她吧。”又对管平波道,“竟是文武双全!我看你身手不俗,你那刘家坳也没有出名的打行,你怎地练就的本事?”管平波放松着手上关节,随口瞎编道:“我阿爷先前有一本书,里头画了样式,我在家闲来无事,自学的。”窦向东不信,管平波出手极其狠戾,一丝多余的动作也无,非正规教养并身经百战,绝无可能有此能耐。只看她拿话搪塞,便知她不愿报出师门。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规矩,既她不肯说,窦向东也不好问。人才有人才的待遇,虽说是儿子的小妾,但既非寻常,总要留几分脸面方好。如此想来,脸色越发和蔼,似拉家常般的道:“你既嫁了来,我便视你为女儿般。老太婆最喜爽快的姑娘,阿竹也是个和气人,好好过日子吧。方才是阿爷同你玩笑,你别放在心上。”谁没事跟一家之主计较。管平波顺势道:“武学一道,非切磋不能进步。不知日后还能不能跟几位好手请教。”“自然。”窦向东越发喜欢,笑指厅内的几人介绍,“头一个被你打的叫谭元洲,抓你的那两个是兄弟,一个叫张和泰,一个叫张和顺。”又指着几个没下场的说了名字,分别是李运、高大山、马蜂、刘耗子。常言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有没有本事,下场比划比划便一望可知。张和泰兄弟二人联手,好半日才制住了人,且还是个女人,众人看管平波的眼神已是不同。且管平波是主家的媳妇,他们几个皆老老实实的见礼。管平波也不知道怎么回礼,只得看向窦向东。窦向东绷不住笑了,道:“你是主人家,无需回礼。罢了,你且去寻老太婆,叫她同你说说大户人家的规矩。”又忍不住调侃了一句,“你不是读过书么?怎么?书上没写?”管平波摇了摇头。心道:我老子就教了我三字经!鬼知道礼仪是什么!她有礼仪的意识还是前世的常识。当乡下人三个字是乱叫的么?乡下通只有婚丧嫁娶要磕几个头的礼,平辈论交从来直呼其名,就算见了长辈,也就是先打招呼算完。又不是什么诗礼之乡,刘家坳还是半野蛮状态呢!窦向东不以为意,不过是些小节。他还有事要忙,挥手叫管平波退下了。管平波出了威风堂,拒绝了仆人带路的好意,蹿上一颗树,大致了解了窦家的整个地形,再跳下来,沿着院落间的青石板路,逛起窦家的院子。窦家昨夜才遭袭击,随处可见巡逻的人。见她眼生,少不得拦住盘问。她只消说自己是新来的小妾,又是个女人,倒也没受什么刁难,反而把哪个院子住了谁问的一清二楚。心中暗自摇头,草台班子就是草台班子,警觉性真是太磕碜了。转了大半天,出了一身薄汗,走到个池塘边看人收莲子。却见一人似朝她招手。走近些才发现是她大嫂张明蕙。加快步伐至跟前,张明蕙先开口道:“可是迷路了?你家在另一头哩。”管平波福了福身,喊了句:“大嫂好。”就有个仆妇模样的问:“这是哪个?”张明蕙道:“你们不认得她。她是我新来的小弟妹。”那仆妇同张明蕙差不多的年纪,赶紧冲管平波行了一礼:“原来是小二嫂,我不认得,才失礼了,请您别见怪。”周围的人又纷纷过来见礼,管平波顿时就尴尬了。她再不通礼仪,也知道头一回见面是得有见面礼的。且不论她没准备,她孤身一人进来,便是有心,也备不出来。张明蕙似不觉她的尴尬,拉着她的手笑道:“你身上穿的可是你家姐姐给的衣裳?你这是跑到哪里野了,衣裳脏乱成这副模样,我好悬认不出来。”此话含有些小机锋,管平波心中快速下了个判断,这货跟她的练竹姐姐八成不对付。于是直爽的道:“方才阿爷叫我去试了试武功。张和泰、张和顺和谭元洲三个打我一个,我吃了亏,就这样了。”张明蕙:“……”管平波挠挠头:“大嫂,我把谭元洲打伤了,阿爷会不会生气啊?”全场:“……”张明蕙满肚子刻薄话硬生生的给堵在了喉咙里,管平波看着她微变的脸色,扬起一个笑脸。对付别人家的上司,不用客气!小胜一筹,管平波心情不错。却见珊瑚一阵风的跑了来,气喘吁吁的道:“管婶婶,您可真会跑!我可找了你半日了!”管平波才惊觉时间不早,讪笑着道:“逛迷了,不曾注意天色。”肚子立刻配合的咕噜了一下。哎!千万别告诉她误了饭点!珊瑚埋怨道:“可不是!叔叔都回家了,你还要不要圆房啊?”管平波顿时一僵……那个……肤浅的老男人……她很不想睡肿么破?争风管平波步履沉重的跟着珊瑚往回走,她老公不是嫌她丑么?为什么还能想起要睡她啊?掀盖头就撇嘴嫌弃的,按套路不是要立刻失宠么?她穿到个从唐宋以后就不按套路的朝代也就算了,怎么做人小老婆也做的脱离了套路的掌控了?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做了人小老婆,陪.睡实乃职业道德。管平波深深叹了口气,希望剥了皮的窦宏朗没有肚腩。早知有今日,前世就该把她那些个八块腹肌的未婚同事睡个遍!差她姐姐多矣,简直太辱没门庭!回到二房,练竹瞧管平波一身狼狈,吓了一跳,忙问:“你怎么了?摔了?”管平波心里还想着前世一起战斗的小鲜肉,心情十分低落,只胡乱点头应付。练竹觑着窦宏朗的脸色,忙道:“快去收拾一下,就要摆饭了。”管平波听说还没摆饭,心中一喜,火速跟着珊瑚进了练竹的房间。珊瑚伺候练竹有好几年了,熟知自家婶婶的品性,最是个温柔和气不计较的。因近来没做新衣裳,又打开柜子翻出了一套才穿了一回的衣裳,唤了贝壳打了水,麻利的帮着管平波擦了个澡换了新衣,重新梳过头发,再打开妆奁捡了几件鎏金首饰插戴好,方送去了堂屋。正好摆饭。二房人口不多,八仙桌上,窦宏朗坐了上位,练竹坐了左边,胡三娘坐了右边,剩下最后一个下位,便只得与二房唯一的儿子窦怀望分享。窦怀望十分不惯边上多了个人,厉声对管平波喝道:“你走开!”管平波压根不搭理,窦怀望却不干,伸手推她。却是哪里推得动?登时恼羞成怒,哇的大哭起来。练竹忙道:“罢了罢了,管妹妹你同我坐吧。”左为尊。方才见儿子能找新人的茬,暗自得意的胡三娘立时假笑道:“怎好搅了姐姐清净,管妹妹还是同我坐吧。”哪知窦怀望哭道:“我也不要她跟妈妈坐!你出去!出去!”于是管平波站起来,绕了一圈,直接在窦宏朗身边坐下了。练竹和胡三娘都目瞪口呆。窦宏朗忙了一日,早饿的前胸贴后背。见儿子突然怔住不哭了,随口吩咐道:“开饭吧!”“不要!”窦怀望又哭起来,“我就要她出去!”哪有儿子撵老子的屋里人的?练竹娘家原也是读过些书的,皱着眉头看向胡三娘,示意胡三娘管上一管。胡三娘早因新人进门打翻了醋坛子,下半晌就在屋里骂了一回,要给新人一个下马威。哪知管平波不在家,她骂的嗓子冒烟才发现白骂了一场,气的半死。此刻儿子替她出头,她心中自是千肯万肯,故装作无能,且看管平波怎么开交。窦怀望是窦宏朗的独生儿子,从来养的金尊玉贵,现当家的又是他亲祖母,三房的几个小的都要让他三分。从来无往不利,此刻闹将起来,练竹也是没了法子。管平波充耳不闻,扯着窦宏朗的袖子,怯生生的道:“老倌,我饿了。”在一旁伺候的珊瑚没来由的一抖,管大刀竟还会撒娇!昨夜一战,二房里已悄悄给管平波起了外号,只没叫主家知道罢了。贝壳想起早起管平波轻轻巧巧的抱着练竹的情景,也掉落了一地鸡皮疙瘩。练竹腼腆,胡三娘活泼,窦宏朗还是在青楼享受过姐儿此般娇羞,当即就应了句好。管平波立刻伸出筷子,夹了最大一块肉,放在窦宏朗碗里:“老倌白日辛苦,多吃些。”说毕,见窦宏朗拿起筷子,自己也跟着大快朵颐起来。至于窦怀望的嚎叫,关她屁事,又不是她生的。也更加不关窦宏朗的事了,传统的男人,生来就有听不见孩子啼哭声之天赋,吃的甚为香甜。于是窦怀望哭着,窦宏朗与管平波吃着,饶是练竹一贯厚道,也差点笑出了声。胡三娘气的直发抖,偏怕宝贝儿子哭坏了,还得先去哄了孩子。不巧管平波才来,与厨房磨合的不甚好,大伙儿有些低估她打了一架又逛了一天的战斗力,待到胡三娘哄了儿子回桌上,一桌碟子已经干净的能照亮人影了!窦宏朗完全被管平波的食量震惊了,练竹早吃完了饭,亦是呆呆的看着管平波清盘。良久才咳了一声:“那个,管妹妹吃饱了么?”管平波心情甚好的点头,大赞:“好吃。”胡三娘登时怒了:“我还没吃呢!怀望也没吃!”管平波道:“那你叫厨房再做就是了,我们家这么大的房子,定是有钱的很,吃饭总不愁的。”胡三娘骂道:“再有钱也不养你这般饿死鬼!”管平波回击:“又不是你当家!”胡三娘一噎!窦宏朗不耐烦的道:“吵什么吵!明日叫厨房多做些就是了。”胡三娘气的跳起:“分明是她同我吵,她还讲不讲长幼了?”管平波无比光棍的道:“我乡下人,不懂!”彼时管人叫乡下人,多含鄙夷之意。胡三娘哪里料到管平波如此不要脸。换成别个,她早上爪子挠了。可想想昨夜,管平波干净利落的解决了两个强盗,比她婆婆还彪悍,硬是忍着不敢动手。还待再骂,窦宏朗已是很不高兴了,喝道:“够了!要吵挑我不在家的时候吵!谁再叫嚷一句,休怪我动手!”窦怀望非常恰当的再次开嚎:“哇!阿爷你凶我!我讨厌你!我讨厌你!哇!!!!”窦宏朗:“……”管平波笑的直抖,饶有兴致的点评:“真可爱!”练竹一脸看傻子的表情,虽然她盼儿子都快盼傻了,毕竟还没有真傻,这孩子怎么才嫁进来就傻了?窦怀望哪里可爱了!?若非膝下唯一的儿子,窦宏朗就要飞脚踹出去了。昨晚一宿没睡,今日跟着大哥出去查了一整日的遇袭内情,正是想休息的时候,被儿子吵的头痛欲裂,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胡三娘跟了他多年,窥其神色就知要怒,恶狠狠的瞪了管平波一眼,赶紧抱着儿子去院里哄了。窦怀望七八岁的样子,胡三娘抱着毫不吃力,管平波暗自点头,这力道可以称一句女汉子了。窦宏朗好端端的纳侧之喜被搅和的血雨腥风,本就十分不悦。此刻见管平波跟个傻大姐似的乐,更加嫌弃。加之累了这么许久,也不是血气方刚的年岁了,没好气的对管平波道:“你自回屋去!”管平波也累了,答应了一声,抬脚就走了。窦宏朗木了一下,她是没听懂意思吗?无语的看了眼练竹,你什么破眼光?练竹倒是听懂了,劝道:“她才来,你怎好不给她做脸?”窦宏朗道:“我倦了。”练竹笑劝道:“她一团孩子气,懂什么?你只管去她屋里歇,她还能强了你不成?”窦宏朗没答话,径自进了练竹的屋子,唤了丫头来伺候他梳洗完,倒在床上就睡了。练竹无法,只得派珊瑚去安慰管平波。珊瑚走了一趟,回来悄声道:“婶婶你是白操心,她自去厨房打了水,比叔叔睡的还早呢!”练竹:“……”贝壳低声调笑道:“我们管婶婶不似世俗之人。说她甚都不懂吧,昨夜里那样厉害。说她厉害,又似个孩子。也不知她家怎生养出来的。”练竹道:“有什么好笑的?她早早死了母亲,只一个父亲拉扯到这么大,哪个同她讲这些?不管怎样,昨夜里是她救了我们的命,旁人我管不着,我手底下的人要学了那些个什么忘恩负义,我可是不依的。”贝壳讪讪的道:“我就是随口一说,婶婶别恼。”珊瑚也道:“婶婶是不知道,乡间什么粗话都有,她未必就不知道。只她年纪还小,依我说过几年再圆房也使得。姑娘家似她那般能吃的少见,可见还在长高,不急一时。”练竹叹道:“你们今日也瞧见了,胡三娘养大了儿子,就养大了心。我们只有那个宝贝疙瘩,不多生几个,屋里还有我立足的地儿?”此话听得珊瑚贝壳也叹了,她们家婶婶,什么都好,就是性子不好。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怎地就连个妾都辖制不住。娘家只劝她索性多纳妾,可是一个都无法,难道两个就有法儿了?胡泼妇就够难缠的了,再添一个管大刀,日子还怎么过?珊瑚经的事多些,细细回想起昨夜情形。先是有打杀声,肖金桃喊人往屋里撤。管平波一个新来的,就能跑到厨房摸了把菜刀,再跟着溜进正房。这得有多快的反应?她还能跟胡三娘叫板,跟老倌撒娇。能识字能算数能杀人,还有什么她不会的?那日他们路过刘家坳,还说她伯父喊了七八个壮汉抓她,真是不要脸。现想起来,没有七八个人,只怕奈何不得她。若她记好也就罢了,若她是个忘恩负义的,又待如何?珊瑚心想:她家婶婶的性子实在太不中用了。可见果真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家书读多了就魔障了,还不如不读书,抄起菜刀砍的老倌不敢生二心才是正道。现都叫什么事儿!可事已至此,还能怎样?珊瑚再次叹了口气,揣着一肚子担忧,打发练竹睡了。一夜无话。浑水管平波一夜睡的心情舒畅,睁开眼,就见屋里戳着个小女孩儿。那女孩儿一件她醒了,忙福身一礼道:“给婶婶请安,奴是奶奶新派来的丫头,专为伺候婶婶的。”管平波点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丫头笑道:“奴哪里有甚名字,不过在家里胡乱叫着排行罢了。奶奶说烦请婶婶不拘赐个什么名字吧。”管平波乡下长大,知道贫苦人家不拘男女,皆无正经名字,不过是为了区分。故见着什么起什么,乃至于鸡爪牛粪的都有,很是不雅。而大户人家的丫头,为体现主人的品味,倒有些好名好姓的。管平波一个工科生,最没有浪漫情怀,便道:“我也不大通,你自己起一个吧。”丫头笑道:“婶婶可休难为奴,奴大字不识一个,哪里起的出名字来。”管平波一时也想不起什么好名字,记得的丫头名也不多,头一个鸳鸯她不敢起,省的被窦宏朗知道,生出个什么怜悯之心跑来睡睡她,就尴尬了;再有什么袭人麝月之类的,倍儿拗口,不符合她土包子的人设,刨了半天才道:“那就叫雪雁如何?”丫头无可无不可,点头应了。又忙赶上来伺候管平波梳洗。管平波观其行事,猜着必是已受过训练,不然定没有如此从容。便问:“你家是哪里的?什么时候来的窦家?”雪雁道:“回婶婶的话,奴的父亲原是跟着嗲嗲跑船的,那一年出船,在路上遇着水匪,便没了。家里只剩我们姐妹和母亲,奶奶见我们可怜,特领了我们进家里当差。在奶奶跟前当了几年小丫头,还是奶奶说婶婶才来,只怕无人使唤,才调了我来与婶婶使。”管平波便知此乃当家主母的人了,只怕还是信不过她的缘故。论理一个小老婆,犯不着劳动到当家主母头上,奈何她战斗力略凶残,窦家恐怕多少有些顾忌。于是点头道:“原来如此。”又问,“你母亲呢?”雪雁笑道:“在奶奶屋里管浆洗的活计。”管平波却又问:“我听闻跑船十分危险,似你们这样的人家多么?”雪雁道:“原来婶婶是行家?好叫婶婶知道,如今咱们苍梧郡里,最怕人的两个去处,一个是跑船,另一个就是采矿了。都是有今朝没明日的。我们家算好的,经了奶奶的眼,接进了家里来,还有那许多孤寡,只好在外头住着。婶婶是不知道,咱们家嗲嗲最是宅心仁厚,若非家里实养不下那么多人,怕是都要接进来呢。如今家里当差的,多是我这样的出身。便是流落在外头的,也时常分点活计。就譬如我们穿的棉布衣裳,皆朝他们买。有时不大好,也怜惜他们或残或苦,都不大计较。我们时常说,再遇不着这等好人家了。”管平波挑眉,没料到窦家竟挺讲义气的!不管是什么目的,至少不算刻薄,她运气不错么。一时梳洗完毕,天光微亮,管平波问道:“我们家可要晨昏定省?”雪雁稍微怔了一下,先前听说新来的管婶婶是乡下人,不知得闹出多少笑话,谁料她竟很是知些礼仪,忙答道:“我们家的规矩与别处略有些不同,早起奶奶要理事,便是各房先吃了早饭,估量着奶奶忙完了一阵儿,再去请安。”管平波道:“知道了。”说毕,整理衣裳,欲往正房去给顶头上司请安。出乎雪雁的意料,管平波不单知礼,她懂的怕比窦家人都多。要知道她上辈子家世不俗,穿越前,姐姐已官至将军,姐夫亦是部级高官。偏那两口子死活不肯生孩子,把她父母气的半死,赌气自己生了二胎,便是她了。哪知生下来,方知年纪大了,养孩子着实有心无力,天天跟她姐姐要钱要物要支持。她姐姐性格十分强硬,对父母冷笑道:“你们既然敢生?怎么不敢养?”两边怄着气,到她一岁多时,父母觉得一把年纪带个奶娃娃实在太难熬,就偷偷的乘火车到姐姐家,把她往家门口一放,离家出走了!姐姐回来看到门口哭的撕心裂肺的妹妹,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气的破口大骂。她当然能通过各种途径找到父母,但父母已经做绝,找到了又怎样?只得忍气敲邻居的门,笨手笨脚的先把妹妹喂饱了,连夜抱着坐高铁送到朋友家寄养。那朋友是一对基友,最爱孩子,高高兴兴的接了她养了。姐姐不差钱,朋友又十分细心,把她养的白白胖胖不提,还说当地治安不好,女孩子吃亏,从三岁起就正儿八经教武术,到上初中送回姐姐身边时……武警出身的姐姐姐夫毫不留情的加大了训练量,同时文化也不许落下。横竖家庭条件好,享受的那真是顶级教育。有些认知刻进了骨子里,便是穿了十几年,都难以忘怀。①故,管平波这一世虽条件有限,礼仪不知如何实操,但很多常识都是知道的。譬如小老婆要去给大老婆请安,乃至贴身伺候的事,她就知道,只具体怎么做,还须学习。看到雪雁探究的神色,管平波暗笑不已。谅她们也猜不到原委,还只当是她父亲教的。她父亲倒不比前世那对王八蛋,疼她疼到整个村都看不过眼。却囿于时代观念,不愿教她多读书。若不是前世的底子,她可就叫没文化埋沟里了。就算是后院争宠,《三字经》也不够使啊!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人已走到正房门口。练竹刚起来,见她来了,心中暗自点头:是个知礼的,好胡三娘多矣。待管平波问过安,胡三娘也带着窦怀望来了。一进门瞧见窦宏朗竟坐在床上打哈欠,不由幸灾乐祸的看了管平波一眼,昨晚居然没圆房!心中大乐!练竹特特从外头聘一个进来,自是为了分宠,不叫她一家独大,哪知人进了门,还不如丫头们体面。好歹珊瑚贝壳还捞了几日“新婚燕尔”呢,这位竟是连洞房花烛都没有。练竹那二十两银子,着实白花了。如此一想,立刻笑盈盈的走到窦宏朗跟前,伺候他起床穿衣。窦宏朗睡了一夜,已是去了乏。人精神了,心情也跟着好转。见管平波立在梳妆台前,帮着珊瑚递练竹的梳头家伙,又觉得有些委屈了她。好不好,是自己的老婆,她落个没脸,自己又有什么趣儿。便道:“眼看要冷了,该叫个裁缝与平波裁几件衣裳。”不待练竹说话,胡三娘抢先笑道:“可不是,她一个箱笼也没有,光身一人进来,她的好日子偏又有人捣乱。依我看新衣还在其次,横竖我们姐妹都能匀出些个,姐姐很该给她个赏钱才是,不然连个零花都没有,倒叫人笑话了我们二房。”时下女子出嫁,一点嫁妆都没有,决计是要叫人笑一辈子的。故若疼女儿,再不济也得凑两床被子堵人嘴。可惜管平波的亲爹没了,别说嫁妆,肚子里连碗饱饭都没带来,胡三娘可是揪着她的痛处往死里踩了。练竹皱了皱眉,正要说话,管平波就道:“胡姐姐说的是哩。常言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现真是一个铜板都没有。这般穷着,若在娘家,别人自然笑我父亲;如今到了夫家,就得问夫主讨了。”说毕扭头冲窦宏朗笑道,“老倌瞧着赏我多少好?”窦宏朗正穿好衣裳,往架子上洗脸,顺手就捏了捏管平波因年轻而充满了弹性的脸,笑道:“你说罢,想要多少?”管平波好悬没条件反射的伸腿踹过去,暗暗警告自己忍住,不能随便打上司,只好笑意深了三分,以掩盖方才微妙的表情变化。她才不想跟胡三娘一般见识,没得掉价。只笑道:“我且问问账房有多少年俸,再来找老倌讨。”窦宏朗心念一动:“你果真会算账?”管平波道:“骗你作甚?”窦宏朗又问:“家用帐不算,外头的大账你可会?”管平波道:“不会,但我算数好,包管一学就会。”窦宏朗笑道:“小孩儿家家惯会说大话,账房多少年才能出师你知道么?说学会就学会,那天下人人都能当账房了,我们这些做生意的人家,何苦再花大价钱去请。”管平波道:“老倌此话差矣。一则天下的账房,也没有哪个生下来就会的,不都是学的么?二则账房难出师,并非算账有多难,而是他们学算数就要好多年呢。我算数极好,只要师父不藏私,我三个月内若学不会,甘愿领罚。”练竹笑道:“罢罢,自家人说话,何须说的这么满。依我说,既管妹妹有这等志气,何不成全了她?外头请的账房,怎比的自家人可信?不用三个月,更不用说罚不罚的,先学着吧。便是不如老账房会算,学会了看也是好的。”窦宏朗与练竹相视一笑,道:“很是。”管平波保持着微笑,自古豪门多故事,团结一致是传说。尤其是窦家这样有三个儿子的,她从小到大,看争家产的八卦还少么?窦宏朗两口子虽未明说,八成是打着让她插手总账的主意。她还不大明白窦家的人际关系,不过窦宏朗行二,上头有兄长,下面有幼弟,绝大多数时候,夹在中间的那个都是最受忽视的。故,除非似西门庆那样两代起家一脉单传的,宅斗或是妻妾相争;到了窦家这样有了三房人的份上,宅斗可就不是争男人,而是利益了。管平波挑了个鱼形佩替练竹挂上,微笑又加深了几许。水浑好啊,水浑了正好摸鱼!
窦家是君山岛上的大户,窦向东的次子窦宏朗要纳妾填房,当晚窦家遭到了强盗,窦向东带领儿子和家丁一同抵抗,逼退了强盗,同时,窦家的女眷也遭受了袭击,新娘管平波展现惊人实力,保护了窦家女眷。管平波有着前世的记忆,是个聪明且独立的女性,但她在窦家的日子并不轻松,面对着大家族内部的斗争和自己与窦宏朗的关系,她决心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她以武艺和算数得到了窦向东的赏识,也让窦宏朗逐渐对自己改观,她逐渐参与到家族事务当中,渐渐融入这个大家族。管平波的现代意识使她显得与众不同,她依靠着自己的能力,逐渐在窦家站稳脚跟。
周茂才手下有20个人左右的教学和管理团队,负责着大约5000名逐步苏醒的活体冬眠者的教育工作,并要搭建一整套的教育体系。他本想召集所有教员召开一次见面会,隆重介绍我,被我拒绝了。没有了关鹏的压力,他也摸清了我的脾气,谈吐和举止正常起来,高级知识分子的涵养和气质也流露出来。听他讲话我才明白,原来活体冬眠者并非是我之前想象的囚犯,而是一群十几岁的孩子。夸父农场N33运送的活体冬眠者就是这座学校的学生。“程督察啊,你以后一定要帮忙反映一下教育厅的情况,虽然现在我们的学生有500人,直接负责教育工作的老师还忙得过来,可是下一批再苏醒500个孩子,我们的老腰,都得累折了。”他一边走一边揉着腰,“现在采取的是逐步苏醒,渐进式教育模式,这是我向白部长提的建议,他也同意。可是你们军方又有想法,希望我们能加速对学生的教育,所以第二批孩子马上也要来了,老骨头不散架才怪。”“学校里还有像你一样的老资历?”“那当然,老师嘛,不老当什么老师?我们教育厅的工作人员,有相当一部分是我当年大学里幸存的学生,被我带了出来,可是教课不行啊。”他言语沧桑,“所以,他们只是支援教育,当个助教罢了,可即便这样,他们大部分人还要被抽调去其他部门,去负责海底大陆的建设工作。”“你这厅长,和光杆司令也没什么区别,手下没兵啊。”“那倒不至于!”他神秘一笑,“至于讲课,我还是有几位得力助手的,而且资格比我还老。”“看来你能力不小,退休返聘回来的也被你拉进来了吧。”他嘿嘿一笑:“退休返聘,哈哈哈。也差不多,不过这返得有点久。”周茂才带我到一间教室门口,里面坐着五十名左右穿着统一白色长衫的男孩女孩,他们的头颅都比常人的大了一圈,脸形和五官让我想起了白继臣的模样。“这些孩子为什么都和正常孩子不同?”周茂才道:“他们都是生于战争时期,被战争和污染影响的一群人,所以身体结构发生了轻微的变化,不过我们测试过,他们的智商不受影响。”他正说着,我却透过玻璃,看见了一位穿着淡灰色毛衣,满头银发的老头从人群中走上了前台,这老人看起来很是眼熟。“认识吗?”“这是……”我仔细辨认着他的模样,他脑袋上的头发呈爆炸状,宽阔的脑门之下,一双深邃而充满智慧的眼睛,在西方人中不算高挺的鼻子下,是白色的八字胡,同样乱蓬蓬、乱糟糟,整个人显得有些邋遢,不修边幅。尤其是他嘴里还叼着一个烟斗,却没有烟冒出来。那个名字就在我嘴边,周厅长看着我着急的样子,笑了出来。“爱因斯坦!”他公布了答案。爱因斯坦!对,没错,和书上那位20世纪最伟大的物理学家几乎是一模一样。“这位是爱因斯坦的后人?”“就是爱因斯坦!”“那个科学家?”“对,爱因斯坦本人!”“这怎么可能?他都死了快一百年了,怎么会在这里……”“死了可以复活,”周茂才有些得意地说道,“这是战前我在大学里负责的科目:基因再造人。”他解释说,爱因斯坦不是一个真正的人类,是他们拿到了爱因斯坦的基因之后,复原再造的“人类”。“他的大脑是和我们相同的人脑,但是除了大脑之外的其他部件,均是人造的无机物。”“那不和机器人一样吗?”面对我的质疑,周茂才说:“其实不一样,Ai归根结底是一台电脑,但是基因再造人却是根据基因技术复原爱因斯坦大脑,结合人体工程学的人造肌体,制造的深度合成人。”我听得一头雾水:“这不和脑机结合一个道理?”“不同。你可以把这项技术理解成,人类大脑和机器躯干的整合,是脑科学和人体力学的最高成就。而你所说的脑机合成,只是让Ai进入人脑,控制人体神经,这种玩法会模糊人类和机器的界限。我年轻时比较提倡这种技术,现在这时候,我不建议这么做,否则会被你们军方的人当成间谍屠杀。”“既然连大脑都复原了,为什么不给爱因斯坦复原一具肉体?”“孩子,肉体是需要时间来成长的,”他拍着我的后背,“就像你,差不多用了三十年才长得这么高大,我们为了战争,哪里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准备呢?”“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他仿佛非常喜欢听人向他提问:“请讲。”“你虽然根据爱因斯坦的基因复制了他的大脑,可你却并不能将他生前的知识和智慧一起再造出来。”“你说得没错!”他笑得欣慰,仿佛我就是他的学生,“爱因斯坦的大脑可以根据基因再造,但他的智慧无法再造,所以,我们只能用记忆编辑技术,根据爱因斯坦的生平,以及他死后百年间发生的事件,编制一份记忆,为他植入大脑,就等于复活了爱因斯坦。”原来道理就这么简单。隔着玻璃,我听着爱因斯坦讲着一口标准的中国话与学生们沟通着,黑板上画着一个三角形,好像是在讲勾股定理。“让爱因斯坦教基础数学?”我啧啧称叹,“真是绝了。”爱因斯坦带给我的震撼还未结束,周茂才又把我带到了另一间教室,隔着窗子,我看见一位披着棕色卷发的欧洲人,他年纪四十多岁,说话时候喜欢仰着头,高傲且尊贵。他在向学生们讲授力学。“这位是?”周厅长干脆答道:“牛顿。”“牛顿?这你也能复活?”“这又有何难,你若能找到你父亲……”他顿了顿,面目肃然,“……程文浩教授的细胞,我也能复活。”我仿佛抓到了什么:“你知道我的父亲?”他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其他人,便压低声音道:“他是我最敬重的人,我对生物科学的兴趣,全是因为崇拜他,才渐渐培养起来的。程教授我也见过,他和我父亲是很好的朋友,我小时候,他还来过我家。”他竟然有关于爷爷的记忆,这让我吃了一惊,我当时有种冲动,想问问他:你脑子里的记忆,也被人修改过,知道吗?显然不能问。随着周厅长沿着教室走廊走下去,我的震惊一波又一波。一路上,我见到了教生物的达尔文,教美术的达·芬奇,教物理的伽利略,还有个朴实的中国面孔,周厅长说那是孙武,《孙子兵法》的作者,被他复活之后教授军事理论,以应对未来必然会发生的战争。“全都是被你复活的?”“还有谁?”“那你还向白继臣申请什么人手,自己继续复活不就得了?”“你以为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复活一个古人,需要的时间和资源成本都无比巨大,就拿复原一个人脑来说,脑子里有几百亿的神经元,做起来没有半年根本无法完成,虽然我后面还有复活计划,却补不上此时的人员缺口,远水救不了近火。”“我和关鹏闲着也是闲着,你如果有差遣的地方,我们也可以用。”“关长官就算了,虽然姓关,可一点没有关云长的仁义。”他话题一转,“不过程督察如果真有心力,可以教授学生们射击理论。”我一口应了下来。此时,我们来到走廊最后的一个教室,老周推开后门,领着我走进去,坐在最后排的空位置上。一位西装革履的东方脸庞的老人向着我们二人微微一笑,他轻抚胸前的胡须,然后又将注意力放到了孩子们身上。我却不知道这人是谁,于是向周茂才请教。周茂才却卖了个关子:“复活他才是我最大的骄傲,具体是谁,你先听听课,自己猜!”老人身高约莫两米,像个篮球选手,他上身白色衬衣,下身是黑色西裤,锃亮的棕色皮鞋,儒雅得很,像极了一位博学的东方学者。我自忖还算了解历史,实在联想不到东亚百年来有哪位教育家或科学家长成了这副模样。却听那老人向学生们徐徐讲道:“人类真正的危机,向来不是生存危机。暮春,我知道你一定要反驳我,你们这一代都被机器驱赶到东海之下了,为何老师还如此说?”他看向一个男孩,男孩挠挠头:“老师,还真被你说中了。”老人哈哈一笑:“了解你们每个人的性情,其实对我向你们传道授业,是非常有利的。当年我讲课的时候,都是带着学生们周游天下,哪里像现在一样,还要龟缩于这一隅斗室,日日与隔壁几个蛮夷为伍!”一名女孩站起来反驳道:“达·芬奇老师不是蛮夷!”老人笑道:“不好意思,老师说错了。所谓东夷西戎南夷北狄,他们在老师的年代,不是蛮夷,而是西戎!”那女孩怒目而视:“不许你这么说达·芬奇老师,他无论绘画、建筑、雕塑……”孔丘笑道:“好好好,尔雅,老师不说你的偶像,换个爱因斯坦、牛顿,他们是西戎,总可以了吧!”那叫尔雅的姑娘朝他做个鬼脸,这才作罢。老人哈哈一笑道:“我看倒数第二排的风舞和咏歌又犯困了,故意开玩笑调剂课堂,哈哈,你们要理解老师的幽默。”“老师,你说生存不是危机,那什么是危机呢?”“礼崩乐坏!”老人嘴里蹦出这四个字,他见底下的学生全皱起眉头,解释道,“在老师成长的年代,诸侯征伐,民不聊生,天地失序、人间失伦,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所以有臣弑君,子欺父。为何会有如此局面,正是因为人之贪心无法得到遏制,而礼乐,就是约束人心欲望之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不懂!不懂!”下面有学生嚷嚷道,“讲的什么玩意儿啊!一点也不好玩。”“不懂也无所谓,老师不会像牛顿、爱因斯坦、孙武这些老师,教你们如何提升自己的生存技能,教你们如何去制造杀人的工具,教你们用新式的战术去打败机器人……”刚才那个叫暮春的男生问道:“那老师你能教我们什么?吃饭吗?”一群学生哄堂大笑。老人敛容道:“为师教你们仁义!”堂下一片安静,还有几个孩子发出嘘声。老人道:“你们战胜敌人依靠的是武器和战术,但未来,再造人类文明,却不能依靠这些,老师的思想,那时候就有用处了!”“不听不听,老师念经!”老人哈哈大笑,丝毫不以学生的叛逆为忤:“这就是我教书育人的意义所在!”老人说完,周茂才在最后一排为他轻轻鼓掌,向我道:“这下你猜到这位大师是谁了吧?”“怎么能猜不到!”我起身向老人微微鞠躬,“孔子,你好。”那老人向我笑道:“什么子不子,都什么年代的称呼了,你可以喊我Mr. Kong,或者就叫我孔丘、孔老二、二郎、二哥,也未尝不可。”“那又怎么行?”暮春疑问道:“看你们那么尊重他,他很有名吗?”周茂才道:“孩子们,你们有所不知,你们的孔老师,就是中华文明的缔造者之一,他在世界历史上的地位,可比你们另外几位老师,要高出许多了。”“哦?”学生们不悦,“这老头应该跟牛顿老师学学,有几个职称说出来呀,说也不说,还让我们自己猜,害得我们全不知道。”那叫尔雅的姑娘嘟囔道:“不就早死了两千年,若论才华,跟达·芬奇老师差着十万八千里呢。”周茂才道:“孩子们,你们必须尊重孔丘老师,因为将来的世界,你们会忘记其他老师教授的大部分知识,可是孔丘老师对你们的影响,将伴随你们一生,将融入你们的基因与血液,传给你们的后代,传给人类的未来。”“老周,你该哪儿玩哪儿玩去,别总给我打广告,你有俩月没发我工资了,是不是全扣了当广告费?心机啊心机。要不,哪天你不忙了,我给你讲讲啥叫人无信不立吧。”“你看你……还埋怨开我了。我就是想让学生们重视你,毕竟你是万世师表,千秋木铎!”“还木铎,我现在就是块千年的老木头,本来在地下睡得好好的,被你撬开棺材板把我挖了出来,非让我当什么万世尸表……”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巨大的“尸”字。随着女学生们的一阵尖叫,孔丘哈哈大笑。“成哥,去不去,给个痛快话?”“啊?”我回忆着在学校发生的一切,刚在车座上打了个盹,被关鹏拱醒。我似乎做了个难得的美梦,现在又差不多忘记了。车子停在了一处分岔路口,左边的路是回居住区,右边一条岔路斜着向下而去。新大陆的黄昏来临,岔路的尽头一片霓虹灯火,也偶有音乐声传来。“去放松一下嘛。”我指着左上方:“送我回去吧小伙子,你想通过女人放松啊,真是蠢到家。女人只会让你更加疲惫。”关鹏道:“成哥,你成家了自然疲惫,既然疲惫,就更要找找刺激。家花哪儿有野花香啊。走呗,瞧瞧去。”“哎?”我不解地盯着他,“你这是给哪个酒吧、哪个妈妈跑起了业务吧?”“哪儿啊?我这是帮你更快地了解新大陆!也在工作范畴之内。”“我看你如此殷勤,还以为你想从我身上赚到外快呢。”关鹏见我都说到了这份儿上,便不再言语,一踩油门,直接上了左边那条正路。可这小子虽说放弃了劝说我,可依然喋喋不休。“成哥,你根本不用有负罪感,我知道你怕嫂子,玩玩而已嘛,谁也不会当真。新大陆的男人,哪个不去玩呀!再说了,那群家伙也不是人……”我心中一动:“慧人?”“哎?你知道?”关鹏笑嘻嘻地瞥了我一眼,“其实就是机器妓女,不过你跟她说她是机器人吧,她还不同意,每次都要纠正:她不是机器人,她是慧人!”我心中一凛,这是樱子的言辞!我立刻问道:“那姑娘,长什么样子?”“那要看你喜欢啥样子的。”“就刚才说自己是慧人的姑娘。”“她呀……是个小姑娘,一个雏儿。”“新来的?”“哎,你咋知道得比我还清楚?是不是周茂才那老色头告诉你的?我早知道这老小子是个斯文败类、衣冠禽兽。”我内心激动万分,却又不能表现出丝毫,只是淡淡地向关鹏道:“全是猜测而已,你可别编排周厅长,让学生们听见了,会怎么想?”“算啦,不提那扫兴的老货,嘿嘿,还说那小妞儿,脸蛋儿都能挤出水来,真看不出是个机器。你要不看呐,后悔八辈子,我上回排队七八天,才一亲芳泽。”“那你拉我干吗?”“你是大官嘛……”他坏坏地一笑,“自然有些我们不具备的特权。”这小子的心思终于暴露了,我心内如焚,却又不得不表现得不感兴趣:“Ai的妓女,早有听闻,却从未见过。她们和真人的差别有什么?”“哎呀,我的哥,闻名不如见面,就一脚油门的事儿!”车子猛地向前蹿去,“你瞧你,想就想吧,还不直说,都是男人,磨叽啥!”关鹏带我来找乐子的地方叫作巴贝卓乐土,是一片酒吧、角斗场和妓院的聚集区,它们建在石壁之上,以一道道凌空的通道彼此相连。车子停在巴贝卓乐土之外,三声低沉的呜鸣声响起,这是新大陆宵禁的通知,宵禁之后,除了特殊的军队之外,其他工种必须在半小时之内全部回到休息驻地。但是巴贝卓乐土的一条曲折向上的街上霓虹闪烁,穿着军装的大兵或端着啤酒,或拥着穿着暴露的女人,伴随着狂躁的音乐推搡着,拥抱着,完全不受宵禁的限制。只有进入这里,才会被这如火的气氛感染。关鹏带着我在拥挤的人群中转来插去,浓烈的脂粉味,男男女女的汗味,喝酒后的呕吐物所散发的恶心味彼此交织,冲向我的鼻孔,熏得我腹中作呕。难不成我年纪大了,荷尔蒙分泌过低?如今的我,真不知这些大兵所谓的“享受”和放松在何处。爬了两道石梯,我们进了一家名为“桥底壹号”的风月场所,它的位置正处于一道军用高速路的下方,名字大概因此而来。从外面看,这家店修成了一座巨大的水车轮子模样,高悬于巴贝卓乐土上空,房间像是摩天轮的观光窗口,随着轮子缓缓转动。我们进去的位置恰好是水车的中心,是唯一固定不动之处,被修成了接待处,几张酒桌,七八个大兵在一众半裸、全裸的女子包围之下,把酒言欢,吞云吐雾,讲着粗俗的笑话,引得一众女子哈哈大笑。一名金发女郎主动招待我们,关鹏熟络地和那女郎拥抱亲吻,附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那女郎看我的眼神便从恭敬变为谄媚,笑吟吟地将我们领至一间颇为优雅的房子里,随后退出,说姑娘一会儿就来。“是你刚才说的那个?”关鹏点了点头:“你如果打算多选几个,我现在就去说。成哥,凭你的身份,在新大陆,除了白继臣之外,谁敢不对你客客气气的?”他转头向着刚刚关闭的木门,“妈妈,再来几……”我一把扯过他脖子:“免了,就你在车上说的那位便可。”在等待的间隙,关鹏殷勤地为我倒着红酒,嘴上说着今后他的富贵由我不由天之类的阿谀,我随便应承着,注意力却全在门外的脚步声中。关鹏见我这模样,不禁笑道:“成哥,你真不会是第一次吧?”“你小子,没大没小。”我心中想着,如果真是樱子,她第一句话是不是会喊我程复,如若这样,我得想个法子支开关鹏才是。“都是男人嘛,咱弟兄之间还藏着掖着啥?”他瞟了一眼窗口,窗外的风景随着摩天轮的转动而移转,“我给你介绍下这边的服务,有几个项目你肯定喜欢!”我举起一杯酒拦着他:“我只喜欢一个项目——清静。”“你确定不需要我加油助威?”“你个小王八蛋!”不知不觉,竟然和关鹏“打情骂俏”起来。这时候,门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关鹏的耳朵像是狼狗一样立了起来。“来啦,来啦!”“你出去候着。”“成哥你咋这么保守,我在这边坐着也不碍事,外面我一个人,怪无聊的……”我听出言外之意。“你去玩你的吧。”他这才像个火箭一样从地上喷起来,欢喜地跑开了。进来的姑娘不是樱子,我有些失望。她穿着水手服,打扮得像是十五六岁的高中女生,长发飘飘,面庞姣好,眼睛里流露着那一时期女孩情窦初开的天真。在我的记忆——连我也不知真假的记忆里,我曾在一座类似于巨大工厂的地方生活到了十八岁,每天的日常只有擦洗油垢的机器零件,筛选垃圾,偶尔上课也是宣传Ai与人类的共荣共利,离开之前,我已经是一个高中生。不过在那所学校里,男孩和女孩工作和学习是分开的,只有休息的极短时间里,男女才在监狱似的高墙之内能短暂沟通交流,而且大部分都是眼神上,否则教导和看守的军兵,会用暴力惩罚我们的逾界。但依然有人用生命去捍卫爱情的尊严,那时候,我们几个关系要好的男生,同时暗恋着一个姑娘,那姑娘的模样就和眼前的慧人相似。脑海中的记忆,总会随着当下的刺激而涌现,我喜欢这种感觉,记忆于人类之宝贵,就如同之于慧人。从记忆的角度,人和慧人,没有太大区别。“我叫千鹤,很高兴能在桥底壹号与你相逢,有缘千里来相会,我相信,这一定是缘分。”几句简单的开场,拉近了与客人之间的距离。我却已经想要离开,不过还是抱有一线希望:“桥底壹号像你这般年纪的,还有其他女孩吗?”“你这样说,我可吃醋了,”她似嗔似怨地一笑,“明明我在陪你,你却还想着其他女人。我不许你这样!”我不能问得过于直接,否则恐怕会引起智人管理局的怀疑。所以,为了尽快度过时间,我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闲聊。千鹤告诉我,她来到新大陆不到三个月。我便好奇起来:“那你之前是在什么地方?”“聊这些没什么意思,要不要我跳舞给你看?”她笑起来真像个纯真的孩子,让人很难拒绝。“我们先熟悉熟悉。”“你这客人话真多,其他人哪里像你这么慢的?若人人都像你哟,我一天也接不了几个客人。”她小嘴一噘,埋怨着说道。“多聊天不好吗?我听说,你们慧人都喜欢听人讲故事。”她大眼睛一睁:“那要看什么故事咯?如果只是讲你之前的学校被炸掉,自己被救了出来,进入新大陆当兵的话,我可不愿意听。这个故事我听了三百六十九次,贬值啦!”“三百多次?同样的故事?”“是啊,每个人的故事都大同小异,所以你们人类怎么那么多共同的命运呢?不应该是幸福都是一样的,可悲惨的命运各有不同才对嘛。”我恍然,新大陆的士兵都被重新编辑了记忆,所以内容大同小异,就像关鹏告诉我的故事一般。我试探性地问千鹤:“他们大部分都是孤儿吧?”“要么父亲死了,要么母亲死了,总得死一个。而且,剩下的那个,还得死在Ai的手里哟……”千鹤忽然掀起裙子,我赶紧躲开,但还是看见了她白色的三角裤上隐约印有一行字。“看啦看啦,你这人不是男人吗?别人最好奇的,你还躲。”那行字写着:千鹤是公共财产,身体材料昂贵且稀缺,严禁因个人仇恨破坏其身体。由于新大陆资源有限,希望每一位顾客自觉爱惜千鹤,让它为大部分智人男性服务,将你们的仇恨化作公狗一样的动力,理性发泄。千鹤道:“如果不提示你们,总是要换胳膊换腿子,麻烦得嘞,”她顺势将裙子脱了下来,“看看哟,快看看哟,有感觉的话,开始吧。”她比樱子直接多了,可见每个慧人也是有自己的“性格”的。见我没动静,她又道:“你是不是不行哟?不行的话,我可以帮你。”我一口红酒差点喷在她光洁的身体上,连连摆手:“不,今天我就是想见你一次。”“哎哟,你这智人真是另类,难不成你是嫌我脱得少了?”她的手又向背后摸去,可是摸到后背的位置,却不再有动静,只是眼睛略显呆滞地看向我,刚才的“神采”荡然无存。“你在这里?”她语气冷冰冰地问道。“怎么……”我心中一凛,立即察觉到,千鹤似乎成了另外一个人。“怎么,不打算给我跳支舞?”我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果然,千鹤的眼球转了转,冷冰冰地道:“快离开。”“为什么?”我身上发冷,脸上却笑道,“你们桥底壹号不打算做生意了?”千鹤的眼睛眯成了弯月亮,笑道:“怎么了哟?紧张兮兮的,放松嘛,来让我帮你……快离开!”我陡然站了起来:“你到底是谁?”千鹤也从地上站起来,仰着头看着我,脸部肌肉僵硬:“我要保护你……”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咣的一声,木门被踹开了。一个身材高挑,相貌俊朗,脸上却带着一股桀骜不驯的士兵闯了进来。他见着千鹤便一把钩住她的脖子:“他妈的,老子不是昨天才跟你说,今天不让你接客,专心等老子吗?”千鹤冰冷的脸又回春:“原来是阿铭哥,今天怎么玩呢,还要一起吗?”这个叫阿铭的士兵,抡起拳头就砸向了千鹤的胸口,一边打一边骂道:“他妈的,你是老子的,我既然预订了你,谁也不能提前碰你!”千鹤笑道:“什么你的我的,大家一起和和气气,一起发财哟。”阿铭抡起拳头要砸向千鹤嘴巴的时候,我抓住了他的手腕。“她只是个慧人!”阿铭话没说一句,一条腿却已经踹了过来,我一转闪过却拉住了他的腿,阿铭骂道:“你他妈算老几,揍完这臭机器,老子也饶不了你……”他只穿了一件灰色的T恤,我看不出他的级别,但就冲这种说话态度,我自然也饶不得他。双手顺势一拉,阿铭便栽倒在地,将千鹤甩在一旁,千鹤在地上滚了两周,停下来便咯咯笑道:“阿铭哥,加油哦,我这么崇拜你,一定要获胜哟!打他,打他!”转而又向我道:“老实人大叔,揍倒阿铭哥,我就是你的咯!加油,加油,把你作为雄性的威风展示出来,现在太老实吃亏哟!我告诉你吧,阿铭哥其实坚持不了多长时间的。”这完全没有立场的加油令我哭笑不得,却在阿铭的愤怒上火上浇油。他从后腰拔出手枪,回手先朝着千鹤开了一枪,我反应不及,子弹已经射出的时候,我的鞋子才踹到他的手腕,手枪被踢开。“砰!”枪声引来尖叫声,子弹在千鹤的头皮上划过,她略微一愣,却又喜笑颜开:“阿铭哥,原来拔枪速度也这么快哟,你做什么都快哟!”阿铭回身抱住我站立的右腿,将我拉倒在地,顺势骑了上来,想要掐住我的脖子,却被我夹住双臂。这时候,却听关鹏的声音在我头顶的位置响道:“二位大哥住手!”话音未落,另一个声音道:“你他妈还想劝架,屁股痒痒了是不?”接着关鹏哎呀了一声,也被踹倒在地。阿铭被关鹏栽倒吸引,而我抽出右脚,猛抬脚踢中他的脑袋,一翻身,将他压倒在地,一拳就打在他的脸上。却见两个身材魁梧的士兵朝我袭来,我拨开一人的胳膊,绊倒了另一人,而作为支撑的左脚一紧,却见阿铭抱住我的腿,厉声道:“给我杀了这浑蛋。”一个黑人士兵愣了一愣,便向被我踹落的手枪奔去,那枪就在千鹤蜷缩的身体之下,黑人士兵一脚将千鹤踹开,端起枪,喝道:“投降!”阿铭道:“快给我射死他!”话音刚落,却见千鹤一个鲤鱼打挺,竟从地下弹起来,顺势一个凌空飞踹,便将那手枪踢向了墙壁。我则抓住了大好时机,抓住阿铭的胳膊,将他整个人制伏,按在地上。“住手!”我大喝一声。千鹤轻盈落地,又翻了个身,着地的手捡起手枪,再站直身子的时候已经将枪握在手中,对准了两名大汉,以冷冰冰的语气道:“杀不杀?”关鹏从地上爬起来:“成哥,杀不得,杀不得啊!阿铭哥是白部长的干儿子!”他跪着来到阿铭面前,“哥啊,你就好好说句话,这篇就翻过去吧。这位程成督察不是外人,都是一家人,白部长很器重的。”阿铭道:“原来你就是程成。他妈的,你打了我,我绝对饶不了你!”千鹤又道:“杀不杀?再次申请,请指示!”我向千鹤挥手道:“你把枪放下!”“为了你的安全,我不能放弃武器!”关鹏道:“阿铭哥,就算了吧,这是个误会,何苦呢!这慧人不好惹!”阿铭倒也识趣,暗骂了两句,便道:“今天便算了,程成,你松开我!”我将阿铭推开,那两名手下接着,将他扶起来。阿铭指着千鹤的手枪口道:“臭婊子,竟然不帮我,老子让你变成一堆废铁!”千鹤忽然将手枪一扔,笑嘻嘻地跑到阿铭旁边,搂住阿铭猛亲一口:“阿铭哥,你真Man哦!”阿铭将她推开,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千鹤又来到我的面前,环腰搂住:“老实人,你好棒哦,刚才那一招是不是中国功夫?教我好不好?”关鹏却从地上慢慢站起来,忧心忡忡地对我道:“成哥,惹了这位瘟神,以后的日子啊……”回去的路上关鹏也没像之前嘴贫,只是一个劲叹气。家里总比外面安静,两个人的时候比一个人更安静。晚餐是鲑鱼罐头、每人两个西红柿,酱牛肉以及清粥。姜慧和我各坐餐桌两端,像是还没有达成共识的外交官,各自吃着盘子里的饭。住在海底唯一的好处就是餐餐有鱼。只是牛肉不知道是从外面带进来的,还是新大陆有自己的牧场。不过,既然连史前动物也养得起来,再养些牛羊也不是难事。姜慧只是低着头,吃着盘中之餐。和这样一位室友共同生活,确实不是个滋味。我嘴里嚼着饭菜,心里却想着千鹤。倒不是她的美貌和天真让我动了心思,而是因为,她竟然在帮我。我百思不得其解,莫非她体内有段代码负责保护我?可我跟她只是初次见面而已。面对沉闷的姜慧,我也有问题,便推了西红柿给她:“多补补维生素。”姜慧看也没看,低头吃着自己的鱼肉。我趁机问道:“在新大陆的第一天工作,还顺心吗?”我这句看似热心的话,完全无法融化她脸上的坚冰。我继续没话找话:“知道吗,我被调去教育厅,说是教育厅,其实就是一座学校,有不少孩子,一群大头娃娃,哈哈。”我干笑两声,却发现姜慧停下咀嚼,似乎有了点兴趣。我再接再厉,把周厅长以及他复活的孔丘、爱因斯坦介绍了一通。姜慧依然不言不语,我心里便有些失衡:“我想和你好好谈谈。”“没什么可谈的。”她冷冰冰地答道。“我们这样生活,有意思吗?”“和杀人犯同居一室,能有什么意思。”“我知道,你想惩罚我,可没必要自我折磨!”我幻想自己真的死了女儿,“如果一切是我能控制的,我绝对不会杀死我们的女儿!”我在编造一个谎言,来完善另一个谎言。“闭嘴,魔鬼!”“我们来到了新大陆,难道就不能开始新生活?互相折磨,真的有必要?艾丽斯如果活着,你以为她会希望看到这一幕?”姜慧愣住没说什么,忽然哇的一声大哭:“你配吗?现在你配替艾丽斯着想吗?你若真能替她着想,当初就不会扔下那颗核弹!”该死!智人管理局到底是把哪家的恩怨复制到我和这个可怜的女人身上了?“好吧,那你惩罚我啊,索性就来个痛快的,要不要我以死谢罪?”我将面前的餐刀推到桌子中心,“你动手,还是我自己动手?”姜慧大口喘着气,忽然抄起刀子,抡起胳膊,却听噗的一声,刀子扎进了面前的桌子。她转身离开餐桌,一直进了卧室。这恐怖的女人。虽知道是假的,但我竟然真的生了气。我为什么生气?生谁的气?想到这些问题,连自己都好笑。忽然想到书中记载的已经得道的高僧,真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视功名利禄、悲欢离合如大梦一场——大概就是我这种境界,他们也提前看破了生活的假象。继续睡沙发,倒也轻松自在,如果智人管理局把我和姜慧编写成恩爱的夫妻,倒也麻烦。在白继臣震动神殿的笑声中,罗中野从血水里爬了起来,将头缓缓转向我。他脑后是个大洞,前额是个小洞,从前额的小洞,能看见他身后金色的墙壁。“程成,你为什么要说谎……你知道真相,为什么没有讲出来……我是被你害死的……”罗中野绕过会议桌,晃晃悠悠,像只丧尸,距离我尚有三四米,忽然一个趔趄栽倒在地,可他却伏在地板上,一步步朝我这里爬,身后是一道暗红的血迹……他拖着血迹,爬到了我的面前,我却浑身动也不能动,他开始抱住我的脚踝:“程成,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最该死,你这个骗子……”惊醒!已是夜半,客厅里黑乎乎的,静谧,能听见底层空间呜呜的风声。原来是梦魇。我从沙发上坐起,抹去了额头的冷汗,忽然看见沙发下趴着一个人,那人正仰着脑袋看着我。他额头上有个小洞,身后是扫把似的血迹。“程成,为什么死的不是你……”罗中野浑身是血,他攀着沙发,血糊糊的双臂向上摸索……“你这个骗子,小人……”惊醒。我依然躺在沙发上,一睁眼,却见罗中野俯着身子,从上向下看着我,然后转了转脑袋,脑浆便从那额头的洞,哗啦啦流了下来,砸向了我的脸……我猛地睁眼,还没来得及喘气,一张人脸就在我的眼前,鼻尖对鼻尖,眼睛对眼睛。是姜慧!房间没有第三个人。我内心一惊,可身体动也不能动。还是梦!我强制自己闭上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然后鼓起勇气再次睁眼。她还在。姜慧呆滞的眼神凝视着我,此时我终于能喊出声音:“姜慧!”姜慧纹丝不动,我双手按着沙发向后挪,终于能挪动身子,这时候她挺直腰板,我才发现,她正跪在原地。姜慧机械似的转头,缓缓地看向我,面无表情。“你究竟在干什么?”问出这句话,我下意识地看她手中。没刀、没武器。她并不是来杀我的。姜慧没有作答,只是朝我歪了歪脑袋,依旧面无表情,然后从地上站起来,踉踉跄跄,像极了战场上受伤的战士,走进了卧室之中。我听见了床上吱扭一声,然后再无动静。我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光着脚打开了客厅的灯光,然后摸到卧室,门没有关,我站在门口看向姜慧。她正伏在床上睡觉,脑袋歪向门口一侧。“姜慧?”姜慧没有回应,但是后背微微起伏,似乎正在熟睡。“典型的梦游症嘛!”三天之后,我决定向脑神经专家出身的周茂才求助,这是他为姜慧梦游做出的初步诊断。从那之后的每个夜晚,姜慧都在梦游,我被她吓过一次之后,便不再先睡,而是等她梦游过后再入睡。她梦游的时间大致集中在二十三点到次日凌晨一点之间,起床之后,她会先打开卧室门,然后走向屋子正门,犹豫一阵,又反身回来,跪在沙发边,查看我睡觉的情况。如果我装作醒来,她便站起身,回到卧室之中,倒在床上,很快便会入睡。上一个夜晚,我只是装睡,想看看姜慧到底要干吗。可她就像要和我耗到底,跪在我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直到凌晨一点的时候,才机械式地起身,返回房间。“心理学上讲,梦游症的发病原因有多种,比较普遍的是社会压力,家庭关系不和,亲子关系不和,以及工作压力造成频繁失眠等等……”他意味深长地一笑,右手中指敲着他办公室的桌子,“程成老弟,你们是不是夫妻生活有问题啊?”“胡说什么,我们根本……我干吗跟你说啊?”我差点讲了实话,这时候我才注意到老周办公室另一张桌子旁的达·芬奇,他在我进来的时候,就在给老周画素描,此时却停下画笔,若有所思地看向我。他的年纪算是这批复活教员中最年轻的,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相貌英俊潇洒,自然吸引了不少女学生对他的关注。这不,那天孔丘上课时主动维护达·芬奇的那个名叫尔雅的姑娘,就伏在我身后门上的窗口,翘首向里看着达·芬奇。正因为有旁人和学生在,我更埋怨老周口无遮拦。“蒙娜丽莎,你快回去上课,别在这里偷听!”老周似乎也意识到刚才的话会影响孩子。身后的尔雅哼了一声。“又没看你!”声音忽然提高八度,换作一副温婉贤淑的语气道,“芬奇老师,我回去上课了啊!”“嗯。”达·芬奇看也不看地回应。“老师,我下节课还来看你哟!”“哦。”他的眼睛就没有离开画纸,可尔雅却嘻嘻一笑,蹦蹦跳跳地离开了。老周这才解释:“老弟,不是你认为的那意思,我说的夫妻生活,就是你们夫妻之间的生活而已,你想哪儿去了?可夫人的病,肯定有原因,只是你不给我介绍清楚,我也没法帮你。”我脸上一热,便把艾丽斯的事和他大致讲了一遍,他听后点了点头,仿佛是对自己推断的肯定。“你别光顾着点头,帮我想想怎么治这个病。”“心病还需心药医,这病是你引起的,如今你得主动去帮她治啊。”“还帮她治疗,她根本不和我沟通,估计她还没治好,我也跟着一起疯了。”他起身倒了三杯大角鹿的奶,一杯端给达·芬奇,达·芬奇看也不看;一杯给我,一股腥臊气味扑面而来。这是达尔文老师昨天去拼图大陆亲自取来的样本,他研究剩下的分给了几位教员。只是没有我和关鹏的份儿。“来尝尝,喝了一天不困。”他自己喝了一口,留着白沫在上嘴唇,又继续刚才的话题,“老弟啊,夫人在梦游时候表现出来的症状,表明了她内心的真正诉求,你难道不明白吗?”一股淡淡的羊骚味儿随着他的口气,喷薄而出。我闭住气息:“什么诉求?”“她夜里接近你,就是想得到你的关爱,希望和你温存温存。”“不可能,她那眼神,没有半点感情,更何况,她白天对我如敌人般残酷。”“老弟啊,你和女人的实战经验匮乏了吧!”周茂才面对我的状态越发放松,只要关鹏不在场,我们现在都以兄弟相称,“听老哥一句话,女人呐,她们的自尊心强,她想和你钢的时候,你就要柔,得哄!”“看不出,周厅长一副儒雅君子的模样,年轻时候看来有过不少故事。”“没故事,就剩事故了!就是年轻时候不懂,错过……嘿嘿。”他没再说下去,又饮了一口鹿奶,“教训惨痛、发人深省呐。”我身后一个声音忽接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猛地回头,却见刚才露着尔雅脑袋的窗口,一个硕大的头颅已经伸了进来,竟然是孔丘。“老孔,你啥时候来的?”“你们俩温存的时候就在了。”周茂才朝他摆手:“这是程督察的隐私,你好赖也是圣人,玩下三滥的窃听,太不合身份。”“老周,真是笑话。所谓父为子隐,你们俩谁是我儿子?看什么,不用思考也知道,你们俩都不是我儿子!那么,既然我们不是父子关系,我为什么要为你们隐藏秘密?”孔丘唠叨完,见我二人无言以对,便亮了亮手中的教案离开了。我哑然失笑:“孔夫子堂堂圣人,怎的复活之后,成了个说相声的?”“这不怪他,他的记忆毕竟是我们编辑的。当时我一个学生,执意要给夫子加点幽默感,结果出来之后,成了个连骂人都引经据典的家伙,”周茂才正了正身子,“差点被孔子带歪——夫人的梦游症万万不能轻视,我建议你可以采取两个方案帮她慢慢康复。其一,所谓厌恶疗法,这是最直截了当治疗此病,也是成功率最高的方法,梦游多少是一种象征性的愿望补偿,通过厌恶疗法把梦游者从梦中喊醒,打破了梦游者的行为定式,使这种下意识的行为达不到目的,那么梦游就会逐渐消退。采用厌恶疗法有两个关键之处,一是设法在患者梦游时唤醒治疗者,二是及时中断患者梦游行为。”“我担心她会疯掉,在梦游时吵醒她,总归危险。”“那是胡扯,全地球最专业的脑神经教授坐你面前,你还担心什么。再说了,还有第二条路给你选择,简单来说,就是发泄!一盆脏水,泼出去盆子就干净了,夫人梦游是精神压抑造成的,所以要根治梦游症状必须要做的是解除内心深处的压抑,即满足她内心深处的想法。”“你看,问题又回来了,她不跟我沟通,我又怎能知道她内心深处的想法?”“一切的压抑,都是性压抑!”周茂才说罢,默默端起杯子,不再多言。这时候,达·芬奇从桌后站了起来,将画稿从画板上揭下,卷了起来,然后走到门口,顺手将画稿递给我。“送你。”我有些讶异,可还是接过了画。老周不满道:“哎,莱昂,你给我画的素描,怎么不经我同意便轻易送人?”达·芬奇头也没回,拎起画板便出去了。“真是……长得帅就可以这么高冷?也不想想是谁复活了他!”老周抱怨的时候,我缓缓将画卷展开。画纸上,我一脸惆怅地坐在座位上,眼睛茫然地看向侧方。虽只是一张素描,却把我的形象、表情、心态描摹得恰到好处。老周跑过来,看着素描:“我呢?他不是说给我画像?”我摇了摇头,指着我脑后一面圆形的小镜子:“你瞧,镜子里有半个光头,不是你又是谁?”周茂才的建议让我开始重新审视我和姜慧之间的关系,我觉得在她成为疯子之前,我至少应该努力做些什么。于是下班之后,我到底层空间的草原上采了一束鲜花。作为她名义上的丈夫,我还是希望相安无事地度过这一阶段。等我摸清了新大陆的部署,以及智人管理局的能耐,离开这里是迟早的事。晚饭的时候,我们相对而坐,一如往常。只不过,我却提前将鲜花偷偷地放进了她的卧室。我看着她离开餐桌,进了卧室,啪嗒关上门。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我的心似乎都贴在了她的门板上,然而,没有出现任何我预想过的反应。失败了,姜慧难以取悦。我进入盥洗室,将衣服脱个精光,打开热水洗了一个睡前澡。洗漱完毕,出来之后,我还是盘腿坐在沙发之上,翻看着百页书。我总觉得有点怪异,可是又说不出哪里怪异。待我看向卧室时,我才发现,门并没有关死。与此同时,我发现,叠在沙发上的被子不见了。卧室拉开一道门缝,露出姜慧半张脸,她有些幽怨地看着我,什么话也没说,却又将门拉得大了一些,然后转身坐在了床边。她已经换了睡衣。我走了过去,和她通过门缝对视,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主动说了一句话。“我最近经常做噩梦。”“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和我讲讲。”她没讲什么故事,却说道:“你这辈子就打算站在门外了?”我将门开得更大一些,倚在门框上,等着她的故事。姜慧低下了头:“我梦见我成了陪酒女郎。”“昨夜的梦?”“连续好几天了,来到新大陆就开始这样。”“重复相同的梦吗?”“不大相同,但每天都是陪酒女郎的身份倒没什么变化。”我心中猜测,这可能是姜慧之前的记忆与现在的记忆发生了混淆,所谓的梦境倒有可能在提示我,陪酒女郎才是她的真实身份。“那倒不用乱想,当陪酒女郎,也不算噩梦。”她摇着头:“你不知道,那群客人……真的……可以用恶心来形容。”她抱着肩,将一侧脸颊亮给我。她不戴眼镜显然比戴上眼镜更美,尤其是云鬓低垂,不设防的样子,确实有种难以言说的魅惑。我走上前,坐在床边,继续安慰道:“不要因虚幻的梦境带来压力,你或许太紧张了,明天我向周厅长请教请教如何帮你放松。”她依然低着头,不过嘴唇嗫嚅:“谢谢。”那束鲜花被插在了一个广口瓶里,她说谢谢的时候,眼神瞟向了瓶子。那晚,我依然睡在客厅,姜慧见我出去没说什么,又默默地将我的被子抱了出来,只不过关门的声音,比之前小了些许。可她还是梦游了。这回,她脱去睡衣,换上了便装,只在我的沙发前站了不到一分钟,然后转身走向门口。我察觉到她的脚步轻盈了许多,动作不似之前僵硬,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这是姜慧自己吗?可是她走路的样子,又不像是姜慧该有的样子。她悄无声息地打开房门,一条腿跨出门框,忽然,一束强光在门前闪过,她又退步回来,像只畏惧黑暗的小猫,用尾巴轻轻地关闭房门。汽车轮子的声音与士兵列队行军的脚步声从窗外传来,这大概是夜里巡逻的小队。我站在她面前直视着她,之间隔着两米的黑夜。她也看见了我,眼睛一眨不眨,歪歪脑袋。“姜慧?”姜慧将右手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车轮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几个士兵吆喝了几声,强光闪过,随之归于静寂。姜慧又返回床上,不到一分钟之后便陷入沉睡。我越发疑虑,她到底在做什么?“做梦了吗?”早餐时,我试探性地问道。姜慧脸上的霜花凋落,今天的气色也好于往常。她想了想:“还是那个酒吧,音乐很吵。”过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你们男人真恶心。”我尴尬地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对于陪酒女郎来说,男人当然恶心。她对自己的梦游丝毫不知。“我想到啊,你经常梦见酒吧,或许因为你曾经和酒吧或者酒吧中的人,有过某些不解之缘?”姜慧摇了摇头:“你不是不知道,我的性格又怎么可能喜欢那种地方。”“梦境是潜意识的反应,大概你最近压力过大,需要放松。”我差一点就把巴贝卓乐土五个字说出来,可那种地方,姜慧自然不能去。不过我随即想到了拼图大陆:“我带你去下面的大草原转转?”“那地方能随便下去吗?”“别人不行,我可以。”“猛兽太多,还都是史前复活的猛兽,犯不着把命丢在那儿。”“学校有安全宣讲车,是达尔文老师给学生们开展动物普及教育课程用的。还是我向白部长申请的,将两辆武装运输卡车稍做改装,安了四排座位,又围着骨架罩了一层钢化玻璃,就算遇见恐龙也撞不开。”她没接茬,却问道:“孩子们的健康状况如何?”“非常好,我觉得他们每个人都挺亢奋,虽然普遍没大没小,可这就是老周需要的校风,这老头……跟他们在一起这段时间,我自己年轻不少。”“难怪你胡子都刮得少了。”“昨天早上才……”我愣了一愣,却见姜慧继续扫荡着盘中的玉米粒,嘴角却挂着一丝笑容,才意识到,原来这是她的一种“幽默”。她接着道:“我们最近的工作,主要是为下一批五百名活体冬眠者复苏做准备。”“十四岁的?”“是啊,这五千名活体冬眠者,未来将每个月复苏一批,我没想到,咱俩的工作竟然形成了环链。”“那么第三批,就是十三岁的?”她点了点头:“依年龄划分层次,每一岁五百人,最大的十五岁,如今最小的只有五岁,我们的复苏中心,将在一年之中,为新大陆增加四千五百名新生力量。”智人管理局到底在搞什么?囚禁我们便罢了,为什么又要让我们去复苏这些孩子?还要为他们提供完整的教育?“怎么了?”姜慧发现了我的异样,竟然破天荒地开始关心我。“你发现没有,这群孩子有些与众不同。”“不同吗?”“不同!”我用钢叉扎起一块面包,“长相和我们不一样。”“因为……”“因为他们是受战争影响,遇到了核辐射,脑袋就变大了——你是想说这句话吧。”姜慧耸耸肩:“你既然知道答案,还有什么好奇的。”这才是最怪异的地方,我追问:“这些孩子,是从哪里来的?”“嗯……大孩子是战争中紧急撤离的学生,小孩子嘛,大部分是幼儿园、托儿所和医院带出来的。”“这就更怪了,”我盯着她的眼睛,“五百名十五岁的孩子,五百名十四岁的孩子,五百名十三岁的孩子,就连五岁的,也是五百名——未免太巧合了吧,谁会在战争中特意遴选他们,而且做得这么有序。”姜慧忽然坐直了身子发怔,手中的刀叉在烤牛肉的上空摩擦着,过了十几秒才恍然似的对我说:“的确有些巧合,你知道原因?”我摇摇头,“我就是好奇而已,我曾经问过学生们,他们的记忆几乎是一致的:人类被机器打败了,他们必须离开大陆进入海底,是军队在战火中救了他们……”“非常符合这一年来的情境。”“但若详细问下去,你家是哪里,你父母的名字,你有没有兄弟姐妹,你之前的学习如何,他们全都讲不出来,每个人都像是失去了一段记忆似的。”姜慧放下刀叉,眉头微皱:“那的确有些怪了。”的确有些怪了,我和姜慧头一次心平气和地聊了这么多。这些孩子甚至连姓名也没有,这是我当射击老师第一天便发现的一个问题。当我站在讲台上,面对着台下坐着的五十双好奇的眼睛,心中却是一片茫然。虽然周厅长为我准备了射击理论的相关教材,我大概翻了翻,觉得用半年去讲述枯燥的武器发展史和弹道轨迹理论,实在是浪费时间,如果危机降临,没摸过枪的孩子们空有理论,也没多大用处,于是擅自做主,用我的经验去给他们授课。第一节课,我让关鹏帮我搬来一个笨重的箱子,箱子里从弓箭到宋朝出现的火铳,再到近现代战争中纷纷扬名的19世纪英国轻步兵配备的来复枪,二战前德国军队的Kar.98k毛瑟步枪,美国的勃朗宁手枪,张之洞时代的汉阳造88式,苏联人研究的战争屠夫AK-47,以及二十年前在军队普及开的电磁脉冲枪,可谓世界枪支历史的小博物馆。这些武器都是达·芬奇根据设计图,经过一天一夜不眠不休复原完成的。我将武器摆在讲台上,让学生们去发表对这些武器的直观看法,拿到点名册的时候,还以为拿错了,上面全是以字母N打头的英文和数字混合编号,从N1350到N1399,经过与学生和关鹏反复确认,我才知道,这些代号就是他们的名字。其他老师也一定遇到了和我一样的烦恼,所以,每一位老师根据自己的兴趣,为孩子们取了不同的名字,以至于他们在每一科的课堂上都有不同的名字。以N1361为例,他在孔丘的课堂上,名叫暮春;在爱因斯坦的数学课上,暮春成了“夸克”;化学老师诺贝尔用元素周期表为孩子们命名,夸克又成了“氮”;孙武索性用春秋时期的五个先后问鼎中原的大国,把孩子们分成了齐、晋、楚、吴、越五组,每组配以十个天干,诺贝尔的氮元素又成了“楚庚”。保持序号称呼的,只有达·芬奇老师,他不太爱点名。可女学生们纷纷自我改名,上次趴在窗口看着达·芬奇作画,被孔丘称为尔雅的姑娘,就首先抢下了蒙娜丽莎这个名字,还有女学生自称岩间圣母、吉内薇拉、费隆妮叶……抢不上名字,索性连天使、报喜、三博士、抱银貂都叫上了。平心而论,我更喜欢孙武的排名方法,简明好记,而且还能根据姓名分清楚性别——十个天干中,单数的甲、丙、戊、庚、壬都是男孩,逢双数的丙、丁、己、辛、癸都是女孩。但孔丘取的名字显然更为文雅优美,诸如取自《诗经》的子衿、桃夭、关雎、蒹葭、鹿鸣,取自《论语》的忘忧、道远、弘毅、成仁、思齐——他跳脱了男楚辞女诗经的取名范畴,完全唯儒家独尊。我衡量再三,决定还是采用孙武的方法,孔丘得知之后,连连埋怨我没眼光。孔丘算是与我走得最近的人,他说话风趣,爱开玩笑,不拘小节。其他的同事则不像孔丘一般豁达——爱因斯坦平常喜欢在走廊里抽烟袋,见我走来就将蓬松凌乱的白头侧过去,一脸的不屑;牛顿性格骄傲,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我面前一言不发地站了半天,后来才知道,他是等着我敬礼,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当初英国的艾萨克·牛顿爵士;孙武则为人木讷低调,我和他聊天,向来是说十句才等到他一句回应,但若和他聊军事和战争,他却能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口若悬河讲个不停。我多希望这是未来和平年代的生活,然而,现在对我来说,恰如一场梦。我尽量掩饰自己的焦虑,在工作上让每个人都认为我是一个普通的军官,回到家之后,又扮演那个与妻子保持距离的丈夫,没人知道我心中的担忧,没人知道我对那么多人的牵挂。我的爱人,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曾经承诺过的人……甚至,我的“妹妹”。学生们在课堂上跟我讲,他们不喜欢上“死人老师”的课。“什么死人?你们这样喊爱因斯坦和孔丘老师,相当不尊重师长。”我批评他们。“可是死人老师讲的东西,都没什么意思!”楚庚永远是这个班里最喜欢挑事的那一位,“机器人军队打过来,能用勾股定理和元素周期表抵挡?”他们这么说,就是想怂恿我带他们到靶场去打枪,自从第二周我领着他们去实地每人放了一枪,这群孩子就欲罢不能了。靶场选在一个篮球场,我让关鹏在食堂找了一些装食材的泡沫箱子,裁剪成人形标靶,立在了中心圆,而学生们则列队排在篮筐之下,依照顺序打靶。我带学生出来的时候,总有些老师、学生和工作人员,站在教学区的“珍珠楼”里俯瞰我们射击。“你们想练习射击,就要耐得住性子,别总缠着我让你们放枪,基本功都做不到,打出去的都是空枪,现在资源这么紧张,浪费一发子弹都可耻。”他们每人拿着一把空枪,在我的要求下,练习站姿和握枪姿势。“哆嗦什么!吴丙,还没上战场,就害怕了吗?”那名叫吴丙的男生歪着脑袋答道:“程老师,我觉得这样挺傻的,你瞧他们……”他抬头示意,他指的是教学区的学生们,“看我们,就像看傻子一样。”“等你遇到敌人,用今天学到的技能,彻底击倒敌人,救了自己和战友的生命时,你就不会认为今天的努力傻了。”练习姿势十五分钟,剩下的时间则是五组轮番打靶,砰砰乱响一阵,我不停见着爱因斯坦银灰色的脑袋在氤氲烟气里摇来摇去,仰头和一旁的孔丘聊着什么。半个小时之后,操场上就落了一地的泡沫。下课铃响,我指挥学生去清理操场,可关鹏却告诉我,完全没必要浪费时间。他朝着操场远处站岗的一名正抽着烟的哨兵一挥手,那哨兵便举起旗子,向操场外围大门处打了个旗语,十几秒之后,大门向两侧敞开,十几名穿着灰色服装的人,弯着腰,缩着脖子,在一队持着枪械士兵的喝骂之下,或驾驶着清洁车,或扛着清理工具,列队进入操场,把我们制造的垃圾清理一空。这十几个人大部分是中年男人,也有几个年轻人,我的视线逐一在他们卑微的脸庞上扫过,紧接着,一阵狂喜直击内心。我看到了一个方脸的中年男人。郭安,是那个在昆仑双子峰之下,第一个站出来与我相认的空军四大队206团3营营长郭安;是那个在夸父农场N33上,与赵德义驾驶着收割机,与我擦肩而过的郭安;是我父亲的袍泽兄弟,一起征战沙场十几年的郭安。绝对没看错。他一米六五的个子本就不高,现在缩着脖子弯着腰,在人群中就像是一个小矮人。他扛着一把扫帚,排在清洁队伍倒数第三的位置,前面的人用吸尘器去清理周围的碎屑,他则小跑上前去清理大块的泡沫板,用扫帚聚拢起来,然后弯腰从地上把垃圾捧起,踮着脚放到一旁的垃圾车中。“成哥!”我的发愣显然引起了关鹏的注意,“看什么呢?”我赶紧带歪话题:“这些家伙,也是Ai吗?”“那肯定不是,都是当年投降Ai的叛徒,现在抓回来给他们好吃好喝,给他们将功赎罪的机会。白部长对战俘真是优待呢,若是我当部长,一个个的全毙了,省得浪费粮食。”郭安看向了我,我们的眼神稍一对视,便倏而撇开。他的身体在颤抖,脑袋控制不住地点头。我隐约察觉到,他认出了我。为了验证自己的推断,我故意靠近他们,将大块的泡沫踢到郭安的面前。郭安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头,畏畏缩缩地用扫帚碰了碰泡沫,却将泡沫打回了我的附近。他充满歉意地小跑来,低着头道:“对不起长官,我扫歪了。”我看着地上的泡沫,自言自语道:“这泡沫,白得像麦田里的雪。”我看见他脖子僵住,却又没敢再抬头。一个叫齐辛的女孩问道:“老师,什么是麦田里的雪?”“小麦是我们人类种植的一种农作物,你每天吃的面包,就来源于小麦;这种农作物,每年十月前后种植,越一个冬天,来年六月前后收获。而冬天的时候,它们还是十厘米高的麦苗,往往被大雪覆盖……你们不知道什么是雪?那是一种天气现象,就像把冰块碾成粉,从天上飘飘扬扬地飞下来一样。”我一边和学生描述着,一边用余光观察着郭安,果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王八羔子,扫个地都扫到老子腿上!”郭安听我说话走神,将泡沫撩到了一名大兵身上,后者用枪托重重地击在郭安的腰上,郭安一晃,便歪斜着栽倒在地。士兵猛地抬起皮靴,又踩在郭安的大腿根。“长官,恕罪,恕罪!”郭安痛得不住哀号。那士兵丝毫没有同情心,举起枪托,作势又要向下戳去。我小跑两步,将那大兵推开:“住手!”那大兵一瞧是我,礼也不敬一个,笑道:“原来是程成大将军呐,我们保障厅的事儿,你们教育厅掺和什么?”竟然是桥底壹号里,和我打了一架的阿铭。“我管你什么保障厅还是炮仗厅,就是白部长在学生面前打人,我照管不误。”阿铭笑道:“哎哟,这口气真他妈大,可我打的是人吗?”他将靴子踩在郭安的后背,“睁开你的狗眼瞧瞧,我脚下的是人吗?大家看看,是人吗?”士兵们哄笑道:“我们看不见人啊,这不是猪就是狗啊?”阿铭道:“程大将军可能是被核弹闪变异了,他看到的只是同类!”他碾着郭安的后背,“喂,你自己告诉程大将军,你他妈到底是个什么畜生?”郭安呻吟着:“我……我不是人,程……司……将军,不值得,您快走吧。我是阿铭长官的狗,长官爱打就打,爱骂就骂,长官让我吃屎,我也能当香喷喷的饽饽,跟你没关系呀,少管我呀!”士兵们哈哈大笑,关鹏却从后面扯住我的胳膊,小声说道:“成哥,保障厅的人不好惹,咱们还是上课去吧。”那阿铭踏着郭安的后背,迈步向前,拍了拍关鹏的屁股:“小绵羊,说啥呢,让我也听听?”关鹏连连赔笑:“嘿嘿,阿铭哥,您不是在白部长的眼皮子底下做大事嘛,怎的今天来下边了?”“哎哟,你不知道,我干爹特别重视教育,我看他连程成将军都派到这里来了,于是我就自告奋勇,愿意给程将军打个下手,共同保卫教育厅的安全嘛。毕竟这底层空间,离人远,离畜生倒是近得很。”“是吗……”关鹏脸都黑了。“那还有假?依着我的性子,恨不得马上调来呢。可你也知道,手续不是也得走一阵子,来得晚了几天,你是不是有点失望啊?”“哪有……哪有……”“看来,你是不盼着我来咯?”“怎么会!”关鹏看向我,“成哥,要不,我们请阿铭哥和兄弟们吃个饭,大家去巴贝卓乐呵乐呵?”我瞪了关鹏一眼,这孩子一遇到阿铭,就像老鼠见了猫。“免了!免了!”阿铭接过旁边黑人大兵递来的烟,“程大将军位高权重,我们这群小兵位卑言轻,攀不起这根高枝儿。”他话锋一转:“不过呀,在工作上,还是希望程大将军配合配合,毕竟我干爹重视教育嘛,而据我了解,教育厅有不少危险分子……”他狡黠一笑,“为了学生们的安全,我不得不兢兢业业,废寝忘食呐!”阿铭一摆手,十几名士兵列队,轰着郭安离开。他回头瞪了我一眼,将吸了一半的香烟扔在地上捻灭,撂下一句话,似是宣战又似是恐吓。“若不好好工作,我必寝食难安。”关鹏被这一句话吓得几近崩溃,未来的三天,不停地劝我去找阿铭道歉赔礼。而我则严重低估了此处军纪的混乱。阿铭向我宣战的第二天,我们来到教育厅的时候,刚进门,就见大厅的地面上散落着一地文件,化学器材室的仪器被砸成了一地玻璃碴子,教具室的工具被全部推倒,地球仪还被劈成了两半。牛顿和达尔文见我经过,连忙关了办公室的门,爱因斯坦还在走廊里抽着烟,见我过来,反而点了点头。远处,孔丘正指挥着两个班的学生整理走廊里散落的书籍。“麻烦来了!”爱因斯坦第一次主动和我说话。“谁干的?”他冷笑着喷出一个烟圈:“谁知道?”我向关鹏道:“去查查昨夜的录像。”爱因斯坦却是一摆手:“夜里作案,作案之前,所有的监控设备全部被关闭,你看到的这些还算客气了,这次他们没砸玻璃!”“到底是谁?”谁料爱因斯坦又是麻木一笑:“谁知道?”不说我也知道,却见阿铭带着七八个士兵赶了过来,见我连忙赔笑:“哎哟,程督察,听说教育厅昨夜遭了贼,咋不早点通知兄弟们呢?”一副小人的嘴脸,后面的几人嘴角都挂着蔑笑。阿铭又道:“既然没有通知弟兄们,想必程督察已经抓到了作案的嫌犯,那就请交给我们带回保障厅审讯吧。”我攥了攥拳头,怒道:“有什么朝我来。”“您这是什么话?”他转头笑道,“有什么朝着您来?吓死我了,就好像这玻璃碴子,都是我们倒腾的。程督察冤枉好人,我这心里呀,又心酸又委屈,凡事可得凭证据说话,就算打官司打到我干爹面前,不也得有真凭实据吗?”我恨不得撕下这张嘴脸来。这时候周厅长小跑而来,向阿铭鞠躬道:“阿铭哥不要紧张,是学生们调皮打碎的,根本没有坏人,两位长官消消气。”阿铭却道:“是吗?既然是学生打坏的,那还请周厅长将犯事儿的学生交出来,打坏了教具,砸坏了仪器,那可是对新大陆教育的挑衅呐,这种学生长大了可是危险分子,必须提前处理。”周厅长立刻慌了:“这……哎呀,我也不知道是哪个学生,他们年纪小,不懂事,长官宽宏大量。”“老周啊,你也是新政府的高级官员,我干爹这么信任你,才把教育厅交给你,可你看看,你在做什么?包庇那些坏种,有个屁用?现在都不服从管教,以后那还不翻了天?”他向身后的士兵道,“兄弟们,去抓几个学生,回去好好教训!”周厅长急了:“住手,住手,是我记错了……”“周老头,你这么聪明的脑瓜,怎么可能记错?到底是教授,还是叫兽?”周厅长将双手平伸:“不是学生,是我!是我打坏的教具,抓我吧!”阿铭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你早说嘛,自己犯了错,何必推给学生呢?”“是啊,我不是个东西。”“既然周厅长勇于承认错误,我们就不用去保障厅了嘛,否则还得上报干爹,多麻烦呐!”“谢谢阿铭长官。”“但惩罚还是不能少的!”阿铭薅着老周的脖领子,“来来来,跪下!”老周像一只任人摆布的玩偶,依言下跪。却见阿铭骑在老周的脖子上,向大兵们笑道:“兄弟们,骑过驴没有?”一群士兵哄笑着,拍手叫好。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一脚将阿铭从周厅长身上踹了下去,骂道:“滚!”阿铭栽倒在地,被人扶起来之后,却笑了笑:“程大将军是长官,长官教训小的,理所当然,那属下赔个罪吧。”说着,竟然咬着牙向我鞠了一躬,起身之后,带着十几个军兵离开。周厅长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向我埋怨道:“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关鹏也怨道:“成哥,这梁子是化解不开了!”周厅长又道:“我让他骑一会儿,他可能就不给我们惹麻烦,可你倒好,火上浇油!这阿铭……唉……”他摇了摇头:“完啦,完啦,以后的麻烦,少不了啦!”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在枪杆子面前,周茂才为了保护学校的教员和学生,不得不委曲求全。关于我得罪了阿铭的问题,老周私下里又求了我半天,让我不要再火上浇油。“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老周的脸上仿佛挂着一对儿苦瓜,“在这年月,能活着就不错啦。老弟,我知道你会认为我懦弱,可如果真有办法的话,我也不会是这副德行。”老周说,他早就跟白继臣反映过此类问题,但每一次举报,只会招致更大的报复,而容忍退让,是唯一可行的解决办法。关鹏则更为直白,他直接点明了我们的实力跟阿铭差着一大截,如今阿铭是把咱们当耗子一样玩,就是欺负你,你也没辙。果然,到了第二日,诺贝尔老师在上课的时候,被一颗流弹击中了脸颊,鲜血喷到了黑板上。保障厅众人继续装作什么事都不知道,贼喊抓贼。老周将我拉进小黑屋里,苦口婆心,就差跪下来求我,此次一定要忍住,务必忍住。“这只是个警告,是挑衅,如果你坐不住的话,下次可就不止打脸啦。老弟,你不惹事,就是帮了老哥。”
程成,负责协助周茂才厅长建立教育体系,教育约5000名逐步苏醒的活体冬眠者。这些孩子在战争中受污染,身体结构虽有变化,智商却不受影响。程成在工作中,接触到了周茂才利用基因再造技术复活的历史名人,他们在现代传授各自领域的知识。程成与名义上的妻子姜慧关系紧张,姜慧因失去女儿艾丽斯而对程成心存怨恨。程成采取多种方式来缓和关系,但都失败。姜慧出现梦游症状,周茂才建议程成采取厌恶疗法或发泄疗法帮助她康复。在新大陆,程成遇到了叫千鹤的慧人,她似乎在暗中帮助程成。程成为保护千鹤,与一名醉酒士兵阿铭发生肢体冲突。阿铭是白继臣的干儿子,此后程成与阿铭之间的矛盾不断升级。程成在教育厅尝试教授学生们实用的射击技能,却遭到学生们的不满和反抗。学生们认为学习传统的科学知识在机器人军队面前毫无用处,更希望学习实战技能。程成坚持自己的教学理念,但也面临着来自保障厅的阿铭等人的压力和威胁。阿铭和其士兵在教育厅制造了多起破坏事件,程成和周茂才等教职员工不得不忍气吞声。阿铭利用职权之便,对教育厅进行严密监控,使得程成的行动受到限制。程成意识到,阿铭等人制造麻烦是想对教育厅进行更直接的控制。
“你不是能请到一些修为极高,体魄远超普通人的神秘强者做帮手吗?”大长老古逸目光灼灼的望着古唯,满脸期待道:“既然秦家已经动用武力,不如……”“不行不行!”大长老的话还没说完,古唯便摇了摇头。“为何?”古逸一怔。“那些强者虽然自降身份,称呼我为一声‘主公’,但我要请出他们,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古唯一脸为难。“这……”古逸有些失望,却又无可奈何。之前古唯请来的两位神秘强者,个个英武不凡,实力强横。直到现在为止,他们依旧不知道对方是何来历。他们只知道,这些神秘强者,都对古唯唯命是从。但在这种事关古家存亡的关键时刻,古唯却又说,那些神秘强者不好请出。如此一来,他们古家就真的危险了。毕竟秦家家主还在,而他们古家之主古青天,已经惨死在古唯手里,一旦两家全面开战,他们古家肯定要吃亏。“虽说要请出他们有些麻烦,不过也不是完全不可能!”见时机已经成熟,古唯的语气又缓和了一些。“此话当真?”古逸由悲转喜。“当然!”古唯点了点头,但旋即又话锋一转,“不过有件为难的事情,我怕诸位长老做不到,而一旦做不到,他们是不可能出手的。”“你说,只要能请出这些强者,无论条件再苛刻,我们都答应!”古逸想也不想便信誓旦旦的说道。“既然大长老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再拐弯抹角。”古唯深吸了口气,望向前方争吵越来越激烈的两家人,压低了声音道:“我之前请来的那些强者,只肯为我一个人出战,除非把古家的事情,当成我自己的事情来处理,否则给他们天大的好处,他们也不会轻易出手。”“这……”大长老眉头一皱。身为古家大长老,目光何等毒辣?古唯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其用意已经再明显不过了。今天这事,原本就属于整个古家的事情,想要将之当成古唯自己的事情来处理,唯一的一种可能,就是让古唯做这古家之主。好小子!好算计!想通了这些环节,古逸在震惊的同时,脸色也不禁有些难看。他怎么也没想到,古唯不但胆大包天,野心还这么大。家主之位,一向只有直系之人方能继任。而古唯,不过是个出身旁系的子弟,居然也觊觎这家主之位,这份魄力与野心,想想都令人胆寒。最可笑的一点,刚才在议事大殿时,他还天真的把古唯请出来为自己拉票。“既然大长老觉得为难,那就算了,虽然我不能把那些神秘强者请出来,但终究身为古家的一份子,古家有难,我自当与大家全力以赴。”说着,古唯还真的做出一副准备拼命的架式。古逸只差没一口老血喷出来。想做家主就直说呗,有没必要搞得这么严肃认真吗?而且你刚才拐弯抹角了半天,不就是想变相的告诉我,要让我们拥戴你坐上家主之位,你才肯出手相助吗?“大家同为古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拥戴一个旁系子弟上位,总比拿古家的前途,以及无数族人的性命来赌强得多!”衡量再三,古逸终于还是妥协了,“这个世界强者为尊,你虽然出身旁系,但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就算继任家主,确实也有这个资格和资本。”他能做出这个重大的决定,已经极其难得了。然而……“大长老,您此话何意?”古唯侧过头,一脸的委屈与无辜,“难道您以为,我是想趁火打劫,借机窃取家主之位?”“你……”古逸只差没一头栽倒在地。装傻充愣也要有个度吧,我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想要我怎么样?难不成,要我跪下求你做家主,你才觉得满意?再郁闷,见古唯还在装模作样,他只得强忍着暴走的冲动,尽量和颜悦色道:“古唯,你别误会,我没说你想窃取家主之位。”“大长老没误会就好,不然我就真的要引起众怒了。”古唯长出了口气。古逸表情一僵。直到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古唯明明暗示自己想做家主,他说出来后,对方又继续装傻充愣了。就算要做家主,表面上也必须要再三推辞,否则会落人话柄,说古唯狼子野心,谋权篡位。想清楚了这一点,他只得顺水推舟道:“不,你千万别这么想,以我古家目前面临的局势,只有你方能胜任家主之位,如果你还继续推辞,我古家就真的危险了。”“大长老,你没在跟我开玩笑吧,你要让我做古家新任之主?”古唯顿时吓了一跳,大声道:“我古唯不过一个出身卑微的旁系子弟,何德何能,能做这偌大的古家之主?”害怕大家听不见,他这句话声音特别大,不止周围所有古家人,就连对面的秦家人也听到了。“什么?要古唯做古家新任之主?”“我没听错吧?”“他就算有些能力,但终究出身旁系,这是他一辈子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他有什么资格做我古家之主?”“不错,是谁提出来的,难道就没点脑子吗?”周围古家人倒是惊呼连连,但大长老古逸一张老脸却阴沉了下来。“你是在说本长老没脑子吗?”“呃……小人刚才一时情急,不知道是大长老您提出来的,实在抱歉。”那人吓了一跳,急忙悻悻的缩到人群后面。尽管古逸及时震慑住了反对的声音,古唯还是暗暗抹了把冷汗。他之前还以为,以自己在古家闯出的凶名,最多只有一小部分敢与自己唱反调,所以在议事大殿时,他才准备毛遂自荐。现在看来,自己在众人心目中的威慑力,似乎也没想象中那么高。“看来想一步登天是不可能了!”暗自叹了口气,古唯目光炯炯的望向大长老古逸,“大长老,可否让我全权解决这件事情?”“当然可以!”大长老古逸斩钉截铁道。其他长老也纷纷开口的答应。为了请古唯出手,大长老甚至不惜放弃竞争家主之位。现在古唯好不容易才答应出手,他们哪里还会拒绝?“既然如此,那我就用自己的方式解决了,不过有一点,我必须提前声明。”“哪一点?”古逸下意识问道。“既然已经全权交给我处理,那么无论接下来我做出多么惊人的决定,或者在你们看来多么不理智,你们都不允许插手,能做到吗?”“古唯,你到底想怎么做?”古逸眉头一皱。以古唯这么郑重的口吻,接下来所做的事情,肯定会很疯狂,或者不可思议。“到底能不能?”古唯没有解释,反而不耐烦的催促道。“这个……当然能!”短暂的犹豫过后,古逸还是咬牙点了点头。无论古唯要做什么,他为了请对方出手,都不惜让出家主之位了,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那其他长老呢?”古唯望向其他人。“好,既然你有能力解决,那一切依你。”“你放手去做就行,我们绝对不插手。”其他长老也急忙信誓旦旦的保证。“那好,请诸位长老记住刚才的话。”深吸了口气,古唯大步向前走去。“古唯终于又要把那些神秘强者请来了吗?”“之前他是用来对付我们,现在却是用来对付外人,真是期待啊!”见古唯排众而出,古家众人满脸期待。古唯请来的神秘强者,他们之前可是惨痛的领教过,随便任何一个,都能横扫整个古家无敌手。就连家主古青天,也惨死在一个自称关羽的强者手里。可想而知,那些神秘强者有多恐怖。所以别说秦家只来了一些长老,就算是家主亲至,也未必能在古唯面前讨得了好处去。然而,就在众人满脸期待时,已经走到秦家人面前的古唯,却拱了拱手,并满面笑容道:“这一切确实是我古家的不是,既然各位要用我古家这几家店铺作赔偿,那就拿去好了。”此话一出,周围只差没晕倒一大片。说好的神秘强者呢?说好的横扫四方呢?这泥玛什么情况?古唯疯了吗?不止古家这边,秦家的人也惊呆了。“我没听错吧?”“他都不讨价还价一下,就答应赔偿了?”“这小子得有多孬,才会答应得如此干脆?”“难道他就看不出来,我们就是借机生事,强抢他们古家店铺的吗?”面对这些惊愕的目光,古唯泰然自若,继续道:“秦大长老,我刚才的提议,您意下如何?”秦丰岚恍然回神。但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而与周围的秦家人面面相觑。倒不是他不想答应,而是古唯太干脆了,干脆得让他不得不起疑。“不会有什么阴谋吧?”“听说这小子就是古唯,就是他杀了古家之主古青天。”秦家众人嘀咕了片刻,大长老秦丰岚再次望向古唯,惊疑不定道:“你究竟在玩什么花样?”“秦大长老想多了,我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有伤两家和气。”“你当真愿意把这五家店铺赔给我们?”秦丰岚依旧不肯相信。“如果秦大长老不需要赔偿,那就算了。”古唯叹了口气。“要,当然要!”再也抵挡不了诱惑,秦丰岚立刻满口答应了下来。不是他不担心古唯耍花样,而是他们今天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强抢古家这五家店铺,此刻对方拱手相送,他再拒绝的话,就是白痴了。再者,他们今天准备充分,就算古唯耍什么花样,他们也不惧。“既然如此,那我古家这五家店铺,从此就是你们秦家的了。”说到这里,古唯回头望向目瞪口呆的古逸等人,“大长老,由我签字画押行吗?”“古唯,你……”反应过来后,古逸气得吹胡子瞪眼。他刚才与其他人一样,也以为古唯会将那些神秘强者请来,打得这些秦家人落花流水。万万没想到,古唯居然会做出这么一个惊人的决定。败家子啊!这已经不仅仅是破财免灾了,而是在贬低整个古家的地位。以古家雄厚的底蕴,丢失几个店铺无伤大体。但一直以来,龙阳城五大家族地位就不相上下,而古唯这么一个决定,却像是在变相的表明,他们古家从此之后,地位要比另外四家低一等。“咳、咳……大长老,记住你们刚才说过的话!”猜到古逸想说什么,古唯急忙抢先提醒。“我……好吧!”古逸虽然不愤,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悻悻作罢。不是他不想制止,而是古唯回头看向他时,还不易察觉的对他使了个眼色。这也就表明,古唯这么做,应该还有什么后手,或者另有企图。虽然他猜不到是什么,但姑且让古唯先折腾一番,实在不行,再以古唯不能代表整个古家为由,将店铺强抢回来便是。“既然你们已经答应用店铺赔偿,那画押吧。”秦家大长老生怕古家反悔,立刻不耐烦的催促道。古逸也没有拒绝,立刻上前签字画押,并按上手印。从此,这五家店铺,彻底改名换姓了。“古唯,回去后,希望你能有个合理的解释。”签字画押回来,古逸脸色阴沉的提醒道。“回去再说!”古唯没有在意,大手一挥,招呼大家返回古家。片刻后,古家议事大殿。“古唯,你有什么要说的?”大长老古逸,以及古家地位较高的长老齐聚一堂,每个人的脸色都极其难看,很多人的目光甚至快要喷出火来。然而面对这么多愤慨的目光,古唯却不紧不慢的找张椅子坐了下来,又端起茶杯泯了一口,这才神秘一笑,“舍不得鱼饵,如何钓到大鱼?”“什么意思?”古逸一怔。“我有个计划,能兵不血刃,就让秦家加倍吞出来,甚至,有可能一举吞并秦家!”此话一出,群情哗然!“你当真有这种妙计?”“你不会是为了推卸责任,而编造出来的借口吧?”“你倒是说说,你的计划究竟是什么。”在无数双期待的目光中,古唯没有第一时间说出自己的计划,反而提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大家可知这几天,我古家南方矿区发生的事情?”“南方矿区?”“难道南方矿区发生了什么大事?”众人交头接耳,每个人脸上都布满了疑惑。古唯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而向旁边诚惶诚恐的古永超,投去一个暗示的眼神。送礼古永超心领神会,战战兢兢道:“禀、禀诸位长老,两天前,南方矿区确实发生了一件大事……”在古永超的叙述下,片刻后,议事大殿内又响起了一阵大呼小叫声。“什么?林家居然趁机袭击我古家南方矿区?”“吗的,林家好卑鄙,居然想趁火打劫?”“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说?”听到这话,古永超一脸委屈,“不是小的不想早点说,而是刚才诸位长老正在商议大事,我没机会说啊!”“好了,大家都安静!”这时,大长老古逸站了出来,目光炯炯的望向古永超,“以你刚才的说法,我古家南方矿区之所以能保住,是因为秦家一名强者突然出现,打跑了林家那批人是吧?”“正是!”提起那名秦家强者,古永超眼中不由得升起一抹崇敬,“若非那名秦家强者,不但南方矿区要沦陷,小人也不可能活到现在。”“这不太可能吧?”“是啊,如果秦家有心帮我们,刚才又怎么会强抢我们的店铺?”“对啊,这完全没道理。”别说其他长老,大长老古逸也满脸不信,“胡扯,这简直是胡扯。”“大长老,小的没有,那位强者虽然蒙着面纱,但他却亲口承认自己是秦家的人。”“这……”见古永超不像说谎,古逸又迟疑了。便在这时,古唯的声音适时传了过来,“有个秘密,看来是时候说出来了!”“什么秘密?”所有长老望了过来。古唯从椅子上站起身,挺直胸膛,一字一句道:“因为那名秦家强者,就是我!”“什么?是你?”“为什么会是你?”众人瞠目结舌,满脸的难以置信。尤其是古永超,更是张大了嘴,许久都没有合拢。“怎么?大家不相信?”环视了周围一圈,见每个人都半信半疑,古唯立刻将当天发生的经过,大致叙述了一遍。尤其是说到他从背后捅阴刀,一剑杀死林家那名领头强者时,古永超终于相信了。“原来、原来是你救了我?”如果不是古唯,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得这么详细。尤其是古唯后来展现出来的实力,确实也跟那位所谓的“秦家强者”相当。“不错,就是我!”古唯点了点头。“可是,既然是你,为什么你当初不承认,还要说是秦家的人?”“我那么做,是有原因的!”“什么原因?”“混淆视听,声东击西。”“如何声东击西?”大长老古逸问道。事到如今,古唯也没有隐瞒,立刻将他的计划大致说了一遍。听完后,古逸在内的所有长老,非但对他没有一丝恨意,反而个个对之刮目相看。“如此妙计,秦林两家算是完了!”“哈哈,没想到古唯年纪轻轻,便拥有如此独到的目光,真是难得。”“不但实力强横,而且还如此的机智过人,我古家能有你,何愁不兴旺?”看着众长老认可的目光,古唯多少有些欣慰。看来这两天来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只要得到众长老认可,距离他的最终目标又算是近了一步。就在众长老围着古唯打转时,已经退到墙角的古永超,则暗自感慨不已。“我当初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居然没看出小唯这么厉害。”“这次真是遇到贵人了,看来以后得好好跟他父亲打好关系才行。”“这一路上,我三番五次赞扬那位秦家强者,也不知小唯当时怎么看待我?”回想起这一路走来的情景,他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刚刚是遇到古唯时,他还曾经在对方面前炫耀,说秦家那位强者如何了得,如何仗义出手相助,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当面拜谢对方的救命之恩。万万没想到,古唯就是他口中的秦家强者。好讽刺!好丢人!……翌日清晨。“咦?古家这是要做什么?”“他们带这么多箱子,是要搬家吗?”“搬什么家,你没看到箱子上的彩带吗,应该是什么礼物吧。”“这么多礼物,他们要送去哪里?”“走,跟上去看看。”大街上,古唯在前面走着,身后跟着一批古家人。而这批古家人,则抬着一个个大箱子,其上捆着彩带,格外引人注目。以至于才在闹市中前行没多久,便引来了无数人的围观。穿过条条喧闹的街道,不久后,古唯终于停在了一道气派威严的大门前。大门上横着一块牌匾,其上刻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秦府!“不会吧,居然是秦家?”“这些大礼,不会是送给秦家的吧?”“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搞笑了。”“可不是吗?昨天秦家才抢了古家五个店铺,他们不是应该恨秦家入骨吗?今天居然还来送礼?”“难道古家真的没落到这种地步了吗?”看到古唯在秦家大门口停下,周围的好事之人嘲笑不已。听到这些话,跟着古唯前来的古家人,个个恨不得找个逢钻进去才好。因为他们今天的举动,确实太丢人了!昨天秦家才抢了他们五个店铺,按理说,他们就算不找回场子,应该也要百般仇视秦家才对。但实际上,他们今天确实是来给秦家送礼的!最让他们难以忍受的一点,来送礼之时,古唯还特意吩咐,要大张旗鼓过闹市,知道的人越多越好。还嫌古家的脸丢得不够吗?如果不是众长老下了死命令,他们早就想捂着脸逃离这里了。“古唯,到秦家了!”这时,一名长老上前提醒道。古唯点了点头,立刻大步走向秦家大门。“你们干什么?”守门的几名秦家人警惕了起来。两家昨天才激烈交锋,古家今天就做出这种怪异的举动,想不让人警惕都难。“各位别误会,我们没有恶意!”古唯拱了拱手道。“那你们来我秦家做甚?”秦家一人质问道。“当然是来送大礼的!”古唯指了指身后的十几个大箱子。“送礼?”那名秦家守门者明显不信,“为什么要给我们送礼?”“当然是为了感谢秦家前几天的仗义相助!”古唯笑了笑。而且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故意提高了声音,生怕围观的人听不到似的。古唯倒是满面笑容,秦家几名守门者却听得满头雾水。“我们秦家何时仗义相助过你们了?”“是啊,简直莫名其妙!”对于这些人的反应,古唯早有预料,也不在意,反而耐心解释道:“我们古家南方矿区前几日遭到贼人袭击,损失惨重,若非你们秦家一位强者及时出手,我们古家那片矿区恐怕就落入贼人之手了。”此话一出,周围又响起了一阵惊呼声。“什么?古家南方矿区遭人袭击?”“什么人如此大胆,居然敢在古家头上动土?”“那还用说吗?肯定是另外四大家族。”“你不说,我倒是忘了,龙阳城五大家族一直争斗不休,前几天古家发生内讧,另外四家肯定想趁火打劫。”“也不知是哪家动的手。”“无论是哪家,应该不可能是秦家,否则古家昨天不可能拱手将五个店铺送给秦家,今天还来送大礼。”“难道秦家真的出手帮过古家?”周围的好事者倒是分析得头头是道,秦家几名守门者却一脸懵逼。“我们秦家强者真的帮助过古家?”“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或许这是两家高层间的秘密,我们不知道也正常,我还是去请长老们出来看看吧。”相互嘀咕了一番,其中一名守门弟子,终于转身冲进了大门内。不久后,果然请来了几名长老。“古唯,你干什么?”刚刚从大门内走出,一名秦家长老便大声喝问,态度极其恶劣。然而古唯却视若无睹,反而献媚般的说道:“几位长老来得正好,多亏前几日贵府高手相助,否则我古家南方矿区已经完了。”“什么前几天的事情,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那名秦家长老也听得满头雾水。这些守门弟子不知情也就罢了,他们可是秦家高层,自然知道秦家各种动向。但在他们的认知中,秦家从来没有出手帮助过古家。然而此刻,古唯却带着大礼上门道谢,他们自然会感觉莫名其妙。“啊,我明白,我明白了!”便在这时,古唯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讪讪的改口道:“对对对,是我弄错了,确实没有这回事,我们这就把大礼抬回去。”说着,他急忙对身后古家人挥了挥手。那些古家人如坐针毡,恨不得早就逃离这里了,见古唯发话,他们哪里还会耽搁,抬起大礼就跑。而古唯,在转身之际,还不忘回头投去一个暗示性的眼神。那眼神似乎是在说,“我理解,我明白”。可是落在几名秦家长老眼中,除了懵逼,还是懵逼。我们都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对我们眨什么眼?又想暗示我们什么?而且既然是暗示,你这眼神也未免太明显了吧?不止我们,在场谁都看得清清楚楚啊。而随着古家人的离开,围观的好事者,又开始分析起了这件事情。“你们怎么看?”“我觉得,古唯刚才所说的话应该是真的。”“我也觉得秦家确实暗中派人帮助过古家,否则昨天的事情,还有刚才的事情怎么说得通?”“刚才古唯那个暗示的眼神,你们没看到吗?秦家之所以将大礼拒之门外,应该是害怕另外三大家族起疑,才故意对古家露出敌意的。”片刻后,众人终于三三两两散去。而围观的这些人中,自然少不了另外几大家族的暗哨。这些暗哨,专门负责打探龙阳城的各种动向,稍有风吹草动,会立刻将消息传回各自家族高层那里。而这些暗哨中,自然不缺林家的人。不久后,林家议事大殿内。“砰!”手起掌落,一张木桌应声裂成几半。家主林啸收起手掌,满脸怒容道:“好一个秦家,居然是他们破坏了我们的好事!”另一名林家长老也恨恨道:“看来秦家表面上跟古家作对,暗地里却已经跟他们穿同一条裤子。”又有长老道:“家主,此次我们不能一举拿下古家南方矿区,就是因为秦家从中作梗,必须找他们讨个说法。”“当然!”林啸“唰”的从椅子站起身,咬牙切齿道:“我林家可不是古家那软柿子,一旦确认是秦家从中作梗,势必要让他们付出点代价!”说到这里,林啸一指其中一名老者,“九长老,就由你去秦家问问,看看他们怎么说。”“是!”那长老应了一声,带上几个人,便匆匆赶去秦家讨说法。而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笑话,直到现在为止,秦家自己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怎么给林家说法?后来被逼问急了,秦家还直接把林家前来讨说法的长老,给直接轰了出去。“好一个秦家,我倒要看看你们能装模作样多久!”被轰出来后,林家九长老只得留下这么一句狠话,然后含恨离开。他好歹也是林家九长老,前来讨个说法,不给也就算了,居然还直接把他轰出门,让他这么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如何下得了台?“抄小路近一些,必须尽快将这事回报家主,让秦家付出血的代价!”刚刚离开秦大家门,林家九长老就直接进入了一条小巷。因为这条小巷,能更快返回他们林家。然而,才进入小巷不久,异变突生。“嗖嗖嗖!”一阵破空声,十几道身穿夜行衣脸罩黑布的身影,突然在周围的石墙上闪现,将林家几人所有去路封死。“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我们可是林家的人,你们敢……”林家几人正想搬出身份,色厉内荏的话还没说完,其中一个黑衣人的面罩下,已经传出了一声低喝,“动手,一个不留!”“是!”另外十几名黑衣人应了一声,迅速出手。“噗噗噗!”十几名黑衣人似乎早有准备,整体修为远在林家这些人之上,刚刚动手,除了林家九长老之外,另外几人连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便横死当场。就连九长老,也在支撑了片刻后,被一剑刺穿心脏,就此一命呜呼。“走!”刚刚杀完人,十几黑衣人迅速撤离。这场刺杀,不过发生在短短十几个呼吸之间,当有人听到打斗声赶过来时,只剩下已经惨死的林家几人。至于动手之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后院起火“天呐,这是谁干的?好残忍!”“咦?这不是林家九长老吗?他怎么死在这里?”因为发生血案,很快就引来了一批围观者。而这群围观者当中,自然也有林家的暗哨。“九长老居然死了?”认出九长老后,那暗哨不敢耽搁,迅速将消息传回了林家。……此刻,古家。“怎么样?林家有人逃脱了吗?”一间封闭的大殿内,古唯紧紧盯着刚刚归来的十几人。这十几人,自然是刚才刺杀了林家九长老的黑衣人。回来之时,害怕被人看到,他们褪下了身上的贼衣,迅速换上了平日里穿的衣物。“放心,我们可是古家一流高手,要围杀区区一个林家九长老,根本就不在话下!”一名古家长老自傲道。“那就好!”古唯嘴角升起一抹冷笑,“接下来,真正的好戏才正式拉开序幕。”……林家。宽敞的议事大殿内,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肃杀之气。“什么?九长老死了?怎么死的?”刚刚听完暗哨的回报,家主林啸便咆哮了一声。“回、回家主,小人赶到之时,只见到九长老与另外几名族人的尸体,没看到是谁刺杀了他们。”“是死在哪里?”林啸强压着火气问道。“秦家附近一条小巷。”那下人急忙回答。“秦家附近一条小巷吗?”林啸眼神猛然变得凌厉了起来,“好得很,这么看来,秦家应该害怕阴谋败露,直接杀人灭口了!”“家主,那要不要跟秦家开战?”一名长老愤愤不平道。林啸眉头一皱,脸上又布满了犹豫。龙阳城五大家族,能够相互制约这么多年,说明彼此间的底蕴都相差无几,一旦全面开战,就意味着两败俱伤。而两败俱伤,只会给另外三大家族可趁之机。身为家族掌权者,必须要为整个家族的前途命运着想,若非达到生死存亡之际,一般都不会选择全面开战。只是一想到秦家的所作所为,他又不愤道:“就算不能全面开战,至少要让他们知道,我们林家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恶气!”说到这里,他大手一挥,“秦家欺我林家无人,所有人随我来,立刻前往秦家!”“是!”大殿内众人齐声应是。片刻后,林家倾巢出动,如同一股洪流,浩浩荡荡奔赴向秦家。“林家这是闹哪样?”“这么大的阵势,是准备全面开战吗?”“赶紧走,赶紧走,看这架式,不久后龙阳城可能会血流成河。”“这段时间,五大家族之间的矛盾似乎已经升级了啊。”看到林家那惊人的阵势,大街上很多人都吓得惶恐不已,生怕遭受池鱼之灾。从林家到秦家的距离不远,在林啸的带领下,没过多久,林家人便如同一股钢铁洪流,涌到了秦家大门口。对于林家的大动静,秦家自然早就收到了消息,所以当林家赶到时,秦家也已经严阵以待。“林啸,你疯了吗?”秦家主排众而出,声色俱厉的喝问道。林啸同样满脸怒火,“我还想问你什么意思呢,你秦家接二连三跟我们过不去,我刚才派人过来询问几句,你不给个解释也就算了,居然还杀人灭口?”“林啸,你简直放屁!”秦家主气得暴跳如雷,“我们何时有杀人灭口了?你少要血口喷人!”“铁证如山,你们还想死不承认?”林啸同样愤怒如狂。“铁证?”秦家主冷笑道:“所谓的铁证,就是你们的一面之词,再加上各种无中生有的栽脏嫁祸吗?”“秦木,你好歹也是一家之主,有胆做,就没胆承认吗?”……争吵,还在激烈的进行着。但,也仅仅只是争吵。毕竟两家之主表面上吵得激烈,都只是想争一口气而已,谁心里都不愿意全面开战。然而,就在他们都准备各自退让一步,留下几句狠话离开时,变故又发生了。“快看,后院突然冒起了浓烟!”“怎么回事,难道有人放火?”突然,秦家有人大喊了起来。回头看去,果然见秦家后院,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烈火焚烧的“噼啪”声响彻整个秦家内外。“怎么回事?谁放的火?”秦家主再也顾不得与林啸争吵,焦急的喝问道。“家主,我们也不知道啊。”“是啊,林家气势汹汹逼上门,大家都聚集到门口了,后院没人看着,也不知是谁放的火。”这时,一名长老眼睛一转,恍然大悟道:“家主,这还用说吗?肯定是林家干的,他们表面上在大门口跟我们争吵,实则是声东击西。”此话一出,无数秦家人咒骂了起来。“林家简直无耻!”“看来他们真的是想全面开战了!”“不行,我忍不住了,你别拉着我,我要跟他们拼命!”终于,一些秦家人忍不住了。而林家那边,并没有幸灾乐祸,反而个个一脸懵逼。“这什么情况?”“就是啊,谁在林家后院放的火?”尤其是林家之主林啸,在短暂的惊愕过后,他终于像是明白了什么,心有余悸道:“不好,我们上当了!”“家主,此话何意?”一名长老道。“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我总觉得有些蹊跷,现在看来,应该有人精心策划了这一切,目的就是为了激发林秦两家的矛盾。”听到这话,众长老后知后觉。“那怎么办才好?”“如果真的有人在幕后控制,那会是谁?”“还会有谁,最想看我们林秦两家争斗的,除了另外三大家族,还会有谁?”“真是细思极恐啊,如果刚才我们冲动,岂不是让一些有心人得逞了吗?”意识到这一点的不止林家,秦家主秦林也渐渐想到了什么,转头望向林啸,意有所指道:“我们两家的事情,可否以后再谈?”“同意!”林啸点了点头。达成共识后,林啸立刻带人返回了林家。而秦家,除了火烧火燎的灭火之外,还满城搜查凶手。结果,肯定是一无所获。毕竟暗中之人早有准备,等他们后知后觉时,凶手早就离开了作案现场。……此刻,古家一间秘密大殿内。“古唯,看来你这个计划行不通啊。”大长老古逸叹了口气,继续道:“林秦两家似乎并没有那么好糊弄。”从昨天古唯大度让出五家店铺给秦家,再到今天早上古唯带上大礼,大张旗鼓去秦家登门道谢,其实就是个陷阱。其目的,自然是激化秦林两家的矛盾,让对方狗咬狗。如此一来,他们古家的危局,不但能无形中得到缓解,还能坐山观虎斗,最后坐收渔翁之利。可惜,他们似乎高估秦林两家的决心了。哪怕搞得倾巢出动,最后也只是不了了之。“放心,我还有后续计划。”众长老倒是唉声叹气,古唯却神秘一笑,“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忍得了多久。”“你还有后续计划?”大长老古逸眼睛一亮。“是的。”古唯点了点头,一字一句道:“这一次,我要把他们逼上绝路!”林家,气派威严的大殿内。“派去黑风寨的三位长老,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刚刚从秦家返回,家主林啸便满脸焦急。原定计划,可谓密不透风,按理说,应该能很快吞并整个古家。岂料……古家还没有吞并,却险些跟秦家全面开战了。“家主莫急,林千城长老一向能说会道,最是能蛊惑人心。再加上我们许诺黑风寨的好处,相信他们不会拒绝的。”一名长老阴笑道。“家主放心,可能林千城长老他们脚程慢了一些,应该就快回来了。”另一名长老又道。“那就好!”想起刚才的事情,林啸就气不打一处来,“无论是谁在背后捣鬼,此次若能与黑风寨谈妥,不但古家,连秦家也一起给灭了。”“报!”林啸声音方落,大殿外便传来一声大喊。“进来!”林啸大手一挥,一名林家下人迅速跑了进来,单膝跪地,恭敬道:“黑风寨派人过来,说有事要见家主您!”“哈哈,来得正是时候,快请进来!”林啸心情大好。刚才他正憋着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没想到黑风寨那边就有消息传来了,这简直是雪中送炭,久旱逢甘雨啊。“是!”那下人应了一声,立刻出去了。再次回来时,身后果然多了几个人,个个打扮怪异,全身充满了狂野的气息,眼神阴冷如蛇蝎。正是黑风寨的人。“见过林家主!”刚刚来到大殿,几人顿时恭敬的行了一礼。“不必多礼,既是你们已经到我林家府上,想必那件事情已经谈妥了吧?”林啸迫不及待的问道。“我们大当家确实答应了!”一名为首的山贼道。“哈哈,你们大当家果然慧眼,跟我林家合作,好处绝对少不了。”亲耳听到对方承认,林啸脸上笑容更加灿烂了。只是看了几名黑风寨山贼一眼,他又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皱眉道:“本家主派去的三位长老呢,为何没与你们一起回来?”“是这样的,三位长老原本是要回来的,但我们大当家已经等不及,准备让他们出手相助,一举拿下古家的南方矿区。”“哦?古家南方矿区吗?”林啸没有多想,反而满意的点了点头,“若非上次有秦家从中作梗,古家南方矿区恐怕已经落入我们手中了。也好,三位长老从旁协助,再加上你们黑风寨的实力,相信要拿下古家南方矿区,应该只是手到擒来的事情。”“林家主,我们过来,就是替你们林家三位长老,以及我们大当家传句口讯。”那山贼又道。“哦?请说!”林啸点了点头。那山贼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林家主若有需要,只须传句口讯,黑风寨上下随时都可以倾巢出动。”“很好,杜大当家能如此通情达理,我林家许诺过你们的,也绝对不会食言。”一番表面的客套话之后,林啸原本要大摆宴席,好好款待一下几名黑风寨的山贼的,但他们却借口要赶回去复命,连一杯茶都没喝,便匆匆忙忙离开了。而离开林家大门之时,这些山贼非但没有刻意隐藏身份,反而还逢人就自报来历。“闪开,我们可是黑风寨的好汉,谁敢惹我,我就杀谁。”“哈哈,从今天起,有林家为我们撑腰,以后来这龙阳城,再也不用遮遮掩掩了。”听到对方自称是黑风寨的山贼,路人自然是唯恐避之不及。就这样,几名山贼一边耀武扬威,一边大摇大摆的离开了龙阳城。而不久后,各大家族高层都相继收到消息。林家与黑风寨勾结!仅仅只是这么一个消息,就足以让另外四大家族对林家产生敌意了。尤其是秦家,更是急得火烧火燎。“好一个林啸,为了能打压我秦家,他居然不惜与黑风寨勾结,难道他真要把事情闹大不可吗?”林家大殿内,秦家之主秦木又惊又怒。这时,一名秦家长老提议道:“家主,林家这今天故意示弱,说不定只是故作迷障,等我们放松警惕的时候,又突然给我们致命一击。”秦木眼神一凝,严肃道:“今日起,立刻提高警惕,加强各方防范。尤其是林家的动向,要时刻盯紧,倘若他们有任何异动,说不得我们只能先发制人了。”“报!”便在这时,外面又传来一声大喊。“又有什么事?”秦木无由来一阵愤怒。这两天来,诡异的事情一件接一件,而且一件比一件更让他头疼。任他再郁闷,一名下人已经快速奔了进来,“扑通”一声单膝跪在他面前,慌慌张张道:“禀家主,我秦家外出归来的一支商队,在城外几十里遭到黑风寨袭击,损失惨重啊。”“什么?黑风寨袭击我们秦家商队?”秦木就像被踩到尾巴了一样,当场跳了起来。其他秦家长老也个个气怒交加。“吗的,看来林家要跟我们来真的了。”“黑风寨的山贼刚刚从他们林家离开,我们秦家商队就遭到黑风寨袭击,还有这么巧的事情?”“家主,别再犹豫了,林家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再继续向他们妥协,只会助涨他们的气焰,让他们得寸进尺。”秦木双拳紧握,脸色由青变紫,由紫变黑。最后,他突然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咬牙切齿道:“林啸,你跟我玩阴的是吧,很好,本家主就奉陪到底!”“家主,您准备怎么做?”一名长老凑上来问道。秦木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大手一挥,“修为达到武士境的,全部随本家主出城,一定要让林家血债血偿!”“家主,您这是……?”“哼,在城外有产业的,又不止我秦家。如果本家主记得没错,他林家在城西三十里的沿海一带,就有几个大型码头。”此话一出,周围那些长老纷纷会意。“家主英明!”“那几个码头,可是林家贸易的重要运输纽带,一旦将其摧毁,必定能给林家一个迎头重击。”“那还等什么?林家都已经首先动手了,我们绝不能再妇人之仁!”“对,一定要以牙还牙!”一时间,整人大殿所有秦家人义愤填膺,斗志昂扬。“随我来,动作尽可能低调,要打林家一个措手不及!”“是!”家主秦木一声令下,所有人立刻迅速掠出大殿。不过为了打林家一个措手不及,他们行动得很低调,不但换成普通人衣物,而且还分批外出,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越演越烈林家大殿内。“什么?黑风寨突然袭击了秦家商队?”刚刚听到下人来报,林家之主林啸顿时傻眼了。泥玛,黑风寨山贼从他们林家离开时,招摇过市,秦家肯定已经收到消息了。而几名黑风寨山贼前脚刚走,黑风寨就袭击了秦家商队,光想想秦家此刻的反应,他就感觉一阵头大。他林家与秦家之间,正处于随时崩溃的边缘。现在倒好,黑风寨这群粗鄙不堪的山贼这么一闹,算是彻底将他们两家的关系,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早知道就不该跟这群鲁莽的山贼合作啊!”林啸是越想越后悔。受到袭击的是秦家的商队,连他们都收到消息了,秦家又岂能不知?他都不敢想象,秦家此刻该是何等的愤怒。“赶紧派人去秦家说清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沉吟了片刻,林啸终于做出了决定。无论黑风寨的山贼是不是有意而为之,当务之急,还是先稳住两家局势,否则一旦他们两家全面开战,受益的,只是策划这一切阴谋的幕后黑手。很快,几名林家长老火速赶去秦家。这一次,林啸下了死命令,就算跪下,也要取得秦家的原谅与信任。但当几名林家长老赶到秦家时,秦家却大门紧闭,任凭几名林家长老磨破了嘴皮子,秦家的几名守门弟子始终无动于衷。无奈之下,他们只得悻悻返回林家回报。“看来林家已经行动了!”听完几名长老的回报,林啸急得团团转。秦家表面上看似毫无动静,但越是安静,就越显得不正常。而最有可能的一种,就是秦家已经悄悄行动,准备以牙还牙,对他们林家发起袭击。“快把安插在秦家附近的暗哨召回来,看看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在林啸的召唤下,很快,几名安插在秦家附近的暗哨回来了。“秦家不久前可有任何异动?”“有!”其中一名暗哨道:“随着秦家商队遭到袭击的消息传回来,秦家就紧闭大门。”“然后呢?”林啸有些不耐烦。他要的,不是林家表面的现象,而是更隐密的动作。“这个……小人负责的是前门,所以……”“我知道!”这时,另一名暗哨又道:“就在刚才,秦家后门突然开启,一批接着一批向外悄悄奔去,行动很是低调。”“什么?秦家暗自外出?”林啸更加不安了,“那你为何不早些来报?”“这事才刚刚发生不久,小人正想回来禀报呢,就收到家主您的传话了。”那暗哨一脸委屈。“那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林啸也顾不得生气,焦急的喝问道。“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秦家悄悄外出的那些人,并不是走同一个方向,所以……”“废物,简直就是一群废物!”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林啸气得怒火中烧。不用想,秦家肯定是要对他们林家动手了。如果能查出对方从哪里下手,他至少还能提前有个防备。但如果连安插在秦家附近的暗哨都看不出来,他再着急也只能干瞪眼,要知道他林家产业,可是遍布龙阳城内外。“通知所有林家名下产业,务必提高警惕,稍有异动,立刻将消息传回来。”“是!”周围众长老应了一声,火烧火燎的将消息传递了下去。“希望别发现得太晚,否则我林家……”林啸坐立不安,在大殿内走来走去,脸色难看至极。时间,一晃而过。直到一个时辰后,终于有下人冲进来禀报。“家主,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刚刚冲进来,那下人甚至都顾不得下跪行礼,便气喘吁吁道:“我们林家沿海的几个码头同时遭到袭击,很多渔船与商船已经被凿沉,损失很是惨重啊。”“居然是沿海码头?”林啸脸色大变。其他地方也就算了,沿海码头可是他们的运输纽带,一旦被摧毁,绝对会令他林家经济急剧衰退。“秦木,你好狠啊!”愤怒归愤怒,他毕竟是林家之主,心性稳重。强行压下暴露的冲动,他继续问道:“袭击码头的人有多少?”“至少上千人!”“什么?上千人?”林啸身躯一震,惊呼道:“这么说,秦家所精锐已经尽出了。”“是的家主,秦家这次似乎是铁了心,要摧毁我们所有码头,出动的强者不但人数多,修为还极高,我们留守码头的人,连一丝抵挡之力都没有,便被他们冲杀得一败涂地。”“秦木亲自带人去的吗?”林啸又问。“是的!”那下人点了点头,“秦家主确实亲自带人去的,除此之外,小人还看到了秦家地位比较高的一群长老。”“好好好!”林啸怒极反笑,“秦木,既然你不惜被小人利用,也要摧毁我林家码头,我也不必再让着你了,大不了鱼死网破!”说着,他大手一挥,“所有林家能战斗的都跟我来,这次要跟林家拼个你死我活!”“是!”被泼了这么多脏水,又损失了这么多,林家所有人的怒火,似乎也被点燃到了极致。没人退缩,但凡有点修为的,全部杀气腾腾的向外冲去。离开了龙阳城,林家人直奔三十里外的沿海码头。果然,当他们赶到码头时,那里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火光四起,喊杀声成片。仅仅只是看到这一景象,林啸的眼睛就红了。然而,他还没下令冲杀过去,远方已经传来一声熟悉的大喊,“林啸,你来得正好!”“秦木?”林啸一怔,目光瞬间锁定在远方一条未沉的渔船之上。甲板上站立着一个人,剑眉虎目,满脸胡茬,手持滴血长剑,剑锋正遥遥指向他,“林啸,这就是你林家要付出的代价!”“秦木,难道你就看不出来,我们都被人利用了吗?”林啸气得脸颊都在颤抖。他现在还能说出这句话,已经是在强行压下火气了。然而,当听到秦木的回应时,他终于忍无可忍。“好啊,现在扯平了,如果你愿意,我们完全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的交流一下,看看谁才是幕后黑手。”此话一出,林啸只差没一口老血喷出来。泥玛,我林家几个码头都被你摧毁了,才跟我心平气和的交流?要不我也先捅你几刀,再跟你道歉好不好?而且,他林家这几个码头的价值,可是远在秦家受到袭击的那个商队之上,这能算扯平吗?“秦老狗,我跟你拼了!”看着秦木那无辜的表情,林啸怒火直灌脑顶。下一刻,他“咣”的拔剑出鞘,怒吼道:“林家所有人听令,立刻给我杀!”随着林啸声音落下,林家上千名修炼者,顿时如一股洪流般冲杀了过去。秦木虽然带人摧毁了林家码头,但他似乎也火气未消,对方还没冲上来,他也长剑一挥,“跟林家这群无耻的狗贼拼了!”“乒乒乓乓……”打斗声此起彼伏。两家刚刚碰头,立刻展开了惨烈的混战,你来我往,刀光剑影。既是混战,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缺胳膊缺腿,各种残肢不时旋转着飞上半空,惨叫声令人头皮发麻,战况如同修罗炼狱一般,惨不忍睹。然而所有人似乎都杀红了眼,只知道一味的拼杀,舍生忘死,奋不顾身。短短一刻钟的时间,两家人员至少死伤过半,其中不乏一些武师境强者。要知道这种混战,个人修为除非很高,否则一个不慎,很有可能就遭到围攻,或者在冷箭之下丧命。“当!”一声巨响,两把长剑对撞之际,火星四溅,一股无形气浪随之冲开。气浪之强,直将周围之人掀得东倒西歪,有些直接被震出内伤,吐血倒飞出去。“天呐,不愧是两家之主,这等实力,果然恐怖。”“仅凭扩散出来的余波,就让我们无法承受,如果与之正面交锋,岂不是死得更惨?”众人心有余悸的退开,不敢再接近。因为正在交战的,正是林秦两家的家主,林啸与秦木。两人的修为都达到了武师巅峰,这等级别的战斗,可不是其他人能够插手进去的。当然,虽然不敢接近两大家主的战场,但周围依旧厮杀成一团。“轰!”一次对拳之后,秦木与林啸同时退开。看似稳住了身形,但两人嘴角,却都同时溢出了鲜血。“再这样打下去,我们只会玉石俱焚!”秦木没有再出手,反而无奈的叹了口气。林啸同样满脸苦涩,“我刚才都说了,我们都被人利用了,你只是不听劝而已。”其实他早就想停手了,但他们两人的实力旗鼓相当,谁先退缩,很有可能会立刻被压制下去。“这么说来,黑风寨袭击我秦家商队,跟你林家没关系?”秦木问道。“当然跟我林家没关系。”林啸道。“可是你们跟黑风寨勾结,这事大家有目共睹,你怎么解释?”“我承认,确实与黑风寨有勾结,不过他们袭击人们秦家商队,却真的不是我授意的。”见秦木还是不相信,林啸继续补充道:“你也不想想,如果我林家有心对你们秦家出手,之前又何须跟你们磨嘴皮子?”“这么看来,我们确实都上了小人的大当了!”秦木后知后觉,恶狠狠的说道:“如果让我逮出是谁,定要将其碎尸万段,挫骨扬灰!”“稀里哗啦!”话音方落,远方便传来一阵隐约的脚步声。“有人来了!”“大家小心!”一时间,原本已经相互妥协的秦林两家,又警惕了起来,各自退到一边严阵以待。因为谁都害怕,是对方请来的援手。然而,当看到渐渐出现在视线里的人时,无论是秦家,还是林家,全都傻眼了。“古家的人?”“怎么会是他们?”“他们来这里干什么?”看清来人,众人既震惊,又诧异。尤其是秦木与林啸,相互对视了一眼后,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什么,眼中杀意猛然暴增。“这么看来,激化我们两家矛盾的罪魁祸首,就是古家了!”“我之前还奇怪,我秦家明明没有出手帮助过他们古家,古唯不但把五个店铺拱手相让,第二天还带着大礼登门道谢,现在看来,他们确实是想激化我们两家的矛盾啊。”任两人再愤怒,古家的上千人,已经浩浩荡荡逼近,而且行动非常迅速,刚刚到来,便将整个码头团团包围。而其中一面,人群迅速向两边散开,一名青年从中踱步走出。长发如瀑,轮廓清秀,一双眼眸深邃而明亮。“古唯?”“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看清来人,秦木与林啸眼中杀意更甚。但古唯却视若无睹,走到众人面前,又扫视了一眼满地的残肢败体,满脸不忍道:“啧啧……你们好残忍,同为龙阳城五大家族,何必自相残杀呢?”此话一出,众人只差没晕倒一大片。泥玛,能别这么打击人不?如果不是你在背后捣鬼,我们两家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而且你脸上的表情别这么认真好吗?你可是这场屠杀的罪魁祸首啊,说风凉话也就算了,还满脸的不忍,装给谁看呢。古唯倒也有被人看穿的觉悟,不忍之色一收,沉声道:“你们会落得今日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放屁!”“古唯,你好卑鄙!”秦木与林啸同时咆哮了起来。只是,他们却没敢动手。古家这次似乎整体出动了,至少有上千人。反观他们林秦两家,死的死,伤的伤,两大家主更是两败俱伤,战力不足全盛时期的三成,就算他们两家联手,也不可能是古家的对手。“卑鄙?这叫兵不厌诈!”古唯冷哼道:“趁我古家内讧,林家想强抢我古家矿区,秦家强抢我古家店铺,试问,如果不让你们狗咬狗,难道还眼睁睁让你们瓜分了不成?”懒得废话下去,他话锋一转,“现在我给你们两条路,一,并入我古家;二,做一番垂死挣扎,最后被我古家剿灭!”古唯这话,铿锵如铁,语气充满了不容抗拒。“古唯,你简直欺人太甚!”秦木咬牙切齿道。林啸也怒吼道:“就算我们两家实力大减,只要联起手来,你们古家也未必能讨得了好处去。”“哼,事到如今,还想自欺欺人吗?”扫视了满地尸体一眼,古唯声音猛然变得凌厉了起来,“我数到三,如果再不做出决定,就等着毁灭吧!”“一!”第一个数字刚刚从口中传出,林秦两家的人,每个人都变了颜色。他们丝毫不怀疑,一旦家主再不答应,迎来的,绝对是古家毁灭性的围攻。尤其是林啸与秦木,脸色更是变幻不定。以现在的局势,他们一旦反抗,肯定只有死路一条。但并入古家,他们又如何能甘心?冥顽不灵某一刻,林啸似乎终于做出了决定,目光炯炯的望向秦木,“秦兄,你我同为两家之主,倘若臣服在古家这个黄口小孩脚下,颜面何存,尊严何在?”秦木身躯一震,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不错,古青天已死,就凭古唯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还没资格让我们两大家主俯首称臣!”林啸又道:“虽然听说古唯拥有一些身材异常高大,气势异常凶猛的神秘下属,不过你看看他周围,除了古家那群没用的老匹夫之外,根本就没有那些神秘强者的踪影。”“是的!”秦木点了点头,附和道:“既然古唯没将那些神秘强者请来,正是一举将他拿的时候啊!”“那还等什么?赶紧动手吧,千万别让他有机会逃走,否则他去把那些神秘强者请来,我们可能就完了!”林啸迫不及待的催促道。两人原本只是相互利用,想怂恿对方先出手试探古唯的实力。然而一来二去,两人确实都成功了。但是……他们自己的斗志,也跟着被激发了出来。“古唯小儿,受死吧!”“今日你不死,如何对得起我们两家冤死的人?”某一刻,两人怒吼一声,同时杀气腾腾的向古唯冲了过来。“古唯小心!”“秦木与林啸的修为都达到了武师巅峰,你如果不行,就不要强撑!”眼见秦木与林啸杀来,古唯身后的古家长老变了颜色。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秦木与林啸有伤在身,毕竟是武师巅峰,此刻两人联手,可见战力有多强横。就连达到武师四星的大长老古逸,也自认不敢撄其锋芒。然而……“呵呵……”面对如狼似虎扑来的两大家主,古唯嘴角升起一抹戏谑的笑容,“如果你们敢对我动手,是因为我身边没有那些神秘强者的话,那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你们犯了一个极其致命的错误!”“哼,死到临头了,还敢装深沉?”“既然你一心寻死,我们现在就成全你!”秦木两人哪里会相信?“如果我告诉你们,那些神秘强者,我随时都能请来,你们还敢继续动手吗?”“这……”两人脚步一顿。但相互对视了一眼,林啸又色厉内荏道:“秦兄别慌,这小子肯定在故弄玄虚。”“不错!”秦木点头道:“就算他能随时将那些神秘强者请来,难道还能凭空冒出来不成?”听到这话,古唯更是啼笑皆非,“很不幸,你们猜对了,那些神秘强者,确实会凭空冒出来。”“放屁!”“你这话拿去骗三岁小孩还差不多。”秦木与林啸咆哮了起来。凭空冒出来?骗鬼去吧!这世界哪有这么诡异的事情?就是因为不信,他们刚刚停下的脚步,又猛然跨了出去,而且速度比刚才还要快,可谓风驰电掣,不过片刻间,便冲到了古唯面前。古唯死定了!眼见两大家主逼近古唯,周围无数人心里,都不异而同的冒出了这个念头。尤其是秦木与林啸,刚才残存的一丝顾虑,更是瞬间荡然无存。现在他们都逼近古唯五丈之外,以他们的速度,就算古唯想退避都来不及了。然而,就在他们开始幻想着,古唯被他们轰成肉酱的壮观景象时,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嗡!”一声轰鸣,他们刚刚逼近,一道魁梧的身影,居然还真的凭空出现在了古唯面前。面如病鬼,苍白如死人,一双眼睛充满阴戾之气,看起来凶神恶煞。尤其是手中一对铁锤,庞大如磨盘,厚重得仿佛能压碎一切。再加上身材整整比普通人高出一个头,往那里一站,就像是一座大山,给人一种无法撼动的巍峨之感。正是隋唐第一战将李元霸!“天呐,还真是凭空冒出来的?”“我特么没眼花吧?”李元霸刚刚凭空出现,冲到近前的秦木与林啸,当场吓得亡魂大冒。他们刚才还一副打死不相信的模样,没想到刚刚嘲讽完古唯,现实就打脸了。只是当他们后悔时,晚了!以他们的速度,再加上与那巨人的距离,他们想抽身退出去都做不到了。“铁罡拳!”“残云掌!”眼见避无可避,秦木两人发狠,直接施展出自己最厉害的战技,狠狠向那巨人轰去。一拳一掌,威势雷庭万钧,排山倒海。然而……“当当!”两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两人的战技,分别轰到了李元霸的两柄巨锤上。结果,两人这全力一击,非但没能撼动巨锤分毫,他们自己反而被反弹了出去。“怎么可能?”“这么强?”秦木与林啸惊骇莫名。他们早就知道李元霸实力不弱,但他们可是武师巅峰强者啊,联手之下,就算无法击败对方,至少也该将对方打退几步吧。万万没想到,居然无法撼动分毫。恐怖!难以想象!看着那道矗立在古唯面前的庞大身影,两人心里的震撼力,直如惊涛骇浪一般,达到了一种无以复加的程度。“现在,该轮到我了!”就在他们震惊无比时,古唯那索命般的冰冷声音,还是及时传了过来。“李元霸!”“末将在!”“碾碎这两个人渣!”“末将遵命!”铿锵有力的应了一声,李元霸举起巨锤,如一头猛兽般暴冲了出去。所过之处,狂风呼啸,势若奔雷。别看李元霸比普通人魁梧几倍,但速度却快如鬼魅,秦木与林啸身躯还没落地,他已经闪电般接近。“啊?不要!”“古唯,我们愿意臣……”秦木两人吓得亡魂大冒。然而,求饶的话才说到一半,便被两声巨响给生生打断。“轰轰!”巨锤砸下之际,如万钧坠地,巨石迸裂,大地颤动。而被砸中的秦木与林啸,身躯当场变成了肉饼,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刹那间,现场一片如死般的安静。每个人的脑海里,就像劈过一道惊雷,除了刚才李元霸那凶威滔天的身姿,再无其它。笑话,就算李元霸只是万古神魔卷最低级的图腾,也不是秦木与林啸这种弱鸡能够抗衡的。而李元霸这霸气凛然的形象,就像烙印一般,深深刻进了在场每个人心里,成了很多人一辈子也抹之不去的噩梦。“还有人要反抗吗?”就在众人怔怔发呆之时,古唯那冰冷的声音,响彻全场。“咝!”是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无论是林秦两家之人,还是古家之人,都被李元霸展现出来的恐怖战力震撼住了。“看来你们宁愿步入秦木与林啸的后尘,也不愿与我古家在同一个屋檐下生存了是吧?”见没人说话,古唯失望的摇了摇头。但旋即,他的声音又猛然凌厉了起来,“李元霸!”“末将在!”李元霸似乎也知道古唯要说什么,一双阴戾的眼睛,瞬间扫向前方秦林两家所有人。目光所及,人人变色!“我、我们愿意并入古家!”在李元霸那双迫人心魂的目光逼视下,秦家一名长老终于坚持不住,首先妥协了。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我也愿意臣服!”“只要不杀我们,并入古家也无所谓!”“什么无所谓,能加入古家,乃是我们的荣幸,只希望古唯公子能不计前嫌才好。”“对对对,其实我早就想弃暗投明,加入古家了,奈何一直没有机会而已。”一时间,各种阿谀奉承的声音此起彼伏,响彻整个码头。看着无数张布满献媚的脸庞,外加哀求的眼眸,古唯唏嘘不已。人,果然都是怕死的!为了活下去,连尊严、脸面,甚至家族都不要了,卑躬屈膝,昧着良心说话。尤其是那句“弃暗投明”,简直听得他竖起一身鸡皮疙瘩。就算想要求得一条生路,也该找个合理点的借口吧,还弃暗投明,骗三岁小孩吗?秦木与林啸没死之前,你们为毛没有这种觉悟?“古唯,赶紧答应吧!”就在古唯怔怔出神时,旁边传来了大长老古逸焦急的声音。此时此刻,古唯在所有古家人心目中的地位,已经攀升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高度。自从古青天惨死之后,古家相比于另外四大家族,已经处于弱势。然而随着古唯的出现,不但扭转了处处被动的局面,还一举征服了底蕴不在他们之下的林秦两家。仅凭这一功绩,就胜过古家历代无数碌碌无为的家主。所以,古唯是否出身旁系,在很多人潜意识里,已经不再重要了。因为古唯此刻身上所笼罩的耀眼光环,已经足以掩盖出身卑微这一点。“既然你们真心臣服,那么从今天起,秦林两家,将正式并入古家。”反应过来后,古唯立刻郑重接受了对方的请降。当然,接受的同时,他也列出了一些自己的条件。第一条,并入古家后,这些人可以保持本姓,但外出之时,要以古家人自居。第二条,并入古家后,秦林两家的原有财产,也将全部属于古家,私人不得占有。第三条,加入古家后,绝对绝对不能反叛,或者从中作梗,否则面临的处置,将比自家人反叛严酷无数倍。……除了上述三条,古唯还与众长老商量,列出了更多的条件。而对于这些条件,秦林两家的人,几乎没人反对,一律答应了下来。当然,表面上答应,很多人心里依旧充满了怨恨。毕竟,换成谁家破人亡,还被迫接受这么多不平等条约,心里肯定都不好受。只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除了接受,他们已经别无选择。对于这些人心里的想法,古唯大致也能猜到。不过,他并不在意。有争斗,就会有反叛,有牺牲,这是在所难免的事情。他能做的,就只是尽可能的让争斗减少,让牺牲率降低,然后又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且他相信,这些人的反叛心理,根本就坚持不了多久。再坚定的意念,也敌不过时间的无情消磨。只要他能做到公平公正对待,这些人此刻的怨恨,肯定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慢慢淡化。甚至有一天,能彻底将之同化为古家人!……转眼间,已经是几日以后。这一天,古家高层齐聚一堂,个个满脸期待。因为今天,是古家正式重选家主的大好日子!“你们猜,谁最后能登上家主宝座?”“那还用说吗?现在的古家,除了古唯之外,谁还有资格坐这家主之位?”“不错,古唯虽然出身旁系,但他对古家的功绩,绝对没人能跟他相提并论。”“是啊,因为他一个人,式微的古家非但没有消亡,反而快速崛起。后来又吞并了秦林两家,并打破了龙阳城原本五家争鸣的局面,变成现在的三足鼎立。这些功绩,每一件都充满了传奇色彩。所以相比于他对古家的功绩,出身旁系这一点,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了。”选举还没开始,众长老心目中,几乎就已经确定了人选。当然,就算每个人心里都知道了结果,但过程还是要的。毕竟偌大一个古家,选举新任家主这么庄重的事情,不可能像儿戏一样,几人私底下商量一下就了事。在万众期待下,选举仪式终于拉开了序幕。过程很简单,投票表决。票数最多的,就是古家下一任家主。黄天不负有心人!在古唯表面看似镇定,心里却兴奋无比的等待中,很快,选举结果出来了。古唯!这个刚刚成年不久,且出身旁系的年轻子弟,居然得到了最多的票数,正式成为古家新任家主。“不不不,我觉得自己不能胜任。”“大家不要再推我了,我古唯何德何能,能当这偌大的古家之主?”“大长老您就不要再劝了,我年纪轻轻,而古家德高望重之人比比皆是,没必要一定非我不可吧。”“还有三长老,您这是干什么,快快请起,我可承受不起您这跪拜之礼啊。”“六长老,您先放手好吗?我的衣袖快被你撕破了。”当众长老请他登上家主宝座时,古唯自然是百般推辞,希望以此体现自己谦让这一优良美德。结果,当他受不了众长老的热情,正准备勉为其难的答应时,一个极其不和谐的声音,突然自大殿内响起。“既然古唯自己都说无法胜任,大家就别再为难他了,我觉得自己能够胜任,不如让我来做这古家之主吧!”此话一出,原本喧闹无比的大殿,顿时安静了下来。就连古唯,脸上的表情也为之一僵。泥玛,是哪个不开眼的家伙?难道就看不出来,我是在故意谦让的吗?
古唯拥有召唤强者的能力,有意借此化解古家危机,成为古家之主,并要求长老们无条件支持自己的计划。古唯先假意对秦家做出赔偿,结合自己先前冒充秦家高手抵御林家一事,激起了秦家与林家的对立,又刺杀了传信的林家九长老,还在秦家后院放火,进一步激化了两家的矛盾。但林家家主林啸意识到这是古家设下的圈套,没有与秦家开战,反而勾结黑风寨妄图吞并古家,却因秦家干预而失败,秦家的袭击给林家造成了巨大损失,两家决一死战,古唯在双方力竭之际出现,唤出李元霸击败两位家主,确立了古家的统治地位,并要求秦林两家并入古家,古唯相信时间会将他们同化为古家人。在之后的选举中,古唯以绝对优势当选家主,但在古唯即将接受之时出现了反对的声音。
讲台后方的门被打开了,原本嘈杂的法庭,突然安静下来,律师、顾问,以及旁听席上的人也都站了起来。法官、市长、行政司法官,还有各级市政执法人员依次走了进来,他们的面孔仿佛栩栩如生的画像,既华贵又严肃,让人望而生畏。提讯书记官的座位在讲台下方,这时律师们正以手指拨弄着简报;当法官坐下来之后,全体人员才跟着坐了下来。随即,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被告席。几分钟之后,一位狱卒押解着诺柏.霍比出现在了被告席上,他整个人显得非常憔悴,但是神情仍然沉着、稳重。他睁大眼睛环顾着四周,有一瞬间,他的目光停留在坐在律师后方的朋友们身上,他的脸上因此而浮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很快,他将目光转移了,从那一刻开始,整个审判过程他再也没有看向我们这边。提讯书记官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起诉书对着被告人念道:“诺柏.霍比,有人指正你于3月9日或者10日,蓄意盗取了归约翰.霍比所有的钻石一包。你承认吗?”“不。”诺柏简洁地回答道。获得被告的回答之后,书记官继续说道:“下面念到的这些人,将成为考核你的陪审员。他们会一一在《圣经》面前宣誓,如果有你反对的人,那么必须在他们宣誓前提出来。这样你的意愿才会被充分地尊重。”诺柏对书记官这番力道十足的说明鞠躬致谢;接着,陪审员们开始宣誓了,律师们打开了档案袋;这时,法官正愉悦地与一位身穿华丽毛皮外袍,颈戴精致项链的官员交谈着。对第一次亲临法庭现场的人而言,这一切都是那么的奇特,就仿佛介于宗教仪式与戏剧之间一样,一半是庄严,一半是诙谐。书记官的声音在半压抑的人声之上回响,他以规律的间隔叫着陪审员成员的名字,被点到名字的人便起身接过身穿黑袍、浑身充满僧侣气质的法庭助理呈上来的《圣经》。然后,助理的声音弥漫了整个现场,他的声音像是在吟诵诗歌般充满了韵律。“塞伦.史布森!”这位表情漠然的工人阶级起身拿起了《圣经》,双眼直直地看着法庭助理,而助理则以庄严的声调朗诵道:“你要分清善恶,在万王之王与被告之间作出真实的判决。你要以为被告负责任的态度,依据证据作出明确的决定。上帝会帮助你的!”“詹姆森.比伯!”当这位成员站起来的时候,助理向他递上了《圣经》,接着,那单调、庄严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要分清善恶,在万王之王与被告之间……”“真讨厌,再这么啰唆地唱下去的话,我看我要大声尖叫了!”朱丽叶在我的耳边低声说道,“真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能一起宣誓,一次把事情做完不好吗?”“没办法,这就是规矩。”我倒是很平静,“再忍耐一会儿吧!还剩两个人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人?会不会对我没有耐心,讨厌我?可是,我真的好害怕,现在的气氛让我觉得很恐怖。”“不会的,千万不要泄气。相信桑戴克医师的证据吧!”我安慰着她,“但是,你一定要有心理准备,在桑戴克没有发言之前,所有的证据对诺柏都很不利。”“我会的,我会尽量让自己平静的。”她很乖巧地回应我,“但是,我还是很害怕。”当陪审员的宣誓全部结束以后,书记官再次一一唱名,而助理则一一响应。接着,助理以庄严的声调向现场听众宣告:“如果有人可以告知万王之王的法官、律师或者警察,这起背信弃义的偷窃罪行以及任何不正当的行为是由他所做,那么请上前接受审问;因为被告正在被告席上等候法律的判决。”助理的宣言让现场寂静下来。不久,提讯书记官转身对陪审员讲述道:“各位陪审员,被告席上的那名罪犯名为诺柏.霍比,他被指认于3月9日或者10日,蓄意盗取了归约翰.霍比所有的钻石一包;但是,对于这项指控,他并不承认。你们的任务以及职责,就是依靠证据来评判他到底有罪或者无罪。”说完这些之后他便坐下了。此时,老法官用他那深陷的眼睛,从镶着金边的夹鼻眼镜上方看着诺柏,不一会儿,他将目光转向坐在右端的律师身上,点头轻轻示意他。于是,律师起身谢礼。这是我第一次清楚地看见控方律师——海迪.普勒。他的身材虽然很高大,气质也算优雅,但是他的样貌并不出众,可以说基本上没有什么魅力。假发垂在他的肩膀上,长袍歪扭在一边,夹鼻眼镜在他的鼻梁上像是随时会掉下来一样。“各位尊敬的陪审员,我向你们汇报的这个案件,在法庭上已经司空见惯了。”他的吐字非常清晰,但声音并不悦耳,“在这起案件中,我们将见识到一份全心全意的信赖,是怎样遭受背叛的;因为可耻的欲望,让一份无私的善意遭受了沉重的打击,让自己从此告别了高尚的生活。现在我来陈述本案的真相:案件的控方霍比先生是一位冶金业者,同时还是一位贵重金属贸易商,他非常讨厌现在扮演的这个角色。霍比先生的两位兄长去世之后,他们的孩子就由他来照顾,其中一位名叫华科.霍比,另一位就是被告席上的诺柏.霍比。他们俩都在霍比先生的公司工作,职务非常重要,可以算是霍比先生的亲信;另外,当霍比先生退休之后,这份事业也将由他们二人继承。“3月9日的傍晚,一位客户交给霍比先生一包钻石,告诉他让他负责转交给顾客。我就不再去重复那些无谓的转交钻石的细节了,总之,那包价值三万英镑的钻石由霍比先生完好无损地放在了保险柜中,他还在上面附了一张从备忘录上撕下的用铅笔写着字的纸;锁好保险柜之后,霍比先生便带着钥匙回到了家里。“但是第二天早晨,当他打开保险柜的时候,那包钻石已经不见了;只有那张纸掉落在了保险柜的底层,霍比先生将它拿起来一看,发现纸上面沾着血迹,而且还有一个清晰可见的血拇指印。于是,他立刻锁上了保险柜,通知了警方。接到报案之后,桑吉森——一位智慧过人的探员,首先去到现场做了初步检验;其中的细节我就不多说了,这一切都会出现在证词里,我只想告诉各位,经检验,那张纸上的指纹,是被告诺柏.霍比所有。”说完这些,他向上推了推即将滑落的夹鼻眼镜,然后拉了拉长袍,同时观察了陪审员一番,大概想知道他们对自己的印象吧!这时,华科.霍比悄悄走进了法庭,他坐在了我们坐着的长凳一头,接着,米勒督察也进来了,坐在了对面的长凳上。此时,海迪.普勒先生的声音再次响起。“下面请我的第一位证人,约翰.霍比。”霍比先生走上了证人席,他的表情显得极其不安,又很激动。助理将《圣经》递给了他,开始念道:“你要善加验证,在万王之王与被告席上的犯人之间,作出真实判决。你要为被告负起责任,根据证据作出正确的决定。上帝助你!”霍比先生亲吻《圣经》之后,用悲悯的眼神看了诺柏一眼,接着将视线转移到律师身上。“你就是约翰.霍比?”海迪先生问道。“是的。”“圣玛利安斯的那个工厂是你的?”“是的,我虽然是贵重金属交易商,但是,我经营的工厂却是以测试并精制黄金或者银为主。”“还记得3月9日发生的事情吗?”“是的,记得。我让我的侄子诺柏,以亲信代理人的身份去艾蜜娜古堡号将钻石带了回来。我原本打算将钻石放入银行的,但是,当诺柏回来的时候,银行已经关门了,所以我只好将钻石放入了我的保险柜里。在这里,我必须说明一下,被告人并不需要承担运送延误的责任。”“让你来这里,并不是让你为被告辩护的。”海迪先生强调,“下面,请你回答我的问题。当你将钻石放入保险柜的时候还有别人在场吗?”“没有,除了我自己。”“我并没有问你有没有在场。”海迪先生说道(这时,旁听席上传来一阵微微的笑声,法官也微笑着),“当时你都做了些什么?”“我用铅笔在备忘录上写道:‘3月9日下午7点3分由诺柏送来。’还签上了我名字的缩写,然后我将它撕下来放在了包裹上面,锁上保险柜就离开了。”“立刻离开工厂的吗?”“是的,立刻。因为诺柏正在办公室等我。”“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不要管被告在哪里。你将保险柜钥匙带走了吗?”“是的。”“当你再次打开保险柜是什么时候?”“第二天早上十点。”“当时保险柜是打开的还是锁上的?”“锁着的.”“除了包裹不见了以外,还发现异常的地方吗?”“没有。”“那么,在这段时间内钥匙一直都在你身上吗?”“是的。我一直随身带着。”“保险柜的钥匙有没有复制品呢?”“没有,就这一个。”“你将保险柜的钥匙交给过别人吗?”“当我外出的时候,我习惯把钥匙交给我的侄子们保管,这要看当时的事情是由谁负责。”“还给过其他人吗?”“没有。”“那张纸是怎么回事?”“那张我从备忘录上撕下来的纸掉在了保险柜的底层,我捡起来一看,上面有一些血迹,还有一个血拇指印。当时那张纸条的正面朝着下方。”“接着你做了什么?”“我锁上了保险柜,然后通知了警方。”“你与被告认识多久了?”“他是我大哥的儿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你能不能肯定地回答我:他擅长用左手还是用右手?”“他的两只手都非常灵活,但是更喜欢用左手。”“这是一个很特别的特征。霍比先生,你确定钻石真的不见了吗?”“是的,我检查了整个保险柜,警方也检查了一遍。毫无疑问,钻石真的不见了。”“警方想要捺取你那两位侄子的指纹时,你反对了?”“是的。”“为什么?”“我不想让侄子们受到这种耻辱;另外,我也没有这个权利这样做。”“你怀疑过他们当中某一个人吗?”“没有,我没有怀疑任何人。”“请你看看这张纸,”海迪先生一边说着一边将纸递给了他,“然后告诉我们你是否认得它?”霍比先生看了一会儿之后,说道:“这就是我放在保险柜的那张纸。”“为什么?”“因为上面是我亲手写的字,还有我名字的缩写。”“你确定这就是从备忘录上撕下来的,放在钻石包裹上的纸吗?”“是的,我确定。”“当你将它放进去的时候,上面有没有血迹或者指印?”“没有。”“会不会有这类的痕迹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写完之后我就将它撕下来放了进去。”“很好,我问完了。”海迪.普勒回座,安萨塔站起来问道:“霍比先生,你说你是看着被告长大的,请告诉我们,在你眼里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一直都觉得他是一个品格高尚的年轻人,既诚实又真诚,而且荣誉感很强,在我眼里他值得信赖。和他相处的日子里,我发现他从来没有做过背信弃义或者违背原则的事情。”“现在你还是这样认为吗?”“是的,我的看法从未改变过。”“那么他的生活习性怎样?很奢侈、浪费吗?”“不,他的生活很简单,而且很简朴。”“他有没有进行过赌博或者从事过投机的事情?”“没有,从来没有。”“那你觉得他缺钱花吗?”“不觉得,除了薪水之外,他还有一些私人的收入,他从来不乱花一分钱。因为我的经纪人有时会帮他安排存款,所以我很了解他在这一方面的事情。”“除了指印以外,还有什么状况让你觉得钻石是由被告窃走的?”“没有。”安萨塔先生结束了问话,霍比先生满头大汗地离开了证人席;接着证人桑吉森探员上场了。他踏着矫健的步伐走了上来,用敏锐的眼神看着控方律师。照例进行了宣誓,然后海迪先生开始问道:“桑吉森探员,你还记得3月10日早晨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记得。早上10点23分,我接到霍比先生的通知,说圣玛利安斯的工厂发生了盗窃案。我很着急,在10点30分的时候就抵达了工厂。在那里,我看见了约翰.霍比先生,他告诉我有人从他的保险柜里偷走了一包钻石。我们检查了保险柜,并没有发现被强行撬开的痕迹,一切都完好无损;但是在保险柜下面,我看见两大滴血,还有一张纸,上面用铅笔写上了字,那张纸上不但有血渍,而且还有一个用血盖上去的拇指印。”“是这张纸吗?”律师递给证人一张纸片。“是。”他迅速地瞄了一眼回答道。“那么,接下来你怎么做的?”“我将这件事情告知了苏格兰犯罪侦查部主任,然后回到了局里;之后,就再也没有碰过这起案件。”海迪先生坐下之后,法官看了安萨塔一眼。“请你告诉我们,”安萨塔站起来问道,“当你看见那两滴血迹的时候,它是凝固的还是湿的?”“我并没有去碰它,但是看起来是湿的。我已经将它留给专家检验了。”接着,另一位证人——犯罪侦查部的毕斯警官,威风凛凛地走上了证人席,宣誓之后,便开始说起他的证词来。从他那流利的语句中,可以看出他是有备而来的,虽然带着一个笔记本,但是并没有翻看它,显然他已经将一切都背下来了。“3月12日中午12点8分,上级派我到圣玛利安斯调查一起盗窃案。当时,桑吉森探员已经将报告交给我了,所以在前往工厂的途中我一直在阅读它。12点半我来到了工厂,仔细检查保险柜之后,我发现它的外表并没有任何损伤的痕迹,经过测试证明每一个锁都是好的,而且也没有丝毫被撬过的痕迹。在保险柜的底部我看见了两滴很大的深色液体,经过检验我确定那是血;另外,在柜底还发现了一个被烧过的火把头儿,当我检查地板的时候,在保险柜附近找到一根用过的火把,但是火把头已经没有了。除此之外,还有一张从备忘录上撕下来的纸片,上面有两滴血迹,一个血迹的拇指印,另外,纸上还用铅笔写着‘3月9日下午7点3分由诺柏送来。J.H.’除了这些痕迹外,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我还询问了看守房门的人,但是没有得到有用的资料。回到总部以后,我递交了报告,并将那张纸片交给了督察。”“是这张纸吗?”律师再次将那张纸片递了上去。“是的,就是它。”“接着发生了什么?”“第二天下午,指纹部的西德尔先生告诉我,他已经查过局里的全部档案了,但是没有找到相符的指纹,他建议我让我取得所有嫌疑人的指纹;另外,他给了我一张放大的指纹图让我作参考。于是,我再次来到了圣玛利安斯,与霍比先生商议让我捺取公司内所有员工的指纹,包括他的侄子。但是,他拒绝了我的请求,在他看来指纹这种事情是信不过的,而且他认为公司内没有任何人会做这种事情。当我问他,要不要让他那两个侄子捺取指纹的时候,他也拒绝了。”“当时你有没有怀疑过他那两个侄子?”“当然,在我看来他们两位都有可能这样做。因为,保险柜并没有被破坏,显然是用钥匙打开的,而那两位都曾保管过钥匙,完全有可能去复制一把。”“的确是这样。”“我曾多次拜访过霍比先生,告诉他要想保住侄子的名誉,就必须同意捺取他们的指纹,可惜每次都被他拒绝了;但是据我所知,那两位侄子倒挺乐意这么做的。后来我找到了霍比太太,我想也许她会帮助我拿到他们俩的指纹。当我告诉她我的请求之后,她说她立刻就能帮助他们洗刷嫌疑,因为她将全家的指纹都搜集在了指纹模里。”“什么是指纹模?”法官好奇地问道。安萨塔拿着一本红色封皮的笔记本站了起来。“法官大人,就是这样一个笔记本,”他回答道,“里面这些指纹就是所有亲友的指纹。”他将笔记本呈交给法官,法官小心翼翼地翻看着,然后对证人点了点头。“是的,她的确是这么说的;接着,她就从抽屉里拿出了这本红色封皮的笔记本给我,我翻看了一下,里面是全家人的指印,还包括几个朋友的。”“是这本吗?”法官将笔记本传给证人问道。警官一页一页翻看着,直到看见一个他认识的指纹之后,才开口说道:“是的,就是这本。霍比太太给我的这本指纹模里还包括那两位侄子的;当时我的身上正好带着西德尔先生给我的指纹图,我对比之后发现,诺柏的左拇指印跟参考图一模一样。”“后来你是怎么处理的?”“我告诉霍比太太我要将指纹模带回警局,好让指纹部主任检验,她同意了。当时我并不打算把我的发现告诉霍比太太,可是,当我准备离开的时候,霍比先生回来了;当他质问我为什么要带走指纹模时,我只好将我的发现告诉他了。听完之后,他非常震惊,甚至可以说是惊恐,他原本希望我立刻将指纹模归还他,不再追究这件事,打算独自承担所有损失的时候,我警告他,他的行为是不正当的,不能这么做。而霍比太太也因此悲痛不已,她认为是自己的指纹模将侄子卷入这起盗窃案的。最后,我跟她说,只要可以以其他方式获取诺柏的指纹,我就立刻将指纹模归还给她。“于是我将指纹模带回警场交给了西德尔先生,经过检验,诺柏.霍比的指纹的确与保险柜中的一致。因此,我立刻申请授权逮捕诺柏.霍比,并于第二天早晨执行了任务。我告诉诺柏自己对霍比太太有过承诺,所以他同意捺留指印,归还其婶婶的指纹模,不用成为证物出现在法庭上。”“但是这个笔记本为什么还是出现在这里了?”法官很好奇。“法官,这是辩方的证物。”海迪.普勒先生回答。“我明白了,”法官点了点头,“这就叫做‘以毒攻毒’,没准指纹模会变成解药呢!接着发生了什么?”“当我逮捕他的时候,宣读了声明,当时犯人这样回答:‘我是清白的,我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控方律师结束了提问,安萨塔起身用愉悦的声音问道:“你刚刚说在保险柜下面发现的两滴深色液体是血,那么你是以什么方法去确认的呢?”“我将液体取了一点放在白纸上,从外观和色泽上看跟血很像。”“也就是说,你们并没有用显微镜或者其他方式检验过?”“据我所知,应该没有。”“你确定它是液态吗?”“是的,呈液体状态。”“你把它放在纸上之后,看起来怎样?”“有着血液的颜色,很浓稠。”安萨塔坐了下来,书记官叫响了下一位证人的名字——法兰西斯.塞蒙,这是一位年长的男子。“你是圣玛利安斯工厂的门卫吗?”海迪先生问道。“是的。”“3月9日那天晚上有没有发现异常的情况?”“没有。”“那天你有没有照常巡视过?”“当然。那天晚上我巡视了很多次,其余时间一直待在私人办公室后方的小房间里。”“10号早晨,是谁最先来到工厂的?”“诺柏先生,他大概提早到了二十分钟。”“他去了哪里?”“私人办公室,是我给他开的门;在那里待了好一会儿才去了实验室,几分钟之后,霍比先生就来了。”“第二个到的人是谁?”“霍比先生啊!接着是华科先生。”海迪先生回到了座位上,安萨塔站起来问道:“9号晚上最后离开的人是谁?”“这个我无法确定。”“为什么?”“当时,我要给修瑞契的一家公司送包裹和一张纸过去,当我离开的时候,华科先生还在私人办公室里,汤姆斯.霍克在旁边的办公室里;我回来之后,他们都已经离开了。”“大门有没有上锁?”“有。”“霍克有没有大门的钥匙?”“没有,只有霍比先生、他的两位侄子和我有钥匙。”“你离开了多长时间?”“四十五分钟左右。”“纸和包裹是谁给你的?”“华科.霍比先生。”“是什么时候给你的?”“出发前。他交给我之后就让我立即动身,不然怕那地方会关门。”“那么,真的关门了吗?”“是的,当我到达的时候,已经关门了,所有的人都走了。”安萨塔不再发问了,证人也如释重负一般离开了证人席。接着,书记官又叫道:“贺瑞.詹姆斯.西德尔。”西德尔先生从控方律师的座旁站了起来,走上了证人席;海迪先生用手推了推眼镜,接着翻看了一页简报,又用严肃的眼神看了看陪审员,这才说道:“西德尔先生,你在苏格兰场的指纹部工作吗?”“是,我担任指纹部助理主任。”“你的主要职责是什么?”“检验、核对罪犯与疑犯的指纹;并将所有指纹根据特征分类管理方便以后参考。”“你接触、检验过很多指纹吧?”“当然。差不多有数千个指纹吧!为了寻找证据几乎对所有的指纹都做过仔细的研究。”“西德尔先生,请你看看这个,以前见过它吗?”说着,海迪先生让助理将那张致命的纸递给他。“见过,有人曾在3月10日那天,将它送到我的办公室让我检验。”“请你告诉我有关这个指印的所有事情。”“它是被告席上诺柏.霍比的左拇指印。”“确定吗?”“是的,确定。”“你能发誓吗?这张纸上的指印的确是被告造成的?”“我发誓。”“会不会是其他人故意仿造的?”“不会,绝对不可能。”这时,朱丽叶将她那颤抖的手放在了我的手上,我看了看她,她的脸色苍白,已经没有一丝血气了。我温柔地握住她的手,对她耳语道:“不要害怕,勇敢一点儿!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啊!至少到现在为止,并没有任何意外。”“谢谢你。”一丝微笑出现在她的脸庞,她低语着,“我会的,我会让自己更勇敢些;但是,这真的很可怕。”海迪先生的声音再次响起:“在你看来,这个拇指印是毋庸置疑的?”“是的,我确定。”西德尔的态度很坚决。“你能不能尽量简单明了地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这样认为?”“这个拇指印是我亲自捺取的,当时我告诉被告,这个指印会用来当证据指控他,但是他仍然很愿意配合我;随后,我就将他的指纹与纸上的印痕作了对比,整个过程,我非常谨慎,采取的方法也是最为大家所认可的——点对点的检验方法,最终发现这两个指纹的确是同一个人的。“目前已经有精确的计算证实,不同人的同一根指头,相同率为六十四亿分之一;全人类的总人口数为十六亿;所以,任何一个人,在茫茫人海中与另一个人的指纹相同率也是六十四亿分之一。这个结论,我也曾亲自验证过。“我很赞同一位专家说过的话,他说确认两个指纹是否出自同一个人,不需要任何佐证,就能清晰地分辨出来。“这种推算应用于指头正常的人;但是,这个指纹非同寻常,因为可以清晰地看见有一个很深的直线伤痕,应该是以前留下的伤口。因此,这个额外的特征,足以证明是被告的。因此,当我检验指纹的时候,不但要考虑‘六十四亿分之一’,还要考虑这两个指纹所存在的那一道形状完全相同的伤痕,以及伤痕的位置、角度,以及与指纹交集产生的不连续性。等我将这两组分析结合之后,产生的终极概率为四千兆分之一,在这样的概率下是不可能发生这种巧合的。”海迪.普勒拿下眼镜,凝视着陪审员,好像是在问他们:“朋友,你们觉得怎样呢?”随后,他坐了下来,面带胜利的微笑看着安萨塔和桑戴克。法官见辩方律师不再发问,便主动问道:“要不要诘问控方证人?”“不用了,法官。”安萨塔回答。海迪.普勒听到他的回答,再次注视着辩方律师,他那红红的脸上挂出满意的微笑;那微笑也同样出现在证人西德尔的脸上。我转过头看了看桑戴克,似乎在他静默的脸上也捕捉到一丝笑意。“贺比特.约翰.勒斯!”这是一位身材肥胖的中年男子,当他带着他那严肃、敏感的神情走上证人席的时候,海迪先生再次站了起来。“勒斯先生是指纹部的助理主任吧?”“是的。”“有没有听见刚刚那位证人的证词?”“听了。”“你同意他的证词吗?”“当然,完全同意。我已经准备好发誓了,纸上的指纹的确是诺柏.霍比的指纹。”“你确定吗?”“是的,我确定。”海迪先生再次看了看陪审员,然后回到了座位上;而安萨塔仍然一语不发,只是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了起来。“控方还有证人吗?”法官问道。“没有了,法官。我们到此为止。”海迪先生回答。这时,安萨塔起身说道:“法官,我有证人。”法官点了点头,拿起笔写了起来。安萨塔则在一边说起了一段简约的开场白:“法官,各位陪审员,我不想浪费时间作没有必要的抗辩,我希望可以立刻开始我方证人的采证工作。”接着,整个法庭一片寂静,一两分钟的沉默之后,出现了翻动纸张,以及沙沙写字的声音。朱丽叶面色苍白地再次低语道:“真的好可怕!之前那个证人的证词那么有力,我们要拿什么去反驳呢?我已经绝望了。可怜的诺柏,他输定了!里维斯医师,他不会有机会了。”“难道你相信他有罪?”我问她。“当然不!”她的态度很坚决,“他是清白的,一直都是!”“好了,不用担心了。”我说,“只要他是清白的,就一定会有方法证明的。”“应该是这样的!”她仍然非常灰心,“不管怎样,我们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这时,法庭助理叫出了辩方的第一位证人的名字。“爱迪蒙.勒福.罗伊!”一个头发灰白的男子走上了证人席,他的目光非常敏锐,脸上没有多余的胡茬,两鬓是修剪整齐的络腮胡,他照例先对着《圣经》起誓;然后安萨塔才开口问道:“你是医学博士,在南伦敦医院担任医药法学老师,对吗?”“是的。”“你曾经研究过血液的特性吗?”“当然,这对医学、法律是非常重要的。”“那么,请你告诉我们,从受伤的手指上滴下来的血,例如滴落在铁质保险柜底层,会发生什么变化?”“如果是活体的血滴落在并没有任何吸收性质的物体上,几分钟之内就会凝结成胶状。刚开始,胶状的血滴与液态血滴大小、颜色都是相同的。”“接着会发生什么变化?”“几分钟之后,胶状血滴就会开始凝缩,血液会一分为二成为固态与液态,上面那层会变得非常坚硬,呈现深红色;而液态则是呈现浅黄色。”“如果隔了两小时之后,血滴又会怎样呢?”“周围会转变为几近无色的液体,中间则呈现出一小块儿硬硬的红色凝块。”“将这样的血滴放在白纸上,又会怎样?”“无色的液体会将纸张弄湿,固体将会整个依附在纸上。”“那么,会不会在纸上出现红色的液体?”“绝对不会。液态部分是无色的水,固态是红色的凝块。”“只会像你说的这样,而没有别的情况吗?”“是的,只会这样。当然,除非是有人故意这样做。”“用什么方法可以不让血液凝结成固体?”“可以分为两种方法。第一种,用一根细棒在血液里搅拌,这样,造成血液凝固的纤维就会黏附在细棒上,而血液外表也不会有任何变化,但是内部结构已经被破坏了,所以不可能再凝固起来;第二种,将某种碱盐溶入血液中,血液也不会再凝结。”“刚刚有没有仔细聆听桑吉森探员和毕斯警官的证词?”“是的,从头到尾都认真在听。”“桑吉森探员说,10点31分他到达了现场,在保险柜下面看见了两滴血;而毕斯警官说,两小时之后他也检验了保险柜,并将其中一滴血蘸了少许放在白纸上,从纸上来看它是呈红色的液态。按照你的说法,会是怎样呢?”“如果真的是血,而那么久之后也没有凝固,除非它的纤维已经用刚刚我说过的那两种方法去掉了。”“你是说,保险柜底层的血液并不是正常的血液?”“是的,我肯定它被处理过。”“好的,罗伊博士,下面,我再请教你另外一件事情。你有没有注意过沾着血的指头印下的指纹?”“是的,最近我针对这个问题做了一些实验。”“可以告诉我们你的实验结果吗?”“我之所以这样做,只想证明沾着鲜血的手指会不会留下清晰的印记;另外,这样的指纹是否会留下详细的特征。为此,我尝试了很多次,最终认为沾着鲜血的手指,是很难留下清晰的印迹的,更不可能获得指纹图样。因为,血液会布满指间的纹路,只会出现很模糊的印记;除非血液已经在指头上完全变干,否则不会出现清晰的指纹。”“血液在手指上完全变干,就可以分辨出来吗?”“是的,并且非常容易辨认。半干以后的血可以说是固体的,它依附在纸上的方式跟别的液体不一样;另外,它还会呈现其他细微的结构,例如汗腺开口。在液态下,那些开口并不会明显地表现出来。”“这份文件是在保险柜里发现的,请你仔细看看,然后告诉我你的见解。”看了一会儿之后,他说道:“我看见了两个血印,还有一个拇指印。这两个血印中,一个是由一根手指轻轻沾上去的;另一个则是单纯的污痕。但是,这两个血印,以及拇指印都是由液态血造成的。”“你确定吗?是由液态血造成的?”“是的,非常确定。”“这个拇指印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吗?”“有,它异常的清晰。我试验过很多次,想用鲜血印出清晰的指纹,但是都失败了,没有哪一次的指纹跟这个一样清晰。”罗伊博士停了下来,拿出一叠全部印着血指纹的纸,一一与那张纸对比起来。接着,所有的纸张都交给了法官检视。安萨塔坐了下来,海迪.普勒先生困惑地站起来开始进行诘问。“为什么认为保险柜底层的血液是人工造成的?”“据我推论,那些血滴并不是来自伤口。”“那你认为这些血滴是如何进入保险柜的?”“一点儿概念也没有。”“你说指印非常清晰,是怎样得出结论的?”“这一点我也很困惑,我无法解释它为什么这么清晰。”律师满脸挫败地坐了下来,而我在朋友的脸上再次看见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法庭助理的声音再次响起。“阿拉贝拉.霍比。”接着,一阵压抑的呜咽声在我的左侧响起,同时伴着丝质衣裙沙沙的摩擦声霍比太太站了起来,她步履蹒跚地,像果冻一样左右摇摆着向证人席走去,途中她一手拿着手帕在擦拭眼泪,一手紧紧抓着自己打开的皮包。来到证人席之后,她惊恐地看了看法官,然后埋头看向她的皮包。随即,法庭助理照例念道:“现在你将提供给法庭和陪审员证词,在万王之王与被告之间作出真实的判决。”“当然,”霍比太太严肃地回答道,“我……”“除了真相以外没有其他方法。上帝会帮助你的!”当助理将《圣经》递给她的时候,她诚惶诚恐地伸手去接,结果一时失手《圣经》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立刻弯腰去捡,因为动作过猛,她的软帽被挤压在证人席的栏杆上。消失片刻之后,她才红着脸带着羞涩的神情站了起来,她的软帽就像是摆错位置的枕头套,耷拉在一只耳朵上。法庭助理强忍着笑意说道:“请亲吻《圣经》。”霍比太太无所适从地拿着皮包、手帕、《圣经》,同时还想着要去摆正帽子;最终她戴好了帽子,又用手帕轻轻拭去了《圣经》上面的灰尘,然后才温柔地亲吻了它,接着将它放在了证人席的栏杆上,结果《圣经》再一次掉到了地上。“实在不好意思!”霍比太太将身子越过栏杆,对正在捡《圣经》的法庭助理说道;同时,她的皮包又不争气地开始捣乱,一大堆的铜板、纽扣,还有皱成一团的钞票,全部掉在了助理的背上。“我一定让你感觉是个很糟糕的人。”她擦了擦脸,再次调整了帽子;接着,安萨塔站起来递给她一本红色封皮的笔记本。“请你看看这个。”“我不想看它!”她厌恶地说道,“它涉及一起不利于……”“你认识它吗?”“咦?你怎么会问我这个问题?你明明知道……”“请你回答我的问题,”法官打断她,“你认不认识这个笔记本?”“当然认得了,我不可能没有办法……”“也就是说你认识?”法官强调道。“我不是已经说了嘛!”霍比太太有些不耐烦了。安萨塔看了看法官,接着又问道:“它的名字叫做‘指纹模’?”“是的,封面不是印着‘指纹模’这三个字嘛?我想这就是它的名字。”“霍比太太,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是怎么拿到这本指纹模的?”霍比太太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她紧张地瞪着安萨塔,然后从皮包里拿出一张纸面带沮丧地看了看,接着又把它揉在了掌心里。“请你回答我的问题。”法官说。“好的。委员会……不,那张……不是,我是说华科,至少……”霍比太太语无伦次地应着。“你的意思是?”安萨塔耐心地再次问道。“你刚刚说的协会的委员会,是指的哪个协会?”法官插话。霍比太太绝望地照着那张纸念道:“脑麻痹患者保护协会。”随即,旁听席上传来一阵笑声。“这个协会与指纹模有关系吗?”法官问。“没有,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法官大人。”“那你为什么要提它?”“我也不明白。”霍比太太用那张纸擦着眼泪,发现不对劲又将它换成了手帕。法官拿下眼镜,困惑地看着霍比太太;然后看向律师,虚弱地说道:“安萨塔先生,请你继续。”“霍比太太,请你告诉我们,你是怎么得到指纹模的?”安萨塔严肃地问道。“我原本以为是华科给我的,我的侄女也这么认为,不过华科说不是他。他应该很清楚,他又年轻、记忆力又好。我在他那么年轻的时候,也会记得所有事情的。”“我们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得到这本指纹模的。”安萨塔再次强调道。“如果你也想有一本的话……”“我并不想,霍比太太!”安萨塔回答,“我们想要知道的是,你怎么会有指纹模?是自己买的,还是别人给的?”“我觉得是华科给我的,但是他说是我自己买的……”“不要去在意华科说什么,你自己认为是怎样的?”“虽然我的记忆力不好,但我还是认为是华科给我的。”“你认为是华科?”“是的,我很确定,而且我的侄女也确定。”“是你的侄子华科.霍比吗?”“是的,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呢!”“你还记得给你指纹模时的情景吗?”“当然了,记得很清楚呢!我们邀请了高利家的人吃晚餐,不是杜瑟.高利家,虽然他们也很好,其他姓高利的人也很好,你要是认识他们的话,你也会赞同我的看法的。哦……吃完晚餐之后,我们不知道做什么,有些无聊。朱丽叶,我侄女,你认识的,她的手割伤了,只用右手弹钢琴会很单调,而且会很累的;最重要的是,高利家的人除了亚帕之外,其他人都不喜欢音乐。亚帕会吹伸缩喇叭,可惜当时他没有把喇叭带来。后来华科来了,还带了指纹模来,他让我们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在上面印下了拇指印,这让大家觉得非常有趣。高利家的二女儿麻娣.高利,还说诺柏碰到了她的手肘,哼!那只是借口罢了……”“是的,”安萨塔打断了她,“你确定自己清楚地记得,那天你的侄子华科给了你指纹模?”“当然了,非常清楚。你知道的,他是我先生的侄子……”“是的,你确定那天他带来了指纹模?”“非常确定。”“那天之前,你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指纹模吗?”“没有,从来没有。他还没买呢!”“你将指纹模借给过别人吗?”“没有,从来没有。没有人会跟我借这个,你知道……”“也没有人见过它吗?”“也许我不应该那么说。事实上,这件事情很奇怪,虽然我很反感猜疑,而且我也没有猜疑过谁,不过我应该如何解释呢?我将指纹模放在写字台的抽屉里了,那个抽屉里还放着我的手帕袋,现在手帕袋还在那里呢!今天我太激动,又太忙了,所以忘了将它带出来,坐上马车的时候才想起来,不过时间已经不够了,因为鲁克先生……”“是的,我知道,你把它和手帕袋放在一起了。”“嗯,我刚才说了。霍比先生在布里特的时候,他写信告诉我让我带着朱丽叶去找他,你知道她的。所以我就带她去了,准备出发之前,我让朱丽叶去拿我的手帕袋,当时我还跟她说:‘我们带着拇指模一起去吧!这样,下雨天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在屋里玩了。’结果她告诉我抽屉里并没有指纹模。我很惊讶,就跟她一起去找了,结果抽屉里真的没有。那个时候我没有多作考虑,但是当我们从从布里特回来以后,刚下马车我就让朱丽叶去放手帕袋,接着她兴奋地告诉我:‘婶婶,真的很奇怪啊!指纹模又在抽屉里了,肯定有人动了你的抽屉。’我跟着她去看了,指纹模果然在那里,一定是有人趁我们不在的时候又放回去了。”“还有谁能打开你的抽屉呢?”“所有人都可以,抽屉并没有上锁。我们猜测,可能是哪个仆人做的。”“有谁会在你们不在的时候进那个房间?”“没有,除了我那两个侄子。但是,我问过他们,他们并没有碰过指纹模。”“谢谢你。”安萨塔回到座位上。霍比太太迅速整理了一下她的软帽,然后准备走出证人席。这时,海迪先生看着她站了起来。“你刚才说到的脑麻痹患者保护协会,你为什么会提到它?”他问道。“不为什么,当时我想的是另外一件东西。”“但是,你的确参阅了那张纸。”“我就看看而已,那是脑麻痹患者保护协会的信,跟我没有关系,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我不属于那里,也不属于任何一个协会。”“你是不是误以为那张纸是另外一张纸?”“是的,我以为它是那张帮助我记忆的纸呢!”“是什么?帮助记忆?”“嗯,那张纸上写着我可能被问到的一些问题。”“答案也写在那张纸上吗?”“是啊!只有问题没有答案有什么用。”“那么,纸上有你被问到的问题吗?”“嗯,有,有一些。”“你照着回答了吗?”“我觉得我没有,事实上,我真的没有,你知道……”“哈哈!你认为你没有。”海迪先生对着陪审员笑了,“好了,请你告诉我,是谁写下这些问题和答案的?”“华科.霍比,我的侄子。他以为你们……”“不要去在意华科.霍比,有谁建议或者指导他写这些东西吗?”“没人,都是他自己的想法。虽然里维斯医师拿走了那张纸,他说我应该凭借自己的记忆回答问题;但是华科真的很体贴又很周到。”海迪被霍比太太的回答吓了一跳,他泄气地坐了下来。这时法官问道:“那张纸在哪里?”事前已经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询问,所以我已经将那张纸交给了桑戴克。他接到那张纸之后,便回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是在告诉我他已经注意到纸上面那特殊的字体了。事实上,这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桑戴克回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X=W.H”[1]。当安萨塔递上那张意义非凡的纸时,我转头看了看华科.霍比,发现尽管他想要努力地保持平静,但是脸已经涨得通红,怒气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显露出来了,尤其看着婶婶的表情,更是满脸狰狞。“是这个吗?”法官让人将纸交给了证人。“是的,法官大人。”霍比太太大声地回答。随后纸又被传回法官手中,他看着它与自己的笔记作起比较。对比之后,法官坚定地说道:“看来我下令没收这张纸是个错误,也显然已经影响到了证人。安萨塔先生,请你继续。”霍比太太终于可以回到座位上了,她的表情显得既轻松又兴奋,好像松了一口气儿似的。这时,法庭助理又叫道:“约翰.艾文林.桑戴克!”“主啊!感谢您!”朱丽叶低声欢呼,“你觉得他能救诺柏吗?能吗?”“放心吧!那里有人坚信桑戴克的能力。”我看着比德回答她,比德紧握着魔术箱,还有显微镜箱,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的主人,“比德有信心,比你更有信心,吉伯尔小姐。”“是的,真是位可爱而又忠诚的人啊!”她感慨着,“但是,无论如何,让人最担心的一幕就要来了。”“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我们都要听完才能下结论。”我说道。“上帝啊!让我们成功地结束这场辩护吧!”朱丽叶低声祷告着。虽然我不是教徒,但也轻声地说了一句:“阿门!”[1] W.H,华科.霍比的缩写。上帝的指纹当桑戴克走入证人席的时候,我看着他。有些难以置信,这种感觉就仿佛从来没有仔细、认真地看过我这位朋友一样,他那份安静的、潜藏在平静外表之下的无穷智慧,以及他所散发出来的魅力,只有在这种情况之下才真正地感觉出来。现在,桑戴克在我眼中是我所见过最帅气的男人。他穿得很俭朴,他的光彩不是来自随步起舞的长袍,以及让人敬畏的假发,而是他所展现出来的一种本质上的英俊。不容置疑,他的出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就连身穿猩红外袍的法官大人,也有些相形失色;至于陪审员更是随着他的身体移动眼球,相比之下,陪审员就让人觉得是略逊一筹的角色。但是,真正吸引我的,并不是他那高大的体形、傲人的气质,以及沉着的态度所显示出来的力量,而是他那完美无缺的面部线条,就好像典雅的面具戴在精美的大理石雕上那样俊美,那是一种超然出世的美,与汲汲营营的凡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你在圣玛格利特医院所属的医学院工作吗?桑戴克医师。”安萨塔问道。“是的,我负责教授医药法学和毒物学。”“你有医药法律这方面的应讯经验吗?”“有很多,我的职责就是负责这方面的工作。”“有关保险柜内那两滴血的证词你听了吗?”“是的,我听到了。”“对此你有什么见解?”“我认为那两滴血是人为加工的,或许是去掉了纤维质的结果。”“对于那血滴的状况你有什么解释吗?”“是的。”“你的解释与纸上的指纹印有关系吗?”“有。”“对于指纹印你了解多少?可曾研究过?”“研究过,了解很多。”“那么你的能力足以检验这张纸吗?”这时,助理将纸递给桑戴克,“你有没有见过这张纸?”“嗯,在苏格兰警场见过。”“有没有仔细地检查过它?”“当然,非常仔细地检查过;并且在警方的协助下,我还给它拍了几张照片。”“这纸上的拇指印是人类的吗?”“是的。”“刚刚那两位专家说指印是被告诺柏.霍比左拇指造成的,你听见了吗?”“是的,我听见了。”“你也赞同他们的说法吗?”“不,我并不赞同。”“你认为纸上的指印是被告的吗?”“不,我并不那样认为。我觉得这个指纹印并非是被告造成的。”“你认为是另有其人了?”“不是,我只是觉得那根本不是人类的拇指造成的。”法官听到这些,手上的动作立刻停止了,他握着笔,嘴巴微微张着,瞪着桑戴克看。至于那两位专家,更是挑着眉毛不屑地看了对方一眼。“那你认为指印是从哪里来的?”“我想是塑胶或者凝胶之类的印章印上去的。”这时,比德猛地站了起来,同时“咚”的一声将桌上的东西打翻了,一阵嗡嗡的回声在法庭响起,结果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那。法官严厉地对他说道:“再这样一次,我就把你这个制造杂音的人驱出本庭。”此时,比德已经将身体蜷成了一团,在我的记忆中,从来没有人像他那样能够只占据那么小的一个空间。“我明白了,”安萨塔继续发言,“在你看来,被告的指纹不过是一个伪造品。”“是的,绝对是假的。”“但是,指纹也可以伪造吗?”“当然可以,而且非常容易。”“好的。请你举一个例子,例如,伪造签名也很简单吗?”“当然,非常简单,而且也很安全。签名当然是由笔写的,因此伪造的时候也需要用笔来完成。这需要很高超的技巧,伪造出来的笔迹永远无法与真迹相同。但是,指印是印出来的影像,指头就是印章,只要有一个与指尖特征相同的印章,就可以制造出相同的影像来,这与真迹根本无法区分。”“一点儿区分的办法也没有吗?”“是的,没有。因为这两者之间根本没有差异。”“你刚刚很肯定地说纸上的指印是伪造的,可你又说根本无法区分,那么你是怎样确定指纹是假的呢?”“无法区别的前提是伪造者一定要非常谨慎细心;只要有一点儿疏忽,就会让我有迹可循;就像目前这个案件一样,那个伪造品不是完完全全的复制品,它有一些细微的差异。除此之外,纸上还有一些其他的微妙证据,所以我才能推测出指印是伪造的。”“好了,桑戴克医师,让我们来看看这个证据吧!请你简单、浅显地告诉我们如何来伪造指印?你所说的那种印章是怎么制造的?”“其方法有两种:其中一种手法比较粗糙,但是非常简单,只要铸造一个指纹模板就可以了。首先,将手指压进可塑的材料中,例如热封蜡或者模型黏土,然后倒入温热的凝胶溶液,等到它冷却之后,指纹模版就完成了;不过,大多数伪造者不会选择此种方法,因为容易被当事人察觉。另外一种手法就相当高明了,需要丰富的知识和技巧,我确信本案的指纹就是以这种方法伪造出来的。“首先,伪造者必须拿到当事人的指纹,经过拍照,获得明暗与原图相反的底片;接着,还要准备一个排字牌,是一种用重铬酸钾处理过的凝胶板,然后将底片压在上面,最后将它整个曝露在亮光下。“凝胶经过铬酸化转变为铬酸凝胶,是一种非常特殊的材质。大家都知道,凝胶很容易溶解在热水中,而铬酸化凝胶只要不被亮光照射,也具有这种可溶解性;但是,如果一旦曝光,产生变化之后,就再也不会溶解在热水中了。底片的不透明处在铬酸化凝胶上面会受到一层保护,不会被光线照射;但是透明处就会曝光,从而产生化学变化。因此,相应指纹凸起的纹路部分,也就是没受到底片保护的地方就会与光线产生作用,从而导致不溶解性,而凝胶的其余地方却会被溶解掉;接着,将这片金属板上的凝胶放入热水轻微冲洗,将可溶解的部分溶解掉,只留下不可溶解的部分,也就是指纹凸起的纹路部分,就会像浮雕一样呈现在金属板上。于是指纹的复制品基本上完成了,这与原指纹的纹路一模一样。假如将墨筒在浮雕上滚动,或者将它轻轻压着浮雕,再把它按在纸上,就大功告成了。这样伪造出来的指纹就连汗腺开口造成的白点都是相同的,真伪实在毫无差异,也就无从辩证了。”“你所说的这套方法很复杂也很困难啊!”“其实一点也不,与铅字印刷很像,很多业余玩家都这样做过。事实上,只要是照相雕刻师都可以做到。我刚刚描述的这套程序,已经被用在笔墨图画上了,数百位这行的从业人员都能做出这样的指纹雕工来。”“你能进一步说明,伪造的指纹印是无法分辨真伪的吗?”“当然,我原本就打算在这里亲自伪造一个被告的指印。”“你是说,这个伪造品与原来的指印根本无法区分,即使是专家也做不到?”“是的,我肯定。”安萨塔转身对法官说道:“法官大人,同意证人的提议吗?”“当然,”法官点了点头,“这是非常重要的证据。你准备如何进行演示呢?”他看着桑戴克。“法官大人,我拿了一些纸来做演示。”桑戴克回答,“这些纸上每张都画了二十个方格。我准备在其中十个方格上印下被告的指纹,而在另外十个方格上印下仿制品。我打算让专家们检验这些印记,然后告诉法官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这个测试似乎很公平也很有效。”法官说道,“海迪先生,你有异议吗?”海迪先生立刻转身询问了两位专家的意见,然后态度冷淡地回答:“没有异议,法官大人。”“好的,那么我要在按捺指纹的过程中,请两位指纹专家离席。”西德尔先生和他的同事不敢违抗法官的命令,只好不情愿地起身离开了。当他们走出法庭之后,桑戴克便从档案夹里取出三张纸交给了法官。“法官大人,请您在这两张纸上选择十个相同位置的方格,我会在第三张的位置上盖上指印,”他解释,“为确定第三张的位置相同,我会将其中一张交给陪审员,另一张由您保留。”“好极了,就这样做。”法官面带微笑,“这些资料既然是给我和陪审员用的,那么就请你来我的桌前,当着我、陪审员,以及双方律师的面进行吧!”安萨塔起身随行的时候,轻声对我说道:“你和比德也去吧!桑戴克需要你们的帮助,你们还可以从中找到乐趣。放心吧,我来跟法官解释。”他去到了法官桌前,与法官耳语了几句,然后法官朝我们看了看,点了点了头。于是,我们便微笑着起身去了,比德还带着他的盒子,非常愉快。法官的桌子上有一个小小的抽屉,正好可以把盒子放进去,空下的桌面就可以放那些纸了。盒子刚刚打开,我们就看见了一块用铜盒装着的墨泥,一个小小的滚筒,还有让比德困惑不已的二十四枚“棋子”。这时,比德的脸上绽放出胜利的微笑,看来他的心中已经有答案了。法官好奇地盯着那些小东西问道:“这就是指纹浮雕印章吗?”“是的,法官大人,”桑戴克回答,“虽然状态不同,但是都取自被告的拇指。”“可是为什么要做这么多呢?”法官更加好奇了。“我故意这么做的,”桑戴克一边回答,一边将墨泥挤在了板子上,接着用滚筒将其压成薄膜,“以免人们根据章的划一性发现线索,以此辨别真伪。”随后,他又郑重其事地补充道,“最重要的是,绝对不能让那两位专家知道我用的不止一个章。”“我明白,”法官回答,“海迪先生,你也应该明白。”海迪先生勉强地点了点头,看来他对事情的进展非常不满。不一会儿,桑戴克将其中一个蘸好墨的章递给了法官,法官好奇地端详了一番,才在废纸上盖了下去,立刻一个清晰可见的拇指印出现了。“真是太奇妙了!很神奇啊!”法官惊喜地叫道。同时他将章印和纸片递给了陪审员,接着语重心长地说道:“桑戴克医师,幸好你所处的位置是法律这边,否则我真怀疑有没有警察斗得过你。你们都准备好了吗?让我们开始吧!请你在第三格上盖章吧!”桑戴克拿出一个章压在墨上,接着往法官指的那个格子上压了下去,随即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指印。然后,桑戴克又在其他九个方格上重复了相同的程序,只是每个方格用的章都不相同。法官这时也在另外两张纸上的相应位置做了记号,还让陪审员团长给陪审员们看了这些印着假指纹的纸,同时也让陪审员做了记号,好在核对的时候作出判断。随后,被告诺柏被带了上来,法官用好奇又善意的眼神看着他,诺柏虽然一身污秽,但是仍然显得非常俊美、优雅。看着诺柏高贵的气质,我确信他一定会公正无私地配合这场实验的。接下来的过程中,桑戴克非常谨慎,每按捺一次指纹,都会将墨泥重新滚过,并用汽油清洗拇指,等到完全干了之后,才开始做第二个动作。直到完成了所有程序,才将被告领回了被告席。这时,纸上那二十个方格,也已经填满了拇指印。在我眼里,这二十个拇指印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法官仔细地研究着这些神奇的纸张,一会儿皱起了眉头,一会儿又露出了微笑。直到我们都回到座位上之后,他才让助理请两位专家证人回到法庭。在短短的时间内,专家们前后的表情简直判若两人。最初自信的微笑已经一扫而空,现在满脸都是焦虑与迷茫。看着西德尔先生站在桌前的样子,不禁想起他在苏格兰警场讲过的那些话。很明显,他估错了形势,导致眼前这一幕让他不知所措。“西德尔先生,”法官问他,“这二十个拇指印,有十个是真的,有十个是伪造品,请你检验看看,然后写出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写完之后,将这纸再交给勒斯先生。”“法官大人,我想用我随身携带的那些照片帮助对比。”西德尔先生说。“好的,我认为没有问题。你呢?安萨塔先生。”法官转头看着安萨塔。“我也没有问题,法官大人。”安萨塔回答。于是,西德尔先生从口袋拿出一张放大了的拇指印的图,还有一把放大镜,开始仔细地检视那些指印。整个过程中,他的表情由满意转到不安,他一边检查一边将答案写在纸上,渐渐地他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表情也越来越忧郁。最后,他终于抬起头来,手里紧握着那些答案对法官说:“我已经检验完了,法官大人。”“好的,勒斯先生,你也来看看这些纸吧!记得写下检验结果。”“天哪!我担心极了!真希望他们能出点儿差错。”朱丽叶对我耳语,“你说,他们真的可以分辨出来吗?”“我也说不上来,”我回答她,“耐心等一会儿吧!很快就要揭晓答案了。总之在我眼里,它们都是一个样子的。”勒斯先生的态度让人非常恼怒,整个过程他非常谨慎,带着那种既专注又迟钝的神情研究着,让人简直无法忍耐。最终,他也写完了答案,将纸条还给了法庭助理。“西德尔先生,”法官说,“现在让我们听听你的结论吧!”西德尔先生来到证人席,将他的纸条摊开。“你已经检验过那些纸了吗?”海迪先生问道。“是的。”“你看见了什么?”“二十个指纹印,在我眼里,它们有些是真的,有些是仿制的,而有一些则让我拿不定主意。”“你最终的结论是什么?”西德尔先生低头看了看他的记录,回答:“第一个方格的指纹是假的,虽然第二个已经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但是我确定它也是假的;第三个、第四个和第六个都是真的;第五个和第七个仿造得很完美但也是假的;第八个是真的;第九个是假的;第十个和第十一个也是真的;第十二个和第十三个是假的;第十五个、第十四个和第十六个也是真的,虽然我有些不确定;第十七个肯定是真的,第十八个和第十九个我也不确定,这两个都很像假的;第二十个我确定它是真的。”听到西德尔先生的声明,法官的表情越来越惊讶。而此时陪审员则不停地在证人与他们眼前的文件之间看来看去,最后,一种难以掩饰的震惊之情出现在了他们的脸上。连大不列颠法律界的知名人士海迪.普勒先生也全然呆住了。西德尔先生继续往下讲着,而海迪宽大的脸上已经掩上了一层迷雾,慢慢撅起嘴来。突然,他用空洞的眼神瞪了他的证人一眼,又猛地坐回座位上。“难道你不认为你的结论有误吗?”安萨塔说道,“例如你很肯定地认为第一个和第二个都是仿制的?”“不,我对自己所下的结论没有任何怀疑。”“那么你现在敢发誓说那两个的确是仿制的?”听了这话,西德尔先生似乎有些犹豫了,他向法官和陪审员那边看了看,把他们惊讶的表情错误地理解成了是被他惊人的判断力所折服,于是又重新找回了自信。“是的,”他肯定地回答道,“我发誓,它们是仿制的。”安萨塔没说什么,回到了座位上,而西德尔先生则将他的纸条交给了法官,接着便从证人席离开,将这个位置留给了他的同事勒斯先生。勒斯先生在听完西德尔先生的证词后,显得十分满意,他信心百倍地走上了证人席。在对真假指纹的判断上,他和西德尔先生完全一致,这样更加增添了他的信心,就连在宣布答案的时候,他都时刻流露出一种权威甚至是独断的姿态。“我觉得自己的答案非常正确,”他回答安萨塔的问话说,“并且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我敢发誓,那些指纹的的确确是伪造品,这对于一个熟悉指纹的专家而言,根本就不难分辨。”指纹专家离开证人席后,桑戴克再度出席,“我还有个问题要问,”法官问道,“毫无疑问,这两位专家证人分别作出了自己的判断,并且得到了完全一致的结论。可是令人不解的是,为什么他们二人的每一个答案都是错的呢?”听到法官的话,我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我看到那两位所谓的指纹专家脸上不自然地抽搐着,刚才的自满顿时化为乌有。“我们来假设一下,如果他们所说的话纯粹是出于猜想,那么至少也应该是有对有错的,不至于全部都错。他们所确定的所有答案都错得那样彻底;而他们所犹豫不决的答案,最终却总是倾向于错的一方。这种巧合真是难以理解,桑戴克医师,请你来解释一下吧?”此刻,桑戴克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好的,法官大人。”他回答道,“其实伪造者制作伪造品是为了欺骗检验伪造品的人。”“噢!”法官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陪审员则不加掩饰地咧嘴笑开了。“依我看,”桑戴克进一步解释道,“两位证人必然无法对指纹的真伪作出正确的判断,因此必须借助于其他线索,而我则刻意向他们提供了他们所需的线索。当用一个手指按出十个指纹的时候,如果不是刻意小心翼翼,也许按出的十个指纹会各不相同;因为人的手指尖是一个圆形的凸起,在按指纹的时候,与纸面接触的只是指尖的一部分,由于每次接触纸面的部位不会完全不同,所以留下的每个指印都应该会有细微的差别。然而我做的那种指纹的印章是平面的,因此每次留下的印痕都是相同的。只要机械地重复,就可以用这种章印出十个假指纹来。因此,如果一张纸上印有十个来自某个章的假指纹,那么我们就可以轻易将它们辨别出来,因为这些假指纹看起来个个都应该是一样的,而真的指纹却各个都有细微的差别。“想到对方可能会得出这个推论,所以我制作了不同的印章,每个章都来自该手指指尖的不同印痕,并且在实际制作过程中,还刻意挑选那些差别较大的印痕来做印章。另外,我在按真的指纹时,尽量让每一个都按在相同的位置上,这样看起来真指纹彼此之间差异很小,而假指纹之间反而差异很大。在证人们提供的答案中,得到肯定的那几个答案,正好是我按对了位置,使它看起来像是重复制造的结果,而犹豫不决的那几个,又恰恰是我做得不太成功的那些。”“感谢你清楚的解释,桑戴克先生。”法官满意地说道,“安萨塔先生,请继续下去。”“既然你已经提出证据,证明了伪造指纹蒙混过关的可能性。”安萨塔说道,“并且,你之前还说过在霍比先生保险柜内发现的指纹是伪造的。那么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它有可能是伪造的,或者说它真的是伪造的?”“我要说的是,它真的是伪造的。”“那么从何时起,你开始认为它是伪造的?”“从我在苏格兰场看到它的第一眼开始。当时有三条线索可以证明它是伪造的。第一,显然,这个指纹看上去是由液态血液造成的,并且还是非常清晰鲜明,然而如此清晰的印痕根本不可能来自天然血液,一定经过了人为的处理。就算是在十分谨慎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如此清晰,更何况窃贼是在非常匆忙的情况下所意外留下的。“第二,当我使用测微器对这个指纹进行测量时发现,它的实际大小与诺柏.霍比的真实指纹并不相符,而是要大一些。于是,我通过测微器给这个指纹拍了张照片,另外还给真的指纹也用同样的方法拍照,结果通过对两张照片的比对,我发现这个可疑的指纹事实上是按真指纹的大小依比例放大了四十分之一。后来,我又将两张照片都加以放大,通过测微器观察,发现两张照片上存在很多明显的差别。现在,我随身带了测微器和手提的显微镜,如果法官大人觉得有必要对这两张照片进行检验的话,我们可以立即当庭操作。”“噢,谢谢,”法官坦诚地微笑道,“我们接受你的证词,除非控方提出要求。”桑戴克将照片递给了法官,他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就交给了陪审员。“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桑戴克继续道,“通过这条线索,不但可以证实指纹是伪造的,并且还可以告诉我们,伪造指纹的来源以及伪造者的身份。”刹那间,整个法庭陷入了一阵死寂之中,只剩下墙壁上滴滴答答的钟声。这时,我悄悄看了一眼华科,发现他表情僵硬地坐在那里,前额上还不断地往外冒汗。“在仔细检查了这个指纹之后,我发现,上面有一个白色的痕迹,或者说是一个空缺。那是一个大写S形的空缺,看起来应该是由纸质的瑕疵造成的,因为可以清楚地看到纸上有一条松掉的纤维,当用拇指压到它上面时就会沾到拇指上,拇指移开时就随之被拉了起来,这样就会在纸上留下空缺。但是,将这张纸放在显微镜下观察时,我发现纸面完好无损,根本没有任何一条纸纤维被抽了出来。于是我得出一个推论,这条松掉的纤维事实上真的存在,不过不是存在于放在保险柜底的这张纸上,而是在原来拇指印所在的那张纸上。据我所知,到目前为止,只有一个地方被发现有诺柏.霍比清清楚楚的指纹印存在——就是指纹模里的那个。在我的请求下,霍比太太曾经将指纹模带到了我的住所,在检查诺柏.霍比留下的左拇指印的过程中,我发现,与血指印相应的位置上,也出现了一个S形的白色空缺;用高倍放大镜仔细观察,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有一条纸纤维被沾墨的拇指粘走了。在系统地将这两个指纹进行比对后发现,二者的大小有所不同:在指纹模里的那个指纹,其最长处是千分之二十六英寸,最宽处是千分之十四点五英寸,而对血指印按比例放大四十分之一的结果是,最长处是千分之二十六点六五英寸,最宽处是千分之十四点八六英寸。后来,我又把两张照片进行放大拍摄,惊奇地发现,这两者的空缺,不但形状相同,甚至连位置都没有变化,与整个指纹相契合的角度也是毫无异处的。”“根据你所陈述的事实,你认为血指纹是伪造的?”“是的,并且可以肯定,该伪造品还来自于指纹模。”“这二者之间的相似性,会不会只是一种巧合呢?”“这绝对不可能。根据西德尔先生所讲的概率,这种巧合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可以看出,这两个指纹印制造于不同的时间和不同的地点,并且中间所隔达数周之久。两个指纹印上都有一个空缺,但是这个空缺并不是拇指特征所引起,而是由于纸本身的特征。如果说是巧合,那么就必须假设两张纸上都存在一条松掉的纤维,并且它们的大小和形状都要相同,和拇指接触的点也是相同的,可是,满足所有这些条件的情况出现的概率,或许比找到两个相同的指纹的概率更小,更何况,从保险柜里的那张纸上,并没有发现有松掉的纤维,这样就不能用来解释那个空缺的由来了。”“保险柜里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种经过人工处理的血液呢?”“这很可能是伪造者用来制作拇指印的,因为天然的鲜血很容易凝结,为了要形成清晰鲜明的指纹,也许,他当时随身带有一小瓶人工处理过的血液和郝贺德先生所发明的那种口袋型的平板以及滚筒。他先是在平板上滴了一滴血,然后用滚筒将其滚成薄膜,又利用事先准备好的印章制作出了一个非常清晰的指纹印。在整个过程中,他必须十分谨慎,因为必须在第一次时就按下能够被识别出来的指纹印。如果第一次失败了,那么以后的尝试就会使整张纸看起来很不自然,极易引起人们的怀疑。”“你把这两个指纹的放大照片带来了吗?”“是的,我随身带有两张,两张上头各有一个清晰可见的空缺。”随后,他向法官呈上了这两张照片,并且还附上了指纹模和柜底的便条纸,以及一副放大镜。法官接过照片,用放大镜仔细察看,并和原来的文件作了一番比对,当他看到和桑戴克刚才所说有相符之处时,还不时地点点头表示赞许。检查完毕之后,他将这些东西统统交给了陪审员,并在自己的笔记上面做了记录。在这个过程中,我不时地暗中观察坐在长凳末端的华科.霍比。我看到他的脸上有惊恐也有绝望,甚至还有一丝狂野,汗珠慢慢地从额头渗了出来。他直盯着桑戴克,眼睛里充满了杀气,这让我不由得联想起了在约翰路上发生的午夜惊险一幕以及那支神秘的毒雪茄。突然,他用颤抖的双手扶住长凳站了起来,不断地擦拭着额头,快速向门口走去,离开了现场。当然,这里并不只有我一个人对他感兴趣,就在他关上门的同时,米勒督察随即也起身跟了过去。“你有什么要问这位证人吗?”法官对海迪先生说。“没有,法官大人。”他回答。“那么,现在要传唤其他证人吗,安萨塔先生?”“是的,法官大人,有一位,”安萨塔回答道,“那就是本案的被告。我现在就要请他进到证人席,让他在庄严的宣誓下,将所有事实都说出来。”很快,诺柏从被告席被带到了证人席,宣誓后,他开始发表自己无罪的声明。随后,海迪先生对他进行了简短的诘询,但并没有问出什么东西,诺柏只是将当天下午他的行程进行了一番说明。据他所说,那天傍晚时分,他先是待在俱乐部里,然后在七点半左右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将门锁上之后,就再也没有踏出房门一步。之后,海迪先生坐了回去,被告也被带回被告席。整个法庭都拭目以待,准备聆听原被告双方律师发表陈词。“法官阁下与各位陪审员,”安萨塔的声音听起来清晰悦耳,“我想,没必要用长篇大论来占用各位的宝贵时间。现在,呈现在你们眼前的证据是如此确凿,并且这样具有决定性的证据,无疑已经使你们作出了自己的判断,相信,我或者这位博学的控方律师即使用再华丽的语言,也无法对你们的判断造成任何影响。“在我看来,整个案件的关键在于:警方对于指纹绝对论的坚信,导致了诺柏先生在本案中成为了被告。然而,除了指纹之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其他任何证据能够指控被告。我想你们已经都听到了,被告是一位品格高尚的绅士,和他接触过的人都认为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这样认为的人们,并不是一些和他偶遇的陌生人,而是那些看着他长大的熟人。他身家清白,他的生活一直都非常单纯,从未有过不良记录。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品德高尚、单纯友善的年轻人,现在却站在各位面前,被指控是一个龌龊的窃取那位慷慨朋友的钻石的贼!这位慷慨的朋友,不但是他父亲的亲兄弟,还是他本人的监护人,并且曾经那样善意地安排着他的未来。现在,请大家仔细想想,这位高尚的绅士有什么理由能够犯下如此卑鄙的罪行?在这里,请恕我直言,这起控诉或许是基于以下的原因:曾经有一位杰出的科学家向警方提供了一份声明,警方对此大加奉行,甚至还将其原意加以引申。这份声明如下:‘由于两个指纹完全或几乎接近完全相同,这样的证据……无须其他佐证,即可认定该指纹系出于同一个人。’“各位陪审员,那份声明在没有提出任何警告和前提的情况下,实在不该公开发表,可以说,它对警方的侦破工作起到了极大的误导作用。事实上,指纹这类证据,在无其他佐证的情况下,是毫无价值的,因此这份声明其实是大错特错。在所有的伪造之中,伪造指纹可以说是最容易又最安全的,正如今天庭上所见。现在,让我们一起来想想,如果想要伪造其他高难度的物品,需要具备的特质,那就是天赋、技能和资源。想想看,在伪造银行券的时候,不但要考虑到雕版、设计和签名,还要注意每张纸上特殊的透明花印,这些都可能会被模仿得非常逼真;伪造支票,就要将原来的孔眼填起来,或者裁下来,换上真假难辨的纸片;看看这些伪造的例子,再想想伪造指纹,可以说任何一个照相雕刻业的从业人员都能够制作出让专家都难以辨识的赝品来;就算是业余玩家,只要能力不错,那么他在一个月的练习之后,也可能办得到。请大家扪心自问一下,在没有任何佐证的情况下,单凭这样一种证据,能够指控一位高尚的绅士犯下如此卑劣的罪行吗?“然而话说回来,这个指纹不是被告留下的,又会是谁呢?两者是那样的相似,已经为我们证实,那个指纹绝对不是他人所留。所以我认为,这是一种蓄意的伪造,目的在于使被告成为嫌疑的焦点,通过这样的障眼法保障真正罪犯的安全,使他逍遥法外。这种说法得到证实了吗?是的,我现在就握有一些强烈支持它的证据。“首先,就是刚才已经被我提及的一个事实。血指印和真正的指纹在大小上存在差异,既不是被告的指纹,也不是其他任何人的指纹,而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它是伪造品。“其次,制作伪造品需要特定的某种器具和材料,而其中的一样就是被去掉纤维的血液,这也已经在箱底被发现了。“第三,指纹的确有被伪造的可能性。因为在被告的十个指头中,曾经按下过指纹的就只有两个拇指。而这个血指印恰巧就是其中的一个拇指的指印,而不是其他任意一个手指。“第四,在这血指印上发现的某个罕见的特征,恰好与指纹模内指纹的特征相同。因此,可以断定,假如这个血指印是伪造的,那么它必定是模仿指纹模里的指纹做的。而指纹模内指纹上有S形的空缺,可以看出是由纸本身的瑕疵所造成,而血指印上的空缺则无从解释,所以可以肯定,它就是指纹模中指纹的复制品。“然而,这又引出了另一个关键问题:如果血指印是指纹模内指纹的复制品,那么伪造者首先必须要取得指纹模。你们也听到过霍比太太的故事,事实上,那个指纹模确实曾经神秘失踪,而后又出现了。显然,一定有人曾经私下将指纹模拿走,又在一段时间之后放回去。现在,有关伪造的推论,在每一个点上都得到了充分的证实,并且与已知的事实完全相符。因此我们可以认为,关于血指纹即真指纹的说法,没有获得任何证据的支持,仅仅是一个立足于粗糙假设上的观点。“由此,我可以肯定地告诉大家,被告是清白的,我们已经向陪审员提出了最完整、最具说服力的证明。”说完,安萨塔坐回了座位,只听从旁听席那边传来一阵隐约的掌声。法官打个禁止的手势,顿时,整个法庭再一次陷入沉寂,只有挂在墙上的壁钟还在滴滴答答地响着。此时,坐在我一旁的朱丽叶显得异常激动,“他获救了,里维斯医师!噢,上帝啊!他一定可以被无罪释放的!”她开始低声欢呼,“他们现在一定也清楚他是无罪的了。”“嘘!耐心一点,”我回答道,“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海迪.普勒先生已经起身,投向陪审员一个果断的眼神,之后,他以真诚而极具说服力的姿态,开始了他的演说:“法官阁下与各位陪审员:就像我先前所说的那样,这个案子所表现的是人性丑陋的一面。不过在这里我无须再提,因为相信你们对于这一点也早已了然于心了。现在,我的责任非常单纯,那就是要揭开重重诡辩下的阴谋,将事实的真相挖掘出来。“首先,这个案子其实非常单纯。有人用复制而来的钥匙打开了保险柜,偷走了里面的贵重物品。因为曾经有两个人保管过保险柜的钥匙,所以罪犯有机会进行复制。当主人发现保险柜里的钻石不翼而飞时,只看到里面留下的这两个人当中一人的拇指印。主人在最后一次关上保险柜的时候,里面根本没有拇指印。而且根据拇指印的特征,我们推断那个人是左撇子;并且指纹来自左拇指。各位先生,这些事实都是如此清晰明了,相信没有任何一个头脑清醒的人会对它产生怀疑;而我认为,任何一个头脑清醒的人,都会得出一个唯一可能的结论——在保险柜里留下拇指印的人,就是那个盗走钻石的人。而事实告诉我们,在保险柜中发现的拇指印,正是本案被告所有,因此可以断定,被告就是盗走钻石的人。“当然,辩方的确也提出了一些新奇而炫目的证据,用以解释这些已经相当明显的事实,甚至还发表了一些牵强附会的科学理论,并且向我们展示了一些诡谲的戏法,但是我觉得,所有这些都只不过是一种哗众取宠的做法,不应该出现在法庭这样严肃而正义的场所。哦,也许我们这位律师是给大家表演了一个有趣的助兴节目,想让大家在严肃的法庭中解解闷儿。甚至可以说这样的表演是具有启发性的,可以让我们大开眼界,看到他是如何将单纯的事实创意性地扭曲和歪解。然而,除非你认为这起盗窃事件是一个精心策划的恶作剧,而罪犯则是一个厚颜无耻、足智多谋、拥有超凡知识和技能的家伙,否则你所能得出的结论就只有一个:那个保险柜的确是被被告打开的,而里头的钻石也是被告盗走的。那么现在,各位先生,我诚挚地请求你们,慎重考虑自己保障人民安全和幸福的责任,就像你们的誓言所说,依据事实和证据,作出公正的裁决。我相信,你们唯一可能的裁决,便是被告有罪,因为他犯了他被控告的罪行。”海迪先生的一番慷慨陈词让法庭再度有了一阵小小的骚动。陪审员此刻正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法官,好像在说:“法官大人,我们现在要相信哪方所说的?”法官沉着冷静地坐在那里,手上不停地翻动他的笔记,比对各种证据,并不时地画上记号,写下注脚。最后,他抬起头来,以坚定而具说服力的声音对陪审员说:“各位先生,我想没有必要为分析证据而花太多时间,你们已经亲耳听到了那些令人叹服的解析和陈词。另外,辩方律师已经对证据进行了详细而具体的勘验比对,相当公正而清楚,我在这里不多加赘言,做无谓的重复,我只是想要说一些对各位在考虑判决上有所帮助的看法。“相信不用我多说,各位都应该看得出,控方律师在引用科学理论时,明显有些牵强,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误导,唯一的证据就只是立足于指纹专家对指纹鉴定的理论之上。与此相反,罗伊医师和桑戴克医师则从事实着手,站在事实的基础上进行推断和分析。“在对所有证据详加剖析之后,正如辩方律师所言,整个案子最终归结于一个单一的问题上:‘在霍比先生的保险柜中所发现的指纹,到底是不是被告所留下的?’如果是,那表示被告至少曾经违反法律将保险柜打开过;而如果不是,则表示被告与本案无关。在回答这个问题时,我必须提醒你们,你们是本案唯一的裁判,这是你们的责任。我的论述仅供参考,你们必须自行裁定是接受或拒绝。“现在,让我们来通过对证据的分析探讨这个问题:该指纹到底是不是被告留下的?首先,我们有证据证明它是被告留下的吗?哦,我们现有的证据只能证明,那个指纹的纹路和被告拇指的纹路相同,并且上面的疤痕也相同。我们没有必要刻意去计算这种巧合的概率有多大或多小,问题的关键是,只要能够证实这个血指印是个真的指印,而不是伪造品,那么就可以认为这个指纹是被告的拇指留下的。“那么,接下来,一个更明确的问题是:‘这个指纹到底是不是一个真实的拇指印?’首先,还是要问,有什么证据能够证实它是真的拇指印?答案是没有!从两者纹路的同一性上,根本无法证实这一点,因为伪造的指纹完全可以表现出相同的纹路来。因此可以说,指纹的真实性完全出自控方的假设,并无任何证据支持。“不过回过来想,又有什么证据能够证实这个指纹是伪造的呢?“当然有!首先,从大小上来看:同一个手指,不可能印出大小不同的两个指纹来。其次是从使用的器材上看:通常来说,想要盗窃保险柜的窃贼不会随身携带墨板和滚筒,将自己的指纹清晰地留下来。其次,从指纹上那块小空缺来看:存在于指纹模内的真实指纹上也有完全相同的空缺,如果不是故意伪造,这种巧合又该怎么解释?最后一点是指纹模神秘消失又重现的问题。以上这些都是十分重要且又相当惊人的证据,另外,桑戴克医师刚才已经向我们证实,伪造指纹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这一点也必须考虑在内。“这些都是这起案子的重要事实,留待各位仔细考虑。如果在你们谨慎周到的考虑之后,你们仍然认为这血指印是被告留下的,那么你们唯一的责任就是宣告被告有罪了;但是假如你们认为这个指纹是伪造品,那么你们有责任宣告我的被告是无罪的。现在吃午餐的时间已经过了,如果你们想用餐的话,那么我们可以暂时休会。”听到这番话,陪审员员彼此交头接耳地低语了一番,然后陪审员团长站起来,说:“阁下,我们对判决已经达成了共识。”这时被告席上的被告已经被带了出来,站到栏杆前。一位戴灰假发的法庭书记官站起身对陪审员致意后,说:“各位先生,你们对这个判决已经达成共识了吗?”“是的。”陪审员团长回答道。“那么各位的意见如何?你们认为被告有罪还是无罪?”“无罪!”陪审员团长高声回答道,同时看了一眼诺柏。话音刚落,旁听席上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法官对这种骚动也充耳不闻。霍比太太大声地笑着,而且有些夸张和不自然,然后把手帕塞进嘴里,泪流满面地看着诺柏。朱丽叶则把头靠在桌子上,激动得流着泪。很快,法官举起法锤示意众人保持安静。待台下的骚动平息之后,法官对沉着应对的被告说道:“诺柏.霍比,在结合本案的相关证据,以及一番审慎的考虑之后,陪审员判定你是无罪的。对于这一判决结果,我也由衷地表示同意。综合所有证据,我确信这是唯一可能并且正确的判决结果。本庭宣布将你无罪释放。在离开法庭时,你仍将是个清白的人,毫无瑕疵。对于你近期所遭受的痛苦,本庭报以同情之意;而你对这次审判结果的态度和本庭所深感的快意,我相信每一位在场的听众都能够感同身受。除此之外,本庭感到非常庆幸。能够与如此卓越的辩方律师与顾问共同见证本案。若非如此,或许审判结果将会是另一番景象。“我万分敬佩辩方的律师。我想不仅仅是你,包括庭上所有的听众在内,都会对这位桑戴克医师致以万分的敬意。他凭借自己超凡的洞察力、知识与才干,最终使正义得到了伸张。本庭宣布暂时休会,下午两点三十分复会。”法官随即站起身,众人也跟着站起来。随后便听到旁听席上杂乱的脚步声,监席上的警察面带微笑地打开了被告席的门栏,诺柏从容地走下台阶,融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诺柏被指控盗窃钻石一案开庭,诺伯的叔叔约翰·霍比相信自己的侄子们不会盗窃钻石,所以拒绝向警方提供侄子们的指纹。霍比太太提供了一个笔记本,笔记本上有着全家的指纹,警方得以验证现场的指纹属于诺柏。辩方律师提出现场留下的血液经过处理,并且指纹十分清晰不符合正常情况。霍比太太出庭作证,自己的抽屉被别人翻过。桑戴克认为保险柜内的血滴是人为加工,纸上的指纹是用塑胶或凝胶印章印上去的,并且桑戴克也在法庭上演示了如何伪造指纹。制作指纹的指纹摸具,曾经丢失过一段时间,这更说明留在现场的指纹可能是假的。控方之所以指认诺柏是案件的凶手就是因为留在保险柜里的血液和指纹,但现在最直接的证据却存在疑点,该证据并不能用于给诺柏定罪,经过陪审团讨论,诺柏得以无罪释放。
不差钱“咳咳,小苏大夫,我在说话您听见没有?”见到苏小煜收了银子,美滋滋地在冒泡,王老财叨叨了半天,见他半点反应都没有,好生尴尬。苏小煜回过神来,“啊?王老爷您说什么?方才在想些事情。”“没关系,这位是从杭城过来的云公子,是慕名而来,找您看病的。”云天嵩眉头一挑,道:“不必了。王老叔,您可真会戏弄我,让一个娃娃给我看病。我这病,杭城里看过大大小小的大夫也不下十余位了,都治不利索,难不成一个娃娃就能治得好?我是不信的。”苏炳走来,说道:“这位公子,我苏家四世行医,这积累下来的经验,不可与那些初涉医术之人相提并论,若是您不嫌弃,让在下替您把一把脉,如何?”苏炳也并非没有眼力劲的人,本来是来找苏小煜的人,估计早就把他赶出医馆了,然而见他衣着不凡,这有点来头的人物,还是不得罪的好,当听到治好了他这病,还要赏金字招牌,这下他就按捺不住了,赶紧过来看看。然而云天嵩似乎并不买账,一脸嫌弃地说道:“我早听厌了你们这些医户,一个个都几代单传,医药世家的胡吹胡侃。这杭城还有人说祖上给太祖爷瞧过病的呢,然而呢?治好我这病了?嘁,浪得虚名罢了!我看啊,还得去金陵瞧瞧那些名医呐。”苏庆堂之中,被羞辱得有些狠的苏炳,一脸地阴沉,然而他们行医的,最忌讳的就是砸自己招牌了,这得罪了权贵,万一苏庆堂的名声不保,这可就得不偿失了。这云天嵩这么说了,他也就不去触这个霉头了,只希望这人赶紧走,省得在苏庆堂之中说着些阴阳怪气的话。然而一边来瞧病的街坊邻里可就不爱听了,嘀嘀咕咕着。“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浪得虚名,人苏大医也是从金陵太医院来的,瞧过好多毛病了,这不,前些日子还被人请到金陵去了呢?这没眼力见,来鄞县撒泼打滚,什么东西?”“就是,看看这穿得吊儿郎当的,哪里像是正经人家出身的,八成是哪个土财主的私生子吧。”这些街坊邻里平日了没少吐槽过苏庆堂的大夫,说这个不好那个不好的,然而到了外乡人吐槽苏家大夫的时候,感觉就像是自己受到了侮辱一般,一个劲儿的极力维护,这让苏小煜这个还不是苏庆堂一员的人,心头暖暖的。这个面子,不给自己争,也得给鄞县杏林争回来!虽然鄞县的杏林并没什么面子……“咳咳,云公子所得的病,可是平日无大碍,然而一犯病,就觉得胁肋疼痛,胸闷难喘,情绪易怒,有时还会有脘腹胀满之感?”本来打算蹬腿离去的云天嵩忽然瞳孔一怔,死死地盯着苏小煜,惊讶道:“你……你怎么知道?”他并不怕王老财提前给苏小煜通风报信,因为他的病症,自己来鄞县的时候,压根就没跟别人提及,然而苏小煜说得与他的症状完全吻合,自然是吓了一大跳。“呵呵,公子脸上都写呢。我这一眼瞧过去便知晓了。”王老财竖起大拇指,大呼道:“高!实在是高明啊!小苏大夫几日不见,这医术又高了不少啊,这给我瞧病的时候,还得把个脉,怎么今日看了看云世侄的脸色,就什么都摸清楚了?真是神奇啊!”见到王老财夸张的恭维,苏小煜这叫一个郁闷,您这拍马屁也拍得真情流露些啊,搞得像是跟他串通好似的,演技好浮夸。果然,连坐在里边瞧病的李老,都觉得王老财给苏小煜事前通风报的信,这望气,是看人的气色,哪能看出这么多东西来。如果真的像苏小煜这样,之后的问诊也就不必了,直接开药得了。如果苏小煜能听到李老的心声,估计会很无语,他这是靠本事诊断出来的好吗?额……虽然借鉴了一下药方上的描述。其实早在第二个任务发布的时候,苏小煜就发现,那张柴胡解毒汤的药方发生了变化,当然云天嵩的病症,也给描述出来了。苏小煜这才如此自信满满地敢直接凭借望气将云天嵩的病症描述出来。“小苏大夫,小苏大夫,那可有良药医治?”苏小煜故作深沉地说道:“云公子不是说我这年轻,不够资格给您看病吗?”“那个……呵呵,怎么会呢?之前有眼不识金镶玉,小看了小苏大夫了。云某……云某在这里赔不是了!”苏天嵩欠身一礼。苏小煜似乎并不买账,说道:“咱们苏庆堂欺世盗名,哪里敢受云公子您的赔礼?这鄞县杏林都没资格给云公子瞧病的,我这小毛孩哪里敢替您瞧病呐。”云天嵩知道这苏小煜是真生气了,奈何自己这个顽疾,有时候犯起病来真的是痛苦难言,只好放低了身段,说道:“小苏大夫,在下真知错了。医者仁心,您还是替我看看吧。放心,等我这病治好了,诊金比王世叔给的更多不说,还送你金字招牌,以示答谢,如何?”苏小煜说道:“你这病,用的药可非寻常之药,得我亲自调配,所以这诊金方面……”“放心!包您满意,一定得用上好的药材,不差钱。”云天嵩反而更加舒坦了,好像苏小煜亲自配的秘药,更加能让他放心似的。“那这把脉……”苏小煜微微一笑,说道:“这个您找堂中的李大夫去把脉瞧瞧,将病情、症状给他说说,至于我,心里已经十拿九稳了。”苏小煜也不卖弄什么其他的了。万一这把脉、问诊,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出现什么疵漏,亦或是边上跟条恶狗似的苏长年故意刁难,这露馅了可就麻烦了,所以还是一推二五六的,将问诊方面的活儿交给李老,也算是卖个面子给他,到时候金字招牌挂在苏庆堂,他李明贤也倍有面子不是。苏小煜算是想明白了,这苏庆堂,他巴结自家大伯或者是苏长年,是指望不上了,倒不如让李明贤站在他这里,才是最稳妥的靠山。“云公子切莫瞧不起鄞县杏林,苏庆堂的李大夫,与我大父都是医术高超,经验丰富之辈,您的病,即便是我不出手,这李老也能帮您治好的。”苏小煜又说道。这话一说,顿时让里头不问世事的李明贤心情大好。这苏庆堂旁人只识苏大医,何曾有人称赞过他李明贤,如今苏小煜这般说,自然是将他心头之痒给挠了出来,让他大为畅快。这春风得意之刻,还故作镇定地拿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云天嵩点点头,也不急,这把脉不过就是走个过场,关键还是苏小煜的那一手秘药,更加让他心动,毕竟能够一眼瞧出他的病症,这样的绝活,杭城里的大夫都没这本事。“鄞县地偏,不知道小苏大夫您需要的药材这里买得到吗?若是买不到,尽管写下来,我去差人买,不差钱,千万别以次充好就是。”苏小煜暗暗一笑,你不差钱,小爷还会替你省钱么,便道:“放心,您的这病,之所以得我独家调制,是因为需要用到一味特殊的药材——鳖血柴胡。”“鳖血柴胡?”“鳖血柴胡?”苏小煜此话一出,满堂俱静。这是什么玩意儿?李明贤虽说行医几十年,然而论掌握的医术,自然没有那些集大成者厉害,不然也不会甘于在苏庆堂当个坐堂大夫了,至于苏炳,那就更不用说了。“老夫只知道这柴胡炮制,乃去杂质、残茎,洗净润透了,再切片焙干,小煜,这鳖血柴胡,是什么说法?”苏长年冷冷一笑,道:“不过就是个噱头罢了,什么鳖血柴胡,听着倒是挺糊弄人的。”苏小煜并不理睬苏长年,如今苏长年就像是一条恶狗,更何况还有苏炳这个大伯在,自然是包庇苏长年,而不是他的,这与苏长年争辩什么,无疑就是自找亏吃。“李老忙于诊病,怕是将医术上的一些细枝末节都忘记了。”李明贤尴尬地笑了笑,他敢发誓,是真没听说过,不过苏小煜既然给了台阶,他也就顺坡下了,道:“可能是忘了吧。”苏小煜说道:“我要配制的这味药,易耗气伤阴,这柴胡除了如苏庆堂这样切片焙干之外,还有醋制和鳖血炮制二法。疏肝解郁,宜醋炒;阴虚骨蒸,宜鳖血炮制。只是这鳖血柴胡,炮制繁琐,价钱又高,所以一般很少用,李老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苏小煜说得头头是道,边上的云天嵩更是觉得遇到了高人,连连道:“好好好!小苏大夫,钱别替我省着,就用鳖血柴胡,上好的鳖,上好的柴胡!千万记着……”“不差钱,我记着。”苏小煜微笑道。云天嵩哈哈大笑,道:“没错。”炮制云天嵩果然是阔绰,李明贤替他把了脉之后,症状皆入苏小煜所说的肝病,直接是苏小煜五两银子,当做买药材的本钱。在鄞县,一般寻常人家,哪里知道什么肝病不肝病的,只知道肚子痛。这种肝病,不发作的时候,倒是没问题,一旦犯病,那就是疼痛难忍。有些人咬咬牙,休息几日也就挺过去了,省了去看大夫的诊金,然而你让云天嵩这样的富家子弟忍痛?不可能的事儿。苏小煜提着两只鳖,进了破庙。“斑鸠,麻雀,今儿个好好吃鳖,补补身体!”苏小煜一吆喝,在庙里庙外玩闹的熊孩子们都进来了,争相探头张望着。“哪呢?鳖?小煜哥,你抓的?”苏小煜见到那老叫花子还在,便道:“这个呀,拿诊金买的!”他刻意强调了诊金二字,生怕老叫花子耳朵背,听不到。果然,老叫花子起身冷笑道:“怎么?买了两只鳖,以为自己了不得了?当年老夫……嘁,不惜的说!”一边的阿毛哼哼道:“吃鳖了,吃鳖了!”说着,还呵呵地傻笑着。高老叫花子以为这死孩子在嘲讽他吃瘪了,直接给他一个爆栗,疼得阿毛咧咧直叫。“哼,老夫会吃瘪吗?老夫吃过的盐,比你们几个小家伙加起来吃的饭还多!”斑鸠咯咯直笑,说道:“那是,咱们穷孩子,吃不起饭,这三天两头的饿着,自然吃得少了。小煜哥,我帮你宰了这俩憨货?”苏小煜点点头,说道:“好。不过鳖血给我装这个瓦罐里头。”“你要鳖血干什么?这东西又不能喝。”苏小煜笑道:“我要炮制一味鳖血柴胡,你可别给我都洒了,不然这鳖就白吃了!”“呵,你也知道鳖血柴胡啊。”高老叫花子有些惊讶地说道,“我还以为这鄞县里头,没人知道呢。”苏小煜嘴角撇了撇,说道:“少瞧不起人。”老叫花子仰躺在草垛上,“今儿个老夫心情好,小子,分我一只鳖吃吃,老夫教你如何炮制出上等的鳖血柴胡,如何?”“想得美!”苏小煜嘿嘿一笑,“您老还是吃干粮吧。”“呵,瞧你嘚瑟的,待会儿,你就是求着老夫我教你如何炮制,老夫都不教你。”高老叫花翻了个身,背对着苏小煜几个倒下就睡了。苏小煜放下大包小包的,将一些糖果、烙饼分给了边上稍小的孩子。他坐在麻雀边上,问道:“怎么样,现在身体如何了?”麻雀眼睛笑成了月牙儿,点点头道:“好多啦。高伯伯很好的,这几天小煜哥你不在,我们吃的东西都是他拿来的呢。还喝了酸梅汤,小煜哥,待会儿鳖煮好了,能不能给高老伯吃,这样,麻雀不吃了,把麻雀的这份给他吃好吗?”苏小煜摸了摸麻雀的头,笑道:“好啦,他有手有脚,待会儿煮好了,自己盛就是,麻雀你还小,又体虚,多吃些肉补补身体才是。”破庙里生火实在热,趁着斑鸠去后头井边杀鳖,苏小煜在庙外头生了火,将带来的一些柴胡片用清水洗了洗,放在一个准备好的瓦罐里。如果不是第二个任务,需要炮制出上品鳖血柴胡,苏小煜估计都懒得动手干这麻烦事儿,直接拿普通柴胡片对付过去了。好在有云天嵩这个不差钱的主儿,苏小煜才能拿银子买了两只鳖,一大堆柴胡,准备自己来炮制上乘的鳖血柴胡。按照系统任务的描述,这上乘的鳖血柴胡,应该是色泽暗红,在阳光下如红玛瑙般璀璨。那边的锅里坐了水,斑鸠有一把锋利的匕首,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将那杀好的两只大鳖直接切成一块一跨的,配上些苏小煜准备好的葱姜蒜,准备下锅煮鳖汤喝了。“小煜哥,给。”苏小煜闻到一股腥味,朝那瓦罐了张望了一眼,这鳖血还算是没弄脏。按方子的要求,一两柴胡配一钱的鳖血,苏小煜这事先准备了足足一斤柴胡,如今在瓦罐里闷着的,差不多是二两,也就是先试试水。他用竹筒接了一小盅鳖血,倒入至清水中,便开始闷煮着。“哎呀,小煜哥,你这是在干什么呀,好难闻啊!”那边一群馋得流口水的熊孩子们,闻到从苏小煜这边飘出来的中药味,顿时一个个都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地看向苏小煜,想着小煜哥究竟在捣鼓什么。苏小煜哈哈一笑,道:“当然是在弄宝贝了。”这鳖血柴胡煮得差不多了,按照系统给的提示,苏小煜将底下的猛火抽出,留下些细小的木柴,用文火慢慢将鳖血和清水焙干。这就要慢工出细活了,火大乐,一旦水头小了,这药材就容易糊,火太小了,这水焙干地慢,柴胡长时间浸泡在水中发胀了,影响药性,所以苏小煜又是添柴,又是抽柴的,加上天热,忙得满头大汗。等到竹片波动瓦罐里的柴胡,没有了汤底的时候,苏小煜将明火直接拨灭,用那种零星小火慢慢烘炒。那头煮的大锅鳖汤,已经不断有忍不出香味的熊孩子,拿小碗舀着汤喝了。苏小煜被这鳖血柴胡的气味熏得完全没有食欲,将麻雀递过来的鳖汤直接回绝了。终于,当听到柴胡翻动时干脆的声音时,苏小煜脸上才露出了笑容,大功告成了!他将一个竹篾扯了过来,把已经炮制好的鳖血柴胡倒在了竹篾上。原本在瓦罐里颜色看得不是那么仔细,当暴露在阳光下之后,连苏小煜自己都略微有些尴尬。说好的宝石红呢?说好的气韵芳香呢?全都是唬人的吧!眼前的一堆黑不溜秋,看上去还有些反胃的药材,简直让人看了就想闭目,闻了就想呕吐。“哎呀,小煜哥,肉片炒糊了!”苏小煜满脸黑线,郁闷道:“吃你的甲鱼汤去!”老叫花子倚在门边,看着发愁的苏小煜,嬉笑道:“怎么样?吃瘪了吧?鳖血柴胡,真以为有那么好炮制的?啧啧,这黑不溜秋的,良药都给你做成毒药喽。”苏小煜听着高老叫花的冷嘲热讽,呢喃道:“不应该啊,明明是按……方子来的,怎么就炒糊了呢?”“方子归方子,你这火候、鳖血的处理、天气的影响、柴胡的品种,都是影响这鳖血柴胡的因素,不然你以为这太医院为何要专门设置司药官做甚?让太医们直接抓药配药得了,就是有些药材,炮制起来难度甚高,所以才专门有人从事,你这初入医道,就是做道菜嘛,也得废几锅食材,要是没人指点,估计你就是吃十只鳖,恐怕也难熬制出上好的鳖血柴胡咯。”智商压制这边吃鳖肉,喝鳖汤,搞得起劲,只有苏小煜独自一人,对着一堆发黑的柴胡长吁短叹。镜灵发布的第二个任务,制得上品鳖血柴胡,给的奖励便是柴胡疏肝散的制作秘方。这开药方和制药,按照高老叫花的话说,又是两码事,然而若是得到了那制药的方子,苏小煜今后若是需要用到柴胡疏肝散,可就是一劳永逸了。所以既然横竖都要完成任务,自然是宜早不宜迟。云天嵩若是知道苏小煜这制药都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估计下口的欲望都没有了。好在这位不差钱的主儿有的是钱,五两银子,苏小煜买了两只鳖、一斤柴胡,还剩下四两多,这银子,真是个好东西。“小煜哥,你真的不吃吗?”麻雀将最好的四只鳖腿夹在碗里,眼巴巴地看着苏小煜,一边的虎子、斑鸠可是羡慕了,倒不是嫉妒麻雀对苏小煜的体贴,而是嫉妒这四只大鳖腿啊!“我不吃,你让虎子、斑鸠几个分了吃吧。”苏小煜笑笑,“这些本来就是买来给你们吃的,等吃完了鳖,等会儿跟我一起去识药。”“谢……”斑鸠这一句谢还没说出口,忽然被苏小煜后半句话给雷到了,“识……识药?”苏小煜很认真地回过头,望着一脸懵逼的小伙伴们,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你们总不能就这样混一辈子吧?我想好了,教你们些基本的药材识别,那样子你们采了药,卖到医馆,也有个活计。”“啊?我识不来的……”苏小煜可没工夫跟这群熊孩子讲条件的机会,说道:“识不来也得识!”他用清水将瓦罐洗净了,准备再尝试炮制鳖血柴胡,思来想去,鳖血发黑的原因,估计是这火候太猛了。高老叫花子喝着鳖汤,将麻雀手上原本给苏小煜留着的四只鳖脚吃得一个不剩,看着全神贯注的苏小煜,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然而话到嘴边,又是成了冷嘲热讽,“哎呀,再熬也是白费气力,丫头啊,明天咱们又能吃鳖喽。”麻雀天真地问道:“为什么呀?老伯伯你也要买鳖吗?”“嘿嘿,我可买不起,不过有人买得起啊。”高老头嘻嘻笑着。然而苏小煜的第二锅鳖血柴胡已经开始熬制了。这回苏小煜仅仅用了一两柴胡加一钱的鳖血,像第一锅那样直接来上三两的柴胡,实在是消耗不起。今天即便是如老叫花子说的那样炼制不成功,至少得掌握点门道吧。苏小煜可不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等到水一坐开,就小心翼翼地将鳖血滴入到沸腾的水之中,等待着汤汁慢慢收拢。这个过程,苏小煜担心鳖血因为猛火而发黑,特地用小火咕嘟咕嘟地炖着。一旁吃完了甲鱼汤,拍着肚皮的斑鸠几个,终于饶有兴致地凑过来了,问道:“小煜哥,你这黑不溜秋的是什么药材?”苏小煜紧张地盯着瓦罐,喃喃道:“别捣乱。”见到苏小煜全神贯注的样子,虎子、斑鸠几个稍大的孩子也懂事的将还在探头探脑的阿毛、狗剩统统赶得远了些,免得打扰苏小煜的正事。一边收拾锅碗的麻雀问道:“高阿伯,小煜哥哥为什么都弄完了一锅,还要重新来啊?”高老叫花子哼哼道:“他那么笨,前一锅自然是废了,这鳖血柴胡哪有这么好炮制,也好,让他吃吃亏,挫挫锐气。”麻雀一听,两只小手擒住高武的手臂,轻轻摇动着,“高阿伯,你帮帮小煜哥嘛。”“嘁,你这丫头,年纪不大,这胳膊肘倒是会向着男人拐了?他自己都不来求我,你求我做甚?让他自己琢磨吧,哼哼。”吃饱喝足的高武转身回破庙,将草堆撇了撇,午后有些热,垫多了容易发汗,睡着便难受。至于苏小煜,已经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只看罐中药了。小心翼翼地用竹板拨弄着柴胡,然而这一回,还没等到焙干,从他夹起来的柴胡成色之中,苏小煜就已经发现,已经是失败了。色泽太过暗浊,这样的品质,别说上品了,下品都够不上吧。麻雀委屈巴巴地坐在边上,心里想着帮苏小煜,可惜自己什么都不会,若是出声打扰,恐怕还会使苏小煜分心,便一句不发,只是见到苏小煜额头汗多了,就将井水打湿的毛巾递给苏小煜。若是见苏小煜舔嘴唇咽唾沫多了,便将瓦罐里存着的凉白开倒给他喝,俨然一个贤内助,让期间本来睡醒之后想要过来嘲讽几句苏小煜的高武打消了念头,有些嫉妒地倒头又睡去了。失败!失败!又失败!又他娘的失败啦!苏小煜感觉自己要疯了。最后的一点鳖血凝固在了瓦罐底部,苏小煜眉头一皱,轻嗯了一声,他抱着瓦罐,屁颠屁颠地朝太阳底下跑去。“哎呀,小煜哥,别中暑了!”麻雀赶紧跟着跑过去。苏小煜看着瓦罐底部的鳖血,又是皱眉,又是摇头的,最后拿手指沾了点出来,喃喃道:“鳖血出了问题?”他自认为对于火候已经掌握得十分恰到好处了,然而还是提炼不出红如翡的鳖血柴胡来,那么问题应该是出在了材料上。“呵,不错啊,终于发现问题了吗?”高武伸着懒腰,倚在门框边,摇头晃脑地笑道,“看来你这榆木脑袋也有开窍的时候呀。”苏小煜问道:“那该如何做才能解决呢?”高老叫花子笑了笑,说道:“看,刚夸了句聪明又变笨了。”“……”看在这臭老头有些本事的份上,苏小煜姑且不跟他计较,“还请前辈明示。”“明儿再抓两只鳖来,老夫便告诉你如何炮制。”刚刚打闹回来的几个熊孩子,听到老叫花子的话,忽然之间感觉到这个跟他们抢食的老头,头一次不再那么讨厌。一种幸福感洋溢在每个人心中。又……又可以吃鳖了……高老头明明可以在之前就出手指点,非得苏小煜用完了鳖血,再马后炮一下,很明显,这是还想再吃上一回鳖肉。苏小煜嘴角抽动了两下,这次,智商是被妥妥的压制了。最怕母老虎爱演戏到了日落的时候,天总算是稍稍有了一丝凉快。晚风一吹,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还是挺凉快的。苏小煜是懒得走了,炮制了一天的鳖血柴胡,结果屁都没出来,可谓是身心俱疲,索性破庙离王老财家比较近,身为王老财的主治大夫,苏小煜抱着替病人着想的心思,强行免费的替王老财来了次上门诊病,看看身体如何了。免费的东西,王老财这个铁公鸡最喜欢了,一听苏小煜上门回访,赶紧屁颠屁颠地出来,亲自迎接苏小煜。当然,苏小煜自然打着自己的小心思,他想着诊金免了,这王老财也不好意思待会儿让他一人走回家去,定是要用马车给拉回苏家的,这趟便车,不坐白不坐。“怎么样?”苏小煜将手收了回来,道:“脉象还是有些虚浮。这药还是得吃,不过鉴于您如今的病症,个别药需有所增减,方子我都替王老爷开好了,您去苏庆堂抓药就是。”王老财呵呵一笑,点头道:“好!好!还是小苏大夫您仔细入微,这要是搁别的大夫,头天刚让他瞧了病,第二天就把事儿忘记了,还反问你得什么病了,说起来真是得气死人!”“那王老爷,时候也不早了,就告辞了。”“唉,好,好,您走好。长根,送小苏大夫!”苏小煜眼珠一转,背对着王老财,道:“呀,都这么迟了,这怕是要赶不上饭点了。”“莫急,小苏大夫莫急。长根,赶紧备马车,送小苏大夫回府!”苏小煜咧着嘴笑道:“那就多谢王老爷了。”“客气,客气。小苏大夫大老远过来特地来给我问诊,已经是荣幸之至了,怎么好意思让您在走回去呢。”苏小煜呵呵一笑,这两家都欢喜的事情,自然是用不着不好意思。“唉,对了。那位和您家交好的云公子呢?怎不见他人?”王老财笑道:“哦,他带着保保去县城里玩去了。”“那您怎么不去?”“呵,你这孩子,出去不得花钱啊。”王老财翻了翻白眼,他是眼明心亮,他若是去了,坐东的肯定就是自己这个老世叔了,还不如找个抱病的借口,让王保保跟着去混吃混喝,反正云家不缺钱花。苏小煜翻了翻白眼,心里暗道:这老铁公鸡还真是处处精打细算,活这么累,至于么。送走了苏小煜,王老财心中这才好受了一些,呢喃自语道:“还好,还好,没花钱。”…………“娘,我回来啦!”苏小煜下了王家的马车,朝屋子里跑去。今日回来的早,连苏炳、苏长年都未从医馆里回来。然而刚刚进门,便撞到了赵氏。“哼!养家糊口的起早贪黑,疯玩吃白饭的倒是踩着饭点就进来了。”苏小煜撇了撇嘴,道:“大娘好。”“好什么好!”“大娘不好!”苏小煜很耿直地说道。“你!”“啊!大娘打人啦!”苏小煜见赵氏举起了手,便大呼小叫地溜了进去。庞月如仿佛跟苏小煜对好了戏本似的,赶紧神色惊讶地冲出来,道:“哪呢?哪呢?小煜,让庞姨看看,伤着没有?”苏小煜见到庞姨娘如此爱演戏,那饱含热泪的眼神,那将自己使劲往胸口拥抱的激动,差点就真忘了,从小到大,打得最多的就是这母老虎了。“我可怜的小煜啊,你们娘俩孤儿寡母的,在这苏家要地位没地位,如今老爷子出了家门,有人居然敢打你,这是要断了苏家的香火啊!”庞姨娘哭天抢地的,赵氏站在旁边面若冷霜,一个劲地咒念道:“你个无赖泼妇!”庞姨娘见苏小煜在自个儿怀里不出声,她一个人唱独角戏多没意思啊,便用手掐着苏小煜的皮,哭哭啼啼道:“小煜啊,你疼不疼啊?”“啊!疼!疼啊庞姨娘!”苏小煜这回是真的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这庞姨娘下手也太重了,本来是假哭,如今倒是被真挨揍了,奈何被力气巨大的庞姨娘搂在怀里,苏小煜的极力挣扎,看上去就像是老母鸡护佑下瑟瑟发抖的小鸡仔。“又出什么幺蛾子了?”苏炳和苏长年回来的正是时候,见到庞姨娘搂着苏小煜,便冷眼瞧着赵氏,“你要把这个家都拆了吗?”苏炳即便再不喜欢苏小煜,也从来没有动过苏小煜母子二人,在他眼里,只要他在,这家还是苏庆堂,都是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根本不会让苏小煜有机可乘。然而谁若是要把苏家搞得天翻地覆,他苏炳也是绝不答应的。“老爷啊,小煜这才多大,平日里都护着宠着,今儿个大姐居然要打,妾身就是豁出去这条性命,也要将小煜保护好。”苏小煜好“感动”,感动得留下了眼泪,只求庞氏能够将捏着他手背上的指甲能松开。“疯女人,我何时打过他了?你莫要信口雌黄,挑弄是非!”赵氏冷冷道。“小煜,你让你大伯看看。”庞姨娘将苏小煜别了过去。苏炳见到苏小煜哭得眼睛通红,这还真不像是演戏,便道:“好了,把眼泪擦了,等会儿吃饭。”他既不骂赵氏,也不安慰苏小煜,大家主的姿态,即便是将事情断清楚了,这和气也伤了,索性就抛之脑后来得利索。苏小煜瞪了眼身后的庞姨娘,见到庞姨娘也回瞪了他一眼,立马就把嘴巴闭得紧紧的,这母夜叉,自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这个家里,苏小煜天不怕地不怕,即便是苏大医,他都是不怕的,唯独就是这庞姨娘,给苏小煜造成了童年影响,导致如今这么大了,还有些不适应。“哼!无理取闹!”赵氏愤袖离去,只留下庞姨娘在原地暗自偷笑。苏小煜不明白,长相也不出挑的大伯,为何有这般“艳福”,居然娶了如此两个强势的女子。不过也难怪,行医之人,这妙手回春耍得帅点,俘获个未出闺阁的少女心,还是绰绰有余的。苏小煜情窦初开,满脑子整天想着乱七八糟的,居然对苏炳的风流往事产生兴趣了,估计自己那早死的爹,也是这样把他娘骗到手的吧。医馆招人“小煜,洗手吃饭了。”苏小煜流着泪傻笑着,不知道的以为被赵氏打傻了呢,匆匆跑到西厢,接过柳氏递来的毛巾,擦了把手。“你别怪你庞姨,她在这家里看似咋呼得厉害,说到底,还是可怜人儿,没地位,总怕被扫地出门。她这么做,也是帮咱们娘俩。”苏小煜吃痛地揉了揉手背,嘟囔着嘴,说道:“她哪里是帮,就是想出出气。娘,你看看,这给拧的。”“哈,谁叫你胡乱招蜂引蝶的,这把你大娘气着了,自个儿也是吃到苦头了吧。”“您还是亲娘嘛……”柳氏道:“我怎不是你亲娘了。喏,你看这是什么?”苏小煜从柳允的手中接过一张小纸条,忽然一愣,道:“云德堂招学徒?”“是啊,小煜,你不想去试试?娘今天去卖刺绣,顺道见到,便要了一张过来。”苏小煜皱了皱眉头,道:“娘,你这是什么意思?”“小煜,你如今也算是半个大人了,难道不明白为娘的意思吗?”苏小煜眼巴巴地看着柳允,说道:“娘是觉得我没有本事打理好苏庆堂?”柳允摇摇头,摸着苏小煜的头发,说道:“天下哪个当娘的会瞧不起自己的儿?在娘看来,你将来是要百世流芳的名医。”“那娘为何还让我去云德堂当学徒去?”柳允说道:“傻孩子,你在苏庆堂能有什么作为?你大伯、大哥都是大夫了,将来这苏庆堂,定然是要从你大父手里交给你大伯的,你觉得你大伯会让你接管苏庆堂吗?与其被打压,倒不如趁现在,去云德堂学点本事,将来当上坐堂大夫,也好扬名立万。”苏小煜仔细体会着柳氏说的话,如今自己虽然靠着镜灵的帮助治好了王老财,但是知儿莫若母,柳允也明白苏小煜到底几斤几两,没有完整的一套医理系统支撑,恐怕今后苏小煜碰上难诊的病,还是会束手无策。“那好吧,等会儿我跟大伯说说。”柳允露出了笑容,道:“这才是懂事的好孩子。”苏小煜微笑之中略带些伤感,说到底,柳氏做出这样一个决定,还是有些为这个大局着想的。当初苏小煜没什么显露的时候,家里虽说关系略淡,多少还是和和睦睦的,如今苏小煜一鸣惊人,有些投机取巧地治好了王老财,一下子就让这个家中的气氛变得不明快起来。“罢了,若是真有本事,去哪儿小爷都横着走!”苏小煜长舒了一口胸中闷气,去后堂准备吃饭。开饭前,苏小煜见各自为伍坐着的大伯、赵氏、庞氏,清了清嗓子,说道:“大伯,侄儿有一事要说。”苏长年忽然警觉起来,眼睛盯着苏小煜,如临大敌一般,心中暗暗不快,这小子,终于要跟我抢家世了吗?“说。”苏炳短短地回了一个字。苏小煜看了眼柳氏,便说道:“是这样。小煜年纪也不小了,医术虽只看过《本草经》,就连《伤寒论》都未有涉及,但自认为对草药已经有些见识……”“啪!”苏长年拍案而起,怒道:“区区看过《本草经》,你以为就能替人问诊当大夫了吗?想都别想!”苏炳瞥了眼发怒的苏长年,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道:“这里是家里头,有什么不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说?好的不学,偏学坏的!”说罢,有意无意地看了眼边上的赵氏。然而就是这一余光,让赵氏顿时觉得苏炳是在指自己的不是了,立马回击道:“你的意思,是我教坏了长年?从小到大,我能过问他的学业吗?听我的,去读书考功名,没准儿早就当上官老爷了,还用在这里低三下四地给人瞧病?”苏炳双手一搭,淡淡地说道:“你若是觉得瞧病都是低三下四的勾当,今后若是病了,也不用去医馆了,一张草席,一口棺材,直接送你入土。”苏小煜眼睛一亮,不得不说,处于对行医之人的自尊,他是极其赞同自己大伯这个说法的,然而眼下还不是将问题扩大到如此地步的时候。“大伯,我……”“你是巴不得我死是吧!”赵氏眼神狠毒地看着苏炳,“跟你说,我还得长命百岁,看着长年娶妻生子,儿孙满堂!”苏炳冷哼一声,并未接这个话茬。苏小煜翻了翻白眼,看样子,这个由他引起的口角,还真得将这一大家子给闹掰呢。“大伯,我是说,我想去云德堂当学徒。”赵氏和苏长年母子俩果然是心灵相通,都没听清楚苏小煜说得是哪里,异口同声地喊道:“不许去!”直到反应过来,不是苏庆堂之后,才一愣。“云德堂?”苏小煜点点头,说道:“小煜年纪也不小了,娘亲拉扯这么大,将来总不能还在家中无所事事,想着既然学了点皮毛,去医馆当个学徒还是不成问题的,所以特地说出来问问大伯的意见。”赵氏和苏长年忽然又很默契地不说话了。苏小煜提出要去云德堂当学徒,那么也就意味着今后不会再跟苏长年争家世了,这样的让步,让赵氏不由高看了边上的柳允一眼,心里却暗暗嘲讽道:算你识相。“哎呦,啧啧,我听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庞姨娘忽然拿出手绢装模作样地擦眼泪。一边的苏小蝶不懂真假,天真地问道:“娘,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啊?让爹爹给你看看。”庞姨娘抱着苏小蝶,似乎在自言自语,“娘没事,只是看到你可怜的小煜哥,当个学徒,都被逼得要去别人家的医馆当,真是惨啊,不知道我们娘俩今后在这个苏家还有没有容身之地。”“呵呵,姨娘这话说得到哪里去了,小煜是自己要去当学徒的,又不是我们逼着去别的医馆的,向来是小煜觉得云德堂之中的诊骨张道然,比大父的医术要高明,有意想要去拜入其门下吧。”苏长年这番话,何其歹毒,如果苏小煜真去的话,那也就真的可以和苏庆堂说拜拜了,同行是冤家,同在一个鄞县行医,苏大医和张道然显然是谁都不服谁的那种,老死不相往来。虽然明面上都是和和气气的,暗地里较劲,谁都看得明白。苏小煜当然不会上他的当,看着苏炳,说道:“大哥这话好不讲道理。明眼人都知道,张老和大父各有所长,张老擅长诊骨,大父擅长针灸,两者根本不能放在一块儿比,更何况行医乃治病救人为本,切忌争强好斗,这是大父经常挂在嘴边耳提面令的,难道大哥忘了?”苏小煜反将一军,把话说得让苏长年哑口无言,只能气得干瞪眼。苏炳说道:“你是苏家的子嗣,当个学徒,都要去别的医馆,难道说得出很好听?也罢,你既然一心想学医,明日就到苏庆堂打下手吧。”“啊?”苏小煜一愣,心底里稍稍有些激动,说到点子上,他是苏家的一份子,多少还是对苏庆堂有些感情的。苏炳面色冷淡地说道:“啊什么啊,当然不知道老爷子是什么意思,若是老爷子从金陵回来了,再看他是什么想法。现在让你去医馆帮忙,是因为阿甘乡下的老娘走了,要去办丧,所以找你去打理药柜,若是做不好,照样辞退!”“哦……”苏长年看向苏炳,犹犹豫豫道:“爹……”“不用再说了。事情就这么决定了。”苏炳道,“吃饭。”苏小蝶拍着手,开心道:“太好了,小煜哥也要进医馆了!太好咯!”“我吃饱了。”“我也吃饱了。”苏长年和赵氏还没动筷子就起身离去,柳允有些担忧地道:“大兄,这……还是让小煜去云德堂吧。”“像话么?要传出去,我丢不起这个脸,甭搭理他们,爱吃吃,不爱吃随他们的便!”庞姨娘春面含笑,拿起碗筷道:“允妹,吃饭吃饭。”苏小煜皱了皱眉,想起件事情来,便道:“大伯,明儿个恐怕不行。”“为何?”“云公子的鳖血柴胡还没着落呢。”就是它很虚翌日,苏小煜起了个大早,就连苏炳跟苏长年,都还没起来去医馆。他偷摸着进了灶间,将几个馒头塞入胸口,便从后门溜了出去。等赶到早市上,苏小煜选了两只活鳖,又跑去铁匠铺,买了口大铁锅和铁勺子,让铺子里的伙计帮忙,将那锅绑在了身后。伙计认识苏小煜,笑道:“哟,这不是小神医嘛,这又是买鳖,又是买锅的,是要去当厨子?”“额……不是。”苏小煜知道他这样子哼奇怪,然而老叫花子要的东西,偏偏就是那么奇怪。死活不用破庙里的那些瓦罐,一定要没油腻的铁锅,苏小煜总不能把家里的那口锅搬走吧,那样子的话,庞月如知道了,一定会把他皮给剥了,家里锅没了,拿什么做饭。买完了需要的东西,苏小煜还跑到吴记的杂货铺里头打了些酱油和醋。店里的小伙计见到苏小煜这副行头,笑着问:“小苏大夫,改行当厨子了?”“……”苏小煜赶紧灰溜溜地离开了。昨儿个吃鳖,他是一口未吃,毕竟苏家也不是那么地有钱,顿顿有肉都是未必的事,有时候不过就是在一大碗菜里,放上那么些肉末,全当调调味。这样的鳖,那可是不可多得的大补之物,今日蘸料都备齐了,苏小煜也要大快朵颐地吃上一顿。“小苏大夫,咱们这儿的米饼跟米糕昨儿个刚做好的,要不要买些尝尝?”小伙计也是个精明的人,见到苏小煜手头提着的两只鳖,这可不是一般人家吃得起的,这有钱的主儿,进了店里,单单买个酱醋说不去吧。苏小煜犹豫了一下,不过仔细算了算,王老财给的那半两银裸子这买东西一买起劲来,仿佛就停不了手。如今张阁老改良朝政以来,日子倒是好过不少,苏小煜也不死攥着那银子当宝贝,想到小花、麻雀几个丫头整天蓬头垢面跟个野小子似的,便买了几根头绳。那位出早市的大婶瞅了眼苏小煜的样子,眼神古怪地问道:“这么小年纪,就有心上人了?”苏小煜翻了翻白眼,嘻嘻笑道:“买给我妹妹,不行呐!”这位大婶也是嘴碎的那种,“亲妹妹呢还是……”“大婶,停止你的胡思乱想!”苏小煜选了几根头绳,丢下几个铜钱,赶紧跑路,生怕这位大婶开始她的浮想联翩。苏小煜提着大包小包地才走了一小会儿,就觉得双手发酸,走不动道儿了。“唉,这不是苏家的小神医嘛?去哪儿,我送送你?”苏小煜见到赶着驴车的中年男子,立马咧嘴乐开了花,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忙说道:“张叔,这么早,你去哪儿呀?”“哦,去外城的磨坊,将这些豆子磨了油。”张叔拍了拍车上的好几袋豆子。苏小煜说道:“那正好顺路,我也要去外城的破庙,您载我一程呗。”“成!没问题。”张叔也算是街坊邻里,见到苏小煜这全身上下,就差腿上没挂着东西,这脖子上都挂着喘蒜,整个就是移动灶台。“小煜啊,张叔最近这腰背酸痛,你帮我看看,这是不是有什么毛病?”驴车驶得慢,张叔终于是说到了点子上了。这半道载个小神医,苏小煜也不好意思收他诊金了。苏小煜舒坦地躺在豆子上,将身上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卸在边上。“腰疼?怎么个疼法?”张叔笑道:“早上起来酸疼酸疼的。”“除了腰疼,哪里还疼吗?”“就腰疼。”苏小煜道:“张叔您转过脸来让我看看气色。”老张瞅准了前边是段直道,便转过脸来让苏小煜瞧了瞧。苏小煜毕竟只是懂些皮毛,即使前些日子传得沸沸扬扬的治好王老财之事,事了之后,也没见有人上门求诊的。大抵还是信不过一个未成年的熊孩子能够给人治病。苏小煜瞅了一眼,道:“气色确实不好。”他见到老张面色有些青白,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也就直言不讳了。“哈,这个……小煜啊,你要是治好了我这病,赶明儿这磨好的豆油,给你家送些去。”苏小煜讪讪一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呢。对了,张叔,你这腰受过什么伤没?”如果是外伤导致的,那倒是好办,去医馆推拿针灸,估计能有所缓解。“伤?倒是没伤过,就是这一夜醒来啊,酸得发胀,等到日头升起来,又舒服多了,所以也就没太当回事儿,我这不碰上你,所以问问。万一有什么大毛病,家里这七八个孩子,最小的娃儿还在吃奶的,我垮了,他们谁养活去?”苏小煜隐约记起当初苏炳提过一嘴,好像是庞姨娘羡慕张家这么多娃,边上的苏炳不高兴地提了句,说是老张……额……“小煜?怎么不说话了?”老张见苏小煜突然没了响动,便道:“没关系的,小煜,若是有什么隐疾,你告诉我便是,我承受得住。”苏小煜回过神,道:“啊?张叔想多了。倒是没什么其他的,只是有些东西,说出来有些害羞。”“唉,你这孩子,有什么好害羞的,让你瞧病,又不是让你挑花姑娘。”苏小煜抿了抿嘴,说道:“那……那我就说了?”“你说就是。”“张叔是不是天冷的时候手脚发冷,有的时候就是明明天不凉,都有这样的感觉?”张叔一愣,惊讶地说道:“唉,你怎么知道?”“哎哎哎,张叔,看着车。听我说就是。”苏小煜见到这驴车即将拐入到水洼里,赶紧提醒道。“哦哦哦,小煜你继续说吧。手脚有时候是冰凉的,还没有我那娘们热乎。”“……”“怎么了,你接着说。”“那个……您这个症状,十有八九是肾阳虚了。”老张听了没啥大反应,道:“肾阳虚?这是什么毛病?严重吗?哎呀,小煜啊,你就说得简单点嘛。”“……”苏小煜好气啊,这肾阳虚就是个固定说法吗,还让他说得怎么简单?思来想去好久,他眼前一亮,道:“就是老叔您的腰子啊……它……它……”“它咋啦?”“它虚了……”老张一愣,“虚了?啥叫虚了?”“虚了就是它……它……它……让我死吧!”苏小煜两眼一翻,直接躺在了袋子上,这是要逼死他啊。老张见苏小煜这样哀嚎,便道:“哎呀,小煜你就告诉老叔这病怎么治吧?吃啥药,还是针几针?”苏小煜直起身子,挠着头道:“这药嘛,一下子大补,反而是虚不受补,所以还是得从其他地方着手。”“什么地方?”苏小煜有些尴尬地问道:“张叔多子多女,到了如今,房事还十分频繁吧?”“啊……哈哈,小煜啊,这我就得跟你说说了,你张叔别的本事倒是不大,这个嘛……嘿嘿。”说着,朝苏小煜投来一个眼神——你懂的。苏小煜翻了翻白眼,说道:“张叔您这肾阳虚啊,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引起的。”“啊?”“房事过度,耗伤肾阳。老叔快要步入不惑之年,应该有所节制,切不可再向年轻时候那样……额……驰骋沙场了。”老叔点点头,说道:“好吧。那就听你的。”听着苏小煜讲得头头是道,老张也就姑且相信了,年纪大了,自然不想年轻力壮的时候那般喜好房事,倒是家里那口子,越来越……渴了……驴车到了破庙边,老张将苏小煜放下,笑道:“这磨油得一天工夫,小煜,等快日落的时候,要是你还没回去,就在这里等老叔,老叔带你回去。”“好,那就谢谢张叔了。”苏小煜背着个锅,拎着俩鳖,挂着串蒜,肩上还挂着酱醋,看上去就真的跟厨子似的。老张看着大包小包的苏小煜,嘿嘿笑道:“小煜还真有闲情雅致,来这地方吃野味啊。那再会了!”苏小煜只能尴尬地笑笑,连手都挥不动。他这哪里能腾得出手来。大手笔当苏小煜努力保持着肩上的酱醋不大翻,连挪带扭地到了破庙附近的时候,终于是累得拿不动了,大声吼道:“吃鳖啦!”这三个字,比什么我好累,我拿不动了,快来帮帮我管用不知道多少倍,这话音刚落,破庙里便冲出一群熊孩子,争先恐后地朝苏小煜跑过来。“小煜哥,这些粗活我来。”“小煜哥,我帮你拿。”这些人见到苏小煜这又是大包小包的,好不开心,纷纷献殷勤。“小煜哥,你渴不渴呀?”一边的长毛更加有意思,吃着苏小煜带来的米糕,眼睛贼溜溜地看着苏小煜,笑道:“小煜哥,你饿不饿呀?来,吃些米糕。”苏小煜先是应承着,后来一愣,反应过来,伸手便要打长毛:“要死了!你这拿着我的米糕跟我献殷勤!去去去。”苏小煜到了破庙之中,见到麻雀几个正乖巧地坐在边上,看着昨日自己留下来的一些常见药材的图册。“怎么样?认得如何了?”“哼!就你这画技,路边随便一根杂草,都能被他们当成药材给采过来。”高老叫花子挖苦道,不过看到苏小煜手中提着的两只鳖,又变得高兴起来,“不错不错,这两只鳖倒是不错。”斑鸠乐呵呵地跑来,说道:“小煜哥,还和昨天一样?我帮你去宰了吧。”“别!”还没等苏小煜说好,高老叫花子已经张口阻止了。“如果你还想炮制鳖血柴胡,就别让这小子宰了这鳖。”“前辈可有什么好办法?”高老叫花子笑了笑,说道:“自然了,叫你带的东西都带齐了没有?”苏小煜点了点头。“去,把火生了,找人去后边的那口山泉上接些水回来。”苏小煜问道:“山泉水?这和井水有区别吗?”“当然有了!你可知这鳖血为何发黑?一方面这血久置而凝,另一方面就是水的问题了。山泉水澄澈,自然是上好的药引。”苏小煜如今没什么辙,权且听这老叫花子的,让斑鸠几个帮忙去打泉水过来。他则是搓着小火,将土灶生了起来。“前辈,您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高武瞥了眼外头准备好的东西,伸了伸懒腰,说道:“吃人家嘴短,罢了,今日便给你露一手吧,瞧好了,我就示范一遍,学不会可不要怪我了。”苏小煜点了点头,道:“小煜一定用心看,用心学。”“那样子最好了。”他走过去,将柴胡直接倒入铁锅之中。“不加水吗?”苏小煜皱着眉头问道。“急什么?记住了,大火猛炒,柴胡的药性不至于散于汤头之中。但是要切记,需要不停翻炒。”苏小煜见到高武用铁勺快速翻动着柴胡,若是一直不动,发烫的铁锅会立马将柴胡给烤糊,从而影响药性。等到药材的芳香渐渐出来之后,高老叫花子直接将铁勺伸入到山泉之中,将水泼在了锅中。“去火!”苏小煜点了点头,赶紧将几条大柴给抽了出去。“鳖来!”“哦。”苏小煜将活鳖递给老叫花子,“斑鸠,刀……”苏小煜这话还没说完,便看到了高武手中银光一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鳖血便一滴接着一滴地落下来。“这是……”高武眉飞色舞地笑道:“老夫这一手如何?”苏小煜已经陷入了深深地震惊之中,这老叫花子还真是深藏不露啊。他分明看到,那鳖头之下,快速震动着的,居然是一根银针!鳖血之所以可以落下来,便是老头不断地用银针震动,连续下针冒出的血珠。这得是多快的手速,才能达到如此地步?苏小煜简直看呆了,愣在那里出神。一边的熊孩子也是惊呼不断。高武将手上的鳖以及地上那只直接丢给斑鸠,“去,拿去宰了!”斑鸠抿了抿嘴,问道:“这……鳖血还要吗?”“你要留着喝,可以留下。”高老叫花子撇了撇嘴,说道。斑鸠才没那种癖好,在看了苏小煜一眼之后,便去井边杀鳖去了。“泉水文火收干,鳖血恰好能与柴胡完美结合,文火又不会破坏鳖血的成色,看好了!”高老叫花子铁锅一颠,那药汁在阳光下,犹如翡翠般晶莹剔透,包裹在每一块柴胡之上。即使是如此抖动,苏小煜都没闻到鳖血的任何腥味。药汤在即将收干的时候,高老又将文火扑灭,慢慢地等着柴胡自然发干。苏小煜见到锅中炮制好的鳖血柴胡,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这色泽……真的如同任务所描述的那般,红润如翡。“怎么……前辈您是如何做到的?”高武嘻嘻一笑,道:“怎么做的,方才不是给你示范了一遍嘛,好了,柴胡给你炮制好了,也就不欠你什么了,吃鳖!吃鳖!昨日那几块肉,都不够老夫塞牙缝的。”他将披散的头发一撩,十分潇洒地站起身来。苏小煜咽了口唾沫,直接跪在高武身前,连磕三个响头,道:“谢师父教授鳖血柴胡炮制之法!”高武眉头一皱,道:“老夫不是说了,教你这炮制之法,不过就是两不相欠罢了,老夫可没有要收你当徒弟的意思。”“传技之恩,便为吾师,即使师父不认我这个徒弟,但是徒弟也不能不认您这个师父啊。”高武眉头一挑,见到深情款款地苏小煜,点头道:“倒是个有点意思的小家伙。”说罢,便转身准备去吃鳖。然而忽然之间,高武发现自己的腿迈不动了。“你这是做甚?”他回头看去,见到苏小煜抱着他的大腿居然不松手。苏小煜眯缝着眼,笑得没皮没脸的,“师父您忘了件事。”“什么事?”“您还没教会我炮制之法呢。”高武不知道苏小煜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皱眉道:“刚刚不是示范给你看了,学不学的会,是你的事了。”苏小煜嘻嘻一笑,说道:“师父,那手针法,可否教我?”鳖血落下的一瞬间,苏小煜分明见到一丝银光从高武的手间闪过。针灸之法,这可是每个大夫梦寐以求的医术,苏小煜当然也不例外了。鳖血柴胡苏小煜眼巴巴地看着高武,他仿佛看到了崛起的希望。比起方子,若是学到了针法,那将是一辈子都受用的医道之术。他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得的机会,用手紧紧地抓住高武的裤腿不撒手。高武看着不要脸皮的苏小煜,怒道:“你起开。”“师父若是不答应,我便不起来。”苏小煜是铁了心要把脸皮厚到底了,镜灵发布的任务,给的奖励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立志成为一代名医的苏小煜,怎么可能完全靠运气呢?单凭高武的这一手针术,足够能让苏小煜跪下喊一声师父,所以不论如何,他都要学会这一手。在鄞县,大夫虽多,然而论起会针灸的,除了他的大父外,也不过屈指可数。穴位、针法,这些都是需要传承的,并不是瞎琢磨就可以悟得到的。苏青妙的那手针法,也是从金陵学得,所以他才能在鄞县杏林坐稳前三把交椅。针灸之术,其实分为针法和灸法,方才高武用的便是针法,至于灸法,便是用就灸草在体表烧灼、熏熨。比之灸法,这针法显然更为精妙讲究,所以才会有无数医道之人,皓首穷经,渴望从古书之中找寻传承。“老夫说过,你我并非师徒,所以老夫为何要教你?”苏小煜见到老叫花子不是很乐意的样子,明白这样的隐士高人,都是有脾气的,便松开了老叫花子的大腿,说道:“既然师父不愿意,徒儿也不强求了。”见到苏小煜失魂落魄的样子,高武眯缝着眼,道:“我听丫头说,你治好了王老财的胆病?”“恩。”苏小煜点了点头,显然还在错失良机的懊恼上。高武说道:“你小小年纪,才读了《本草经》,连《伤寒论》、《内经》都未读过,如何的勇气,敢给人开方问诊?”苏小煜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很无奈啊,镜灵的事情自然不能告诉高老叫花,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方子是一游方郎中告诉我的,治疗胆病有奇效,看着王老爷疼痛难忍,我这心就像刀子在割一样……”“你还能再演得逼真点吗?”在活了大半辈子的高武面前,显然苏小煜这样的鬼话是不可能骗得过他的。苏小煜撇了撇嘴,道:“我想当大夫,治好了王老财,才会有人相信,我是真的会看病。”高武嘻嘻笑道:“当大夫有什么好的?世人皆轻医,为何还要从医?”“世人皆轻,但是这个世道上,还是得有大夫。人病了,还是得找大夫。那么,我为什么不能为喜欢做的事,去努力呢?”苏小煜说得很简单,然而听在高武的心里,却触动了那久久沉寂的心灵。“很久没有听到如此纯粹简单的理由了。”高武坐下来,长叹了一口气。“自己喜欢做的事,难道还需要什么理由吗?”高武看着苏小煜不解的眼神,笑了,“老夫年轻时,通读古书,又善骑射兵法,中过武举,当过总兵,然而越到年纪大的时候,越发现和自己当初的志向背道而驰,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再尸位素餐呢?”“您……您说您当过总兵?”苏小煜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这个看似邋里邋遢的老头,居然有如此传奇的经历!“哼哼,怎么,看不出来吗?”高武捋须笑道,“老夫当年杀倭寇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罢了,不提也罢。”高武拍着膝盖。“前辈既然非医户世家,想必也无那么多条条框框,难道就不能将那手针法教与我吗?”苏小煜一脸期待地看着高武。老叫花子看着苏小煜目光灼灼的样子,问道:“真想学?”“真想学!”“嗯,哪天我心情好了,便教你了。”高武玩味地笑了笑。“……”苏小煜这心里跟猫挠似的难受,这手针法若是学会了,估计医术会大有长进吧,唉,得之吾幸,失之吾命,苏小煜心里自我安慰了一番,反正有了镜灵,他的成长要比别人更逆天,既然都已经得天独厚了,他还能有什么不满的呢?他看向阳光下瑰丽红润的柴胡,慢慢地用手出触碰。“滴!鳖血柴胡!品质上乘!药性尚佳!是否提交任务?”苏小煜看了眼刚刚还是药师,如今化身为厨子的高武,担心待会儿柴胡若是不见了,万一这老头要看看成品的杰作,苏小煜这上交了任务,该如何解释,所以还是等回了家,再偷摸地交任务来得保险。苏小煜还在发呆,忽然嗅了嗅空气中飘来的香味,朝那大铁锅望去。高武这位大厨子,已经将切好的鳖块在锅中翻炒了。葱姜蒜酱醋,原来这老头让自己买这么多材料,合着是已经想好了烧菜要用到的,压根和鳖血柴胡没半毛钱关系。“出锅!”高武铁勺在锅中一打,一边的斑鸠手里拿着个大罐子,托在头顶上,犹如接圣旨一样,眼巴巴地看着那锅中的美食,哈喇子都快留下来了。“前……前辈,快点!”高武的力气确实没得说,单手提着这么大锅鳖肉,用铁勺一勺一勺地盛入瓦罐之中,“生炒鳖肉,咳咳,丫头,老夫这厨艺如何?”麻雀已经在迫不及待地用筷子将烧好的鳖肉放入准备好的小碗里。见到麻雀如此馋嘴,高武仿佛更加自豪了,“当年老夫这手厨艺,别说醉仙居,就是……”“小煜哥哥,给,趁热吃。有只大鳖腿呢。昨天你都没吃到,今天一定要吃哦。”麻雀用苏小煜送的头绳扎起了头发,立马就可爱了许多,不然高武也不会如此溺爱这个小丫头。那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苏小煜的时候,简直有一种萌死人不偿命的感觉。苏小煜朝高武那略显尴尬地脸色望去,分明看到那跳动的眼皮简直想要杀人。这……这……高武肺都要气炸了,这丫头居然就想着情郎了!高老头心里好难过……兑换意外苏小煜美滋滋地带着晒干发亮的鳖血柴胡,站在破庙外,和众人告别。见到高老头还在莫名地气头上,便过去一礼,说道:“师父……”“谁是你师父!别叫我!”麻雀委屈地看着高武,嗫嚅道:“你干嘛对小煜哥哥那么凶啊,有话好好说,你凶什么凶嘛!”面对一个可爱小萝莉的哭泣,高武瞬间变得脸红心软起来,尴尬地安慰道:“丫头别哭,好了好了,臭小子,你还有什么屁话,赶紧说!”“师父医术高明,当初藏拙,想必也是有苦衷,若是师父您不肯教我针灸之术,还请您能教麻雀、斑鸠几个识药的常识,也好有个活计。我娘常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虎子挠着后脑勺,道:“柳婶说的啥意思啊,什么鱼不鱼的,小煜,你是说明天大婶要带给咱鱼吃?”对于这样只顾吃,啥都不会的虎子,正好作为一个反面例子,“师父您看,虎子这样的智商,基本告别其他营生了,你难道忍心让他们以后一辈子流浪吗?没准遇上天灾人祸,就饿死了。”“……”高武挥了挥手,道:“赶紧滚!”苏小煜见到高武不待见的样子,便和斑鸠、麻雀等挥手告别。到了路边,从磨坊榨油回来的老张一脸疲惫地看着苏小煜,说道:“小煜啊,你说得还真是有些道理,以前我忙活一天都不带累的,如今真是虚了,这腰酸的啊……回去真的跟婆娘好好说说了。”“四十女人如狼似虎啊……”苏小煜从苏炳口中经常听到的这句话,一不小心就脱口而出了。老张好像很有体会似的点点头,眼睛都亮了,“小煜啊,你说得,没毛病!”苏小煜没工夫跟老张扯皮条,将手中的那包鳖血柴胡揣得紧紧的。等到了自家门前,苏小煜着急地跳下车,“张叔再见。”“唉,小煜。这你张婶要是不同意咋办?”苏小煜眼皮跳着,十分凝重地说道:“那您可得保重了。”“……”…………苏小煜飞也似地跑进来自己的屋子,将门锁好,正好柳氏不在家中,便有些小激动地将鳖血柴胡放在桌上,一脸期待地将手触摸上去。“滴!检测到上品柴胡,是否上交任务?”“上交!”这一回,苏小煜看得真真切切,自己的手仿佛出现了一个气旋一般,将上边的所有柴胡都吞噬了进去。他看了眼自己的手,有些惊讶,这个镜灵究竟是什么鬼,居然有如此威力!“滴!任务上交完毕,是否立即领取柴胡疏肝丸?”“立即领取!”苏小煜想着,将这柴疏肝丸给云天嵩送去,这样自己也就大功告成了,以后便可以安心在苏庆堂学点真本事了。只是一想到没能将高老头那手针法学来,便有些失落。桌上明光一闪,忽然出现了三只药品,苏小煜眯缝着眼睛看去,上边用红色纸条眷写着“柴胡疏肝丸”几字。“唉,这个药用完了,岂不是没有了?还不如一张药方来得有价值呢。”原本以为,这柴胡疏肝丸,是一张配制药方,结果直接出来了三瓶药,这就有些让苏小煜不开心了。苏小煜无聊地吐槽了一句,本来没指望过系统会给他回应,然而这回,居然喜出望外地有了惊喜。“鉴于柴胡疏肝丸与宿主所得药方相似,本次附加抽奖一次,是否启动抽奖?”“嗯?”苏小煜心脏漏跳了一拍,抽奖机会?这是什么东西?“启动启动!”苏小煜生怕这镜灵反悔,赶紧回答道。话音刚落,苏小煜立马感觉眼前陷入一片漆黑。那面破损的乾坤镜渐渐放大,如果这面镜子是真的,他都感觉自己的头都会被撑爆炸吧。等到那旋转的铜镜渐渐落定,苏小煜才敢定睛仔细瞧去。乾位上边的是一本小小的册子,苏小煜呢喃自语道:“《青囊书》?这……”苏小煜顿时骇然失色,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铜镜之中,居然会出现这个。江湖总流传一句话,华佗再世,扁鹊还魂,然而这位三国时期的医道高手,传说流传下一本医书,名为《青囊书》,里头记载了华佗毕生心血,可惜失传已久,成为杏林一大遗憾,苏小煜没想到,居然在这乾坤镜之中,看到了这个小册子。他的心脏已经跳动得非常厉害了,这第一样东西就如此厉害,不知道第二件又是什么东西。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见到那方盒之中躺着的那株人参,连参带须,就用一尺长,这年份……三百年!苏小煜震惊了!三百年份的人参,这可是不多见的大补物啊,若是放出风声,鄞县那些大官贵族,定是争相抢购。有这样的吊命大补物在,多少能够派上些用场。就是苏庆堂那株说是说有百年份的人参,都每每有乡里的地主老爷上门求购,苏大医准备留着给自己用,自然是舍不得卖。苏小煜很困难地将目光挪开。苍天啊!这……这东西……《青囊书》本身就是无价之宝,这三百年份的人参,更加是极品宝贝,然而苏小煜接下来看到的那《太平符箓》,更加使他有些晕乎乎的。“这应该是符咒治病吧?还真有那种修道的法门?”苏小煜有些怀疑人生了。苏大医历来是不相信这个世上的道士会法术的,更别提那种随随便便烧张符纸,让人喝下去就可以药到病除的江湖骗子,所以苏小煜也不是很相信,然而这本《太平符箓》,看着书名,似乎讲得就是类似这样的玩意儿吧。假的!一定是假的!苏小煜宁可相信这个世上有鬼,也不相信道士会用法术治病。接下去的几样东西,倒是没能让苏小煜有怦然心动的感觉。一套银针,虽然看上去与普通银针没什么区别,然而苏小煜知道,能够放在这乾坤镜之上的东西,必然不会是凡物。不过对于现在的苏小煜来说,这无疑就是鸡肋之物,因为他压根就不懂针灸,要来何用?至于那药王手札,苏小煜虽说心里痒痒,但是明白,必然是一些生涩难懂的医理病例,不然也不会让孙思邈都要记录下来。这东西,对于初入医道的苏小煜来说,同样是等于鸡肋。苏小煜还想继续看下去,镜灵的提示声音已经响起。“是否开始抽奖?”“开始吧。”苏小煜深吸一口气,心中不断暗示自己,这本来就是一次意外收获,不要如此患得患失。虽然这样那样的安慰,然而当八卦盘上的指针开始转动的时候,苏小煜咽了口唾沫,心情激动地看着飞速转动的指针。“阿弥陀佛,菩萨保佑,给个《青囊书》,实在不行,给株人生也不错啊,千万他丫的不要给我那破符箓,老子不要当道士!”指针渐渐慢下来。苏小煜咽了口唾沫,舔了下发干的嘴唇,眼睛一眨不眨。“滴!”指针从那本《太平符箓》上划过,看来是要落在药王手札上,苏小煜虽然有些小失落,但是这药王手札多少还是对他今后的医术有帮助的。“奖品抽取成功,是否要马上领取?”苏小煜回过神,道:“领取领取。”这大起大落的,心脏都受不了了。苏小煜将那三瓶柴胡疏肝丸装起来,视线转过去看那本多出来的小册子。册子上并没有什么字迹,然而当他翻开来的时候,忽然眉头紧皱,又往前翻找了几下。“这……这不是……药王书札?”苏小煜看到扉页之上的几个字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一种被深深欺骗的感觉——《内门八段锦》?说好的药王手札,怎么成了内门八段锦了,这玩意儿有屁用啊!正当他不住地吐槽时候,镜灵的声音才缓缓响起:“由于系统修复度过低,抽奖系统未完善,药王手札非低级奖品,故奖励《内门八段锦》一部,吐故纳新,修至小成,可以气运针。”“以气运针?”苏小煜眉头一挑,“这是传说中的内功?”镜灵并未回答,而是道:“由于强行开启抽奖系统,任务系统暂时关闭,修复完成后再次启动!”苏小煜一愣,简直无语了,破口大骂道:“喂,你当初没说开启抽奖系统有风险啊,这……你关闭了任务系统我怎么办啊?”“小煜,什么怎么办?赶紧出来吃饭了!你这孩子,怎么把你锁住了?”屋外传来柳氏的声音,苏小煜赶紧应道:“来了来了。”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赶紧将那本“武功秘籍”藏起来,这东西,他还真不知道是否有用,若真的能够像说书先生口中那样,内功了得到飞檐走壁,蜻蜓点水,苏小煜一想也挺好的,至少自己有能力保护他的娘亲了。以后谁还敢欺负她娘还有麻雀他们,都把他们给打趴下!
苏小煜从云天嵩那里得了五两银子准备买药材,他在鄞县买了两只鳖和柴胡。在破庙里按照药方炮制鳖血柴胡,却因为火候控制不当而失败。他因此被高老叫花子嘲讽,但高老叫花子随后指出问题所在,炮制鳖血柴胡需要考虑火候、鳖血处理、天气影响和柴胡品种。在多次失败后,高老叫花子建议他再次买鳖。在再次炮制过程中,苏小煜还计划教其他孩子识别药材,希望他们能以此谋生。苏小煜去王老财家上门诊病,调整了他的药方,并借此机会让他用马车送自己回家。在家中,苏小煜与家人起了争执,他决定去云德堂当学徒,但苏炳坚持让他在苏庆堂帮忙,苏小煜最终接受了这个安排。高老叫花子指导了苏小煜准备鳖血柴胡,最终还答应他在适当的时候教授苏小煜针灸之术。完成任务后,苏小煜得到了柴胡疏肝丸和一次抽奖机会。他抽中了《内门八段锦》,这本书可以帮他修运用针灸之术。
科学家沙姆林·强兹博士不耐烦地等了整整一年,这不耐烦的情绪并没有随着时间逐渐消减,而是正好相反。然而,这一年他学到一件事,那就是萨克国务院催促不得。尤其那些官员大多是来自弗罗伦纳的移民,对本身的尊严看得比什么都要重。有一次,他曾经问川陀大使老阿贝尔——他在萨克住了很久,甚至靴底都已经生根——萨克人既然那么轻视这些人,为何允许自己的政府部门由他们掌管?阿贝尔透过盛着绿酒的高脚杯,向他眨了眨眼。“政策,强兹,”他说,“政策。这是一种实用遗传学,配合萨克人的逻辑实行。他们自己的世界又小又没价值;这些萨克人之所以重要,只因为他们控制着一个挖不完的金矿——弗罗伦纳。所以他们每年都会在弗罗伦纳的田野和镇寻找优秀的年轻人,把他们带回萨克接受训练。表现平平的留下来为他们处理公文、填写表格;而那些聪明能干的,就送回弗罗伦纳担任村镇的首长,也就是他们所谓的镇长。”强兹博士是个专业的太空分析员。他说他不大了解这一切有什么意义。阿贝尔伸出又老又钝的食指指着他,穿过高脚杯的绿色光线映在他布满棱纹的指甲上,冲淡了指甲的灰黄色泽。他说:“你永远无法成为行政官员,可别找我推荐你。听好,弗罗伦纳最能干的人都全心全意支持萨克的政策,因为他们为萨克服务时会受到良好的照顾;而他们若是反对萨克,最好的下场是重新做个普通的弗罗伦纳人,但那可不妙,朋友,一点都不妙。”阿贝尔一口咽下杯中的酒,又继续说:“此外,镇长和萨克上的办事员都不准生育下一代,否则就会失去职位。即使和弗罗伦纳女性生育也不行。当然,和萨克人婚配更是绝不可能。如此一来,弗罗伦纳的最佳基因不断自社会抽离,久而久之,整个弗罗伦纳将成为伐木工和汲水工的天下。”“照这个态势发展下去,他们总有一天会连办事员都找不到,不是吗?”“对,拭目以待吧。”如今,强兹博士坐在弗罗伦纳事务部的一个前厅,不耐烦地等待获准穿越一道道关卡;弗罗伦纳籍的低阶官员则在官僚迷宫中不停跑来跑去。一位上了年纪、已经不太中用的弗罗伦纳人来到他面前。“强兹博士?”“是的。”“跟我来。”其实,利用荧幕上的闪烁号码就能召唤他,而悬在半空中的荧光甬道也足以引导他前进。可是在人力低廉的地方,无须以科技取代人力。强兹博士想到的“人力”专指男性而言,不论在萨克的任何政府部门,他都从未见过女性。弗罗伦纳的女性大都留在自己的行星上,只有某些当女佣的例外,她们同样不准生育下一代。带路的老人做了个手势,要他坐在面对“次长秘书”办公桌的一张椅子上。对方的头衔以发光字迹蚀刻在桌面的凹槽中。当然,没有任何弗罗伦纳人的职位能超过秘书,不论他实际掌管多少事务。弗罗伦纳事务部的次长与部长一定是萨克人,强兹博士虽然在社交场合有可能碰到这些人,但他明白在办公室里绝对见不到他们本人。泰伦斯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垂下双手。密编码的文件一一翻阅,仿佛其中蕴藏着宇宙的奥秘。那人相当年轻,或许才刚自学校毕业,他像所有的弗罗伦纳人一样,有非常白皙的皮肤与颜色很淡的头发。强兹博士想到遗传的奇妙。他自己来自利拜尔这个世界,就像所有的利拜尔人一样,他的肤色很深,属于一种深浓的棕褐色。像利拜尔或弗罗伦纳这种肤色如此极端的两个世界,在整个银河中十分罕见。一般说来,中等色调是最普遍的。有些激进的年轻人类学家提出一种想法,认为诸如利拜尔这种世界的人类,乃是源自独立发展但殊途同归的演化过程。对于任何主张不同物种会经由演化而汇流的想法(最后甚至能进行异种杂交,正如今日银河各世界的人类),年长的学者一律大肆抨击。他们坚持当初在起源的行星——姑且不论它在哪里——人类就已经分化成肤色各异的许多种群。这只是将问题推到遥远的过去,并没有提出任何答案,所以强兹觉得两种解释都无法令人满意。不过即使到了现在,这个问题偶尔还是会出现在他脑海。在那些民智未开的世界,基于某种原因,一直流传着远古时代曾有一场冲突的传说。举例而言,在利拜尔的神话中,就提到不同肤色的人曾发生过大战,一群战败的棕色人种逃离家乡,神话中认为这些人就是利拜尔的创建者。后来强兹博士离开利拜尔,前往大角太空科技学院就读,接着一头钻进专业领域,早将当年那些神话故事忘得一干二净。从那时到现在为止,他只有一次真正为此感到疑惑。那是他在执行公务的行程中,恰好来到半人马星区的古老世界之一。那些世界的历史都以千年为单位,他们的方言也极其古老,几乎可能就是传说中早已失落的英语。在那种语言中,对黑皮肤人种有个特殊的称呼。可是,为什么要对黑皮肤人种有特殊的称呼呢?其他特征的人都没有特殊的称呼,例如蓝眼珠的、大耳朵的、卷头发的……秘书严谨的声调打断了他的冥想:“根据记录显示,你曾经来过这问办公室。”强兹博土冷冷答道:“我的确来过,阁下。”“但不是最近。”“不,不是最近。”“你还在寻找那个太空分析员,他是在——”秘书翻了翻文件,“十一个月零十三天前失踪的。”“没错。”“在这段期间,”秘书的声音干得仿佛已将话里所有的汁液都悉数榨干,“一直没有这个人的下落,也没有证据显示他曾来到萨克境内。”“根据最后一次报告,”强兹博土说,“他在接近萨克的太空中。”秘书抬起头,他的淡蓝眼珠盯了强兹博土一会儿,然后迅速垂下:“也许没错,但这无法证明他人在萨克。”无法证明!强兹博土紧紧抿起嘴唇。过去数个月来,星际太空分析局告诉他的也是这句话,而且回复的态度越来越随便。没有证据,强兹博士;我们觉得你可以把时间花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强兹博士;本局保证搜寻会继续进行,强兹博士……他们真正的意思是:别再浪费我们的经费,强兹!正如秘书刚才仔细陈述的,这个事件开始于星际标准时间十一个月零十三天之前。(对于这种事,秘书当然不会用当地时间,他不会犯这种错误。)当时他是在两天之后才于萨克着陆,到分析局的当地办事处做例行视察。不料结果却是——唉,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子。他见到分析局的当地代表,一个身形单薄的年轻人。让强兹博士印象最深刻的,是他不停嚼着萨克化工业生产的某种橡皮食品。视察接近尾声的时候,那位当地代表突然想起一件事。他把嘴里的东西推到闩齿后面,开口道:“有个野外人员传来一封电讯,强兹博士。八成只是芝麻小事,你也了解那些人。”那是表示不屑一顾的通常说法——你也了解那些人。强兹博土心中闪过一丝怒意。他正准备说十五年前自己也是个“野外人员”,不过他随即想起,自己仅仅忍受了那份工作二个月。但正是由于那点怒气,使他阅读电讯时分外认真。电讯内容如下:请保持直通密码线路对分析局中央本部开放,准备传送有关极度重要事件的详细电讯。整个银河将受影响。我即将经由极小路径着陆。当地代表觉得挺有趣,嘴巴又恢复节奏性的大力咀嚼。“想想看,长官,‘整个银河将受影响’。一个野外人员发得出这种电讯可真不简单。收到这封电讯后,我和他联络过一次,看看是否能从他那里问出个所以然,可是我失败了。他只是不停地说,弗罗伦纳上每个人的牛命都有危险。你知道的,这代表有五亿人命在旦夕。他的话听来神经兮兮,所以坦白讲,他着陆的时候我可不想处理这码子事。你有什么建议?”强兹博士说:“有没有你们的谈话记录?”“有的,长官。”经过几分钟的寻找,他终于找到一段胶卷。强兹博士用阅读机放—了一遍,皱起了眉头:“这是副本,对不对?”“我将正本送给萨克的行星间运输局。我想他的状况也许很糟,他们最好能开辆救护车去着陆场接他。”强兹博士心中忽然有点冲动想同意这个年轻人的话。处于太空深处的孤独分析员终于完成任务时,精神很可能已严重错乱。然后他说:“等等,听你的口气,似乎他尚未着陆。”当地代表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我想他已经到了,只是没有人通知我。”“好吧,联络运输局,取得详细资料。不论他有没有精神病,我们的记录中一定要有详细资料。”第二天,在离开萨克行星的前一刻,强兹博士又到办事处来做最后巡视。他还要去其他世界办些公事,行程有些匆忙。临走他再次回头问:“我们的那位野外人员如何?”当地代表答道:“喔,这个……我正打算告诉你,运输局没有他的消息。我将他的超原子发动机能量型样送过去,他们说他的太空船根本不在近太空。那家伙一定改变了着陆的主意。”强兹博土决定将出发时间延后二十四小时。第二天他来到位于该行星首府萨克市的行星间运输局。那是他第一次遇到弗罗伦纳籍官僚,他们对他的回答一律是摇头。他们的确收到过分析局一位分析员将要着陆的电讯。喔,没错,不过并没有太空船着陆。可是这件事很重要,强兹博士坚持那个人病得很重。难道他们没收到分析局当地代表与他的通话记录吗?他们张大眼睛望着他。通话记录?没有任何人记得收到过。假如这个人真有病,他们只能表示遗憾,可是实在没有分析局的太空船降落,也没有分析局的太空船出现在近太空任何地方。强兹博士回到旅馆,左思右想考虑良久。已经延后的出发时间又过了,他索性打电话给旅馆柜台,要求搬到一间较适合长住的套房。然后,他约川陀大使路迪根·阿贝尔见面。第二天,他整日阅读萨克历史。到了与阿贝尔约好的时刻,他的心跳变成了愤怒的鼓声。他不会轻易放弃,他心里很明白。年老的大使将这次会面视为社交性拜访,抓着他的手上下摇了半天。然后又把机械酒保叫进来,还不准他在头两杯酒时讨论任何公事。强兹利用这个机会闲谈了些有用的话题,包括问及满是弗罗伦纳人的国务院,结果听到一席对萨克实用遗传学的精辟解释,令他更为火冒三丈。在强兹后来的记忆中,阿贝尔总是那天那个样子。深陷的双眼半闭在突出的白眉下,鹰钩鼻不时徘徊在高脚杯上方,凹陷的面颊加深了面部与身躯的瘦容,一根瘦骨嶙峋的指头缓缓打着拍子,好像和着一首无声的音乐。强兹开始叙述分析员失踪的事,他没有添油加醋,讲得并不生动。阿贝尔细心聆听,一直没有插嘴打断。强兹讲完之后,阿贝尔轻拍着自己的嘴唇,问道:“我问你,你认识这个失踪的人吗?”“不认识。”“也没见过他?”“我们的野外人员都不容易见到。”“他在此之前有过妄想吗?”“根据中央分析局办公室的记录,这是第一次——如果那些真是妄想。”“如果?”大使并未继续追究,他改问道,“你找我又是为了什么?”“寻求协助。”“显然如此,不过是怎样的协助呢?我能做些什么?”“让我解释一下。萨克的行星间运输局曾检查过近太空,寻找那艘太空船的发动机能量型样,结果没有发现任何迹象。这件事他们不会说谎——我不是说萨克人绝对诚实,但是他们绝不会说无用的谎言;而且他们一定知道,我能在两三个小时内就查清真相。”“的确如此,然后呢?”“在两种情况下,能量型样追踪注定失败。第一,那艘太空船已不在近太空,因为它经由超空间跃迁到了银河另一处。第二,它根本不在太空中,因为它已经在某颗行星着陆。我不相信我们的人做过跃迁,就算他提到的弗罗伦纳的危机,以及攸关银河的重大事件只是夸大狂的一种妄想,他无论如何也会来到萨克提出报告,而不会改变主意匆匆离去。我对这种事有十五年的经验。如果说,万一他的头脑没问题,他的叙述千真万确,那么这件事的严重程度更不会让他改变主意,离开近太空。”川陀老者举起一根指头,轻轻摆了摆:“那么你的结论是他在萨克上。”“正是如此,因而又有两种可能。第一,如果他的确患了精神病,他有可能降落在这颗行星任何一处,而非在太空航站着陆。现在他或许处于半失忆状态,抱病在四处游荡。这种事非常罕见——即使对野外人员而言,但以前的确发生过。通常,在这种情况下,失忆只是暂时性的。等他们恢复时,病人最先想起的会是有关工作的细节,而不是任何个人的记忆。毕竟,太空分析员的工作就是他的生命。很常见的一种情形,是失忆症患者游荡到一所公共图书馆,查看有关太空分析的资料,然后就被人找到了。”“我懂啦。这么说,你要我帮你和图书馆员管理局打个招呼,要是遇到这种情况就向你报告。”“不,因为我料想这件事不会有什么麻烦。我会要求把几本太空分析的标准参考书列为限阅书籍,任何询问这些书籍的人,若是无法证明自己是萨克人,就把他们留下来问话。当局会同意这样做,因为他们知道,或是他们的某些上司会知道,这样的计划根本徒劳无功。”“为什么?”“因为,”现在强兹说得很快,像是陷入一团颤抖的怒火,“我确定我们的人的确依照他的计划,已经降落在萨克市太空航站,然后可能立刻遭到萨克当局监禁,甚至杀害——无论他是否神智健全。不过这方面我也会追查。”阿贝尔将几乎饮尽的酒杯放下来:“你在开玩笑吗?遭到杀害?”“我看来像是开玩笑吗?不到半小时前,你对我怎样描述萨克人的?他们的生活、繁荣与权力,全都仰赖他们对弗罗伦纳的控制。过去二十四小时我读的那些书,又告诉我些什么?弗罗伦纳的蓟荋田是萨克的财富。如今却出现一个人——不论精神正常与否,这都没有关系——他声称有个攸关整个银河的重人事件,使弗罗伦纳男女老少都有生命危险。你看我们的太空分析员最后一次的通话记录。”阿贝尔拿起强兹丢到他膝盖上的那段胶卷,又接过强兹举到他面前的阅读机。他慢慢看下去,衰老的双眼凑在目镜上,一下凝视一下眨眼。“里面没有多少资料。”“当然没有。他说有一场危机,说那是十万火急,如此而已。可是当初绝不该把它送到萨克人手中。即使这个人错了,萨克政府又怎能允许他到处宣扬心中的疯狂想法——姑且算它是疯狂的——弄得银河人尽皆知?即使不考虑在弗罗伦纳可能引起的恐慌,以及对蓟荋纤维产量的影响,至少还要顾虑萨克与弗罗伦纳政治关系的肮脏内幕,将全部暴露在整个银河的目光下。想想看,他们只需要解决一个人,就能避免这一切后果,因为他们知道我不能光凭这个通话记录就采取行动。在这种情况下,萨克会不下这个毒手吗?你口中的这样一群遗传学实验者,是绝对不会犹豫不决的。”“那你指望我做什么呢?我必须告诉你,我仍然不清楚。”阿贝尔似乎不为所动。“查出他们是否杀了他。”强兹绷着脸说,“你在这里一定有个谍报组织,这点我们不用争辩。我在银河闯荡够久了,早就过了政治青春期。在我利用图书馆作借口分散他们注意力的同时,你帮我追根究底查个清楚。一旦你发现他们是真凶,我要川陀做到一件事,那就是让银河任何地方的政府都了解,杀害分析局的人绝对不能逍遥法外。”他与阿贝尔的首度会面就此结束。强兹说对了一件事,在安排图书馆配合这方面,萨克官员十分合作,甚至相当赞同这个做法。可是,他似乎只说对了这件事。几个月过去了,阿贝尔的情报员在萨克到处都找不到失踪者的下落,更不知他是死是活。十一个多月以来,情况一直没有改变。强兹几乎开始觉得该罢手了;他几乎已经决定,最多再等最后这一个月。就在这时,事情却有了突破性的发展。那并非阿贝尔的功劳,而是来自他自己设置的、如今却几乎已经被他遗忘的“稻草人”。萨克公共图书馆送来一份报告,促使强兹来到弗罗伦纳事务部,坐在一位弗罗伦纳籍官员对面。那位秘书对这个案子做好了打算,公文已经合十。他抬起头来:“好,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强兹精准地陈述:“昨天下午四点二十二分,我接到一份通知,萨克公共图书馆的弗罗伦纳分馆为我留置了一个人,那人想要查询两本太空分析的标准参考书,而他并非萨克人。接下去我就没有听到进一步的消息。”他提高音量不让秘书接话,继续说下去:“我下榻的旅馆有个公共接收器,能够收到超视新闻报道。昨天下午五点零五分,报道提到在萨克公共图书馆的弗罗伦纳分馆中,有个弗罗伦纳巡逻队员被打昏了,涉嫌这桩暴行的三个弗罗伦纳人已被通缉。在后来的新闻提要中,没有再重复这项报道。“而我十分肯定,这两条消息有连带关系;我也十分肯定,我要的那个人已遭巡逻队逮捕。我曾要求批准我前往弗罗伦纳,可是被拒绝了。我曾用次以太联络弗罗伦纳当局,要他们将那个人送到萨克,结果也没有收到答复。现在我亲自来到弗罗伦纳事务部,要求你们对这件事采取行动。要不就让我去,要不就让他来。”秘书以死气沉沉的声音说:“萨克政府无法接受分析局官员的最后通牒。我的上司曾警告我,说你或许会问起这些事,还指示了哪些事实是我该让你知道的。那个据报曾经查询限阅书籍的人,还有他的两个同伴,一名镇长和一名弗罗伦纳女子,的确犯下你提到的攻击罪行,而且遭到巡逻队的追缉。然而,他们并没有被逮捕。”强兹突然感到一阵痛苦的失望,他甚至懒得企图掩饰:“他们逃掉了?”“并不尽然,他们躲进一个叫马特,柯洛夫的人开的面包店。”强兹瞪大眼睛:“竟然让他们留在里面?”“最近,你有没有会晤过尊贵的路迪根·阿贝尔阁下?”“这和他有什么……”“根据我们的情报,你常常出现在川陀大使馆。”“我有一个星期没见到大使了。”“那么我建议你去见见他。我们允许那些罪犯安然躲在柯洛夫的店里,是出于尊重我们和川陀的微妙星际关系。我接到上司的指示,若是有必要就告诉你,那个柯洛夫——你或许不会感到惊奇——”说到这里,那张白皙的脸孔露出像是冷笑的表情,“我们的国家安全部早就知道他是川陀间谍。”大使在强兹会晤那位秘书之前十小时,泰伦斯离开了柯洛夫的面包店。泰伦斯沿着城中巷道小心翼翼向前走,一只手始终没离开路旁工寮的粗糙外墙。除了上城间歇射下的苍白光芒,他全然置身黑暗中。下城唯一的光线,就是巡警射出的珍珠色闪光,他们总是两三人一组在城中巡逻。下城就像一只沉睡的毒妖,油滑、盘旋的身躯躲在光辉灿烂的上城之下。其中某些部分或许还有朦胧的生气,例如农产品的批发集散地,但绝不是在这里,不是这个贫民窟。清脆的脚步声自远而近,泰伦斯退到一个满是灰尘的巷内。(就连弗罗伦纳每晚的阵雨,也几乎无法穿透上层的水泥合金,来到下层的幽暗区域。)一百码外出现了儿道光束,它们慢慢移动,最后消失无踪。整个夜晚,巡警不停走来走去。他们只需要这样做,如此所激起的恐惧感就足以维持秩序,几乎不必再展示什么武力。虽然无数偷鸡摸狗之辈大可借着黑暗作掩护,但即使没有巡警,这种危险也不至于多严重。食品店与工厂有严密的守卫;豪华的上城高高在上;而若想互相偷窃,也只是寄生于彼此的困境中,只落得徒劳无功。其他世界上所谓的罪恶,在此地的黑暗中根本不存在。穷人可以束手就擒,但早已一贫如洗,而富人则绝对遥不可及。泰伦斯悄声前行,每当经过上方水泥合金的开口时,他的脸孔就映上苍白的光芒,而他总会忍不住抬头仰望。遥不可及!他们真的遥不可及吗?他这一生对萨克大亨的态度曾有多少转变?小的时候,他只是个普通的小孩。巡警是银黑相间的怪物,任何人不论有没有做错事,看到他们一律拔腿就跑。大亨则是神秘莫测的超人,是至善的象征,他们住在名叫萨克的天堂,细心地、耐心地沉思着弗罗伦纳上所有愚夫愚妇的福祉。在学校里,他每天都会重复一遍:愿银河圣灵看顾大亨,有如他们看顾我们一般。没错,他现在想,就是这样,一点也没错!但愿圣灵对待他们的方式,与他们对待我们一样。他的拳头使劲握紧,在阴影中几乎冒出火来。十岁的时候,他曾在学校写了一篇作文,内容是他想像中萨克的生活。那纯粹是凭空想像的创作,为的只是表现他的文采。详细的内容他已经忘了,只记得其中一段。当时他描写每位大亨都有二十英尺高,形象庄严壮丽;每天早上,大亨们聚在一个色彩有如蓟荋花般缤纷的大厅中,辩论着弗罗伦纳人的罪过,并沉痛地默哀,决心要让他们改过迁善。老师读了之后非常高兴。那一年年底,当其他小朋友继续上另一节读写与道德课程时,他升到一个特别班,开始学习算术、银河舆理和萨克历史。十六岁那年,他被送到了萨克。他仍记得那个伟大的日子,但他猛然抽回记忆,想到这件事令他感到羞耻。现在,泰伦斯已经接近城市近郊。偶然袭来的阵阵微风,为他带来蓟荋花在夜晚所散发的浓郁香气。再过几分钟,他就会来到相当安全的田野。那里没有巡警的定期巡逻,而且他能透过夜空残云重新见到天上的星光,甚至包括萨克的太阳,那颗坚实、明亮的黄色恒星。他这一生,有一半的时间都把那颗恒星当成他的太阳。当他从太空船的舷窗首次近距离望见它时,真想当场跪下来。它不再是一颗星,而是一个光芒耀眼、不可逼视的小圆球。一想到自己正接近天堂,连第一次太空飞行的恐惧感也消失无踪。他终于在心目中的天堂着陆,随即被送到一位年迈的弗罗伦纳人家中。那老人照顾他沐浴更衣,然后带他前往一座庞大的建筑。途中,老人向经过的一个人弯腰鞠躬。“鞠躬!”老人气呼呼地对年轻的泰伦斯低声道。泰伦斯照做了,可是一头雾水:“那是什么人?”“一位大亨,你这个无知的农工。”“他!一位大亨?”他立即僵在路上,直到老人催促他向前走。这是泰伦斯首度见到大亨,这位大亨根本没有二十英尺高,看起来像平常人一样。换作别的弗罗伦纳少年,可能会从这种幻灭的震撼中恢复,但泰伦斯却一直没有。他内心某个地方起了变化,永久的变化。后来他虽然接受了各种训练,而且都名列前茅,却从未忘记大亨只是普通人。他花了十年的岁月求学。课余时间,除了吃饭睡觉之外,他被要求在许多小事十做个有用的人。他学会了跑腿送信、倒垃圾、大亨经过时要弯腰鞠躬、大亨夫人经过时要恭敬地转头面壁。后来,他又在国务院工作了五年。他的职位一换再换,以便在各种不同的环境下,让能力受到最佳测试。有一次,一位和蔼可亲的弗罗伦纳胖子来拜访他。这个人笑容可掬,轻轻掐着他的肩头,然后问他对大亨有什么看法。泰伦斯压下掉头就跑的念头。他不禁怀疑,自己的想法是否以某种密码印在脸部的线条上。他摇了摇头,喃喃说了一串赞美大亨的陈腔滥调。那个胖子却咧了咧嘴:“你言不由衷,今晚到这里来。”他递给泰伦斯一张小卡片,几分钟后,那张卡片自动碎裂烧毁。泰伦斯依约前往,他虽然害怕,却非常好奇。他在那里遇到好些自己的朋友,他们望着他的眼神都透着神秘;后来他们在工作场合再遇到他,却只对他投以漠然的一瞥。在那次聚会中,他倾听他们的言论,发觉许多人似乎跟他深藏在内心的想法不谋而合。他本来还以为那是自己的创见,别人从来没有想到过。逐渐他了解到,至少有某些弗罗伦纳人认为大亨都是卑鄙的禽兽,这些大亨为了自私的理由而榨取弗罗伦纳的财富,却让辛苦工作的本地人闲在愚昧与贫困的泥沼中。他还了解到,一场反抗萨克人的大暴动即将来临,成功之后,弗罗伦纳所有的财富将重归真正的主人之手。怎么做?泰伦斯问道,问了一遍又一遍。毕竟,大亨与巡警都拥有武器。于是他们告诉他川陀的存在,过去数世纪以来,这个庞大的帝国不断膨胀,如今涵盖了银河中一半的住人世界。他们说,在弗罗伦纳人的协助下,川陀将摧毁萨克。可是——泰伦斯先对自己说,然后又公开发表——既然川陀这么大,而弗罗伦纳这么小,难道川陀不会取代萨克,成为一个更大、更暴虐的主宰吗?如果那是唯一的出路,他宁可选择忍受萨克的统治。熟悉的主宰总比不熟悉的主宰要好。他被嘲笑一番,然后被赶出去。他们还以性命威胁他,不准他对人提起当天所听到的一切。可是过些时日,他注意到那些谋反者一个接一个失踪了,最后只剩下原来那个胖子。偶尔,他还会看到胖子在各处跟新来的人交头接耳。他明知那些人正面临试探与测验,却不敢向他们提出警告。他们必须自己找出活路,正如泰伦斯当初那样。泰伦斯甚至在国家安全部待了一阵子,只有少数弗罗伦纳人能有这种殊荣。那段时间很短,因为安全部官员拥有的权力太大,任何人在那里的时间都比在其他单位短。可是在安全部,泰伦斯发现真的有谋反需要对付,这令他十分惊讶。原来弗罗伦纳有人设法互通声息,计划着叛变行动。通常这些行动都有川陀暗中资助经费,不过有些反叛者却真以为弗罗伦纳可以独力成功。泰伦斯默默想着这件事。他的话很少,举止尤异,可是他的思想不受限制。他痛恨那些大亨,原因之一是他们并非二十英尺高;原因之二是他不能看他们的女人;原因之三是他曾经鞠躬哈腰服侍过几个,结果发现他们外表傲慢无比,骨子里却是一群愚蠢的家伙,他们受的教育并不比他好,而且通常比他笨得多。然而,该怎样做才能解脱这种奴隶生活?如果只是把愚蠢的萨克大亨换成愚蠢的川陀皇族,根本毫无意义。指望弗罗伦纳农民自己做点什么,则又是痴心妄想。所以说,简直就是一筹莫展。从学生时代,到小小的官员,到如今成为镇长,这个问题在他心中萦绕了许多年。突然间,出现了一个特殊的机缘,将梦想不到的答案送到他手上。答案就是那个其貌不扬的人,这个曾经是太空分析员的人言之凿凿地说,弗罗伦纳男男女女都有生命危险。泰伦斯终于来到田野,那里的夜雨将停,云朵间的星光显得湿答答的。他深深吸了一口蓟荋的香气,不禁想到蓟荋既是弗罗伦纳的财富,又是这颗行星的诅咒。他心里清楚得很。他已经不再是镇长,甚至连一个自由的弗罗伦纳农民都不是。他只是个逃亡的罪犯,从此必须躲躲藏藏。但他心中燃烧着希望之火。过去二十四小时,他掌握着有史以来对抗萨克最厉害的武器。这点毫无疑问,他知道愚可的记忆正确无误——愚可曾是太空分析员,接受过心灵改造,脑海几乎一片空白;但此人记得的事是真实的、可怕的,而且威力无穷。他确定这一点。现在,愚可在另外一个人的掌心里。那人假扮成弗罗伦纳的志士,实际上却是川陀间谍。泰伦斯感到苦涩的怒火冲向喉头。这个面包师当然就是川陀间谍,从一开始他就对这点毫无疑问。哪个下城居民会有钱建造一个假的辐射烤炉?他不能、也不会让愚可落人川陀的手中。他准备进行的计划艰难无比,可是又有何妨?他身上已经背了一个死刑。天空一角出现暗淡的光芒,他要等天亮后再行动。当然,各地的巡警局都会接到他的图像,但他们得花几分钟的时间,才认得出他这个人。而在这几分钟里,他仍然是个镇长,他将有时间去做一件事。但此刻,即使是此刻,他仍不敢让自己考虑到这件事。强兹会晤那位秘书之后十小时,与路迪根·阿贝尔再度见面。大使表面上以惯常的热情迎接强兹,但内心却带着一份明确而不安的罪恶感。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已过了将近一个银河标准年),他对此人所说的事并未放在心上,唯一想到的是:这件事会不会,或是能不能帮助川陀?川陀!他总是最先想到川陀。但他与那些笨蛋不一样,他不会崇拜一群星星,也不崇拜川陀军人所佩挂的“星舰与太阳”黄色徽章。简言之,他并不是一般的爱国者,川陀本身对他毫无意义。可是他崇尚和平,尤其他年事渐长,对于杯中的美酒、充满柔和音乐与香气的环境、午后的小歇分外陶醉,也向往着宁静安详的余生。在他的理想中,每个人都应该有这种享受;然而事实上,每个人都受到战争的摧残。人类在虚空的太空里冻毙,在原子能爆炸中气化,或在遭到包围与轰击的行星上活活饿死。如何才能厉行和平?当然不是靠说理,也不是靠教育。一个人如果了解和平的真谛与战争的本质,却无法选择前者且摒弃后者,还有什么道理可以说服他呢?除了战争本身,还有什么是对战争更强而有力的谴责?不论是多么精妙的辩证技巧,也比不十一艘满载尸骨、百孔千疮的残破战舰十分之一的威力。所以说,想要终止武力的滥用,只剩下一个解决之道,那就是武力本身。阿贝尔的书房里有一套川陀的舆图,专门设计来显示武力的成就。它是个晶莹剔透的卵形体,呈现出银河透镜的三维结构。其中星辰是白色的钻石粉末,星云是带状的光芒或暗淡的云雾,而在接近中心处,则有几个红色斑点,那就是过去的川陀共和国。不是“现在的”,而是“过去的”口五百年前的川陀共和国,仅由五个世界组成。这是一套历史舆图,只有在时间归零之际,五百年前的共和国才会显现。将时间向前拨一格,画面中的银河便前进五十年,川陀的边缘就多出一圈变红的星辰。在十个阶段中,时间总共过去五百年,深红色像大摊血迹一样不断扩张,直到银河大半的区域都陷入一片红海。红色就是血的颜色,这仅是一种意象而已。在川陀共和国变成川陀邦联,再变成川陀帝国的过程中,它的扩展埋葬了无数残缺的人体、残缺的船舰,以及残缺的世界。然而经由这些蜕变,整个川陀变得强大无比,红色范围内终能享有和平。如今,川陀正在另一次蜕变的边缘跃跃欲试:从川陀帝国跃升至银河帝国,然后红色将吞没所有的星辰,而银河将从此天下太平——川陀治下的太平。阿贝尔向往这种结果。若在五百年前,四百年前,甚至二百年前,他都会反对川陀上这群险恶的、侵略成性的人。他们贪得无厌、不顾他人权利;自家的民主尚未健全,却对其他世界的轻度奴役极其敏感……尽管如此,那些都已是过去式了。他不是为了川陀,而是为了川陀所代表的统一结局。所以原来的问题“这事如何有助于银河的和平?”自然转变成“这事如何有助于川陀?”问题是对于这个特殊事件,他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对强兹而言,唯一的解决之道显然就是——川陀必须支持分析局,并且必须惩罚萨克。假如真能证明萨克的错误,或许这样做是好的。但就算握有证据,或许处罚萨克仍不是好方法。但若根本毫无证据,这办法就绝不可行。无论如何,川陀绝不能轻举妄动。整个银河都看得出来,不久川陀即将一统银河,只是那些尚未归属川陀的行星,仍有可能团结起来反抗到底。川陀甚至也能赢得这样一场战争,但所要付出的代价,大概会让胜利成为惨败的一个动听的代名词。因此,在这场游戏的最后阶段,川陀绝不能轻举妄动。基于这一点,阿贝尔一步步地慢慢处理此事。他将网轻轻撒向国务院的迷宫,以及萨克大亨的豪华生活圈;他利用笑容作探针,不着痕迹地打探消息。此外,他也没忘了让川陀的特务盯住强兹本人,以免这个愤怒的利拜尔人一时之间所造成的破坏,令他一年都弥补不回来。对于这位利拜尔人持之以恒的愤怒,阿贝尔感到十分惊奇。他曾经问他:“小小一个分析员为何让你那么关切?”他指望听到的,不外是为了分析局的整体,以及大家都有责任支持该局,因为它不是某个世界的工具,而是为全体人类服务之类的话。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强兹皱着眉头回答他:“因为在这一切表面问题之下,隐藏着萨克与弗罗伦纳的关系,我要揭发并摧毁那重关系。”阿贝尔彻底感到一阵反胃。不论何时何地,总是因为有人过分关注某个世界,而使大家的心力无法集中在银河统一的问题上,这种事一而再、再而三。当然各处都有社会不公的现象,当然这现象有时似乎令人难以忍受。但这些人难道没有想到,这种事情只有在帝国成立之后才可能解决?首先,必须终止战争以及国与国的对抗,唯有到那个时候,才能设法解决内在的闲境,毕竟外在的冲突是它们的主因。再说强兹并不是弗罗伦纳人,根本不该有此种情绪化的短视作风。“弗罗伦纳对你有何意义?”阿贝尔又问。强兹犹豫了一下:“有一种亲切感。”“但你是利拜尔人,至少在我的印象中是如此。”“我的确是,而这正是亲切感的来源,我们都是银河中的极端人种。”“极端?我不了解。”强兹解释:“我指的是肤色。他们太白,而我们太深,这就代表丁某种意义。它将我们联系在一起,使我们有一个共通点。在我的感觉中,我们的祖先必定有过一段身为异类的长久历史,甚至遭到社会主流的排斥。我们是不幸的白种人与褐种人,在与众不同这方面同病相怜。”阿贝尔惊异而不可思议地瞪着他,强兹说不下去了。从此他们之间再也不曾出现这个话题。如今,过了将近一年,没有任何警告,没有任何预兆,就在整个不幸事件看来即将悄悄告终之际,甚至强兹的热度都已渐渐减退,事情突然一发不可收拾。阿贝尔现在面对着一个不同的强兹,这个强兹的愤怒不只冲着萨克,也针对阿贝尔。“我会这么生气,”这位利拜尔人说,“不是因为你的情报员一直跟在我后头。想必你行事谨慎,对任何事、任何人都不敢信赖。就这一点而言,我能接受。可是找到我们的人之后,为什么你们没有立即通知我?”阿贝尔一只手轻抚着座椅扶手的暖和布料:“事态很复杂,一直很复杂。我当初做好安排,若有任何未经授权的人查询太空分析资料,除了通知你之外,也要向我手下某些情报员报告,我甚至想到你可能需要保护。可是在弗罗伦纳……”强兹语气酸涩:“没错。我们都是笨蛋,没考虑到这一点。我们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证明在萨克到处都找不到他,他必定一直都在弗罗伦纳,而我们居然从未想到。无论如何,现在我们找到他了,或者该说让你找到了。想必你会安排我和他见一面?”阿贝尔没有直接回答:“他们告诉你,这个叫柯洛夫的人是川陀的情报员?”“不是吗?他们为什么要说谎?难道他们的情报错误?”“他们没有说谎,情报也没有错误,这个人担任我们的情报员已有十年之久。他们竟然早就知道,这点令我相当忧心。我不禁怀疑他们对我们还知道多少,也怀疑我们的组织究竟有多松散。但他们为什么急于告诉你柯洛夫是我们的人,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我想因为那是实情,而且这样一来,我就再也不会为难他们。否则我将提出的进一步请求,只会引,起他们与川陀之间的麻烦。”“实情是外交官之间的糖衣毒药。让我们知道他们对我们的了解程度,让我们及时掌握机会收回破损的网,补好之后重新张开,除此之外他们还能为自己制造什么更大的麻烦?”“请回答你自己的问题。”“我说,他们告诉你柯洛夫的真实身份,是为了摆出胜利的姿态。他们知道这件事不论保密或说出来,对他们都不会有任何帮助或者伤害,因为早在十二小时之前,我就获悉他们知道柯洛夫的身份了。”“你怎么知道的?”“借着最不可能弄错的一条线索。听着!十二小时之前,川陀的情报员马特·柯洛夫,已遭弗罗伦纳巡逻队的一名成员射杀。他当时掌握的两个弗罗伦纳人,一男一女,男的八成就是你在寻找的那个野外人员。这两个人都不见了,消失了,想必已落入那些大亨的手中。”强兹吼叫一声,差点从座位中站起来。阿贝尔冷静地将酒杯举到唇边:“我无法采取任伺正式行动。那名死者是弗罗伦纳人,而那两个消失的人同样也是——即使我们能够提出反证。所以你看,我们不但受到严重挫败,更被愚弄了一番。”巡警愚可亲眼目睹面包师惨遭杀害。他看见一柄手铳悄悄一推,面包师立刻一声不响地瘫倒在地,胸部向内凹陷,烧成焦黑的一团。对愚可而言,这个景象淹没了事前与事后几乎所有的记忆。他依稀记得巡警如何出现,然后悄悄地、满怀杀机地拔出武器的经过。面包师曾抬起头,正准备开口,却来不及吐出人生最后一个字。然后一切就发生了,愚可听见耳内血管产生的嗡嗡声,还有众人发自四面八方的吵闹尖叫,就像是一条泛滥的河流。愚可经过数小时睡眠所恢复的神智,片刻间烟消云散。那名巡警原本要向愚可冲来,他挤在叫喊的男男女女间拼命向前,但人群仿佛是一团泥泞黏着他,令他脚步沉重得抬不起来亡愚可与瓦罗娜随着人潮旋转,逐渐被带离原地。他们是一团小漩涡,当巡警的飞车开始在头顶盘旋时,有如惊弓之鸟的人潮开始不停骚动。瓦罗娜催促愚可往前走,向城市的近郊前进。一时之间,愚可又成丁昨天那个受惊的儿童,而不是今晨那个准成人。那天清晨,他在灰蒙蒙的晨曦中醒来,但在那个密闭的房间里,他无法看见曙光。他在原处躺了许久,检视着自己的心灵。经过这一夜,有些旧创愈合了,有些结构重新接好,成了完整的一部分。两天以前,在他开始“记起”的那一刻,这一切已就蓄势待发。昨天整整一天,这个过程都在进行。前往上城与图书馆的行程中、攻击巡警与后来的逃亡,以及和面包师的巧遇——对他而言,这些事都扮演着酵素的角色。他的心灵,那些萎缩的纤丝已冬眠多时,如今终于被猛力拉直,强迫它们投入痛苦的活动。而现在,睡了一觉之后,它们开始产生微弱的搏动了。他想到了太空与星辰,想到了一大片孤独的领域与极度的静寂。最后,他将头转向一侧,开口叫道:“罗娜。”她随即惊醒,撑起身子向他这边望来。“愚可?”“我在这里,罗娜。”“你好吗?”“当然。”他无法压抑内心的兴奋,“我感觉很好,罗娜。我记起更多的事了。我曾在一艘太空船上,而且我知道确切的,……”可是她没有在听。她迅速套上衣服,背对着他压平接缝,拉上前胸的拉链,接着又紧张兮兮地摸索皮带。然后,她才蹑手蹑脚地走向他:“我不是故意睡觉的,愚可,我已经尽量保持清醒了。”愚可也被她弄得紧张起来:“有什么不对吗?”“嘘,小声点,一切都很好。”“镇长呢?”“他不在这里,他……他不得不走。你再睡一下吧,愚可?”她伸出手想搂搂他,却被他一把推开。“我很好,我不要睡觉,”他说,“我要把太空船的事告诉镇长。”可是镇长不在,而瓦罗娜又不愿意听。愚可终于平静下来,第一次觉得对瓦罗娜很不耐烦。她把他当小孩一样,而他已开始觉得自己是个大人。此时一束光线钻进室内,跟在后面的是面包师的硕大身形。愚可看着他忍不住直眨眼睛,心惊胆战了一阵子。当瓦罗娜的臂膀悄悄放到他肩头时,他并没有完全抗拒。面包师的厚嘴唇扯出一个微笑:“你们起得真早。”两人皆未答腔。面包师又说:“这样也好,你们今天要离开这里了。”瓦罗娜感到口干舌燥:“你不会把我们交给巡警吧?”她记得在镇长离去后,这个人望向愚可的那种神情。现在他仍然望着愚可,独独只望着他一个人。“不是交给巡警。”他说,“我已经通知该通知的人,你们会很安全。”说完他掉头就走,但不久便回来,并带来了食物、衣服与两盆水。那些衣服都是新的,而且看上去怪异无比。他一面看着他们吃东西,一面说:“我要给你们新的名字和新的身份。现在仔细听好,我可不希望你们忘记。你们不是弗罗伦纳人,明白吗?你们是来自渥特克斯行星的兄妹,你们来到弗罗伦纳……,”他继续说下去,补充了许多细节,又反过来问他们,听他们如何回答。愚可很高兴有机会表现他的记忆力与高超的学习能力,可是瓦罗娜的双眼透着深沉的忧虑。面包师当然不是瞎子,他对瓦罗娜说:“你只要给我添一点点麻烦,我就把他单独送走,把你留下来。”瓦罗娜强壮的双手神经质地捏紧又放松:“我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等到上午过了将近一半,面包师站起来:“我们走!”最后他将柔软假皮制成的黑色卡片,塞进他们前胸口袋中。等到走出室外,愚可看清自己的模样,不禁大吃一惊,他不知道衣服竟然能这么复杂。刚才穿的时候有面包师帮他,可是脱的时候怎么办?瓦罗娜现在看上去根本不像农村女子,就连她的双腿也罩上轻薄的布料,鞋跟还垫高了,所以她走路时得小心保持平衡。路人聚在四周,呆呆地望着他们,还叫了更多的人来。这些人多半是小孩子、购物的妇人,以及衣衫褴褛、游手好闲的混混。面包师似乎并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他带着一根粗棍子,偶尔有人靠得太近,那根棍子便好像凑巧一样伸过去。然后,当他们离开面包店仅仅一百码左右,才刚转了一个弯的时候,围观群众开始骚动,愚可随即认出一名巡警的银黑相间制服。事情就是在那时发生的。巡警亮出武器轰击面包师,他们开始狂乱逃亡。接下来的每一刻,他无时不感到背后有人如影随形在追着他们。两人来到城市外缘一个肮脏的地区,瓦罗娜猛喘着气,身上的新衣服被汗水湿透了好儿块。愚可边喘边说:“我跑不动了。”“我们不能停。”“不是这样跑,停下来,”他坚决地抽回被她用力抓住的手,“听我说。”恐惧与惊慌正离他远去。“我们何不继续做面包师要我们做的事?”他说,,她反问:“你怎么知道他要我们做什么?”她十分焦虑,只想继续逃跑。他说:“假装我们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他给了我们这个。”愚可显得很兴奋。他从口袋中掏出那个小卡片反复研究,还试图把它打开,仿佛那是一本小册子。他打不开,里面并没有夹页,于是他开始摸索边缘。当他的手指按到某一角时,他听到,或者该说感觉到有东西下凹,朝他的一面随即变成惊人的乳白色,上面映出的密密麻麻、难以辨识的文字,不过他还是仔细辨认那些字。最后他说:“这是一本护照。”“什么?”“能让我们到别处去的东西。”他确定这一点,“护照”这个词是忽然浮现在他脑海的,“你看不出来吗?他要让我们离开弗罗伦纳,搭乘某一艘太空船离去。我们就照原定计划。”她说:“不,他们阻止了他,他们杀了他。愚可,我们不能那么做。”他则毫不妥协、近乎喋喋不休地说:“但这将是最好的办法,他们料不到我们会那样做。而且,我们不要登上他要我们搭的那艘太空船,他们会监视那一艘。我们选别艘,其他任何一艘。”一艘太空船,任何一艘,这些字眼在他耳中回荡。他完全不在乎这究竟是不是个好主意;他要登上太空船,他想要到太空去。“拜托,罗娜!”“好吧,如果你真的要这样。我知道太空航站在哪里,我小的时候,我们有时会在休工日到那里去,远远地看太空船升空。”他们又开始赶路。有一种轻微的不安搔抓着愚可的意识入口,但只是白费力气。那源自一段不太遥远的记忆,是他应该记得却不记得的,总之有那么一件事。他一心想着那艘等待他们的太空船,这股不安遂被掩盖了。把守人口关卡的那个弗罗伦纳人,今天感到特别兴奋,不过原因与他个人无关。他听到一些传言说,昨天傍晚有人攻击巡警,然后逃遁无踪。到了今天早上,那些传言又自动膨胀,甚至有耳语说好几个巡警遭到杀害。他不敢离开工作岗位,只是伸长了脖子,看着空中飞车经过面前,看着脸部线条紧绷的巡警一个个离开。太空航站的巡警分遣队人数一减再减,最后一个都不剩。看来他们正在城中布满巡警,他想,一股恐惧与酩酊的快意同时涌上心头。想到巡警被杀,为什么会让他高兴呢?他们从来不找他麻烦,至少几乎没有。他有一份好工作,跟那些愚蠢的农民不一样。可是他仍然高兴。他几乎没时间检查面前这两个人。他们满身大汗,看来令人生厌;那身古怪的服装,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是外国人。此时,那个女的正把护照送进窗口。他看了她一眼,再看看护照,又看看订位的名单。然后他按下一个按钮,两条半透明胶带便跳到他们面前。“走吧。”他不耐烦地说,“把它戴在手腕上,继续往前走。”“请问我们的太空船是哪一艘?”那女人很有礼貌地轻声问道。这句话让他很开心。外国人不常来弗罗伦纳太空航站,最近。几年甚至越来越罕见。不过,这些既不是巡警也不是大亨的外国人,似乎不晓得你只是个弗罗伦纳人,因此对你说话客客气气。这使他觉得高了五厘米。他说:“女士,你到十七号泊口就能看到,祝你前往渥特克斯的旅程愉快。”他以气派大方的口吻说。然后他又埋头原先的工作,包括偷偷打电话给城中的朋友探听进一步的消息,甚至以更谨慎的方式,试图窃听上城的私人能束通话。直到数小时后,他才发觉自己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罗娜!”愚可拉扯她的手肘,向前迅速指了指,又悄声道:“那艘!”瓦罗娜狐疑地望着他所指的那艘太空船。它比他们应该搭乘的十七号泊口那艘小很多,不过看来更加耀眼。四个气闸都打开了,主舷门也张开大口,有道斜梯从那里直通地面,就像一条伸得长长的舌头。愚可说:“他们在换空气。太空客船通常都在起飞前换气,排掉重复使用的罐装氧气所累积的气味。”瓦罗娜瞪着他:“你怎么知道?”愚可的虚荣心油然而生:“我就是知道。你看,现在不会有任何人在里面。通风设备开着的时候,待在里面可不舒服。”他不安地四下望了望:“不过,我不知道为什么附近没什么人。你以前来看热闹的时候,是不是就像这样?”瓦罗娜觉得应该不是,不过她也记不清楚了,儿时的记忆早已遥不可及。两人拖着颤抖的双腿爬上斜梯,四周不见任何一名巡警。他们只看到平民雇员,全都在专心做着自己的工作,由于距离遥远,每个身形都显得很小。他们走进舱内那一瞬间,流动的空气迎面而至,瓦罗娜的套装被吹得鼓鼓的。她不得不用双手压住,裙摆才不至于飞起来。“这里面一直都会这样吗?”她从未上过太空船,也从没有这种梦想。她紧张得心脏怦怦跳个不停。“不,只有在换气的时候。”愚可说。他开心地走在金属材质的通道上,急切地检查每一间空舱房。“这里。”他说——那是一间厨舱。“食物不重要,没有食物我们也能撑一阵子,重要的是水。”他很快补充道。他在摆得整整齐齐、叠得紧紧密密的器皿间到处翻,找到一个有盖的大型容器。他又四下寻找水栓,还一面喃喃祈祷,祈望他们没忘了把水槽加满。当汲水的轻柔声音传来、稳定的水流涌出之际,他不禁咧嘴一笑,总算松了一口气。“好,拿一些罐头,别拿太多,免得引起他们注意。”愚可绞尽脑汁设想不被发现的方法,再次探索着记不太清楚的事物。偶尔,他仍会撞到思想中那些断层,而他总是怯懦地避开,拒绝承认它们的存在。最后他找到一间小舱房,里面存放着救火设备、熔接设备,以及紧急医疗与外科必需品。他以不太自信的口吻说:“除非有紧急事件,他们不会来这里。你怕不怕,罗娜?”“跟你在一起我就不怕,愚可。”她谦卑地回答。两天以前,不,十二小时以前,情况还刚好相反。可是登上太空船之后,两人的性格同时起了变化,这点她毫无疑问。现在愚可成了大人,而她则变成一个无知的孩子。他说:“我们不能开灯,否则他们会注意到电力流失。我们必须等到休息期间才能上厕所,而且出去一定要避开值夜人员。”通风设备突然停止运转。不再有冰凉的空气吹到他们脸上,远处那轻柔、稳定的嗡嗡声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静寂。愚可说:“他们很快就会登船,然后我们便会进人太空。”瓦罗娜从未在愚可脸上见到这种喜悦,此时的他好像热恋中的少年,正准备去会见情人。如果说,当天清晨醒来的时候,愚可感到自己像个大人,那么现在他就是个巨人,伸开双臂便能拥抱整个银河。群星成了一粒粒的弹珠,星云则是有待扫除的蜘蛛网。他在一艘太空船上!那些记忆像一波波不断冲回的洪流,其他的记忆只好赶紧让位。他很快忘掉了蓟荋田、加工厂,以及瓦罗娜晚上对他轻哼的歌曲。在记忆的织锦中,那些只是暂时的补缀,如今织锦松断的边缘开始缓缓织合。都是太空船的功劳!如果他们老早把他放上一艘太空船,他烧坏的脑细胞不会需要等那么久,才终于自动愈合。他在黑暗中轻声对瓦罗娜说:“别担心。等一下你会感到几下振动,听到一阵噪音,那只是发动机的关系。还会有很重的重量压到你身上,那是因为加速度。”弗罗伦纳的一般词汇无法描述这概念,他用的是脑海中自然浮现的词汇,瓦罗娜根本不了解。她问:“会痛吗?”他答道:“会非常不舒服,因为我们没有抗加速衣服吸收压力,不过不会持续太久。只要靠着这面舱壁站好,当你感到有股力量将你推向它的时候,把全身放松。看,已经开始了。”他选的舱壁果然正确。当超原子推进发动机的噪音逐渐增强时,感觉上重力开始转向,原本垂直的舱壁似乎变得越来越倾斜。瓦罗娜抽噎了一下,然后呼吸不知不觉变得困难,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们的胸腔没有液压吸收器的保护,当他们试图吸人一点点空气,以舒解窒息的肺脏时,喉咙便感到好似被锉刀锉过。愚可设法吐出几个字,任何字句都好,只要能让瓦罗娜知道他在身边,并能缓和她对未知的极度恐惧——他知道那是必然的。这只是一艘太空船,只是一艘极佳的太空船,可是她以前从未登上任何太空船。他说:“当然,等会儿还有跃迁,我们将进入超空间,在一瞬间穿越两星之间大部分的距离。那一点也不会让你难过,你甚至不会知道它发生了。跟现在比起来,跃迁简直不算什么,只是体内会感到轻微抽动,然后就结束了。”他一个字一个字咕噜咕噜地吐出来,花了好长时间才说完。他们胸口的重量慢慢离去,将他们绑缚在墙壁上的隐形铁链也逐渐松开,最后终于消失。这时,他们喘着气跌在地板上。过了好久,瓦罗娜才终于开口:“你受伤了吗,愚可?”“我,受伤?”他勉强笑了笑。他尚未调匀呼吸,但是听到他竟会在太空船上受伤这种说法,他仍然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说:“我曾在一艘太空船上住了许多年,每次都有好几个月不曾降落任何行星。”“为什么?”她问。她已经爬到他身边,将一只手放在他脸颊上,以确定他仍在那里。他用手臂搂住她的肩膀,她则安静地靠在他臂弯里,接受着如同反哺的安慰。“为什么?”她又问了一遍。愚可记不得为什么。他就是那么做过,他厌恨在任何行星着陆。基于某种原因,他必须留在太空,可是他记不得为什么。他再度避开这道断层:“我曾经有一份工作。”“没错,”她说,“你分析‘一场空’。”“对啊,”他很高兴,“那就是我的工作。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不知道。”他并未指望她了解,但是他必须说话。他一定要沉湎在记忆中,要纵情庆祝自己能在瞬间召回过去的记忆。他说:“你知道吗?宇宙中所有的物质都是由一百多种原料构成,我们将这些原料称为元素。例如铁和铜都是元素。”“我还以为它们是金属。”“它们是金属,但也是元素。此外,氧、氮、碳与钯也都是。最重要的是氢与氦,这两者是最简单、最普遍的元素。”“我从来没听过这些呢。”瓦罗娜以期待的口吻说。“宇宙中百分之七十五的元素是氢,其他大部分是氦,甚至太空中也一样。”“有人告诉过我,”瓦罗娜说,“太空是一种真空。他们说这就代表里面什么都没有,这样说对吗?”“并不尽然,应该说几乎什么也没有。可是你知道,我是个太空分析员,这表示我在太空中飞来飞去,搜集并分析其中极微量的元素。也就是说,我负责判断氢有多少,氦有多少,其他元素又有多少。”“为什么?”“这个嘛,这很复杂。你知道,太空中元素的分布并非处处相同。在某些区域,氦的比例比正常值高一些,而在其他地方,钠的比例则高于正常值,诸如此类的。这些组成特殊的区域蔓延在太空中,好像许多条暗流,叫做太空原子流。了解这些原子流如何分布是很重要的,因为这有助于解释宇宙的创生与演化。”“怎么解释呢?”愚可迟疑了一下:“没有人知道确切的答案。”他匆匆打住,感到很不好意思。他的心灵终于寻获的巨大知识宝库,却这么容易就出现标示着“不知”的尽头,而发问者竟是……竟是……他突然想到,无论如何瓦罗娜终究只是一个弗罗伦纳的农家女。于是他继续说:“此外,我们在银河各处找出这种太空气体的密度,你知道,也就是浓度。它在各处都不一样,而我们必须知道它的确切本质,太空船才能做出超空间跃迁的精确计算。这就像……”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瓦罗娜心头一惊,不安地等待他讲下去,可是接下来只有一片沉默。在全然黑暗中,响起她嘶哑的声音:“愚可?你怎么啦,愚可?”仍旧是一片沉默。她的双手摸到他的肩头,使劲地摇晃他:“愚可!愚可!”不料,回答的声音又回到以前那个愚可——声音中充满虚弱与恐惧,刚才的喜悦与信心全消失了。“罗娜,我们做错了一件事。”“怎么回事?我们做错了什么?”那名巡警射杀面包师的景象浮现在他心头,那么深刻又那么清晰,仿佛是被其他许多明确的记忆召唤回来的。他说:“我们不该逃走,我们不该登上这艘太空船。”他的身子不由得抖了起来,无法控制自己。瓦罗娜试图用手拭去他额头上的汗水,却怎么也擦不完。“为什么?”她追问,“为什么?”“我们应该知道,面包师愿意大白天带我们出来,那就表示他有把握不会有巡警找麻烦。你记不记得那名巡警?射杀面包师的那名巡警?”“记得。”“你记得他的面孔吗?”“我没敢看。”“我看到了,有件事很奇怪,可是我没有仔细想。我没有仔细想,罗娜,那根本不是什么巡警。那是我们的镇长,罗娜,那是装扮成巡警的镇长。”贵妇身高刚好五英尺的莎米雅·发孚,此时全身每一寸都处于颤抖的盛怒状态。在她九十磅重的身躯里,每一磅都代表着十六盎司的怒意。她在房间快步走来走去,一头黑发高高盘起,高跟鞋为她增添几分高度,尖下巴正在打战。“噢,不!”她说,“他不会这样对我,他不能这样对我。船长!”她尖锐的声音带着几分权威。瑞斯提船长应声鞠躬:“大小姐?”对任何弗罗伦纳人而言,瑞斯提船长当然是个“大亨”。理由很简单,在所有弗罗伦纳入眼中,每个萨克人都是大亨。然而在萨克人眼中,则有一般大亨与真正的大亨之分。船长只是一般的大亨,莎米雅,发孚则是真正的大亨,或者说是与这个头衔等同的女性,而这两者根本没有分别。“大小姐?”他又问。她说:“我不应该再受别人操纵。我已经成年了,是我自己的主人,我选择留在这里。”船长小心翼翼道:“请您了解,大小姐,这个决定与我无关,没有人征求过我的意见。我只是听命办事,而且是明确果断的命令。”他摸索着命令的副本,动作不怎么带劲。早先,他曾两度试图向她提出这项证据,她却拒绝接受,仿佛只要没看见,她就可以继续理直气壮地否认这件事。她又将先前的话照说了一遍:“我对你接到的命令毫无兴趣。”她转过身去,脚跟“叮”的一声,迅速与他拉开距离。他跟在她后面,轻声说道:“这份命令包括如下的指示:如果您不愿意跟我走,请恕我直言,我就得把您押到太空船上。”她猛然转身:“你敢!”“不是我敢不敢,”船长说,“是命令我的人敢.而我不得不做。”她试着来软的:“船长,根本没有真正的危险,相信我。这太荒唐了,简直疯狂。这座城那么和平,只不过昨天下午有个巡警在图书馆被打昏了而已。真的!”“今天清晨,另一名巡警遭到杀害,又是出于弗罗伦纳人的攻击。”这使她动摇了,但她橄榄色的脸庞一沉,一双黑眼珠里的怒火未消:“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巡警。”“大小姐,太空船正在做升空准备,很快就要离去,而您一定要在上面。”“那我的工作呢?我的研究呢?你可了解……不,你根本不会了解。”船长没有说话。她转过头去,身上那件铜色蓟荋夹杂银色线织成的闪亮套装,将她的肩头与上臂衬托得格外温暖柔滑。瑞斯提船长望着她,除了普通萨克人对一名贵妇应有的礼貌与谦卑外,目光中还多了些东西。他暗自纳闷,这样一个美丽的女性,怎么会将时间花在模仿大学研究员的学术研究上?莎米雅自己也很明白,她对学术的认真使她成为众人嘲笑的对象,但是她不在乎。那些人总是认为,萨克的贵妇应该全心全意投入豪华的社交生活,最后当一个孵卵器,孵出不多不少刚好两个未来的萨克大亨。女性朋友总是跟她说:“你真的在写书吗,莎米雅?”然后要求看看手稿,再哧哧笑成一团。男性更糟。他们总是故作大方,而且怀着成见,以为只要瞥她一眼,或者伸手搂搂她的腰,就能治愈她对学术的妄想,将她的心思转到真正重要的事情上。这种事几乎从她懂事时就已经开始,因为她一向对蓟荋情有独钟,而大多数人只将它视为理所当然。蓟荋!织品之王,织品之后,织品之神——完全没有任何譬喻足以形容。就化学成分而言,它不过是一些纤维素,这点化学家可以发誓。不过,动用了所有的仪器与理论,他们至今仍无法解释,整个银河为什么只有在弗罗伦纳,纤维素会变成蓟荋。那是一种物理状态的差异,他们这么说。但若问他们,蓟荋与普通纤维素的物理状态究竟如何不同,他们便哑口无言。最初,她是从保姆那里了解到人们的无知。“它为什么闪闪发光,阿姨?”“因为它是蓟荋,米雅亲亲。”“别的东西为什么不会这样闪闪发光,阿姨?”“别的东西不是蓟荋,米雅。”这就足以说明一切。三年前,才有人就这个题目写成两巨册的专论。她曾仔细读过一遍,发现所有内容都能归纳成保姆所做的解释。蓟荋之所以是蓟荋,就因为它是蓟荋;而其他东西不是蓟荋,则因为它们不是蓟荋。当然,蓟荋本身不会闪闪发光,但是经过适当的纺织,便会在阳光下发出金属光芒,同时呈现多种色彩甚至所有的色彩。而且有一种处理方式,能使它的纤维具有钻石的光彩。此外,只要稍微加工,它就能在摄氏六百度高温下丝毫无损,而且几乎不与任何化学物质发生作用口用蓟荋纤维纺成的纱,可以比最精巧的合成丝更纤细,而且它的抗拉强度,更使任何已知的合金钢望尘莫及。它比人类已知的任何物质用途更广,更千变万化。假如不是因为过于昂贵,那么在无数的工业用途上,它都可以取代玻璃、金属或塑胶。在光学设备中,它是十字标线的唯一材料;在制造超原子发动机的流程中,它被用作铸造液钟的铸模;而在金属过脆或过重或两者兼具的场合,它是一种质量轻、寿命长的代用品。但这些都只是小规模的用途,因为大量使用过于昂贵。实际上,弗罗伦纳的蓟荋收成大都制成布料,然后剪裁成银河历史上最美妙的服装。弗罗伦纳为百万个世界的贵族制造时装,因此,单单只产自一个世界——弗罗伦纳——的蓟荋,理所当然成为稀有珍品。平均在每一个世界,仅有二十名女性可能拥有几套蓟荋质料的时装;另有两千人也许拥有这种质料的休闲夹克,或是一双手套;而其他两千万名妇女则只能在远处眼巴巴地观望。银河中百万个世界,对于那些虚荣炫耀的人有个共同的俗谚。在银河标准语中,它是各地都不会误解的唯一一句成语,那就是:“奢侈到用蓟荋擤鼻涕!”莎米雅长大一点后,曾问过她的父亲。“蓟荋是什么,爸爸?”“是你的衣食父母,米雅。”“我的?”“不只是你的,米雅,它是整个萨克的衣食父母。”当然如此!她很容易就了解到其中的缘故。放眼银河,没有一个世界不曾试图在自己的土壤种植蓟荋。起初,任何人若将蓟荋种子走私运出去,不论是弗罗伦纳本地人或外地人,只要被抓到,萨克一律处以死刑。即使如此,却仍然有人冒着生命危险走私成功。直到数个世纪后,萨克人发现根本无须禁止,从而废止了那条法律。如今,他们欢迎任何人购买蓟荋种子,价钱当然与织好的蓟荋布料一样(根据重量计算)。他们可以拿去,因为结果证明除了弗罗伦纳之外,银河其他各处长出的蓟荋都只是纤维素。纯白、平凡、脆弱、无用,甚至连棉花都比不上。难道土壤里有些什么?还是弗罗伦纳的太阳具有某种特殊的辐射?抑或因为弗罗伦纳生物圈中的细菌结构?所有的可能都试验过。有人取得弗罗伦纳土壤的样本;有人制造出人工弧光,可完全模拟弗罗伦纳之阳的已知光谱;还有人故意让自己星球的土壤感染弗罗伦纳的细菌。但最后蓟荋总是长成纯白、平凡、脆弱、无用的植物。蓟茄的故事永远有待挖掘。那些科技报道、研究论文,甚至旅行指南里面所说的总是不够。五年以来,莎米雅一直梦想写出一本真正讲述蓟荋的书,包括孕育它的土地,以及种植它的人民。那是个广受嘲笑的梦想,但她的决心从未动摇。她坚持要到弗罗伦纳旅行一趟,她要在那些田野待上一季,并且在加工厂待几个月。她还要……不过,重要的:是她现在该怎么做。她奉命得立刻回去。借着一股向来支配她做每件事情的冲动,她突然有了决定。她可以回萨克继续奋战,她暗自向自己保证,要在一周之内重返弗罗伦纳。她转向船长,以冷淡的口气说:“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船长?”莎米雅一直留在观景舷窗旁凝望弗罗伦纳星,直到看不见为止。那是个四季如春的绿色世界,就气候而言比萨克可爱得多。她一直期待研究那些本地人;她不喜欢萨克上的弗罗伦纳人,那是一群无趣的男性,每当她经过那些人时,他们从来都不敢看她一眼,总是立刻背对她,因为法律这样规定。然而,根据各方一致的报道,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那些本地人是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一群。当然,他们没有责任感,就像小孩子一样,不过他们很有魅力。瑞斯提船长打断她的思绪:“大小姐,您需要回房休息了吧?”她抬起头,眉间一皱:“你又接到什么新命令,船长?我是囚犯吗?”“当然不是,这只是预防措施。刚才我们起飞前,发射场的人特别少,颇不寻常。听说又发生了另一桩凶杀案,而且又是弗罗伦纳人干的,航站的巡警分遣队都进入城中,加入追捕凶手的行列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刚才一发现情况不对,我原本应该马上派自己的人保护您,以防有闲杂人等上了船——我承认自己的失责——现在恐怕已经有未经许可的人登上太空船了。”“上船做什么?”“我也不清楚,但绝不会是什么好事。”“你的想像力太丰富了,船长。”“只怕并非如此,大小姐。刚才我们与弗罗伦纳的太阳相距行星级距离时,能量计并没有作用,现在却有变化。在紧急设备贮藏室中,的确有过量热辐射。”“真的?”船长那瘦削、毫无表情的脸孔漠然面对她一会儿:“它和两个普通人放出的热辐射等量,”“也许是有人忘了关某个热源。”“我们的电源没有流失,大小姐。我们马上要开始检查,请您先回房间。”她默默点了点头,离了于那间舱房,两分钟后,船长冷静的声音从容不迫地透过通话管传来:“紧急设备贮藏室遭闯入。”如果米尔林·泰伦斯能够将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一些,他会很容易、甚至很乐意进入歇斯底里状态。可是不能。他赶回面包店的时间晚了一点,那时他们已经离去。纯粹是由于运气,才让他在街上遇见他们。他接下来的行动早已注定,毫无选择的余地。于是面包师倒在他面前,死状甚为恐怖。接下来,愚可与瓦罗娜消失在人潮的漩涡里,而空中飞车载着真正的巡警,开始像秃鹰般在十空盘旋。他能怎么办?第一个冲动是去追愚可,但他很快打消这个念头。那样做没有好处,他永远找不到他们,而且这样巡警抓到他的机会太大。于是他朝另一个方向匆匆跑开,向面包店前进。他唯一的机会系于巡警组织本身。平静的日子已经过了几代,弗罗伦纳至少有两个世纪没发生过值得一提的叛乱活动了。镇长制度极其成功(想到这里,他狠狠咧嘴一笑),从有镇长以来,巡警就只剩下例行勤务。他们缺乏精良的团队默契,那要在困难的情况下才培养得出来。正因如此,他才有可能在清晨走进一所巡警局。其实他的图像一定已经送到那里了,不过显然无人多加注意。单独值班的巡警一副冷淡兼悻悻然的表情,要泰伦斯说出来意。而泰伦斯则送了他一根截面二乘四的塑胶棍,那是他从近郊一间破屋墙上扭下来的。他用塑胶棍击向那名巡警的头颅,然后取走巡警的制服与武器。反正他的犯罪记录已如此骇人,所以当他发现那名巡警已经气绝而非昏迷,也没有感到一点点不安。他仍旧逍遥法外,生锈的巡警机器吱嘎转动,缓慢而无效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追上他。泰伦斯回到面包店。那位年老的助手原本站在门口,想看清楚骚乱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只是白费工夫。当他见到那身可怕的银黑相间制服时,立刻发出一小声怪叫,同时退进面包店内。镇长向他冲过去,用肥胖的手掌扭住那人沾着面粉的领子:“面包师要到哪里去?”那老人张大嘴巴,没有发出声音。镇长又说:“我两分钟前杀了一个人,可不在乎再杀一个。”“拜托,拜托……我不知道,长官……”“不知道就得死。”“他没告诉我,他好像订了什么票。”“你偷听,是不是?你还听到什么?”“他提了一次渥特克斯,我想他订的是太空船票。”泰伦斯一把将他推开。他必须等待,必须等到外面的情势好转些。这就是说,他必须冒险,因为真正的巡警可能会来到面包店。不过不用太久,不用太久。他猜得到当初的伙伴会怎么做——愚可当然不可预测,但瓦罗娜是个聪明的女孩。从他们逃跑的方式看来,他们一定把他当成真正的巡警,而瓦罗娜做出的判断,当然是唯有继续沿着面包师安排的路线逃亡,才能确保他们的安全。面包师帮他们订好了票,一艘太空船正在等待,想必他们会去那里。而他必须赶在他们之前。如今的情况已经没有退路,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假如他失去愚可,假如他失去这个对付萨克暴君的潜在武器,他自己的生命只是小小的损失。所以他在离去时,心中没有任何忧惧。虽然那是大白天;虽然两辆空中飞车近在眼前;虽然巡警现在一定知道,他们寻找的是个穿着巡警制服的家伙。泰伦斯知道应该前往哪座太空航站。在这颗行星上,这种太空航站只有一座。上城有十几座供私人太空游艇起降的小型航站;此外,整个行星还有数百座货运航站,专供丑陋的太空货船载运大捆蓟荋布料前往萨克,并载回机器与简单的消费品。在这么多大空航站中,只有一座对普通旅客开放,包括较穷的萨克人、弗罗伦纳籍官员,以及设法获准来访弗罗伦纳的少数外国人。站在入口关卡那个弗罗伦纳人,带着兴致高昂的目光迎向泰伦斯,撤光巡警的航站已逐渐令他无法忍受。“您好,长官。”他说,声音中带着狡猾的热切。毕竟,已经有好几名巡警遭到杀害了:“城中可真热闹,是不是?”泰伦斯不予理会。他早将弧形帽檐拉低,并且扣上短袖制服最上面的扣子。“刚才有没有两个前往渥特克斯的人进入航站,一男一女?”他粗声斥喝道。那人吃了一惊,吞吞吐吐一会儿,然后以严肃许多的声调说:“有的,长官。大约半小时以前,或许没那么久。”他突然涨红了脸,“他们和那些事有任何关联吗……长官,他们的旅票毫无问题,我不会让没有合法证件的外国人通过的。”泰伦斯没有答腔。合法证件!面包师在一夜之间就设法弄到这一切。银河啊,他不禁纳闷,川陀谍报组织在萨克行政部门里的渗透究竟有多深?“他们用什么名字?”“贾瑞斯·巴尼和涵莎·巴尼。”“他们的太空船走了没有?快回答!”“没——有,长官。”“哪个泊口?”“十七号。”泰伦斯强迫自己不可奔跑,但他的步伐与奔跑相差无几。假如附近有一名真正的巡警,那么这段匆匆忙忙、威严尽失的小跑步,将是他的最后一程自由行动。在那艘太空船的主气闸处,站着一名穿着高级船员制服的太空人。泰伦斯微微喘息:“贾瑞斯·巴尼和涵莎·巴尼有没有登船?”“没有,他们没来。”那名太空人泰然自若地说。他是个萨克人,因此对他而言,巡警不过是一个穿着制服的人罢了。“你有口信给他们吗?”泰伦斯的耐性终于决堤:“他们没有登船?”“没错。而且我们不会等,不管这两个人有没有登船,我们都会准时出发。”泰伦斯掉头就走。他再度回到关卡亭:“他们是不是走了?”“走了?谁啊,长官?”“巴尼兄妹,前往渥特克斯的那两位,他们没在那艘太空船上。他们是不是离开了?”“没有,长官,据我所知没有。”“会不会从其他关卡出去?”“没有别的出口,长官,这里是唯一的出口。”“赶快查,你这个白痴!”海关人员在惊慌状态中举起通话管。从没有巡警这样怒气冲冲地对他说话,他深恐后患无穷。两分钟后,他放下通话管:“没有人离去,长官。”泰伦斯瞪着他。在他的黑色警帽下,浅色头发已经湿透,紧贴着他的头颅,两颊则滚下微微发亮的汗珠。“他们进来之后,有没有任何太空船离开航站?”他问。海关人员查了查时间表:“有一艘,定期太空客船‘努力号’。”他滔滔不绝地讲下去,急欲借着自动提供的情报,博取这个生气的巡警好感:“‘努力号’出任一趟特殊任务,将莎米雅·发孚贵妇从弗罗伦纳接回萨克。”至于他是用什么精密的窃听方式探知这个“机密报告”的,他并没有做详细的解释。但对泰伦斯而言,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他慢慢向后退。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后,剩下的不论多么难以置信,却必定就是事实了。愚可与瓦罗娜曾经进入太空航站,而且没有遭到逮捕,否则海关人员一定知道;他们并非在航站中游荡,否则现在一定已经被捕;他们也没有登上前往渥特克斯的太空船,那艘船尚未离开发射场。唯一离去的太空船是“努力号”,因此,不论是偷渡或成了俘虏,愚可与瓦罗娜一定就在那上面。而不管偷渡或俘虏都没什么差别。假如他们试图偷渡,也很快就会成为俘虏。只有弗罗伦纳的农家女与心智被毁的白痴,才会不了解现代太空船根本不能当偷渡工具。那么多太空船,他们偏偏选中载送发孚大亨之女的那一艘。发孚大亨!
太空分析员强兹博士来到萨克星球寻找失踪的同伴,他得知萨克人是通过分配人才资源的方式来控制佛罗伦纳,进而维持萨克星球的高速发展,他对萨克星球阶级化严重的情况十分不解。失踪的分析员曾发电讯说佛罗伦纳上的每个人都有生命危险,但当地官员对此事并不在意。强兹博士怀疑可能是萨克的上位者监禁或杀害了失踪的分析员。泰伦斯镇长对萨克的统治十分不满,在佛罗伦纳的国家安全部工作时,他得知川陀一直在资助佛罗伦纳的叛变计划,他怀疑川陀想要控制佛罗伦纳。愚可和瓦罗娜计划逃离佛罗伦纳,但帮助他们的面包师在中途被巡警击杀,他们伪装成来自其他星球的兄妹,坐上了一艘太空船。愚可的记忆又有所恢复,他意识到是镇长射杀了面包师。泰伦斯发现愚可和瓦罗娜不在他设想的太空船上,意识到他们可能登上了“努力号”太空船。
大明成祖皇帝永乐六年八月乙未,西南海外浡泥国国王麻那惹加那乃,率同妃子、弟、妹、世子及陪臣来朝,进贡龙脑(樟脑中之精美者)、鹤顶、玳瑁、犀角、金银宝器等诸般物事。成祖皇帝大悦,嘉劳良久,赐宴奉天门。那浡泥国即今婆罗洲北部的婆罗乃,又称文莱(浡泥、婆罗乃、文莱以及英语Brunei均系同一地名之音译),虽和中土相隔海程万里,但向来仰慕中华。宋朝太平兴国二年,其王向打(即苏丹,中国史书上译音为“向打”)曾遣使来朝,进贡龙脑、象牙、檀香等物,其后朝贡不绝。麻那惹加那乃国王眼见天朝上国民丰物阜,文治教化、衣冠器具,无不令他欢喜赞叹,明帝又相待甚厚,竟然留恋不去。到该年十一月,一来年老畏寒,二来水土不服,患病不治。成祖深为悼惜,为之辍朝三日,赐葬南京安德门外(今南京中华门外聚宝山麓,有王墓遗址,俗呼马回回坟),又命世子遐旺袭封浡泥国王,遣使者护送归国,并赏赐大量金银、器皿、锦绮、纱罗等物。此后洪熙、正德、嘉靖年间,该国君王均有朝贡。中国人去到浡泥国的,有些还做了大官,被封为“那督”。到得万历年间,浡泥国内忽起内乱,《明史·浡泥传》载称:“其王卒,无嗣。族人争立,国中杀戮几尽,乃立其女为王。漳州人张姓者,初为其国那督,华言尊官也,因乱出奔,女王立,迎还之。其女出入王宫,得心疾,妄言父有反谋。女主惧,遣人按问其家,那督自杀。国人为讼冤。女主悔,绞杀其女,授其子官。”这位张那督的女儿为何神经错乱,向女王诬告父亲造反,以致酿成这个悲剧,想必另有曲折内情,史书并未详载,后人不得而知。福建漳州张氏在浡泥国累世受封那督,亲民善理,颇有权势,为其国人所敬。华人在彼邦经商务农,数亦不少,披荆斩棘,甚有功绩,和当地土人相处融洽。费信《星槎胜览》一书中记云:“浡泥国……其国之民崇佛像,好斋沐。凡见唐人至其国,甚有爱敬。有醉者,则扶归家寝宿,以礼待之若故旧。”有诗为证,诗曰:浡泥沧海外,立国自何年?夏冷冬生热,山盘地自偏。积修崇佛教,扶醉待宾贤。取信通商舶,遗风事可传。浡泥国那督张氏数传后是为张信,膝下唯有一子。张信不忘故国,为儿子取名朝唐。到张朝唐十二岁那一年,福建有一名士人屡试不第,弃儒经商,随着乡人来到浡泥国。这人不善经营,本钱蚀得干干净净,无颜回乡,就此流落异邦。有人荐他去见张信,想要谋个生计。张信和他一谈之下,心下大喜,便即聘为西宾,教儿子读书。张朝唐开蒙虽迟,却是天资聪颖,十年之间,四书五经俱已熟习。那老师力劝张信遣子回中土应试,若能考得个秀才、举人,有了中华的功名,回到浡泥来大有光彩。张信也盼儿子回乡去观光上国风物,于是重重酬谢了老师,打点金银行李,再派僮儿张康跟随,命张朝唐同老师回漳州原籍应试。其时正是崇祯六年,逆阉魏忠贤虽已伏诛,但在天启朝七年之间祸国殃民,杀害忠良,明朝元气大伤,兼之连年水旱成灾,流寇四起。张朝唐等三人从厦门上岸,雇船西上漳州。不料只行出数十里,四乡忽然大乱,一群盗贼涌上船来,不由分说,便将那教书先生杀了。张朝唐主仆幸好识得水性,跳水逃命,才免了一刀之厄。两人在乡间躲了三日,听得四乡饥民聚众要攻漳州、厦门。这一来,只将张朝唐吓得满腔雄心,登化乌有。眼见危邦不可居,还是急速回家为是。其时厦门已不能再去,主仆两人一商量,决定从陆路西赴广州,再乘海船出洋。两人买了两匹坐骑,胆战心惊,沿路打听,向广东而去。幸喜一路无事,经南靖、平和,来到三河坝,已是广东省境,再过梅州、水口,向西迤逦行来。张朝唐素闻广东是富庶之地,但沿途所见,尽是饥民,心想中华地大物博,百姓人人生死系于一线,浡泥只是海外小邦,男女老幼却安居乐业,无忧无虑,不由得叹息。心想中国山川雄奇,眼见者百未得一,但如此朝不保夕,还是去浡泥椰子树下唱歌睡觉,安乐得多了。这一日行经鸿图嶂,山道崎岖,天色向晚,两人焦急起来,催马急奔。一口气奔出十多里地,到了一个小市镇上,主仆两人大喜,想找个客店借宿,哪知道市镇上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无。张康下马,走到一家挂着“粤东客栈”招牌的客店之外,高声叫道:“喂,店家,店家!”店房靠山,山谷响应,只听见“喂,店家,店家!”的回声,店里却毫无动静。正在这时,一阵北风吹来,猎猎作响,两人都感毛骨悚然。张朝唐拔出佩剑,闯进店去,只见院子内地下倒着两具尸首,流了一大滩黑血,苍蝇绕着尸首乱飞。腐臭扑鼻,看来两人已死去多日。张康惊恐大叫,转身逃出店去。张朝唐四下瞧去,到处箱笼散乱,门窗残破,似经盗匪洗劫。张康见主人不出来,一步一顿地又回进店去。张朝唐道:“到别处看看。”又去了三家店铺,家家都是如此。有的女尸身子赤裸,显是曾遭强暴而后遭害。一座市镇之中,到处阴风惨惨,尸臭阵阵。两人不敢停留,忙上马向西。主仆两人行了十几里,天色全黑,又饿又怕,正狼狈间,张康忽道:“公子,你瞧!”张朝唐顺着他手指看去,只见远处有一点儿火光,喜道:“咱们借宿去。”两人离开大道,向着火光走去,越走道路越窄。张朝唐忽道:“倘若那是贼窟,岂不是自投死路?”张康吓了一跳,道:“那么别去吧。”张朝唐眼见四下乌云欲合,颇有雨意,说道:“先悄悄过去瞧一瞧。”下了马,把马缚在路边树上,蹑足向火光处走去。行到临近,见是两间茅屋,张朝唐想到窗口往里窥探,忽然一只狗大声吠叫,扑将过来。张朝唐挥动佩剑,那狗才不敢走近,只是乱叫。柴扉开处,一个老婆婆走了出来,手中举着一盏油灯,颤巍巍地询问。张朝唐道:“我们是过路客人,想在府上借宿一晚。”老婆婆微一迟疑,道:“请进来吧。”张朝唐走进茅屋,见屋里只一张土床,桌椅俱无。床上躺着一个老头,不断咳嗽。张朝唐命张康去把马牵来。张康想起刚才见到的死人惨状,畏畏缩缩地不敢出去。那老头儿挨下床来,陪着他去牵了马来系在屋边。老婆婆拿出几个玉米饼来飨客,烧了一壶热水给他们喝。张朝唐吃了一个玉米饼,问道:“前面镇上杀了不少人,是什么匪帮干的?”老头儿叹了口气,道:“什么匪帮?土匪有这么狠吗?那是官兵干的好事。”张朝唐大吃一惊,道:“官兵?官兵怎么会如此无法无天、奸淫掳掠?他们长官不理吗?”老头儿冷笑一声,说道:“你这位小相公看来是第一次出门,什么世情也不懂的了。长官?长官带头干呀,好的东西他先拿,好看的娘们他先要。”张朝唐道:“老百姓怎不向官府去告?”老头儿道:“告有什么用?你一告,十之八九还得赔上自己性命。”张朝唐道:“那怎样说?”老头儿道:“那还不是官官相护?别说官老爷不会准你状子,还把你一顿板子收了监。你没钱孝敬,就别想出来啦。”张朝唐不住摇头,又问:“官兵到山里来干吗?”老头儿道:“说是来剿匪杀贼,其实山里的盗贼,十个中倒有八个是给官府逼得没生路才干的。官兵下乡来捉不到强盗,掳掠一阵,再乱杀些老百姓,提了首级上去报功,发了财,还好升官。”那老头儿说得咬牙切齿,又不停咳嗽。老婆婆不住向他打手势,叫他别说了,只怕张朝唐识得官家,多言惹祸。张朝唐听得闷闷不乐,想不到世局败坏如此,心想:“爹爹常说,中华是文物礼仪之邦,王道教化,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人人讲信修睦,仁义和爱。今日眼见,却大不尽然,还远不如浡泥国蛮夷之地。”感叹了一会儿,在一张板凳上睡了。刚朦胧合眼,忽听得门外犬吠之声大作,跟着有人怒喝叫骂,砰砰砰地猛力打门。老婆婆下床来要去开门,老头儿摇手止住,轻轻对张朝唐道:“相公,你到后面躲一躲。”张朝唐和张康走到屋后,闻到一阵新鲜的稻草气息,想是堆积柴草的所在,两人缩身在稻草堆中。只听得格啦啦一阵响,屋门推倒,一人粗声喝道:“干吗不开门?”也不等回答,啪的一声,有人给打了记耳光。老婆婆道:“上差老爷,我……我们老夫妻年老糊涂,耳朵不好,没听见。”不料又是一记耳光,那人骂道:“没听见就该打。快杀鸡,做四个人的饭。”老头儿道:“我们人都快饿死啦,哪有什么鸡?”只听砰的一声,似乎老头儿被推倒在地,老婆婆哭叫起来。又听另一个声音道:“老王,算了吧,今日跑了整整一天,只收到三两七钱税银,大家心里不痛快,你拿他出气也没用。”那老王道:“这种人,你不用强还行?这几两银子,不是我打断那乡下佬的狗腿,这些土老儿们肯乖乖拿出来吗?”另一个嘶哑的声音道:“这些乡下佬也真是的,穷得米缸里数来数去也只得十几粒米,再逼实在也逼不出什么来啦,只是大老爷又得骂咱们兄弟没用……”正说话间,忽然张朝唐的马嘶叫起来。几名公差一惊,出门查看,见到两匹马,议论起来,说乘马之人定在屋中借宿,看来倒有一笔油水,当即兴兴头头地进屋来寻。张朝唐大惊,一扯张康的手,轻轻从后门溜出。两人一脚高一脚低,在山里乱走,见无人追来,才放了心,幸亏所带的银两张康都背在背上。两人在树丛中躲了一宵,等天色大亮,才慢慢摸上大道。主仆两人行出十多里,商量到前面市镇再买代步脚力。张康不住痛骂公差害人。正骂得痛快,忽然斜刺小路里走来四名公差,手中拿着链条铁尺,后面两人各牵着一匹马,那正是他们的坐骑。张朝唐和张康面面相觑,这时要避开已经来不及,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继续走路。那四名公差不住向他们打量,一名满脸横肉的公差斜眼问道:“喂,朋友,干什么的?”张朝唐一听口音,正是昨晚打人的那个老王。张康走上一步,道:“那是我们公子爷,要上广州去读书。”老王一把揪住,夹手夺过他背上包裹,打了开来,见累累的尽是黄金白银,不由得惊喜交集,喝道:“什么公子爷?瞧你两个都不是好东西!这些金银哪里来的?定是偷来骗来的,好,现今拿到贼赃啦,跟我见大老爷去。”他见这两人年幼好欺,想把他们吓跑。哪知张康道:“我们公子爷是外国大官,知府大人见了他也必定客客气气。见你们大老爷去,那再好也没有啦!”一名中年公差听了这话,眉头一皱,心想这事只怕还有后患,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杀了这两个雏儿,发笔横财再说,突然抽刀向张康劈去。张康大骇,急忙缩头,那刀从头顶掠过。他挺身挡住公差,叫道:“公子快逃。”张朝唐转身就奔。那公差反手又是一刀,这次张康有了防备,侧身闪过,仍是没给砍中。主仆两人没命价奔逃。四名公差手持兵刃,吆喝着追来。张朝唐平时养尊处优,加上心中一吓,哪里还跑得快,眼见就要给公差追上,忽然迎面一骑马奔驰而来。那中年公差见有人来,高声叫道:“反了,反了,大胆盗贼,竟敢拒捕?”另外几名公差也大叫:“捉强盗,捉强盗。”他们诬陷张朝唐主仆是盗匪,心想杀了人谁敢前来过问?迎面那乘马越奔越近。马上乘客眼见前面两人奔逃,后面四名公差大呼追逐,只道真是捉拿强人。催马疾驰,奔到张朝唐主仆之前,俯身伸臂,一手一个,拉住两人后领,提了起来。四名公差也已气喘喘地赶到。马上乘者把张朝唐主仆二人往地上一掷,笑道:“强盗捉住了。”跳下马来。这人身材魁梧,声音洪亮,满脸浓须,约莫四十来岁年纪。四名公差见他身手矫捷,气力甚大,当下含笑称谢,将张朝唐主仆拉起。那乘马客见张朝唐一身儒服,张康青衣小帽,是个书童,哪里像是强盗,不禁一怔。张康叫了起来:“英雄救命!他们要谋财害命。”那人喝问:“你们干什么的?”张康叫道:“这是我家公子,去广州赶考……”话未说完,已被一名公差按住了嘴。那中年公差向乘马客道:“老兄,你走你的道吧,莫管我们衙门的公事。”乘马客道:“你放开手,让他说。”张朝唐道:“在下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岂是强人……”一名公差喝道:“还要多嘴?”反身一记巴掌,向他打去。乘马客马鞭挥出,鞭上革绳卷住公差手腕,这一掌便未打着。乘马客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张康道:“我家公子要去广州考秀才,遇上这四人。他们见到我们的银子,就想杀人。”说到这里,跪下叫道:“英雄救命!”乘马客问公差道:“这话可真?”众公差冷笑不答。那老王站在他背后,乘他不觉,突然举刀搂头砍落。乘马客听得脑后风生,更不回头,身子向左微挫,右足“乌龙扫地”,横扫而出,正中老王足胫,将他踢出数步。余下三名公差大叫:“真强盗来啦。”两个举起铁尺,一个挥动铁链,向乘马客围攻过来。张朝唐见他手无寸铁,不禁暗暗担忧。乘马客挺然不惧,左躲右闪,三名公差的兵刃始终伤他不着。那老王站起身来,抡刀上前夹攻。乘马客大喝一声,老王吃了一惊,一刀没砍准,乘马客劈面一拳,打得他鼻血直流。老王只顾护痛,双手掩面,当啷一声,手中单刀跌落。乘马客抢过单刀,回手挥出,砍中了一名手持铁尺的公差右肩。他兵刃在手,如虎添翼,刀光闪处,手持铁链的公差左腿中刀,跌倒在地。剩下一名公差不敢再战,不顾同伴死活,和老王两人撒腿就逃。乘马客哈哈大笑,将单刀往地下一掷,跃上马背。张朝唐忙上前道谢,请问姓名。乘马客见两名公差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地叫痛,向他怒目而视,说道:“这里不是说话之所,咱们上马再谈。”张康牵过马来,三人并辔而行。张朝唐说了家世姓名。乘马客道:“原来是张公子。在下姓杨,名鹏举,江湖上人称摩云金翅,是武会镖局的镖头。”张朝唐道:“今日若非阁下相救,小弟主仆两人准没命了。”杨鹏举道:“这一带乱得着实厉害,兵匪难分,公子还是及早回去外国的为是。在下也正要去广州,公子若不嫌弃,咱们便可结伴而行。”张朝唐大喜,一再称谢。这几日来他吓得心神不定,现今得和一位镖师同行,适才又见到他武功了得,登时大感心安。三人行了二十几里路,寻不到打尖的店家。杨鹏举身上带着干粮,取出来分给两人吃了。张康找到个破瓦罐,捡了些干柴,想烧些水来喝,忽听得身后有人大叫:“强盗在这里了!”张康一惊手抖,将瓦罐中的水都泼在柴上。杨鹏举回过头来,见刚才逃走的公差一马当先,领了十多名军士,骑马赶来。杨鹏举叫道:“快上马。”三人急忙上马。杨鹏举让二人先走,抽出挂在马鞍旁的单刀,在后掩护。众军士高叫:“捉强盗哪!”纵马追来。杨鹏举等逃出一程,见追兵渐近,军士纷纷放箭。杨鹏举挥刀拨打,忽见前面有条岔路,叫道:“走小路!”张朝唐纵马向小路驰去,张康和杨鹏举跟随在后,追兵毫不放松。那公差大嚷:“追啊,抓到了强盗,大伙儿分他金银。”杨鹏举索性勒转马来,大喝一声,挥刀砍去。那公差吓得倒退,其余军士却挺枪攒刺。杨鹏举敌不过人多,混战中腿上中了一枪,虽只皮肉轻伤,却已不敢恋战。双腿一夹,提缰纵马向前急冲,挥刀将一名军士左臂砍断。其余军士吓得纷纷后退,杨鹏举回马顺小路疾驰。众军士见他逃跑,胆气又壮,呐喊追来。不一刻杨鹏举已追上张氏主仆,道路渐窄,众军士畏惧杨鹏举勇猛,不敢十分逼近。三人纵马奔跑了一阵,山道弯曲,追兵呼叫声清晰可闻,人影却已不见。急驰中前面突然出现三条小岔路,杨鹏举低喝:“下马!”三人把马牵到树丛中躲了起来,片刻间追兵也已赶到。那公差略一迟疑,领着军士向一条岔路赶了下去。杨鹏举道:“他们追了一阵不见,必定回头。咱们快走。”撕下衣襟裹好腿伤,三人上马向另一条岔路急驰而去。☆☆☆过不多久,后面追兵声又隐隐传来,杨鹏举甚是惶急。见前面有三间瓦屋,屋前有个农夫正在锄地,便下马走到农夫身前,说道:“大哥,后面有官兵要害我们,请你找个地方给躲一躲。”那农夫只管锄地,便似没听见他说话。张朝唐也下马央告。那农夫抬头,向他们仔细打量。这时前面树丛中传来牛蹄践土之声,一个牧童骑在牛背上转了出来。那牧童约莫十岁上下年纪,头顶用红绳扎了个小辫子,脸色黝黑,笑嘻嘻的,一双大眼炯炯有神。那农夫对牧童道:“你把马带到山里放草,天黑了再回来吧。”小牧童望了张朝唐三人一眼,应道:“好!”牵了三匹马便走。杨鹏举不知那农夫是什么用意,可是他言语神情之中,似有一股威势,竟然不敢出言阻止牧童牵马。这时追兵声更加近了,张朝唐急得连说:“怎么办,怎么办?”那农夫道:“跟我来。”带领三人走进屋内。厅堂上木桌板凳,墙上挂着蓑衣犁头,收拾洁净,不似寻常农家。那农夫直入后进,三人跟了进去,走过天井,来到一间卧房。那农夫撩起帐子,露出墙来。伸手在墙上一推,一块大石翻了进去,墙上现出一个洞来。那农夫道:“进去吧!”三人依言入内,原来是个宽敞的山洞。这屋倚山而建,刚造在山洞之前,如不把房屋拆去,谁也猜不到有此藏身之所。三人躲好,那农夫关上密门,自行出去锄地。不一刻,公差老王已率领军士追到。那老王向农夫大声吆喝:“喂,有三个人骑马从这边过去吗?”那农夫向小路的一边指了一指,道:“早过去啦!”公差军士奔出了七八里地,不见张朝唐等踪迹,掉转马头,又来询问。那农夫装聋作哑,话也说不大清楚。一名军士骂道:“他妈的,多问这傻瓜有屁用?走吧!”一行人又向另一条岔路追了下去。张朝唐和杨鹏举、张康三人躲在山洞之内,隐隐听得马匹奔驰之声。过了一会儿,声音听不见了,那农夫始终不来开门。杨鹏举焦躁起来,使力拉门,推了半天,石门纹丝不动。三人只得坐在地上打盹。杨鹏举创口作痛,不住咒骂公差军士。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石门忽然轧轧作响地开了,透进光来。那农夫手持烛台,说道:“请出来吃饭吧。”杨鹏举首先跳起,走了出去,张氏主仆随后走到厅上。只见板桌上摆了热腾腾的饭菜,大盆青菜豆腐之外,居然还有两只肥鸡。杨鹏举和张氏主仆都暗暗欢喜。厅上除了日间所见的农夫和牧童,还有三人,都作农夫打扮。张朝唐和杨鹏举拱手相谢,道了自己姓名,又请问对方姓名。一个面目清癯、五十来岁的农夫道:“小人姓应。”指着日间指引他们躲藏的人道:“这位姓朱。”一个身材极高的瘦子自称姓倪,一个肥肥矮矮的则说姓罗。张朝唐道:“我还道各位是一家人,原来都不是同姓。”那姓应的道:“我们都是好朋友。”张朝唐见他们说话不多,神色凛然,举止端严,绝不似寻常农夫。那姓朱和姓倪的尤具威猛之气,姓应的则气度高雅,似是位饱读诗书的士人,几人说的都是北方官话。张朝唐试探了几句,姓应的唯唯否否,并不接口。饭罢,姓应的问起官兵追逐原因,张朝唐原原本本说了。他口才便给,描述途中所见惨况,以及公差欺压百姓、诬良为盗的种种可恶情状,说来有声有色。那姓倪的气得猛力在桌上一拍,须眉俱张,开口欲骂。姓应的使个眼色,他就不言语了。张朝唐又说到杨鹏举如何出手相援,把他大大地恭维了一阵。杨鹏举甚是得意,说道:“这算得什么,想当年在江西我独力杀死鄱阳三凶,那才叫露脸呢。”便纵谈当时情势如何危急、自己如何英勇、如何败中取胜,说得口沫横飞。他越说越得意,将十多年来在江湖上的遭遇大吹特吹,加油添酱,说得自己英雄盖世,当世无敌。他不住口谈论江湖事迹。张朝唐闻所未闻,甚感兴味,张康小孩脾气,连连惊叹询问。杨鹏举后来说到了武技,举手抬足,一面讲一面比画。几个农夫却似乎听得意兴索然,姓罗的胖子打了个呵欠道:“不早啦,大家睡吧!”小牧童过去关上了门,姓朱的从暗处提出一块大石,放在门后。杨鹏举一见之下,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暗道:“这人好大力气,这块石头少说也有三百来斤,他居然毫不费力地提来提去。”姓应的见他面色有异,说道:“山里老虎多,有时半夜里撞进门来,因此要用石头堵住门户。”当晚张朝唐和杨鹏举、张康三人同处一室。张康着枕之后立即酣睡。张朝唐想起此行风波万里,徒然担惊受怕,不知此去广州,是否尚有凶险。思潮起伏,一时难以入睡。过了一会儿,忽听得书声朗朗,那小牧童读起书来。张朝唐侧耳细听,书声中说的似是兵阵战斗之事,不禁好奇心起,披衣下床,走到厅上。只见桌上烛光明亮,小牧童正自读书。姓应的坐在一旁教导,见他出来,只向他点了点头,又低下头来,指着书本讲解。张朝唐走近前去,见桌上还放了几本书,拿起一看,书面上写着《纪效新书》四字,原来是本朝戚继光将军所著的兵法。戚继光之名,张朝唐在浡泥国也有所闻,知道是击破倭寇的名将,后来镇守蓟州,强敌不敢犯边,用兵如神,威震四海。张朝唐向姓应的道:“各位决计不是平常人,却不知何以隐居在此,可能见告么?”姓应的道:“我们是寻常老百姓,种田打猎,读书识字,那是最平常不过的。公子为何觉得奇怪?难道只有官家子弟才可读书吗?”张朝唐心想:“原来中土寻常农夫,也是如此学养,果非蛮邦之人可比。”心下甚是佩服,说了声“打扰”,又回房去睡。矇矇眬眬地睡了一会儿,忽觉有人相推,惊醒坐起,只听杨鹏举低声道:“这里只怕是盗窟,咱们快走吧!”张朝唐大吃一惊,低问:“怎么样?”杨鹏举点燃烛火,走到一只木箱边,掀起箱盖道:“你看。”张朝唐一看,只见满箱尽是金银珠宝,一惊之下,做声不得。杨鹏举把烛台交他拿着,搬开木箱,下面又有一只木箱,伸手便去扭箱上铜锁。张朝唐道:“别看旁人隐私,只怕惹出祸来。”杨鹏举道:“这里气息古怪。”张朝唐忙问:“什么气息?”杨鹏举道:“血腥气。”张朝唐便不敢言语了。杨鹏举扭断了锁,静听房外并无动静,揭开箱盖,移近烛台一照,两人登时吓得目瞪口呆。箱中赫然是两颗首级,一颗砍下时日已久,血迹已然变黑色,但未腐烂。另一颗却是新斩下的。两颗首级都用石灰、药料腌着,是以须眉俱全,面目宛然。杨鹏举饶是久历江湖,也不由得手脚发软,张朝唐哪里还说得出话来。杨鹏举轻轻把箱子还原放好,说道:“快走!”到炕上推醒了张康,摸到厅上。三人蹑足走到门边,杨鹏举摸到大石,暗暗叫苦,竭尽全力,又怎搬它得动?刚只推开尺许,忽然火光闪亮,那姓朱的拿着烛台走了出来。杨鹏举手按刀柄,明知不敌,身处此境,也只有硬起头皮一拼。哪知姓朱的并不理会,说道:“要走了吗?”伸手把大石提在一边,打开大门。杨鹏举和张朝唐不敢多言,喃喃谢了几句,低头出门,上马向西疾驰。奔了十几里地,料想已脱险境。正感宽慰,忽然后面马蹄声响,有人厉声叫道:“喂,站住,站住!”三人哪里敢停,纵马急行。突然黑影一晃,一人从马旁掠过,抢在前面,手一举,杨鹏举坐骑受惊,长嘶一声,人立起来。杨鹏举挥刀向那人当头砍去。那人空手拆了数招,忽地高跃,伸左拳向杨鹏举右太阳穴打落。杨鹏举单刀“横架金梁”,向他手臂疾砍。岂知那人这拳乃是虚招,半路上变拳为掌,身未落地,已勾住杨鹏举手腕,喝声:“下来!”将他拖下马来,顺手夺过了他手中单刀,掷在地下。星光熹微中看那人时,正是那姓朱的农夫。那人冷冷地道:“回去!”回过身来,骑上马当先就走,也不理会三人是否随后跟来。杨鹏举知道反抗固然无益,逃也逃不了,只得乖乖地上马,三人跟着他回去。一进门,只见厅上烛火明亮,那小牧童和其余三人坐着相候,神色肃然,一语不发。杨鹏举自忖不免一死,索性硬气一点,昂然说道:“杨大爷今日落在你们手中,要杀就杀,不必多说。”姓朱的道:“应大哥,你说怎么办?”姓应的沉吟不语。姓倪的道:“张公子主仆放走,把姓杨的宰了。”姓应的道:“这姓杨的干保镖生涯,做有钱人走狗,能是什么好人!但他昨天见义勇为,总算做了件好事,就饶他一命。罗兄弟,把他两个招子废了。”姓罗的站起身来,杨鹏举惨然变色。张朝唐不懂江湖上的说话,不知“把招子废了”便是剜去眼睛之意,但见了各人神情,想来定是要伤害杨鹏举。正想开口求情,那小牧童道:“应叔叔,我瞧他怪可怜的,就饶了他吧!”姓应的与众人对望了一眼,顿了一顿,对杨鹏举道:“既然有人给你求情,也罢,你能不能立一个誓,今晚所见之事,决不泄漏一言半语?”杨鹏举大喜,忙道:“今晚之事,在下实非有意窥探,但既见到了,自怪杨某有眼无珠,不识各位英雄好汉。各位的事在下立誓守口如瓶,将来如违此誓,天诛地灭,死得惨不堪言。”姓应的道:“好,我们信得过你是条汉子,你去吧。”杨鹏举一拱手,转身要走。姓倪的突然站起来,厉声喝道:“就这样走么?”杨鹏举一愣,懂了他的意思,惨然苦笑,说道:“好,请借把刀给我。”姓朱的从桌下抽出一把利刃,轻轻倒掷过去。杨鹏举伸手接住,走近几步,左手平放桌上,嗖的一刀,砍下两根手指,笑道:“光棍一人做事一身当,这事跟张公子全没干系……”众人见他手上血流如注,居然还硬挺住,也都佩服他的气概。姓倪的大拇指一挺,道:“好,今晚的事就这般了结。”转身入内,拿出刀伤药和白布来,给他止血,缚了伤口。杨鹏举不愿再行停留,转身对张朝唐道:“咱们走吧。”张朝唐见他脸色惨白,自是痛极,想叫他在此休息一下,可是又说不出口。姓应的道:“张公子来自万里之外,我们惊吓了远客,很是过意不去,别让你回到外国,说我们中土人士都是穷凶极恶之辈。这位杨朋友也很够光棍。我送你这个东西吧。”说着从袋里掏出一块东西,交给张朝唐。张朝唐接过一看,轻飘飘的是块竹牌,上面烙了“山宗”两字,牌背烙了一些花纹,看不出有什么用处。姓应的道:“眼前天下大乱,你一个文弱书生不宜在外面乱走,我劝你赶快回家。这几天在路上要是遇上什么危难,拿出这块竹牌来,或许有点儿用处。过得几年……唉,或者是十年,二十几年,你听得中土太平了,这才再来吧。乱世功名,得之无益,反足惹祸。”张朝唐再看竹牌,实不见有何奇特之处,不信它有何神秘法力,想是吉祥之物,随口谢了一声,交给张康收入衣囊中。三人告辞出来,骑上马缓缓而行。回到适才和那姓朱的交手所在,见钢刀兀自在地,闪闪发光,杨鹏举拾了起来,心想:“我自夸英雄了得,碰在人家手里,屁也不值!”天明时,到了一个小市镇上,张朝唐找了客店,让杨鹏举安睡了一天一晚,次晨才再赶路。行到中午时分,打过尖,上马又行了二十多里路。忽然蹄声响处,一骑马迎面奔来,掠过身旁,向三人望了一眼,绝尘而去。行了五六里路,后面马蹄声又起,仍是那骑马追了上来。这次杨鹏举和张朝唐都看得清楚了,马上那人青巾包头,眉目之间英悍之气毕露,从三人身旁掠过,疾驰而前。张朝唐道:“这人倒也古怪,怎么去了又回来。”杨鹏举道:“张公子,待会你自行逃命吧,不用等我。”张朝唐惊道:“怎么?又有强盗么?”杨鹏举道:“走不上五里,必有事故,不过咱们后无退路,也只有向前闯了。”三人惴惴不安,慢慢向前挨去。只走了两里多路,只听得嘘哩哩一声,一支响箭射上天空,三乘马从林中蹿出,拦在当路。杨鹏举催马上前,抱拳说道:“在下武会镖局姓杨,路经贵地,并非保镖,没向各位当家投帖拜谒。这位张相公来自外国,他是读书人,请各位高抬贵手,让一条道。”他在江湖上本来略有名头,手上武艺也自不弱,不过刚断了手指,又想这一带道上的朋友多半与姓应的是一伙,是以措词谦恭,好言相求。三乘中当中一人双手空空,笑道:“我们少了盘缠,要借一百两银子。”他说的是浙南土话,杨鹏举和张朝唐愕然相对,不知他说些什么。刚才骑马来回相探的那人喝道:“借一百两银子,懂了没有?”杨鹏举见他们如此无礼,不禁大怒,喝道:“要借银子,须凭本事!”当先那人喝道:“好!这本事值不值一百两银子?”从背上取下弹弓,叭叭叭,三粒弹子打上天空,等弹子势完落下,又是连珠三弹,六颗弹子在空中分成三对,互相撞得粉碎,变成碎泥纷纷下坠。杨鹏举见到这神弹绝技,刚只一呆,突觉左腕剧痛,单刀当的一声落在地下,才知已给他弹子打中了手。对面第三人持软鞭,纵马过来,一招“枯藤缠树”,向他腰间盘打而至。杨鹏举勒马避开。那人软鞭鞭头乘势在地下卷起单刀,抄在手中,长笑一声,纵马疾驰。掠过张康身边时,白光闪动,钢刀挥了两挥,已割断他背上包裹两端布条。他却毫不停留,催马向前。包裹正从张康背上滑落,打弹子那人恰好驰到,手臂探出,不待包裹落地,已俯身提起,掂了掂重量,笑道:“多谢了。”转眼间三人跑得无影无踪。杨鹏举只是叹气,无话可说。张康急道:“我们的盘费银两都在包裹,这……这……怎么回家呢?”杨鹏举道:“留下你这条小命,已算不错的啦,走着瞧吧。”三人垂头丧气地又行。走不到一顿饭时分,忽然身后蹄声杂沓,回头望时,只见尘头起处,那三人又追了转来。杨鹏举和张朝唐都倒抽一口凉气,心想:“抢了金银也就罢了,难道当真还非要了性命不成?”那三人驰到跟前,一齐滚鞍下马,当先一人抱拳说道:“原来是自己人,得罪,得罪。我们不知,多有冒犯,请勿见怪。”另一人双手托住包裹,交给张康。张康却不敢接,眼望主人。张朝唐点点头,张康这才接过。当先那人道:“刚才听得这位言道,一位是杨镖头,一位是张公子,都是真姓么?”张朝唐道:“正是!”说了两人的姓名来历。三人听了,均有诧异之色,互相望了一眼。当先那人说道:“在下姓黄,这两位是亲兄弟,姓刘。张公子,你早拿出竹牌来就好了,免得我们无礼。”张朝唐听了这话,才知道这块竹牌果真效力不小,心神不定之际,也不知说什么话好。那姓黄的又道:“两位一定也是去圣峰嶂了,咱们一路走吧。”张朝唐和杨鹏举都料想他们是一帮声势浩大的盗伙,远避之唯恐不及,怎敢再去招惹?张朝唐道:“我和这位朋友要赶赴广州,圣峰嶂是不去了。”姓黄的脸带怒色道:“再过三天就是八月十六,我们千里迢迢地赶来粤东,你们到了这里,怎不上山?”上山做什么,八月十六是什么日子,张朝唐和杨鹏举两人全不知情,可是又不敢直认。张朝唐硬了头皮,说道:“兄弟家有急事,须得马上回去。”姓黄的怒道:“上山也耽搁不了你两天。督师的忌辰你们过山不拜,算得什么山宗的朋友?”张朝唐更加摸不着头脑,不知“督师忌辰”和“山宗”是什么东西。杨鹏举毕竟阅历多,情知圣峰嶂是非去不可的了。虽有凶险,也只有听天由命,而且瞧他们神色语气,也似并无恶意,便道:“三位既如此美意,我和张公子同上山去便是。”说着向张朝唐使个眼色,示意不可违拗。姓黄的霁然色喜,笑道:“本来嘛,我想你们也不会这般不讲义气。”六人结伴同行,一路打尖住店,都由那姓黄的出头,他只做几个手势,说了几句古里古怪的话,沿途饭馆客店便都不收钱,而且招待得加意的周到客气。走了两天,前面一座高山耸立入云,姓黄的说道便是圣峰嶂。只见沿途劲装结束之人络绎不绝,都是向圣峰嶂而去,肥瘦高矮,各色各样的人都有,神色举止,显得都是武人。这些人与姓黄的以及刘氏兄弟大半熟识,见了面就执手道故。张杨两人抱定宗旨决不再窥探别人隐私,见他们谈话,就站得远远的。杨鹏举听这些人招呼的声音南腔北调,辽东河朔,两湖川陕各地都有。瞧他们的行装打扮,大都是来自远地,人人都是风尘仆仆。张杨两人暗暗纳罕,又是栗栗危惧。杨鹏举心想:“看来这些人是各地山寨的大盗,多半要聚众造反。我是身家清白的良民,跟众反贼混在一起,走又走不脱,真是倒霉之极了。”这天晚上,张朝唐等歇在圣峰嶂山脚下的一所店房里,待次日一早上山。众人正要吃晚饭,忽然一人奔进店来,叫道:“孙相公到啦!”此言一出,店中客人十之八九都立即站起,涌出店去。杨鹏举一扯张朝唐的衣袖,说道:“瞧瞧去。”走出店房,只见众人夹道垂手肃立,似在等什么人。过了一阵,西面山道上传来一阵马蹄声,众人都提高了脚跟张望,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的书生骑在马上,缓缓而来。他见众人站在道旁迎接,催马快行,驰到跟前,跳下马来。那书生一路过来,和众人逐一点头招呼。他走到张朝唐跟前,见他也是书生打扮,微微一愕,双手一拱,问道:“这位是谁?”张朝唐道:“在下姓张,请教阁下尊姓大名。”那书生道:“在下姓孙,名仲寿。”张朝唐拱手说道:“久仰,久仰。”孙仲寿微微一笑,进店房去了。晚饭过后,杨鹏举低声对张朝唐道:“这姓孙的书生相公显是很有权势。张公子,你去跟他说说,请他放咱们走。大家是读书人,话总容易说得通。”张朝唐心想不错,踱到孙仲寿门口,咳嗽一声,举手敲门。只听到房里有诵读诗文之声,他敲了几下,读书声就停了。房门打开,孙仲寿迎了出来,说道:“客店寂寞,张兄来谈谈,最好不过。”张朝唐一揖进去,见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的手抄书本,一瞥之下,见写着“辽东”、“宁远”、“臣”、“皇上”等等字样,似是一篇奏章。张朝唐只怕又触人所忌,不敢多看,便坐了下来。孙仲寿先请问他家世渊源,张朝唐据实说了。孙仲寿说道:“张兄这番可来得不巧了。中华朝政糜烂,不知何日方得清明。以兄弟之见,张兄还是暂回浡泥,俟中华圣天子在位,再来应试的为是。”张朝唐称是,说道正要归去。接着把自己如何躲避官差、杨鹏举如何相救、如何得到竹牌等事说了一遍,只是夜中见到箱内人头一事略去不提。孙仲寿道:“我们在此相遇,可算有缘。明日张兄随小弟上山,也好知道我中土的一件千古奇冤。只要不向外人泄露此行所见所闻,小弟担保张兄决无灾害。”张朝唐谢了,却不敢多问。孙仲寿问起浡泥国人的风土人情,听张朝唐所述,皆是闻所未闻,喟然说道:“不知几时我中华百姓才得如浡泥国一般,安居乐业,不忧温饱,共享太平之福?”两人直谈到二更天时,张朝唐才告别回房。杨鹏举已等得十分心焦,听他转告了孙仲寿之言,才放下了心。☆☆☆次日正是中秋佳节,张朝唐、杨鹏举和张康随着大众一早上山。中午时分,半山里有十多人担着饭菜等候,都是素菜,众人吃了,休息一阵,继续再行。此后一路都有人把守,盘查甚严。查到张杨三人时,孙仲寿点一点头,把守的人便不问了。张朝唐暗叫:“好险!要是昨晚没跟他这一夕谈话,今日是死是活,实所难料。”傍晚时分,已到山顶,数百名汉子排队相迎。山上疏疏落落有数十间房屋,最大的一座似是所寺庙。这些屋宇模样也甚平常,并无碉堡望楼等守御设施,不像是盗帮山寨。杨鹏举在山下见了众人的势派,料想山上建构必定雄伟威武,壁垒森严,哪知浑不是这么回事,暗暗称奇。他在江湖上混了十多年,见闻算得广博,这一次却半点摸不着头脑。更有一桩奇事,这些人万里来会,瞧各人神情亲密,都是知交好友,但相见时却殊无欢愉之意,并不大声谈笑,每人神色间都显悲戚愤慨。张杨三人给引进一间小房,一会儿送进饭菜。四盘都是素菜。张朝唐和杨鹏举悄悄议论,猜不透这些人到底在干什么,对孙仲寿所说“千古奇冤”云云,更难明所指。次日张杨二人起身后,用过早点,在山边漫步,只见到处都是长大汉子。有的头上疤痕累累,有的断手折足,个个是身经百战、饱历风霜的模样。张杨两人怕生事惹祸,走了一会便即回房,不再出去。这天整日吃的仍是素菜。杨鹏举肚里暗骂:“他妈的贼强盗死了老祖宗,叫老子吃这般嘴里淡出鸟来的青菜豆腐。”傍晚时分,忽听得钟声嘡嘡。不久一名汉子走进房来,说道:“孙相公请两位到殿上观礼。”张杨二人跟他出去。张康也想跟去,那人道:“小兄弟,你早些睡吧。”张杨二人随着他绕过几间瓦屋,来到寺庙之前。张朝唐抬头看时,见一块横匾上写着“忠烈祠”三个大字,心想:“原来是座祠堂,不知供的是谁?”随着那汉子穿过前堂和院子,见两旁陈列着兵器架子,架上刀枪斧钺、叉矛戟鞭,十八般兵刃一应俱全,都擦得雪亮耀眼。来到大殿,但见殿上黑压压地坐满了人,总有两三千之众。张杨二人暗暗心惊,不料想这荒山之上,竟聚集了这许多人。张朝唐抬头看时,只见殿中塑着一座神像,本朝文官装束,但头戴金盔,身穿绯袍,外加黄色罩甲,左手捧着一柄宝剑,右手手执令旗。那神像脸容清癯,三绺长须,状貌威严,身子稍侧,目视远方,眉梢眼角之间,似乎带有忧思。神像两侧供着两排灵位。张朝唐隔得远了,看不清楚神主上所书的名讳。大殿四壁挂满了旌旗、盔甲、兵刃、马具之类,旌旗或黄或白、或红或蓝,也有黄色镶红边的,有的是白色镶红边。张朝唐满腹狐疑,但见满殿人众容色悲戚,肃静无声。忽然神像旁一个身材瘦长的汉子站了起来,点烛执香,高声叫道:“致祭。”殿上登时黑压压地跪得满地,张朝唐和杨鹏举也只得跟着跪下。孙仲寿越众而前,捧住祭文朗诵起来。杨鹏举不懂祭文中文绉绉的说些什么,张朝唐却愈听愈惊。只听得祭文文意甚是愤慨激昂,既把满清鞑子骂了个狗血淋头,而对当今崇祯皇帝竟也丝毫不留情面,说他“昏庸无道,不辨忠奸”、“刚愎自用,伤我元戎”、“自坏神州万里长城,甘为炎黄苗裔罪人”。对当今皇上如此肆口痛诋,岂不是公然要造反了吗?张朝唐听得惊疑不定。哪知祭文后面愈来愈凶,竟把崇祯皇帝的列祖列宗也骂了个痛快,什么“功勋盖世则魏公被毒,底定中土而青田受鸩”,那是说明太祖杀害徐达、刘基等功臣之事;后来又骂神宗乱征矿税,荼毒百姓;熹宗任用阉党,朝中清流君子,不是杀头,便是入狱,如熊廷弼等守土抗敌大臣,都惨遭杀害。这篇祭文理直气壮,一字一句都打入张朝唐心坎里去,他虽远在外国,但中土大事,也曾知闻。祭文后半段是“我督师威震宁远,歼彼巨酋”等一大段颂扬武功的文字,更后来又再痛骂崇祯杀害忠良。张朝唐听到这里,才知道这神像原来是连破清兵、击败清太祖努尔哈赤、使清人闻名丧胆的蓟辽督师袁崇焕。他抬头再看,见那神像栩栩如生,双目远瞩,似是痛惜异族入侵,占我河山,伤我黎民,恨不能复生而督师辽东,以御外侮。这时祭文行将读完,张朝唐却听得更加心惊,原来祭文最后一段是与祭各人的誓言,立誓:“并诛明帝清酋,以雪此千古奇冤,而慰我督师在天之灵。”祭文读毕,赞礼的人唱道:“对督师神像暨列位殉难将军神主叩首。”众人俯身叩头。一个幼童全身缟素,站在前列,转身伏在地下向众人还礼。张朝唐和杨鹏举又吃了一惊,原来这幼童便是那天农舍中所遇的小小牧童。众人叩拜已毕,站起身来,都是泪痕满面,悲愤难禁。孙仲寿对张朝唐道:“张兄大才,小弟这篇祭文有何不妥之处,请予删削。”张朝唐连称:“不敢。”孙仲寿命人拿过文房四宝来,说道:“小弟邀张兄上山,便是要借重海外才子大手笔,于我袁督师的勋业更增光华。也好叫世人知道,袁督师蒙冤遭难,普天共愤,中外同悲,并非只是我们旧部的一番私心。”张朝唐心想,你叫我上山,原来为此,不由得好生为难。袁崇焕被朝廷处死,是因崇祯糊涂昏庸,不明忠奸是非,听信奸臣和太监的挑拨,天下都知冤枉。自己在浡泥之时,也曾听得几个广东商人痛哭流涕地说起过。但既由皇帝下旨而明正典刑,再说冤枉,便是诽谤今上。皇帝若是知道了,一纸诏书来到浡泥国,连父亲都不免大受牵累。可是孙仲寿既这么说,在势又不能拒绝,情急之下,灵机忽动,想起在浡泥国时所看过的两部小说,一部是《三国演义》,一部是《精忠岳传》。他读书有限,不能如孙仲寿那么骈四骊六地大做文章,当下微一沉吟,振笔直书:“黄龙未捣,武穆蒙冤。汉祚待复,诸葛星殒。呜呼痛哉,伏维尚飨。”他说的是古人,万一这篇短短的祭文落入皇帝手中,也不能据此而定罪名。孙仲寿本想他是一个海外士人,没什么学问,也写不出什么好句子来,只盼他称赞几句袁督师的功绩,也就是了,待见他写下了这六句,十分高兴。张朝唐把袁崇焕比之于诸葛亮和岳飞,自是推崇备至,无以复加。清人为金人后裔,皆为女真族,自称后金,满清初立国时,国号便仍称为“金”。岳飞与袁崇焕皆抗金有功而死于昏君奸臣之手,两人才略遭遇,颇有相同之处,倒不是胡乱瞎比的。孙仲寿把这几句话向众人解释了,大家轰然致谢,对张杨两人神态登时便亲热得多,不再以外人相待了。孙仲寿道:“张兄文笔不凡,武穆诸葛这两句话,荣宠九泉。小弟待会叫他们刻在祠堂旁边的石上,要令后人得知,我们袁督师英名远播,连万里之外的异邦士民也尽皆仰慕。”张朝唐作揖逊谢。各人叩拜已毕,各就原位坐下。那赞礼的人又喊了起来:“某某营某将军”、“某某镇某总兵”,喊了一个武将官衔,便有一人站起来大声说话。张朝唐听了官衔和言中之意,得知这些人都是袁崇焕的旧部。他被害之后,各人愤而离军,散处四方,今日是袁督师遭难的三周年忌辰,是以在他故乡广东东莞附近的圣峰嶂相聚,祭奠旧帅。听他们话中之意,似乎尚有什么重大图谋。当赞礼人叫到“蓟镇副总兵朱安国”时,一人站了起来。张朝唐和杨鹏举都心头一震,原来这人便是引导他们躲入密室的那个农夫,杨鹏举心想:“原来他是抗清的蓟辽大将,那么我败在他手里,也不枉了。”只听他朗声说道:“袁公子这三年来身子壮健,武艺大有进步,书也读了不少,我和倪、罗两位兄弟的武功已尽数传给了他,请各位另推明师。”孙仲寿道:“咱们兄弟中,还有谁武功更高得过你们三位的,朱将军不必太谦。”朱安国道:“袁公子学武聪明得很,我们三个已掏完了袋底身家,真的没货色啦,的确要另请名师,以免耽误他功夫。”孙仲寿道:“好吧,这事待会儿再议,诛奸的事怎么了?”那个先前会过的姓倪的农夫站起身来,说道:“那姓范的奸贼是罗参将前个月赶到浙江诛灭的。姓史的奸贼,十天前被我在潮州追到。两人的首级在此。”说罢从地上提起布囊,取出两个人头来。众人有的轰然叫好,有的切齿痛骂。孙仲寿接过人头,供在神像桌上。张朝唐这才明白,他们半夜里在箱中发现的人头,原来是袁党的仇人,那定是与陷害袁崇焕一案有关的奸人了。这时不断有人出来呈献首级,一时间神像前的供桌上摆了十多个人头。听这些人的禀报,人头中有一个是当朝姓高的御史,他是魏忠贤的党羽,曾诬奏袁崇焕通敌卖国。另一个是参将谢尚政,本是袁崇焕的同乡死党。袁崇焕对他一向提携,但他为图升官,竟诬告恩人造反,众人对他愤恨尤深。各人禀告完毕,孙仲寿说道:“小奸诛了不少,大仇却尚未得报,鞑子皇太极和昏君崇祯仍然在位。如何为督师公报仇雪恨,各位有什么高见?”一个矮子站了起来,说道:“孙相公!”孙仲寿道:“赵参将有什么话请说。”那矮子说道:“依我说……”刚说了三个字,门外一名汉子匆匆进来禀道:“山西三十六营王将军派了人来求见。”众人一听,都轰叫起来。孙仲寿道:“赵参将,咱们先迎接三十六营的使者。”赵参将道:“对。”首先抢出去,众人都站起身来。大门开处,两条大汉手执火把,往旁边一站,走进三个人来。杨鹏举已久闻三十六营的名头。知道山西二十余万起义民军结成同盟,称为“三十六营”。以“紫金梁”王自用为盟主,这几年来杀官造反,声势极大,三十六营之中以闯王高迎祥最为出名。他麾下外甥李自成称为闯将,英雄了得,威震晋陕。只见当先一人四十来岁年纪,满脸麻皮,头发蓬松,身穿粗布衫裤,膝盖手肘处都已擦坏,到处打满补丁,脚下赤足穿草鞋,腿上满是泥污,纯是个庄稼汉模样。他身后跟着两人,一个三十多岁,皮肤白净;另一个二十多岁,身材魁梧,面容黝黑,也是农夫模样。这三人看上去忠厚老实,怎知他们竟是横行秦晋的“流寇”。当先那人走进大殿,先不说话,往神像前一站。那白脸汉子从背后包袱中取出香烛,在神像前点上,三人拜倒在地,磕起头来。那小牧童在供桌前跪下磕头还礼。三人拜毕,脸有麻子的汉子朗声说道:“我们王将军知道袁督师在关外打鞑子,立了大功,很是佩服。袁督师被昏君冤枉害死,天下老百姓都气愤得很。王将军、高闯王、李闯将派我们来代他们向督师的神位磕头。现今官逼民反,我们为了要吃饭,只好抗粮杀官。求袁大元帅英魂保佑,我们打到北京,捉住皇帝奸臣,一个个杀了,给大元帅和天下的老百姓报仇。”说完又拜了几拜。众人见王自用的使者尊重他们督师,都心存好感,听了他这番话,虽然语气粗陋,却是至诚之言。孙仲寿上前作揖,说道:“多谢,多谢。请教高姓大名。”那汉子说道:“我叫田见秀。王将军得知今日是袁大元帅忌辰,因此派我前来在灵前拜祭,并和各位相见。”孙仲寿道:“多承王将军厚意盛情,在下姓孙名仲寿。”那白净面皮的人道:“啊,相公是孙祖寿将军的弟弟。孙将军和鞑子拼战阵亡,我们一向是很敬仰的。”孙祖寿是抗清大将,在边关多立功勋,于清兵入侵时随袁崇焕捍卫京师。袁崇焕下狱后,孙祖寿愤而出战,在北京永定门外和大将满桂同时战死,名扬天下。孙仲寿文武全才,向为兄长的左右手,在此役中力战得脱,愤恨崇祯冤杀忠臣,和袁崇焕的旧部散在江湖,抚育幼主,密谋复仇。他精明多智,隐为袁党的首领。孙祖寿慷慨重义,忠勇廉洁,《明史》上记载了两个故事:孙祖寿镇守固关抵抗女真时,出战受伤,濒于不起。他妻子张氏割下手臂上的肉,煮了汤给他喝,同时绝食七日七夜,祈祷上天,愿以身代。后来孙祖寿痊愈而张氏却死了。孙祖寿感念妻恩,终身不近妇人。他身为大将时,有一名部将路过他昌平故乡,送了五百两银子到他家里。在当时原甚寻常,但他儿子坚决不受。后来他儿子来到军中,他大为嘉奖,请儿子喝酒,说:“不受赠金,深得我心。倘若你受了,这一次非军法从事不可。”《明史》称赞他“其秉义执节如此。”孙仲寿为人处事颇有兄风,是以为众所钦佩。
张朝唐回乡路上遭遇强盗,老师被害,他与仆人张康逃至广东,目睹了官兵的暴行,被镖头杨鹏搭救,三人躲入山洞,意外发现大量珠宝与两颗首级,决定逃离,却被神秘农夫之一的朱安国拦住,张朝唐获赠山宗令牌,可借此保平安,但被要求保守秘密。张朝唐与杨鹏继续赶路,又遭遇强盗,意外得知对方为山宗中人,强盗归还财物,并邀请几人参加抗清名将袁崇焕的忌辰,袁崇焕被朝廷诬陷而死,其旧部与各地义士为其举行祭祀,张朝唐身为海外人士,被袁党首领孙仲寿邀请为其作祭文,田见秀代表山西三十六营请求袁崇焕保佑,孙仲寿对起义军将士表达了感谢。
看了洛溪妍一眼,龙飞没有急着回答,吸了一口将烟头杵灭,笑盈盈的看着她,“你觉得呢?”龙飞的反问让洛溪妍一愣,这些天虽然在家里,可王家发生的事她多少还是知道一些,不说是她,整个南方地区,但凡有点身份地位的人都知道王家这次的遭遇。现在龙飞说了什么,是他给王家造成的打击。在庆南市那时,因为林浩的事,洛溪妍就隐隐的猜测出龙飞不是一般人,是可以帮助她的人,所以才有了那一晚的醉酒,制造了两人发生了什么的假象。现在看来,当初那种直觉是对的。“别想了,以后安心做我的女人吧。”龙飞突然一笑,让洛溪妍脸上微微以后,嘴角动了动,娇哼了一声。龙飞摸了摸鼻头,“哼什么哼,咱们可是已经那个了,你该不会不想对我负责吧。”这男人……真够无耻的。想到那一次的欺骗,洛溪妍心中又变得非常复杂,这次龙飞虽然没有如愿的帮助洛家渡过难关,可他的出现却是完全为自己着想。难道他是因为那一晚的玩笑?如果他知道那晚根本没有发生什么该怎么办,到时候会不会翻脸,心里复杂的同时,洛溪妍更多却是忐忑。“喂,想什么呢,嘿嘿,不会今晚又准备将我给怎么样吧,别……我闪着腰了,不方便。”看着龙飞脸上邪笑,洛溪妍一个卫生眼砸过来,“开车,喝酒。”“好叻,大姐大。”龙飞发动了车子,然而就在他刚发动的时候,后边传来一声喇叭声。透过后视镜,看到身后不远处一辆车正闪着车灯,龙飞嘴角微微上扬,将车子熄火。“怎么了?”洛溪妍一脸好奇。龙飞莞尔一笑,“你朋友。”疑惑之后,洛溪妍也看向了后视镜,后面那辆车里走下一个人,正是之前在洛家做客的顾少云。是他!他准备干什么?看着逐渐走近的顾少云,洛溪妍心里纠成了一团,她多少了解龙飞的性格,万一两人起了冲突,到时候可不是什么好事。“龙飞……”不等说话,龙飞将其打断,“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放心。”顾少云脸上很平静的走近,龙飞也摇下了车窗,冲他礼貌的点了点头,“能和她单独说两句吗?”“当然。”龙飞大方一笑,打开车门,回头冲洛溪妍道,“我去抽支烟。”“谢谢。”等龙飞走开,顾少云才看着洛溪妍,静静的看着她。“少云,对不起。”被这样的眼神看着,洛溪妍心里泛起了歉意,尽管她不喜欢顾少云。顾少云突然笑了,摇着头,扭头看了在一边抽着烟的龙飞一眼,继而道,“你喜欢他对吧。”愣了一下,洛溪妍也向龙飞那边看了一眼,随即点头,“对。”“他很幸运。”亲口听到洛溪妍承认,顾少云的脸色有些不自然,更有着几分羡慕,“看来我注定只能将对你的感情埋藏在心里了,呵呵。”洛溪妍不语,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说得没错,你太傻了,洛家不值得你牺牲自己的幸福,我祝福你们。”顾少云很诚恳。在一边抽烟的龙飞竖着耳朵,以他的听力,完全能够听见两人的对话,对顾少云倒是另眼相看了。本以为这家伙跟着出来,会狗血的威胁他,或者放出一些狠话,让他放弃洛溪妍,没想到顾少云居然主动放弃了。“有趣的家伙。”龙飞吧唧了一口。洛溪妍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谢谢你,少云。”顾少云笑道,“就算我们不能在一起,但最少我们还是朋友吧,呵呵,以后别当做仇人就是了。”“怎么会。”“你现在怎么打算,回庆南市?”顾少云又问。迟疑几秒,洛溪妍点头,南方是个让她伤心的地方,而且她已经习惯了庆南市的生活,也许过着的不是大家族小姐的奢侈生活,起码生活不会有问题,她更喜欢做自己喜欢的事。“好好照顾自己。”说着,顾少云又走向龙飞。龙飞将烟头丢掉,看着走近的顾少云,一脸平静。“你好,我叫顾少云。”顾少云伸出手来,脸上带着淡笑。看了他伸出的手一眼,龙飞也笑了,一把握住,“你好,龙飞。”“我很羡慕龙先生。”顾少云笑道。耸了耸肩,龙飞收回手,道,“相信你也会找到真正属于你的女人。”“谢谢。”顾少云抿嘴,突然间变得认真,“好好照顾她,别辜负她,不然……算了,作为男人,你应该懂我要说什么。”龙飞浅笑,没有应答。“再会。”“慢走。”等顾少云离开,龙飞才坐上车,洛溪妍一脸疑惑的道,“他和你说了什么?”“他威胁我,让我从你身边消失。”龙飞轻飘飘的道。果然,洛溪妍脸色变了,她甚至顾家的强大,这些年在澳洲的发展远超过国内的王家,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王家这次遭遇是不是龙飞下的手不确定,可即使是他,又那什么来面对顾家。“你在担心我?”龙飞莞尔一笑。洛溪妍一脸着急,拉住龙飞的胳膊,道,“那怎么办!”“什么怎么办,没看见我已经让他滚蛋了嘛,呵呵,你已经是我龙飞的女人,那一晚的事我可记忆很深刻啊,走吧,今晚咱们重温旧梦。”一路上,洛溪妍都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到了一个酒吧。直到酒放在桌子上,洛溪妍还一副装着心事的样子。“喂,说好了喝酒,你也忒过分了吧,不该想的就别去想,今晚,咱们喝个高兴,如何?”龙给笑着道。看了他一眼,洛溪妍笑了,“好。”酒一杯一杯的喝,时间一分一秒的在流逝,或许是因为酒精的刺激,彻底的让压抑的洛溪妍发泄了出来。她的哭声,她的泪水,在喧嚣的酒吧,显得是那么的特别。同样的场景,同样安静的街道,唯一不同的是今晚龙飞没有喝多少酒。“喂,你……你说……我漂亮……漂亮吗?”洛溪妍晃晃悠悠的走着,突然昂着脑袋看着龙飞。龙飞笑着,“漂亮。”“骗人!”洛溪妍毫不淑女的打了一个酒嗝,捂住嘴,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吐了出来。深呼吸两口,再次看着面前这个带着三重影子的男人,撅嘴道,“那你……你说,是我……我漂亮……还是纤柔那……那妮子漂亮?”“都漂亮!”“花心鬼!”洛溪妍一个白眼,“男人……是不是……都很……很花心。”龙飞摇摇头,拽住晃悠悠的她,“走吧,你醉了。”“切,我……我没醉,不信我……嗝……我给你走……走一条直线。”说着,洛溪妍挣脱,摇晃着身体向前迈动着步子。看着那身影,龙飞又是苦笑,又是摇头,眼见洛溪妍要栽倒了,急忙上前将她扶住,“好了好了,你厉害行了吧。”“那……那当然,本小姐。”洛溪妍得意的昂着脑袋,“喂,你今晚是不是……想……想睡我?”愣了一下,龙飞露出邪笑,“想。”“坏蛋。”洛溪妍靠过来,整个身躯贴在龙飞身上,伸手轻轻的摩挲着他的脸,痴痴看着他。她是醉了,脑子却很清醒,都说醉酒之人心里很明白,这不是假的。实际上她和龙飞接触并不算长,甚至于根本不算熟悉,可那一次龙飞因为被陷害杀了林浩而入狱,她真的担心了。那种感觉很真实。当龙飞再一次出现在视线里,尽管那一次她看似平静,心里却有着很大的波动。和陆纤柔的私聊中,她奉劝对方不要轻言放弃,龙飞是个优秀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从不缺少女人,既然喜欢就要放开手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可她忽视了自己,在不经意间,她心里何尝不是已经装下了这个男人。“吻我。”“什么?”洛溪妍原本红红的脸蛋儿上再次被羞涩掩盖,突然踮起脚尖吻上了龙飞。酒气伴随的芳香,让龙飞瞪大了眼睛,感受着嘴唇的柔软时,心里又是一阵苦笑。软玉在怀,又是一个绝色美女,如果说心里没有一点悸动绝对是假的。正当龙飞意图回吻的时候,这女人居然发生了均匀的呼吸声,整个人都瘫软在他怀中。睡着了!龙飞一脸黑线。酒店里。在龙飞的搀扶下,洛溪妍跌跌撞撞的进门,刚坐下就哇的一声吐了,而龙大爷的衣服就遭殃了。“我勒个去,这只醉猫。”龙飞苦笑。将洛溪妍丢到床上,看着沉睡的美女,龙飞一时间呆了,女人自带三分醉,醉酒的女人有着别样的迷人感,那脸蛋儿,那身材,若是没有心思,那是骗人。很快,龙飞心底就升腾起了一股邪火。“该死的妖精。”骂了一声,龙飞急忙钻进浴室冲了一个凉水澡来降温。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在这等刺激下肯定有属于男人的反应,然而,他也知道做事的尺度,如今那几个女人都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个时候可不能乱来,不然就更头疼了。走出浴室,看着抱着被子呼呼大睡的洛溪妍,龙飞突然一笑,伸手摸了摸下巴,“上次你整本大爷,这次看我不整整你。”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房间里发出一声尖叫。龙飞穿着一个裤衩,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打着哈欠看着脸色通红的洛溪妍,然后一头栽下去,用被子捂住脑袋,传来呢喃的声音,“太累了,我再睡一会儿。”“混蛋,你醒醒。”洛溪妍用力的摇晃,龙飞却如一头‘死猪’一样,就是不醒。低头看了身上一眼,洛溪妍脸上一阵灼烫,完了,完了,上次是假的,这次变成真的了。看到床单上的淡红的痕迹,洛溪妍拉住将自己给包裹着,瞥了一眼睡得跟猪一样的龙飞,脸上却阵阵苦笑。上一次她是盘算好了的,故意灌醉龙飞,伪装两人发生了不该发生的,目的就是让龙飞对她有愧疚。而这一次,是真实的发生了。难道这是命运的安排,注定要和这男人有感情上的纠葛。可是……她忐忑了。静下心来思考,她不否认对龙飞已经产生了感觉,问题是该如何去面对。龙飞宣判那天,在法庭还出现了两个貌美的女人,丝毫不比她和陆纤柔差,回想她们眼神中的担忧,不难猜测出和龙飞的关系。“花心鬼!”哼了一声,洛溪妍又一脸惆怅。暂且不说那两个不认识美女,单单是陆纤柔就让她头疼,那是自己的闺蜜,是自己的死党,莫非真的要和闺蜜抢一个男人?洛溪妍早就知道陆纤柔对龙飞看似凶巴巴的,实际上心里早就装下了他,如今发生了这种事,怎么办啊。被子里龙飞强忍住没笑出来,翻了一个身,打了一个哈欠,睁开了迷迷糊糊的眼睛,发现洛溪妍正缩在被子里盯着自己看。露出迷醉的微笑,龙飞道,“亲爱的,你醒了。”“哼!”龙飞起身做起来,也不管她同意不同意,将她给搂进怀里,笑道,“哼什么啊,咱们都老夫老妻了。”“谁和你是老夫老妻。”当然,洛溪妍只是心里在说,用力的在龙飞腰上掐了一把。“啊!疼!”“活该。”“我说亲爱的,为了惩罚你,咱们做做早C吧。”洛溪妍一把推开龙飞,瞪了他一眼,“做你妹做,滚开。”“哎,伤心了。”龙飞一副受伤的表情。看着这搞笑的一幕,洛溪妍又气又笑,当看到他身上的伤疤时,却僵住了。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是什么让他身上留下了这么多伤痕。那一道道长长的痕迹,一个个愈合的孔,是那么的触目惊心。伸手轻轻的摩挲,洛溪妍吐了一口气,“还疼吗?”“不疼。”龙飞笑了笑,突然深意的一笑,“你还疼吗?”洛溪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脸上一红,裹住被子慌张的向浴室跑去,丢下一句,“死开!”“哈哈哈。”温热的水冲在脸上,水流顺着柔顺的发丝缓缓往下流淌,洛溪妍脑子现在一片空白。以后该如何面对龙飞,如何面对陆纤柔,她真的不知道。“对不起,纤柔,对不起!”然而,在她洗着洗着的时候,脑海里却闪过了一个念头,然后急忙低头检查了一番,感觉越来越不对劲。刚龙飞问了什么,你还疼吗?怎么回事,如果昨晚发生了什么,应该有点反应才对,现在却没有一点那种感觉。这意味着……好你个龙飞,敢骗本小姐!不经意间,洛溪妍脸上却露出很羞涩的笑容,嘀咕道,“这死家伙,没想到你还挺男人的。”昨晚那种情况下居然把持住了,这种男人真的很少很少。洛溪妍哪里知道龙飞不是想,而是努力的压制住心里那股火,如果不是现在身边还有几个女人的关系不好处理,他还会这么忍着,骗鬼吧。等洛溪妍裹着浴巾走出浴室时,龙飞已经不在房间了,在床上放着的是崭新的衣服。拿起衣服,洛溪妍脸上又浮现了笑容,“这家伙,还挺细心的嘛。”餐厅。龙飞一个人享受着早餐,当看着洛溪妍走来时,笑着道,“亲爱的,来来来,吃东西。”瞪了龙飞一眼,洛溪妍才坐下,气鼓鼓的看着他。“我说,你这眼神让小的心里有点怕怕的感觉。”龙飞潺潺而笑,一副紧张。洛溪妍噗嗤一笑,然后认真起来,“你早就知道我上次骗你的对不对。”“额……”“龙飞,既然你知道我骗你的,其实昨晚没必要来我家,没必要帮我。”洛溪妍依然看着他。端起牛奶喝了一口,龙飞抖眉一笑,“咱们好歹是朋友对不。”朋友!愣了一愣,洛溪妍笑了,“万一我爱上你了怎么办?”“别!”龙飞急忙打住,“我害怕。”“哼,难道以本小姐的容貌会让你吃亏。”这可恶的男人真是的,如果是别人,估计巴不得了。龙飞吃了一口面包,笑着道,“我是害怕你真的离不开我,你知道我帅气逼人,很多美女都在打我的注意,我可不想在一棵树上吊死。”“……”一顿早餐,两人聊了很多,洛溪妍也解开了心里的忐忑,不过龙飞根本不知道,越是这样,越让她心里有了和之前不同的想法。下午。龙飞就打算回庆南市,王磊虽然已经得到了王家的掌控权,但还有很多事要做,而且这个时候不宜和他过多的接触。洛溪妍也准备跟着他回去,现在她也想通了,洛家的兴衰不应该她来承担,她没有那么伟大。刚走出酒店,一个身穿西服的年轻人就走过来,“龙飞,龙先生?”龙飞挑眉看着年轻人,带着好奇,他来这边很低调,这个人找上来,看这意思还不肯定是他,顿时想法多了。有人盯上了他。难道是顾少云?想想昨晚两人对话,龙飞将这个想法抛出脑海。洛家?有这个肯定,但可能性不大,昨晚在洛家态度已经很明白,洛家人不是傻子,知道即使找上来也没用,况且,洛溪妍的眼神中透着和他同样的疑惑,她认识这个年轻人。这么说,此人不是洛家人。那么,在南方还会有谁找上他呢?只有一个可能,韩家。但是韩家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找上他,而且还知道他来到了南方,看来,早就被人给盯上了。“你是谁?”龙飞皱眉问。年轻人莞尔一笑,“龙先生别这么大的敌意,二少爷有请龙先生吃顿便饭。”二少爷,韩家二少韩哲!之前叶晨就查过韩家,对于韩家三兄弟多少有些了解。“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什么二少爷,请你让开,我急着回家。”龙飞拉着洛溪妍就绕开了年轻人,可身后却传来年轻人的声音,“二少爷说了,龙先生一定回去。”听到这话,龙飞顿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年轻人,“你口中的二少爷就这么肯定?”年轻人又笑道,“龙先生能协助王磊攻占王家,仅用了四天时间,手笔不小,二少爷很想和龙先生交个朋友。”玛德!龙飞骂了一句。他和王磊接触很隐蔽,韩家是怎么知道的,不对,对方这话有问题。摇了摇头,龙飞道,“你这话别乱说。”“我是不是乱说,龙先生心里有数,不是吗?”年轻人轻笑道,“二少爷说了,他有件龙先生很感兴趣的事和你商量,我只是一个带话的人,还请龙先生别让我这跑腿的难做。”龙飞皱眉,陷入了沉思。洛溪妍阴晴不定,但最终没有选择说话。思量之后,龙飞一扬眉,“我时间不多,在什么地方,走吧。”“谢谢龙先生体谅。”年轻人招了招手,一辆宾利房车开到了面前,年轻人打开车门,“龙先生,洛小姐,请上车。”车一路开,到了一个四星级酒店,途中洛溪妍试图问什么都被龙飞制止。“龙先生,二少爷就在里边,请。”年轻人很客气。点了点头,龙飞拉着洛溪妍走进了房间,走进了包房,里边坐着一个年轻人,年纪大约二十七八,和韩立有几分相像。果然是韩家的人。“龙先生,欢迎欢迎。”韩哲笑着站起来,又打量着洛溪妍,“洛小姐越来越漂亮了。”韩哲!是韩家的人!洛溪妍很吃惊,尽管和这位韩家二少爷不是很熟悉,但同在南方,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让她好奇的是,韩家找上龙飞干什么,难道是……想到龙飞昨晚说过的话,还有刚才那年轻人的话,莫非是和王家有关。洛溪妍点了点头,微笑道,“韩二少过奖了。”“自古美女配英雄,如今这年代英雄少了,可像龙先生这样的才俊自然会赢得美人心,哈哈,来来来,请坐。”一个玩笑,韩哲笑着邀请。龙飞一直没开口,坐下之后盯着韩哲,突然莞尔一笑,“不知道韩先生找我来做什么?”韩哲也笑了,“想和龙先生交个朋友。”“可我和你不熟悉,甚至不认识,交朋友,似乎有点牵强了吧。”龙飞有意无意的道。从三弟韩立口中大致知道龙飞的性格,韩哲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他没有那么容易动怒。浅笑几声,韩哲道,“世间之人除了亲人外,都是一回生二回熟的,我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呵呵,交朋友得看和什么人了,如果什么人都交朋友,那和傻子有什么区别。”龙飞也淡笑连连。韩哲找上他所为何事目前还不清楚,一来就是交朋友,这交朋友的背后肯定不简单。所以,龙飞需要试探,他需要看看能否在话语中激怒韩哲。出乎意料的是韩哲并没有动怒,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笑着点头,“龙先生说得对,不是什么人都能结交的,但我相信我有那个资格做龙先生的朋友吧。”“你错了!”韩哲皱眉,露出疑惑的表情,“哦?”“交朋友看的是对不对胃口,不是够不够资格,我虽然不知道韩先生是什么人,不过我想你身份不低吧,呵呵,我龙飞小人物一个,和有身份的人交朋友,心里有点忐忑啊。”看着半带着笑容的说话,韩哲还是很平静,心里却骂了一声,看来三弟说得没错,这人果然没有那么好对付。“龙先生太自谦了。”韩哲笑了笑,一个能将庆南市水搅浑,打击王家,并把王建轮弄死的人,会是一个小人物?龙飞笑而不语。这位韩家二少在他离开的时候拦住他,声称交个朋友,出于什么目的不用细想都知道。和王磊之间的合作虽然算不得十分隐秘,却也不是什么人都知道,而且龙飞并不是大张旗鼓的来南方,韩家是因为什么而盯上他的呢。思量之下,龙飞只有一个答案,是韩立。看来还是小看的韩家的人,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猜得很准。然而,对于韩家这朋友得邀请,龙飞只会呵呵一笑,绝对不会相信他们是出于真心,韩哲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找上他,恐怕很大原因是因为韩立,而韩立的举动则是为了天海市。“难道韩先生还将我当成什么大人物不成,呵呵,我可不敢和你们这些有身份的人比啊。”龙飞略带自嘲的笑道。对付王家,以至于对韩家,都是为了打消段五爷的顾虑,最终目的是为了打探到‘三叶花’的线索,所以,就算韩家是真心的抛出橄榄枝,龙飞也不会答应,况且韩家不是真心的。韩哲眯着眼睛,脸上始终带着笑容,“龙先生这话可让很多人汗颜啊。”“哦?”龙飞一抖剑眉。“龙先生如果是小人物,会将庆南市黑道洗盘,连段五爷的义子秦风都死在你的手里,这要是也算小人物,这世界上就没有大人物了。”韩哲不温不火的道。洛溪妍美眸稍稍闪耀了一下,她只知道龙飞或许有着什么不简单的身份,却没有想到会和道上有关系,莫非他是一个黑老大。不管龙飞是不是,可韩哲今天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让她颇为好奇。看了洛溪妍一眼,韩哲继续道,“王家在南方势力强大,然而龙先生几天时间就让王家易主,这样的手笔可不小啊。”龙飞掏出一支烟点上,悠然的吸了一口,挑眉笑道,“看来韩先生对我了解很深啊。”“因为我是真诚的希望和龙先生做朋友。”韩哲收住笑容,神色变得认真。龙飞呵呵笑起来,没有应话,伸手拉住洛溪妍的手,柔声道,“我们走吧,晚了可赶不上飞机了。”见龙飞站起来,韩哲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龙先生真的这么不给面子?”回头看着韩哲,龙飞弹了弹烟灰,“我为什么要给你面子。”“你!”“韩先生,再会。”看着龙飞二人走出包间,韩哲脸色更加难看,紧握的拳头发出嘎吱的响声。“二少爷,他们走了。”还是刚才带龙飞来的那个年轻人,“用不用……”韩立哼了一声站起来,“我倒要看看他龙飞是不是有三头六臂,怎么办不用我说了吧。”“是,二少爷。”年轻人点头,转身离开。走出酒店,洛溪妍一把拉住龙飞,后者回头一笑,“怎么了,我的小娘子。”“你真是出来混的?”洛溪妍黛眉微微一蹙。龙飞淡笑着,不答反问,“你觉得呢。”这次洛溪妍结舌了,从韩哲的话,还有龙飞的反应来看,已经证明了这是真的。没想到龙飞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平常接触之下更是一个小流氓样儿,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来头。不过嘛,这家伙就算在庆南市黑道上有一定的底蕴,他哪来的胆子对王家动手,而且刚才如此的不给韩家面子,难道是说他连韩家也不放在眼里。“龙飞,你……”没让洛溪妍说下去,龙飞就打断了她,笑道,“我是什么人有关系吗?”“这……”“好了,我们走吧,再晚了机票得改签了。”耸了耸肩,龙飞拦下了一辆出租车。跟在身后的洛溪妍心里颇为复杂,这个男人越来越让人看不透,究竟是什么给他这份胆量。都说好奇害死猫,她没有发现,当对一个男人产生兴趣的时候,距离情感的沦陷就不远了。中南市,南方第一大城市,龙飞还是第一次到来,比之庆南市,的确要更为繁华。“师傅,机场不是这么走的吧。”洛溪妍的疑惑将龙飞打断。司机笑了笑,“小姐,你有所不知,原来那条路的确近很多,不过最近在施工改建,平时堵得水泄不通,走那边你们铁定坐不上飞机。”洛溪妍还准备说什么,却被龙飞按住了手,轻轻的拍了两下,冲司机笑道,“师傅,哪边方便就走哪边吧,你们也不容易。”“多谢先生的理解,呵呵,这年头开车载人可是一件苦差事,碰上先生这么通情达理的人还好,要不是客人不理解,我们还会被投诉宰客呢。”司机一边开着车,一边笑道。机场通常情况下不会在人口密集的地方,会设立在交通方便,又开阔的地方。车子一路开来,已经可以看见机场,飞机划过长空的轰鸣滚滚而来。嘎吱——突然一个急刹,司机骂了一声,“草,运气不会这么背吧。”龙飞看去,前面一辆罐车横在中间,旁边是一辆轿车,两个司机正喋喋不休的撇清自己的责任,前面已经停了几十辆车。司机回头看着龙飞,“先生,这个你看……”“有另外的路吗?”龙飞淡笑着问。“有一条施工的小路,就是有点颠簸。”司机点头,龙飞抿嘴笑道,“那就走那边吧,的确赶时间。”“好叻!”司机急忙掉了头,没过多久就到了之前描述的那条颠簸的小路,周围的确在施工,不过这里却饶了一圈,除了少许的建筑工,很少有人走这条路。哐当!当车子开到了小路中间,彻底突然传来震动,司机急忙将车停下,打开车门一看,一块大石头卡在了地盘下。“该死的,今儿怎么这么倒霉。”司机骂了一句,回头一脸歉意的对龙飞道,“先生,真不好意思,车子被卡住了。”洛溪妍有点不高兴,不过司机的歉意让她又不好意思动怒,而龙飞却始终带着笑意,“没事,你对这里熟悉,这里也不远了,你带我们步行吧。”说着,龙飞拿出两百块,道,“让你车卡在这里,我还不好意思呢,还耽误了时间。”“别,先生,我耽误了你们的时间,怎么能收你的钱呢,这样吧,我带你们出去。”龙飞将钱收了回来,“好的,谢谢。”跟在司机身后,龙飞心里却发出冷笑,这种伎俩太次了。绕到了另一条颠簸的路上,周围变得安静起来,之前还能看到建筑工,而这边却一个影子都没看见。“先生,你们慢点,这路不好走。”司机赔笑道。龙飞顿下了脚步,点上了一支烟,突然问了一句,“搞了这么多事,差不多了吧。”听到龙飞的话,司机脸色一僵,表情变得很不自然,可很快又恢复过来,笑道,“先生这是在说什么啊,我不是很明白。”“修路,车祸,车子卡在了,呵呵,你若真是靠载客吃饭,这未免太背了一点。”一边抽着烟,龙飞笑盈盈的道。果然,这句话让司机脸色再次发生了改变,脸上的赔笑之色也消失了,浓浓的剑眉堆积在一起。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嘛。猛吸了一口,龙飞将烟头扔掉,长长的吐了一口烟气。“看来从一开始你就怀疑我了。”司机整个气息都变了。耸耸肩,龙飞点头,“算是吧。”“那我很好奇,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会跟着我来?”司机紧盯着龙飞。龙飞呵呵一笑,“既然你们要玩,那就陪你们玩啰。”身旁的洛溪妍充满着紧张,这个时候她哪里还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是韩哲,一定是他想对龙飞下手。“玩?哈哈哈,龙飞,我不得不佩服你的胆量,可惜你搞错了一件事,这里不是庆南市,这里南方中南市。”司机大笑一声,随着他的笑声落下,从建筑工地的四周不断走出一些人来。这些人年纪都不大,眼神中却透着一股阴冷,将龙飞锁定,似乎是猛虎发现了猎物一般。龙飞也收住了笑容,看出了洛溪妍的紧张,拉近她,柔声道,“没事,别紧张。”“可是……”二十几个人,从这些人气息上判断,绝不是普通的混混,应该都是精心培养的打手,战斗力比混混强了很多。司机冷笑,哼了一声,“龙飞,要怪就怪你自己不识趣。”“来吧。”司机不屑,这二十几个人是他亲自培养出来的,今天龙飞想顺利走出这里绝不可能。“动手!”随着司机的一声令下,二十多个年轻人疯狂的冲了过来。“别怕。”拍了拍洛溪妍的后背,龙飞才转身,但就在这一刻,身上的气息也完全变了。杀气!猛然的涌了出来。眼神中迸射出一股冰寒,既然这些人找死,他不会介意送他们一程。“杀!”二十多人一声齐吼,动作很快,下手也狠,甚至于没有将洛溪妍当成一个女人,连她也不打算放过。很好!龙飞心里发寒,对方的动作快,他的动作更快,论下手狠辣,他是这些人的祖宗。截杀十三式,融合了多种近身格斗术的精华,专门挑人体软肋,但凡中了一招,不死就是残废。轰!轰轰轰!连续几拳,被打中的人飞出了五六米远,重重的摔在地上,一击就失去了战斗力。“弄死他!”一旁的司机表情也严肃了,从动手开始,龙飞所表现的战斗力太惊人了,但凡被他击中的人再也爬不起来。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轰隆!一脚踹出,被踢中的飞出了七八米,落到了司机的面前,挣扎两下竟然断气了。好大力气!司机神色更加不对劲了。龙飞围在洛溪妍身边,没有踏出三米的范围,而那些打手却不断的飞出去了。“啊!”一声凄惨的叫声从建筑工地响起,被龙飞扭断胳膊的那人倒在地上,冷汗瞬间遍布了额头。三分钟。只用了三分钟,超过一半的人就倒下不起,运气背的已经失去了生息,运气好一点的只是被废掉,不过这辈子注定成为一个残废。分筋错骨!也许没有电视电影里描绘得那么神奇,可现实中却依然带着很强得杀伤力。人体骨骼由大小骨头两百多块组成,所谓的分筋错骨,就是找到连接处,硬生生的将其扯断,捏碎。这需要对人体非常了解,还有就是手上的力量非常大才能做到。剩下十来人害怕了,眼神中充斥着恐惧,如此有战斗力的人,他们第一次见到,比之司机,这个叫龙飞的人更恐怖。“你们不该来。”龙飞面无表情的道,继而又道,“既然来了,就得做好一切准备。”嗡—一声呼响,这一次龙飞主动出击,动作快到了让人来不及做反应,吃痛声再度响起。剩下的这十来个人一个个的被放倒,很快,就只剩下司机一个人脸色难看的站在原地。“你是什么人?”龙飞摇着头,“那不重要。”“你很强。”司机眼神一凝,这二十多个人都是他精心培养出来的,却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就被废掉,更死了好几人,这个叫龙飞的人绝对不是一般的混混那么简单。从动手之处,司机没有错过龙飞每一个动作,不论是速度,力量,判断,都让他震惊。“带你的人走吧。”龙飞淡然的道,拉住傻在原地的洛溪妍,“我们走。”刚移动两步,身后传来了司机的声音,“站住!”顿下脚步,龙飞回头皱眉看在司机,“怎么,你还打算动手?”“你的确很强,但我也不弱。”语毕,司机脚下猛然蹬地,以最快的速度扑向了龙飞。一拳扑空,司机反手成爪,锁向了龙飞的喉咙,速度非常快。“你废了我的人,我要让你付出代价。”不得不承认,司机的战斗力远比他培养出来的人要强很多,仅仅是第一个照面,龙飞就能感觉出来,他有着霸虎一样的实力。擒拿吗?龙飞心中一笑,侧身躲开锁过来的利爪,抡拳砸向了司机的腋下,速度更快。一声闷响,司机猛退了几步,这一拳让他右手短暂的脱力。“看来你的身份也不简单。”龙飞直视着司机。活动了一下胳膊,司机又发动了第二轮攻击,“收拾你,足够了。”收拾他?这是龙飞听到最好笑的笑话。在两人不远处的洛溪妍心纠成了一团,她不动拳脚,却看得出来司机不是一个简单角色,龙飞是否能够应付,心里没有底。“你错了。”躲开一记手刀,龙飞探手而出,锁住司机的肩膀,五指用力,只听咔擦一声脆响,司机的胳膊便垂了下去。转身一拳轰在他胸膛,在他猛退的同时,龙飞并没有止步,以更快的速度跟上,一脚将倒地的他踏在地上。“游戏结束!”龙飞嘴里吐出冰冷的声音。倒地的司机脸色难看,本以为能够找回场子,奈何龙飞却有着超乎他想象的战斗力。“你究竟是什么人!”司机紧盯着龙飞。龙飞再次摇头,“我说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天的选择是错的。”胸口被踩住,司机右臂被废,但他没有放弃,眼中闪过了一道寒光,左手急速抽出了匕首。“冥顽不灵。”他的速度,龙飞的反应更快,一脚踢开了匕首,一个转身,强有力的大脚踩在了司机的脖子上,又发出了一声脆响。在声响的同时,司机瞳孔张大,眼神中带着不甘,一口气提不上来,整个人就失去了力气,瘫在了地上,告别了生命。直到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司机都很想知道他面对的是怎么一个人,然而,这个答案却永远得不到。死了!这个在他们眼里异常强悍的老师被龙飞杀了。那些倒在地上的年轻人傻了。洛溪妍捂住嘴,心里颤抖了一下,亲眼看见龙飞杀死一个人,她难免有着恐惧。这还是之前所认识的那个吊儿郎当的龙飞吗?不,此刻的他是一个手段狠辣的侩子手。看着嘴角流出鲜血的司机,龙飞掏出一支烟点上,吸了一口后慢悠悠的道,“一个人做出选择的时候,就要对选择负责。”走到洛溪妍身边,龙飞脸上已经没有之前的阴冷,挂上淡淡的微笑,“我们走。”“哦。”洛溪妍弱弱的应了一声。走了几步,龙飞又停下来,别过脑袋,“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别太将自己当回事。”四下无人的建筑工地,原本是龙飞的葬身之地,可结果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当韩哲接到电话时,脸上的表情也僵住了,紧紧的握住电话,他手下一员强将竟然就这么死了。“好一个龙飞,很好,你会后悔的,我保证。”两个小时后,龙飞和洛溪妍走出了机场,这段时间洛溪妍没有说过一句话,脑海里还回想着之前的一幕幕。“你回家还是回公司?”龙飞带着淡笑问。洛溪妍身躯微微一震,就在两个小时以前,这男人还杀了人,可现在却跟没事一样,心里有着一种莫名的恐惧。龙飞自然能看出洛溪妍在想什么,其实有这种很正常,她毕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没有接触过最残忍的一面,如果说一点没有反应,那反倒不正常了。“龙飞,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突然,洛溪妍眼中多了神采,带着期待看着龙飞。莞尔一笑后,龙飞道,“你也想知道我是什么人吧,呵呵,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忘了今天的事吧。”洛溪妍欲言又止。“你回公司吧,我就不送你了。”龙飞柔声道,率先移开了脚步,随即又顿下来,带着微笑道,“我是一个坏人,如果你害怕了,以后咱们还是保持距离吧。”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洛溪妍久久没有离去。龙飞的话还回荡在脑海里,他是一个坏人,害怕就保持距离。直到背影彻底的消失,洛溪妍才长吐一口气,露出几许苦笑,“你真的是一个坏人吗?真的吗?”某个地方。韩立也接到了二哥韩哲的电话,脸色非常奇怪,龙飞去了南方,还杀了二哥手下一个高手。王磊出现在庆南市时,韩立最开始没有怀疑,毕竟,王家很在乎王振的命。但龙飞从一百亿降低到了二十亿,王磊真的这么大面子,让他舍弃的八十亿,这太不符合常理了。随后王家遭受了猛烈的攻击,王建轮死在儿子王振手里,王磊却成了精神衰弱,老三王建林也死于车祸。唯独王磊一家没事,还顺利上位,成为了王家新的掌舵人,这里边有着什么道道一想就明白。所以,韩立有了王磊和龙飞暗中勾结的怀疑,在盯着王磊的同时,果然发现了龙飞的踪迹。一个混迹庆南市的人对南方王家下手,还拉拢了一个盟友,这绝不是一件好事。韩哲的拉拢实际上是一种试探,龙飞答应了,很多事好解决,如果龙飞拒绝了,这个人会成为很大的威胁。“三少,怎么办?”身边的中年人欠着身躯问。韩立翘着二郎腿,嘴角露出深意的微笑,“他龙飞太将自己当回事了,这种人命不会太长。”“三少是想……”中年人没说完,韩立伸手制止了他,问,“南方的事暂时别管,我们手里的事更重要。”南方有两位哥哥在,庆南市不是大本营,然而,韩立这次来这里却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天海市一定要弄到手里。“是,三少。”中年人点头,跟着又皱眉,“段五爷并不好对付,三少,我们是不是太唐突了。”韩立呵呵一笑,抖眉看着中年人,问道,“这里可是庆南市?”“是。”“是不是段五爷的地盘?”“当然。”中年人有点不明白韩立是什么意思。“这里不是我们势力范围,是段五爷的地盘,只有傻子才会乱来,通常的人都会这么想,对吧。”闻言,中年人浑身一震,眼中闪过了精光,韩立很年轻,却是一个很会算计的人。“没人会认为我们敢对段五爷动手,这就是我们的优势。”韩立眼神中闪着得意之色。段五爷是西南地区道上的霸主,他韩立来这里一定会给段五爷面子,做事会很有分寸,然而,也是这个直观的认为,让他有了一个疯狂的计划。“明天晚上,我很期待。”天海市是南方和西南接壤之地,是一个旅游业圣地,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赚钱的地方,段五爷不想放手,韩家却又想争夺,两个地区的霸主注定会碰头。从国家的管辖范围来讲,天海市是属于西南某省,可那里的开放却是南方人,如今成了一个捞金的工具,谁愿意撒手?回家后的龙飞被宝贝女儿好一阵埋怨,好不容易哄好了吧,余休又找上门来了。周若琳很懂事的将贝贝带进了屋里,留下了单独的空间。“有事?”龙飞笑着问。余休点了点头,然后坐下来,没有绕弯子,直接道,“明天晚上,韩立会和五爷见面。”“来了这么久,终于开始了吗。”浅笑一声,龙飞盯着余休,“别告诉我你没有盯着韩立。”“他没有过激的举动。”余休道。“那就好!”在说话的同时,龙飞却叹了一声,不是韩立没有动作,而是瞒过了段五爷的眼线罢了。很可惜,韩立并不知道龙飞还有一帮兄弟也潜伏在这里。王磊掌握的王家大权后,以最快的速度肃清了王建轮父子的人,整个王氏集团所有公司都进行了一次换血风暴。要掌控,就要绝对的掌控。那晚之后,龙飞没有再出现在视线里,可这里毕竟是南方,还有一个韩家在,王磊做事非常小心。以前没当家做主,王磊父子并不是十分清楚王家和韩家之间的利益关系,如今他上位,他相信韩家找上他是迟早的事。果然,中午时分,王磊接到了韩家二少的邀请。“小磊,韩哲真找上你了?”王建平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公司。韩家这个时候找来,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王磊皱眉点头。王建平的神色变得非常严肃,他们父子刚接收了王家的大权,倘若这个时候韩家插手,对他们不是一件好事。“你打算怎么办?”在王建平心里,儿子王磊各方面的能力远超过王振,只是以前没地方发挥罢了,他相信在这件事上会有解决的办法。沉思片刻,王磊看着父亲,道,“该来的迟早要来,我现在只担心一件事。”“和龙飞有关?”王磊再次点头,“不错,如果单纯的因为我们夺权上位,那不会有事,对于韩家而言,王家谁当家性质都一样,倘若知道龙飞插手其中,我担心……”实际上王磊吃不准,他和龙飞之间的合作只在暗中,韩家是不是知道了很难说,但是,这次夺权明显有外人插手,明眼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何况是韩家人。和龙飞的交谈中,王磊也感觉出来龙飞似乎和韩家不怎么对路,换句话说,韩家知道他和龙飞之间有合作,会不会趁机发难呢,这是一个很值得深思的问题。迟疑了很久,王磊一挑眉,脸上的表情松弛下来,“爸,你放心吧,我会有分寸。”“嗯。”九天娱乐会所。当王磊刚到门口时,一个年轻人就凑了上来,“王少。”“嗯。”点头算是打招呼,王磊跟着问,“韩二少可在?”“二少爷已经等候多时,王少有请。”年轻人在前面带路,王磊充斥着疑问跟在身后。韩哲究竟因为什么找上他还不能确定,不过无论怎么来,王磊已经想好了对策。“恭喜恭喜。”当王磊踏进门,就听到了韩哲的笑声,脸上也浮现了笑容,“二少,你这声恭喜让兄弟我汗颜啊。”“你这家伙,坐。”韩哲笑了笑,从身边的年轻人道,“上酒。”等年轻人离开,韩哲又笑眯眯的看着王磊,“今天咱们兄弟好好喝点,如何?”兄弟?王磊心里暗笑,在南方能让韩家三兄弟称为兄弟的人不多,他今天打算做什么呢。“二少这酒,我当然得喝,哈哈。”王磊打着哈哈道。酒是上好的红酒,两人碰杯之后,都小抿了一口。韩哲放下酒杯,依旧带着笑容,“小磊,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二少说笑了,你比我年长,当然不介意。”王磊笑道,跟着又微微蹙眉,随即又是一笑,“二少,今天叫我来不会真是为了喝酒吧。”盯着王磊看了一阵,韩哲笑着指了指王磊,“你小子,手笔不小啊,以前真是小看你了。”王磊笑而不语,心里惊叹,要来了。“二少今天不会是问罪吧。”王磊不动声色。摆了摆手,韩哲收住了笑容,“你别多心,叫你来只是随便聊聊,如今你可是王家的当家人,咱们得亲近亲近。”随便聊聊,骗鬼吧。“说实话,我很佩服兄弟你的胆量,居然说动手就动手,估计王建轮父子做梦都会想到你会来这一手。”重新端起酒杯,韩哲笑眯眯的道。王磊摇头,“也许吧,同为王家人,我们不甘啊。”“好一句不甘。”韩哲一声朗笑,“来,干杯。”“干杯。”抿了一口,韩哲又道,“其实王家谁当家对于我来说无所谓,也许你当家做主,会更好。”“我会努力。”“不过……”韩哲皱眉了,深意的盯着王磊,“有件事我颇为好奇,这次王家大小公司股市遭受阻击,是你事先安排好的?”闻言,王磊心中暗骂,果然是为了龙飞,可既然韩哲这么问了,就一定知道了一些什么。在来之前,王磊就预料到了这点,摇了摇头,“二少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当然是真话。”王磊莞尔一笑,“以前就算心有不甘,可没有机会,而这次让我抓住了机会。”“哦?”韩哲一副兴趣颇深的样子,笑着道,“说说看。”“王振在庆南市得罪了一个叫龙飞的人,而且对方似乎有一点底蕴。”王磊说道。韩哲笑着示意说下去。“我主动请命来解决此事,攻击王家也是他所为,我们算是达成了协议。”王磊没有隐瞒,既然韩哲提到了这件事,也用不着隐瞒,如果绕圈子反倒不是一件好事。“呵呵,那个叫龙飞的家伙很厉害嘛。”韩哲掏出一支烟点上,“你当时就不怕他摆你一道?”玛德!王磊心里再一次暗骂,韩哲装出一副不了解龙飞的样子,傻子都看得出来,他是故意的。可王磊也不是省油的灯,脸上出现了一股愤慨,“二少有所不知,一提这件事我就火大。”打量着王磊的脸,的确感受到了怒火,韩哲弹了弹烟灰,“怎么,你被他阴了?”呼了一口气,王磊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也算不上被阴,只是被宰了一刀。”“那人胆子很大啊,连王家也敢宰。”韩哲眯着眼睛,深意的道。王磊眉头又堆积起来,“这次我夺得了王家的大权,可付出了很大代价,除却股市上被圈走的钱,龙飞那混蛋在我手里弄走了一百二十亿,玛德!”看了韩哲一眼,王磊唏嘘道,“不过和得到王家掌控权来说,这点代价是值得的。”“你就不恨他?”韩哲有意无意的问。迟疑片刻,王磊咬牙,“我的钱没那么容易拿的,迟早要他连本带利还回来。”从一开始韩哲就表现出了客观的立场,只是这一切都是假的,他在试探,王磊也不傻,既然他需要看到自己愤怒,那就让他看好了。龙飞和韩家之间是因为什么而不融,王磊不知道,可他偏向谁都不会有好结果,在表明愤怒的态度之后,又变得严肃,“但现在我不敢动,王家大权刚握在手里,有太多的事需要我做,哼!等我彻底的掌控了王家,再慢慢收拾他。”韩哲也吃不准王磊的话有几分可信度,然而,从调查的结果来看,龙飞和王磊之间似乎并没有过多的交集。这次夺权之战,的确是临时起意,王振若是没有得罪龙飞,不被他抓住,王磊或许就没有机会,即使有那个心思,也没有这份胆量。“一个小人物而已,不必在意,他吃了多少,到时候都会吐出来,你放心,我拿你当兄弟,动手的时候知会一声,我们南方才是一家。”韩哲看似在表明态度,可最后一句话却多了警告之意。王磊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那是自然,到了那天肯定勉不了麻烦二少的时候。”“兄弟之间,不必客气,来,喝酒,今晚没事吧?”韩哲笑了。抿了一口,王磊好奇,“二少有事?”“呵呵,今晚咱们兄弟好好放松一下。”韩哲脸上露出了邪笑,男人之间,都懂这个笑容是什么意思。“好,那晚上咱们再碰面。”等王磊走后,韩哲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被阴沉所取代,年轻人走过来,“二少,用不用……”“暂时不用,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韩哲制止了年轻人,他不敢肯定王磊的话有几分真实性,但万一弄错了将王磊干掉,对他没有好处。有王磊在,王家更好控制,如若不然,王家彻底陷入泥潭,对处于掌控的韩家来说不是好事。“盯着他,有什么异常随时通知我。”韩哲道。年轻人点头,“是,二少。”从九天会所离开,王磊没有去别的地方,也不敢去别的地方,直接回了公司,一切表现得很自然。韩哲拿他当兄弟?除非他王磊是三岁的小孩,否则怎么可能相信这种话呢,也许前脚一走,韩哲就会让人盯着他,不仅仅是今天,包括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不得不小心。一边是龙飞,一边是韩家,王磊夹在中间并不好做人,不过他是聪明人,现在为了稳固王家是最好的借口,这时候不会谁也不偏向是最好的选择,最少表明上没有动向。远在庆南市的龙飞接到王磊的电话时,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韩哲,韩立,有意思。”在电话中王磊也表明了自己现在的立场,当然,龙飞也明白他的处境,王磊不偏不移是最好的选择。“飞哥,什么事这么高兴?”叶晨笑盈盈的走进来,一屁股坐在龙飞的旁边,扔过来一支烟。将烟点上,龙飞吸了一口抖眉道,“准备好了吗?”“差不多了。”叶晨笑了笑,“今晚将会是一个很有趣的晚上,呵呵。”“怎么个有趣法?”龙飞略带好奇问。叶晨吐了一口烟气,“韩立的胆子很大,段五爷或许猜不到今晚会发生什么。”龙飞朗笑几声,起身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这对我们来说可是难求的好事。”天色的渐渐暗了下来,白天的繁华逐渐被夜晚的喧嚣所取代,而这个晚上,却是两大地区大佬谈判的时刻。庆南市某个会所,一处安静优雅的地方,在这里坐着的是西南地区真正的大佬,赵一平,在他身边还坐着一个中年人。这中年人很特别,第一眼看上去有五十多岁,如果仔细一看,却只有四十多岁,然而,这都是假象,他是一个年过六十的老人。赵一平看了他一眼,很客气的问道,“梁叔,今晚的事你怎么看?”如果有外人在这里一定会吃惊,首先是赵一平的态度,想他的身份地位竟然对这位梁叔这么客气,还有就是,能让他叫叔的人,只怕不一般。梁叔全名叫梁启正,是赵一平手里真正的底牌。“段楷也许会死。”梁叔道。“梁叔就这么可定?”赵一平笑道。皱了一下眉,梁叔舒展开,“当然,如果那个年轻人真的出力,他也没有那么容易死,那小子倒是一个有趣的人。”听到梁叔的话,赵一平愣了一愣,随即又道,“看来梁叔很看好龙飞,呵呵,只是我很好奇,这小子突然到段楷身边有着什么目的。”“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对你都没有坏处,那小子似乎和小彤认识,连欣欣那丫头儿也认识,一平,你老实告诉我,你对他是怎么样一个态度?”说着的同时,梁叔笑盈盈的看着赵一平。想到将自己视若仇人的女儿,还有平时很少见面的孙女,赵一平心里就是一阵黯然,女儿的不理解是他心里的一块伤疤。“如果他敢乱动心思,这辈子就到头了。”赵一平的话语很平静,眼神中却闪过了一丝狠意。梁叔轻笑几声,“那小子可没有那么好对付。”赵一平却一笑,“可在梁叔眼里,他还构不成威胁。”这句话梁叔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从龙飞冒头以来,他就暗中注视着,虽然不是很肯定,也几乎能够猜测出身份来,从某种角度来说,梁叔倒是挺看好这个年轻人的。“段楷一直想动,不知道还会隐忍多久。”梁叔深意的道,“也许等不了多久了,龙飞这小子的出现,或许让他感觉到了机会。”“梁叔的意思说,他打算借龙飞的手?”赵一平问。摇了摇头,梁叔又道,“有这种可能,不过他身后的那股势力不简单,如果那股势力插手,我们恐怕不好应付。”“那……”梁叔打断了赵一平,“龙飞的出现或许会改变很多,这小子想干什么连我也琢磨不透。”赵一平皱眉,梁叔的本事他非常清楚,连他都琢磨不透的人,让赵一平开始犹豫了。扭头看了赵一平一眼,梁叔道,“等不了多久一切都会明朗,一平,莫着急。”赵一平点头,“梁叔说得是。”“那小子准备对韩家下手,无非是为了更好的接近段楷,可他忽视了一个问题,能够称霸一个地区,岂会是那般简单,韩家又岂是表面所看到的那样,南方有韩家,西南有你,真正的底蕴只有自己才清楚。”顿了顿,梁叔再道,“这么多年过来了,段楷还是心有不甘啊,只可惜……”听到梁叔的话,赵一平眼神中闪过了一道精光,段楷在动心思,可他永远不知道,和赵一平比起来有着很大的差距,要想取代成为一个真正的上位者,绝非那么容易。“我猜测,那小子接近段楷的目的恐怕是为了他身后的那股势力。”思量之后,梁叔道。赵一平再次皱眉,段楷不足畏惧,不过他身后那股势力却很强大,连梁叔都承认强大的势力,自然不一般。龙飞若真是为了那股势力而接近段楷,他又准备做什么,又是为何要接近那股势力,这一切都还是谜团。“那梁叔认为现在该如何?”赵一平问。呼了一口气,梁叔露出神秘的笑容,吐出一个字,“等!”“好,全由梁叔做主。”…………在另一个地方,作为东道主的段五爷已经等在了这里,而韩立却久久不来,让他心里升腾一股怒火。“韩家人好大的架子。”段五爷冷哼了一声,一边的龙飞却笑着道,“五爷何必动怒,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段五爷看着龙飞脸上的笑意,想到龙飞答应过的事,将怒火压制了下来,当然,他不知道龙飞将会如何处理这次谈判。看出了段五爷眼神中的疑惑,龙飞笑道,“五爷,答应过你的事我就一定会做到,咱们虽是合作,我却真诚的希望咱们成为自己人。”怔了一下,段五爷笑了,“那是自然。”今晚的谈判为了避嫌,选择的地点没有在段五爷那里,而是在避暑山庄,又过了半个小时,几辆车终于上山了。“五爷,他们到了。”余休走进来,依然如往常异样没有多少表情。“嗯。”一共四辆车,算上韩立在内来了十六人,从这十五个人身上的气息来判断,都是身手不弱的好手。“哈哈哈,让五爷久等了。”一进门,韩立就朗笑,所表现出来的老练根本不像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当看到龙飞时,心里一沉,他果然在这里。“原来龙先生也在。”龙飞眯着眼睛一笑,“韩先生你可是大忙人,让我们等了你这么久,一会儿可得自罚三杯。”“一定一定,汗!庆南市堵车高峰真让人头疼。”韩立打着哈哈道。段五爷不动声色,心里冷笑,什么堵车高峰,无非就是想来一个下马威,好一个韩家的小子,但这里是庆南市,还轮不到他来撒野。段五爷是什么人,什么大场面没见过,纵然心里带着怒火,脸上却没有变化,“三少爷说笑了,我们也刚到而已,请坐。”“好!”很快,桌上就摆满了菜,都是农家家常菜,没有大酒店上档次,却更为爽口。“五爷,这杯酒我这当晚辈的敬你,原谅我的迟到。”韩立率先举起酒杯,冲段五爷道。一杯酒之后,韩立又笑道,“五爷是前辈,晚辈一直久仰你的大名,今日见了算是完成了一个心愿。”“三少爷可别这么说,什么前辈不前辈的,现在这年头,道上混的可不会讲辈分,一代更比一代强,倒是你让我佩服啊,人中龙凤,年纪轻轻就将南方地区控制在手里,比起你三少爷,我已经老了。”“五爷自谦了”韩立摇头轻笑,“正所谓宝刀未老,您老正是壮年,有太多的地方值得我们后辈学习。”龙飞在一边吃着菜,这两混蛋都说着不找边际的客套话,他自然不会插话,现在看似平静,等到起冲突的时候才是最好玩的时刻。“要说人中龙凤,我可不敢当,龙先生才是真正的人中龙凤。”韩立话锋一转,笑盈盈的看着龙飞。放下筷子,龙飞小抿了一口酒,“韩先生你可是太看得起我了,呵呵,我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幸好五爷不嫌弃。”一句话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他是段五爷的人。难怪这么大的胆子,果然是有这老家伙在背后撑腰,韩立之前只是猜测,现在龙飞亲口承认了。饭继续吃着,酒也喝着,彼此都没有挑破今晚的真正目的。在段五爷一个眼神之下,龙飞终于将这层纸捅破了,“韩先生,你看这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咱们谈谈正事吧。”韩立微微一笑,“爽快。”段五爷也放下筷子,静静的看着韩立。“五爷,这次我代表韩家来找您,目的想必你已经知道了。”韩立笑着道。“当然。”段五爷就说了两个字就不做声了。笑了一声,韩立冲身旁的人打了一个响指,一个黑西装提着一个箱子走过来,将箱子打开,在箱子里是一层格子,有着二十三十个格子,每个格子里躺着一个晶莹透剔颗粒。钻石,数十个钻石,价值可不低。“这批钻石来自非洲,经过有名工匠打磨,总价值超过了六十亿,当是给五爷的见面礼。”韩立笑着道。六十亿!还是见面礼!龙飞偷偷的瞄了一眼,心道这韩家看来是铁了心要吞掉天海市了。段五爷看了这些钻石一眼,眯着眼睛道,“恕我不明白三少爷的意思。”“五爷你明白的,对吗?”韩立道。终于,这话让段五爷皱眉了,语气了降低了一个调子,“韩家的手伸得太长了吧,区区六十亿,想让我撒手?”韩立急忙摇头,“不不不,五爷你理解错了,这只是见面礼,日后天海市的收益,我会给五爷这个数。”看着韩立伸出的五根手指,段五爷当即就冷笑起来,“三少爷这是在开玩笑。”天海市是个超级吸金的地方,是国内知名的旅游胜地,吸引了国内外大批的游客,每一天的收入都是天文数字,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地下赌城,经过这些年的发展,有些追赶上澳门的势头。之所以是地下赌城,内陆和澳门不同,赌博不合法,但却能带来让人无法阻挡的收益,当初开发的时候也抱着试试的态度,而后又给了国家很大的好处,自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大部分都是来自于国外的赌客,其目的就是为了洗钱漂白。换句话说,天海市一个小地方,却是一块宝地,韩家动员南方很多投资人进行投资,如今逐渐成型了,自然不想失去。偏偏从地域位置和管辖范围来说,天海市属于西南某省,所以,韩家要想吞下天海市也得让段五爷点头才行,最少这是一个礼貌。“五爷,我是带着诚意来的。”韩立也收住了笑容,眼神变得犀利。段五爷脸上猛烈的抽动了几下,冷哼一声,“诚意,你这的确算诚意,我要是用同样的价码让你韩家交出手里控制的势力,你愿意吗?”显然,段五爷怒了。韩家人太张狂了,区区六十亿和天海市收益的百分之五就想吞下天海市,这未免有点异想天开了。看着段五爷那张充斥着怒火的脸,韩立却一脸平静,“五爷,这个价码不低了。”段五爷刚想说话,却被龙飞抢先了,轻笑着道,“韩先生真会做生意,你口口声声的说诚意,似乎我们没看到。”韩立心里暗骂,龙飞果然是一个坏事的人,脸上却带着淡笑,“五爷,你是明白人,虽然只有百分之五,但天海城的收益的百分之五已经不少了。”“哈哈哈!”话音刚落,龙飞就发生一声朗笑,摇头啧啧道,“韩先生,你是逗比吗?”逗比!韩立嘴角抽搐了一下,没有猛皱,看向龙飞的眼神中多了一股恨意。“别这样看着我,我知道你心里不爽,但没办法,谁让你开这么大的玩笑。”龙飞笑着道。“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韩立直视着龙飞。“呵呵,韩先生,既然你都觉得天海市收益很大,超乎想象的大,你觉得五爷是傻子,将天海市会拱手让人,让你们去挣钱,自己却分到一点蝇头小利,你不是逗比是什么。”韩家的算盘打得真是好,只是这显然不可能。“你!”韩立脸色一沉,努力压制怒火,“龙先生或许不知,天海市虽然是属于西南区,不过投资建设的却是我南方地区的人,如今开始盈利了,从某种意义上,天海市是属于我们的。”龙飞点上了一支烟,翘上二郎腿,一边抖动着,“那按照韩先生意思,我华夏泱泱大国,当初也有不少国外投资者进来,是不是我们连国土也要让给他们?”一句话将韩立的嘴堵住。“韩先生,差不多就行了,这些年五爷不闻不问,你们投资的钱早就挣回来了,甚至装了更多的在口袋吧。”龙飞笑着道,然后眯着眼睛,“如今天海市发展越来越好,你们就想完全吞下,这似乎有点过了吧。”麻痹的!这家伙果然不好对付。看了安静在一边抽着烟的段五爷,韩立明白了,他是将话语权交给了龙飞,让龙飞陪他玩。“龙先生错了。”“哦?”龙飞抖眉,“我何错之有?”“天海市有今天,少不了我们的努力,在任何一个地方投资,总不会刚盈利就轰人走吧,这到哪里似乎都说不走吧。”韩立不温不火的道。龙飞呵呵笑了几声,“韩先生,我看不如这样,我们换一个角度,我们送你六百亿,再给你百分之五的收益,怎么样?”终于,当韩立听到龙飞这话的时候,脸色再一次的阴沉了下来,冷哼了一声,“这么说龙先生是不打算谈下去了?”“投资是没错,在任何地方都一样,最少要看到收益,天海市也的确是南方的商人进行了大部分投资,但仅凭这样,韩先生就想完全的吞下,胃口未免有些大了。”吧唧了一口,龙飞将烟头杵灭,“你给六十亿,我们给你六百亿,足足翻了十倍,韩先生既然都接受不了,那我们为什么要接受,莫非韩先生认为你韩家要高人一等。”“十个点!”韩立咬牙道。段五爷装作没听见,龙飞却朗声大笑,“我们给你韩家二十个点,如何?”韩立冷哼了一声,没有继续和龙飞较真下去,而是看着段五爷,“五爷,我可以理解为你也是这个意思吗?”段五爷弹了弹烟灰,轻言而笑,“我觉得龙飞说得很有理,三少爷似乎没有弄明白,天海市地属西南,不是南方,如果换做是我们,在你中南市这么做,你会同意吗?”韩家是很强大,远比王家强大很多,究竟有多大的底蕴没人知道,但手伸长一些。一方势力到另一方势力碗里抢食,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恐怕也只有韩家了。但,段五爷是谁,西南地区的黑道霸主,他会将大好的利益拱手让人,除非他脑袋真的被驴子踢了。不管韩家给多少,百分之五还是百分之五十,他拿到手里远远没有这么多,别忘了还有一个赵一平在,而且还有很多必要的钱要花。韩家想用这点蝇头小利就换取天海市的控制权,无疑来说是在开玩笑。“五爷,天海市地处西南和南方接壤之地!”韩立神色严肃的道,言外之意是提醒段五爷,不能拿来和中南市比较。段五爷摇头,态度很坚决,“你的价码不可能,即使你给上百分之五十也不可能。”龙飞接过话来道,“韩先生,其实南方是个好地方,韩家何必来一个小小的地方争夺呢,伤了和气可不好。”不等韩立说话,龙飞又道,“韩家很强大,可我们西南的确也并非无人,犯不着为了一个天海市弄得彼此都不爽,你说对吧。”这个口子一定不能松开,据龙飞调查,韩立在南方地区有着和段五爷一样的地位,如果真的同意了,这是一个势力在向另一个势力妥协,有了天海市,也许还会有下一个。古语有云,人心不足,蛇能吞象。哪怕韩家占了小头,一旦松了这个口,以后说不定韩家会进一步的向内地蚕食,这原则问题,也是长远打算。“五爷真的就没有商量的余地?”韩立眼中闪过一道阴狠之光。闻言,段五爷哈哈大笑,跟着冷哼一声,“韩家三少好威风,你口中竟然成了商量,在我看来你是来我这里耍横来了,在我没有动怒之前,走吧。”韩立脸上阴晴不定,紧盯在段五爷身上,“五爷,多考虑考虑。”说完便站起来,“多谢款待。”“慢走,不送。”段五爷冷言道。所谓的多考虑考虑,可是带着很大的威胁,段五爷是谁,这里又是何地,没有留下他已经给韩家面子了。看着韩立四辆车驶你避暑山庄,段五爷终于爆发出来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混账,敢威胁起老子来了。”龙飞却笑盈盈道,“五爷犯不着和他生气,天海市是我们就一定会是,如果他不爽,他可以撤资,难道你还担心他将建好的城市砸了不成?”“你是说……”“天海市属于西南地区,即使现在他们将一些权力控制在手里有何用,五爷,以你的人脉,随便动动心思就能让他们卷铺盖走人,呵呵,着急的不应该是我们,而是韩家。”龙飞笑眯眯的道。看了龙飞半天,段五爷爽朗的大笑,一手搭在龙飞肩膀上,“好,还是你脑子转得快。”“不过嘛……”龙飞深意的笑了笑,“我们还需要再添一把火,这把火就不需要五爷费心了,我去。”“好!”经过龙飞两句话,段五爷哪里还有刚才的愤怒。韩立坐在车上,脸上全被阴沉所取代,一拳砸在座椅上,“龙飞,段楷,你们有种,既然要玩,那我就慢慢陪你们玩。”说着,韩立掏出电话拨打出去,面无表情的道,“两天之后,动手。”这次谈判,显然以失败告终。与其说韩家胃口大,还不如说是韩立胃口大,当然了,这也难怪,如今的天海市收益非常巨大,谁也不愿意放手。不过也不是说韩家完全能控制一个市,只是控制了大部分而已,一个地区也好,一个市也罢,要想完全将一切控制在手里根本不可能,国家不会容许这种事的发生。那么,在没有控制的那部分,或许已经逐步的被段五爷收拢在手里,双方谈崩了,真要是展开角逐,韩家占不了多少的优势。龙飞的话没错,天海市不属于南方,以段五爷的人脉,只要从官方下手,韩家也只有眼巴巴的看着。每个地区官方都会照顾本地的人,如果是在段五爷和韩家之间做选择,肯定首选段五爷。过了一天,天海市果然有动静了。被韩家控制的一些商人的投资项目被勒令停止,而且在盈利的项目也在接受和机关的彻查。与此同时,超过了二十个管事人失踪,还有一批遭到了恐吓,仅仅一天时间,表面平静的天海市迎来了一轮风波。“小飞,来,点上。”段五爷笑得合不拢嘴,他通过人脉关系从政府方面下手,而龙飞却从另一面下手,这一天取得不小的效果。眼前韩家是占着优势,不过时间持续不了多久就会陷入僵局,到时候恐怕只能灰溜溜的滚出天海市。龙飞接过了古巴雪茄,点上美美的吸了一口,“五爷,韩家喜欢玩,那就陪他就是,估计现在韩立在骂爹了。”“哼!那小子真拿他当一个人物了,在我眼里也不是,不过嘛,哈哈,我还真想看看他此刻是什么表情。”这边,龙飞和段五爷高兴了,而韩立的确火了,坐在椅子上的他拳头紧握,发出嘎吱的脆响。“龙飞,段楷,你们下手果然神速,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了。”韩立脸色狰狞的自言道。西南地区真正当家的是赵一平,段楷不过是一个棋子罢了,可道上和其他很多地方还需要他来做,如果段五爷不在了,恐怕短时间无法找到一个代替他的人,西南地区道上会掀起一股混乱。到那时,谁还能来阻止韩家,等彻底的站稳了,就算是赵一平亲自站出来也无济于事。
龙飞与洛溪妍的关系逐渐升温,尽管洛溪妍曾为帮助洛家而接近龙飞。龙飞和洛溪妍在酒吧喝酒,洛溪妍醉酒后,两人并没有发生关系,洛溪妍知道龙飞并没有趁人之危,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龙飞和洛溪妍准备离开南方时,被韩家二少韩哲邀请。韩哲希望与龙飞结交,但龙飞知道韩哲的邀请背后有其他目的。韩哲暗示他对龙飞十分了解。龙飞尽管和韩哲表面上友好,但龙飞并不打算与韩家深入交往。在返回庆南市的路上,龙飞和洛溪妍遭遇了韩哲安排的袭击,但龙飞早已察觉并做好了准备。韩立得知龙飞杀死了他手下的一名高手后,开始策划对龙飞的反击。王磊在掌握王家大权后,迅速清理了王建轮父子的势力,并对王氏集团进行了彻底的整顿。韩哲邀请王磊会面,暗示了对王磊的赞赏,并试图探听王磊与龙飞之间的关系。王磊表明会针对龙飞。段五爷和韩立进行了一场关于天海市的谈判,韩立代表韩家提出用六十亿和天海市收益的百分之五作为交换条件,希望段五爷放弃对天海市的控制。段五爷对此感到不满,龙飞在谈判中支持段五爷,谈判以失败告终,随后,段五爷利用自己的人脉对韩家在天海市的商业活动进行了打击,导致韩家的一些投资项目被停止,管事人员失踪或遭到恐吓。
笑笑七岁那年进入了小学一年级,因为还是不太会讲方言,所以和周围的人们沟通起来有些障碍。第一天上学由外婆送她过去,来到自己的位置后,她好奇地东瞧西瞧,把可以翻开的抽屉盖板打开又关上,新奇得不得了。旁边的同桌是个梳马尾穿白裙子的斯文小姑娘,她怯生生地打量了一下笑笑,细声细气地说道:“要上课拉,你再弄出响声,老师要骂的。”笑笑哦了一声,她很少见这么女性化打扮的同年孩子,看看对方马尾上停着的漂亮蝴蝶结,不由得有点羡慕,几乎想要伸手摸一摸。小姑娘看着她,心里也在想:“咦,她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呢?明明长得很像女孩子,为什么却是一生男孩子打扮呢?”两个小小的女孩睁大乌黑眼睛互相好奇地打量着对方,这是她们的第一次见面,却不知道这个瞬间足可以记入她们生命的纪念册,她们不会想到从此以后两个人的生命会为彼此而改写交缠。在七岁那一年,聂笑笑和何婉怡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序幕缓缓拉起!没几天后的一个黄昏,放了学的笑笑背着书包一蹦一跳地回到家,外婆正站在院子里指挥舅舅做藕煤,看到她皱了皱眉头:“笑笑,你现在念书了,是个大孩子了,不要再像以前那样顽皮,女仔要有女仔的样子。”她把笑笑带进自己房里,拿出一个花塑料袋,打开是一条红色的确良的格子背带裙:“哪,我今天特意上街去买给你的,女孩子还是要穿一穿裙子才好看。”笑笑呆了呆,直觉问道:“妈妈今天寄钱过来了?”外婆嗔怪地看她一眼:“这是什么话?说得好像只有你妈寄了钱我才能给你买东西一样,你妈那点钱能干什么用?够你的饭钱还是房钱?”笑笑察觉到自己讲错话,讪讪地把头低了下去。外婆有些不高兴地说:“今天隔壁的周阿姨问我,你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我说你是女的,她还不信呢,那个眼神……嗟,好像我虐待了你一样。”她伸手拿出裙子来抖一抖:“你长得没你妈小时候精致漂亮,不过也算不错了,眼睛大大的,这点像我,好好打扮一下让人家看看!”笑笑虽然受了挤兑,但小孩子对于有新衣服穿总是高兴的,而且还是第一条属于自己的新裙子,她开心地在外婆的协助下把背上的拉链拉好,又扯着裙摆跑去老式穿衣镜面前照了又照,露出灿烂笑容。小小的昏暗房间里,因为有了稚嫩少女明媚的笑容,也显得明亮起来。吃过晚饭的笑笑还沉浸在拥有新衣的喜悦中,她舍不得脱下来,又找不到理由继续穿着,只好一遍遍往院子里跑,假装东看西看。张家住的是一楼,因为住房紧张,所以自作主张把前面的空地圈了起来,围成一个小院子,当作是自己的私有财产,虽然为这事与邻居吵了几次,也绝不退让。有个自己的院子凡事都方便许多,舍不得扔掉又不怎么能派上用场的杂物都有了地方存放,那个年代大家家里烧的都是藕煤,可是哪怕有现成的煤球买,为了节约,只要有青壮年的家庭都是买了煤自己用模具来做。笑笑一遍一遍跑进的院子里,地上正摊了满地她舅舅刚刚做好的煤饼,这时天色已经黑了,她一不小心绊到石头,摔了个狗吃屎,正好压在满地的煤球上。听到院子里发出巨大声响,外婆与舅舅都跑了出来,正看到笑笑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舅舅一把把她拎到一边,顿时就恼了:“你往外瞎跑什么?好好的在家吃闲饭就够了,还给我添乱!刚刚做好的煤又要重做!”外婆也是一肚子脾气:“聂笑笑,你真是天生没有穿好衣服的命,这么糟蹋东西,要遭雷劈的!造业啊!难怪你妈不要你,要把你送到我这来!”到底年纪小,脸皮也薄,听到这么刺耳的话,笑笑不知道如何反驳,只能无措地用手紧紧抓着自己的新裙子,泪水一滴滴流下来,她心中觉得不公不忿,被远远地遣离父母身边并不是她愿意的,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让人这么讨厌!新裙子是外婆自己跟她买的,她又没要求过,他们从不赞扬她,肯定她,永远都只有训斥!明明知道她不会方言,但是从没有谁会为了照顾她而说普通话,害她永远对别人的指示都只能连猜带蒙。而每每因为这样造成了误会,要么受到责难要么就是遭到耻笑。她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但是大家却统统都把她当作成年人来要求,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自己真的这么不讨人喜欢?趁着大家不注意,笑笑低声抽泣地离开了家。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沉了下去,只有街边的路灯发出昏黄的光芒,笑笑泪流满面,新裙子已经被涔涔地汗湿贴到背上,她觉得自己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动物,茫然惧怕委屈,无助地行走在不知前路的世界里。笑笑低着头跌跌撞撞地前行,一不留神撞到对面的人身上,她低声地呜咽着说了声对不起,对方便惊讶地轻声叫起来:“聂笑笑?”笑笑一抬头,也有些吃惊,连忙把面上泪水一抹:“何婉怡!”牵着婉怡手的是一名清秀少妇,她看了笑笑一眼说:“这位就是婉怡的同桌聂笑笑么?我是婉怡的妈妈,你好!”笑笑呆了呆,眼前的这位阿姨斯文清秀,说话声音很轻柔,竟然对她说你好——她从不认得一个会对小孩子说你好的大人,多奇怪,好像不把她看成一个孩子,而是像平辈那样尊敬。那晚婉怡的妈妈把笑笑带到家里,拉着她的手给她轻轻擦净脸上的污渍,又让她把裙子换下来帮她洗好晾起来。婉怡刚和母亲从医院看望奶奶出来,还没吃饭,她看着他们一家人坐在饭桌边,吃饭前竟然还会祈祷,不由得好奇得不得了。何家用的照明灯也是黄色的,但是笑笑觉得她家的灯光是一种柔和温馨的光亮,不像自己家里,阴暗压抑。婉怡妈妈对笑笑解释说:“我们家是信基督的,吃饭前要感谢主赐给了我们食物。”笑笑奇道:“这也要感谢?”“当然,人活在世界上,必须有一颗知道感恩的心,哪怕一粥一饭,也要感谢造物主的恩赐。”笑笑想了想:“如果不知道感恩会怎样?”“那样就不会有人爱你了。”“可是现在好像也没有人爱我。”笑笑低声嘟囔着。“当然有,笑笑,你要相信,这世界上不管什么样的人都有人爱,神爱着世界上所有的人,而每个人也都会有自己爱的人。”“神可以实现人的愿望么?”“当然,神是万能的。”婉怡妈妈微笑着说:“不过前提是你必须成为一个宽厚的孩子,不能对家人心怀不满。每个大人都爱自己的孩子,也许因为某些她自己也不愿意的原因,而疏忽了你,但是不管怎样,她都是爱你的。”笑笑把头低了下去,她想,我的愿望就是何婉怡的妈妈变成我的妈妈,那样的话我一定会好好爱她!婉怡趁着妈妈收拾桌子的空档跟笑笑聊天,当她得知笑笑是从新疆搬过来的以后显得很惊讶,她好奇地问:“那……你在新疆出门是骑骆驼么?”笑笑惭愧地摇摇头:“没有……只是看到过。”她比划给婉怡看:“有两种骆驼,一种是两个峰的,另一种只有一个驼峰。”婉怡想了想:“我知道那种有两个驼峰的骆驼,照片上有看到,人就坐在两峰中间……可是,单峰驼怎么坐呢?难道坐它屁股上?”笑笑更加惭愧了,只好解释说自己也没看过,她见到的骆驼都是被人牵着走的。看着两个孩子在一边童言童语地交流着,婉怡妈妈不由得笑了,她觉得笑笑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但身世却怪可怜的,而且明显在家里很不得宠,倒不如晚点才送她回家,让她家里着急一下也好。这么想着,她便故意放慢手中速度,一直挨了一个钟头才招呼笑笑回家,牵着笑笑的手出门前,婉怡羞答答地从后面钻出来,把自己的一条裙子递过来:“聂笑笑,这是我妈妈新给我做的,你的裙子我明天再带去学校给你。”笑笑连忙客气地推辞着,还是婉怡妈妈不由分说地给她兜头罩了上去。笑笑有些忸怩,但心里还是高兴的,她默默加多了一个愿望,希望何婉怡能够成为自己的姐妹!那个时刻,聂笑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爱她的人竟然是婉怡和她的家人,而她第一次有了爱人的感觉,对象也是她们。笑笑与婉怡成了好朋友,除开5岁时在部队大院里一起与她刨沙子的小明,这是她的第一个真正的朋友。两个少女的友谊一直持续了下去,从小学到初中、高中,继而到她们念大学。从小在逆境中长大的笑笑和婉怡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她们像是太阳与月亮,一个灿烂一个柔和。笑笑少年时代的命运不平坦,幸运的是性格却没因此变坏,拥有宗教信仰的何家给她的成长带来莫大的帮助,往后每当她遇到生命中自觉不公的事情而要自艾自怨的时候,想一想何母说过的话,心境就会平和很多,她学会了凡事豁达地坚强一笑而过——就像她的名字。世事就是这样,当你无能为力去改变什么的时候,太执着于心,痛苦的只有自己,不如看开点坦然笑着来面对。用好听的话来讲是人需要要拥有一颗宽厚而感恩的心,但真实情况是你不得不宽厚,不得不大度,因为只有凡事不在乎才能确保自己不受伤害,虽然这样很无可奈何,却是能让自己快乐生活下去最好的办法。婉怡的母亲不止一次对笑笑感慨:“笑笑啊,多亏了你,我们家婉怡性格太内向懦弱了,有了你,她才会开朗这么多,如果她能像你一样,我就不用担心她会在外面受欺负了。”婉怡倒是更加纳罕笑笑的外貌,她私底下悄悄问笑笑:“你吃什么了?是不是有什么秘方?怎么可以让身材那么……那个……”两个少女不但性格不同,容貌也大相径庭,婉怡身材纤细苗条,样貌清秀,肤色白皙,长一张小小尖尖的瓜子脸,总是一幅怯生生的神态。她对笑笑玲珑有致的高挑身材既羡慕又好奇,再下意识地打量自己,怎么看都觉得对方小麦色的润滑肌肤比自己白得不见血色的肤色要好看,她沮丧地下结论:“聂笑笑你比我漂亮!”笑笑用揶揄自己来给她打气:“你白皙又秀气,这样子才是童话故事里正宗的公主,哪像我,一看就是公主身边打杂的宫女,不!应该是侍卫,没哪个宫女像我这么短头发的!”婉怡低声道:“可是……有哪个侍卫的胸有你这么丰满……”笑笑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她也不满意自己的身材,青春期的女孩子,身量抽长得特别快,胸部也开始发育,原来的衣服迅速变小不能穿,旧毛衣拆成毛线洗一洗再用开水烫过加一点线再重新织,款式还可以变一变,颜色却永远只得那种黯淡的黄绿,简直像重感冒患者的鼻?。什么都是窘迫的,衣食住行,似乎永远都在寄人篱下,连在家里大口地呼出一口浊气都要看人脸色,笑笑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因为这些缘故,她从不觉得自己是美丽的,女孩,还是要像婉怡那样秀气才美吧,她这么想着,浑然察觉不到自己走在路上已经能引起少年惊艳的目光。文雅秀气的女孩当然受欢迎,似林黛玉楚楚可怜的女孩也惹人怜爱,可是看得多了就不出奇,反倒像笑笑这样身材修长,拥有完美鹅蛋脸形、健康肌肤和浓密长睫大眼的女孩倒是更让人觉得稀罕,尤其当她懒洋洋地满不在乎地笑起来的时候,几乎像是拥有满园春色的玫瑰花都在绽放,那是一道波光潋滟的风景线。高中毕业时笑笑和婉怡报的都是本市大学,也同时幸运地被录取了,其实之前外公外婆都希望笑笑能够念中专或者技校,这样毕业以后起码可以分配到一个稳定的工作,也可以住到单位的宿舍。这种想法流露得非常明显,以致笑笑非常自觉地打算放弃大学梦。这时张艳红却奇迹般地表示反对,她从遥远的新疆发来指示,表示无论如何也要让笑笑念大学:“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既然我们自己家条件不好,笑笑一就定要多念书,这样将来才能找到条件好的男人!”她斩钉截铁地这么说。笑笑对靠嫁人改变命运的理论持怀疑态度,但是无论如何还是相当高兴的,因为有了母亲这种坚定的信念,她便能够厚颜无耻地不顾家庭情况继续念书了,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在外婆家里再多呆几年多吃几年闲饭——虽然看人家脸色的确是很辛苦的事情。她对婉怡说:“妈妈觉得女孩子念书拿文凭,是给自己的找一件钓好丈夫最趁手的兵器,我不知道这个想法对不对,也不知道以后最终会怎样,但是这个机会一定不能放过,哪怕多忍耐几年也值得!”人一辈子的机遇有限,稍纵即逝,哈雷彗星每隔七十六年光临地球一次,而对运程不好的人说,遇到好机会的几率跟遇到彗星差不多——笑笑知道自己并不是个有运气的人。大二那年,对笑笑的人生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一年。这一年,婉怡的姑母出国,把自己住的一个单间小房子空了出来。婉怡的母亲把笑笑找过去对她说:“笑笑,姑母的房子空在那里,她那个人脾性有些古怪,不肯租出去给不认得的人住,但是那里又需要人打扫照看,我实在没有那个时间,如果你愿意的话去跟家里说一声,看看他们同不同意你住进去。”笑笑低着头不说话,心却像波浪似的起伏不定,她知道自己遇到了生命里的贵人,这些年里,虽然嘴上不说出来,但是何家完全知道她的窘境。她已经长大成人,原来给她在客厅里搭的小床开始日渐不便,可是在学校住宿的话又要额外交一笔费用,母亲每个月的生活费里并没有这笔开支,所以不管怎么尴尬,她也还是腆着脸走读,硬着头皮住下去。只有婉怡和她的家人看得到她灿烂笑容背后隐藏的苦涩,而且会想方设法找这种不伤害她自尊的办法来帮助她,那一天笑笑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有朝一日我有了出头的一天,无论婉怡想要什么,哪怕再珍贵,我都一定不和她抢,只会想方设法地送给她!谁若敢欺侮她,那必须从我的身体上踩踏过去!一定!”人的运气总是这样,在笑笑终于有了落脚的地方,终于可以大大方方换衣服的几天之后,她认识了康雷——一个给她带来欢笑,在她生命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却因为因缘际会而最终不能走到终点的人。笑笑与康雷的结缘是因为学校的社团活动,她们系里要求每个学生至少参加一次团队活动,月末写出自己的体会与感想交上去。笑笑把报名表翻来覆去看了好半天也没有最终决定参加哪一项,对囊中羞涩的她来说,只要不花钱的活动就都是好活动,凡是收费项目都属于只能远观而不能近玩的玩意。她想来想去最终在社会援助类项目上划了个勾,然后交到前来收表格的班长手中。班长徐晓琴是个矮矮胖胖的女孩,她一边翻看手中的纸张一边忍不住叹气:“果然我们班也没有勇士。”笑笑愣了愣:“什么?”晓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就是学校的登山社啊,已经连续两年没有女生通过审核了,今年干脆连一个报名的女生都没有。”笑笑吐了吐舌头:“登山?那种活动很贵的,登山装备普通人也买不起,基本上属于贵族项目了,冷门也很正常。”“我们学校的登山社在全省很有名的,大部分会员都是体育系的学生,参加过不少比赛也拿过名次,所以一直有稳定的商业机构对这个社团进行赞助,装备那些都是不要钱的。”笑笑顿时心动了:“要交报名费和会员费么?”“登山社成员挑选很严格,如果能够正式入选的话不需要任何费用——不过只是单纯地参加他们组织的活动当然是要收费的,我倒是听说要是能够成为正式会员,参加比赛还有很优厚的奖金拿呢。”笑笑眼睛一亮,一把把自己的表格抢回来:“我要报名参加登山社!”登山社副社长康雷的外形基本吻合笑笑的想象:个子高大强壮,浓眉大眼,五官轮廓分明,如果在丛林里披上皮毛的话几乎就是一头熊,因为经常参加户外活动的缘故,皮肤是健康而有光泽的棕色。或许因为身材显得太过彪悍,他不笑的样子会让人觉得有点凶凶的,可是一旦笑起来,鼻翼两边便会出现可爱的笑纹,眼睛也会眯缝成两轮小新月——他拥有着非常有感染力的笑容,以及无人能及的亲和力,笑笑暗暗在心中下结论。康雷望着笑笑似乎有些发傻,抓了抓已经乱乱的头发:“已经两年没女生报名参加登山社正式会员了,你认真的啊?”笑笑连忙拍着胸脯表态:“嗯!我最喜欢爬山了!”康雷想了想:“如果你是想爬山的话,我们下星期就有一次活动,是去郊外的青糜岭,那里不高,才500多米,比较适合女孩子,费用也很低,每人大概一百块就够了……”笑笑心想我就是没钱想赚钱才来的,你还希冀我出费用?她大言不惭地夸口:“我申请的是登山社的正式会员!我有这个资格,我小时候住在新疆,上天山跟玩似的。”康雷马上被震慑住了,他认真地看了看手中笑笑做过假的自荐表,底气不足地问:“真的么?”“当然是真的!”“你上过哪几座山峰?”笑笑心里暗暗琢磨了一下,她只记得一座山峰的名字,那是爸爸曾经运送过物资的天山主峰博格达峰,最高海拔5000多,也是最有名的一座山峰,可就因为太有名,万一登山社有人去过就麻烦了。她眼珠子一转,胡诌道:“也没有几座,就孜哈特尔峰什么的。”“孜哈特尔峰……”康雷迟疑地重复道?“我怎么没听说过?”笑笑理所当然地回答:“中国这么多山峰你能每座都去啊?我说的那座只是天山的一个最不起眼的尾峰,只有当地人才会去,山峰的名字也是维语,那种冲着名气去登山的人肯定不知道了。”康雷顿时被她噎到没话说,他思考了一下:“要加入新成员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还要问问社里其它人……要不这样,你下周末来参加我们青糜岭的活动,大家互相了解一下。”“要收钱么?”“唔……你这个算是特例,应该可以免费吧。”笑笑暗自窃喜,就算不能成为登山社的正式会员,最起码这次的活动是参加了,回头让康雷给她出个证明,她自己再写个心得体会就可以交差了,想不到登山社的社长也这么好骗,嘿嘿。她打算离开的时候,康雷在后面叫住她:“那个,聂笑笑……”笑笑心中一惊,以为他改变了主意,下意识地回头:“干嘛?”“你小时候住在新疆……是不是骑骆驼上学啊?”康雷抓着头发,显出一脸神往的表情,有些腼腆又有些好奇地问道。“不对!我小时候啊……是骑白老虎上学的。”笑笑放了心,嘻嘻笑着回答。康雷看她笑得娇艳明媚,心中不觉一动,竟然发起呆来。回去了的笑笑想着这事也觉得好笑,竟然一边洗碗一边笑出声来,来看望她的婉怡忍不住问:“怎么了?”“学校里那个登山社的人好呆哦。”“哪一个啊?”“叫康雷的,好像还是副社长呢。”“啊,头发乱乱的,像狮子一样的那个?我觉得他好凶呢,都不敢走到他身边去。”“不会啊,他蛮单纯的,可能体育系的男生思维就是比较简单吧。”笑笑嘻嘻说道:“他竟然问我小时候是不是骑骆驼上学呢,和你7岁问的问题一样。”婉怡顿时也笑了:“不会吧?”“嗯!他发呆和笑的样子蛮可爱的,应该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呢。”“咦,聂笑笑同学,没听你夸奖过男生哦。”“难道说人家呆是夸奖?”“你明明说的是呆得可爱。”“那也还是呆啊。”笑笑与康雷的第一次相遇,是个无论多久以后回想起来都觉得愉快的记忆。隔了两天就是周末,笑笑依约去参加登山社的活动。到了集合地点,她暗暗叹了口气,同伴大概有十来个人,男男女女都有,个个都像她想的那样着装专业,全部一色名牌运动衣裤。只有她还是平常的打扮,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球鞋,一看就是路边摊上的货色。不过像这样的事情从小便从出不穷的发生,她已经被迫地锻炼得自动将脸皮化为粗糙的磨刀石,假装看不见。其实没有哪个正值青春少艾的女孩会不爱漂亮——不热衷,更大的可能是没有能力。不过笑笑有安慰自己的办法,她擅长对自己用催眠术:“不要紧,聂笑笑,一切都会好的,总有一天我什么都能拥有,财富、爱情、亲情,别人有的我也都能够拥有!”至于这个将来有多远,她就没想过,因为怕想多了会泄气,所以不能去考虑其过程,而只能幻想结果。康雷远远看见她来了,连忙走过去跟她打招呼,又给她介绍其它参加活动的同学。笑笑不一会就跟大家打成一片,她从小就不是个嚣张乖僻的孩子,虽然长得漂亮,亲和力却是同样的好,因为拥有温和爽朗的笑容,即使女生也不会因为嫉妒她的容貌而排挤她。登山社的社长这年已经研二,即将毕业,正忙于找工作,类似这种小活动已经不再参加,在读研一的康雷现在已经是社里的很说得起话的人。因为考虑到这次的活动报名参加的同学大都没有经验,只是纯粹来玩一玩,所以他选择的活动地点青糜岭海拔并不高,只是一座600余米的小山峰,不过这座小山峰也已经让许久没有锻炼过的女同学们叫苦不迭。笑笑心里也直犯怵,他们在康雷和另一个登山社成员的带领下,由山谷溪流的上游直溯上游,南方六月的天气日头已经火辣辣的,溪水却还冰得刺骨。笑笑和大家一样把裤腿卷到膝盖上,又把袜子脱下来,赤足登上鞋子,趟着溪水前进。她现在总算明白康雷为什么交代她穿最轻便的服装,被水泡过的衣物鞋子不但湿冷而且厚重,湿答答地黏在身上,像是一层冰冷的盔甲,让人忍不住地打寒战。不到一会,同行女生中就有一个坚持不下去的,面色苍白,小腿肚也开始抽筋。康雷马上停下来,将那女孩一把扛到肩上,跳到一块露在水面上的大石头上,让那她坐直,又把她的鞋子脱下来,用阔大的手握住脚前掌,旋转脚踝,做了几次,女生终于停止了呻吟。康雷从包里拿出颗维生素让她吃了,想了想,让大家在他身边集合:“这条路还只走了一半,前面有个比较险的地方,是个三米来高的小瀑布,要借助装备才能上去。女生和其它不想再溯溪的同学,跟社里的小吴一起走山路石梯,还有信心继续的……跟我来!”笑笑微微迟疑了一下,她看身边的同学已经纷纷打起了退堂鼓,女生也基本都打算上岸,她这段路走得已经很辛苦,接下去能不能坚持实在是说不准。或许也跟大部队一起走山路?正想着,康雷已经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身后还跟着除开笑笑外最后一个女孩,他回头看了看,顺手把那女孩的背包摘下来背到自己肩上,女生连忙一叠声地说谢谢。看着康雷就这么打算继续前行,笑笑忍不住嘟囔了一声:“我也有……包包。”康雷停下脚步,斜头望她一眼:“你?自己背!”“为什么啊?我也是女生诶。”她不服气地抗议。“聂笑笑,我们正式的社员就必须有这种自觉:在野外,没有性别年龄职位之分,每个人都必须能照顾好自己!不给别人添麻烦,服从领队,就是对整个团队最大的帮助!你能做到,对么?”笑笑看他乌黑的眼睛望着自己,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相信你”三个字,心里顿时一阵心潮澎湃的激动,瞬间也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股劲头来:“当然!我只是说说而已,继续吧!”这样相信她呢!他这样的相信她,相信她能走到终点。在笑笑二十年的生命里,几乎没有得到过这样的被信任和肯定,她似乎总是别人眼里寄人篱下的可怜孩子,是没人要的拖油瓶,现在终于有一个人用这样绝对信任的语气跟她说话,她忽然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金色的阳光映照在潺潺的溪水上,散发出点点碎金子似的光芒,一闪一闪的,晃得她几乎要睁不开眼睛,康雷宽厚的背影就在前方触手可及的地方,他的身上、发上都有细细的水珠,也在闪闪发亮,看着他高大的背影,笑笑的心突然觉得温柔一片。前方的道路更加难行,阴暗地方里沉没在水中的石块上布满苔藓,踩在上面不住打滑,笑笑小心翼翼地探寻着最安全的道路还是跌倒了几次,湿的像只落汤鸡。康雷看着队员们一个个狼狈的样子,朗声大笑:“如果走过这条溪水,你们还都是干爽的,那才是我的失职!不接近这些水,又怎么能亲近这座山?”他趟水来到笑笑面前,将她从溪中捞起,笑笑任他牵住自己的手,食指触到他掌中的茧子,忽然轻轻一缩。面前这个男子,就像山的孩子,到三十、四十岁也不会老,永远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笑笑抬着头看他爽朗的面容,也不由得跟着开怀地笑起来。这次登山活动结束后,笑笑正式成为了社里的预备队员。婉怡有些惊奇:“你不是说要趁着二三年级学习不紧,又不忙着找工作的时间做兼职么?怎么去参加登山队了?”“因为……觉得很快乐。”笑笑想了想:“好象从来都没有这样快乐过……我们下山时已经是黄昏了,晚霞好象就在我的身边,伸手就能捕捉到,那景色美得像画一样,我从没见到过——或者平常就算见到,也不会去留意,在山里,心会觉得很自由很澄定,什么烦心的事情都不用想,一切烦恼都离我很遥远。对了,婉怡,你还没见过登山盔吧?那装备真是不错,我们到半山腰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山里没有路灯,全靠帽子上的照明灯……一边下山一边听社里的队员唱山歌,真好玩儿,他们的山歌都是跟各地的山民学的……你下次也跟我们一起去啊,融进大自然的感觉真好。。”婉怡吃一惊:“从没见你这么兴奋过,我还以为你对什么都不会有太大的兴趣呢……唱山歌,谁啊?”“雷雷!”“雷雷是谁?”“康雷啊,社里的人都有昵称,康雷就叫雷雷。”婉怡打量笑笑两眼,忽然不怀好意地笑了,她拖长声音道:“雷雷,好亲切哟……哼哼,雷雷、笑笑,好象很般配嘛。”“不是你想的那样,何婉怡!”笑笑突然不好意思了,她红着脸分辨道:“大家都是那样叫他的,我只是……”只是什么呢?笑笑也说不清,或许,她只是觉得雷雷的山歌很好听……只是觉得,他外表看上去虽然粗枝大叶,其实很细心……只是觉得,他像山里的溪水一样清澈单纯,忍不住让人想要掬到手中而已……能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就算把生活过得奢侈一点,不去打工兼职,也应该是可以原谅的吧?二十岁的聂笑笑,和所有同龄女孩一样,喜欢漂亮衣服、可爱的宠物、也有自己崇拜的明星,自然地,她也会和其它所有女生一样,对身边的某一个男孩动心。时间就像是山里的泉水,会在指缝中不经意地溜走,一晃眼一年的时间过去了,这一年里发生了许多事情。首先,笑笑的父母从新疆转业回来了,聂家终于望穿秋水盼得一家人团聚。笑笑从婉怡姑母的小房子里收拾自己行李时对婉怡说:“总觉得怪怪的……”婉怡坐在角落的小凳子上抬头看她:“怎么了?”“我对他们没什么印象,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好象一下凭空冒出来,感觉很不习惯很陌生——这么说你会不会觉得我没心肝?”婉怡同情地注视着笑笑:“你离开他们身边的时候实在太小了。”“或许吧……”这十几年里,父母通共回来探亲两次,每次相聚不过数十日,这十日里他们还有各自络绎不绝的亲戚朋友走访,与小女儿呆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笑笑更多时候是在电话里,隔着三千里路云与月下意识地叫爸爸妈妈,现在真有爸爸妈妈出现在面前,怎么都觉得便扭。她无措地对婉怡说:“怎么办?好象不适应,一直被人习惯性地用怜悯眼神看作可怜小孤女,现在突然所有亲人围在身边,每个人都来恭贺我,感觉浑身不自在。”婉怡有些词穷,只能用一贯温情地口吻回应她:“总是会慢慢好起来的……现在妈妈总算在你身边了,多好啊,你不是一直想妈妈在你身边疼你么?”怎么算是好呢?为什么大家都觉得别后十几年重逢,母女两就一定要相拥抱头痛哭,妈妈嘴里一定叫着心肝肉啊,女儿则回应她哎呀,我的亲娘啊才算是完美结局?可事实并不是这样——生活不是八点档的悲情电视连续剧。笑笑茫然地想,第一次月事来时手忙脚乱,还是婉怡的妈妈带她买第一包卫生巾,比起张艳红,婉怡的妈妈与她更亲近。她有一种感觉,现在在家里与母亲若不经意地对视一眼,两个人同时心中都会一阵怔忪:“咦,那人是谁?”她是一直在想着妈妈,但是似乎那个妈妈并不是张艳红,而更多的是一个名称和一种象征。笑笑不喜欢这种感觉,这样的感觉令人伤怀而感慨,甚至偶尔她会恨恨地想:“我如果以后有了孩子,又没有能力抚养的话,宁愿把他扼死,也好过十几年以后变成陌生人。”但这些还不是最大问题,毕竟感情可以慢慢磨合,更加现实严峻的问题却迫在眉睫。“单位给爸爸分了个两房一厅,姐姐出嫁了不必一起住,但是哥哥还没有房子,现在他睡在客厅里,我睡小卧室。目前虽然还凑合,可是以后怎么办?我们家绝对拿不出钱买另外的房子,哥哥已经三十出头,如果结婚总不可能与嫂子一起住客厅,到时候我还是没地方可以去。”婉怡安慰她:“不行的话可以继续住姑母的小单间。”“总不是长久之计。”“再不济你还有雷雷呢,他很快就要研究生毕业,等找了工作,你也毕业了,两个人一起总能想出办法的。”对于这个问题,笑笑这时已经改了口风,她不再含羞地去反驳婉怡,只是叹了口气:“雷雷的工作问题很麻烦呢,他是体育系的,通共两个去处,要么留校要么进体育局的下属体校,可这两个地方哪里是那么容易进去的,他那个人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擅长跟人打交道,前任登山社长离开以后,原来的赞助商都跑去赞助别的社团了……”面对现实婉怡也显出一筹莫展的神情,只能无力地道:“总是会好的……”总是会好的,笑笑也这么想,可是这么想了许多年,也还是不见好,前路望过去只得一片阴霾。她使劲握了握拳头,咬牙切齿地说:“要是我能中六合彩就好了,那样就能有很多很多钱,有自己的房间,自己的衣橱,里面要放满我喜欢的衣裳。对了,还要买很多书、CD……”“聂笑笑,如果……”婉怡轻声打断她的美丽幻想:“雷雷最后找不到工作怎么办?你会跟他一起回他老家么?”笑笑沉默了一会,老实回答道:“我不知道。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跟家人团聚了,可是马上又为了一个男人抛开父母好象有些说不过去,所有人一定都会说我没良心。”“可你自己也说对父母没什么感觉啊。”“那也还是我父母啊,我又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那雷雷怎么办?他那样喜欢你!”笑笑愁眉苦脸地道:“我真不知道……”“你不可以这样,聂笑笑!”察觉到笑笑心中的摇摆不定,婉怡的语气陡然变得难得的强硬起来:“如果爱一个人的话,天涯海角都应该跟他在一起,不管贫穷富贵,疾病或是苦难,你都应该在他身边!”笑笑辩驳道:“我知道啊,这不是在想办法嘛,总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才行对不对?总之,只要雷雷不放弃,我是绝不会变的!”她有些烦恼地抓了抓头发,雷雷当然是很好很好的,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很亲切很舒服,可以无话不聊。他们登山队里只有两名女正式队员,出活动时并不见得两个人同时都去,这样就无可避免地要出现男女混帐的情况,每次跟她混一个帐篷的都是雷雷,睡在他身边的睡袋里,会觉得很安心,一切都因为有他的存在而不可怕。两个人的感情也就是这样培养起来的吧?那晚他们在山林里第一次接吻,为他们伴奏的是身边潺潺泉水的声音,深蓝天空的幕布上点缀的星子也在害羞地眨着眼睛,一切就像少女想象的那样浪漫,爱情所到之处整个世界花好月圆。而且雷雷还是个勇敢又正义的男孩,前段时间婉怡在她这里呆得太晚,她不放心,让他送她回去,结果路上遇到劫匪,是康雷奋不顾身地救了婉怡。因为这缘故,婉怡从看了雷雷就怕,变成看了他就微笑,她开始交口不绝地在笑笑面前称赞他。还要怎么样呢?笑笑暗暗责备自己,雷雷已经是个最完美的男朋友,还要怎样对他苛求呢?真是贪心啊,明明觉得淳朴、率直是他最宝贵的优点,但是面对无奈的现实又希望他能够圆滑世故一点,她命令自己跳出身体站在一个高台上对自己狠狠地嘲笑:聂笑笑,不错,你是穷怕了,二十几年都找不到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到处被人怜悯,可是难道因为这样,你就要认同妈妈的观点么?你就要把自己后半生的希望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么?与其希望男朋友更优秀,为什么你不想想改变自己呢?你可以依靠自己啊!笑笑暗暗下定了决心:“无论外因怎么样,我也要坚定永远和雷雷在一起的信念!虽然目前还一无所有,但我身边却拥有最好的朋友和如知己一般的情人,当我们三个人并肩走在校园里的林荫道上吵嘴嬉笑打闹时,这难道不就是人生最大的财富么?只要我们永远不背叛对方,那么我就什么都不怕,什么样的难关都敢闯!”这是笑笑在二十一岁时,握着拳头对自己许下乐观的诺言,她期待着有一天能与生命里重要的人一起展翅高飞,拥有光明的未来。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慢慢起了变化呢?过了许久以后,当笑笑回忆起这苍凉而美丽的往事时,她发现,一切一切的改变,都应该是从婉怡把一个叫林以墨的孩子“拣”回来那天开始。那个孩子,像画上的人儿一样精致美丽,让人对他没有丝毫戒心……然后,从此,不一样了,什么都不再一样了……飞机徐徐下降,空中小姐甜美的嗓音在机舱里响起:“各位尊敬的乘客,欢迎您乘坐本次航班,我们即将到达终点,地面温度是……”笑笑小心翼翼地把还没有写完的信四角对折起来,然后放到自己的钱包里——看来,这将是一封篇幅很长的信,她不知道当最终将这个故事完结的时候,赵维还会不会记得她,毕竟,对于他来说,自己只是个突然出现在他生命里、连名字都是假的的陌生人——突如其来的出现,又突如其来的消失,没责任感、没心肝,简直像外星生物一样。正这么想着,空中小姐走到她身边,俯下身子轻声说:“小姐,飞机马上要降落了,请您系好安全带。”笑笑道了声谢谢,嗯,不错,笑容甜美,态度亲和,现在国内航空公司的空姐素质越来越高,她脑子里下意识地拿LF集团与这家航空公司做比较,在LF工作了近四年,这种对行业的敏感已经如附骨之蛆,更何况……她忽然觉得好笑,自己曾经是LF的未来老板娘呢——落跑的老板娘。在飞往爱情的国度时,如同坐飞机一样,不管由多么优异的驾驶员掌舵,起飞与降落时都是最艰难最危险的,一个处理不好,就可能机毁人亡,而她,与以墨的开始与结束都是这么糟糕……笑笑走出机场大厅,刚刚四处张望,一名面容秀丽的青年女子已经疾步迎了上来:“聂小姐,您回来了?”这是个态度沉稳的女郎,说话的语气平淡温和,像是笑笑只是独自出去旅行了几天。“嗯!”笑笑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短头发很适合您,显得人精神。”她打量了一下笑笑:“请跟我来,车已经停在外面了。”“谢谢。”Cindy乔是前任LF集团总裁林万山钦点给以墨的私人助理,笑笑对于这件事一直觉得很纳闷,以墨对自己的祖父林万山的一切都显得极端厌恶,无论是他的任何安排指示,只要可以违抗,绝不放过,尤其林万山过世后,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几乎将祖父的心腹换了个遍,独独对这个Cindy是例外。或许因为外貌秀美的缘故,林以墨极容易博得别人第一印象的好感,不熟悉的人不会觉得他嚣张、任性、娇气,甚至更有人会认为他是个柔弱而没有任何野心的人。他显得那么年轻、娇贵又没有经验,林万山猝然辞世,林以墨以21岁稚龄接掌LF,公司里不少人都抱着一种看好戏的心情等着来看这个年轻人的笑话,他们兴致勃勃地等待着这个年轻的孩子的手足无措,或者抱头求饶,对他们来讲,林以墨不是集团的决策人,而只是前任帝王林万山的孙子——一个连林万山自己都不喜却又无可奈何必须接受的继承人。谁也说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林以墨一步步地、慢慢地、稳定地进了权力中心,似乎只是在大幅裁员命令颁发的一瞬间,他们才突然发现年轻领导人周身如刀刃般锐利的锋芒已经让人不可小视。冒然把一只青蛙投到滚水中,它必定会吃痛跳出水面,但如果将它放入冷水中,慢慢加热,它却不会有感觉,最终在舒适的环境里尸骨无存。LF的老派臣子就是这样着了道儿,当他们想要反击的时候,一切已经太迟,重要岗位人员的权利已经被架空,甚至连用辞职做要挟的机会都没有,取而代之的人员早已经被派遣在周围——虎视眈眈。曾经排挤过老板的人迅速不见了,多的是才华横溢、极度忠诚的聪明人要效忠新的领导人。整个LF集团对冒似淡泊平和的新任总裁刮目相看,他们觉得畏惧,这个手握大权的年轻人总是一幅淡漠寡言的模样,他那双乌黑沉郁的眼睛里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太多喜怒哀乐,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谁也猜不透他想法,几乎像是个没有任何感情的人,因为不了解的缘故,大家变得更加惧怕。“像一条青色的小蛇,初看以为是宠物,没想到牙却是锋利而有剧毒的。”事后有人这么说。笑笑曾经为这事很头疼,她的职位与cindy相同,而且因为身份特殊的缘故,更觉得应该给以林以墨提点:“小墨,你适当的时候也应该亲和一些,让大家知道你的想法,如果每个人都在为了你猜谜,工作效率也会差很多的。”林以墨认真地偏头想了想:“但是我什么都没想啊,该想的你们不是都已经想过了么?”笑笑无语地看着他:“那为什么你总是一幅很有心事的样子?”“可能是有点困了……”“……”之后也还是这样,继续对别人的心理感受丝毫不放在心上、依旧我行我素,真是个任性的孩子。笑笑把手撑在额头上觉得很无奈,对以墨来讲,每天最重要的事情是挑食、嗜睡,睡不好吃不好就会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生闷气,然后会变着法子逗她开心,如果她没能及时表现出回应,他还会与她赌气,怎么看怎么像个孩子——而不是那样阴毒的男人。“他……还好么?”坐在飞驰的黑色轿车里,笑笑终于轻声问道。身边Cindy乔侧头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我们现在去的地方是医院。”笑笑死死咬着下唇,过了一会方说道:“那些新闻是真的?”“有几个爬山的孩子发现了他,当时情况很危急,整个人已经完全失去意识——就是他在你面前第一次哮喘发作的那座山,喷剂就在他口袋里,但是他没有用。“太任性了!”笑笑勃然大怒:“怎么可以这么任性!”她觉得无比愤怒,生气到鼻子都开始发酸,眼睛也酸胀起来,最后终于忍不住,泪水一滴滴地淌落下来。“聂小姐,”Cindy叹了口气:“以后请不要这样了,你的做法也很幼稚很任性,你们两个——真是很相配。”面对Cindy委婉的责备,笑笑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她抽泣着说道:“他是个王八蛋……”是的,林以墨是个王八蛋,可她还要为了这个王八蛋回来……所以她自己也是个笨蛋……“很蠢,”笑笑轻声对自己说:“聂笑笑,你这么做很蠢……不过,只要回来就好了。他会没事的,回来了,就一切都好了,什么都会好的。”那个小王八蛋说过,如果你有一天离开我,我一定会死,那么如果回来了,他就一定不会死了。他一定能感觉到的,她回来了!医院里永远都带着一种苍白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笑笑跟着Cindy穿过二楼走廊,心里仿佛有一万只蚂蚁在嗜咬,疼痛、麻痹得让人难以忍受。打开病房门,Cindy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如同一个不被人察觉的影子。笑笑下意识地伸了一下手,想要拉住她,但是终于又无力地垂落下来。“聂小姐,”推门之前,Cindy乔这么跟笑笑说:“Chris的身体情况怎么样,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短短的大半年里,他接连两次发病,每次都很严重,每次——也都因为你,如果当时身边没人的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你要知道,真要有个万一的话,花再多的钱世界上也买不到后悔药的——很多事情,都没有下一次。”她穿着黑色香奈儿套装,胸前别着一只亮闪闪的宝石别针,水滴形图案,像是情人的眼泪。笑笑一直觉得穿香奈儿的女人,就算不是女强人也能把自己扮成女强人,更何况Cindy的语调如此凝重,更让人有了一种扑面而来的压力。笑笑忽然觉得不满,按捺不住情绪地薄怒道:“为什么都认为是我的错?你们从没想过我为什么这么做!我不是疯女人,拿自己的终生幸福开玩笑,让我的父母蒙羞,难道我愿意这么做么?”Cindy冷冷说道:“成年人的嘴唇除开用来接吻,还可以用来沟通。”笑笑轻轻将头偏到一旁,不屑的嗟了一声:“你觉得和他沟通会有效果么?”那样我行我素的人,字典里从来没有沟通,只有绝对的命令和服从。Cindy深深看了她一眼,淡淡回答:“那么就接受吧,既然不能改变,就接受你的命运——你从小不是一直这样走过来的么?进去吧,他应该在休息,但是只要你出现,他一定会醒来。”笑笑埋首不语,Cindy突然又叫住她:“笑笑……”“什么?”“不要对我怀有敌意,我是衷心为你和chirs好。”笑笑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一下心情:“我知道,如果不是出自真心,你也不可能留在他身边这么久,不好意思,我刚?些激动了。”她转过头来看她:“其实,有些事情我想问你,那一年,到底……”Cindy微微一笑:“为什么要问我?当事人不是更清楚么?”她轻轻将笑笑一推:“去吧,去问他,他什么都会告诉你,只要你肯问。”笑笑听到身后门合上的声音,轻轻走到病床跟前,呆呆地看着躺在上面的人。原以为自己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看到他的脸,她又没来由的觉得心慌,几乎不敢再靠近前一步。林以墨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床薄薄的毯子,可能因为呼吸不顺畅的原因,病床被放到了一个45度斜角的位置,他就那样安安静静地斜躺在那里。特等病房宽敞明亮,房间里有专门的空气过滤设备,因此没有外面的那种刺鼻味道,反而有一种极淡的香味,周遭布置得也很雅致,黑色沙发、阔大的玻璃茶几,连电视都是宽屏液晶的,倒像是酒店的模样。笑笑忍不住想:“这家伙的排场真是一点没变,哪怕生病住院,也要最最好的地方。”她看了他一会,终于慢慢走过去,挨着床边的凳子坐下来。真是一张美丽得无懈可击的脸,笑笑从来都以为美丽两个字不应该用在男人身上,可是除开这两个字似乎又找不到其它的形容词,哪怕两个人已经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这样精致的容貌也不会令人产生审美疲劳。她想起第一次见到林以墨的时候,当场便吓了一跳,咦,这小囡,难道是从动画片里走出来的?她那时刚刚看了《幽游白书》,觉得林以墨修长浓密的眉毛,以及杏仁形往上斜挑的的大眼像极了里面的小阎王,直恨不得塞个奶嘴到他的嘴巴里,让他cos一把。林以墨彼时刚满二十岁,远比现在要青涩,虽然个子高,但是因为脸庞秀丽精致的缘故,只看得出十八九岁。一般二十多岁的女孩会比同年龄的男孩老成,又因为自己的不独立,因此更加向往憧憬成熟男人,很少会对比自己小的男子动心,笑笑也不例外,她第一眼看到林以墨便喜欢——但是是那种把他当弟弟的喜欢,她做梦也想不到日后会发生那样大的变故,这个可爱得想让人伸手抱抱捏捏的弟弟会让四个人的命运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美丽的食人花下面隐藏的是尸体,它靠艳丽的颜色吸引动物成为它的食物;美丽的林以墨心中隐藏着任性、残忍,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不但别人的生命视如草芥,就算是自己的生命也无关紧要,也可以拿来作为要挟的把柄。床上的人即使在平日里身体正常的时刻,嘴唇颜色也不鲜艳,总是呈现一种淡淡的有光泽的粉色,印着波光潋滟的乌黑眼睛,便像是破碎的星星,这时候的嘴唇更是白得没了血色,几乎白得像石膏像一般。笑笑看着他的脸,如同生生中了魔咒,竟然不由自主地慢慢伸出手去,轻轻抚摸:“小墨,告诉我,到底是不是你做的?只要你说不是,我就相信……”病床上的人长长卷卷睫毛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笑笑下意思地想把手缩回去,已经太迟,她的手被迅速抓住,林以墨缓缓睁开眼睛,灿然一笑:“抓住你了,再也跑不掉了!”笑笑看着他像星星一样的笑容,心中一酸,泪水一粒粒地滚落下来,冰凉冰凉地直流到心里。是不是你?到底是不是你做的?小墨,我可以纵容你的任性与自私,可是我怎么可以纵容自己与一个杀人犯在一起?“不是我。”林以墨看着笑笑的眼睛,缓缓说道。“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事?”他扁了扁嘴,显出有些受伤的表情:“你是为了问这事才回来么?我还以为你担心我呢。”笑笑叹了口气:“你怎么想就是怎样吧。我再问你一次,康雷他们那次的意外真的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林以墨偏头想了想:“要说一点关系没有也不对……如果当时不是我提供赞助,他们就走不了,也不会出事了。”“可是他们那支队伍都是有丰富经验的老登山队员,怎么可能出那么大事故?竟然还死了两个人!”“你在怀疑什么呢,笑笑?尼泊尔南麓的那座雪山每年都要掩埋几个爬山者,你难道不清楚么?”“如果我没猜错,他们的登山装备也是你提供的吧?”林以墨用清澈地眸子无辜地看着她:“唔,他们出具了清单,然后我在国外下订单直接发货给他们的——ASOLO,这个牌子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轻轻笑了笑:“你怀疑我在绳索和其它装备上做了手脚?”笑笑沉默不语,林以墨继续注视着她的眼睛,慢吞吞地说:“没必要呢,那时已经没必要那么做了。他收起浅浅的笑容,换成一贯面无表情的神态:“你们当时已经互相不喜欢了,我不用这么费事的。”笑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冒出来,她挣扎着把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什么意思?”“嗯。”林以墨点点,一本正经地回答:“如果你还要继续喜欢他,我就会杀了他,绝不能让他活下来。”笑笑腾一下跳起来,全身颤抖:“你……你……”“不管那个人是谁,如果你喜欢世界上任何一个人超过我,我都会杀死他。”“啪”一声脆响,不等他说完,笑笑已经一耳光扇在他精致的脸上,林以墨的脸被她打到侧到一边,他也不动怒,只是显得有些纳罕的摸了摸脸:“你明明喜欢我,却总是为了些不相干的人打我,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笑笑看着他,脸上慢慢浮现出一抹同情:“小墨,你不能永远把自己当孩子,凡是不喜欢的东西就破坏,喜欢的就占有,不是这样的,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亲人朋友,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尊敬尊贵的。你不能这样为所欲为!”她冷冷地看着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童年也不愉快,也曾经因为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而觉得恐惧彷徨,那么现在,你凭什么对其他人做出类似的事情?看到他们在你手中无力的挣扎,掌握着别人的生死,难道会让你觉得开心么?林以墨,你这样很变态,你知不知道?”林以墨显然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委屈地抬头看着笑笑:“为什么你要生气?还为了这种事跑那么远,让我找也找不到。”“好吧,”他认真想了想,近乎恩赐地点了点头:“你以后不要到处乱跑,也不再用这种眼神看我的话,我就按照你想的那样改一改。”冰凉纤细的手执住笑笑的手腕,慢慢按上自己的胸口,林以墨用没有太多感情波动的语调说道:“你不在的时候,这里很空,但是你回来了,这样恼恨我,这里又很痛,好象要流出血一样。”他忽然诡异地笑了笑:“如果你再这样对我,我就拿刀往这里插下去,让你也知道什么叫做撕心裂肺,那样你就陪着我痛了。”笑笑愕然地看着他,那样的笑容,诡异得艳丽,但语调却认真得让人不能忽视。笑笑只觉得怒火不可遏制地从心里迸发出来,她一把扯住他的头发,简直恨不得把他的头撞到墙上:“你是个疯子么?你拿自己来要挟我!”林以墨被她抓得迫仰起头,却依然不依不饶:“反正我要跟你在一起,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什么事情都可以做。”笑笑松开手,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心中觉得一片苍凉荒芜,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一切都已经超过了她可以承受的范围,再强悍的人遇到这样的偏执狂只怕也会速手无策吧?林以墨觉得自己占据了上风,于是慢慢躺回床上,虽然满面倦容,但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笑笑,过了半晌终于满足地微微一笑:“我困了,要休息一下,你要在我旁边哦。”他合上眼睛,过了一会,又睁开,显然是担心笑笑悄悄溜走:“不如我们一起睡吧。”笑笑支着头不说话,没有力气搭理他。“你剪头发了呀?”林以墨强撑着精神问道。笑笑有气无力地回答:“你才看见?”“嗯。”“我故意的。”剪下留了四年的长发那一瞬间,笑笑有种报复的快感。她和林以墨刚刚在一起的时候,每晚睡觉,身边的人总是不安,一定要抓住她的衣服或者手指才肯入睡,后来她的头发慢慢留长,他便握住她的一缕头发,久而久之,竟养成了习惯。“为什么呢?”他不解地问。“为什么要跟自己的头发赌气?难道剪了头发我就会不再喜欢你么?”笑笑语塞,原因自然是幼稚的,说出来也不光荣,她只得回答:“你睡吧。”“你不会跑吧?”笑笑悲哀地说道:“你这样子,我能跑到哪里去呢?这不正是你想要的么?”天下之大,却无处可逃,这才是最苍凉的事情。林以墨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等他睡熟,笑笑轻轻退了出去。Cindy乔还坐在病房套间的外间等候,看她出来,拍了拍身边的沙发,示意让她坐下:“脸色不好,还好么?”笑笑叹气不语。“我给你冲杯咖啡。”笑笑捧着热气腾腾的咖啡沉默良久方说道:“认识我的人,都觉得我脾气很好,即使再大的困苦,也总是在笑。可是只要面对他,我就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看着Cindy:“如果有天Chris被人杀了,杀人凶手一定是我。”Cindy忍不住笑:“难得你还能讲笑话。”笑笑放下杯子,伸长四肢躺在沙发上,懒懒说道:“我呀,其实一直有自己的梦想。希望有自己的家,不必再寄人篱下,希望跟心爱的人一起,踏遍五湖四海,像风那么自由。可是现在,我觉得自己的羽翼好象被别人齐生生地折断了。Cindy,别对我寄予太大希望,他好了我还是会走的,远远地离开,这次我不会再傻到去探听他的任何消息了。”“可是……chris很爱你呢,他只是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感情,以为用的力气越大,你就越能感受到。”“他让我觉得很辛苦,我梦想里的爱人不是这样的……虽然一直很穷,也想过好一些的生活,可我理想的爱人是那种温和宽厚的人,拥有一双温暖的眼睛,在冬天的夜晚醒来,握到他温暖的手掌就会觉得幸福——那样的人,会让我觉得即使贫穷也不那么可怕。”笑笑深深叹了口气:“我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跟这么一个任性残忍,不顾忌别人感受的家伙在一起。他不知道,我要的不是全世界,而是最起码的尊重,他那样与众不同的对待并不是荣耀。如果他的爱是扭曲是伤害,我该怎样回报他呢?不行,我没办法留在他的身边。”“笑笑……”“嗯?”“你不好奇么?我能留在Chris身边这么久。”“是有一些,不过如果你不说,我也不会问。”“我母亲是Chris母亲?表姐。”“啊……我不知道呢,他的家庭好象很复杂,他也不爱跟我说这些。”“Chris今天这样的性格是有原因的,他不跟你提,是因为这是一段令人深恶痛绝的回忆。”“在世人眼里,Chris是天子娇子,可是谁也不知道十多年以前,他几乎是个被神遗弃的孩子。”Cindy缓缓说道:“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我小时候家里很穷,有一天林老爷子突然派人找到我,说要跟我们家做一笔买卖。”十多岁的女孩受尽了贫穷之苦,连交大学学费向家里要钱都觉得尴尬,林万山的出现几乎是黑暗中的一道曙光。她第一次坐上黑色加长的大轿车,被带到一间豪华阔大却又阴沉的房间里,或许因为当时的个子小,她觉得面前大班桌后的那位老人高大得出乎意料,让她连腿肚子都不自觉地发抖,呼吸也紧迫起来。林万山所说的买卖很简单,他可以提供乔家未来二十年的所有费用开支,包括送Cindy去最好的大学深造,条件是Cindy必须永远效忠Chris林——只效忠他一个。Cindy迟疑着问:“如果他要忤逆您呢?”林万山斩钉截铁地回答:“帮助他达成他所希望的任何事情!”Cindy觉得自己捡到了阿拉丁神灯,一个危险的巨人出现在生命里,答应满足她所有的愿望,而且所交换的是个她可以付得起的价钱。那次以后,林万山从她的生命里骤然消失,一如他的到来,只是乔家从此多了用不尽的金钱。林万山再次出现是她在可以足以独当一面的时候——她终于被安排去见林以墨的。当时Cindy心情激动,她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对自己的誓言极为看重。林以墨是她的远亲,那个传说中的容颜绝美的表姨妈更是传奇人物,在澳门赌场做适应的女孩,勾搭上林家独子,对方对她爱得死去活来,不惜与家庭决裂,抛弃一切后与她双宿双飞,未几,又死于一场离奇的车祸,留下了妻子与不足月的孩子。林万山仇恨这个至死都没有承认过的儿媳,但是对自己唯一的继承人又不得不接纳,他用尽手段想把孙儿要回来,都被林以墨的母亲躲了过去。笑笑很疑惑:“为什么呢?她很爱自己的儿子,不能忍受他被抢走?”“只怕不是的,表姨妈想用Chris来勒索更多的金钱。”失去了丈夫,唯一可以仰仗的是幼子,当然不能失去这个可以保持富贵体面生活的工具。“……”Cindy叹了口气:“Chris和你晚上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特别怕黑?”笑笑点点头:“我不习惯开灯睡,他是不能不开灯睡,后来好容易习惯了,也一定要拉着我才能不做噩梦。”“很正常,小时候,林老爷子的人一过来,他总是被藏在地下室或者后车厢里,为了怕他出声,表姨妈还会把他的嘴贴上胶带——他对黑暗和幽闭的空间有着不能忍受的恐惧。”“什么?”笑笑尖叫起来,黑色的火焰在她的眼里跳动:“怎么可以这样?一个母亲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她凭什么做母亲!混蛋!”“不止是这样,笑笑。”Cindy轻声道:“他从没有进过学校,没有同龄的朋友,因为母亲随时都要带着他不停的逃离换地方,事实上,当林老爷子最终把他带来身边时,他已经是个被医生诊断患有自闭症的孩子。林老爷当时很失望,几乎想要放弃了,但是做过测试以后,又发现他的智商远远高过正常人,所以便请了专门的老师来家里教导。”“友情?爱情?那种东西只会令人软弱不堪,掌握权势的人必须要站在最高的位置,没有这些,未必不是好事,或许反而是无心插柳呢。”这是林万山看到林以墨的测试表之后发表的感慨。“太过分了!”笑笑气得站起来,狠狠跺脚:“一家子都变态!如果他们还活着,我一定会忍不住跟他们翻脸!”她由衷地对Cnidy说:“幸亏有你,Cindy,幸亏你在他身边,你跟他见面时,他应该很开心吧?小墨好不容易有了个有血缘关系的姐姐,见到你一定觉得很亲切。”Cindy无奈地苦笑一声:“哪会有那么好的事情。”她第一次见到自己的表弟时,心情复杂得不可言喻,这个美丽得像天使一样的少年就是自己要终生效忠的首领,这些年里她将他幻想了无数遍,几乎不觉得他是个陌生人,而是一起成长着的同伴。在林万山做了简单的介绍后,为了表达自己的友善和亲密,她走到站在窗台前的林以墨面前,轻轻拥抱了他一下,接下来所发生的事,让Cindy乔毕生难忘。林以墨那时正斜倚在房间的飘窗上静静地喝茶,白色的纱帘被风撩动时不时遮住他令人惊艳的容颜,几乎像是为他安插上了一对白色的羽翼,面对激动的过来表达好感的Cindy,他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把自己手中的滚烫红茶泼到了她的脸上。“我们的第一次会面是在我的惨叫中结束的。”她叹息着。“啊,那小混蛋,也是个变态!”“笑笑,”Cindy认真说道:“如果Chris无意中伤害了你,请不要责怪他吧,他只是太心急,太怕失去你。因为从没得到过喜欢的东西,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怕失去。帮助他,改变他,你的坚强能填补他心中的脆弱,这些是我永远也做不到的。”笑笑怔了怔,接着便慢慢沉默下去:“我怕是……无能为力啊。”与林以墨相遇、相识、相交,种种的一幕,像回旋的走马灯,浮现在笑笑眼前,时间已经久远得象在前世,却又清晰得几乎在昨天。那是一个天湛蓝的初秋午后,干热的南风从窗户溜进来,吹得窗帘摇曳生姿,阳光懒洋洋地洒落在窗台上。笑笑趴在床上背英语单词,她被这慵懒的阳光与风弄得整个人都又饿又困。“什么时候才能有饭吃呢?”她按着咕咕叫的肚子,长长叹了口气:“早知道不要婉怡带了,还不如自己下去跑一趟。”英语四级考试12月马上要开始,时间紧迫,笑笑有些心慌,总觉得准备没做好。不能过四级就表示不能接下去考六级,不能考六级就表示毕业后不能进好公司,这个后果很严重,所以虽然眼皮一直往下嗒,她还是强打着精神继续有一句没一句地默诵着。今年已经念大三的笑笑愈发感到生活艰难,哥哥果然交上了女朋友,而且三天两头带回家,哥哥今年三十一了,女方年纪也不小,两个人总不能坐在客厅谈恋爱。笑笑慷慨自觉地把自己的小空间让出来,把时间泡到了图书馆里,家里这样困窘的居住条件让她不得不向学校申请宿舍,可是她这时临时申请,学校也很为难,大学已经开始扩招,原来就不宽裕的宿舍更加紧张起来。
聂笑笑由外婆抚养长大,外婆对她很严厉。笑笑在学校遇到了同桌何婉怡,两人虽性格迥异却成为朋友。笑笑的家庭并不富裕,她感到被家人忽视,一次因不小心弄脏裙子而被外婆严厉责骂,她离家出走了。在街头,她偶遇婉怡及其母亲。在婉怡家中,她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婉怡的母亲用宗教信仰教导笑笑感恩,让她相信总有人爱她。笑笑和婉怡都考上了大学,婉怡家为笑笑提供了免费住处。在大学期间,笑笑认识了外形强壮、性格爽朗的登山社副社长康雷。两人在登山活动中逐渐产生感情,笑笑在康雷身上找到了安全感和信任。父母从新疆转业回来后,家庭居住空间变得紧张,笑笑和康雷的关系也面临考验。康雷作为体育系学生,工作前景不明朗,笑笑在爱情和家庭之间感到纠结。笑笑在21岁时,对自己的生活还很乐观。后来,婉怡带回一个名叫林以墨的少年,比笑笑略小几岁。笑笑在LF集团工作了四年,和林以墨成为情侣,但林以墨的爱是扭曲的,他甚至威胁要伤害自己来让笑笑感到痛苦。笑笑感到愤怒和无力,决定离开林以墨,追求自己的梦想。Cindy乔是林以墨的私人助理,向笑笑解释林以墨有很深的童年阴影,Cindy请求笑笑理解和帮助林以墨,但笑笑称自己无能为力。
“知道了,下次注意。”杨紫心都这么说了,杨紫琪也就放心了,她清楚杨紫心不是一个不分轻重的人,就算心里再憋不住火也会忍着的。“那姐姐我们走吧,去准备开始才子文会了。”“姐姐,我们回来了,一起走吧。”肖勇和杨景昊也恰当的赶了过来,几个人一起就去了会场,会场正在准备,看起来还有半个时辰才开始,不少人都在紧张的准备,杨紫心倒不是很紧张,也不准备,毕竟下棋这东西到了这个点儿了再准备也不会有什么进步和弥补了。倒是肖勇杨景昊和杨紫琪,都在开始准备。“对了,肖勇你打算怎么弄?你也要比文么?”杨紫心觉得肖勇不是学文的料子,一看就太活泼,对武功也十分的感兴趣。“才不是呢,我要比试的是拳脚功夫。姐姐你要相信,学习上我比不过景昊,但是在打架上,景昊可是万万比不上我的。”肖勇一提起这件事儿,脸上就全是得意,毕竟杨景昊上次还是他救了杨景昊呢,不然他们才撑不到徐子冲出来救他们。杨紫心笑着夸奖肖勇。“是是是,你最厉害了。等等要小心啊,拳脚无眼,到时候别伤了自己。输赢不重要,重要的事身体。”肖勇更得瑟了。“那是,我本来就厉害。姐姐,输赢可重要了,反正我是一定要赢的,若是这次不赢,娘就非得让我从文,我不喜欢那玩意儿!虽然我想赢,但是也一定会让自己安安全全的,不让姐姐你担心的。”“姐姐你别夸他,他都快上天了!他就是夸不得,一夸就来劲儿。”杨景昊给肖勇拆台,但是却没有生气的模样,两个兄弟之间拆台就是真情意的表现。“别小气了,你就是觉得姐姐没夸你呗。得得得,姐姐你也夸夸他,免得我们景昊吃醋了。”肖勇也拆台,两个人互相洗刷对方。“谁吃醋了,肖勇你真是欠抽。”杨景昊作势就是打他,肖勇赶紧跑开。本来有些紧张的气氛就这么缓解了,杨紫琪也不再那么紧张了,安静的等待着开始。时间越来越接近开始的时间,人也慢慢的多了起来,很多人都把视线看向了杨紫心他们几人。杨紫心他们都是生面孔,有些人认出了他们。“那不是杨家大小姐么?”“哪个杨家大小姐?在哪儿呢?”“那个红衣服的,就是丞相家的大小姐杨紫心啊,青云公子的徒弟。”“原来就是她啊,模样可真是俊俏呢,和传闻的不太一样啊。”“是啊,你看她旁边的那姑娘,是天下第一味的老板花想容!”“怎么她们是朋友?”“这可就不知道了……”四面八方传来的窃窃私语,被都杨紫心听进了耳朵里。表面上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任由那些人讨论自己。花想容也不想管那些人,反正又没有说什么坏话,爱说就说,反正嘴巴长在别人的身上,她又不能缝了。突然人群里传来了大规模的骚动,随着人群骚动的方向,杨紫心看到了一个盛装打扮的高贵女子在众人的拥簇之下缓缓的走上高台。那女子生的极美,但是美的并不张扬,不似杨紫月的美,是那种淡淡的,摄人心魂的美。她穿了一袭紫色的裙子,若是旁人穿了这个颜色,看起来绝对不会这般的高贵,能把紫色穿出这个味道的女子,当真是罕见。她很精神,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可以看出是天生的贵族。而她,的的确确也就是贵族。杨紫心十分确定,这个女子就是昌平公主。杨紫心看着昌平公主的同时,昌平公主也发现了人群中及其耀眼的杨紫心,两个人隔着人山人海,相互打量。昌平公主缓缓地走上了那高台之上,底下的人都沸腾了,今年的才子文会竟然邀请到了公主来主持!要知道往年不过请一些德高望重的人或者以前才子文会的夺冠人。“大家静一静。”昌平公主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轻声说道。尽管声音很轻,但是地下的人却不再吵闹,可见她的威信了。杨紫心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昌平公主的一举一动。这位昌平公主,记忆里的她是张月珮的朋友,但是比张月珮要有脑子太多。前世倒不觉得有什么,这一世看的透了,也就能想象到为什么一个聪明的公主要和一个只会惹事儿的小姐做朋友了。这位昌平公主,也在结交自己的势力。虽然尚书府的官阶比不上丞相府,但是也是高官的范围了。想来也不过是在利用罢了,而且人家还利用的心甘情愿的。花想容对这位公主简直可以用嗤之以鼻来形容了,完全不屑,没有一点点的好感。“这位公主架子可真大啊。”“她惹到过你?”如果不是这样,花想容又怎么会这么肯定这个公主不好了。杨紫心肯定昌平公主肯定和花想容有什么过节,可能甚至是单方面的花想容记仇。“皇帝微服私访天下第一味大家都知道这事儿吧,后来不是喜欢我们厨子手艺么,就是那个昌平公主来传的话,说让我们厨子半个月就进宫一次给皇上做饭。你可是没看见当时她那高高在上的样子,我接过圣旨的时候腰没有弯下去,她差点让她的侍卫打我!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迟早我会报复回去的,什么玩意儿啊这是。”花想容对这个昌平公主要多不满就有多不满,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啊,穿越之后的第一次,简直记忆犹新。果然,表里不一。现在的人怎么都喜欢玩儿这套呢?看看这些把装好人当做己任的人,她甚至觉得什么杨紫影啊,张月珮啊,是格外的可爱。“她竟然是个这样的人,我还以为这公主多高贵呢。”肖勇听到花想容说的话然后嘟囔道。“所以看人不要凭感觉,感觉并不是准确的。”杨紫心这不是随便说说,而是经验之谈。一个人给人的感觉很可能是装出来的,有些人看起来温润公子,实际上是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有些人看起来谦谦君子,实际上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如果只是看到表面这些东西就过活的话,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杨景昊受教了,肖勇也在迫使自己接受这些成年人的事情。因为他们很快也就是一个大人了,每个人都需要学会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来保护自己在这个危险繁杂的世界里不受侵扰。高台上的昌平公主笑的十分温柔得体,皇家的高贵威严和女子特有的温婉都在她身上体现,却一点都不矛盾。“大家且听我说。此次受邀主持才子文会,真是三生有幸。能够见识到如此多的青年才俊,今日的比赛想必也能大饱眼福。大家且不必把我当做公主,便只当做平时的主持人便好,也无需弄那么多繁琐的礼仪。毕竟大家以后可能都会进入朝廷,为我天启国的繁荣昌盛做努力。”说着一堆没用的,都是面子功夫。从古至今,大家都爱做面子功夫,虽然没用,但是通俗的都要做,不做就是感觉哪里很奇怪。杨紫心知道,肯定会说到自己的,不凭别的,就是刚才昌平公主看她的眼神,就不对劲。而且仔细想想,这个昌平公主似乎也是学下棋的,并且喜欢青云公子吧。其实杨紫心想的是对的,这个昌平公主不但喜欢下棋,还喜欢青云公子。她也试图拜青云公子为师,但是青云公子却并不收她。青云公子当时甚至放话来说,就算拿了圣旨来,也不可能收。更何况,哪里会有圣旨逼着人收徒弟的呢?最后这事儿也不了了之了。原本知道的人也不少,但是奈何这是公主丢了面子,这事儿也就给压下去了,所以杨紫心不知道其中缘由。这些年来青云公子不知道拒绝了多少人的上门拜师,独独收了杨紫心这个以前被人称之为废物的小姐,这让那些被拒绝拜师的人心里肯定不好受,昌平公主就是其中一个。果不其然,昌平公主说了一堆套话之后,点名到了杨紫心。“听闻今日大名鼎鼎的青云公子的唯一传人也光临了我们才子文会呢,不知道杨姑娘在哪里,可否上台来?”明明知道杨紫心的位置,还偏偏装作自己没有注意到过她,这个昌平公主也是够作的。而且只要仔细一想就会觉得这个公主要么没脑子,要么就是知道杨紫心肯定在这里。如果不是知道杨紫心肯定在的话,她这么一问,若是下面没有出现杨紫心这个人,那她岂不是闹了笑话。她一问,这人群里就有人十分主动积极的把杨紫心的位置给暴露出去了,大家都看向了杨紫心那里。被万人注视的感觉并不是很好,尤其是对一些心理素质很差的人来说。但是杨紫心心理素质怎么可能会差,面对这么多人审视的眼神,面不改色的就走了上去。她走到的地方,人群都主动为她让出一条路,大抵是气场太强烈,让人忍不住的就给她让开了。其实杨紫琪是不想让杨紫心上去的,她知道上去了肯定就会被刁难。但是没有办法,如果不上去更会被这里的人诟病,到时候传出去了被世人都知道了,不利于姐姐的声誉,也不利于青云公子的声誉。有时候她都想不明白,姐姐她究竟是为了保护青云公子的声誉,还是为了自己。可能姐姐她自己都不知道吧,当局者,旁观者,没有一个是清楚的,这就是这一场局,没办法逃离的局,生在这局里,死也逃不脱。杨景昊握紧了拳头,眼里全是隐忍,分明知道姐姐上去会被刁难,可是却无法做什么。肖勇是想要伸手拦下杨紫心的,却在伸手的时候被花想容按住了肩膀。“别轻举妄动,她是个公主。”就是因为是个公主,所以就能为所欲为了么?迟早,她会一点点的还回去,不管是她的那份儿,还是小紫心的那份。花想容和杨紫心一样,两个人都护短,还是非常护短的那种。不管自己的人对还是错,先一致对外了再说,内部矛盾以后解决也可以。一步步的在众人的目光里走上了高台,杨紫心盈盈的一福身,笑意盈盈。“公主殿下。”昌平公主对于杨紫心这般懂事还是很满意的,看起来也还不错,如果不是她这样的废物拜在了青云公子门下,她说不定也会利用一番,毕竟是相府的嫡女。但是,错就要错在她拜在了青云公子门下,那般仙人似得人物,怎么能被他人玷污。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除了她,都是对青云公子的一种玷污。“免礼。方才不是说了不需要做这些不必要的礼节么,杨小姐千万别再行礼了。”说的她就像那种不在乎礼节很大度的公主似得,而且下面的人都还信了,对昌平公主的好感是倍增。杨紫心看明白了,这昌平公主就是和杨紫月一样的人,都是一路货色,她甚至有预感这两个人会勾结起来对付她,毕竟相似的人总是互相吸引的,就像她和花想容。“公主别这么说,毕竟您是公主,礼节还是要有的。我们天启国向来是礼仪之邦,不能不顾这些。”杨紫心说的情真意切,也显出了大家闺秀应有的教养和气质,在大家心中的形象也是加分不少。两个人的你来我往,都在给自己加分,谁也不肯让谁。看来这杨紫心也不是传闻中说的那么没用嘛,昌平公主收敛起内心的想法,面上微微一笑,对杨紫心十分满意的模样。“早就听闻青云公子唯一传人不同非凡,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知书达理落落大方,真是有杨家嫡女的风范。”杨紫心就权当这是在夸自己了,也不把这想歪了,反正怎么想是自己的事情,说话人的想法是她自己的,只要自己把想法放来和下面的群众一样就行了,用同理心也能赢了她。从今天一早开始,她就知道今天的每一步都不能输,她要赢得漂漂亮亮的给天下人看看,她杨紫心不是一个废物,她有资本站在青云公子身边成为他的徒弟,她更是杨府的嫡女杨紫心!丞相府的大小姐,青云公子的唯一传人她都当之无愧!“多谢公主夸赞。”不卑不亢,没有被夸奖的喜悦,也没有觉得自己被暗讽了的羞怒。杨紫心很好的诠释了大家闺秀是什么样儿的。油盐不进?昌平公主才不信这个杨紫心没有弱点,她没有遇到过她赢不了的人。在昌平公主的世界里,所有人都蠢,只有她最聪明。倒也不是所有人,是除了她和青云公子之外的所有人,哪怕就是父皇,她都觉得是可以拿来被利用的,聪明不到哪里去。“并不是夸赞,只是真心这么觉得罢了。”猛地话锋一转,就提到了棋艺。“既然杨小姐已经拜在了青云公子门下学艺许久,那么棋艺一定是非常高超的了?”该来的还是来了,而且她的棋艺自然是很高超了,至少虐杀你这个公主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但是杨紫心不可能这么说,只是很谦虚的模样,微微福了一个身。“公主过谦了,我不过是学了几个月,并未学到家,比不得公主学了这么些年。”下面的人叽叽喳喳的说开了,莫不成这个杨紫心今日是要出丑了?自己都承认自己没有学好,这不是让那些对手高兴了么?昌平公主内心冷哼,自然是比不上的。还好你现在就服软,不然等等让你死的更难看。不过既然你自己都承认自己学艺不精,那么就别怪她下狠手了。“杨姑娘是哪里的话,青云公子那么高超的棋艺对你进行了几个月的指教,怎么能够说学艺不精比不上我呢?这不是有愧青云公子的教导么?”肖勇在下面顿时急了,就差炸毛了。“这昌平公主说什么呢!天才教别人几个月,别人也不可能速成天才啊!这分明就是给姐姐挖坑跳下去啊!”“而且姐姐只能跳下去,这关于青云公子的声誉,她别无选择。”杨紫琪咬着唇,眉头皱着,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台上。“为什么?”花想容不解。“关于青云公子的陷阱,姐姐就没有避开过。只要关于青云公子声誉的问题,姐姐都会迎上去解决,从不会让人污蔑了青云公子的声誉。”感觉就像,姐姐亏欠了他什么似得,一个劲的想要维护他。杨紫琪看出来了,杨紫心一直都在为维护青云公子做拼搏,上次杨紫影也是,今日那个张月珮也是,她一直都在维护青云公子。其实杨紫心的确就是对青云公子心里有亏欠和愧疚感,上一世害了他,这一世就要赎罪了,所以一点点罪名都不想让青云公子担。再次拜青云公子为师的时候,她就已经下定了的决心,这决心是不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被消减的,这就是杨紫心的性子,说定了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上一世说定了为欧阳华夺得皇位,果然她不择手段都在帮欧阳华夺得了皇位。杨紫心确实在某些时候,显得非常蠢。“是紫心蠢笨,师父用心教了,可是紫心也未得师父所有真传。”她也没有说谎,至今为止她还没有赢过青云公子,所以也没有得到所有的真传。若是得到了所有的真传,肯定至少能和他打个平手了,而她最好的成绩不过是输他一子,离平局都还有距离,更何谈赢?自己承认自己笨,这让下面的人都忍不住了。你都承认了自己笨,那你怎么还好意思拜在青云公子门下,这不是浪费了青云公子这一身高超的棋艺么?而且青云公子前段时间就放话了,今生今世他只收一个徒弟,按照杨紫心说自己笨的话,那青云公子这一身棋艺不就断在了杨紫心这里么?所有人都觉得不值啊,都觉得青云公子不该收了杨紫心做徒弟。人群里的欧阳东远和徐子冲把这些对话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刚才这昌平公主上台的时候他们俩就来了,本来欧阳东远还在和一些有志之士在谈的,算着到点儿了就找了理由走了,这让徐子冲怎么都想不通,结果欧阳东远说昌平公主肯定会为难杨紫心的,所以过来了。而且还被欧阳东远说中了!这昌平公主果然是不想让小紫心下台了。“你是怎么知道这昌平公主不会让小紫心下台的啊,莫非你还是神机妙算?”徐子冲饶有兴致的看杨紫心对抗昌平公主,因为他发现这小紫心太能扮猪吃老虎了!欧阳东远淡淡的说道,视线一直关注着杨紫心。“以前昌平来拜我为师,我拒绝了。她这种眦睚必报的性子,今日是一定会为难我现在的徒弟的。”“但是小紫心也不输啊。”徐子冲觉得杨紫心真不是一般人,果然配欧阳东远。一开始还担心杨紫心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以后欧阳肯定得费心思护着她,今天看了她泼辣又睿智的模样,还真是觉得指不定以后是她护着东远呢?“再看看,昌平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她可是连父皇都敢算计的。”欧阳东远对这个妹妹没什么好感。连当今皇上都敢算计?果然不是一般人呢。也对啊,皇家怎么可能出个普通人呢?徐子冲感叹道。“我记得小紫心的棋艺已经十分精湛了吧。”但是她却说自己没得到全部的真传。“她有没有说错,的确没有得到我,全部的真传。”欧阳东远笑道,她还挺会玩儿文字的。“至今为止她都输我一到三子。”才输一到三子!要知道当年的棋圣也都输了欧阳东远四子半!这小紫心也太能装了吧。徐子冲不禁毛骨悚然,这两个人怎么都这么喜欢扮猪吃老虎,果然夫妻相啊。“你刚刚听到杨紫琪说什么了么?”他虽然离杨紫琪远,但是也听到了的。“嗯。”他自然是听到了,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是练武之人都会有的习惯。“你说这小紫心对青云公子是什么态度啊,这么好,不惜把自己扯进去也要周全你的声誉,要知道这分明就是女孩子家吃亏啊。”徐子冲说的暧昧,还对欧阳东远挤眉弄眼的。欧阳东远抬手给了徐子冲一记重的,威胁的看了他一眼。“别乱说话。”徐子冲只好悻悻的闭嘴了,再说下去恐怕欧阳东远就会恼羞成怒了。“她快发现了。”欧阳东远看着台上,冒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徐子冲瞪大了眼睛,显然不相信。“小紫心这么快就要认出你了?这这这……你没有和我开玩笑吧?”“没有,刚才和她单独在河边的时候,她就一直在观察我的手。”他的手节骨分明,长期下棋更是让手有一种独特的魅力。杨紫心那么经常和他下棋,对他的手肯定是十分熟悉了,今日只是她没有看仔细,他日若是看仔细了难免会怀疑。她的心思细腻,早晚就会猜出来的。“天啊,如果让她知道了你和青云是同一人,我都无法想象她的态度。毕竟欧阳这个身份和青云这个身份,简直千差万别啊,性子也是截然不同的两人,你说她是喜欢青云多一点呢还是欧阳多一点呢?也不对啊,你一直在扮演两个角色,不管她喜欢上哪一个,都不是喜欢你啊,万一她喜欢上两个,虽然都是你,可是又是喜欢了两个人的感觉……哎呀怎么这么复杂,我感觉自己说不清楚了,不行你得让我理理。”徐子冲错乱了,他没有喜欢过别人,对于这种情情爱爱的还真不擅长。你要他练一本武功,也不过是苦练的事情,但是关于感情,他看热闹绰绰有余,但是自己却是怎么都不行理清楚的。虽然徐子冲说的很乱,但是意思他懂。叹了一口气,说道。“看看吧,走一步是一步。”台上的人不知道欧阳东远和徐子冲已经来了,还在专心致志的对付昌平公主。“紫心的确有愧于师父的教导,师父悉心教导,紫心十分感谢师父。此次来参加才子文会,多半也是师父支持我来的,师父说了,无论成败,只要努力过就好了。”杨紫心随口扯着胡话,她可是很久没有见过青云公子了,还说什么师父说过。不过反正他们也没有见过青云公子,她是青云公子唯一的徒弟,所以怎么说都是她的事儿,胡扯别人也无法知道真假。徐子冲在下面听得直想笑,这小紫心也太能扯了吧,分明一个月没有见过青云了,还说青云说过这些话。“你说小紫心也太能胡扯了吧。”“她说出了我想说的,没什么不对的。”欧阳东远丝毫不掩饰自己给杨紫心开脱的想法,惹得徐子冲一阵嫌弃。昌平公主摸不准这是青云公子说过的还是杨紫心自己编出来的,毕竟她看起来十分的自若,一点都不像是骗人的。这就是杨紫心的高明之处了,撒谎也能十分淡定,脸不红心不跳,让人以为她十分真挚。“青云公子待你可是真的好啊,这般不在乎输赢的话都说的出来,就算你输了也无妨,他丢了面子也不怕。果然传闻不假,青云公子宠你的很呢。”昌平公主明着是在赞叹青云公子宠爱杨紫心,暗着却让那些看不惯青云公子收了杨紫心为徒弟的人们更不爽了。青云公子一世英名,就因为你这个废物输了而毁了名声,真是让人不舒服啊。这三言两语的就又把风头指向了她,这个昌平公主果然有两把刷子。“公主过誉了,师父宠爱徒弟自然是应该的,这天低下怕是没有哪位师父不宠爱自己徒弟的,公主就不必这么说了,这只是人之常情。”杨紫心也不好惹。“既然青云公子这般的宠爱你,你就更不能给青云公子丢脸了不是么?徒弟不能给师父丢脸啊,杨小姐。”昌平公主的心思已经快暴露出来了,她也是能忍,到现在才让自己的心思有些显露出来,和杨紫心打了这么久的太极。刚刚显露心思,肖勇就又急了。“这公主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怎么办啊想容姐姐。”“不着急,看着吧,小紫心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被这公主给弄输的。你们要相信她,既然她有胆子单刀赴会,就证明了她有资本去。小紫心不是一个随便不知轻重的人,一定是有必赢的把握才会上去的。”花想容安慰肖勇,让肖勇沉住气,也是让杨景昊沉住气。因为从一开始她就发现杨景昊一直在忍着,这小子比肖勇能忍,以后能耐必然大。杨紫琪发现这花想容真不是一般人,才和姐姐交好没多久就能知道姐姐的脾性,这样的观察力着实恐怖。“嗯,肖勇别急,姐姐会有方法应对的。”杨紫琪选择无条件的相信杨紫心,她相信杨紫心一定能够在这一次的才子文会上脱颖而出,封住那悠悠众口。杨紫心是不会辜负他们的期望的,微微一笑对昌平公主说道。“努力之后,无论什么结果都不会给师父丢脸不是么?若是简单的输赢就定了是否给师父丢脸,那么今日所有没有夺冠的人岂不都是给师父丢脸了么?重要的是,是否努力拼搏过,你说是么公主?”昌平公主只能点头说是了,如果说不是,那今日没有夺冠的这么多人还不都给她杠上?这杨紫心太极打的可真好,把她的问题一个个的都化解了,真是不容小觑。“杨小姐说的极是,但是青云公子怎么能和别人相比?你作为他的徒弟自然也不能和众人相比了,可不能拿众人的要求来要求自己啊杨小姐,别给青云公子降了身份啊。不然这样吧,杨小姐你在我们大家面前展示一下你的棋艺,让我们都看看青云公子教出来的徒弟是什么样的。如果是真的好,那也就不给青云公子丢人了不是么?”昌平公主已经不给杨紫心继续辩驳的机会了,直接把自己的目的说出来了,她就是想要杨紫心在众人面前展示棋艺让杨紫心丢人,她料定了杨紫心几个月是学不到什么东西的。她学下棋,她自然是知道,下棋哪怕师父再好,想要有所成就都要两三年,几个月时间,别说是青云公子,就算是玉皇大帝也没办法教出来。杨紫心现在自然是要拒绝的,若是直接答应了下来,那么她怎么让昌平公主出丑呢?没错,杨紫心在昌平公主找麻烦的时候她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让昌平公主难堪,既然有本事来找事,就要有本事输得起。一味的退让不能成事,必须要进攻,让他们看到她不是一个好惹的,知书达理温润有礼不代表可以随便侵犯!杨紫心皱了皱眉,看起来让人觉得她很为难,一看就是自己学艺不精怕在大家面前展示丢人的模样。“这个……公主请不要为难我了,才子文会还没有开始,现在我若是展示了才艺,不就是把我的老底给大家展示了么,等下参赛我可就没有优势了。”这么说更是让人觉得杨紫心害怕展示,毕竟哪个棋艺高超的人会怕自己展示才艺的?昌平公主更是认定了杨紫心就是不敢,因为她太弱,知道自己只有丢人。那既然会丢人,不如就让她更丢人好了。昌平公主表面上笑的善良,但是内心里已经很想让杨紫心出丑了。“莫非杨小姐这般小气么?”昌平公主故意用激将法。杨紫心并不吃激将法这一套,她能忍的很,昌平这是用错人了。“公主说笑了,怎么能是小气呢,只是怕现在展示才艺会耽误大赛的进程啊。所以不敢展示啊,毕竟大赛是比我个人重要啊。”杨紫心就是这样,喜欢把事情往大了说,这样个人的情节就不是那么重要了,毕竟大家都清楚,个人是比不上全局的重要的。昌平公主有些摸清楚了杨紫心的门道,知道杨紫心喜欢把事情往大了说,那么她就陪她玩玩好了。“杨小姐这是不给我面子咯?”公主的面子都不给,这不是在给皇家甩脸子么?下面的人等着看热闹了,刚才这杨紫心就甩脸子给三皇子看,现在又惹了公主不愉快,看来是和皇家人犯冲啊,没什么富贵相啊。一开始还说不要把她当公主,现在又用公主的身份来压她,真是出尔反尔玩儿的十分顺畅啊,而且这下面的人并未发觉昌平公主的出尔反尔,只是等着看笑话。可能就算是有人看出来了,但是也不会说,毕竟相比于得罪公主而言,看丞相府小姐的笑话岂不是更轻松更愉快一些么?“怎么敢不给公主面子呢?只是我怕等下表现的太好,让公主你没有面子呢,毕竟公主你也是下棋之人,举荐了一个比你优秀的人展示,我怕扫了公主你的面子。”已经把昌平的情绪压到了一个点儿了,杨紫心开始反用激将法,刺激昌平那颗高傲的心。果然昌平公主被这么一说就受不了了,当时就冷笑了。“杨小姐好大的口气,就你还能让我丢了面子!?”“我只是在为公主您着想啊,公主千万别动怒,这么多人看着呢。”口口声声的还是在给昌平考虑,杨紫心把自己放到了一个无害的位置,和刚才对付张月珮一样,把自己放在了一个无害的位置。昌平公主其实刚才就在下面听到了张月珮说了刚才和杨紫心的事情,只当是张月珮太蠢了,现在看来不是张月珮太蠢了,而是这个杨紫心真的是太有心机了,而且对付她们两人她还用一种方法,杨紫心你还真是没有别的方法了么?其实杨紫心这方法可是完全学的杨紫月的,她觉得这方法好用就一直用了。而且对付贱、人,本来就要用贱招,以暴制暴,以贱制贱!“既然杨小姐你说你是怕我丢了面子所以不想表演,那不如我们今日就立下个军令状如何?”昌平公主冷笑道,就看杨紫心敢还是不敢。杨紫心故意有些迟疑,面容表情不是特别好。“公主想说什么军令状?”看杨紫心不敢应战扭扭捏捏的模样,昌平公主就觉得杨紫心是知道自己会输,所以不敢应战,于是昌平公主更咄咄逼人紧逼不放了。“我同你下一局棋,若是我赢了,你就滚出才子文会并且今生不得参加!”下面炸开了,这公主是不给杨紫心留活路了。今生都不得参加,也就是说这一次输了以后都不能再参加才子文会了。可是要知道,现在杨紫心只是学了几个月的棋艺,就算不怎么样那也是时间短,若是几年之后,就算再蠢笨,被青云公子教出来也是高手了。可是如果今日这棋局输了,以后成为高手又如何,也不能再参加才子文会了。才子文会为什么会引起那么多人的注意,就是因为天下的豪杰没有几个未参加过才子文会,若是终生不能参加才子文会,那学成归来也得不到名号了。本来是看热闹的人群现在更是不想走了,都想看着公主怎么整杨紫心的。得罪了三皇子,现在又得罪公主,这杨紫心真是嫌命长啊。杨紫心的眉头紧锁,仿佛在思考自己该不该出战的问题,但其实杨紫心是在想,这昌平公主输了该怎么办。下面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昌平公主越来越得意,就想看看这杨紫心到底怎么办。“这不公平。”吊儿郎当的声音从人群里传来,唐元珲轻功点地便飞身上了高台,邪气的看着昌平公主。“我说小昌平,这么久不见,越发了不得了啊。”昌平公主对唐元珲没什么好感,这纨绔世子她平日里都不想招惹,现在更不想招惹,可是偏偏他自己要跑上门来自讨没趣。“原来是唐世子啊,怎么,世子这是要做个见证人?”“我是见证人,见证你欺负小紫心的见证人。”唐元珲笑着,但是笑容里全是寒意。昌平公主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寒光,这个唐元珲和杨紫心到底是什么关系,竟然帮着杨紫心说话。要知道这个纨绔世子,可是从来不会帮别人的。莫非这个杨紫心和唐元珲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世子何出此言,本公主可没有半点欺负了她吧,这点大家都可以作证。”昌平公主看着大家,显得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昌平啊,我若是没记错的话,你已经学下棋十年了吧,小紫心学下棋还不足十月,不过小半年,昌平你却要和她立下军令状比,你这不是欺负人是想要干什么?”唐元珲一点面子都不给昌平公主留,当然他的性子也不会给任何人留面子。昌平公主也清楚唐元珲是个什么脾气,别说不给她面子,就算是他的好友,她的大皇兄来了,他也不会给面子的。而且这家伙一点风度都没有,别说骂女人,就算打女人都做得出来,而且不会管那个女人是什么身份,所以这也是昌平公主不敢惹唐元珲的原因的。可是现在不能由着这个唐元珲来,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事实上唐元珲一出现帮着杨紫心说话,下面看热闹的人更激动了,都想看看后续是怎么发展的,明明就是公主杠上了杨紫心,现在又来一个众人皆知的纨绔世子出来搅局,现在就看看这局是怎么收场了。“没想到他竟然帮着姐姐说话。”杨景昊没想到唐元珲这个纨绔世子竟然为了姐姐和公主杠上,这个唐元珲的心思太难猜了。肖勇也是一脸看不懂的样子,看向花想容想要知道个答案。花想容也算是阅人无数,唐元珲这种小子见得不多但是也不是没见过,无非就是喜欢上了我们小紫心呗,所以这么上心,什么都想要帮着小紫心,但是这样按照小紫心的个性来说,是不会买账的。“那个唐元珲,搞不好是喜欢小紫心呢。可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和小紫心肯定成不了事儿,小紫心喜欢的对象另有其人啊。”“其实我更想知道姐姐的另有其人是谁。”肖勇在一旁小声的说道,不想让他们听见。花解语但笑不语,欧阳东远的脸一闪而过。直觉啊直觉,就看看她的直觉是否准了吧。杨紫心也没有想到这个点儿唐元珲会出来帮自己说话,看他没有别的意图是想真的帮自己的样子,其实也不是没有感动的,毕竟在自己一个人面对强敌的时候,万人都在等着看自己笑话的时候,唐元珲是第一个站出来帮自己说话的人。可是心里最想要出现的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出现。徐子冲在下面按捺不住了,怂恿欧阳东远。“你看唐元珲都去帮小紫心说话,现在这个情景小紫心肯定会对他心存感激的,你要是再不去当心唐元珲在小紫心的心里越来越重要啊。”欧阳东远袖子里的手紧握,脸上波澜不惊。“再看看。”不是不想去,是这些迟早她要学会一个人面对,不能把她保护的太好,因为可能有一天他不会在她身边。很多人喜欢一个人,都想要保护她,让她不再受到伤害。可是真正的爱情,是让一个人成长,在一段感情里找到真实的自我,成为一个更好的自己,而不是更差的自己。欧阳东远,就是那种想要杨紫心成为更好的人的人。心在痛,也要忍着。“我可没有欺负杨小姐啊,唐世子。这个世间只有杨小姐一人成了青云公子的弟子,自然是有什么过人之处的不是么?只是提出了一个恰当的比试唐世子也要强出头是什么意思?纨绔到了我头上么?你也知道我昌平从来不吃这套。”昌平公主摆出自己也不怕你的架势,要来我们对着来啊,看看谁斗得过谁。那些招惹到你的人你能杀之而后快,但是她是堂堂一国公主,他唐元珲再任性也不可能对她怎么样。唐元珲知道昌平公主是吃定了自己不敢对她怎么样,所以才这么放肆。她是公主自己不能拿她开刀,但是她身边的人,一个个的都跑不掉。“我是不能招惹公主,但是公主之外的人,我这个纨绔还是不怕招惹的。”唐元珲这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了,我不能动你,但是会动你亲近在乎的人。昌平公主笑容都快抽搐了,很不想面对唐元珲,可还得强撑假笑,现在又被这么直接的威胁,她还能笑就已经不错了。“唐世子这是在威胁本公主?”“公主都承认我是个纨绔了,纨绔的事情我有什么不能做出来的?”反正名声已经够坏了,现在就算更坏一点也无所谓,重要的事小紫心能够脱身。杨紫心看出来了唐元珲这是搭上自己名声也要护着自己了,虽然本来他就没有什么名声。可是这份情谊她还是记下了,有仇必报,有恩情,也不能不管。昌平公主竟然一时气短,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又不能和他这个纨绔世子比不要脸,她可是个公主!“唐世子你……”见昌平公主说不出话来,唐元珲更是得意,挑了挑眉毛。“我怎么样?公主你要不是欺人太甚我也就在下面看着了,要不是看不下去了我也不会上来不是?做人呐,还是得要点儿脸才行。”自己一个这么不要脸的人教另一个不要脸的人要点脸,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的疯狂。昌平公主再次强调,“本公主没有欺人太甚,欺人太甚的人是你,唐世子!切磋技艺本来就没什么不妥,青云公子高徒不敢接受别人的挑战,传出去恐怕会被人笑掉大牙吧!”“我就是欺人太甚了你能把我怎么样?”唐元珲就是张狂放肆,一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怕的样子。“还有,谁敢笑?”视线扫视了一遍现场,全是威胁的意思。谁要是不想活了,尽管去笑好了。那些起哄的厉害的人,被这一个眼神给吓到了噤声。“唐元珲你不要太过分!杨小姐又不是你的谁,你凭什么帮她出风头!”昌平公主怒了,这唐元珲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难不成是杨紫心派人去搬的救兵?可是一开始杨紫心是绝对不可能知道她要找麻烦的。唐元珲勾了勾唇角,假装笑了笑,又立刻把唇角的弧度恢复如常。“我是不是小紫心的谁,我就是她众多爱慕者中的一个,有问题么?我这是在追她,所以要帮她出头,英雄救美,好让小紫心喜欢上我,有问题吗昌平公主?”刚才那一点点的感动,这一刻一丁点儿都不剩下了。杨紫心只能说,刚才是她想太多了!这个唐元珲的嘴巴里就不可能说出什么好话来!低下瞬间沸腾了,纨绔世子唐元珲竟然喜欢丞相府的大小姐!这下看看丞相府想要怎么办了,侯爷府到底是联姻还是不联姻呢。“英雄救美闹到我头上来了?我什么时候在害杨小姐么?轮得到你来英雄救美!”昌平公主更是生气,这个杨紫心到底什么能耐能让唐元珲这个家伙都喜欢上她!难道就是凭借这皮囊吗!“输了和你的比试就是众生不得参加才子文会还不是在害她?”唐元珲眯了眯眼,真是想对这个女人动手啊,真的是太不知好歹了,自己是个公主就多了不起么?杨紫心赶紧走上去把唐元珲往后面扯了扯,示意唐元珲不要冲动。要知道若是唐元珲为了她出头不过就是闹剧,如果唐元珲为了她打公主,那么她也吃不了兜着走还会连累杨家。搞不好以后她就真嫁不出去了只能嫁给这个唐元珲了。被杨紫心扯了扯衣袖的感觉是美妙的,想要发火也就忍了下来。嗯!小紫心让不发火就不发火!“怎么了,杨姑娘你终于要站出来说话了么,我还以为你会一直让你的唐世子来对付我呢。”昌平公主现在对杨紫心说话也是难听了,毕竟任谁被唐元珲这么一闹脾气都好不起来。杨紫心十分抱歉的福身。“公主是在很抱歉,唐世子冲撞了您,但是他却不是我的,还请公主注意措辞。紫心现在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公主还请您不要说过分了。”杨紫心一开口就让昌平公主处在了坏人的局面,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有个追求者怎么了?很正常啊。但是就这样就说那个追求者是你的,这也太不把姑娘家的名誉放在眼里了。既然都想要坏她的声誉,那么就抓住这个点不放好了,这个结果看看是谁想要的。昌平公主自知自己一时口误,但是也不能轻易的低头认输了,生硬的转移话题。“你到底是接不接这军令状!”接,还是不接。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杨紫心的回答。但是杨紫心的回答没有等到,一个男子的声音却不期而至。“昌平,不得胡闹。”欧阳东远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一说话就是训斥昌平公主的。“大皇兄……”昌平公主没想到今年的才子文会欧阳东远也回来,以前他可从来没有来过。只是今年一来就训斥自己,真的让人很不舒服。这下子好看了,皇子公主世子小姐,通通都站到了一个台子上。低下的人更是想要看热闹了,这下子闹起来还不知道这才子文会举行不举行了。“大皇子是去帮姐姐的吧。”杨景昊有些不确定的问杨紫琪,毕竟这欧阳东远是昌平公主的长兄,再怎么样他们才是一家人。杨紫琪皱着眉,她也不敢肯定,她和杨景昊想的一样,她不确定这欧阳东远是帮家人还是帮杨紫心。徐子冲熟悉的声音在杨紫琪头顶上方响起来。“放心吧,是去帮小紫心的。”杨紫琪和杨景昊都有些惊喜徐子冲的出现。“你怎么来了?”“来给你们答疑解惑啊。”徐子冲自认为十分的风度翩翩的笑了笑,加上他相貌本来就不差,还真是有几分迷人的风采。这头徐子冲还没有自恋完,徐子冲耳边就传来了花想容阴森森的声音。“原来是来答疑解惑的啊,我还说你还没有挨抽够呢。”一听到花想容的声音,徐子冲的头皮就是一阵发麻,这个今天上午碰到的疯婆子!“你怎么也在这!”徐子冲下意识的想离花想容远一点,但是奈何这周围人太多,根本走不开,只好全身防备着这女人什么时候来一巴掌。花想容虚伪的笑了笑,任谁都看得出来笑的十分假。“我自然是在这里的,你怎么会在这里。”看着两个人的互动,杨紫琪看出来两个人这是认识的节奏啊。“你们两个认识么?想容姑娘,徐公子?”“不认识!”“不认识!”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转头看着杨紫琪回答。回答完了杨紫琪,花想容笑了笑,走到杨紫琪的身边,有点咬牙切齿。“你们是怎么认识这个混蛋的?”徐子冲的武功高强,加上花想容没有刻意的降低自己的声音,他就把花想容说的话都听了去。其实不听到还好,这一听暴脾气又上来了。“你说谁是混蛋呢,你才小混蛋呢!”“嘿,你还想挨抽是不!”花想容作势就要打上去,手都扬起来了。在杨景昊和肖勇眼里,徐子冲的武功如此高强,肯定不怕花想容这个泼辣的女子,虽然泼辣,但再怎么也是个女子啊。结果徐子冲做出了一个让他们永远都不会忘的一个动作,举起手护住了自己的脑袋小心翼翼的看着花想容大叫。“别打脸!”杨紫琪看了一眼内心崩溃的杨景昊和肖勇,知道这两个小伙子正在重新建立自己的世界观,还是决定不要打扰两人了。哎,又是一对欢喜冤家,就让他们去吧,还是姐姐要紧。杨紫琪把注意力又放到了台上,看着欧阳东远和昌平公主对峙。“身为公主,在大庭广众之下随随便便和别人比试成何体统?”欧阳东远板起脸来训斥妹妹,还真像那么一回事。但是只有他知道,他的私心其实是要帮杨紫心的。现在才来……杨紫心撇了撇嘴,哼,才说过什么来着,结果先给她出头的人就是唐元珲这个混蛋了,好吧,两个都是混蛋。欧阳东远现在不知道杨紫心的心理活动历程,不然他肯定早就冲上来给她说话了,毕竟他还以为杨紫心是没有接受他的。但杨紫心也谈不上接受了,就是感觉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所以也没有光明正大的回应他。但是说实话,她还挺喜欢这种被欧阳东远喜欢着的感觉的。但是对于唐元珲喜欢她的感觉,她可一点都不喜欢。昌平公主只知道今天来了三皇子欧阳华,欧阳华出身卑微,所以从来不敢管教她,所以今天她才敢这么放肆。结果没有想到欧阳东远来了,这欧阳东远虽然平日里纨绔,喜欢和唐元珲混在一起,但是训斥起弟弟妹妹来也是不手软的。虽然他不参与朝政,但是他好歹也是大皇子,长兄如父,她不能一点都不听他的,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给欧阳东远道歉。“大皇兄我错了,我不该这样的。”“知道错了?”欧阳东远才不相信昌平公主知道错了。果不其然,下一句昌平公主就为自己开脱了。“我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和杨姑娘切磋,并不是胡闹,也不是随便来的。大皇兄,你可不能这么说我。作为一国的公主,我当然是知道要端庄的,可是杨姑娘艳名在外,我实在是太想讨教一番了。”这个昌平公主连自己的兄长的话都不听,可以看出是多么没教养以自我为中心的人,看起来很乖巧高贵是个一国公主,实际上内心狭隘自私自利小人十足。问题是,很多人看不出来,能看出来的,只有那么几个人。事实上也是这样,真相永远只有少数人知道。“也就是说今日你非要和杨姑娘且戳一番了?”欧阳东远的表情很微妙,让昌平公主摸不着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虽然这个皇兄素来纨绔,不稳朝政,手里没有实权,可是每次直觉都告诉她,不要惹他,他很深不可测。这个大皇兄到底是要帮杨紫心还是真的在维护皇家的尊严,这可真说不好啊。如果是维护皇家的尊严,有必要吗,她一定会赢杨紫心的。可是如果是维护杨紫心,那么这个杨紫心可真就是心头大患了,世子皇子一个个的都维护她,这还没有出现在哪个女子身上过,并且还是这对纨绔世子皇子。“大皇兄,昌平今日是非常想要和杨姑娘比试,大皇兄还请不要阻止昌平。若是今日无法与杨姑娘切磋,昌平必然会寝食难安的。”把想让杨紫心出丑的事情说的这么情真意切,也是没谁能做得出来了。除了这个昌平公主,大抵也就是杨紫月了吧。不不不,可能杨紫月都还比不上这个昌平公主,两个人的段数都不一样,现在看来昌平公主还是要高过杨紫月一筹的。杨紫心眼尖的看见了人群中围观的廖氏三人,杨紫月的表情可真是好看呢,看来她对于自己被昌平公主为难是十分的开心呢,自己不在她身边,瞧她都不掩饰对自己的落难的开心。杨紫月正笑得开心,却发现杨紫心似乎是在看着自己,杨紫月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两个人隔着人群对视着,一个笑容僵硬,一个面无表情。等到杨紫心的视线挪开了,杨紫月僵住的笑慢慢的变成了毫无表情。杨景初察觉到了杨紫月的不对劲,看着杨紫月。“姐姐,你怎么了?”“没事。”杨紫月不想杨景初知道,也不想让廖氏知道,她想要自己一个人扳倒杨紫心。这不是突然来的情绪,而是这段时间积压的。杨紫心的名号越来越大,渐渐地所有人都知道她还有个姐姐杨紫心,并且都知道是嫡女杨紫心,庶女杨紫月。她不想让廖氏插手了,她和杨紫心的这一辈的事情,让她们自己来解决。更何况,刚才杨紫心看她的眼神,分明就那么的冰冷,平日里的好都是装的。很好,杨紫心,既然都心知肚明了,那我们就好好的玩儿玩儿吧,以前那么笨的你还没有现在好玩儿。她一定会赢的,会让杨紫心输的一败涂地。因为一直以来,她都一直比杨紫心优秀!“若是因此而耽误了大赛的进程,你该如何谢罪。”欧阳东远还是那副让人摸不清路子的表情,喜怒都不流露。“大家此时要参赛的可以各自去各自的赛场,无需在此。若是想要看比试的,大可就留下。这样一来,不就不耽误大赛的进程了么?”昌平公主是料定了这群人是不会散的,有这样的热闹看,和一个不知道能不能夺冠的比赛,自然是在这里看热闹了。而且这个热闹还不是一般的热闹,是皇家和丞相府的热闹。这种热闹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一次了,要走的人不会有几个的。欧阳东远知道昌平是吃定了这些人想要看热闹并且不怕事儿大的心态,才这么放话。见欧阳东远面对皇妹得有个皇兄的样子训教,却不得法的时候,难兄难弟唐元珲上场的时候就到了。“这么说,小昌平你就是和我过不去咯?”唐元珲越过了杨紫心,站在了杨紫心面前。此时唐元珲和欧阳东远都是护着杨紫心的姿态,把杨紫心挡在了高台的最后面,让下面的人都看不见杨紫心了。毕竟两个人都一米八几,而杨紫心矮了他们一个脑袋。“什么叫和你过不去?”昌平公主觉得很搞笑的嗤笑一声。“我想要和人家杨姑娘比试切磋一番,唐世子这和你有何干系?就凭你爱慕杨姑娘?杨姑娘又不是你家的人,唐世子这么说可是说不过去了。”“什么说不过去的事儿,在我这里通通都说得过去。”唐元珲就是任性,有任性的资本为什么不任性。昌平公主显然是低估了唐元珲不要脸的境界,被这么一呛竟然无法反驳。“姐姐,娘亲,这昌平公主不会就这么算了吧,世子和皇子都在帮大姐。”杨景初年纪小,看不太明白现在的局势到底是谁占了上风。事实上是没有哪一方占了上风,现在大家都僵持着,就看看谁先输。但是现在这种情况若是再多出一个人的话,另一方肯定只能输。“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杨紫月淡淡的回应杨景初,看了廖氏一眼,廖氏没有阻拦的意思,杨紫月便往台上走去。“娘亲?姐姐这是要去……”杨景初看着杨紫月走开,一步步的靠近那高台,不解的问廖氏。廖氏摸了摸杨景初的脑袋,笑了笑。“你姐姐去帮昌平公主了。”杨紫心已经看见杨紫月要来台上了,也深知肯定是上来帮昌平公主的,毕竟她是不可能帮自己的。但是杨紫心并没有阻拦杨紫月上来的意思,反而如果杨紫月不上来帮昌平公主,这出戏就没办法唱下去了。“唐世子今天才是故意要和本公主过不去了?”昌平公主的表情都快绷不住了,感觉随时都有可能会对唐元珲大骂粗口。“对啊,小昌平你想怎么样?”唐元珲就是不怕事儿,而且现在并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很严重的事情,出了事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皇帝日理万机,这种晚辈之间的小打小闹如果都管的话,也显得太没有气度了。唐元珲是吃定了皇上不管这事儿,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对抗昌平公主,不然这个最受宠的公主,平日里他也不会轻易招惹的。“世子,公主,你们不要吵了,还请二位保持皇族和侯爷府的风度啊,在这么多人面前这般对峙,岂不是让旁人看了笑话?”杨紫月柔柔的声音传过来,她正从上台的地方盈盈走过来,行走如弱柳扶风之姿,煞是惹人怜惜,下面的男人不知道多少都看呆了的。昌平公主就算没有见过杨紫月,但是猜也能猜出来这个是谁了,和杨紫心有两分相似并且如此美丽惹人爱惜的女子,自然只有天下第一美人杨紫月了,杨紫心的二妹,相府庶出的小姐。“哦?本世子倒是想知道,这里哪些人是看本世子热闹的。”唐元珲威胁的往下面扫了一眼,收获的全是惧怕恐惧的眼神,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是看热闹的,然而事实就是大家看热闹。昌平公主没有说话,只是仔细的在观察杨紫月,这个丫头在这个时间上来,想必也不是什么傻子了,只是究竟有什么目的,她暂且还莫不清楚。若是上来帮她长姐杨紫心的话,那也一并对付了。“自然是无人敢看世子您的热闹了,只是毕竟这样下去影响不好。姐姐既然不愿意出战,还让大家在这台上耗着,真是十分抱歉,我就斗胆代替姐姐给各位赔不是了。还请大皇子,公主,世子受小女子一拜。”说着,杨紫月就要作势福身行礼赔不是,但是欧阳东远和唐元珲都没有理她,打算就这么看着她道歉,最后竟然还是昌平公主及时扶住了杨紫月,目光复杂。“便不必赔礼了,又不是你错了。”这个杨紫月好生有趣,是真的为了杨紫心说话呢还是在损杨紫心呢?若是真的为了杨紫心说话,那也太傻了。可是若是在刻意让杨紫心下不去台,那真是聪明人了。台下的人立刻就觉得这杨家二小姐好生懂事,还给自己的姐姐赔不是,态度还这么诚恳。反观那大小姐,扭扭捏捏的,一点都没有杨家的风范啊。气氛瞬间就变了,风向也倒向了杨紫月。杨紫月一向都很擅长利用这些来对付杨紫心,准确的来说是她擅长利用这些来对付每一个她觉得讨厌的人。杨紫心就知道这家伙一开口就没有什么好话,果不其然,这一说话就是把她往不仁不义不懂事儿小家子气的行列推,显得她多大公无私一样,姐姐犯错自己认。但是台下这群没脑子的家伙却没有想到,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事儿,不过是迟迟没有应战公主罢了。杨紫月真是会玩儿心计,要玩儿大家一起玩儿,慢慢玩儿,看看谁笑到最后。杨景昊听到杨紫月这么说眉头就皱起来了,“这么说,真是把自己抬高了,让姐姐的形象瞬间被降低了。她上去果然没有什么好事,方才就应该去拦着她上去。”其实杨紫月上去的时候他看到了,只是离的太远,没办法赶过去拦着。“你也拦不住啊,这么远。”肖勇无奈,他的轻功也不怎么好,狂奔过去也拦不下的,距离太远了。“不过不要担心嘛,姐姐这么聪慧,一定会没事儿的。”花想容也没和徐子冲打闹了,但是一听到杨景昊和肖勇的对话,矛头就指向了徐子冲。“你武功这么高你怎么不去阻止那个女的?在这儿傻站着干什么!”徐子冲那叫一个无辜啊,他压根儿就没注意过那个女的是谁啊,上去的他还以为就是个丫鬟呢,毕竟总是有丫鬟上去,他没有注意啊。“你怎么不叫我呢?我又不知道那女的上去是找茬的啊。”“行了,徐公子,想容姑娘,都到了这个点儿了,你们俩就不要再打情骂俏了吧,看看姐姐有什么办法吧,否则脱不了身,今日之后名声就无法挽回了。”杨紫琪才是看的最远的一个,这一次不能名扬天下也就罢了,若是还落了个差名,往后就真的没办法挽回了。“谁和他打情骂俏了,你注意措辞啊!”花想容差点没跳起来,她怎么可能是在和这个家伙打情骂俏?徐子冲也别扭的别过脸,不想看花想容的模样,两个人都气冲冲的。两个人不再打情骂俏了,众人的目光又聚集到了杨紫心和昌平公主身上。“这是家姐造成的,紫月道歉也没什么,只希望公主不要生气降罪于姐姐。”杨紫月一副十分为杨紫心考虑的样子,身子也是拦着杨紫心的,仿佛生怕杨紫心被昌平公主打了似得。杨紫心无语的叹了口气,从欧阳东远身边走过去,站到了杨紫月的身边,皮笑肉不笑的对着杨紫月笑了。“妹妹可真是为姐姐我考虑啊,在这里谢过妹妹了。”杨紫月赶紧行李,惶恐的说道。“姐姐可千万别多礼,这都是妹妹该做的。”“不过我倒是想要请问妹妹了,我究竟做了什么造成了什么样儿的后果啊,值得你来帮我道歉?”杨紫心也不拐弯儿,直接质问杨紫月。杨紫月知道此时最好的方法就是装傻,还是要装的很纯洁的那种傻才行。“姐姐你迟迟不答应和公主的切磋,这让大家都在这里耗着时间,还让公主和世子闹得不愉快,所以紫月就擅自做主给姐姐你道歉了……”“我可没有和公主闹得不愉快啊,杨二小姐别睁着眼睛说瞎话啊。”唐元珲不紧不慢的补了一句,他就是想让这女的下不来台,身为小紫心的妹妹还帮着外人来欺负小紫心,真是够了。杨紫月已经料到了唐元珲吧是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的,不过这并不代表她就不能应付下去了。她也想明白了,既然唐元珲对自己没有好感,自己也不用强求,只要抓紧了眼前这个公主就行。这个昌平公主可是当今皇上最疼爱的公主没有之一,若是被她重用了,想要对付杨紫心也不是那么的难了。加之现在看来这个昌平公主并不喜欢杨紫心,更是如她所愿了。“紫月眼拙,还请世子恕罪。”杨紫月大大方方的就这么承认了自己看错了,不扭捏的模样倒是让下面的人觉得唐元珲真是过分,这样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都舍得欺负。杨紫心勾了勾唇角,看着杨紫月和唐元珲斗还是蛮好玩儿的,只是身后这个人总是不说话,到底什么意思。杨紫心身后站着的,正是欧阳东远。只是杨紫心看不见,欧阳东远的视线一直都在自己身上。“你也知道你是擅自做主啊。”杨紫心可没打算给杨紫月面子,杨紫月肯定以为自己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假装一下姐妹情深吧,但是不可能。“既然你都知道你是擅自做主道歉了,那你这道歉可就不关我什么事儿了。”杨紫月被杨紫心这样的态度给弄的有点蒙圈,这杨紫心竟然都不假装一下?难道就不怕这局势对她更不利么?还是说她今天是被气晕了头?如果真是被气晕了头,那她也就不过如此。如果不是这样,那她一定就是有另外的打算了。“姐姐,是紫月做错了,姐姐不要生气。只是姐姐你不要再和公主对着干了,公主也是喜欢姐姐才会和姐姐切磋的,不然怎么会不找别人,单单找了姐姐你呢?”杨紫月还在帮昌平公主说话,句句都暗指杨紫心不是个东西。昌平公主对这杨紫月的好感度是蹭蹭蹭的上升,一直在帮自己说话,而且人也机灵,可以为她所用。不过不急,在看看这个杨紫月到底会不会做事儿。“若是喜欢小紫心会立下军令状让小紫心输了就终生不得参加才子文会么?黑白颠倒的能力我都快甘拜下风了哟杨二小姐。”唐元珲时不时的出来搅局,杨紫心和欧阳东远不能说的话,都由他来说了。而事实也是,这些话只有他适合说,别人说出来都会出问题,毕竟昌平是公主的身份在那儿摆着呢。“世子此言差矣,方才紫月在下面看的清清楚楚,公主分明是为了激起姐姐的斗志,所以才这么说的。只是不想这样姐姐也还不肯答应比试,所以紫月才来给公主道歉……”不仅把杨紫心的行径做了一个胆小的解释,还给昌平公主刚才看似出格的行为做了很好的解释,更是把她自己的善良形象表现的淋漓尽致。杨紫月真的是深喑说话之道。昌平公主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了一抹笑容,对杨紫月这么的说辞很是满意。以前倒是没有见过这么会说话的人儿,加上她也是杨府的小姐,不见得会没用。只是杨紫月说话的功夫,昌平公主便有了自己的想法。“所以妹妹你是在这么多人面前指责我胆小如鼠不敢应战?”杨紫心不依不饶,不肯放过杨紫月。若是她敢说是,那她就是不敬,让长姐在这么多人面前丢面子。但是杨紫月怎么可能这么说,她都快成精了。“妹妹不敢,只是妹妹希望姐姐能够为杨府争光罢了。”欧阳东远是想要帮杨紫心说话的,刚上前一步就看见了杨紫心的手在背后对自己比了一个不要冲动的手势,便又退回去了。杨紫心感觉到了身后的人情绪变化,但是现在不该是他说话的时候,就出手让他别轻举妄动了。杨紫月她都对付不了,以后的大风大浪可怎么抗。再过不了两年,这天启国就会变天了,到时候就不仅仅是对付杨紫月廖氏这么简单的事儿了,内忧外患,国仇家恨,样样都是难搞的。“要不妹妹你来给杨府争光?”杨紫心假意笑道。“妹妹不敢!公主技艺高超,岂是紫月这等平凡之辈可以比拟的?”杨紫月下意识的就是拒绝并且提高公主的身价,等说出来了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进了套儿。“妹妹可是说笑了,你都蝉联了好几届的琴艺冠军了,怎么还能是平凡之辈呢?我第一次参加才子文会,那才真是平凡之辈。妹妹你也说了,公主技艺高超,我等平凡之辈是不可比拟的。既然如此,妹妹你还让我和公主比试,立下军令状,给杨家争光。妹妹,姐姐平日里也待你不薄,今日为何这般陷害于我?”杨紫心直接挑事儿了,刚才做了这么久的铺垫,就是在这一刻让杨紫月的面目暴露。果然,这话一出,下面的人都有些变了风头。这个杨紫心说的也对啊,这杨紫月似乎一直都是在针对杨紫心啊,但是杨紫心可是她姐姐啊,这样一直让杨紫心和昌平公主比试到底是什么用意?莫非真的和杨紫心说的一样是在陷害她?看来还是最毒妇人心啊,越美丽的女人越是如此。杨景昊终于堪堪的松了一口气,还好姐姐机敏。“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今日姐姐的气场好强大。”肖勇对一旁的杨景昊说道。不仅仅是肖勇,杨景昊其实也有这种感觉。不过花想容的感觉并不是很强烈,因为第一眼她就断定了杨紫心绝对不是什么软弱之辈。杨紫琪的想法和杨景昊差不多,只是要比杨景昊肖勇要感觉深刻一些罢了。“姐姐以前总是忍让,今日一次都未曾让过。可能……这是姐姐要真正的带我们开始反击了。时间不等人,这一次才子文会过了,姐姐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奶奶和爹嫁出去,所以姐姐恐怕是在加快进程了。”杨紫琪不愧是心思灵敏的女子,猜到了七八分杨紫心的想法。杨紫心前段日子就和楚沉见面的有些频繁,楚沉虽然每次都对她表露心意,但是她并未答应过。只是和楚沉建立了一定的联系,也给楚沉指了一些路子,这让她和楚沉处在了类似于盟友的关系。勾搭上了楚沉,也算是给自己增加了一张王牌,加上时间紧迫,杨紫心就打算开始逐步反击了,一直忍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效果了,反正她的改变相信廖氏杨紫月已经发现了。“姐姐……紫月可从未这么想过啊……”杨紫月赶紧给自己开脱,她就说刚才怎么这么嚣张,原来是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惕露出破绽。杨紫心突然慈爱的摸了摸杨紫月的脑袋,一副姐姐是个好姐姐的模样,不会怪你。“不管你想没有想过,姐姐都希望你记住,我们是一家人,姐姐永远都是你的姐姐。”永远都会记得你的‘恩情’的姐姐。杨紫月被杨紫心这突如其来的示好给惊了,这不是又要酝酿什么阴谋吧?“你们说姐姐这是在干什么啊?刚刚不是还霸气侧漏的么?”肖勇急了,怎么不继续了,赶紧的让那杨紫月下不来台啊!“姐姐不会那么冲动的,她有自己的打算的。”杨紫琪一直这么坚信。“她要和昌平公主比。”花想容突然开口,十分肯定。“你怎么知道的?”徐子冲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这个家伙不会是神机妙算吧。花想容一脸淡定。“猜的。”顿时,几人瞬间不想理人了。“姐姐,紫月知道,姐姐对我好,紫月也一定会永远把姐姐当做姐姐的。”杨紫月赶紧回复,努力让自己不要再露出什么破绽了,可是人就是这样,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我本来就是你的长姐,什么当不当的,妹妹怎么说话的。不过也没事儿了,当姐姐的是不该责备妹妹的。”杨紫心现在开始给自己树立好的形象了,而此时树立却是是个好时机,还把刚才的事儿给洗白了。正疑虑杨紫心现在是在打什么鬼主意的时候,杨紫月就听见杨紫心说。“虽然资质不够,但是既然公主成心相邀,我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了。”顿时下面一片哗然。竟然答应了!而徐子冲等人更是吃了苍蝇一般的惊讶,花想容竟然还真的猜对了!花想容一脸得瑟,她就猜嘛,小紫心一定会应战的。昌平公主的脸色也变了一下,竟然同意了?这个杨紫心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明明刚才就是一脸为难,现在莫非是被激到了?可是又不像啊,这厮究竟葫芦里买什么药。欧阳东远和唐元珲的表情如出一辙,惊讶的对视了一下,又看向杨紫心,都想看看杨紫心到底是想要干什么。杨紫心走到了昌平公主的面前,柔柔的一福身。“公主,刚才您说的军令状,还立么?”昌平公主自然是要立的,话都放出去了,哪里有收回的道理?而且她怎么可能输给杨紫心!“自然是要立的。”“那公主方才说了我输了该怎么办,若是公主您输了该怎么办呢?”杨紫心自信不会输,她就是要让这个公主,输的一败涂地!招之,杀之。这才是杨紫心上一世的处事方式。只是上一世结局太悲惨,以至于让人觉得她太软弱可欺。可是若是真的软弱可欺,那帝位怎么会是她帮忙夺下的?若是真的软弱无知,那她怎么会有胆子亲手杀害那么多大臣!只是这一世她告诉自己,不要妄动杀念,不要轻易杀人,心里的善良不要丢失。又……输了么……昌平公主的脸上毫无表情,但是紧握的双手出卖了她内心真实的想法。杨紫心才是真真切切的松了一口气,刚才竟然赢得那么艰难,仅仅一票之差。未曾想过这个公主也有这么大的能耐,只是若是性子再好一些就好了,她也不会这么针对昌平了。毕竟是自己妹妹,欧阳东远也没有那么铁石心肠,她输了也是要安慰一下的,上去拍了拍昌平公主的肩,低声说道。“别难过,只是一场比试而已。”昌平公主对欧阳东远的安慰仿若未闻,只是站在那里。已经连着输了三局了,除非再比四局,每局她都赢,她才有可能赢得今天这场比试。但是可能再比四场么?没有可能了。败局已定,无力回天。“喂,我说公主啊,都已经连输三局了,你还要继续比试么?”花想容不怕事儿大的问昌平公主,就等着看这个公主出丑。
昌平公主曾经想要拜青云公子为师,但被青云公子拒绝,因此昌平公主对成功成为青云公子传人的杨紫心很是嫉妒。在才子文会上,昌平公主想要借此机会羞辱杨紫心,昌平公主故意挑衅杨紫心,想要让杨紫心接受下棋对决。考虑到昌平的公主身份,杨紫心原本想要表示谦虚的态度对待棋局。但昌平公主却咄咄逼人,甚至立下极端的赌注,如果杨紫心输掉棋局的话永远退出才子文会。杨景昊、花想容等人都对昌平公主的所作所为厌恶,担忧起杨紫心的处境。唐元珲主动替杨紫心解围说话,此举更加深了昌平公主嫉妒的嘴脸,让众人更加厌恶昌平的公主的行为。杨紫心为了青云公子的名誉以及想要昌平公主安分,最终选择了应战,众人皆是惊愕。最终杨紫云取得了胜利,重挫了昌平公主的锐气。
筒子楼佟家的生活在平谈又不平静中过着,到了公元1964年的冬天,两个人为谁去医院做结扎的事开始了闹心。文丽准备做晚饭。成为家庭主妇多年了,文丽做饭还是手忙脚乱的。佟志推门进来,文丽头也不回地说:水开半天了,赶紧灌了去。佟志把手中的东西往桌上一扔,说:开了半天了你怎么不灌上?我要不回来你就这么开着?文丽说:叫你灌上你就灌上,废什么话,没看我忙得脚打后脑勺的。文丽每说句话就要清清嗓子,还要用手一下脖子。佟志拎着暖瓶往外走,门开一半,听着文丽清嗓子声,回头说:你去医院看嗓子了吗?有病赶紧看啊,一天咳咳咳的,咳得人担心死了。文丽却说:我就咳着烦死你!文丽看佟志出门了,又说:我去医院看了,大夫说是慢性咽炎,是职业病。佟志却掉头回来了,说:是咽炎啊,我还以为又那什么了呢。文丽问:那什么是什么?一天到晚一惊一乍的,你告诉我啊!佟志说:也没什么。文丽说:你别认为我猜不到你想说什么,你赶紧做了去!你还装傻!咱俩早就说好了的,我这次要是真有了,我可不生了。所以你赶紧做了去。佟志不乐意了,皱着眉头说:怎么成了我做了?文丽急了:人家可都是男的做。你答应过我的,别说话不算数!佟志耍赖皮说:那种事天经地意压根儿就该女的做,你说这生儿育女就是女人的天分,你不乐意生那你就得付出代价吧!文丽把手中的菜盆狠狠一,说:原形毕露了吧!满脑子封建思想!不跟你废话!就你去做!佟志想发火,但一转念,还是以柔克刚好,便又赔笑脸:老婆,这男人真不能做啊。我去做了,那过……那个生活要是不行了可咋办啊。我告诉你,我真去过医院,我听好几个男人说过,男人一做了那事,就像太监了。文丽觉得佟志如果真因为做了结扎像太监了也是她的损失,就低头边择葱边想。等佟志倒了水回来,文丽想得差不多了,问:你做了真会像太监?佟志了解文丽,故意说:那也没准儿,要不,我就试试?文丽叹气说:那东西能试吗?一下成太监了不就回不来了。佟志说:那怎么办?你下的死命令,就是跳油锅我也得去啊!我下午就去做了。文丽忙劝阻:别!我再想想。现在你赶紧看书去。一个男人一天到晚洗菜做饭也让那位庄大妈笑话。佟志得意了,回屋去看书。可是文丽的声音又传来:坐椅子上看!不洗就别往床上躺。我告诉你啊,这回工程师考核你要考不下来,你就上医院结扎去,你就是太监的命了!文丽正炒着菜,两个女人进了楼道,和文丽打招呼。文丽答应着,不时清着嗓子。一个女人问:文老师嗓子怎么了?文丽说:堵得慌。另一个女人说:泡点胖大海麦冬什么的,当老师的就是费嗓子。正说着,就听走廊上庄嫂嘹亮的嗓门传来:狗子,赶紧把脏衣服换下来。自己洗,洗不干净看我怎么收拾你!文丽一听庄嫂的声音就沉下了脸,不说话了。一个女人说:这淑贞嗓门是越来越亮了。另一个女人说:也是,大庄三代单传,淑贞头胎生个大儿子,可是他们老庄家的大功臣,现在又有了工作。你看她刚来那会儿见了大庄跟老鼠见猫,现在倒过来了。文丽生气地清着嗓子。两个女人互相看一眼,都笑了。一个女人说:唉,你们知道吗?她说她是食堂管理员不是?文丽扭过头看着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便得意地卖弄,又说:我有个亲戚就在那家单位的食堂,我跟他打听了,说了半天他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后来一问才知道,什么食堂管理员啊,就是人家管理员手下买菜的,就咱们厂也有,见天大清早蹬个三轮到菜市场买米买菜,干的全是力气活。另一个女人说:是啊,我说嘛,她大字不识几个,怎么可能当管理员呢。这人虚荣心可真够强的,连街坊邻居也这样,太不实诚了。文丽心情见好,说:也难为她了,一农村的女文盲能找到份工作也不易了。两个女人随声附和:是啊,都不容易。三个女人一时无话了,庄嫂拎着一篮子土豆、胡萝卜之类的从家里出来,一见文丽赶紧掉头,冲着另外两个女人笑。文丽现在心情不错,庄嫂来了也不躲,慢慢地干着手里的活。一个女人打着招呼:淑贞又做好吃的哪?庄嫂抖搂抖搂手中的菜篮,说:我们食堂地窑里存的,胡萝卜一点也不糠,一家拿点去。庄嫂说着把菜篮里的东西往两个女人菜篮里放。两个女人假模假式赶紧推托,推不掉便欣然接受。然后齐赞庄嫂,说庄嫂跟咱城里人没区别,说庄嫂利索能干,说庄嫂特像学校的教导主任。庄嫂乐得合不拢嘴,忙说:那是,我们单位老些人都以为我是北京人哪。就一条不好,不能说话,一张嘴就是苞米子味儿!文丽心情开始恶劣了,又啊啊清嗓子。庄嫂听文丽清嗓子,不高兴了,回过头瞪文丽。文丽正着脖子,见庄嫂瞪自己,立刻回瞪过去。旁边的一个女人赶紧说:文老师,我那有胖大海和麦冬,回头给你拿点去,这天凉可得保护嗓子。文丽表示不要,就回家了。文丽这一生气,嗓子更难受了,放下东西赶紧找水喝,杯子是空的,文丽生气地一杯子,问:我的水呢?佟志正看书,也没抬头,说了一句:我给喝了。文丽气冲冲地说:你有杯子不用,用我的干吗!佟志说:方便,我顺手就喝了。什么事儿找烦?文丽想吵架,但看佟志看书认真,就说:没事儿!可是,楼道里飘来油烟味儿,文丽突然呕了一声。佟志吓一跳,赶紧回身,只见文丽呕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冲上前,说:看来赶紧上医务室吧。文丽不想去,但实在难受还是自己去了。林医生给文丽把脉听诊,告诉文丽她怀孕了,而且四五个月了。在工厂篮球场上,那时是阳光比较好的冬日的下午。几个人在打篮球,大庄拦着佟志问:听说你老婆真又有了?佟志一下一下砸球,说:我操!又你老婆嚼舌头吧,不可能的!大庄问:咋不可能?你又没结扎。佟志说:原来你结扎了?难怪你老婆就生了一个。大庄不屑地说:我?我能扎?我操!佟志由此想起文丽叫他结扎的事就烦了,又一想如果文丽真怀孕了就更烦了,丢了篮球,拎起上衣就走。大庄拿起球跟上前,看佟志脸色不对,问:家里又揭不开锅了?佟志说:真不能再要了,俩孩子我就这个月花下个月的钱,再来一个,我怎么活啊?大庄说:哪有的事儿啊,生一个和生十个不都是养,我老婆要能生个十个八个的,我是巴不得养他一个连。你说我老婆,嘿,生完儿子这肚皮咋没动静了呢,我天天这骂呀!哥们儿你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佟志听着烦,和大庄沉默着走路。工厂篮球场边上的小路上,梅梅挽着文丽在路上走。文丽嗓子又堵得慌,一个劲儿脖子。梅梅端详着文丽说:也像也不像。文丽说:你懂什么!说着开始干呕。梅梅挺急,左右看着,说:我看啊,你要真有了,赶紧做了还来得及,你磨蹭个什么劲儿啊!梅梅说着左右张望,一眼看见佟志和大庄,赶紧招手喊:姐夫姐夫!佟志三步并两步奔过来,赶紧问:你去医院了?医院怎么说的?文丽不想当着大庄的面说,只说没事!佟志不信地问:什么也没说?总得有个说法吧,什么也不说叫什么医生啊!我找他去!梅梅笑嘻嘻地,一边搀着文丽,一边拿眼睛瞟着大庄。大庄拉开距离,左右旁顾。文丽烦了,说:回家吧,烦死了!说完掉头就走,佟志只得跟上。文丽走了几步,回头找梅梅,只见梅梅和大庄一前一后走向无人处。文丽张嘴想喊,但没喊出声,却问佟志:他们这样多长时间了?佟志不明白似的:哪样啊?文丽说:你就瞒吧,你瞒得了我,你瞒得了高淑贞?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坏了,你怎么老帮姓庄的说话。你是不是觉得他这样挺对、挺光荣、挺有面子的?我告诉你,你得好好检查思想深处,我看你有问题!佟志说:我看你还真行,还有这个精神头。什么乌七八糟事儿你都能往我身上扯!知道吗,文丽同志,管好你两个女儿就不错了!文丽刚想说什么弯腰又是一阵干咳。她站住了,脸色苍白,说:这次完了。林医生说我还不信,但这感觉我太熟悉了,我三辈子也忘不了,我又有了。文丽身体软了。佟志赶紧扶住了。回了家,两人吃了晚饭,躺在床上开始架。文丽连打带踹:跟你说注意注意你成心吧你,非把我弄成大母猪你才舒服是不是?啊?你说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佟志左躲不是右躲不是,一把抱起被子,说:再闹我可出去睡了啊!文丽一把抢过被子,说:出去出去看着你就烦!佟志光着腿真要走,文丽忽地坐起来哭着说:我告诉你啊,这次我绝对不能要了,我不想挺着大肚子了,我不想要儿子了。佟志心软了,搂住文丽,哄着说:明天,我陪你去,就做了他,有什么呀!文丽呜咽着说:你说得这么轻巧,上手术台的又不是你!佟志说:我去扎了,成吧?一听这话,文丽不呜咽了,说:你可不能再变卦啊!佟志说:我保证。可是,文丽第二天请假去了趟医院,听妇产医生说得引产,还得刮宫,就吓回来了。下班后,回家躺在床上,闹了一晚上,翻来覆去地想了半夜,就是睡不着,又捅着佟志问:怎么办啊?做不做啊?啊,你说啊!佟志已经困得不行了,强撑着说:做吧,我陪你去!文丽说:你陪什么陪,你能陪我挨刀啊,我听说做引产比生孩子还遭罪,大夫说要是弄不干净还得再刮一次。我的妈呀,我活不活啊!我恨死你了我!佟志说:我也恨死我了,你要是不怕当寡妇,不怕孩子没爹,我立马死了去!文丽沉默片刻,不知道佟志已经睡着了,突然说:做,必须做!文丽又一次去了医院,又一次从医院吓得跑出来。她在工厂附近小湖里走着,仰面朝天躺在冰面上,摸摸肚子,突然放声哭嚎:你个小坏蛋,你怎么就不出来呀,你给我出来呀……秋天到了,文丽终于生产了,又生了个女孩。佟志听到生了女孩,腿一软,就坐下彻底没劲了。佟志去给三女儿办户口,他填表时递过出生证明。派出所民警看一眼,随口说:真可惜啊,要是你早来一天,就能多领一个月粮票什么的了。佟志愣一下,问:什么意思你这是?民警说:你看啊,这粮票、油票、副食票、豆腐票、麻酱票、工业券,不老少呢,就差一天。佟志眼直了,拿着笔写不下去了。民警看着佟志,问:佟工,你想什么呢?佟志看着民警,突然说:小赵,我这辈子没求过人没撒过谎。民警通情达理地说:佟工,别这么正式,想说什么就说吧。佟志写下出生日期,递给民警,问:我这么写,成不成?民警抬头看佟志一眼,淡然一笑,说:成啊!大家都一样,我有孩子,我理解!佟志点点头,一脸茫然。民警要盖章,但名字一栏没填,就问:孩子叫什么?佟志茫然说:叫多余,小余,多多余吧!民警愣一下,问:到底叫什么?佟志停了一下,说:就叫多多吧!民警念着:佟多多……文丽仍躺在床上。多多已经在小床上睡着了。佟志推开门,沉着脸进了屋。文丽说:这么快就办完了?佟志走到床边,把户口簿交给文丽。文丽翻开户口簿,发现里面有一沓粮票之类的票据。文丽奇怪地问:怎么刚出生就有粮票啊?户口改革了?佟志一屁股坐下,说:我撒谎了,孩子生日提前一天。文丽数着粮票,放下,看一眼小床上的孩子,自言自语地说:这孩子不能送人了,一个月的粮票呢。文丽看佟志无言地坐下,文丽靠上墙坐好,看着天花板,又说,你也学会撒谎了,真可怕呀!佟志本来就难受,听了文丽的话,忽地挺直身子,怒吼一声:以后,谁再要孩子谁是王八蛋!多多被惊醒了,“哇”的一声,哭了。佟志被文丽催着要他结扎,这一阵心里烦,见大庄在车间里修机器,就凑过来,扒拉开围着的几个小青工,想叫大庄支一招。大庄却往外走。佟志就跟着大庄。大庄回头说:干啥呀?走哪儿跟哪儿,我又不是大姑娘。佟志冲上去给了大庄一拳,声音压低,问:你那什么,怎么解决问题的?大庄说:我操!该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你什么意思啊!佟志说:你声音小点儿!我是问你,怎么才能不生小孩?大庄停下,看着佟志,笑了,说:不跟你说了吗,我老婆做了结扎了,还挺管用,几年了都没事儿。佟志不说话了。大庄又说:噢,我忘了,你老婆是女神,搁那供着看新鲜的,不食人间烟火,不搞男人不生孩子,所以不用结扎。佟志叹口气。大庄嘿嘿笑,说:我就知道结扎这事落你身上了,你得说服教育你老婆呀。要不,只有你去结扎了!佟志不说话,点点头。大庄吃惊地说:你还真打算做啊?你老婆可真够毒的。我告诉你,这事儿可做不得,你看没看见农村骟驴骟猪的,骟完了那就是骡子,知道啥叫骡子?阉人!知道啥叫阉人?太监!知道啥叫太监?骡子!兄弟我告诉你,这男人就靠这口精气活着,你可千万千万不能做啊。佟志叹气说:说得那么血糊啦啦的,你又没做过。大庄说:我是没做过,那我家驴啊猪啥的做过呀!我想起来了,咱厂里总工,郑总家那只波斯猫结扎了。结扎之前那猫闹春闹得邪乎,半夜三更叫得人得慌,十里外都能听见。现在好啦,跟个大闺女似的,温顺着哪,郑总那混血老婆成天价抱着,像抱闺女。大庄说着像抚弄猫一样抚摸一下佟志后脖子,佟志打了一激灵……佟志下了班,一进家门就脱掉裤子钻上床。文丽推着婴儿车跟着进屋,看着佟志直奇怪。佟志死死抓着被子,说:我没去医院,我不能去医院。文丽冷冷地说:好啊,那问题也简单,你以后别上我床啊,你下来!佟志说:我不下来,我就睡这床上。文丽上前掀被子。佟志死活拽着被子不松手。文丽说:好,你睡这床,我出去找地儿去。文丽说着就往外走。佟志赶紧欠身拽着文丽,一把拽床上,搂着文丽说:老婆,老婆,我求你,我不能做我真不能。做完了,我就不是男人了,你说俩女人躺一床上像什么话嘛。文丽说:胡说八道,要真那样,医院干吗还有这个项目啊,迷信你!佟志说:你不信是不是?我调查过,我们厂的秃头老董,有印象吧?你说他是不是越来越像老娘儿们了?文丽说:他?他一直那样啊!佟志说:谁说的,从前他有头发还有胡子,现在,你看他光下巴谢顶,说话声音都变了。文丽问:怎么知道他因为那个就变的?佟志压低声音说:他老婆说的,说他做了以后,老董再没有夫妻生活了。文丽说:胡说你!他老婆能跟你说这个?你和他老婆什么关系?佟志说:哎,我听我师傅说的。文丽用手杵佟志的头,说:你师傅就不教好的,上梁不正下梁歪!佟志说:我不做了啊?文丽说:不做怎么办?啊?已经仨千金了,你还真想要四吨啊!佟志说:注意点儿不就得了?文丽说:怎么注意?你有这么好的记性吗?佟志说:你监督嘛,再说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儿,有时候你也挺主动啊!文丽正要动手,多多突然哭了。文丽去哄多多。佟志松了口气,他知道他躲过去,不用做结扎了……筒子楼水房里,文丽和两个女人在议论分房的事儿。一个女人说:听说是按户口分房子,你们家和大庄家人口一样,房子肯定分的一样。文丽说:我们怎么能和他们家一样呢?我仨闺女,她就一个儿子。另一个女人说:你不知道啊,庄嫂把她公公婆婆的户口都弄过来了,正好五口人儿。庄嫂走到门口,听到水房里的话,停住了。文丽说:她可真行啊,那她也没法儿跟我们家比。一个女人说:是啊,佟子刚提了工程师,算技术干部,听说对技术人员另有照顾。另一个女人说:我也听说了,我们家是没办法跟你们家比啊。文丽说:人比人气死人,我就从来不跟别人比。一个女人说:那是,你也不用比啊。听了几个人议论,庄嫂气哼哼进来,成心站在文丽的身边,把水桶往水槽里重重地一,溅起的水花儿落到文丽的盆里。文丽火了,抬起头瞪着庄嫂。庄嫂装看不见,扭头跟两个女人大声打招呼,说:我今天去房管科看文件了,文件上说严格规定按户口分房,技术人员和工人平等对待,我们家至少得分两间房!文丽冷笑一声,端起锅就往外走。庄嫂站直腰,她身子宽,挡了一半路,文丽端着锅,也不看庄嫂,就那么呆着。两人僵了片刻,一个女人上前拽庄嫂,庄嫂让开一点。文丽走出去了。庄嫂一肚子恶气,声音尖厉地说:神气什么呀!比别人多什么了!我可不怕,我又不欠她什么!文丽气呼呼一脚踹开自家房门,说:我告诉你啊,房子钥匙到手,赶紧搬啊,一天也不能耽搁了。成天跟这些小市民搀和一起,连我闺女将来也都得变成大妈了。佟志一听这话皱着眉头往外走。文丽说:一说你那庄家宝贝就不高兴……上班了,大庄推开车间技术室的门进来。几名技术人员在忙碌。大庄问:佟子呢?一人说:总工找他谈图纸去了。大庄“哦”了一声往外走,一回身差点撞着一个人,大庄赶紧抬头,见是文丽,打招呼说:哟,文老师啊,找佟子吗?他不在,总工那儿谈图纸呢,知道啥叫谈图纸不?就是那个图纸啊!文丽说:有什么不知道的,佟子在家天天看图纸,不就谈点儿意见吗,跟我们看作文一样。大庄拍马屁说:文老师真有智慧,真有学问,真是老师,真……文丽笑了,说:大庄,你怎么了?中午吃什么了?跟抹了蜜似的,这叫一个腻!大庄嘿嘿笑着,说:这咋叫腻,我对你的敬意才表达了万分之一啊!文丽说:你行了,再说下去,我都要被你说成老佛爷了。大庄说:你在你们家可不就是老佛爷吗?文丽愣了,盯住大庄问:佟子这么说的?我就知道这小子背后肯定不说我好话。大庄吓得一个激灵,忙说:你这可冤枉人啊!佟子见我一句话得夸你三句半,啊,不对不对,十句话,三句话!你看你都把我吓糊涂了。这佟子对你那是二百二啊,还有什么不周到的,他对他妈都没对你亲。文丽说:得了吧,他妈来那会儿,你也不是没看到。大庄说:我可看得真真的,那要不是为了讨好你,能那么急着把老太太送走吗?这句话文丽又不爱听了,转过脸瞪住大庄。大庄赶紧给自己一个耳光,说:你看我真是太尊重有文化有教养又漂亮气质又好的女同志了。我一见你咋就不会说人话了呢!算了,我这是言多必失,我啥话也不说了,反正佟志对你那是没说的。我老婆嫉妒死了。文丽脸色放松一点,说:我就是来问他给奶奶回信没有,我们学校正好有同事去重庆出差,我想让他帮我捎点东西,佟志钱要没寄就一块儿捎过去。大庄一个劲点头,说:是是是,邮费是钱,省点儿是点儿!文丽说:那我走了,见到佟子跟他说一声。大庄点头说:没问题,我现在就去找他。文丽笑笑走了。大庄直抹汗。一旁青工看着笑,大庄给了他一巴掌。青工说:庄师傅,你见了文老师咋就跟见丈母娘一样,脑门子直冒冷汗,你怕她呀?大庄踢一脚,说:去!胡说八道!正说着,就见佟志捏着封信,垂头丧气走来。大庄不和青工闹了,看着佟志。佟志进来就坐下了,一脸郁闷。大庄挥挥手,喊:工休时间,都出去运动。去去去。那些人都出去了。大庄关上门,看着佟志。佟志把信放到桌上。大庄拿过信,瞧两眼放下,说:你老婆刚才来找你,说有同事去重庆,让你把钱捎过去。佟志一脸苦状,说:哪儿来的钱?大庄问:这才半个月啊,又没钱了?佟志满脸愁容说:这生个孩子花销有多大啊,燕妮又大了,老嚷嚷要穿新衣服花裙子、红皮鞋。南方那边也要上幼儿园。这还有个多多!我这男人怎么当的呀!唉!大庄说:知识分子就是意志薄弱,谁家容易啊?你们家就是不会过日子!瞧我们家那小子,不穿新衣照样精神。佟志叫苦说:我们已经减了所有个人爱好了,成天坐家里数钱,怎么数也不够花的。大庄看着佟志可怜,说:别这样啊,我一看你这样我饭都吃不下去。你真需要钱?佟志说:废话!大庄抬头往外看看,压低声音说:你可不能跟任何人——包括你老婆都不能说从我这儿拿钱啊。佟志问:啊,你偷的!大庄给了佟志一拳,说:说你是个雏还真是雏,你就没点儿压箱底的钱?佟志问:什么压箱底的钱?大庄说:就那女人说的私房钱,你老婆不知道的。佟志说:我操,我工资袋上写得明明白白的,我一分钱怎么花的我老婆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我上哪儿有私房钱啊!大庄说:笨吧你就,那就没有别的情况?猪脑子!佟志看着大庄说:你不说你是你们家太上皇吗?你们家的钱不就是你的钱吗,干吗弄什么私房钱?大庄说:那能一样吗?我的傻兄弟怎么教也教不会啊。你说,我有时候啊,抽个烟,请个大姑娘跳舞喝茶逛个公园啥的。这钱我能跟老婆要吗?我要她也不给呀,我自己手里有钱,我他妈想干吗干吗,那多好!佟志摇摇头说:你这思想成问题啊!这两口子过日子,就是一家人,你藏藏掖掖的,你这不是骗老婆吗?你老婆知道了不伤心啊?大庄恨铁不成钢地骂:我操,什么叫私房啊,老弟,就是不能让她知道啊!佟志说:我他妈还真想不?这理,我操!你这偷偷摸摸,是一家人吗?大庄说:你还是嫩啊兄弟,有一天你就知道男人手里没个活钱,是啥滋味儿了。大庄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钱,塞到佟志手里,说:打死你也不能说从我这儿拿的啊!佟志拿着钱还愣着。大庄给了佟志一拳,说:是真钱!大庄和佟志一前一后从技术室出来,却见一个熟悉女人的身影晃过。大庄一愣说:我不是眼花吧,那是我老婆吗?我操,我老婆到这儿干吗?佟志开玩笑:捉奸吧?大庄说:去去,不会是发现我的小金库了吧,那可就麻烦大了。佟志不解地问:我说你还真是要钱不要脸啊,你女人的事儿你不怕老婆逮着,这点钱倒怕成这样?大庄说:唉!你懂啥,没钱还找啥女人啊。大庄和佟志分开,进了车间四下转悠。一个青工问:庄师傅,这满地找啥呢?大庄瞪着青工问:刚才看见那谁没?青工问:看见谁呀?大庄不好意思说出口,就见青工朝大庄身后打招呼:嫂子!大庄一回身愣住。庄嫂一脸平静地走过来。大庄一紧张,赶紧过去,直着身子挡住庄嫂去路,声音低低地喝道:你来这儿干吗?庄嫂推开大庄,一脸淡然,说:你说干什么,公事呗,我们单位和你们厂联合买粮,你们厂出车出人。大庄一点也不敢放松,又问:找车队你到车间来干什么?庄嫂说:找人啊!她说着回身盯住大庄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怕我看见啊?大庄一挺胸脯说:说什么屁话,我就是要提醒你,上班时间别婆婆妈妈的,我没工夫扯那些。大庄说着往外走。庄嫂盯着大庄的背不动。大庄走得甭提多别扭,走几步,又回过身,走到老婆身边问:你这么看我干啥呀?庄嫂说:我看你了吗?我看门口那儿,我们单位车在那儿,我们头正等着我呢。说着抬腿往外走。大庄不知道老婆葫芦到底卖什么药,紧走几步跟上前,喊:唉唉!当两天买菜的还长行势了啊,敢对老子这态度!庄嫂回身看着大庄说:我告诉你大庄,你老婆现在可是有工作拿工资的工人阶级,你要再随便骂人打人,我们单位可有工会组织,我正在申请入党呢。大庄愣了。庄嫂狠狠瞪一眼大庄,转身往外走了。大庄想,这老娘儿们到底吃什么药了?刚才那个青工走过来,大庄一把拽过问:我老婆刚才看到我和佟子在一起吗?青工摇摇头说:我怎么知道。青工说着赶紧逃走,走几步忽然回过头冲大庄喊:庄师傅,庄嫂刚才打听你和哪个女同志要好呢。大庄一瞪眼,青工又做一鬼脸说:我说了你和那职小体育老师好啊!大庄听了,多少放下点儿心了……文丽下班后正准备做饭,房门“砰”的被推开了。庄嫂站在门口,也不进来,就那么堵着门,瞪着文丽。文丽吓一跳,手里正拿着鸡蛋就转过身来,见是庄嫂,立刻脖子硬了,眼睛也瞪大了,问:你干吗?庄嫂声音又尖又厉,整个走廊全能听见:哟,做鸡蛋哪,挺会享受的嘛!文丽说:阴阳怪气的什么意思?庄嫂说:什么意思你不明白?你这儿着脸吃香的喝辣的,吃的都谁的呀,自己没本事就别老装阔太太呀!文丽被骂愣了,问:你说什么?庄嫂讥讽说:装什么装呀!你说你家困难借点钱啥的,这街里街坊的谁还能说个“不”字。可你别偷着摸着瞒着骗着拿我当冤大头啊,我家上有老下有小,我揭不开锅的时候谁管过我啊!众人围过来。文丽气昏了头,说:谁借啊?大白天红口白牙你胡说八道。我告诉你,我就是饿死也不会找你借钱。你配吗?庄嫂说:哟,你们大伙可全听见了啊,我配吗?你配吗?我告诉你,我本来看你可怜,就想算了。看你这态度,嘿,你赶紧还我们家钱啊,不然我坐你们家天天看你吃什么东西!文丽也不说话,饭也不做了,“咣”地关门进了屋。庄嫂在门外大喊:我凭什么借你钱啊!你吃肉喝奶、你穿布拉吉、你看芭蕾舞!我们家挨饿受穷还看你脸色。还钱!不然我砸你们家锅!佟志和大庄回来。佟志手里还拎了点儿东西。大庄满脸紧张,佟志也跟着紧张。两人老远就听见动静,赶紧上楼,一上楼梯可都吓住了。大庄过去,一把住老婆就往家里塞。庄嫂一边被推着一边还嚷嚷:我告诉你,我借谁钱都行,就不能借她!她不高高在上看不起我们农村人吗?还好意思管我们借钱,丢人啊!大庄一把将庄嫂掀进家里,一脚踹过去,喊:老娘儿们,一天不收拾失心疯了你!跟着就听见房间里庄嫂闷闷的一声喊。佟志进了门,文丽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佟志放下糕干粉,不知道怎么安慰。文丽喘着粗气,问:你跟大庄借钱了?佟志忙说:没!没!没啊!文丽一把拉开抽屉说:我就知道你没钱了!就等着看你怎么办?可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会这么没出息,你跟谁借不成啊,非要跟那王八蛋借,你成心啊!文丽说着就开始流泪,又说,没钱你跟我说啊!我脸让你丢尽了!我告诉你,赶紧搬家,跟这种混账农民小市民无赖住一起,我一天半天,一小时也受不了了!佟志举手投降,说:以后你管账吧,管吧,我真受不了了。文丽恨恨地说:我管就我管,早知道你没这能力!你说谁让你要这么些个孩子,以后这日子怎么过啊!佟志头要炸了,多多突然大哭起来……可是,借钱的风波还没完。第二天,刚上班不久,孙师傅在车间里正要往外走,就听见门口有嚷嚷声,有人找孙师傅,并说她是工人,要找工会反映问题!孙师傅赶紧过去,只见庄嫂披头散发冲了进来。孙师傅赶紧迎上前,问:淑贞,这是怎么了?庄嫂痛哭流涕,喊道:孙师傅啊,你可得为我做主啊,这庄玉心人面兽心,家里这么困难他不管,他吃里扒外,他不管我们娘儿们死活,他混蛋,他还打人。庄嫂虽然恨大庄,可并不敢将大庄借佟志钱的事儿向组织汇报,她只是胡乱骂着,哭着,上气不接下气。孙师傅生气地说:大庄越来越不像话了,结婚这么多年了,我这没少教育帮助他,现在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敢打老婆啊!他人呢,叫他来,他这党还想不想入了!正说着,大庄走过来。庄嫂一?大庄,立刻声泪俱下,扒拉开衣襟让孙师傅看,说:看,这是脚踹的,这大老青印子,我走路都困难了。你说他安啥心啊,对阶级敌人都没这么狠啊!孙师傅瞪着大庄说:我警告过你多少次了,不能把你农村那套带到工厂来。淑贞是你爱人,也是阶级同志,夫妻之间要关心爱护互相帮助共同进步,有意见可以批评,怎么能动手打人呢!大庄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含糊着说:孙师傅,我一时糊涂,我道歉。说着又冲着庄嫂作揖又说,高淑贞同志,我动手是不对的,不管你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我都应该本着批评教育的原则,对你进行说服帮助工作!庄嫂瞪眼了,问:谁犯错误啊?大庄没话说了,瞪着庄嫂。两人互相瞪着。孙师傅赶紧说:大庄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要再这样,我可真要全厂点名开大会批评你了!大庄冷冷地看着老婆,说:这就是你想要的是不是?让你爷们儿在全厂人面前丢脸,大喇叭广播批判你爷们儿,你就舒服了?庄嫂低下了头。孙师傅生气了,说:大庄!你还不服气啊!大庄没说话。庄嫂先说话了:孙师傅,对不起,我们家庭内部矛盾还是家庭内部解决吧,刚才是我无知,我错了,我向你道歉,我回家了。庄嫂含泪往外走,大庄愣住了。孙师傅看着大庄说:淑贞真是个善良的女人,你怎么就不能好好待她呢?大庄说:孙师傅,我们家的事儿,你不懂!说完追上去。在车间门口,大庄追上庄嫂,喊着叫她站住。庄嫂回过头,也不说话,低眉顺眼的。大庄说:动手是我不对,可我也没真下狠的,你自己没站稳摔着,你恶人先告状!庄嫂抬头,瞪住大庄说:知道我为啥生气?大庄说:这有啥不知道的,我告诉你,佟子是我唯一哥们儿,他家有困难,我眼睁睁看着,我能好受吗?要是你,你会咋的?庄嫂瞪着大庄说:我不是那没良心的人,佟子是个好人,你帮他我没二话。文丽虽然又酸又臭,可她是我干闺女的亲妈,我也不能说什么,我就是恨你,恨你!你藏着个小金库,你有外心啊你,你是不是盘算着在外面养个什么野娘儿们啊!大庄赶紧上前捂住庄嫂的嘴说:胡说什么呀,你还让不让我在厂里呆了!傻娘儿们!庄嫂咬了大庄的手。大庄疼得直甩手。庄嫂压低声音问:小金库在哪儿?大庄说:没有!没有!就是没有!庄嫂说:你要不缴公,我带儿子回娘家住去。大庄叹口气,说:哎哟我奶奶!得得得,都给你,给你。下班的工人和家属们三三俩俩往宿舍走。文丽今天显得挺高兴,拎着点儿和菜匆匆往家走,同筒子楼的两个女人赶上来,打着招呼。一个女人说:听说厂里照顾技术人员你们家分的房子比我们家大好几平米。文丽心里得意,脸上却做愁苦状,说:我们家孩子那么多,两间房住着也够挤巴的,大几平米也没用。正说着,就见庄嫂骑一辆男式自行车,车梁上挂满东西。庄嫂脸拉得老长,车骑得风快,车上东西咣咣当当响了一路。两个女人见到正要打招呼,又看文丽一眼,不说话了,只是讪讪笑笑。文丽像没看见庄嫂似的。庄嫂的车“嗖”的一声从她身边擦过,车梁上挂的东西差点蹭着她。文丽倒也不急,只是错错身,照走自己的路。就听庄嫂在车上嘀咕着:神气什么!还不是靠老爷们儿!文丽没听清,回头问:她说什么?一个女人正要回答,另一个女人捅她一下,两人都笑着,说:她能说什么,乱讲呗。文丽问:她分几间房啊?一个女人说:倒也是两间房,可跟你们家没法比,朝向不好,西晒,而且面积还小几平米哪。文丽轻松地说:倒也够住了。在工厂车间里,下班时间过了,大庄才放下手里的活,用棉纱蘸汽油擦着手。佟志走来,大庄不像从前那样对佟志了,像没看见一样,不理不睬的。佟志给了大庄一下,说:我操!有什么怨气你跟领导反映啊,你跟我来什么劲啊!大庄一甩棉纱,说:我生闷气怎么啦!这次厂里办事太不咋地!你说你和我家庭状况是一模一样,你咋就比我强那么多呢!佟志说:怎么叫一模一样,你父母也不跟你住,你家才三口人,我们总共比你家面积大两三平米!你至于吗?大庄说:你也学会打马虎眼了,什么两三米,我上午拿卷尺量过,整整少了三米半还多一点!佟志问:有什么区别吗?大庄说:区别大了去了!三米就是一张床的地儿!而且我家还把边儿,靠马路不说还西晒,那间房到了夏天人住着还不得跟个大蒸笼一样啊!不像你们家冬暖夏凉!大庄带着情绪换衣服,摔摔打打的。佟志说:要不咱两家换换!大庄不敢相信地看佟志。佟志笑笑。大庄说:你这叫安慰人啊?你根本做不了主的事儿你说了这不寒碜我吗?文丽要知道你说这话,我敢说她能撕你的嘴!大庄“啪”地关上更衣柜,说:我现在都不敢进家门,没脸啊!佟志说:哪有那么严重!大庄说:你说我怎么办?我现在去考个工程师来得及吗?你说你这人平时看着呆头呆脑,成天抱个书本,怎么就算到会有今天?以后,再算计这种事想着我点儿啊,亏我什么好事儿都惦记你,你怎么能那么自私!佟志哭笑不得了。孙师傅走过来,佟志赶紧喊:师傅,过来过来。孙师傅却不过来,停下说:干吗?下班不赶紧回家,搞什么名堂?佟志上前拉住孙师傅,说:师傅,你可是工会主席,你说我和大庄同时进厂,这回分房子,我们两家面积不一样,你看大庄他现在见了我就跟乌眼鸡一样,恨不得啄掉我一颗眼珠子!大庄回过脸,果然瞪大眼睛盯住佟志。孙师傅打着哈哈,说:这是厂里决定的,工会哪管得了这事儿啊!孙师傅说着就走。佟志跟上前说:师傅,你跟厂里反映反映!不能一碗水端不平啊!孙师傅回过头,看大庄一眼,压低声音,说:你个傻佟子,今儿一天大庄就找我磨这事了,人家躲还躲不及,你往跟前凑!搬你的家得了,甭管别人,你也管不了!佟志还想说什么。孙师傅匆匆走了。大庄在一旁冷嘲热讽,说:你说你连师傅都那么会找,工会主席哪!看那架式还能升。你瞧我那师傅,糟老头一个,关键时刻退休了,我想找他说句话,一问回农村抱孙子去了,气死我了!我老婆可要来厂里闹了……庄嫂说来厂里闹事还真来了。那时大庄正在车间里和女工们开着玩笑。一个女工冲着大庄喊:别在这儿骚情啦,你老婆到厂里反映你生活作风问题?啦!大庄吓一跳,赶紧抬头,就见庄嫂在车间门口探头探脑。大庄赶紧迎过去,拉着庄嫂到一边,低声问:你来干什么?庄嫂说:说好了一起见你们厂长,忘了?大庄说:跟你说我都找一圈了,没用!庄嫂说:你找?怎么找的,想都能想出来,平时见了我们娘儿们吹胡子瞪眼的,一见那当官的,骨头都软三节了。大庄说:胡说你!赶紧回去!正说着,孙师傅出现了,见状赶紧过来压低声音说:上着班儿你们这儿干什么呢?大庄刚要回答,庄嫂抢先说:孙师傅,你说我们还能想什么还能干什么?还不就为那几平米面积的事吗。孙师傅说:我都知道了,也向厂里反映了。这不得有个过程嘛。你先回去吧。大庄,赶紧到车间去,正等着你呢。大庄答应一声正要走,庄嫂堵住去路,冲着孙师傅说:我们反映情况也有一个礼拜了吧,房子钥匙都到个人手上了,再拖下去,就算反映到中央还有用吗?孙师傅,你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复,不然我就跟这车间住下去了。没等孙师傅说话,大庄赶紧说:会不会说人话啊,人家孙师傅工会主席日理万机,哪有工夫管咱这点生活小事儿啊。孙师傅一把拽过大庄,说:你这劝架还是拱火呢!我告诉你李局长正在厂里开会,呆会儿就来车间。赶紧让你老婆走,这让局长看见了,像什么话啊!大庄一听,大声说:啊,局长要来。哎哟,我的妈呀,老婆子你给我赶紧走,上这儿丢我人现我眼啊!孙师傅气得还没说话,庄嫂说:孙师傅,今天不解决问题,我就不走。我就在厂里守着,什么时候解决,我什么时候走!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庄嫂一点惧色也没有。眼看着大庄大嘴巴要扇到她的脸上了,孙师傅赶紧拦住,说:这是你们家啊?吵架!大庄本来就是做个样子,庄嫂借势开始撒泼,就开骂了:你这个没出息的,你就会窝里横,在家里比谁都厉害,打完儿子打老婆,真到节骨眼儿上你包一个啊!大庄虚张声势地说:你这个臭老娘儿们,还给脸不要脸了你!孙师傅你甭管了,我非狠狠教训这老娘儿们不可!佟志过来,却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庄嫂一眼看见佟志,更火了,扑到大庄跟前,猛地推他:你骂老婆打孩子声挺大,一到单位你就让人骑着脖子拉屎!你说你和别人比,你差啥了?你凭什么就分那么小房子,这跟住筒子楼有什么区别啊!大庄和庄嫂扭成一团,庄嫂狼哭鬼嚎起来。孙师傅真火了,上前推开大庄,说:你们要吵架回你们家吵去,这演戏给谁看呢!大庄不高兴了说:孙师傅,怎么叫演戏?我们确实有实际困难,我看你就是有点一碗水端不平。孙师傅说:你说什么?大庄说:我能说什么呀,我也没什么文化,能说什么受听的。佟志看不下去了,转身往外走,刚走几步就听见有人叫他:佟子!佟志抬起头,愣住了,厂长和几个厂干部陪着局长走来。局长是认识佟志的,一见佟志满脸带笑,问:是小佟吧,局里先进大会上见过面的。佟志不好意思了,说:局长、厂长,怎么怎么……厂长说:李局长来你们车间看看,要更新一批设备。正寒暄着就听一声哭嚎:局长来怎么啦,你以为局领导就这水平?我反映真实情况,就给你小鞋穿,要那样,我去部里,去中央,我看谁敢给你小鞋穿!厂长和局长都愣住了,只见大庄和庄嫂扭着朝这边走来。厂长明白是什么事儿的,给佟志使个眼色,佟志赶紧离开。厂长回过身堵住庄嫂说:你反映的问题厂里都知道了,也讨论过,现在是上班时间,个人问题下班后再处理。可以吗?大庄赶紧上前,冲局长、厂长点头,说:我爱人农村人,没文化,我回去教育她!然后推庄嫂,声音还挺大:回家去,厂长说得对,局长多忙啊,哪有工夫管咱这种生活琐事儿!你甭给我在局长面前丢人败兴,以后还怎么让我做人啊!庄嫂不理大庄,盯住局长,说:局长同志你觉得我这是丢人败兴吗?局长同志、厂长同志,你们会因为我反映问题,给我爱人穿小鞋吗?大庄做势要打,一边回头冲厂长、局长直点头,说:她不懂事儿,说疯话!庄嫂甩掉大庄的手,冲局长说:局长同志,我一个普通工人能不能给领导提意见?大庄赶紧堵庄嫂嘴,一边回身冲局长说:老娘儿们说话不走脑子!局长拿出姿态,语重心长地说:大庄同志,让你爱人说吧,畅所欲言。我们做领导干部的欢迎群众对我们的工作监督批评,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大庄听到这话,手慢慢放下。庄嫂立刻眼睛发红,上前握住局长的手说:局长同志啊,你这话可真说到俺心坎上了,俺和俺爱人大庄两家三代贫农,穷啊,见人矮三分啊!现在咱进了这北京城当了工人阶级,俺高兴光荣啊。可没承想还受这大委屈,咱就是想不通,受不了,咱不是工人阶级吗?咱没做贡献吗?庄嫂说着眼泪缓缓流下,再不像刚才和孙师傅那样跳着脚撒泼,现在的庄嫂可怜兮兮的,像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大庄跟着眼也红了,过去扶住老婆肩膀,递过去手绢。庄嫂一个劲流泪,擦泪。慌得局长赶紧握住庄嫂的手说:这位同志,有什么意见尽管提,共产党就是为老百姓办实事讲道理的。庄嫂反过来握住局长的手,也不擦泪了,任眼泪哗哗往下流,说:局长同志啊,我不是小心眼儿,我不是要跟人比什么,实在是我家有困难啊!局长一个劲劝说:有什么困难,你说吧,只要是合情合理的,厂里能解决就厂里解决,厂里不能解决还有局里部里,你要相信党相信政府。庄嫂含着泪抬起头,说:我总算盼到有人说句公道话了。我们家住房实在是困难啊,我爱人,我儿子,我公公婆婆,我家也有老人,我们四代同堂啊。可和我们条件一样的,条件还不如我们的,就能比我们多分房子。局长同志,我们不是要跟人比,我们就是要一个公道,我们就是想问为什么?一听这房子问题,局长头也大了,但不好表态,于是抽象安慰着:你慢慢说慢慢说,这个问题可能不是一天两天……厂长忍不住了,说:庄嫂,这是咱厂里自己的事儿,局长工作繁忙,咱别麻烦局长好吗?我们会认真解决问题的!庄嫂一眼看出局长的为难,立刻满脸悲愤,声泪俱下,说:局长同志,你会错我的意思了,我们不是那种贪婪之人,不该我们得的我们不会要,我们就是要讲这个理,厂里为什么搞歧视?为什么相同的工龄职务、人口,可住房面积差那么多?我爱人大庄厂里人都知道,那是辛辛苦苦、兢兢业业为厂里工作不分白天黑夜,连那私生活晚上都顾不上。要这次分房子,厂里是专门发文件,照顾某些特殊人,我们就是要问,当工人的是不是就比某些人?三分?大庄赶紧上前猛推庄嫂,说:你胡说什么,这是厂领导决定的,是政策,你什么也不懂,乱说话!庄嫂推开大庄,委屈得嘴唇直哆嗦说:俺不懂啥是政策,俺就以为共产党领导都是俺亲人,有啥困难都可以反映。局长同志,我不会说话,我打扰你工作,我不好意思,我给你赔不是!庄嫂说着颤巍巍要低头。局长赶紧扶住,说:大嫂你这话就见外了,我今天来厂里就是为解决工人同志生活和生产困难的,每一位工人同志都是国家财富,我们都要关心爱护,要一碗水端平。庄嫂含泪说:我们小工人除了靠共产党,还能靠谁?局长不得不表态了,冲着厂长说:这位女同志提出的问题,你们要认真考虑。工人同志是国家最宝贵的财富,方方面面我们都必须做到一碗水端平,如果真有歧视现象,党的政策是不能允许的,请厂里明天就给局里一个明确答复。厂长无奈点头,对庄嫂说:你放心,你的问题我们一定会认真解决。实在解决不了,咱两家换房,我的房子给你。庄嫂说:你这是什么话!我可没这个意思啊!大庄在一旁呆住了……佟志这一天下班回了家,看见家门半敞着,就匆匆进门,又走出来,在走廊上看看。文丽正在房里打包,说:你看什么呀,我告诉你啊。分咱对门的陈副厂长是留苏的,他老婆是他同学,我见过几次,人特好,还会弹钢琴,俄语说得也特棒。你说跟这种素质高的人做邻居多好啊,咱几个闺女起码也能受点熏陶啊!佟志说:你瞅你这不健康的思想情趣!文丽给盆里兑了热水,让佟志洗脸,又说:唉!都十年了,就想自己家能有个厕所,能安安静静洗个澡什么的。佟志压低声音说:怎么一人啊,两个人一起洗。文丽撩起盆中水泼到佟志的脸上,说:你也算个人!吃过了晚饭,佟志早早钻进了被窝。文丽上床时发现佟志快睡着了。文丽不高兴,撞了佟志一下,说:就知道睡!佟志激灵一下,问:什么?文丽倒下,不搭理他。佟志只得欠起身,问:又怎么啦?文丽说:这明天就搬家了,怎么搬啊?佟志往下一倒说:什么大不了的事,叫几个青工不就完了?文丽发愁说:那请了人不得请抽烟请吃饭啊?佟志无所谓地说:做顿炸酱面就得了!文丽瞪起眼睛说:炸酱面拿得出手吗?佟志大咧咧说:小青工有什么讲究的,给师傅干活理所应当,给口吃的就不错了。文丽说:怎么也得炒几个菜吧,这找外人真是别扭。你说我要有个兄弟什么的多好,我那俩姐夫吧,关键时候不是生病就是出差,根本指望不上。佟志说:屁大点事儿看把你愁的,这样你可老得快!文丽又掐佟志,说:叫你嫌我老!你当甩手掌柜啥事不管就知道张嘴吃饭,我不得管账啊,不算计成吗?佟志赶紧蒙被子,说:又来了,这事儿你到什么时候才能不唠叨啊!文丽掀开被子说:不许睡!说点正事!房子怎么安排想清楚了吗?佟志埋怨说:我就说先安排好再搬,你非急着搬。文丽说:这地方我一天也不想再住下去,我就要住新房子!佟志翻个身,背冲文丽说:这要搬家了,我心里突然有点空落落的,打进厂就住这筒子楼。我呀,这辈子最好的年头都搁这筒子里了。佟志声音里透着伤感。文丽也沉默了。呆了一会儿,文丽把佟志扒拉过来面冲着自己,瞪着眼问:你后悔了?佟志说:我真没心思吵架,我就想,就想要。说着佟志扑上来爬到文丽身上,却不行。文丽瞪着他说:你根本就心不在焉,你这样多长时间了?佟志说:这不是让你给折腾的。我情绪好一点你就骂我,你老这么骂我,看它都被你骂残疾了,你后半辈子要是守活寡你可别怨我啊!文丽压着笑,说:胡说你!我摸摸……次日,佟志蹬着三轮车,车上放着家具,文丽坐车上,两人一脸得意,几名小青工骑着自行车跟着,佟志一路吹着口哨,和小青工们一路嘻嘻哈哈的。路人问:这搬家哪?文丽兴奋地说:是啊,是啊!有空到我们家玩儿吧。佟志家的新房是六十年代那种简易楼,佟志家是两间房,有厕所,在走廊上封一堵墙当了厨房。佟志一身工作服和来帮忙的青工们扛家具。文丽也是一身工作服,虽也帮着拿些小东西,但主要站在新家里,跑前跑后张罗着安放家具。青工们看着羡慕,文丽乐得合不拢嘴。吃饭了,客厅里传来佟志和青工们吃饭喝酒的喧哗声,文丽却生了一肚子的气,因为青工们太能吃了。文丽拍黄瓜的手直用劲,劈劈啪啪地,但外面说话声更高,厨房声音还是被压住了。锅里水开了,文丽下挂面,一下两斤。外面佟志喊着:老婆,面条得了吗?还有那黄瓜花生米都赶紧上啊,这酒都喝差不多了。文丽气得直嚷嚷:急什么呀!文丽的声音仍然被盖住,一个青工推门进来,满脸笑容地问:文老师,要我帮忙吗?文丽转过脸往外推青工,说:你们吃你们的,这厨房哪儿是男孩子呆的地儿啊,你来也是瞎添乱,那啤酒够不够?不够我再去小卖部打点去?文丽关上门,身后面条锅扑了出来,她手忙脚乱的,赶紧抓起水勺子就往里浇凉水。忙得碰翻案板,一案板黄瓜全滚到地上,文丽也顾不上黄瓜,赶紧去捞面条……好不容易,青工们喝得红光满面个个笑嘻嘻地走了。佟志也喝高了,兴奋地说:这文老师做饭手艺一般,可管饱。文丽的手就伸到佟志屁股处,狠狠掐一下。佟志疼得一蹦老高,声音大得竟有了回音:干什么你?文丽“啪”的一摔账本说:这个月的工资花一半了,这才几号啊,下半个月你想辙吧。佟志说:咱们十来年才搬一回家,破费点儿也是应该的。再说,只要请人帮忙不都得破费嘛!文丽说:说好了就吃顿炸酱面的,你偏逞能,烟酒管够。你谁呀?你开烟酒铺的啊?这么大方,你烟酒管够了,孩子肚里没食了。佟志不服气地指着窗帘:那你买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不也抢孩子肚里的食了吗?文丽说:我是省出我自己买衣服的钱买的!佟志说:你一天到晚买衣服,你看我一年才穿几件衣服啊!文丽不屑地说:我当老师的能和你们工厂里的比吗?你们一身工作服穿一年,我能一年到头穿一件衣服吗?还不得被人笑话死!佟志冒火了,掉头就走了。佟志和文丽,住上新房的头一天就吵架了……佟志家顺利搬走了。那么大庄呢?大庄在佟志搬家的那一天,被叫进厂办公室。大庄一眼看见庄嫂和厂里人说话,就吓一跳,赶紧要往回走。庄嫂喝道:大庄!大庄赶紧回身,装不认识说:啊,找我啊?庄嫂跟那人分手,过来瞪着大庄,说:嫌我给你丢人,分下房子你甭住,你就住那筒子楼吧!大庄压低声音说:你现在可是大名人,你说话声音低点,你给我留点脸成不?庄嫂也将声音放低说:我要不是想着你这张老驴脸,我早豁出去了!我要把那娘儿们那些资产阶级臭毛病抖搂出来,看她的小脸儿往哪儿放!大庄说:你越说还越下道了,那能胡说吗?破坏团结的事咱可不能做!庄嫂得意了,笑着说:反正现在工人阶级最吃香,知识分子得意的时候早过去了。大庄不乐意地说:越说越下道了啊,佟子可是我铁哥们儿。庄嫂说:我又没说佟子什么。,知道她今天搬家不?大庄说:别老跟人比,你目的达到不完了?庄嫂反问:什么叫目的达到?大庄说:不给咱调房子了吗?和佟子家比一点不差啊,知足吧!庄嫂说:那不成,朝向不好,凭什么咱得朝北?冬天多冷啊。大庄急了说:我的姑奶奶,你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啊!你再这样引起了公愤,还让不让我在厂里混了?庄嫂说:你放心,谁敢对你说三道四的,你告诉我,我找局长去!大庄长叹一口气,说:哎呀我的妈啊,我咋娶这么个夜叉兼二百五啊!庄嫂就笑了,因为大庄想不到的事还在后边……几天后,文丽下班后,买了把菜匆匆往家走。离家近了,老远就听见楼前有鞭炮声。文丽问路人:是谁家结婚办喜事吗?路人告诉文丽是有人搬家。文丽踩着爆竹碎片走,越走越慢,那爆竹的碎纸一直到她家住的三层,又见自家对门的门洞开,人进人出,扛着家具,隐隐听见屋里传出女人的嚷嚷声,文丽一下子就傻了。是庄嫂在指挥着青工们安放家具,喊:都给我仔细着点,掉一块漆我扒你们的皮。一个青工喊:那我们干好了有啥好处啊?庄嫂拍着这个青工的屁股说:煮红烧肉,撑死你们小瘪犊子!庄嫂抬头看见脸色铁青的文丽,笑呵呵地说:文老师下班了?正收拾呢,屋里可埋汰啦,等收拾好了,再请你过来指导啊。文丽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她想不明白庄嫂居然找厂里找赢了。而且换到了副厂长的房。大庄家的青工们已经散去。庄嫂乐颠颠收拾房间。大庄看着老婆直咂摸嘴,说:看你那小样儿,比结婚还高兴。这句话勾起了庄嫂的伤心事儿,庄嫂说:结婚有什么高兴的。大庄也明白了,忙说:得得,打住,我糊涂了,怎么扯起这事儿。庄嫂收拾着东西,说:你去跟对门打个招呼,这住着街里街坊的保不住就是一辈子的事,搞好邻里关系可是大事儿。咱家那锅里炖的牛肉端去给燕妮吃,我干闺女爱吃这口。大庄皱着眉头说:你没病吧?咱住这儿可是堵着文丽心窝子了,没准睡觉都在琢磨怎么跟你干架呢,还往枪口上撞。庄嫂说:瞧你那窝囊样!她端着牛肉就要往外走,大庄一把拽住,说:我叫你奶奶还不成?你得理就饶人吧!庄嫂慢慢将牛肉放下,一笑说:我得什么理儿了?我不该住这房子吗?大庄说:该该该!佟志在自家门前听着对面庄家的动静,急得抓耳搔腮,想出去,又不敢出去。门“啪”地被推开,佟志一见文丽拉着脸进来,赶紧就躲进了厕所。文丽一脚踹开厕所门,吼道:我不能跟这种人住邻居!你去跟厂里说,她不走,我走!佟志说:那厂里是你家啊,你想住哪儿就住哪禮?你出去,我要撒尿。文丽说:你不把这庄大妈弄走,你就憋着吧……影响中国命运的公元1966年的春天到了。燕妮已经上小学了,并戴上了红领巾。在学校办公室里,文丽边吃饭边翻报纸。梅梅拿着饭盒进来,坐在文丽对面,拿过一张报纸,迅速翻几页,丢一旁,说:一天到晚两报一刊社论,一点意思也没有。文丽问:那你关心什么呀?梅梅说:我特想知道王心刚和王晓棠他们的事,你说他们真是两口子吗?文丽不耐烦地说:我怎么知道!梅梅抱怨说:你说这报上怎么就不能登点儿老百姓感兴趣的事呢!文丽笑了:这党报上能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啊!亏你想得出来!我看你还真是无聊,这都三十了吧,一天到晚都想些什么呀!梅梅说:谁说我三十?我二十九!再提我这岁数,我跟你急啊!文丽说:上回二姨姥家那大表姐,不给你介绍一个外交官吗?怎么样了?梅梅说:条件还真不错,家里一层楼呢,光厕所就三个。你说这家里要三个人拉肚子都有地儿了嘿。文丽赶紧说:条件不错啊!人呢?重要的是人怎么样。梅梅懒懒地椅背上一靠,说:没戏!文丽说:你还要什么条件的?你一不是二八少女,二不是天仙美女,别太挑了啊!梅梅说:那人多大了你知道吗?文丽说:多大?五十?六十?还是七十?不会吧?梅梅夸张地说:四十五!文丽松口气说:也不算太老。下班等我,好好说道说道。梅梅不理会,吃了饭,走了。下班的时间过了,在工厂篮球场边的路上,佟志和大庄走着,那时是夕阳将尽的时候,绿色新生,春风怡人。佟志忽然捅大庄。大庄回过头,一看也傻眼了。梅梅站在前面路旁,柳眉倒竖,瞪着大庄。佟志先说话:梅梅啊,下班了?怎么搬家后没见你去啊?文丽天天念叨你呢。梅梅看着大庄,讥讽地说:是吗?真那么想我,我住你们家,成吗?佟志笑着说:成啊。大庄冲着佟志说:你们聊啊,我还有点儿事儿。佟志低声说:这就是你的事儿,还什么事?梅梅不再说话,两眼盯着大庄。大庄走了几步,停下半回身,犹豫着。佟志想说什么,一句话也想不出,只好走了。春风里,梅梅就这么盯着大庄。大庄别扭至极,只得过来,做出一副洒脱状,低声对梅梅说:你要吵架也不能在路上吵啊!我丢人没关系,你可是黄花大闺女啊。梅梅气哼哼说:从你结婚那天起,我的脸就丢尽了。我怕什么?大庄说:找个地儿说,成吗?梅梅问:你不躲我吗?大庄叫屈:什么叫躲啊!梅梅说:有新相好的了?梅梅眼睛有点湿了,又说,你说我什么时候难为过你,你干吗这么对我?大庄左右看着,说:梅梅,咱别这样,成不?你说这么些年了,咱们这是……你说你图个啥?哥哥我啥也不能给你啊,我要老这么耗着你,我不是缺德吗?梅梅说:你撒谎,前些日子你不这样呢!大庄说:其实我一直就想跟你说清楚,咱不能这样下去了。庄嫂拉着儿子远远过来。大庄背对庄嫂没看见。庄嫂见了梅梅,停住脚步,脸色铁青。狗子见了,看看母亲的脸,又看着父亲和梅梅。梅梅见了庄嫂,一脸挑衅,故意做出一脸甜蜜状,对大庄柔情蜜意地说: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什么也不要求你,就想你陪我玩儿。大庄心灰意冷地说:都什么岁数了,别玩儿了!梅梅问:是不想跟我玩儿了吗?大庄找不到话说。庄嫂冷冷地盯着梅梅,然后拉着儿子就走上前。梅梅直起腰,一脸傲慢地斜视着庄嫂,就听见文丽匆匆的声音:梅梅,梅梅!大庄和梅梅都循声看去。大庄此时才看到庄嫂和儿子。庄嫂一脸贤惠状,笑着说:聊着哪!大庄却冲着儿子嚷嚷着:嘿,臭小子,见了爸爸也不吱声。儿子怯怯地看着母亲,庄嫂一拍儿子的肩膀,儿子冲向大庄。儿子拉着大庄奔向篮球场。庄嫂悠扬的声音飘过去:狗子,别弄脏了衣服,小心我揭你的皮!狗子答应着:知道啦!文丽快步走过来,拉着梅梅就走,却见庄嫂冷冷打量着她们。梅梅和庄嫂互相瞪着。文丽推着梅梅说:走啊!庄嫂不紧不慢地说:文老师!我知道你们二位都是大知识分子、人民教师,为人师表、教书育人……文丽打断说:你不必戴这么多高帽,有话直说吧。庄嫂的声音陡地拔高了,说:可是你们这么偷鸡摸狗的实在上不得台面,那是老师干的事吗?梅梅喊:你说什么?!庄嫂逼视着梅梅说:你说我说什么!文丽把梅梅拦在身后,说:你干吗老跟梅梅过不去,怎么不管管你孩子的爸?这种事女同志都是受害者!庄嫂冷笑说:都老娘儿们了,还不懂男人怎么回事儿?我还告诉你们了,我老头招女人喜欢不假,可那些女人一个也甭想打他的主意,他这辈子就是我老头,我孩子的爹!姓梅的你就别做梦了,也三十岁老姑娘了吧,赶紧找个主儿嫁了吧!梅梅推开文丽,喊:高淑贞,你以为大庄有多待见你哪,不过是看你可怜,给庄家生个儿子,就算睡一张床,守不住心有什么劲啊!文丽赶紧往后拉梅梅。庄嫂反而笑了,说:我们就睡一张床,我们就一家人和和美美在一起,你看着干起急,我气死你!梅梅还想说什么,文丽拼命拉着她走开了。离开了庄嫂,文丽恨铁不成钢地说:我说你这也不成那也不干,跟这个臭男人拉拉扯扯,你到底有没有自尊心啊!
文丽和佟志在谁去医院做结扎手术的问题上产生分歧。佟志向大庄寻求帮助,担心结扎影响夫妻生活。大庄透露自己妻子已经做了结扎。佟志在文丽的坚持下,最终同意去做手术。文丽和邻居讨论分房问题,庄嫂因听到自己被议论而愤怒。文丽厌烦了庄嫂的挑衅。文丽与大庄的对话中,文丽提到家中经济状况,大庄透露自己有私房钱,但佟志没有,大庄将钱借给了佟志。大庄担心妻子发现私房钱。庄嫂与文丽的冲突升级,两人因借钱的事情发生激烈争吵。庄嫂向工会反映家庭问题,孙师傅对大庄的行为很是不满。大庄试图解释,认为庄嫂小题大做。文丽对佟志借钱的事情很是愤怒和失望。佟志承认错误,文丽强烈要求搬家,远离大庄家。庄嫂质疑大庄在单位受到不公平待遇,认为他们分到的房子太小。孙师傅上前制止,但大庄和庄嫂的争执愈演愈烈。大庄试图平息事态,但庄嫂直接向局长诉说自己的困境,厂长承诺会认真解决庄嫂的问题。与此同时,佟志回到家中,发现妻子文丽正在打包,准备搬家。文丽对新邻居陈副厂长一家充满期待,搬家顺利完成。与此同时,庄嫂成功地从厂里争取到了副厂长的房子。文丽气愤地发现庄嫂竟然再次成为了自己的邻居。文丽愤怒地要求佟志处理与庄嫂的邻里问题。
伊春满身是血地醒过来,便见到一轮满月挂在天边,清辉万里,大得惊人,仿佛抬手就能摘下来。很冷,彻骨的寒冷从身体每一个伤口裂缝钻进去,血液好像要被冻结。她吐出一口气,白雾旋转着升上去,一下子便消散开。小小的一叶扁舟在玲珑碎冰的湖面缓缓摇晃,船身偶尔会和冰块碰撞,啪啪声在安静的夜里回荡。伊春有那么一点儿反应不过来,湖畔积满白雪,天外高山重重,一切都好似一场梦。深雪湖心的一场乱梦。她应当还在开满茶花的一寸金台上练武,和杨慎拆了几招,他输掉一个馒头,似笑非笑地赖账。也可能是与他下了山,露宿林间被蚊子咬个大包,醒来发现什么都没变。她在,她好好的。他在,他也好好的。隐隐约约,听见拨弦声,跳脱悠闲,像一阵漫不经心的风。叮叮咚咚,三弦琴在唱歌,有个男人也在和着拍子唱:玉宇净无尘,宝月圆如镜。风生翠袖,花落闲庭。寂静的夜里闻得如此美妙的歌声,让人怀疑遇到了仙人。伊春于是努力把脑袋往上抬,看见船头倚着一个男人,怀里抱着三弦琴在清唱。他穿着银红褂子,脖子上围了一条毛茸茸的紫貂围巾,色如美玉。脚边还安置一个小案,案上茶水正热,水汽氤氲,满湖馨芳。她呆呆地看了好久,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沙哑的声音,“……舒隽。”舒隽放下三弦琴,低头望过来,那神情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最后只变成一句话:“你还留着一条命。”她没有回答。于是舒隽丢了一方帕子在她脸上,声音很轻,“再睡一会儿吧。”伊春乖乖地闭上眼睛。帕子盖在脸上,又软又轻,还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幽香,不过很快就湿透了,冷冰冰一块贴在眼皮上,像是要结冰的刺痛。她梦见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事,脑门子像是被挤得发疼。最后所有东西都变成模糊背景,从泛着白光的深处绽放出一点一点的桃红,那是减兰山庄后山桃林,花开得正好,雨下得也妙,林中那个少年出现得更是恰到好处。他发脾气:我的名字是杨慎啊杨慎!把别人的名字念成那样,好得意吗?他偶尔害羞:师姐今天这样装扮……倒是好了许多。他亦是热情如火:我什么也不会做。伊春,只要你活着就比什么都好。可惜她差一点点就要死掉。救她的那个人还在弹着三弦琴,漫不经心地唱着:玉宇净无尘,宝月圆如镜。风生翠袖,花落闲庭。整个茫茫雪夜都被笼罩在一层白雾里,被他的歌声覆盖着,静谧、悠闲、懒散。伊春蒙着帕子,声音含糊,“舒隽,怎么是你救了我?”他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停下弹琴,歪着脑袋想了好久,最后淡然道:“大概……因为我有点儿喜欢你吧。”她的回答出乎意料的快,“可我不喜欢你。”舒隽走过去一把掀了帕子,神情似笑非笑、似恼非恼,“你拒绝得真直接。”说着他索性坐在她身边,抬手在她脸上轻轻拍了两下,两眼望着远处的皑皑白雪,说:“你总会喜欢上我的。”阳春三月的某天,阔别数月有余的师父回到了减兰山庄。伊春正在树下练倒立,听到这消息喜得一骨碌跳起来,拔腿就朝正堂跑,墨云卿在后面使劲叫:“跑那么快做什么?!难不成还会给你带好东西?”她只是笑,并不搭腔。两人沿着山道一溜儿小跑,抄近路钻进正堂,隔着竹帘子隐约看见里面站着两个陌生人,师父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也不知低声说些什么。墨云卿一把揭了帘子进去,先叫一声“爹”,走到他身边,趁着行礼的工夫拿眼睛偷偷去瞄堂下的两个人。伊春急忙跟着跑进去,瞪圆眼睛大大方方地打量那一男一女两个少年。他俩年纪都不大,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脸上虽有些惶恐,但也掩不住好奇的神色。那女孩子见墨云卿的眼珠滴溜溜在自己身上转,雪白的脸顿时红了一片,咬着嘴唇似笑非笑,腮边两点酒窝若隐若现。师父放下茶杯,并不理墨云卿,只和颜悦色地朝伊春招手,“伊春,过来,从今天起你们就多两个师弟师妹了。你们俩,过来拜见师兄和师姐,自己介绍一下。”听说是新的师弟师妹,伊春心中登时狂喜。减兰山庄本来是有很多弟子的,但因为师父严苛,修行苦闷,这些年七七八八都跑得干净了,只剩伊春一个人留下,墨云卿是师父的儿子,他不算。少年上前一步躬身行礼,他生得瘦小虚弱,头发把脸挡了个严实,看不出轮廓,加上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也不知打了多少个补丁,相当狼狈。墨云卿嫌他邋遢,略皱了皱眉头。少年低声说:“我叫杨慎,拜见师父、师兄、师姐。”他的声音闷闷的,像含了块大萝卜。这效果有点儿滑稽,伊春扑哧一声笑了。杨慎的目光透过浓密的头发,仿佛是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退到了一边。少女则娉娉婷婷地走上前,行个万福,声音像春天里的黄鹂,娇脆绵软,“文静拜见师父、大师兄、二师兄、师姐。”骨头都要酥掉。伊春忍不住低头看看自己,忽然明白了“邋遢”两个字是什么意思,用在自己身上一点儿也不冤枉。文静鞋子上那朵茶花大约都比她干净三分。伊春回头看看墨云卿,自从文静来了之后,他的眼珠就僵在她身上,一寸也没移过。她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师父说:“杨慎和文静比你们小,日后大家是同门,要互相照顾谦让,不许胡闹。”说完就摆手让他们下去。一出门,墨云卿得意得仿佛刚出笼的老虎,第一个扑到文静面前,微微一笑,柔声道:“文静师妹,你是哪里人?今年多大了?”文静低头浅笑,轻声道:“我是湖州人……今年十三。师兄呢?”墨云卿乐得不知如何是好,回头忽见伊春他们也出来了,他急忙把文静的袖子轻轻一拽,道:“走,我带你去安置客房,慢慢说。”“师兄,师父说下午给咱们放假半天,要不要去山下玩啊?正好有两个新人……”伊春一边说一边出来,却远远地望见墨云卿牵着文静的袖子,早已绕过了影壁,头也不回一下,仿佛没听见她的声音。她不由得愣了一瞬。怎么这样,明明说好了下午要下山去镇上玩的。她拔腿正要追,忽觉身后还跟着一人,赶紧回头笑道:“对了,你叫羊……羊……”她记不得这个师弟的名字了。他实在不显眼,和明珠美玉似的文静比起来,简直是一团灰灰的破布。“杨慎。师姐,我叫杨慎。”他躬着身子,这次嘴里没有含萝卜。“对对,养肾养肾!”伊春连连点头,她口音古怪,好好的名字被她念得乱七八糟。她一定是故意的。杨慎突然抬头瞪了她一眼,浓密的头发下只有尖尖的下巴一晃即逝,脸色比常人要白,病态的那种苍白。一双眸子里像是藏了刀刃的寒光,有一种超乎他年龄的尖锐沧桑。他很快又把头垂了下去,伊春急忙抬手去拨他的头发,“等下……”他倒退三步,恭恭敬敬地拱手,“……师姐,失礼了。”伊春只好把手放在衣服上尴尬地揪两下,“你……呃,你是不是不舒服?”他没有回答。空气好像有些凝滞,他是不是不高兴呀?伊春弄不明白,她素来迟钝,墨云卿时常恨恨地骂她“你是一头猪”!只因她经常把人弄得哭笑不得,她还不自觉。“师姐,走了一天山路,我有些累了。”见她傻傻地不动,杨慎稍微提醒了一下。她赶紧点头,“好,走,我带你去安置客房。”其实,来了两个新人和以前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是被师父痛骂的人多了两个而已。文静体弱,马步、练剑一样都不行,每天都要被师父说哭,自来了山上,眼睛就没消过肿,总是像两颗小桃子,都是哭的。他上山前大抵是学了些杂门功夫,只是不精,刚开始师父让他和墨云卿两个男孩子比试比试。那天正下着雨,雨丝细细密密。伊春早早地给墨云卿留了书信,约好在后山桃林见。她打着紫竹骨的伞,伞上还画了两只蝴蝶和一朵花,精致得很。她整个人也难得地打扮得精致,丁香色的新罗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面上薄施粉黛,自觉不输给他人。走到桃花林里,那桃花快要谢了,沉甸甸地垂下来,墨云卿就站在树下,抱着胳膊,脸上满是不耐烦。伊春横看竖看,怎么看怎么喜欢,他往桃花树下一站,既漂亮又神采飞扬的脸,像刚从云海里蒸腾出的朝阳,旁人都要靠边站的。决定了,今天一定和他说。她要问问他,自己这样打扮好不好看。还有,他和文静走得太近了,虽然不如以前他和她走得近(她自己以为的),但总是叫她心里不舒坦。说不定他就是故意和文静好,来气她(还是她自己以为的)。最后,她怪喜欢他的,想和他一起,不知他愿不愿意。“到底什么事叫我?”见她不说话,他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伊春露出个温柔的笑来,心底到底有些忐忑,试探着问他:“吃饭了没?”他眉头皱得更深,“你废什么话?到底说不说?”伊春只得正色道:“好吧,云卿,我喜欢你,你看我如何?咱们和师父求情去,让他老人家做主好不好?”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很怪,像是看到一群猪突然飞上天,喃喃道:“葛伊春,你方才说了什么?再说一遍?”伊春脸上红红的,好像比桃花还要艳丽几分。“我说,我喜欢你,想和你成亲,你同意吗?”他沉默了好久好久,只听得到雨水打在伞上的啪啪声,伊春越等越觉得自己的心跳就和那声音一样杂乱。他突然露出一个被侮辱或者被戏耍的愤怒表情来,眉毛倒竖,“你玩够了没?安分点儿行不行?老子生下来就是被你耍着玩的吗?”伊春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我什么时候耍你了?我是说正经的呢。”他厌恶地甩着袖子,把身上的积水掸掉,冷冷道:“你有过正经的时候吗?好罢,退一万步来说,你是认真的。你喜欢我,要同我成亲。你又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配叫我娶你吗?有这个时间,你还不如回去照照镜子!”他转身就走。伊春赶紧追了两步,“哎,我真的是正经的呀!你冲我发什么火?文静当真比我好?”他回过头来,只丢下一句话——“她什么都比你好。说什么喜欢我,你是什么东西!”紫竹骨的伞掉在地上,伊春站在桃林里发了很久的呆。她向来迟钝,还不太能搞明白究竟是遭遇了什么样的对待。仔细回想一下与他相处的这八年,长久的时间,像流水一样从脑海里缓缓延伸开。和他相遇的时候她才六岁,因为父母都是减兰山庄的下人,她便认定了自己将来也是要做丫鬟的,成日价拿着块抹布到处擦擦洗洗,权当练习。从某方面来说,伊春是个很认真负责的好孩子。后来在河边遇到墨云卿,他仗着主子身份骂着打着要她陪自己玩木剑,伊春被缠得不耐烦起来,夺过木剑刷地打在他脸上,将他打得在床上躺了三天。谁曾想这一打却从此改变了她的身份,山庄主人当晚就找了过来。爹娘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吓得早早把伊春五花大绑丢在门外,随他处置。山庄主人非但没有打她,反而还摸着她的脑袋夸她是好孩子,顺便把绳子给解了。她爹从窗户里探出头来,语带哭腔地道:“老爷,这孩子冒犯主子,实在是……天大的罪,任凭您处罚,我们绝不敢吭声!”山庄主人于是笑道:“我看这孩子骨骼清奇,是个练武的好料子,干脆做我徒弟吧。”说罢又低头问伊春:“如何,要跟着师父学武吗?将来把斩春剑给你继承。”斩春剑锋利无比,寒光湛湛,是江湖上著名的兵器,亦是减兰山庄的代表。伊春想,那剑利得很,拿来切菜切瓜,必然顺手至极,于是高高兴兴地答应了。她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了减兰山庄的弟子。听说减兰山庄的功夫是只传血亲,而且传男不传女,可她师父却硬是把旧规矩改了,打着什么不能闭关自守的名号,不限男女,招了四五个孩子进来传授武艺。当然,伊春并不关心这些,她只知道自己身份变了,不是丫鬟,而是成了师父的徒弟,日后须得敬业地练武,不丢人。从此她便跟着师父每日在开满茶花的一寸金台上习武。连她与墨云卿,师父共有六个弟子,最大的那个十八岁了,成天被师父骂懒惰、好色忘本。后来伊春长到八岁的时候,大师兄就失踪了,听说是拐了山庄下的某户民家女子私奔了,有没有被抓到她就不晓得了。再后来,伊春长到了十一岁,二师兄拐了三师姐也私奔了,临行两人还留下一封信,痛骂师父严苛似鬼,不近人情,气得师父当场把信撕了,派人下山捉拿,最后也是不了了之。在伊春十三岁的时候,四师兄偷了斩春剑想下山,被人发觉,师父砍了他一条胳膊逐出师门,以后再也没看见过他。伊春从此很少见到师父笑,他总是抿着嘴,皱着眉,指导他们剑法的时候,往往失神片刻,心思不知飘到什么地方去。六个弟子,到头来只剩自己的儿子和一个女徒弟。师父偶尔喝多了,便感慨道:“为师收错了许多弟子,却也收对了一个弟子。伊春,你要好好努力,别叫师父失望。”然后摸摸她的脑袋。因着师父严厉异常,墨云卿也受不了,时常不是躲在后山桃林哭,就是当面和伊春吵架。她学什么都又快又好,把他远远甩了几条街出去。下人超过了主子,这自然是不得了的。墨云卿看她非常不顺眼,常常当面骂她道:“男人婆!你比猪圈里的猪还脏!少凑过来和我说话!”伊春于是便低头看自己湿淋淋的衣服和乱蓬蓬的发髻,自觉一切都很好,没什么异样,搞不明白他到底生什么气。妹妹二妞人小鬼大,听她说起这些事,便挤眉弄眼地告诉她,“姐,我听说男人只会欺负自己喜欢的女人,云卿少爷是喜欢你吧?”她仔细想了想,还真是那么一回事。以前大师兄他们都在的时候,也不见墨云卿挑他们的茬儿。唉,这孩子,喜欢就大胆说出来,有什么好害羞的?他长得那么漂亮,后山桃林所有的桃花加在一起也不如他一个笑,她当然很愿意。从此以后,她看墨云卿的眼神难免带点儿那啥啥。有一次她听见师父和他私底下说话,师父说:“你总挑伊春的茬儿,我知道你看她不顺眼,因我向来宠她,你心里不满。你若真是不情愿,我便将她也赶走,山庄、斩春剑从此都是你一个人的,怎样?”墨云卿急道:“你赶走了那么多人,眼下又要赶走她,是要我一个人在山庄里闷死吗?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伊春听了甚是感动,果然他心里是有她的。她决定以后答应他,陪他下山玩,要对他好一点儿。谁知过了半个月,师父又从山下带回两个弟子,一男一女。男的叫杨慎,比伊春小一个月,今年十四岁。女的叫文静,比伊春小一岁,今年十三。文静来了之后,什么都变了。她像是天边突然出现的一道绚丽彩虹,款款落入减兰山庄。伊春也不得不承认,她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当真是人如其名,文弱安静。文静怯生生地上前给师父和伊春他们行礼,声音也软得能滴出水,带着江南的口音,“文静拜见师父、师兄、师姐。”让人骨头都快要酥掉。墨云卿低低咳了一声,目光胶着在她身上,像火在烧,把少女白玉般的脸庞给烧红了。他俩很快好得如胶似漆、蜜里调油。墨云卿再也不会喊闷了,十二个时辰都恨不得缠着文静,他根本没时间闷。在连续三次被墨云卿拒绝下山玩耍的要求之后,伊春终于产生了一丝危机感。像是原本认定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要溜走。所以她要找墨云卿摊牌,跟他说个清楚。可她盘算过无数种可能,他会说什么,脸上有怎样的表情变化,是故作恼怒的羞涩,还是恍然大悟的喜悦。就是没算到他拒绝得那么彻底。好吧,那已经不算拒绝,而是羞辱了。恍然大悟的人是她。原来他根本不是喜欢她,不,这么说不太准确,应该说他心里其实特别讨厌她,嫉妒她抢走了师父的所有注意力,要不是因为闷得发慌,他绝对不会找她玩。她根本是送上门欢迎人家来羞辱。伊春在桃林里发了很久的呆,有点儿茫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要去哪里。头上沉甸甸的珠花,还有身上美丽又繁复的罗裙,怎么看怎么像个笑话。她叹了一口气,像是怜惜似的,摸摸柔软的腰带,要安慰的不是这身可怜的没派上用场的衣服,而是她这个自以为是的人。春天已经过去了,这满山的桃花,也该谢了。伊春转过身,就见杨慎清瘦的身影在桃花林里一晃而过。对上她漆黑的眼睛,他难得露出一丝尴尬的神情。想了想,他解释道:“我不是故意偷听,只是不小心路过。”说到这个杨慎,其实伊春以前根本没注意过他。师父带人上山的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明珠美玉似的文静身上,压根儿没人看他。在伊春的印象里,他就是个豆芽菜似的少年,爱用大把大把浓密的头发把脸遮住,很少说话,总是静静地站在一边,没有半点儿存在感。那会儿师父让他们两个带新人参观一下山庄,墨云卿老早把文静给拐跑了,不见人影。她就只好回头对一直默不作声的另一个新来师弟笑道:“我们也走吧。呃,你叫杨、杨……”这位师弟简直黯淡得没有一点儿光芒,伊春连名字都忘了。“杨慎。”少年低低开口,声音略带沙哑,“师姐,我叫杨慎。”“哦,对对!养肾养肾!”伊春口音古怪,好好一个“杨”字给她念成“养”。“养肾”两个字响亮地回旋在半空,周围不明所以的烧火大婶、搬柴大叔都好奇地望过来。杨慎决定讨厌她一辈子。伊春很快就发现这少年很了不得。明明生得像豆芽菜,却执拗得令人惊愕,他玩命似的练功,仿佛身体不是自己的,性命也不是自己的。连向来严苛的师父都有一次忍不住开口让他不要操之过急,习武是循序渐进的过程。话虽然这么说,杨慎可算是师父授业十几年来遇到的最为勤奋的弟子,加上天赋虽然不如伊春,却也比自家儿子要强,稍稍打磨便显出光彩来。师父不由得把专宠伊春的心思稍稍移了一些到他身上,甚至破例每日在酉时后单独指点杨慎一个时辰。很明显,眼下杨慎与伊春才是他心爱并且关注的弟子,墨云卿虽是他的亲生儿子,却被排到了后面。眼下她跟墨云卿告白的事情被这位沉默寡言的师弟撞破,他嘴上虽然说不是故意偷听,却不知在肚子里怎么笑话她呢。伊春耸耸肩膀,“……没关系,反正就这样了。”她已经闹了个全世界最大的笑话,所以后面再来什么笑话,她都可以面不改色。杨慎默然地站在对面,也不知该说什么。这事情当真尴尬得很,虽然他早就看出伊春喜欢墨云卿,也知道墨云卿心里压根儿就没她,不过自己撞破了此等场面,确实挺为难。伊春走了两步,轻声道:“走,去一寸金台。上次的剑法师父还没教全,你很想学吧?我来教你。”杨慎犹豫着点了点头,跟着她走了一小段路,到底忍不住,低声道:“师姐……”伊春没回头,声音也轻轻的,“别安慰我,没事啦。”他的声音更轻,“不是……我只是告诉你,一寸金台不是往这边走。”她不由得停了下来。杨慎默然地看着她的背影,想了想,道:“师姐,今天就算了吧,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伊春索性把漂亮的紫竹骨伞轻轻抛在地上。她转过身,勾起唇角露出一丝笑,“我真的以为他也有那么点儿喜欢我。以前,是他自己说,因为大师兄他们都走了,山庄里就剩我们两个,所以伊春不可以走,不然他会很寂寞。于是我留下没走。不过看起来,要先走的人似乎是他。”杨慎垂下眼睫,隔了一会儿,轻声道:“世上没有不变的东西,师姐这么洒脱的人,应当能看开。”伊春点点头,“嗯,你说得对。”杨慎别过头,声音越发轻了,“所以……别哭了。”伊春抹了抹湿漉漉的脸颊,叹道:“不,只是雨水而已。”杨慎没说话。手上什么东西黏黏的,很不舒服,伊春低头一看,才发现掌心红红白白,居然是先前抹在脸上的脂粉,这下好了,全被雨水淋湿了,自己现在只怕是个可笑的大花脸。她赶紧用袖子使劲擦脸,然后发现脂粉又染在新罗裙上,真是乱七八糟一大片,她“哎”地苦笑了一声,“真是人要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这衣服可是第一次上身,回头娘要骂死我。”杨慎将湿漉漉的头发拨到脑后,摸摸鼻子,突然开口道:“师姐今天这样打扮挺好的,和以前很不一样。”伊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少年大抵是很少说这种安慰女孩子的话,耳朵都红了,他别过脑袋,故作自然。真的没想到,第一个称赞自己打扮不错的人竟然是他。她呆了半天,突然笑了起来,这次是真正的笑。杨慎转身便走,早知如此他就不说了,这是什么破反应!伊春赶紧抓住他,笑道:“好啦,谢谢你,养肾。”她忽然觉得这瘦弱矮小、总用头发遮住脸的少年看上去顺眼多了,于是又道,“养肾你也不错,以后必然是美男子。”杨慎皱眉看着她,突然有点儿后悔自己多事安慰她,她的神经比老竹子还粗,根本不会受什么伤害。“是杨慎啊杨慎!什么养肾!把别人的名字念成这样,你好得意吗?!”他忍不住爆发了。伊春赶紧纠正道:“对不起,羊肾,我再也不会念错了。”她娘是外地人,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口音,伊春从小听习惯了也没什么,旁人听来,那口音确实土气得很。“真是受不了你这人……”杨慎咕哝了一句,“今天不练啦,我走了。你也快回去。”伊春摇摇头,把湿淋淋的发髻拆开,全部抹到后面去,用丝带系紧,“不,一起练剑法吧,我想找点儿事情来做。”杨慎握住腰上的木剑,倒也有些佩服她,道:“也好。不过今天不学拂柳剑法,我陪你拆剑招,要耍多久都可以。”话音刚落,只觉一道劲风袭面而来,他急忙用木剑架住,大叫:“还没到一寸金台呢!你动手也太快了吧?!”伊春湿淋淋的长发在身后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说:“你接好了,我可不会手软!”冒雨在桃林里拆了一下午的剑招,后果就是两人都发烧了,在床上躺了两三天。师父来探病的时候,伊春正烧得头晕目眩、眼冒金星,把香炉当成茶水恭恭敬敬地奉上去。于是师父无奈地叹息道:“去躺着,别乱动。”爹娘在干活,家里只有妹妹二妞,她见到老爷就腿软,根本不敢进来端茶送水,师父只好自己倒了杯冷茶,只尝了一口便厌恶地丢在旁边。“烧得厉害么?”他坐在床边,拧了新帕子给她盖在额头上,顺便把被子给掖掖。伊春鼻塞严重,一个劲儿摇头,“没事没事,师父,我明天就能上山了,您老放心。”师父默然片刻,低声道:“云卿来求我,希望尽早和文静把亲事定下来,我已经答应了。”伊春突然打了个大喷嚏,鼻涕满面,赶紧用帕子擦擦,“哦,好、好啊。有喜酒吃了。”他用得着这么急吗?前天去找他摊牌,今天就收到他急着和文静成亲的消息。她跟他告白一下,又不是吃人,至于受那么大的刺激吗?难不成还以为她会死缠烂打?师父见她神色平静,便稍稍放下心来,又道:“文静年纪还小,才十三岁。我打算安排他俩先文定,等她及笄再正式大婚。”伊春不晓得该说什么,只好干笑。“伊春你是个好孩子。”师父突然发了一句感慨,“所以师父对你的要求也比旁人高许多。希望你能成才,继承斩春剑,让减兰山庄名满江湖。师父不愿你像普通孩子一样到了年纪就嫁人生子,蹉跎一生。”伊春憋不住又打了个喷嚏,捏着鼻子说道:“我、我没事,师父,我知道的。”“你和杨慎都很用功,师父很欣慰。杨慎如今所学不多,稍显稚嫩,我精力有限,有时候难免疏忽,你身为师姐,也算他半个师父,得空可以多指点他一些。”这是当然的,她连连点头。师父顿了顿,神色忽然严肃起来,“伊春,你知道若想继承斩春剑,需要怎样的试炼吧?”“……知道。”要继承斩春,并不是师父认同就可以。师父的师父,在临终前早已留下锦囊,内封密策一条,写着继承斩春之人须得办到的一件事。只有出类拔萃的弟子才能有幸目睹锦囊里的密策,然后,谁先办到此事,谁就能得到斩春剑。师父与她说这话,等于是告诉她,她与杨慎两人就是那有幸能看到密策的弟子,为了继承斩春,他们必须完成一个任务,谁先办好,就由谁来继承。伊春咳了两声,哑着嗓子说:“师父,您是要马上决定谁来继承斩春剑了?”她和杨慎才十四岁,现在继承是不是太早了?师父笑道:“当然不是要你们现在继承,我是要你们随时做好出去试炼的准备。山庄里虽有师父教你们武艺,但经验与人脉却是教不来的,趁着年轻,多闯闯总不是坏事。”伊春点点头。师父在她肩上拍了两下,起身道:“你好生休息,病好了就上山。为师要开始传授回燕剑法了。”伊春登时大喜。回燕剑法可是减兰山庄最精妙的武功,她觊觎已久,巴不得马上就生龙活虎地蹦回去开始学。她几乎把墨云卿丢在脑后。果然她还是不能辜负师父的期望,继承斩春才是她的目标,那些情情爱爱的,就让它们随风飘散吧。这些柔丝,最伤人。回到山上的时候,她遇到了杨慎,他的病也好了,正在一寸金台上挥舞木剑。伊春走过去,咳了一声,算作打招呼。杨慎满头大汗,懒得回头搭理,隔了一会儿才道:“你放心,我不说。”伊春小声道:“真的不说哦?”她还不太了解他,有点儿不相信。这小子看上去蛮阴险,肚子里或许会耍小九九,不能掉以轻心。杨慎不由得大怒,木剑一丢,把手拢在嘴边大叫道:“喂!大家都过来啊!前两天后山桃林有个不得了的大事啊……”伊春慌得一把扯住他,抬手就去捂嘴,“你明明说了不说!”杨慎斜睨她一眼,伸出手来,“原本我是打算烂在肚子里当做没发生过,但师姐的怀疑态度让人很不爽。给我五十文钱好了,算是遮口费。”这次轮到伊春大怒,“你分明是敲诈!”于是他继续嚷嚷:“大家都来啊——那天后山桃林里的事——”伊春头发都要竖起来,忙不迭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铜板,往他手里一塞。“三十文,不许还价!”杨慎立即闭嘴了,把钱在手上掂掂,满意地塞进怀里,然后拾起木剑,没事人似的继续挥舞。伊春做贼心虚,左右上下看看,确定周围没有闲杂人等被招引过来,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冷不防师父的声音在台下响起——“后山桃林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她顿时手足无措,本能地在地上找洞,她好钻进去别出来。师父心情似乎不错,面上还带着一丝笑,走过来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两人都是他钟爱的弟子,所以他的神情十分温和。杨慎故意回头看了看伊春,神情诡异,吓得她脸色越发白了。“哦,是那天在后山桃林发现了一只狐狸,怪漂亮的。”他说得无比自然。伊春一瞬间从紧张的高峰滑落下来,浑身都软了。伊春偷偷瞥一眼杨慎,他也正望过来,对她微微一笑,倒有些狡黠的俏皮。光阴荏苒,眼看着年关将至,山上早已下了两三场大雪,放眼望去皆是银装素裹。大半年之前,伊春和杨慎各自病了一场之后,师父就把四个弟子分开指导了。他俩算重点培养对象,整个下午连带大半个晚上师父都会亲自传授剑法,指点两人拆招。而上午他俩就在一寸金台上练剑,师父则在山庄里另一处比较小的演武堂里指导墨云卿与文静。两边练武的地方隔得挺远,伊春直到大年三十那天,才见到了暌违大半年的墨云卿,他穿着新裁的青色褂子,个头似乎又蹿高不少,面如冠玉,一眼看去真是个翩翩佳公子。文静柔顺地站在他身侧,谁看了都要在心中赞叹一声:好一对金童*。见到伊春与杨慎过来,文静立即笑吟吟地上前行礼,“见过师姐,见过二师兄。”伊春点点头,“新春快乐,恭喜发财呀!”文静轻笑一声,捂住嘴,轻声道:“师姐真会说笑,我能发什么财。云卿要做山庄新主人,才是发财呢。”大半年没见,她连“师兄”两个字都省了,了不起。那话语里,自然而然要带上一些得意的色彩——用胜利者的姿态。伊春毫无所觉,自己扯了一把椅子坐下,忽觉有人看自己,抬头望去,只见墨云卿不甚友好的目光。她又站起来,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礼,“师兄新春快乐,恭喜发财。”他没搭腔,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别过脑袋,说:“多谢,承你吉言。也保佑你来年多走走桃花运,找个门当户对的男人。”言下之意不外乎指责她有高攀自己的意图。这顿饭吃得无味至极,伊春专心数着碗里的米粒子,巴不得天赶紧黑下来,她好回家。对面的墨云卿一直在说笑,不知说到了什么,忽然提高声音道:“伊春师妹怎么不吃饭?听说你晚上要回自己家,下人家里,只怕没这些好饭菜吧?”伊春头皮有些发麻,抬头看看他,又看看文静,她在忍笑。再看看师父,他目中微有怒意。于是伊春慢条斯理地说道:“其实嘛,下人家里的饭菜也还可以,别的不说,喂饱一只多嘴八哥还是绰绰有余的。”她喜欢他,所以他可以把她当成泥人,任意揉捏,因为她的喜欢不值钱,大约还侮辱了他高贵的出身。不过他总要明白一个道理:她不是泥人,所以她有火气。“你什么意思?”他漂亮的脸果然沉了下来。伊春没有说话,继续专心数碗里的米粒子。场面有点儿尴尬,隔了一会儿,杨慎咳一声,圆场道:“师姐,我还没去过你家呢,过年能去玩么?”伊春展颜一笑,点点头。她越发觉得这个师弟很顺眼,十分顺眼。墨云卿张嘴还要说话,师父突然开口道:“天气不太好,只怕是要下雪。伊春,杨慎,你俩这就收拾一下下山吧,万一下起雪来,山路不好走。”伊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获赦一般赶紧起身,行个礼,直接奔走了事。她回房收拾了个小包袱,出得门来,才发现杨慎早早等在门口,衣衫单薄,冻得脸色发青。她奇道:“你怎么不收拾东西?就穿……这身衣服过年?”伊春突然发现这孩子好像没怎么换过衣服,常年只有两件衣服轮着穿,不是青灰粗布打满补丁的外衣,就是褐色粗布打满补丁的外衣,从春到冬,连稍厚实点儿的都没有。如今他身量长高了,衣服穿在身上显得又短又小,脚上踏着一双破烂草鞋,十根脚趾冻得有红有白,看着越发拘谨可怜。杨慎说:“没什么可收拾的,走吧。”伊春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两人一起下山回家。因着伊春是第一次带男孩子回家,而且是墨云卿少爷以外的男孩子,爹娘立即沸腾了。爹笑呵呵地问他会不会下棋、剑法学得如何;娘则拉着他的手亲热地问他的名字、爱吃什么。伊春笑嘻嘻地坐在椅子上择菜,道:“这是我师弟羊肾,您二老悠着些,别吓坏了人家。爹,今晚红烧肉要大块的,肥肉多点儿!羊肾喜欢吃肉。”她爹笑呵呵地答应着出去杀猪了。杨慎见伊春她娘擀面很吃力,便自告奋勇洗手挽起袖子来擀。她娘笑得嘴也合不拢,问他:“你今年多大了?是哪儿的人?”杨慎在大人面前老实得很,答道:“我今年十五岁,比师姐小一个月。是邵州人。”“爹娘都还健在吧?家里几个兄弟姐妹?”杨慎顿了一下,声音没有任何变化,“城里闹瘟疫,家人都死了,只有我一个活着被师父带上山。”屋子里静默了一阵。二妞拉拉伊春的衣服,低声道:“姐,我听说老爷新收的那个男弟子瘦得像竹竿,长得特别难看。怎么这人和传闻不像啊?”伊春道:“他是瘦,不过谁说长得难看?他长得……呃……”杨慎长什么样,她压根儿没关注过。这会儿回头去看,刚好他嫌挡在额前的浓密头发碍事,全拨到了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来。出乎意料,倒是一张精致秀气的脸,睫毛长而浓密,不输给墨云卿脸上那两把小扇子。但总觉着这孩子看着就不像好东西,像是一肚子坏水,又或者是可能随时会悄悄在背后给你一下子的坏蛋类型。伊春回头,说:“他长了一张坏蛋脸,不过人很好。”有的人长一张好人脸,神采飞扬,却不是什么好东西。过完年三十,眼看大年初三就要到了,回山庄的日子也近了。在伊春家的这几天,杨慎与伊春爹下了十七场棋,四负十三胜;帮伊春娘洗碗,砸破碗碟三对;替二妞从井里打水,拉断绳索五根;与伊春拆招八场,四胜四负,打个平手。无论如何,他似乎过得很开心,纵然他笑起来像奸笑,睡着了像在打鬼主意,爹娘还是用宽大的心胸接纳了这个很不错的小伙子。要离开的那个晚上,伊春她娘拉着女儿说悄悄话:“大妞,这孩子人不错,你可要看牢了,别让他跑掉。”伊春连连摇头,“说什么呢,他是我师弟!我可没那个意思。”“没意思?你把人家往家里带,还让为娘的帮他做衣裳鞋子,照顾得那么好,没意思?”伊春还是摇头,一本正经地道:“真没别的意思,他是我师弟,和我弟弟一样,我当然要多照顾他一些,师父也这么吩咐。而且我现在满心都想着学好武艺将来继承斩春剑,喜欢啊什么的,我可再没工夫想了。娘你也别多想。”她娘不由得气馁。第二天一早,杨慎推开门便见到伊春提着一个包袱冲自己笑。他奇道:“师姐,这么早就回去?”伊春把包袱递给他,“送你的礼物,看喜不喜欢。”他疑惑地解开包袱,却从里面掉落出几双崭新的鞋,有棉鞋,也有布鞋,做得十分精致用心;还有几件粗布的新衣,从单到棉一应俱全。“这是……”杨慎露出一个惊讶的神情,抬头怔怔地看着她。伊春笑道:“你的衣服不太合身了,我让娘给你做了几套新的,因你还要长高,所以衣服做得大了些。你试试看,喜不喜欢?”他呆了半天,突然冒出一句——“我还以为是师姐做的。”“……我可不会拿针线做衣服,别指望我。”伊春摆了摆手。杨慎默默地走进屋子,隔了一会儿再出来,果然换上了新衣新鞋,面目焕然一新,精神多了。他脸上也挂着笑,难得笑得不像坏蛋,而是一个真真正正十五岁少年的清爽笑容。“谢谢你,师姐。”他衷心道谢。伊春又笑,“别谢我,去谢我娘吧,是她做的。”杨慎轻声道:“师姐的家人真好,有家人真好。”伊春知道他想起了自己惨死在瘟疫中的家人,不由得怜悯地拍拍他的肩膀,无意中发觉这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个头都蹿得和自己一样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瘦弱的豆芽菜。“我们以后都是你的家人。”她安慰他,然后决定把他敲诈自己三十文钱的事情给忘掉,从此要对他更好些。杨慎摸着新衣,低声道:“谢谢师姐这么关心我……不过那三十文我是不会还给你的。”“……”伊春觉得自己还是记住这笔账比较好。他抬脚走了两步,忽而回头对她一笑,神色温柔,“以后赚了钱,我还你三十两银子。”新的一年就这么开始了,新的前途,新的希望,一切都铺开在眼前,等待他们去采撷。不过伊春没想到来得那么快。回到山上之后,师父第一句话就是——“你们准备准备,三月就下山去吧。”那一年,她十五岁,初涉江湖。下山前伊春她娘收拾了两个小山大的包袱,一个给自家女儿,一个给杨慎,托二妞送到山庄里。伊春随手翻了一下,从里面哗啦啦掉出几双筷子,并着她小时候爱不释手的一堆木头小人,散了一地。她有点儿发怔,“……娘是恨不得把整个家都让我搬走呢。”二妞捂着嘴笑,“那一包是养肾大哥的,姐别忘了给他。”伊春一本正经地晃晃手指,“是羊肾,羊肾,不是养肾。这种口音以后得改,省得让人笑话。”“你才要改改口音呢……”二妞瞪她,“什么羊肾,我还马肾呢……”忽见伊春一件一件把东西往外掏,不一会儿那小山似的包袱就变得娇小玲珑,她奇道:“姐你不要这些东西啊?”“我们是去跑江湖历练,又不是出去玩,带那么多东西累赘死了。喏,这些你带回去吧,都用不上。”二妞四处看了一圈,又问:“姐,羊肾大哥呢?不是说今天就下山吗?你们不一起?”“哦,师父找他,说有要紧事交代。刚也嘱咐了我好久,还给我几张拜帖,扬州有他几个老朋友。”二妞眼睛顿时亮了,“扬州!姐要带些好吃的回来啊!”伊春叹了一口气,“刚说的你没听明白?我们是去历练啊,历练!不是游山玩水。”话音刚落,忽听回廊尽头那扇门被人猛然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好大的声响,紧跟着是一个人凌乱的脚步声,似是在朝这个方向跑。两人好奇地探出头去望,却见杨慎跌跌撞撞地奔过来,脸色青白交错,这种惊惶的模样极少在他身上出现。伊春不由得问道:“怎么了?师父和你说了什么?”他又吃了一惊,像是才发现伊春她们就站在对面,怔了半天,才喃喃道:“不……没什么。师父说江湖艰险……一切都要多加小心。”伊春不由得笑道:“原来这就把你给吓到了,胆子真小。怕什么,有师姐我在呢,我罩你。”杨慎“唔”了一声,心不在焉。直到真正骑马下了山,走出了减兰山庄的范围,杨慎都没有说话,伊春笑嘻嘻地和他说笑,他的回答只有“哦”或者“嗯”。“喂,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终于,连迟钝的伊春也觉出他很不对劲,策马靠近,抬手去摸他的额头,“发烧了?”那一瞬间他浑身都警戒地绷紧,左手装作无事似的牵住缰绳,右手却悄悄握住了佩剑。不过额头上的手很快就拿开了,伊春说:“没发烧啊。你撑着点儿,前面就是镇子,咱们好好休息一个晚上再走。”杨慎的手也不着痕迹地从佩剑上移开,默然点头。又行了半里路,眼看着天色要黑了,两人却在林中迷了路,左转右转出不去。伊春索性勒住马,左右看看,叹道:“天都黑了,羊肾,你还能撑住吗?”他垂着头,淡淡道:“我没事,不劳师姐挂心。”话音刚落,却见她飞快地跳下马,一把抽出了佩剑。他大吃一惊,几乎是本能地,再次把手按在了自己剑上。耳畔响起师父临走前告诫的声音:不能掉以轻心,伊春很厉害,一击不中就只有一败涂地等着你。杨慎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了,背后冷汗涔涔而下。伊春低声道:“羊肾,前面好像有怪声!听说附近有山贼抢劫行人,咱们要小心。”他不由得一愣,山贼?说时迟那时快,忽听前方传来一阵破空声,一把巨大的飞刀旋转着飞了过来,头顶又是一暗,像是渔网之类的东西扣下。杨慎将身体一低,从马背上滚了下来。两匹马被从天而降的大网给网住了,嘶嘶直叫,紧跟着又是一声悲鸣,杨慎骑着的那匹黑马被飞刀削去半个脑袋,登时就死了。伊春勃然大怒,一面提剑冲了上去,一面厉声道:“是谁?给我滚出来!知不知道现在市集上一匹马要多少钱?你们赔给我!”在这危急时刻,杨慎居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眼看对面树上跳下十几个黑衣人,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剑,脸上蒙着布,还真是传说中的山贼。他俩初生牛犊不怕虎,也不管人多人少,拔剑就是一顿乱砍。好在这帮山贼只会一点儿粗浅功夫,抢劫普通路人倒还绰绰有余,对付他们两个认真学武的,却难免吃力。杨慎用剑抵住山贼的进攻,听见后面伊春打得热闹,忍不住回头去看。师父看重伊春,自然有他的道理。杨慎看了一会儿,忽然就明白了,自己现在不是她的对手。她的每一次跳跃、每一次避让、每一次进攻,都微妙而优美,动作不可捉摸。很轻,像是没有重量的那种轻,像最薄最利的刀锋,无声无息地靠近,杀人不见血。就是这种轻巧与安静,令人胆寒。山贼们很快就被打得七零八落,吹着哨子打暗号叫撤退。杨慎和伊春一左一右追上去,拦住跑得最慢的三四个人。伊春挥着剑,很是凶神恶煞,“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赔我们马钱!”杨慎很合作地上前一步,神情阴森地瞪着他们。他那张坏蛋脸实在太生动,分明是告诉他们:如果不交出钱财,老子就要把你们剥皮抽筋炖肉吃。山贼们吓得纷纷把荷包掏出,居然还有一大袋冷馒头,足有十几个,够他俩吃好几天。杨慎捡起荷包,把里面的铜板倒出来数了数,皱眉道:“只有三百文,也是穷鬼。”伊春不满意地继续挥剑,“一个子儿也不许留,通通交出来!”山贼们痛哭流涕,只差脱裤子了,“女大王,真的没有了,杀头也没有。”伊春只得悻悻收剑,说:“你们以后要是再抢路人的钱财,我就把你们的手都砍了,在你们脸上画王八!”山贼们屁滚尿流地跑走之后,杨慎忍不住望着她偷偷发笑。伊春正色道:“别笑,方才的三百文呢?收在哪里了?”他耸耸肩膀,“什么三百文?”“可恶!你想一个人私吞?那是留着买马的钱,快交出来!”“反正死的是我的坐骑,要买也是我来买,师姐就别插手了。”“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万一乱花掉怎么办?师父就给了二十两银子,能买什么马?现在不节省,用光银子以后难不成去要饭?”“要你个头!师父早交代了一年内把事情解决,二十两银子怎么也够一年过活的了。”“什么一年?”伊春疑惑了,定定地看着他,“师父有说一年把什么事情解决?”杨慎倒愣住了,半天没说话。隔了好久,他忽然长叹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低声道:“原来……她不知道……师父没和她说?”“说什么?”伊春也跟着蹲下去,眼睛瞪得溜圆地看着他。他眼珠一转,敷衍地笑道:“没什么……师父的意思是,让我们用一年时间决定谁来继承斩春。”伊春犹豫了一下,“奇怪,师父怎么没告诉我这件事……”杨慎张嘴,正要说话,忽听不远的前方又传来骚动声,像是有人在喊叫,声音急切。两人对望一眼,赶紧牵了马追过去,没走一段,便见方才抢劫他们的那几个山贼被人用绳子高高吊在树顶,正在哭爹喊娘。树下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形容十分俊俏。女孩子看着年纪不大,一双眼生得十分灵动,她抬头看着那些山贼,正在拍手叫好,“活该!谁让你们做山贼还那么穷,身上居然一个子儿都没有!”那些山贼自然是有苦说不出,难道说他们方才想抢劫路人来着,结果反而被路人把身上的钱给抢光了?那男子站在一旁,身上的衣服甚是*华贵,晚霞红似的外袍,一头长青丝也不束,垂了一半在背后,像一匹黑色的锦缎。他懒洋洋地打着哈欠说:“小南瓜,先把人放下来。身上没钱,衣服还值几文,都剥了吧。”被叫做小南瓜的女孩子皱眉道:“主子,这事儿太阴损了,衣服好歹给人家留着吧,现在天还冷呢。”那年轻男子声调还是懒洋洋的,“人家抢劫咱们的时候,可不会这么好心,想着天冷留衣服。”小南瓜果真要把那些山贼放下来剥衣服,伊春忍不住走过去说道:“剥衣服就不要了吧,他们又没真的抢到你们什么东西。”那两人一齐回头,伊春和杨慎都是一怔。那个男子,有一张新雪般白皙的脸庞,看上去又温柔又纯善,像是专门做好事从来不做坏事那种老好人。而且,他生得很美。“色如美玉”四个字用在男人身上并不合适,但他绝对当得起。他把他俩上下打量一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过身走了,一面说:“小南瓜,善后。”小南瓜飞快答应,袖子一挥,里面登时弥漫出一股黄色烟雾。伊春反应快,赶紧退了好几步,鼻端还是嗅到一股辛辣的味道,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里面的杨慎和山贼们就没那么幸运了,被那药粉熏得鼻涕眼泪乱飙,总算杨慎底子在那里,没像山贼们一样当场晕过去,可是等药粉散开之后,还是双眼红肿,喉头剧痛,脑子里像有针在扎。那对神秘又可恶的主仆早已不知跑哪里去了。伊春一把扶住杨慎,急道:“你没事吧?是不是毒药?”杨慎摆了摆手,说不出话来,紧跟着白眼一翻,终于也撑不住晕死过去。因着杨慎中毒,伊春只得先在贤德镇找了个客栈,安顿杨慎睡下,自己出门请大夫。下山的时候,师父资助了每人十两银子,很严肃地告诉他们:要省着花,花完就没了。伊春摸摸瘪瘪的荷包,抬头看看医馆门口的大字:出诊费五十文起,疑难杂症百文起价。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贫穷很可耻。在医馆门口踯躅了良久,也下不定决心到底要不要进去。这年头出门在外不容易,衣食住行哪一样不要钱?身上的佩剑万一损坏了,修整一下也是大笔的银子。若是水土不服,动不动来个头疼脑热,十两银子估计没两天就花完了。“这位姑娘,可否让在下进门?”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伊春赶紧说声“抱歉”,退两步让人家先进。那是一个穿着窄袖猎装的男子,左边胳膊鲜血淋漓,染湿了衣服,不过看起来好像他一点儿也不觉得疼,面不改色,温言道:“请邱大夫出来。”前面招待的伙计大约是新人,没见过他,又见他衣料上乘,举止不凡,只道是钓上了一头肥羊,当即笑眯眯地说道:“这位公子,邱大夫是咱们医馆的招牌大夫,每天找他看病的没有一千也有一百,和寻常大夫可不一样。你要叫他,须得先付一两银子的订金。”一两银子!黑店啊!伊春吓了一跳。那个年轻人顿了一下,摘下腰间的一块木牌,道:“你拿着这东西去找邱大夫,他自然知道。”伙计没捞到订金,只得嘀嘀咕咕地进去喊人了。过了没一会儿,门帘一掀,一个年约三旬的青年大夫快步而出,朝那年轻人抱拳道:“抱歉,晏少爷,新来的孩子没规矩,不认得您,让您久等了。”那位姓晏的少爷摆摆手不当一回事,自己将袖子撸起露出伤口,道:“你看这个。”邱大夫凝神看了一会儿,倒有些吃惊,“咦,这伤口很是古怪!莫不是巴蜀那几个……”话未说完,晏少爷忽然抬头朝伊春这边望过来,雪白的一张脸,长眉秀目,端的是好清俊容貌,更难得的是眉宇间那种气质,清而不浊,与墨云卿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神采飞扬。“姑娘是来求诊的?”晏少爷声音略低,隐含威势。伊春原本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求医,被他这一问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讪讪地走进来,低声道:“有没有……便宜点儿的大夫?五十文实在是……”邱大夫看了一眼晏少爷,会意地点头,道:“那请姑娘稍候,待我为这位公子疗伤之后,再随姑娘出诊。”她又吓了一跳,摆手道:“不用你!你是名医,一两银子的订金呢!”邱大夫笑道:“那是新来的孩子乱说而已,我算什么名医。何况医者悬壶济世,救人为先。姑娘请稍候。”伊春稍稍放下心,抓了把椅子靠窗坐着,此时再听他二人说话,声音果然小多了,常人的耳力只怕根本听不见。但这种程度,对她而言还是小菜一碟。其实她也不是故意要听,但医馆里静悄悄的,他俩自己要说话,她就算不听好像也不行。“巴蜀那几人居然追到了这里?少爷身边竟没有半个护卫么?”“不关殷三叔的事,是我自己想单独走走。只是没想到他们竟不惜化装扮作妇孺,用别致暗器伤我,所幸还有余力逃脱,但这暗器却无论如何也取不出来,只得劳烦邱大夫。”“暗器还是小事,看起来像是有毒。”邱大夫自伤口中挤出血来,放在鼻前一嗅,“癫狂百蛇……唔,似乎还有些许仙人散。并非不可解,少爷莫急。”说罢也不知从何处取来一片单薄锐利的小刀片,一刀切下去,伤口顿时绽开,血流得更多了。那位晏少爷却神色平静,另一手兀自端着茶杯,茶水晃也不晃一下。忙活了半日,邱大夫从那伤口里取出三枚带着倒钩的铁针,针头蓝莹莹的,显然是放在毒药里炼过。原来那就是传说中淬了毒的暗器。伊春一手撑着脸,拿眼睛偷偷看,看得目不转睛。邱大夫取了药粉撒在伤处,细细包扎了,这才拿笔写药方,“我马上就取药。”晏少爷摆了摆手,“我自己取,那位姑娘还等着你呢,救人要紧。”这话说得很轻,寻常人绝对听不到,可伊春分明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他不由得朝邱大夫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即起身,对伊春温言道:“姑娘,我们这就走吧。”伊春有点儿尴尬,抓了抓头发,小声道:“那……大夫的出诊费是多少?”她是穷人,花不起太贵的出诊费。邱大夫温和一笑,“不多,十文钱就可以了。”回到客栈的时候,杨慎还躺在床上,脸色却好了很多,双眼不再像桃子一样肿了。
伊春是减兰山庄的女弟子,她一次意外受伤,被舒隽救下,舒隽对伊春心存好感,但伊春喜欢的是师兄墨云卿,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然而墨云卿喜欢的却是新来的师妹文静,文静的出现让伊春与墨云卿的关系变得尴尬。杨慎是减兰山庄新来的男弟子,起初并不出众,后来凭借着刻苦努力才脱颖而出、得到了师父的认可。伊春和杨慎一起练武,两人在练武的过程中感情逐渐升温。伊春和杨慎被师父安排下山历练,以此来积累江湖上的经验和人脉。在历练过程中,两人遇到了诸多困难挑战。一次两人遇到山贼,他们凭借武艺击退山贼、获得了金钱与事物。也正是这次经历让伊春意识到师弟杨慎已经成长了,变成为一个有担当的可靠伙伴。一次,伊春和杨慎遇到了被暗器所伤的晏少爷,伊春旁观了晏少爷被医治的过程,伊春从中更深刻地认识到了江湖中的危险。长时间的江湖历练让伊春和杨慎变得更加勇武和智慧。伊春逐渐放下了墨云卿,专注于提升自己的武艺,杨慎也逐渐成长为一名优秀武者,两人在历练中感情变得愈加深厚。
声浪滚滚而出,随后一道道青年男女身影兴高采烈,激动沸腾的跃出。一道道身影跃出,皆是自动簇拥在了空间出口两侧,振臂呐喊,短短时间,就聚集了三百多人。这一个个新晋内宗弟子的肩头徽章上,光芒闪烁,证明能量铜符可没有被铜榜排名者掠夺。见到这一道道身影,出口的一种长老护法等人,面色也逐渐疑惑了起来。三百多人的能量铜符完好无缺,还情绪亢奋激烈,这似乎是有些不对。“嗖嗖……”随后空间出口裂缝之内,在不少疑惑的目光注视下,有着十数道身影掠出。这十数道身影跃出出口,静静而立,当先一个紫袍青年,目光刚毅锐志,肩后背着一柄紫色布条缠绕的宽剑之物,尽头上的徽章闪烁光芒。紫袍青年的身边,一个动人女子灵动的眼波内,双瞳泛着淡紫色,丝绸般墨色的秀发飘散在盈盈不足一握的纤细腰间,青涩而妖娆,足以让的男子倾心失魂。两人的身后,还有着九个不凡青年男女。众人认识,这九人乃是这一届新晋内宗弟子中的九个‘人杰’天姿者,但此时皆是簇拥在那紫袍青年和青涩妖娆的女子两人身后。这一男一女两人肩头也是别着古天宗徽章,徽章内光芒闪烁,证明两人徽章内的能量铜符还是完好无缺。而这两人,也正是杜少甫和司马沐晗两人。“那小子,似乎没事啊。”此时几乎所有的长老护法,目光皆是落在了杜少甫的身上。瞧着杜少甫此时那一脸春风得意的表情,神色淡然,除了面色有些稍微苍白之外,丝毫没有任何有事情。“似乎没事啊。”古清扬长老的目光,此时也远远的落在了杜少甫的身上,一脸神色暗自凝重担忧的表情,见到自己的爱徒似乎是不像有事情的样子,顿时就松弛不不少。“杜师叔威武!’“杜师叔好样的!”四周数百内宗弟子振臂呐喊声响彻,似乎都被何种事情所震撼,皆是兴奋不已,让得一个个长老护法极为疑惑。杜少甫目视四周,微微扬手向后一挥,四周呐喊声顿时平息,一呼百应。这一幕,让得那一个个长老和护法越发是疑惑了起来,能够让那数百新晋内宗弟子如此一呼百应,那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微微抬头,杜少甫见到了前方远处的师父古清扬,苍白的面色上顿时露出了些许的笑意。“嗖嗖……”脚下玄气涌动,几个闪身之后,杜少甫便是到了古清扬长老的身前,躬身行礼,道:“见过师父,三师兄,见过诸位长老。”“少甫,铜榜上的家伙没有为难你吧?”古清扬长老试探着问道,看着自己徒弟脸庞上的微笑,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似乎在重岩空间内不像是有太大事情的样子,何况徽章内能量铜符也在。“弟子没事,铜榜上的人也没有怎么为难弟子。”杜少甫对古清扬长老回道。“杜少甫,难道司若风他们没有对你出手?”听着杜少甫的话,周围的郝宗伟长老顿时一脸疑惑的对杜少甫问道,司若风他们可是早就放言,在重岩空间内要修理这招惹了铜榜的杜少甫的,不可能不会对杜少甫出手。“司若风啊。”杜少甫闻言,目光带着淡淡笑意,对郝宗伟长老回道:“回长老的话,司若风出手了,不过被我打了一顿后就老实多了。<s。 好看在线>”杜少甫的话音落下,周围众长老和护法却好似顿时目光愕然,皆是一脸诧异的望着杜少甫,而后目光皆是有些表示怀疑。“小子,你是说司若风被你打败了?”孔钟雷长老目视杜少甫,似乎是有些怀疑。司若风是谁,铜榜第三,人王天姿,新晋内宗弟子想要击败他,绝对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回长老,倒不是我一个人击败的,是和司马沐晗小侄女联手。”杜少甫轻道,趁着司马沐晗不在身边,嘴中倒是继续占着便宜。胡三坤长老忍不住对杜少甫问道:“难道尹莫尘和纪欧鸣就没有对你们出手?”随着胡三坤长老的问话,周围的长老和护法也都是好奇的盯在了杜少甫的身上。哪怕就是司若风被联手击败了,尹莫尘和纪欧鸣那两个恐怖之主,也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此时不仅是众多长老护法疑惑怀疑,就连古清扬长老和于万里两人都是极为不解。“尹莫尘和纪欧鸣两人倒是不弱,不过一个时辰之内都没有奈何我和司马沐晗小侄女,所以,我们也没事。”杜少甫风轻云淡的嘿嘿一笑说道。“小子,你是说尹莫尘一个时辰内还奈何不了你?”宆明泽长老瞪这杜少甫问道。“可以这么说,要不然我现在也不能够安然无恙的站在这。”杜少甫毫不客气的点了点头。“小心风大闪了舌头,铜榜上的人也马上出来了,到时候就知道真假了。”郝宗伟长老明显是不相信,尹莫尘会一个时辰都奈何不了杜少甫,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要知道尹莫尘的实力哪怕是冲进金榜,那也足以是进入前十的恐怖之主,要是一个时辰之内还无法奈何这杜少甫,那这杜少甫除非是妖孽了。杜少甫的话,也明显是让古清扬长老都是有些怀疑了。尹莫尘的实力,古清扬长老自然是知道颇为清楚的。“嗖嗖……”就在郝宗伟长老话音落下的时候,重岩空间出口处,近百道身影再度跃出。一共九十九个不凡青年男女,当先的正是尹莫尘,纪欧鸣,司若风,白芙蓉,冯玉堂,徐清等翘楚。而当这九十九人出来的时候,一个个长老护法的目光随即就如同是见了鬼一般的愕然了起来。一个个长老护法的目视中,九十九个铜榜弟子,除了此时尹莫尘,纪欧鸣等二十多人外,剩下的七十多人都是极为落败,模样凄惨,徽章黯淡,气息紊乱,神态萎靡,一看就知道是被狠狠蹂躏过的。“我们走吧。”尹莫尘望着四周,对远处的长老护法们点头行礼之后,对身后众人话音落下,便是纵身而去。“哎……”所有铜榜排名者,此时神色都不是太好看,不少人无奈叹气,都不想在此地多逗留,立刻随着尹莫尘离去。白芙蓉等人被杜少甫禁制封印了玄气,还只能够被其他人帮忙带着离去。“怎么回事,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了事情?”郝宗伟长老等一脸的愕然。“没什么大事,被打了一顿而已,过几个月应该就能够恢复了。”杜少甫轻轻说道。一个个长老护法目光落在杜少甫的身上,目光中都是露出颇为复杂的神色。“杜少甫,能量铜符七百八十二张,排名第一,郝判,能量铜符六百零三章,排名第二………………司马沐晗,能量铜符三百零八张,排名第七……”山谷之前,有着长老的声音传出,声音中掩饰不住的是愕然惊讶,也是让得另外的五百来个新晋内宗弟子羡慕嫉妒恨。“怎么还是第一,早知道多藏一点了。”杜少甫颇为无奈,枪打出头鸟,可并不想做这第一的。随便拿出了一些能量铜符来,杜少甫没想到自己最后还是第一,早知道就少拿出一点了,反正也没有人知道自己这一次到底掠夺了多少的能量铜符。对杜少甫而言,抢来的东西,总是要低调一些才好的,但没想到依然还是最多的。“哈哈哈哈,郝宗伟,孔钟雷,看到没有,尹莫尘,纪欧鸣,司若风算是不弱了,只是想要奈何我的弟子,呵呵……”古清扬长老得意大笑,这几天的暗自担忧一扫而空。只是此时的郝宗伟,孔钟雷等长老护法脸庞上的神色可就不怎么好看了。“难道我投注投错了么……”胡三坤,宆明泽长老等此时担忧了起来,司若风等都没有阻挡住那杜少甫,他们的赌注似乎是已经输了一半了。入夜,月华当空,照耀群山。整个古天宗内,却是一片沸腾,杜少甫等新晋内宗弟子,在重岩空间内,蹂躏铜榜强者,反将铜榜强者洗劫一空的事情传出,一时间听着无不震愕。杜少甫之名,甚至杜师叔之名,也彻底从古天宗内连夜传开。“这是触犯宗规,搅乱重岩空间,怎么能够这样。”“那杜少甫好大胆子,纠集新晋内宗弟子,联手围攻铜榜弟子,一定要严惩。”“还敢掠夺铜榜弟子能量铜符,这是胆大妄为,绝对要严惩。”“…………”这消息传出的同时,不少长老中,也有人极为激烈表示不满,叫嚷着要严惩杜少甫。当然这些激烈的长老,多半是和铜榜上被修理的很惨的那些弟子,多少是有着关系的。“谁敢动我弟子,老子和他没完,不信就试试看!”这时候,古清扬长老也发话了,坚决护徒。但这时候,古天宗宗主却是一直没有表明态度,让不少宗中强者都只能够是在心中揣测宗主的心思。夜,月华倾洒。庞大的山峰上,此时倒是极为安宁。“最后一个时辰,那小子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偏殿内,司马踏星对身边的颢护法问道。“那小子布置了一个极为特别的符阵,据三长老说,那符阵应该是一种极为稀少的古老**幻阵,那小子的符阵布置在自己周围,让尹莫尘不得不是闯进符阵内,结果应该就是着了那小子的道,困在里面足足一个时辰,尹莫尘破了那小子的符阵之后,重岩空间内的出口也开了。”颢护法神色此时也是有些极为无奈和动容,道:“沐晗和纪欧鸣交手,一直难分高下,一个时辰内,纪欧鸣丝毫没有占到便宜,足足斗了一个时辰,最后出口开启,也只能够罢休。”“看样子这一次铜榜上的小家伙都栽的不轻。”司马踏星微微一笑,道:“也好,这对于铜榜上那些小家伙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宗主,宗中有着不少长老,似乎对于这一次重岩空间内发生的一切,言语中都是有着一些意见,怕是现在都在等着你的意思。”颢护法对司马踏星说道。“那些有意见的长老,应该都是和铜榜那些小家伙有关的吧。”司马踏星心中有数,望着颢护法,道:“颢护法,你通知那些有意见的长老和杜少甫那小家伙,明天早上来我这一趟。”“宗主难道想要处置那杜少甫?”颢护法颇为疑惑。“我只是想见见那小家伙,一切到时候再说吧。”司马踏星说道。夜,单独庭院中,有着符阵防御。迷蒙的空间内,杜少甫盘膝而坐,周身笼罩淡淡的白色光芒,古老气息蔓延荡漾开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面色红润,气息平稳有力之后,杜少甫手印收敛放下,周身那白色神芒光圈徐徐收敛进入体内,随即才睁开一直紧闭的双眼。“呼呼……”眼中精芒斗射的同时,一口浊气顺着喉咙吐出,而后目光徐徐清朗。“恢复的倒是不慢,没想到金翅大鹏鸟一族的功法被人族修炼之后,竟然是还有着如此奇效。”甄清醇虚幻的身影也出现在了这迷蒙的空间之内,此时甄清醇也一直呆在了荒古空间内,这里面的时间对比速度,能够让甄清醇更快的恢复。“清醇哥,你彻底恢复还要多久?”杜少甫站起身来,感觉身上恢复的能量,脸庞浮现些许笑容。“我要想彻底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现在已经比起以前好多了。”甄清醇望着杜少甫,轻道:“古天宗不愧是中州九大势力之一,今天那叫做尹莫尘的,竟然一个时辰内就破了你的幻阵,很是不弱了。”想起那幻阵,甄清醇此时也颇为动容,杜少甫前些天临时修炼那一个**幻阵,在这空间内数天的时间,竟然就已经彻底修炼成功,甚至掌握的效果,比起他预计的还远远的要好得多。按照甄清醇的估计,就算是一般的武王境巅峰层次修为者,被那**幻阵所困,一时半会也难以破阵而出。但那叫做尹莫尘的青年,一个时辰破阵,已经证明其不俗。想要破那**幻阵,没有大意志力,几乎是无从可破,这也证明了尹莫尘的不凡。提到尹莫尘,杜少甫也颇为有所感触,古天宗绝非是浪得虚名,一个个年轻弟子的不凡和强悍,就证明了古天宗是何等的强大。“清醇哥,你的**幻阵可是不俗,改天我继续好好领悟一下,应该还能够在以后有着不少的妙用。”杜少甫对于前些天临时领悟所学的**幻阵颇为感兴趣,要不是那**幻阵,自己怕是不拼命的话,也难以阻挡住尹莫尘。“**幻阵并不止一种,但就算是阵符师,也稀少能够有人能够领悟修炼。修炼领悟**幻阵,需要极强的精神灵魂力量支撑,修炼领悟过程中,极为容易走火入魔,自己一旦被陷进自己的**幻境之内,那可是无人可解。”甄清醇望着杜少甫,目光之中还隐隐间有些余震,当初这家伙修炼**幻阵,那可是如无人之境般,在自己的稍微指导下,就进步如飞剑,数天的时间就领悟成功。而甄清醇当初自己修炼的时候,足足可是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已经算是修炼领悟的绝对恐怖了,但没想到这家伙会更快。话音微作停顿,甄清醇继续对杜少甫说道:“好好的领悟一下那**幻阵,自然以后会对你有着意想不到的作用,若是能够修炼到上层的地步,足以能够将人永生迷幻其中。”杜少甫点头,目光暗自在眼眶中转动,脸庞带着笑意,对甄清醇问道:“清醇哥,你还有其它什么手段适合我修炼的?”这才是杜少甫的真正目的,大哥甄清醇身上每次拿出的好东西,每一次交给自己的东西,可都不是凡物,以杜少甫的风格,怎么会不趁机多挖出一些东西出来。“绕了这么一大圈,这才是你的目的吧?”甄清醇看穿了杜少甫,和杜少甫在一起这么久了,他绝对算是最为了解杜少甫的人了。杜少甫的目的,甄清醇又怎么会不知道,白了杜少甫一眼后,道:“等你把**幻阵领悟到了我满意的地步后,我可以考虑教你另外一种手段,那手段和**幻阵也有着不小的关系,你也必须将**幻阵领悟到了一定程度,才能够领悟修炼我要交给你的那手段。”“多谢清醇哥。”杜少甫顿时满意的笑着,大哥甄清醇身上的东西,可都不是一般之物的。“等你到时候能够修炼成那手段,那以后倒是又能够多出一种大手段了,更是妙用无穷,若是重岩空间内,你就有着那手段的话,那想要拖住那‘人王’尹莫尘,根本就不需要布置**幻阵了。”甄清醇对杜少甫说道。“‘人王’尹莫尘。”杜少甫喃喃轻道,微微抬头,对甄清醇问道:“清醇哥,其实我一直不知道什么是‘人杰’,什么是‘人王’。”甄清醇颇为疑惑的观望着杜少甫,说道“好奇怪,我记得你以前的武脉,我能够看出好像是只有二品到三品而已,现在似乎是到了真正的三品武脉左右了,武脉进步不少了”自己身上的武脉进步,杜少甫倒是没有太在意,估计这一点进步,或许是跟自己在领悟的那神秘一式越来也强会有着关联,抬头对甄清醇问道:“难道人杰,人王天赋和武脉有关?”“当然有关,这本身就是和武脉相连。”甄清醇仔细的对杜少甫解释说道:“武脉分为一品道九品武脉,你应该都知道了的,武脉品阶越高的,修武一途上自然是成就越大,这是无数年来这世上不变的规律,也是不变的事实。”微微停顿,甄清醇继续说道:“而这世上,总有天才出现,有一些人,他们的武脉超出了九品,成为了人中最为杰出者,前途不可限量。超出九品的武脉,能够在武脉上面压制其他的人,他们是人中杰出者,人中杰楚,前途不可限量。”“超出九品武脉,人中杰楚,是谓‘人杰’。”杜少甫若有所悟,超出九品武脉的人,这天下又会有着几个,人中的确是杰楚存在。“这世上,还有着一些人,从一出生就得天独厚,或许有些人一开始就得天独厚而不知,以后会慢慢解封得知,这些人比起人杰更为得天独厚。”甄清醇说道:“这些人的身上,与生俱来就得到了一种特别的武脉,凭借着这种特别的武脉,他们的身上也会得到一种特别的力量。这种特别的力量或者来自天地,或者来自血脉,会和他极为亲近,凭仗着这种特别的武脉带来的特别力量,他们的修为会一日千里,以后的前途也不可限量。这种武脉,被称为王者武脉,这些人,也被称之为人中之王,人王天姿。”“当初的吕坤身上有着不死武脉,尹莫尘的身上有着暴风武脉,这些都是王者武脉么?”杜少甫还真是有些羡慕,想现在的自己,也就是三品武脉而已,要不是领悟了神秘一式,自己怕是现在还是废武脉,而有些人则是一出生就拥有了王者武脉。“真正的不死武脉,远远不只是王者武脉这么简单,那吕坤的还差不少,所以才只是人王天姿而已,暴风武脉自然是望着武脉。”甄清醇说道:“这些特别的武脉,或许是来自血脉遗传,或许是天生,形成的原因有着很多种,或许和水火风有关,也或许是和山川湖泊有关,来自天地一切,以后你就会慢慢的明白,这世上从不缺少天才,但想要成为真正的强者,光靠真正的天赋天姿也并不够,自己的努力才是首要。”杜少甫认真的点了点头,天赋是其一,想要成为强者,自然是不能够单凭天赋天姿。“其实你身上的武脉,比起王者武脉层次来,应该是还要强许多的,武脉灵印,就算是王者武脉也无法办到,只可惜你身上的武脉……”甄清醇微微叹了一口气,武脉灵印,绝对不是一般的武脉能够办到的,就算是王者武脉之也不行,但杜少甫身上的情况他也很强出,随意只能够为之叹气了。杜少甫双瞳内,抹过淡淡的寒意,轻道:“这一切,不管是谁所为,以后总会知晓的。”“………………”翌日清晨,阳光撒向大地,晨风微凉,蓝天淡云,古天宗内,风景如画。“见过师父,您老人家怎么样了?”山峰庭院前,杜少甫行礼,对于古清扬长老的清早来临,颇为有些诧异。“宗主说要见你,我带你去一趟宗中大殿,到了那里你什么都不用怕,一切有师父在。”古清扬长老拍着胸脯说道,白须飘飘,白微动。群峰耸立,众山环绕,群峰簇拥的一座庞大山峰。山峰云雾缭绕,远处重岭波澜起伏,壮丽苍茫,四周葱翠黛绿,山涧之内,溪水潺潺,生机盎然。山峰之巅,一栋雄伟大殿,沐浴晨光,宛如一只庞大凶兽耸立山峰,光芒熠熠,荡漾古老气息。当杜少甫在四处打量中到了大殿内的时候,便是见到了此时大殿内有着不少的身影端坐。一道道身影上,一股股无形气息波动,让得整个大殿空间几欲凝固,那等气息让人欲要匍匐在地。杜少甫目光望过去,倒是见到了不少的熟悉的身影。那孔钟雷长老,胡三坤,宆明泽长老等皆是在其中,还有着不少的老者大汉,气息都是极为强悍,甚至还有人的气息在孙长老长老等之上。随着杜少甫的到来,大殿内,所有的目光皆是落在了杜少甫的身上,有好奇,有疑惑,还有复杂。“少甫,中间的是我们古天宗的宗主,快行礼。”古清扬长老对杜少甫说完,则是自行走上大殿,直接到了上靠近最为中央的大椅上端坐了下来。杜少甫微微抬头,望着大殿上端坐着的一个中年大汉,看的出来身形颇为清瘦,但却是极为结实。中年一袭绣绿纹的青色长袍,乌黑的长梳着整齐的髻,几缕丝从耳畔垂落,轩昂中透着些许飘逸,和司马沐晗有着几分相似,想必年轻之时,也定然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这中年大汉身边,杜少甫也见到了熟悉的一个女子站在中年大汉的身边,倩影身段修长,足登一双绣着花纹缝有柔软的狐皮绒毛的娟鞋,双手玉般的皓腕上,戴着两个白光闪闪的手镯,正是司马沐晗那丫头。(本章由77nt.Com更新)“杜少甫见过宗主师兄,见过诸位在座长老。”杜少甫对大殿上端坐的中年大汉行礼,那不凡的中年大汉,杜少甫此时甚至是丝毫感觉不到一丝丝外泄的气息,此时能够端坐在大殿上的,杜少甫不用猜测也知道,那中年大汉也只有是现任古天宗宗主司马踏星无疑了。只是随着杜少甫的话音落下,整个大殿内的众多目光顿时就波动了起来,宗主师兄,这称呼在整个中州之上绝对是意义不一般的,就凭着这个身份,整个中州之上横行都足够了。“小子大胆,虽说古清扬长老有意收你为徒,不过在宗主面前,不可不敬,你成为古清扬长老的弟子,宗中可是还没有正是承认过的。”一个身着灰白素衣,黑色长梳着一个髻的七旬模样老者,顿时对杜少甫开口斥道,他可不想这杜少甫真的成为了宗主的师弟,那到时候怕是也就不好惩处了。“袁不修,你什么意思,不就是因为你那弟子司若风被修理了吗,以你的身份,何必给一个后辈难堪。”随着那叫做袁不修的老者话音落下,古清扬长老顿时就大喝了起来。“好了,诸位长老可不要在一个后辈面前失了风度才好。”司马踏星无奈,他可知道自己这师叔古清扬长老的脾气,万一和袁不修长老闹腾起来,那可是有些麻烦的。司马踏星话音落下,让得袁不修长老本来还想说什么,最后也只能够生生的忍住了。“杜少甫,我听说这一次在重岩空间内,你纠集了不少的内宗弟子,围攻重创铜榜弟子,反抢铜榜弟子的能量铜符,可有此事?”司马踏星打量着杜少甫,神色不变,双瞳内,闪动着琉璃般的深邃光芒。“回宗主师兄,此事完全是空穴来风,传言有误。”杜少甫摇头,对司马踏星说道:“宗主师兄要是不相信的话,司马沐晗最清楚,宗主师兄大可以问问。”“杜少甫,你……”见到杜少甫竟然是将皮球直接踢到了自己的身上,司马沐晗顿时双瞳就狠狠的瞪上了杜少甫,那家伙果然是不安好心的。“杜少甫,你这是狡辩,那你告诉我,铜榜上的人,身上的伤势是怎么来的?”一个面色不是很好看的长老,已经忍不住开口问道,他的弟子是徐清,被修理的那叫一个惨啊。“长老,铜榜上的人身上的伤势,应该是自己修为不够,所以才被人伤的吧。”杜少甫侧身对那说话的长老回道,态度不卑不亢。“笑话,铜榜排名者在你们面前会修为不够,要不是你纠集数百新晋内宗弟子围攻,铜榜排名者怎么会不如你们。”刚刚说话的长老反驳道,在场的长老们也都清楚,新晋弟子还是难以和铜榜强者抗衡的。杜少甫依然是颇为淡然的不卑不亢,回道:“长老要是不相信,大可以找铜榜上的人和我天武广场上一战,到时候就知道真假了。”“你……”那长老似乎是还想说什么,但却是生生憋住了说不出来来。其实他也是昨晚就听说了杜少甫的恐怖,就连尹莫尘一个时辰内都没有奈何年轻那小子,叫其他铜榜上的人去和那小子斗,绝对是讨不了好的。“贺川,怎么样,不服气的话,那就让你弟子徐清上天武广场吧。”古清扬长老大笑道。这被古清扬长老唤作是贺川的长老,目光望着古清扬长老,不敢如何言语,随后继续目视杜少甫道:“那你反抢铜榜弟子的能量铜符,总是事实吧?”“当然是事实。”杜少甫没有否认,道:“但据我所知,宗中没有任何宗规规定,新晋弟子就不能够反抢铜榜的能量铜符,只能够仍由铜榜排名者掠夺。”话音停顿了一下,杜少甫望着在座的长老一眼,依然是不卑不亢,神色风轻云淡,道:“若是重岩空间内,只能够让有铜榜弟子掠夺欺凌新晋内宗弟子,而不能够让新晋内宗弟子还手的话,那何必还要进入重岩空间内磨练,干脆一开始就将能量铜符交给铜榜弟子就好,难道这就是诸位长老想要的?”听着杜少甫的话,在座的长老有人变色,有人目光复杂,有人想要说什么。但一个个张嘴数次,但最后也没有说出来口来。“说的有理,不知道诸位长老还有没有其它想要说的?”司马踏星微微一笑,望着大殿内的长老,说道:“重岩空间,磨练新晋内宗弟子,同时也能够磨练铜榜弟子,这才是当初宗中先辈构筑重岩空间的真正目的,以后重岩空间内,新晋内宗弟子和铜榜弟子,也自当相互磨练。”话音落下,司马踏星望着杜少甫,道:“杜少甫,你在重岩空间内,也有犯规之处,将铜榜弟子能量铜符洗劫一空,总是不对的,自当受到惩处……”“宗主师兄,宗规……”杜少甫闻言,顿时就不干了,只是话音还没有落下,司马踏星打断了杜少甫的话,道:“你这小家伙听我先说完,念你不知宗规,宗规也没有明确指出,事情也不能够怪你,不过你也必须承担责任。”司马踏星微微一笑,道:“这样吧,六天之后,你们一百二十八人天武广场上的下一轮较量角逐,到时候你若是能够夺下第一,此事就一切当做没有生过,同时宗中会奖赏你一件高品道器。但若是你拿不下第一,那重岩空间内你掠夺的能量铜符,还有所有新晋内宗弟子掠夺的能量铜符,到时候都要悉数拿出,同时失去一切宗中奖赏。”“师弟,这不公平。”古清扬长老顿时抗议,拿下第一,他可是知道司马沐晗那小丫头可是一个妖孽的,想要击败司马沐晗,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清扬师叔,此事就这么定了吧,若是这杜少甫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也不配称为你的弟子,您说呢?”司马踏星对古清扬长老笑道:“难道师叔对你的弟子没有信心?”古清扬长老咬牙点头:“谁说我对我弟子没有信心的,第一就第一。”古清扬长老说完,还特意给了杜少甫一个加油支持的眼神。“看样子师父这是不能够被激将法激啊。”杜少甫苦笑,一个激将法,师父就八自己给卖了。“好了,杜少甫,沐晗,你们两先下去,我还有事情和诸位长老谈。”司马踏星对杜少甫和身边的司马沐晗说道。“是,爹。”司马沐晗点头,瞪了杜少甫一眼,直接离开了大殿。杜少甫行礼之后,随着司马沐晗离去。“干嘛扯上我,太不厚道了。”雄伟大殿外,山峰之巅,云雾缭绕,司马沐晗微抬俏颜,那灵动的眼波内,淡紫色双瞳恨恨的瞪着杜少甫。“你也分了能量铜符,总不能够让我一个人背黑锅吧,何况你是宗主师兄的女儿,宗主师兄也不会对你怎么样。”杜少甫脸庞上泛着笑意说道。“你倒是想的美。”司马沐晗那淡紫色的双瞳中,波动着灵慧而又妩媚的光泽,瞪着杜少甫小嘴微撅,樱桃小嘴上有着抹上了蜜一样的淡粉色,似乎是在引人一亲芳泽,红唇微张,道:“六天之后,我绝对不会让你,到时候再好好的收拾你。”话音落下,倩影曼妙纵身离去,背后黑飘散,几个闪神之后,便是消失在了山峰。杜少甫嘴畔一笑,而后也纵身离去。而当杜少甫回到天目峰的时候,倒是意外的见到了一个不之客。一个身着皮甲的女子,皮甲之下勾勒出极为诱惑的玲珑身段,修长笔直的双腿展露无遗,偏偏脸庞还很是动人,足以称之为绝美女子之列。“你怎么来了?”杜少甫很是诧异,来的正是乔樱梦。“我刚刚从外宗买点东西进来,遇上一个叫做顾长友的,他付出了点代价托我前来找你,说是认识你,想见你一面。”乔樱梦对杜少甫说道。“顾长友。“杜少甫想起来,当初从外宗带自己前来天目峰的一个单薄青年就叫做顾长友,眉头微动,对乔樱梦问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就在内宗外面等你呢,好像是伤势不轻的样子,一直等着你出去,应该是等了你一夜了。”乔樱梦说道。古天宗内,有着外宗区域和内宗区域,外宗弟子可不能够随意进入内宗区域的,一旦踏足就会被严惩。当杜少甫到了出了内宗的时候,立刻就到了正在出口等待的单薄顾长友。顾长友本来个头就不高,还面黄肌瘦的,此时面色上,面黄肌瘦中更是掺杂着一种惨白,气息紊乱,明显是伤势不轻,不过目光倒是依然清澈。“见过杜师叔。”见到杜少甫前来,顾长友顿时恭敬行礼,一夜的时间,杜师叔之名已经响彻古天宗内,顾长友自然也是听说过的。“你这是怎么回事,伤的不轻啊?”杜少甫打量着顾长友,伤的可是不轻。“回杜师叔,没什么大事。”顾长友目视着杜少甫苦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杜师叔,可否借一些灵药给我,我想炼制几枚疗伤丹药,但现在我身上并没有任何灵药,宗中认识我的人,现在也不敢借给我,所以,我想着只有找杜师叔你先借一些了。”“灵药我可以借给你,不过你得先告诉生什么事情了?”杜少甫感觉到事情似乎是有些不太正常,和这家伙也算是有缘,上次这家伙给自己带路,自己也算是欠他一个人情,所以有必要了解一下,若是能够帮得上一些忙的话,也算是还他一个人情。“这还用猜么,应该是得罪什么人了,才被整的这么惨的。”乔樱梦说道,瞧着杜少甫竟然因为一个外宗弟子前来,所以她有有了好奇之心,便是跟随着杜少甫折返而回,想要看看热闹。“这……”顾长友犹豫了一下,这才望着杜少甫和乔樱梦两人开口说道:“是虎踞社的人。”“虎踞社。”杜少甫顿时目光挑了挑,隐隐间感觉到似乎是此事会和自己有关,当初虎踞社的郑明洲等就是自己出手对付的,或是此事连累到了顾长友,问道:“难道此事和我有关?”顾长友无奈的点了点头,对杜少甫说道:“杜师叔上次收拾了虎踞社的人之后,他们倒是不敢找我麻烦,但前几天,有人说铜榜上的尹莫尘,司若风,纪欧鸣等师兄会在重岩空间内狠狠的收拾杜师叔。”停顿了一下,顾长友继续说道:“所以虎踞社的那些人也找上了我,说我的靠山没有了,将我身上的有一些东西掠夺一空,还将我重创,并且警告了我认识的人,谁要是敢和我来往,下场就和我一样,这也只能够怪我没用。”话音落下,顾长友脸庞神色黯然,他虽然是灵符师,主修药符师,辅修器符师,但却是天赋不高,甚至在在炼丹方面,没有太多的成就。现在五星玄妙层次的修为,但连灵品初登层次的丹药炼制也经常出现失误,在宗中根本就没有什么地位,甚至都没有人敢请他炼制丹药,没有人能够禁得起炼丹失败后的灵药损耗。要不是因为是灵符师的身份,他怕是连古天宗的外宗弟子也成不了。杜少甫的脸庞神色逐渐阴沉了一些,没想到此事还真是因为自己而起。“把丹药服下。”杜少甫手中一枚疗伤丹药递给了顾长友,而后道:“那虎踞社在什么地方,带我去看看吧?”顾长友犹豫了一下,随后将接过了杜少甫手中的丹药塞进了嘴中,对杜少甫说道:“杜师叔,你是要帮我出头么,是的话这就不用了,多谢杜师叔的好意。”杜少甫眉头挑了挑后,对顾长友问道:“为何,难道被他们欺负了,你就忍了?”一旁的乔樱梦瞥了杜少甫一眼,插话说道:“你这家伙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难道能够一直护住这小子吗,在宗中弟子间,大小的势力无数,牵牵扯扯的,最后都是和内宗弟子有关,你就算是今天护住了这小子帮他出气了,那以后呢,怕是那些人还会变本加厉。”“那就让他们从此以后彻底不敢好了。”杜少甫沉道。“你说的简单,这可是宗中,你还能够怎么样,要是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乔樱梦说道。“乔师姐说的对,多谢杜师叔好意。”顾长友对杜少甫苦笑说道。乔樱梦听着顾长友的话,似乎是总感觉哪儿不对劲,而后顿时回过神来,对顾长友说道:“我说你这小子,我帮你说话,你怎么还骂我,你叫我师姐,叫他去师叔,你什么意思?”“乔师姐,我……”顾长友可没有多想这其中的复杂关系,两个人他都不敢得罪。“好了,我懒得和你计较。”乔樱梦没有理会顾长友,而是对杜少甫说道:“你想要护住这小子,倒是有着一个办法,你也可以拉帮结派,以你在重岩空间内的号召力,怕是不少的内宗弟子都会愿意加入,到时候足以成为一股不弱的势力,要护住这小子,也就不难了。”闻言,顾长友的目光也顿时就望向了杜少甫,颇为期待。“拉帮结派,我怕是没有那么多时间啊。”杜少甫思索了一下,自己现在只想一心修炼,尽快成为强者,拉帮结派的事情,怕是没有那么多的事情去做的。“用不着你多少时间,你以为金榜,银榜,铜榜上的那些家伙,就有时间去理会那些事情么,不过是出个名头而已,实力才是最重要的。”乔樱梦对杜少甫说道:“若是能够有着一股不弱的势力,利润也是不小的,外宗弟子众多,丹药贩卖,灵器,符器贩卖等等,利润惊人。”杜少甫目光微亮,似乎是有了一些兴趣,也听说了古天宗内现在的外宗弟子就是足足十万以上。十万人以上,都是身为修炼者,丹药,灵器,符器,道器,修炼材料等等的消耗,绝对是一个庞大的数字。要是能够插手的话,倒是的确利润惊人。虽然说修炼者应该一心修炼,不过若是没有修炼资源,这一心修炼怕是也无从谈起了。“古天宗内,现在光是外宗弟子就是十万以上,能够成为古天宗外宗弟子的,家中底蕴大部分都是不弱的,在修炼资源上,绝对不会太寒酸,宗中所提供的修炼资源,远远不够,这让暗中的修炼资源买卖更加火爆,利润惊人。”话音稍作停顿,乔樱梦对杜少甫说道:“你可知道古天宗现在范围内,众多帝国之中,最赚钱的商行现在在什么地方?”杜少甫摇了摇头,对于这一点还真是不知道。“就在我们古天宗内。”乔樱梦对杜少甫说道:“据我所知,整个古天宗范围内,最赚钱的商行就在我们古天宗内,背后掌控的人,就是现在金榜上的几个家伙。”“利润如此大么?”闻言,杜少甫还真是有些吃惊。刚刚看到书评,才豁然大悟,小禹前天还欠了一更,但昨天只是更新了正常更新,那一更没还,汗颜,马上还账,这一章还账的,小禹继续码字去。求原谅。“利润当然大,这可是古天宗,很多特别的丹药都只有我们古天宗知道炼制之法,放在外面,都是稀少之物,价值连城。还有宗中的一些一般武技,只要不是高品武技,外泄出去,宗中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可都是在外界万金难换的。”乔樱梦对杜少甫说道:“外面不少顶尖的商行,都会从我们古天宗内拿货,而出货的就是宗中的那些势力,其中以金榜上现在那几个恐怖之主掌控的势力为主。”“宗中对于此举也是不闻不问么?”杜少甫诧异,如此大的利益,宗中怎么会放心交给弟子,难道是古天宗家大业大,毫不在乎不成。“宗中自然会管,宗中弟子势力成立的商铺,需要每月交付宗中一定的好处,若是商铺出售给外面商行的丹药,灵器,武技,灵药等,也需要统一交给宗中专门的部门,同意出售后,所售之物的净利润,宗中会收取百分之五十。”乔樱梦说道。“这么狠?”杜少甫惊愕,还以为宗中是不闻不问呢,却是没想到原来宗中才是最狠的,什么都没干,就要收取百分之五十的净利润,这才是真正最狠的。“那是当然,现在你可有兴趣弄点动静了,你本身还是灵符师,倒是更加方便。”乔樱梦望着杜少甫问道。杜少甫目光微动,倒是的确是有点兴趣,如此大的利润,就算是是古天宗要拿走五成,那也是惊人的。“你怎么这么热心让我弄出点动静,别告诉我你没有目的?”杜少甫对乔樱梦问道。“其实,我的确是有些私心的。”乔樱梦一笑,少了几分野性,多了几分妩媚,而后望着杜少甫,道:“这么和你说吧,我家族是做商行的,你明白了么?”“你想要让我弄出点大动静,然后去帮你家族?”杜少甫道。“互相帮忙而已,我家族的商行可不小,但这些年来,有着不少商行和现在金榜上的那些家伙走的很近,你知道的,古天宗内,很多的东西在外界都是抢手货,长久之下,我家族的商行就极为危险了。”乔樱梦望着杜少甫,道:“若是你能够弄出一点动静,到时候我也能够直接让家族的商行问你要货,这中间的利润可是不少,至于以后能够走到什么地步,就要靠你了。”杜少甫目动,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而后抬头望着乔樱梦,道:“为什么是我?”美眸望着杜少甫,乔樱梦抿嘴一笑,道:“因为你敢动铜榜,敢动司若风,你潜力无限,我相信我的眼光。”“就因为你这句这么有内涵,这么实在的话,我答应你了。”杜少甫恬不知耻的笑着,对乔樱梦说道:“不过我也有着一个条件,我弄出点动静,你要第一个支持我。”“你怕我到时候我和我的家族有所牵扯?”乔樱梦笑道。“别赔光了就行。”杜少甫大方说道。乔樱梦望着杜少甫,双眸泛着复杂的光芒,足足片刻之后,颔首点头,道:“好,我答应了。”“杜师叔,乔师姐,能不能够加上我?”听着杜少甫和乔樱梦的对话,顾长友一直是不敢插嘴,此时才有机会表示自己想要参加。“好,你加入,以后也算是元老了。”杜少甫点头一笑道。“你打算用什么名字弄出点动静来,光靠我们三个怕是不够,得招兵买马才行,内宗弟子只能够打打名气,真正办事的可是外宗弟子。”乔樱梦对杜少甫说道。“名字,就用天下会吧。”杜少甫稍作犹豫后,道:“至于动静,今天就先去弄点动静吧,也好告诉一下别人,以后古天宗内,也有了一个叫做天下会的。”…………………………黄昏,夕阳西下。外宗之中,此刻却是已经沸沸扬扬,杜少甫晌午时分,直接横扫了外宗虎踞社上百弟子,将虎踞社掌控的商行砸的一片狼藉。与之同时,一个‘天下会’也开始在古天宗内成立,顿时间让人议论纷纷。加上此前杜少甫在重岩空间内所做的一切,和对战尹莫尘的事情传开,这一时间杜少甫的名号,绝对是古天宗内被提及最多的。就在外宗被传的沸沸扬扬的时候,杜少甫却是早已经回到了内宗自己的小窝中,进入了荒古空间之内,开始继续领悟神秘一式,还有荒古空间之内的诸多兽能。特别是还有到了武侯境层次后,对金翅大鹏鸟的一些兽能掌控,杜少甫都需要时间来领悟消耗。时间徐徐过去,杜少甫进入了荒古空间之内,自然是不知道外面因为他可是闹的不可开交。虎踞社被横扫,牵扯了不少人,但最后却是也只能够草草了事,这时候自然是没有多少人敢招惹到杜少甫的身上来。只是刚刚才成立的天下会,却是异常的火爆,传言第二天,就足足是有着不下于上百个内宗弟子加入。最让人震惊的是这一次新晋内宗弟子之中,竟然是有着足足九个‘人杰’加入了天下会内,除了乔樱梦之外,还有郝判,奔牛,莫文,穆佳佳等人。九个人杰的同时加入,这让刚刚成立的天下会,顿时大出风头,甚至引起了宗中不少长老的注意。当然,天下会最近大出风头,但还有这一件事情,更加惹人注目。那便是数天之后新晋内宗弟子中,重岩空间内出来排名最高的一百二十八人之间的一场较量。据说这一次,不少宗中的势力,都是按照惯例的开出了不少的赌局,赌谁会夺下第一。而这一次的热门,除了那四个人王之外,最火的无疑是司马沐晗,其次则是杜少甫。新晋弟子中,那有资格进入一百二十八的人,这几天也几乎是不怎么能够看到人影,都在做最后的准备。数天时间徐徐而过,转眼就到了日期。山峰连亘,安静的庭院前,司马沐晗静静而立,淡紫色的双瞳,在夕阳晚霞下,反射出动人的光泽。“沐晗丫头,明天就是较量之期,你准备的怎么样了?”司马踏星出现在了庭院前,英气俊朗的面庞上,露出笑容。“爹……”司马沐晗回眸一笑,莲步轻移到了司马踏星的身边,道:“其实也不需要准备什么,应该没什么问题的,许楚云,风翔宇等几个虽然不弱,不过倒是威胁不大。”“杜少甫呢,在重岩空间内,你留意的怎么样,难道你也认为他对你没威胁?”司马踏星笑道。“这……”司马沐晗黛眉微动,双瞳泛着些许波动,道:“那家伙的确是让人看不透,手段不少,极为凶悍,像是凶兽一般。”“看样子你对他的评价可不低。”司马踏星可是极为清楚自己的这宝贝女儿的,能够让她有所评价,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才懒得评价他,那家伙不仅无耻凶残,还极为卑鄙。”想起那家伙的一切,司马沐晗也只能够是用这几个字来形容。“哈哈……”闻言,司马踏星顿时哈哈一笑,对爱女笑道:“那小子是极为滑溜,不过可不是小聪明,或许将来能够成大事,若是你们这一届中,以后真有人能够有所过人的成就,怕是也多半是他了。”“爹,你对那家伙的评价也不低啊?”司马沐晗颇为好奇的望着父亲,她可是难得见到父亲夸人的,特别是还夸的如此之深。“一个小家伙,小小年纪,面对我,面对众多长老,却是不卑不亢,还能够口若悬河,重岩空间内,能够让你也被他拉下水,刚刚成立的天下会,就有着九个‘人杰’加入,看似普通的事情,可其实都并不普通啊。”司马踏星双瞳深邃光芒,似琉璃般微微一闪而逝,道:“这种小家伙,绝对不简单,至于他隐藏了多少,明天应该就能够知晓了。”见到父亲如此称赞那家伙,司马沐晗不由是撇了撇嘴,道:“哼,我倒要看看那凶残无耻的家伙,到底有多少本事。”“噗……”迷蒙的空间内,杜少甫突然连续打了两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喃喃轻道:“到底是谁在骂我。”“领悟的怎么样了?”甄清醇虚幻的身躯飘在了杜少甫的身前问道。“还不错,就是时间不够,改天得闭关一次了。”杜少甫握了握手掌,感觉着这一次的进步,目露笑容。这一次在荒古空间内领悟了大约两个月的时间,除了在神秘一式,荒古空间内的手段,以及金翅大鹏鸟一族的一些手段之外,杜少甫对于脉魂也领悟了一段时间,算是进步不小。“你已经到了武侯境圆满层次,应该多花时间领悟脉魂,否则突破武王境会极为困难,脉魂的领悟程度,对你突破武王境有着直接的关系。”甄清醇对杜少甫说道。杜少甫点了点头,收拾了一番之后,便才离开荒古空间。离开荒古空间后,杜少甫见到了三师兄于万里,带来了师父古清扬的话,要好好的准备明天的较量。“小师弟,你可一定要获胜,再怎么样,哪怕是无法夺下第一,那也要拿下前二的。”于万里离去之前,对杜少甫还格外的叮嘱着。对于明天的较量,杜少甫自然也是有些期待,何况宗主可是已经发话了,不拿下第一,自己怕是也要倒霉。夜,笼罩群山。幽静庭院内,一个蓝衣清透青年,狭长呃双眸内,闪烁着些许寒芒,沉道:“哼,真以为明天就能够独领风骚了么,到了明天,所有人就会知道,我许楚云才是真正的人王,明天,才是真正决出胜负的时候,杜少甫,你得意不了多久的了。”翌日清晨,古天宗内,朝云出岫,千山初醒。天武广场上,一大早便是人山人海。今天的较量,外宗弟子照样是能够参加,如此古天宗的盛事,外宗弟子十数万人,自然是尽数参加,谁也不想错过那一场场精彩的对决。因此朝阳刚刚露头的时候,辽阔的天武广场四周,便已经是人山人海,尽数都是不凡的青年男女。“不知道这一次谁能够拿下第一。”“应该是四个人王,司马沐晗大小姐,还有杜少甫这六人之中的其中一个吧。”“最后排名前十六的获胜者,能够得到一次进入古天宗密地锻造的机会,冠军更是能够得到一件高品道器,但这一次可是有着是一个人杰,四个人王,加上司马沐晗大小姐和杜少甫,就有十七个人了,看样子怕是人杰人王都要止步一个在外。”“据说杜少甫在重岩空间里面,可是能够抗衡尹莫尘一个时辰呢,这一次拿下第一,有着极大的可能。”“我好像听说杜少甫抵御尹莫尘师兄一个时辰,靠的可是符阵拖延,而司马沐晗大小姐靠的可是自己的实力抗衡住了纪欧鸣师兄一个时辰,以我看,或许司马沐晗大小姐更胜一筹的。”“快看,上一届的弟子都是来了不少人。”“何止呢,你没有看到前面山峰上的人么,那可是银榜上的强者,不屑和我们站在一起而已,都是来看热闹的。”四周人群议论纷纷,喧哗冲天,极为热闹。人群中也分着不少的区域,在古天宗内,大小势力众多,此时也自然是各自站在一起。“快看,长老们来了。”“还有那一百二十八个家伙,不知道到底最后谁才能够闯进最后十六强。”人群中突然传来了骚动,远处半空,有着大片身影掠空而来,不少极为强悍的妖兽坐骑横空,载着一个个不凡长老落在了广场一角上此时早就是准备好的高台上。当先的几个长老,正是古清扬,孔钟雷,郝宗伟,胡三坤,宆明泽等。“嗖嗖……”随着长老们的身后,是一百二十八道出类拔萃的身影,皆是徐徐落在了天武广场中央内,杜少甫也正在其中,身边站着的正是乔樱梦,郝判,奔牛等人。一百二十八人,落在广场上,微微抬头望着四周密密麻麻的围观者,心中也是有着战意在悄然升腾。谁都清楚,一张较量就要真正开始,想要脱颖而出,到时候就要全力以赴。“见过诸位长老和护法。”天武广场四周,十数外宗内宗弟子恭敬行礼。“免礼。”古清扬长老长袖一挥,而后端坐靠背大椅上。一个个长老落座,目视四周,不知道为何,今天这些长老一个个心中都是有些忐忑不安。特别是宆明泽,郝宗伟,孔钟雷等长老,面色一直都是有些不是太带着笑容。像是所有人心中,此时都有些担心什么事情一般。杜少甫也站在一百二十八人的人群中,四周目视了一眼,见到许楚云等人在,心中颇为奇怪,许楚云等人身上一共都是九张能量铜符。按理来说,这一来到了最后可不好排名,大家进去都是九块能量铜符。何况这一次至少三百多人身上的能量铜符都是不少的,哪怕是那许楚云等人就算是保住了自己身上的能量铜符,也是无法排进前一百二十八名之内的。杜少甫低声对身边的郝判说出了心中的疑惑,道:“胖子,他们的能量铜符能够拍进一百二十八么?”“别的弟子身上拿的,往年的重岩空间内,新晋内宗弟子也能够掠夺新晋内宗弟子,但一般情况下,都会在重岩空间内的最后一个时辰内出手,我估计是他们早就感觉到了危机,在重岩空间内早就对其他弟子出手过了。”郝判目光瞥了瞥许楚云等人后,正色对杜少甫说道。“原来如此。”杜少甫微微点头,话音刚刚落下,便是听到了一角高台上传出了一个长老伴随着玄气的声音传出:“好了,现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规矩应该都知道了吧,一百二十八人先自行混战,最后留在场中的十六人获胜,然后十六人再争夺第一,若果有疑问的,现在就可以提出来了。”宆明泽长老在高台上大声说道,声音滚滚,足以让得整个天武广场四周也清晰入耳。没有人还有疑问,就连杜少甫也刚刚随着师父古清扬和三师兄于万里前来天武广场的途中而得之了较量中的规则。较量的规则也很简单,只要不故意伤人性命就好,但要是有人不识相,非要苦苦纠缠而不下的话,那后果也只能够自负了。因此一般开说,对于这种情况,一旦有人感觉到自己不妙,也没有人敢强行抗衡的。要不然最后万一发生点什么事情,也就只能够怪自己是自找的了。“既然没有人有疑问,那我现在就宣布,较量现在开始,最后还能够站在场中的十六人获胜。”宆明泽长老声浪传出,响彻在了偌大的广场四周。“轰……”随着宆明泽长老话音落下,顿时四周广场欢呼不休,声浪惊天,场面让人极为热血。广场中央,一百二十八人顿时就迅速凝神,神色凝固,有人体内已经开始蔓延出了玄气,兵刃唤出,目光皆是警惕和尖锐的望向了身边的人。四周密密麻麻的围观者,此时对于着一百二十八人来说,绝对是极为澎湃的。都是年轻一辈,对于这种较量,谁要是完全平静,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包括是杜少甫都一样。远在黑暗森林的时候,杜少甫就曾经想过这么一天,将和中州同辈强者争雄,自己有能够走到什么地步。而现在,这样的一个机会,就在眼前。今日更新完毕。广场中央,一百二十八人的目光逐渐涌出火热的战意,高台上长老护法们,此时也开始低头窃窃私语。四周密密麻麻的围观者,目光也开始火热。一年一度的盛事,已经拉开序幕,谁能够最后进入前十六,从此之后领先一步,就要自己的实力了。人群中,杜少甫,郝判,乔樱梦,莫文,穆佳佳,奔牛面面相视,彼此含笑点头。“会长,这一届十一个人杰,有着九个加入了我们天下会,我们要确保我们的人能够进入前十六。”乔樱梦的传音传进了杜少甫的耳中,道:“你做甩手掌柜的这几天,现在我们天下会光是内宗弟子加入就已经有着一百七十来个了,另外还有着三百多外宗弟子,势力可不弱了。”杜少甫闻言,倒是颇有意外,随即脸庞浮现出些许微笑。虽然外宗弟子才三百多人,但内宗弟子加入的可就是一百七十来个,这可是古天宗内的内宗弟子啊,放在外面去,任何一个都是凤毛麟角之辈。“轰……”而在这同时间,场中已经是有人忍不住出手,牵一发而动全军,顿时不少弟子玄气涌动,符文冲天,一阵阵的火热对撞立刻爆发。喧哗冲天,玄气对撞,符器掠动,低沉的能量闷响声响彻。广场中间,大战一触即发,一道道身影闪烁,金戈对撞之声伴随着破碎符文,犹如烟花般闪烁。如此混战,从一出手就是火拼,没有人敢不全力以赴,都是不遗余力,否则,就会直接被淘汰。一道道身影对撞交手,但对于场中此时那一个个人杰天姿者和人王天姿者来说,却是没有多少人敢招惹,不过并不代表没有人招惹。有着一些内宗弟子联手,似乎是早有准备,也直接扑向了莫文,郝判,奔牛那等人杰天姿者而去。“轰隆隆……”郝判,莫文,奔牛等出手,一个个强横的气势爆发,攻势展开,玄气呼啸连绵不绝,符文冲天,犹如曜日。乔樱梦,穆佳佳等出手,在那曼妙的身段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道的诱惑弧度,狠狠的席卷向了对手。身为人杰天姿者,郝判,乔樱梦,莫文等出手,的确不是一般弟子所能够触碰的,过过之处,摧枯拉朽击败一般内宗弟子。“动手!”风翔宇,许楚云,舒阳,施云升这几个人王天姿者也开始动手,气势爆发,攻势排山倒海,震人心魄。广场上的如此火拼混战,让得四周的外宗弟子看的是目不转睛,不少振奋的呐喊声也在现场传出,不少人还喊的声嘶力竭的,声响在广场上空回荡不休。只是在这绝对的火拼之中,却是没有让人见到有人对司马沐晗和杜少甫出手,一百二十八人之中,唯一没有出手的,就只有这两人了。四周大战,风起云涌,能量席卷扩散。司马沐晗和杜少甫两人站在场中,根本就没有人敢对这两人出手,也是让得四周围观者和广场高台上的长老护法们窃窃私语。并没有多长的时间,一百二十八人中,就开始有人重创退出场中,不敢过多的纠缠。“砰砰砰……”低沉闷响如雷,场中退场的人也越来越多,还能够留在场中的人是越来越少。“看样子能够进入前十六的,也就只有人杰天姿者和人王天姿者了,终究是其他人难以抗衡的。”高台之上,有着长老含笑点头,对于前十六的人数,不少长老护法的心中,也都是各自早就有数。时间徐徐而过,当一百二十八人的火拼之中,只剩下的最后十七人的时候,整个广场上,突然开始无端的寂静了下来。最后十几人,毫无疑问,剩下的是十一个人杰天姿者,四个人王天姿者,加上司马沐晗和杜少甫。十七个人,最后十六人才能够进入一处密地修炼,必须要有人能够出局。场中十七人目光面面相觑,一个个目光变的极为复杂。“哈哈,总要是有一个出局的。”许楚云动了,话音落下,周身空间为之一颤,一道掌印直接带着凶悍气势拍向了不远处的穆佳佳,竟然是要对穆佳佳直接出手。面对许楚云的瞬间出手,穆佳佳娇颜变色,曼妙身躯急速暴退,在半空划过弧线,与之同时,有着震人心魄的能量波动席卷而出,纤手包裹符箓秘纹,抵御向了前者。这一切发生的都是极快,两者瞬间交手,让得四周目光也为之变色。“砰!”低沉闷响之下,两人碰触,能量席卷,穆佳佳娇躯直接被震退开去。灵符师直接和武者抗衡,根本只有吃亏的份。“噗嗤……”穆佳佳嘴中一口鲜血张嘴喷出,娇颜神色凝重,正面抗衡,她自知难以是许楚云的对手。“嗖!”破风声响动,一道玲珑曼妙的倩影出现在了穆佳佳的身前,正是乔樱梦,手中两柄怪异弯刀紧握。“樱梦师妹,你难道要和穆佳佳联手?”许楚云目视乔樱梦,目光极为复杂,复杂的是恨是痛。“不是她一个,而是我们一起!”郝判大喝,随着身后奔牛,莫文,等一共七个人杰,齐齐到了乔樱梦的身边。他们都加入了天下会,这种时候自然是要联手的,虽然许楚云是人王天姿者,但此时九人联手,也绝对不惧许楚云一人。“你们什么意思?”面对此时郝判等九个人杰,许楚云的面色也绝对是不怎么好看。“想动我天下会的人,你说我们是什么意思!”奔牛此时可不惧,目带笑意,玄气波动,打算随时动手,反正此时九个打一个,可没什么好怕的。“怎么样,没大事吧?”淡淡的声音自杜少甫的口中传出,不知何时,杜少甫已经是到了受伤的穆佳佳身前。“没大事,一点小伤而已。”穆佳佳点头说道。“那就好。”杜少甫嘴畔一笑,这才在众人的目视下转身,清朗的目光落在了许楚云的身上,而后侧身对身边的乔樱梦,郝判等人道:“交给我来吧。”乔樱梦,郝判等点头,直接退后下去。“杜少甫,你什么意思?”许楚云望着杜少甫,脸庞上浮现冷笑,眼神明显是极为不好看。或许许楚云也没想到,为了一个穆佳佳,竟然惹来了另外的八个人杰,就连杜少甫都招惹来了。“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要揍你一顿。”杜少甫淡淡一笑,在重岩空间内,就对这许楚云有些不喜,穆佳佳现在加入了天下会,这许楚云动穆佳佳,反正还要一人出局,自然要力保穆佳佳,所以自然是不能够放过这许楚云的。听着杜少甫的话,许楚云微微停顿了一会后,狭长的双眸内,眼神却是没有任何的生气,反而是露出了些许的冷笑,微微的摇了摇头,冷笑道:“杜少甫,你也就只能够凭仗着一些符阵而已,你真以为你就能够奈何我么,我‘人王’天姿,不是你想要奈何就能够奈何的,既然你跳出来了,那今天就提前解决你好了!”目视着身前的许楚云,杜少甫清朗目光微动,隐隐抹过些许厌恶,一抹寒意在眼眶中不留痕迹波动而过,而后嘴畔露出一抹笑意,微微抬头,道:“让你先出手,否则我可要布置符阵了。”听着杜少甫的话,嘲讽中带着冷意,许楚云脸庞上也涌出了了森然,目光中一片阴沉的盯着杜少甫,也的确是担心杜少甫会先布置符阵。“好,我成全你,看看除了符阵之外,你凭什么和我斗!”随着许楚云话音落下,一股股磅礴的气息伴随着耀眼符文,气势犹如火山一般自体内暴涌而出。“轰!”霎时间,广场轰然一颤,浩荡的气息席卷这片广场天空。“武王境玄妙初登,许楚云的真正修为是武王境玄妙初登!”“原来许楚云已经是到了武王境玄妙初登的修为地步!”随着许楚云身上的那一股浩荡的气息涌动而出,立刻让得四周密密麻麻的围观者,高台上的长老护法们也是为之诧异不已。“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一直隐藏了实力。”风翔宇,乔樱梦,施云升,舒阳,郝判的等,此刻感觉着许楚云身上的气息,也极为意外。“哈哈,杜少甫,我已经踏足武王境玄妙,你以为我能够奈何我么!”许楚云武王境玄妙层次的气息席卷,广场高空风起云涌,浩瀚气势让得四周广场围观者颤剧,气息让人极为胆颤心惊。今日更新到,求鲜花,求推荐。“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是到了武王境玄妙层次了,进步的不俗啊。”高台上,胡三坤长老都是颇为震惊的,忍不住惊叹了一声。“轰……”低沉的闷响声自许楚云周身空间响彻开来,与之同时,手中一道掌印包裹着耀眼的符箓秘纹,以排山倒海般的汹涌之势,对着杜少甫席卷而去。掌印之前,空间气浪呼啸开去,乍然间席卷四方。短短一瞬间,在四周不少为之动容的目光下,可怕掌印奔袭到了杜少甫的身前,那可怕的能量劲风席卷而下,让得杜少甫身着的紫袍猎猎作响。杜少甫动了,就在那一道掌印就出现在了身前之际,右手振臂一抖,犹如蒲扇一般,层层叠叠的金色符箓秘纹爆发,犹如金色大鹏羽翼,霸道凌厉的气息犹如火山般喷薄而出,最后呼啸席卷,直接拍出。“呼啦啦!”气浪席卷,符文耀眼,可怕的劲气席卷四方,让得靠的稍近的乔樱梦,穆佳佳,郝判等人也接连微微退后。“蹬蹬!”狂暴劲气中,杜少甫稍脚步踉跄退后一步,而那许楚云却是身躯直接踉跄接连退后了足足十数步,最后一步稳住身躯的时候,喉咙闷哼一声,嘴角一缕殷红的鲜血直接喷出。“噗嗤……”鲜血溢出的同时,满场震愕,许楚云刚刚阴沉的面色,在这乍然间,顿时变得极度难看了起来。“杜少甫好强!”这一刻,满场呆滞,高台上众多长老护法愕然。杜少甫的实力,对于所有长老护法来说,多半还只是听说过而已,就算是上次一招秒败了武王境玄妙层次的易轩,据说也是因为灵符师的攻击作用,影响了易轩的精神灵魂,所以才能够趁机重创易轩。
杜少甫和他的同伴们完成了一项任务并返回了翡翠之塔。尽管任务失败,但他们庆幸还能够活着回来。天武学院的杜少甫和其他记名学生被安排进行各种杂务,杜少甫在后山挖掘岩石时,展现出了惊人的实力,帮助同伴们完成任务,引起了宗主司马踏星的注意,杜少甫在与上与司马踏星的对话中,表现出了自己的智慧和才华。而杜少甫在重岩空间内的行为需要受到惩处,宗主司马踏星表示杜少甫若能在接下来的较量中夺下第一,将不追究其过错。杜少甫接受了挑战,并在准备过程中成立了“天下会”,建立了属于自己的一方势力。在之后古天宗的较量中,杜少甫在许楚云对穆佳佳出手时,进入战斗并向徐楚云发出挑战。
我不知道波洛穿着大衣系着手帕围巾有何感觉,但在我们开出伦敦之前,我自己觉得向火烤似的。在这样炎热的夏天,开着敞篷车也一点不觉得凉快。 然而,当我们的车开出伦敦,以较高的速度行驶在公路上时,我的兴致就来了。 我们驱车行驶了一个半小时,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到了马克特·贝辛镇。以前这个小镇位于一条主要公路上,后来新修了一条现代化公路,使小镇离北边主要交通线三公里远,这样小城镇便保持了古代尊严的风貌和宁静。小镇的一条宽阔的大街和壮观的广场似乎在向人们说:“过去这里曾是一个重要的地方;对任何有理性和有教养的日呢来说,我仍跟过去一样。让这个显得飞速发展的世界沿着它新式道路飞快地前进吧!我这个小镇从建成那一天起还一直保持着完整和美丽。” 广场的重要有一个大停车场,但只有少数几辆车停在那里。我把奥斯汀车停好,波洛脱掉他那累赘的外衣。用手整理好他那左右对称并发亮的两撇小胡子,然后,我们准备开始下一步行动。 我们试着问路,而且也只问了一次。所得的回答不象往常问路时得到的那样:“对不起,我在这个地方也是陌生人。”看来很可能在马克特·贝辛镇除我们辆之外没有陌生人!表面给人的印象就是这样!我早已感觉到:我和波洛,特别是波洛,在这里很引人注意。在着美丽而富有传统的英国小市镇里,我们两人特别显眼。 “小绿房子?”一个身强力壮、长着一对象牛眼睛的男人若有所思地把我们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他接着说:“一直往前走到上街就找到了。在左边,但门上没名字,过了银行的第一个大房子就是。”他又说了一句:“你们准能找到。” 当我们出发向他指的方向和地点走时,他双眼一直盯着我们。 “哎呀,”我埋怨地说,“我觉得我们在这里特别显眼,特别是你——波洛,简直完全象个外国人。” “你认为别人注意到我是一个外国人了——是吗?” “太明显了!”我肯定地告诉他。 “我的衣服可是英国裁缝做的。”波洛若有所思地说。 “衣服不能带头一切。”我说,“不可否认的事实是,你波洛有一种格外引人注意的个性,我常常觉得奇怪,这种个性竟然没有影响你的职业生涯。” 波洛叹了一口气说: “那是因为有一种错误的想法深深地引在你的脑海里,你觉得侦探准是一个带着假胡子,藏在大柱子后面盯梢的人!带假胡子,那是老把戏;隐蔽、盯梢那之是我职业中最低级的部分。我的朋友,我赫尔克里·波洛需要的只是坐在椅子上来思考。”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我们在这异常炎热的早晨,沿着异常炎热的街道行走。” “黑斯廷斯,你的话回答得干净利落。这次我承认,你说得我无话可讲。” 我们很容易就找到了小绿房子,但使我吃惊的是——看到一块房产经济人的招牌竖在外面。 正当我们盯着看招牌时,狗的吠叫声惊动了我们。 这只狗所在的地方灌木稀疏,因此我们很容易就看到了它。这是一只猎狐狗,全身多毛,她的四爪紧紧地扒着地,重心略向一边倾斜。它带着满意的表情和得意的神态吠叫着,显示出它的吠叫是出于友善的动机。 它好象是在向人们说:“我是一只好的看家狗,不是吗?不要介意我的吠叫!这是我喜欢的运动!当然,吠叫也是我的职责。我就是让人们知道,这里有一条我这样的狗!今天早晨多么枯燥无味,我有点事干还不错!要进围栏里来吗?我希望你们进来。真他妈的憋闷。我可以跟你们谈谈。” “喂,伙计!”我边说边伸出了拳头。 这只狗把脖子伸出木围栏,用鼻子警觉地闻了闻,然后轻轻的摇着尾巴,断断续续地吠叫了几声,似乎在说: “没人把你们介绍给我,当然我就得这样!但是,我看你们是知道下一步该怎样做。” “好伙计。”我说。 “汪……”狗温和地叫着。 “噢,波洛,怎么办?”我不再和这只狗对话,而是转向我的朋友问。 我朋友脸上的表情异常奇特——一种难以揣测的表情。用最恰当的词来描绘,似乎是一种有意压抑下的激动情感。 “狗的皮球事件,”他嘟哝着说,“好了,至少我们这里有一条狗哦了。” “汪汪……”我的新朋友又在叫,然后它坐下,有气无力地哼着,并充满希望地看着我们。 “下一步怎么办?”我问。 狗似乎也正要这个同样的问题。 “当然,找那两位先生——叫什么名字——加布勒和斯特雷奇先生。” “这倒确实需要。”我表示同意。 我们转身沿着原来走过的路往回走,结识的那条狗在我们后面失望地叫了几声。 加布勒和斯特雷奇先生的房子在马克特广场。我们走进一间靠外边的办公室,室内暗淡无光,在那尔我们受到一个两眼无神的年轻妇人的接待。 “早晨好。”波洛有礼貌地说。 这位年轻的妇人此刻正在接电话,她指了指一把椅子,波洛就坐下了。我看到另一把椅子,把它搬到前面来。 “我说不准,我不能肯定,”那妇人对着电话筒毫无表情地说,“不,我不知道利率是多少……什么,请再说一遍?噢,自来水,我想应该有,不过我不能完全肯定……很对不起……你找他,他出去了……我说不准他什么回来……是,我当然要他给你们……是的,你告诉我吧……电话是8135吗?对不起,我没听清楚。噢,是……8935……什么?是39……噢,是5135……好了,我让他给您打电话……六点以后……噢,请原谅,是六点以前……非常感谢您。” 她放下话筒,把电话号码5319草草地写在吸水本子上,然后转过身来,双眼盯着波洛,流露出想和气地问他干什么,但又对他表示出没什么兴趣的神情。 波洛轻松地说: “我听说就在小镇的旁边有一所房子要出卖,名字叫小绿方子。” “什么,您再说一遍。” “有一所房子要出租或出卖,”波洛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名叫小绿房子。” “噢,小绿房子,”这年轻妇人含糊不清地重复着,“你说的是小绿房子?” “一点不错。” “小绿房子。”年轻妇人绞尽脑汁想着,然后说,“噢,好吧!我想加布勒先生会知道这事。” “我能见加布勒先生吗?” “他出去了。”这年轻妇人以一种略感满足的口吻说,好象暗示我们:“这一点我还能回答。” “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我可真说不定。年轻妇人说。 “你知道,我正在附近找一多房子。”波洛说。 “噢,是的。”年轻妇人说,但仍无动于衷。 “小绿房子看起来就是我要找的。你能介绍一下这所房子的详细情况吗?” “详细情况?”看上去年轻妇人吓了一跳。 “对,小绿房子的详细情况。” 她很勉强地打开了一个抽屉,取出一叠杂乱无章的卷文。 然后,她喊了一声:“约翰。” 坐在屋角的一个瘦瘦的年轻人抬起头看了看说: “是,小姐。”“我们有详细情况吗,关于……你说的是什么地方?”“小绿房子。”波洛一字一字地说。“你们墙上有一大张关于小绿房子的清单。”我指着墙上的那张清单说。她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看上去她似乎在想:“三人玩牌,你们两个人对付我一个人未免不公平。”她又呼叫她的援军:“约翰,你一点也不知道小绿房子的事吗?”“不知道,小姐,有关文件在卷宗里。”“很遗憾,”年轻的妇人人说,其实她脸上没一点遗憾的表情,“我想我们一定是把有关小绿房子详细情况的文件送出去了。”“C’est domage.”波洛说。“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年轻妇人问。“遗憾!”波洛回答。“赫米尔·思德处有一所很漂亮的带走廊的平房,有两间卧室,一个会客厅。”她冷冰冰地说着,但流露出一种愿意完成老板交给她任务的神态。 “谢谢你,我不要那房子。”“还有一间与房子一侧相连的温室。我可以告诉你那所房子的详细情况。”“谢谢你,不必了。我想知道你们出租小绿房子的租金是多少?”“那房子不出租,要整个卖出。”这年轻妇人回答说。这次她放弃了一点也不知道小绿房子事情的立场,对于能回答出这一点而沾沾自喜。“可你们的招牌写着:‘出租或出卖。’”“这我也说不清楚了。不过,那房子只出卖。” 舌战进行到这个阶段时,门开了,一个头发灰白的中年人匆忙地早了进来。他双目露出好斗的神情,闪闪发光的眼睛把我们俩打量了一番。然后他眼眉一动,通过眼色问了他雇佣的年轻妇人一个问题。“这是加布勒先生。”年轻妇人说。加布勒神气十足地打开一间私人内室,说:“先生,请进来。”他招呼我们进去,打手势叫我们坐到椅子上,他自己坐在一张折叠式的书桌对面,面对着我们。“现在,我可以为你们做些什么?”波洛又丝丝入扣地开始谈起来了。“我希望知道一些关于小绿房子的详细情况……” 他没能再往下说,加布勒先生就把话接过去了:“啊!小绿房子——是一笔财产。完全值得买。只是刚刚投入市场出卖。我可以告诉您,先生们!我们很少按这种价格出卖这种等级的房子。人们的爱好在变。人们讨厌偷工减料的建筑,希望有质地良好,美观大方,不弄虚作假的建筑。这是一所漂亮的房子——有建筑风格——完全是乔治时代的。这是人们现今希望要的——人们感觉老一点的房子更结实,如果你们能懂我的意思。啊,是啊,小绿房子用不了太长时间就会卖出去。人们将抢着要这所房子,很快地抢走!上星期六就有一名国会议员看了这所房子。他非常喜欢这房子,这周末他还要来。还有一位股票商也要买。现今,人们到农村来,想图个安静的环境,离主要公路远一些。对有些人来说,这房子太合适了。这所房子还吸引了很多有地位的人,这就是这所房子的价值。有地位!你们不得不承认,以前人们知道如何为绅士贵人建筑房子。是的,这小绿房子登在我们登记本上的时间不会长了。”我发现加布勒先生混得不错,他停下来喘了口气。“最近几年,这房子几次易手吗?”“恰恰相反,五十多年来一直住着一家人。这家姓阿伦德尔,在小镇很受人尊敬,都是老派的小姐。” 他站起来,打开门喊道: “詹金斯小姐,把小绿房子的详细材料快一点拿来!”他又回到桌子那里。 “我需要在伦敦差不多是这么个距离的地方找一所房子,”波洛说,“在农村,但不在荒僻的农村,如果你能理解我的话……” “完全理解——完全理解。在太偏僻的农村不行。首先仆人就不喜欢。在这里,您能享受农村的一切好处,而又避开了农村的一切不足。”詹金斯小姐很快地走进来,拿着一张打印好的纸,把它放在主人面前,主人点了点头示意她离去。 “这是详细说明,”加布勒先生一边说一边用经过训练的快速动作把说明看了一遍。“这幢古式房子的特点是:四间会客室,八间卧室和化妆室,还有办公室,宽敞的厨房,外围有车库、马厩等等,有自来水,古式花园,不用太多的维修费,整个面积有三英亩。还有两个凉亭等等,价格两千五百十英镑左右。” “您能给我个允许参观的书面通知吗?” “没问题,我亲爱的先生。”加布勒先生挥动着笔开始写,“您的姓名和地址?” 使我略感惊奇的是,波洛告诉他名叫帕罗提。 “我们的登记簿上还有两处房子,也许会使您感兴趣。”加布勒先生继续说。 波洛让他在通知单上又加上这两处。 “小绿房子随时都可以看吗?”波洛问道。 “当然了,亲爱的先生。那里还住着仆人。或许我先打电话说清楚。您马上去还是午饭后去?” “恐怕,午饭后去好一些。” “当然,当然。我给他们挂电话,告诉他们两点钟左右等您去——哦,行吗?” “谢谢你。你刚才说房产主是——叫阿伦德尔小姐的,是不是这样说的?” “劳森,劳森小姐。这是现在房主的名字。我很遗憾地告诉您,阿伦德尔小姐不久前死了。这就是为什么要把房子在市场上出卖。我向您担保,这房子不久就会叫人抢着买走了。这一点毫无疑问。您与我之间,咱们是秘密交易,您想出个价买,我就很快定个价卖给您。您也知道,已经有两个先生要卖了,说不定一、两天后他们谁会出个价,这我毫不感到奇怪。他们互相知道对方都要买这所房子。竞争肯定会使一个人上钩,哈!我不想让您那时失望。” “我想,劳森小姐急于卖着所房子。” 加布勒先生压低嗓门,偷偷地说: “一点不错。这所房子比她希望住的大了些——就她这么一个中年女人住。她想变卖了它,到伦敦买所房子住。这完全可以立即。那就是为什么这房子卖得这么便宜。” “出价多少她都可以商量吗?” “就是这样,先生,出个价钱,这生意就算开始了。但是你通过我可以不难得到合理的价格。啊,真荒唐!您知道如今建这样一所房子需六千英镑,一分也不少,就更不用提地皮价格和房前那块宝地了。” “阿伦德尔小姐死得很突然,是吗?” “哦,我可不那么说。人老朽了!不久前,她刚年过七十岁。疾病缠身好长时间了。她是他们家最后一个——也许您知道他们家一些事情?” “我认得一些和这里有亲戚关系的也姓这个姓的人。我猜想他们一定是一家人。” “完全可能!她们有姐妹四个。一个很晚才结婚,其余三个未婚,一直住在这里。她们都是老派的女子。埃米莉是她们中最后一个死的。她在小镇里很受人尊敬。” 他向前倾了一下身子,把证明书交给波洛。 “哎,您是不是再来一下,告诉我您考虑的如何没,呃?当然,房子里某些部分需要使其现代化一些,这是可以预料的。但我常对人说:‘您不是就要加一、两个浴室吗?那很容易。’” 我们告辞了,我们最后听到的是詹金斯小姐无表情的话声: “塞缪尔夫人打电话来了。先生,她要您给她打个电话。电话是:荷兰5391。” 就我所记得的,这既不是詹金斯小姐草草地写在本上电话号码,也不是别人打电话告诉她的。 我深信,这是詹金斯小姐因为加布勒先生强迫她找出小绿房子的详细材料而对他的报复。当我们又来到市场广场是,我对波洛说:加布勒先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赌棍!波洛微笑着表示同意。 “你不再回去见他,会使他非常失望的。”我说,“可能他觉得自己实际已经等于把房子卖给你了。” “确实是这样。我担心他怀有什么诡计。” “我们回伦敦前是在这里出午饭,还是在回去的路上找个地方吃呢?” “我亲爱的黑斯廷斯,我没对你说要赶快离开马克特·贝辛呀?我们还没完成到这里来的任务呢。” 我瞪了他一眼说: “你的意思是——可是,我亲爱的伙伴,一切都完了。因为老太太死了。” “一点不错。” 他说这几个字的腔调使我更狠狠地瞪着他。很明显,他在冥思苦想那封意思不连贯的信。 “但是,波洛,既然她都死了。”我轻声地说,“信还有什么用处?她现在不能告诉你任何事了。不管你费多么大的力气,一切都完了,一切都结束了!” “你把这件事就这样一搁了之,何其轻松,何其容易呀!让我告诉你吧,只要我赫尔克里·波洛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就绝不会让它石沉大海。一定要搞个水落石出。” 我从过去的经验甚至的,跟波洛辩论毫无用处。我漫不经心地继续说: “但是,既然她已经死了……” “不错,黑斯廷斯。正确——完全正确……你一直在重复这有重要意义的一点,然而对这一点却反应如此迟钝,并且给予忽略。你没看到这一点的重要性吗?阿伦德尔小姐死了。” “可是,我亲爱的波洛,她的死完全是正常的自然死亡!没有任何值得奇怪和不可解释之点。老加布勒说的我们也听到了。” “他跟我们说小绿房子议价是两千八百五十英镑。你也认为他的议价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真的。给我的印象是,加布勒想尽一切办法要把这房子卖掉——或许房子需要整个翻修,使其现代化一下。但我敢打赌,他——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他的委托人——愿意出更低的价钱把房子卖出去。这座临街的乔治式大房子,对他们来说,简直象个魔鬼,他们非要抛掉它不可。” “很好,”波洛说,“不要再说‘加布勒这么说的!’就好象他是一个有灵感的先知,而不会说谎似的。” 我刚要进一步提出抗议,这时我们走进了乔治小旅店,波洛大声“嘘!”了一下,止住了我们的谈话。 我们被引进咖啡室,屋子里布置得还算整齐,但窗户紧闭,室内有一股剩饭菜味。一个动作迟钝、呼吸吃力的老招待员照应我们。看来我们是唯一在这里吃午饭的人。我们吃了美味的羊肉,水泡过的大片元白菜和让人扫兴的土豆。然后又吃了些毫无味道的煮水果丁和牛奶蛋糊。吃完奶酪和饼干后,老招待员端上两杯让人疑心是不是咖啡的饮料。 这时,波洛拿出证明书看,并让老招待员帮助一下。 “是的,先生,这些地方我差不多都知道。赫米尔·唐离这里三英里远——在马奇·本哈姆街——地方不大。内勒农场离这里大约一英里,有一条小路通到那里,在名叫国王头那所房子后面不远。你问比塞特·格兰奇?我从没听到过这个名字。小绿房子离这里不远,用不了几分钟就走到了。” “啊,我在外面看到了。我想准是那幢。房子维护得挺好——是吗?” “是的,先生。房子现在还挺好——房顶、下水道等一切都可以。当然,房子是老式的,从没有现代化过。花园景色象一张图画那样美。阿伦德尔小姐非常喜欢她的花园。” “我听说这房子属于一个叫劳森小姐的。” “对,先生,是属于劳森小姐的,她是服侍阿伦德尔小姐的,老太太一死,一切东西都留给她了——房子和所以的一切。” “真是这样?我想阿伦德尔小姐没有亲戚,没法把财产留给他们。” “呃,不完全是那样,先生。她侄女和侄子还活着。当然,劳森小姐一直跟着她;当然,阿伦德尔小姐是一个老太婆了——这个——事情就是这样。” “不管怎样,我想阿伦德尔小姐只留下了房产,是不是没留下很多钱?” 我常常看到有这种情况,在你直接向别人问个问题可能得不到回答的场合,你不要直接问,而要想出一个完全相反的问题,也许马上得到答案。 “远不是这样,先生,决非如此!老妇人留下的那一大笔钱,使这里所有的人都大为震惊。有书面遗嘱,钱和所有的东西都写上了。很多年来,这老妇人所得收入,似乎没花多少,因此,大约剩下有三、四十万镑的钱。” “你吓了我一跳,”波洛叫了一声,“这象一个神话故事——象不象?一个服侍人的穷女人一下子变成让人难以置信的富小姐。劳森小姐很年轻吗?新得到的这笔财富能使她感到幸福吗?” “哦,不是的,先生。她是一个中年人。” 他把“人”字说得非常清楚,完全是人为的表演。这清楚说明,做过服侍人的劳森小姐在马克特·贝辛镇人的心目中,不是什么大人物。 “她的侄子、侄女一定大失所望。”波洛若有所思地说。 “是的,先生。我相信这消息使他们大吃一惊,真是意想不到。马克特·贝辛镇里的人也一直对这事有看法。这里有的人认为:死后不把东西留给自己的亲骨肉是不对的。但另有一些人认为:任何人都有权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当然,这两种观点都各有各的说道。 “阿伦德尔小姐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了,对吗” “是的,先生。她和她的姐妹都住在这尔,还有老将军阿伦德尔,她们的父亲,死于它们之前。并非因为别人提到他,我才自然想到他,但我相信他是一个有独特性格的人。他曾参加过印度兵变。” “他有好几个女儿吧?” “我记得有三个。可能还有一个是结过婚的。对,这三个女儿是马蒂尔达小姐、艾格尼丝小姐和埃米莉小姐。马蒂尔达小姐先死的,然后艾格尼丝小姐死了,埃米莉小姐是最后一个死的。” “最近死的?” “五月初死的——也许是四月末。” “她病了一段时间了吧?” “时好时坏。病的时候多。一年前差一点因黄疸病而死。从那以后,她的脸黄象蜜柑那样黄。在她活着的最后五年里,身体一直欠佳。” “我想你们这里还是有好医生的吧?” “嗯,有个叫格兰杰医生的,他住在这儿有四十年了,这里大多数人都找他看病。他的脾气有点古怪,富于幻想,但总还是一个难道的好医生。他现在有一个年轻的伙伴,名字叫唐纳森的医生。他是一个比较新式的医生。一些乡亲们愿意找他看病。当然,还有哈丁医生,但他不怎么行医了。” “我想,格兰杰医生是给阿伦德尔小姐看病的医生吧?” “哦,是的。他多次使她转危为安。他是这样一种人:不管你愿不愿意活,他都硬让你活下来。” 波洛点点头,诙谐地说: “人下九泉安息之前,应该先稍许了解一下那里的情况,一个好医生就是这样一个最重要的人。” “您说的是实话,先生。” 波洛叫他算帐,付钱时还另给了小费。 “谢谢您,先生,多谢您,先生。我真希望您不久就在这里定居,先生。” “我也这样希望。”波洛假装正经地说。 我们从乔治小旅店走了出来。 当我们走到街上时,我问道:“满意了吗,波洛?” “我的朋友,一点也不满意。” 他一转身,向意想不到的方向走去。 “你现在往哪里去,波洛?” “到教堂去,我的朋友。那里或许有有趣的东西。一些铜器皿——一座古老的纪念碑。” 我摇摇头表示怀疑。 波洛很快地巡视了教堂的内部。虽然,旅游指南书把它称为吸引人的一瞥,但它是在维多利亚野蛮时代为良心所驱使而重建的,所以,现在没有留下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然后,波洛在教堂院子里漫无目的地踱来踱去,读读墓碑上的碑文,评论一番谁家死了多少人,对一些怪名怪姓的死者不时发出惊叹声。 他最后停了下来,对此我并不感到奇怪,我肯定他找到了他从一开始就在寻找的目标。 一块大理石墓碑上,刻印着碑文,但因风吹雨打看不他清楚了。 约翰·莱弗顿·阿伦德尔将军之墓 公元一八八八年五月十九日逝世 享年六十九岁 “尽你平生之力为上帝而战斗” 玛蒂尔达·安·阿伦德尔之墓 公元一九一二年三月十日逝世 “我愿重生去找我的父亲” 艾格尼丝·乔治娜·玛丽·阿伦德尔之墓 公元一九二一年十一月二十日实施 “要求你能的的一切吧” 接着,有一排显然是新刻的字: 埃米莉·哈里特·莱弗顿·阿伦德尔之墓 公元一九三六年五月一日逝世 “你的愿望定会实现” 波落站在那而看了一会儿。 他轻声的嘟哝着说: “五月一日……而今天是六月二十八日了。我收到了她的信。黑斯廷斯,你没有看到,必须把这一事实上解释清楚吗?” 我意识到了,必须要把这解释清楚。 这就是说,我看到波洛下决心要解开这个谜。一离开墓地,波洛就迈着轻快的步伐,径直朝小绿房子方向走去。我想他扮演的角色还是那个要买房子的人。他手里小心翼翼地拿着察看房子的各种许可证,把那张小绿房子的许可证放在最上面,他推开大门,顺着通向房子前门的小路走去。 这次我们没看见我们那只狗朋友,可是却听到了它在房子里的叫声,虽然离我们有一顶距离——我猜它在厨房那里。 我们立刻听到了穿过客厅的脚步声,一个年约五、六十岁,面容听好看的女人打开了门,她的衣着透着古色古香,现今根本看不到这种衣着的仆人了。 波洛递上证书。 “是的,先生。房产经纪人打电话来了。请这边走好吗,先生?” 我们第一次来看这座房子时,我注意到百叶窗都是关着的,而现在全都大开着,准备让我们察看房子。我看到房内每一样东西都收拾得非常干净、整齐。看来我们这位向导是个办事极为认真的女人。 “这是起居室,先生。” 我赞许地往四周看了看。这是间舒适的房间,临街有几扇长窗户。室内陈设着质地优良、结实的老式家具,大部分是维多利亚女王时期的样式,但也有奇彭戴尔派的书柜和一对很吸引人的海波惠特式的椅子。 波洛和我的举止与其他来看房子的人的样子一模一样,我们一动不动地站着,看上去有点不自然!有时低声说一些“很好”,“挺舒适的房间”,“你说这是起居室吗?”之类的话。 女仆带我们穿过客厅,走进另一边和他对应的房间里,这边的房间大多了。 “这是餐室,先生。” 这间屋子肯定是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式样。一张笨重的菲律宾红木的餐桌;一个刻着一大簇水果花纹的紫色菲律宾木的大餐具柜;结实的皮套餐椅。墙上挂着显然是家里人的相片。 狗还在不远的使命地方叫着。突然这声音越来越大了。随着吠叫声的增大,可以听到它正穿过客厅飞跑过来。 “谁进到房子里来了?我要把他撕裂。”这很象它反复吠叫时唱的歌词。 它到了门口,用鼻子使劲地闻着。 “哦,鲍勃,你这只淘气的狗。”我们的女向导大声说,“别介意它,先生。它不会伤害你们。” 确实,捌派勃发现了进来的人后,完全改变了态度。它连蹦带跳地跑进来,好象挺通人性似地向我们做了自我介绍。 “见到你们我真的很高兴。”它一边闻着我们的脚脖子,一边似乎还在说,“请原谅我的吵嚷吧,这是我应该做的工作。你们知道我要留心看看让谁进来了。这种生活很单调,但看见来个客人,我心里也很高兴。我想你们自己的狗也是这样吧?” 这最后一句话是对我说的,因为我蹲下来轻轻地拍了拍它。 “挺可爱的东西,”我对那女人说,“可是需要拔拔毛了。” “是的,先生,它通常是一年拔三次毛。” “它是只老狗吗?” “哦,不是,先生。鲍勃还不到六岁。有时它的举止就象只小狗。它叼着厨师的拖鞋,神气活现地四处走着。它非常温柔,尽管有时候您听到它叫的声音后不会相信这一点,其实,它只追咬邮递员,所以邮递员怕它怕得要死。” 鲍勃现在正用鼻子不停地嗅着波洛的裤腿。在了解它所能了解的一切后,它用鼻子使劲地长吸了口气,好象说:“哼,人不太坏,但不是真正的养狗人。”它转向我,歪着个头,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我。 “我真不懂为什么狗总是追咬邮递员。”我们的向导继续说。 “这是一种推理,”波洛说,“狗是通理性的。狗很聪明,它根据自己的观点来推理。它通过观察很快就了解到——有些人可以进到房子里,而有些人就不可以。那么,好吧,谁是那个一天两、三次把门铃按得丁零丁零响、最坚持要进来的人?——而谁又是从来都不允许进入的人呢?就是邮递员。很明显,从房主人的观点看来,这是个不受欢迎的客人。人们总是要他在外面做事,但他总坚持要进来,企图闯入。很清楚,它的责任就是帮助主人把这个不受欢迎的人赶走,假如可能,就咬他一口。这好似个最合乎理性的推理过程。” 他对鲍勃微笑着,然后说: “这是只非常聪明的狗。” “哦,是的,先生。鲍勃最通人性。” 她打开另一扇门。 “这是会客室,先生。” 一看这会客室,就使人联想到过去室内散发着一种轻微的百花香味。印花沙发罩显得旧了些,图案上的玫瑰花环已褪色。墙上挂着版画和水彩画。屋内有很多瓷器——一些矫健的牧羊人和牧羊女像。地上铺着刺绣坐垫。漂亮的银框里的照片也都退色了。还有很多镶嵌细工的盒子和茶叶罐做摆设。而最最吸引我的是在玻璃台板下有一对薄绢纸精工剪制的女人。其中一个女子摇着手纺车;另一个女子的膝头上有一只猫。在我周围又隐现出“公子小姐”昔日的良辰美景。那是多么消闲、幽雅的日子呀!这是一间真正的“隐居室”。贵妇人门坐在这里做刺绣活儿。就是家庭里受宠的男人,在这里吸支烟,也会破坏室内的古色古香,那就要把窗帘拉开,换换空气。我的注意力让鲍勃给吸引住了。它坐在精致的小桌旁,目不转睛地盯着桌子的抽屉。当它看到我在注意它时,便发出短促的哀鸣声,看看我,又看看桌子。“它要什么?”我问。我们对鲍勃的兴趣,显然使女主人十分高兴,无疑她也很喜欢它。“要它的球,先生。它的球过去常放在抽屉里。所以它坐在那里向人们请求。” 她变了一下声调,用假嗓子高声对鲍勃说:“球不再在那儿了,漂亮的小鲍勃,球在厨房里,我的鲍勃。” 鲍勃不耐烦地把目光转向波洛。“这女人是傻瓜。”它似乎在说,“可看上去你是个有头脑的人。球是在某个地方——这抽屉就是其中一个放球的地方。这里总是放着一个球。所以现在这里衣服有个球。很明显,这是我的逻辑,是不是?” “现在球不在这里了,乖乖。”我说。它怀疑地看看我。然后,当我走出屋子时,它慢腾腾地跟在后面,流露出不相信的样子。女仆人带我们看了各种各样的碗柜、楼下的一个衣帽间,还有一个小餐具室。“女主人经常在这儿把花插在花瓶了。” “你跟你女主人一起很长时间了吗?”波洛问。“二十二年了,先生。”“就你一个人在这儿照管吗?”“我和厨师,先生。”“她跟阿伦德尔小姐也有很长时间了吗?” “四年,先生。原来那个老厨师死了。” “假如我要买下这房子,你准备留下来吗?” 她脸上微现红晕。 “您太好了,先生,可我要退职了。您知道女主人留给我一笔不算少的钱,我准备到我兄弟那儿去,我现在呆在这里只是为了劳森小姐的方便——照顾一下所有的事情。” 波洛点点头。 在暂时出现的一刹那沉默之中,我们听到另一种声音。 “砰,砰,砰。” 这单调的声响越来越强,好象从上面传下来的。 “是鲍勃,先生。”她微笑着说,“它得到了球,正把球顺着楼梯扔下去。这是它喜欢的游戏。” 当我们到达楼梯底下时,一个黑色的橡皮球从最后一层阶梯上,砰的一声落了下来。我抓住球,往上看了看。鲍勃正躺在楼梯顶上,爪子张开,尾巴轻轻地摇摆着,我把球向上扔给它,它灵巧地接住球,津津有味地玩了一会儿,然后把球放在爪子之间,再用鼻子慢慢地把球往前顶,最后把球顶下来,球又一次顺着楼梯滚下。鲍勃看着球往下滚,欣喜若狂地摇摆着尾巴。 “它会一连好几个小时地这样玩耍,先生。这是它必玩的游戏,整天这样玩。现在行了,鲍勃。先生们还有别的事要做,不能总跟你玩。” 狗是增加友好交往的了不起的促进者。我对鲍勃的兴趣和喜爱,完全打破的这好心的女佣原来的生硬态度。当我们往楼下卧室那一层走去时,我们的向导喋喋不休地向我们讲述鲍勃如何精灵,真使人惊奇。球留在楼梯底角处。我们走过鲍勃身边时,它极其厌恶地看了我们一眼,然后风度翩翩地爬下楼梯去取球。当我们上楼往右转是,我看到它嘴里叼着球,又慢腾腾地爬上来了,这次,它有气无力地爬着,犹如年迈的老人受不义之人的驱使,没一点力气了似的。 当我们在卧室里踱老踱去时,波洛开始慢慢套我们女向导的话。 “曾经有四位阿伦德尔小姐住在这里,是不是?”他问。 “最早是四个,先生,但那是在我到这里以前的事了。我来时只有艾格尼丝小姐和埃米莉小姐了,而我来后不久,艾格尼丝小姐也去世了。她是家庭里最年轻的。真有些奇怪,她竟死在她姐姐之前。” “我想她不象她姐姐那么健壮吧?” “不是那样子,先生。这也是怪事。我的阿伦德尔小姐,也就是埃米莉小姐,她身体一直虚弱,一生总和医生打交道。而艾格尼丝小姐一直健康强壮,可她先死了,而从小身体就虚弱的埃米莉小姐却是全家活地最长的人。事情的发生就是这么奇怪。” “说也奇怪,这种情况常常有。” 波洛立刻乘机编造了(我肯定是编造)一个他叔叔得病的故事,在这里,我就不费笔帽去重复它了。不消说,这故事真有效果。讨论生死这一类事情,比其他题目更能使人谈得津津有味。现在波洛处于可向女仆提问题的地位了,而二十分钟前,如果他要提这些问题,肯定会受到女仆的怀疑和敌视。 “阿伦德尔小姐这次病了很长时间,并且很痛苦,是吗?” “不,我不愿意那么说,先生。也许您知道我的意思,她病了很长时间——前年冬天就开始病了。当时她病得很厉害——是黄疸病。脸色发黄,眼睛发白……” “噢,是的,确实是这样……”(波洛又大谈了他患过黄疸病的堂兄的轶事。) “对——就象您说的,先生。她病得很厉害,可怜哪,而且越来越厉害了。格兰杰医生认为她几乎不能脱险了。但是,他对她采取的办法妙极了——您知道,他用吓唬的办法。他对阿伦德尔小姐说:‘你就下决心躺着等死,等着给你做墓碑吗?’而她说:‘我还有为活着而战斗的勇气,医生。’他说:‘对——这是我爱听的话。’我们请了一个医院的护士照看她,她肯定这老妇人活不了啦。——她甚至有一次对医生说,她觉得最好不要给老妇人找麻烦,不要强迫她吃饭了——但是医生反驳她。‘胡说,’他说,‘麻烦她?你得吓唬她,让她吃有营养的食品。要不时给她吃牛肉汁、白兰地精——每顿一匙白兰地。’最后他说了些我永远都忘不了的话。‘你很年轻,我的姑娘。’他对女护士说,‘你没有认识到上了年纪的人身上有一种多么宝贵的战胜疾病的素质。而年轻人,他们想一死了结,因为他们对生活没有兴趣。你介绍给我一个活过七十岁的老人,就等于介绍给我一个不屈的战士——一个有生活意志的人!’是真的,先生——我们总是说老年人多么了不起啊——指的是他们的生命力和他们保持活动能力的办法——但是,正象医生说的,那就是为什么他们能活这么久,活这么老。” “你将得很深刻——非常深刻!可阿伦德尔小姐象是那样的人吗?她很有生命力吗?也对生活充满兴趣吗?” “哦,是的,一点不错,先生。她身体不好,但头脑非常清楚。我刚才说了,她战胜了疾病——使护士大为惊讶。病好后,她象个傲慢的年轻人,穿着全是浆硬的领子和袖口的衣服,还外出拜访朋友,每天只喝茶,不喝烈性饮料。” “她恢复得很好。” “是的,确实是这样,先生。当然了,女主人最初必须在饮食上很注意,吃的东西都要煮和蒸,烹调中不用动物油,也不允许吃鸡蛋。这种饮食,对阿来说,非常单调。” “可最主要的是她病好了。” “是的,先生。当然也有小曲折,我是说她有时患胆汁过多病,这是因为过了一段时间,她就不很注意自己的饮食了——但是,直到这次病之前,她的身体一直还算可以。” “她这次病和两年前的病一样吗?” “是的,是一样的病,先生。还是那讨厌的黄疸病——脸色黄得可怕——病得很厉害,其他情况也都一样,恐怕是她自己不注意引起的,可怜哪。她吃很多不该吃的东西,那天晚上她觉得不舒服,因为她晚饭时吃了咖喱食品,您是知道的,先生,咖喱含脂肪蛋白多,而且有点油腻。” “她是突然得的病,是吗?” “呃,看上去是这样,先生。但是格兰杰医生说,发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天气变冷——前些日子气候多变——加这吃过多的含脂肪蛋白的食物,都是发病的原因。” “她的随身侍女——是劳森小姐,对不对——她不能劝她不要吃含脂肪蛋白的食物吗?” “哦,我想劳森小姐说了也没什么用。阿伦德尔小姐不是乐于从命的人。” “劳森小姐在她上次病时,就和她在一起吗?” “没有,她是在她上次病后才来的。她和阿伦德尔小姐在一起也就一年左右。” “我想以前她有过好几个随身侍女吧!” “是的,有过好几个,先生。” “她的侍女,不会象你们仆人那样,能在这里呆很长时间。”波洛微笑着说。 那女人两颊泛红。 “呃,先生,您知道情况不同。阿伦德尔小姐说话不多,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她就……”她停顿下来。 波洛端详了她一会儿,然后说: “我多少了解些老年妇女的心理。她们总渴望新奇的东西,恐怕她们到了快结束人生的地步。” “呃,您很聪明,先生。完全象您讲的那样。当来了个新侍女时,阿伦德尔小姐开始总是很有兴趣地问——她的生平,她幼年时代的生活,她到过什么地方,以及她对事物是如何考虑的,而当她全都了解了之后,她就变得——呃,我想厌倦是最合适的词。” “一点不错。只限咱俩这么说,这些做随身侍女的女人,一般都使人不感兴趣——也不太讨人喜欢。” “确实是这样,先生。她们大多数都是精神世界贫乏的人。常常都是傻傻乎乎的。可以这么说,阿伦德尔小姐很快就嫌弃她们了,然后她就来了变更,再换个新人。” “那她一定特别喜欢劳森小姐了?” “哦,我不这么认为,先生。” “劳森小姐也不是个相貌非凡的女人吧?” “我不这么说她,先生。她完全是个普普通通的女人。” “你喜欢她,是吗?” 这女人轻轻地耸了耸肩。 “没什么喜欢不喜欢。她总是大惊小怪——一个标准的老侍女。她信神灵,一派胡言乱语。” “神灵?”波洛看上去警觉起来。 “是的,先生,神灵。黑暗中围着一张桌子坐着,死去的人就会回来对你说话。我称这为毫无意义的迷信——好象我们不知道离去的灵魂都上了天堂,并且都不愿意离开那里似的。” “所以劳森小姐是个相信神灵的唯灵论者!那么阿伦德尔小姐也相信神灵吗?” “劳森小姐倒是想让她相信呢!”她马上接过来说,语调中流露出对自己怨恨劳森小姐这一点感到满意的情绪。 “阿伦德尔小姐不相信神灵吧?”波洛坚持说。 “女主人有很强的理性。”她哼了一声说,“您听着,我不是说这种迷信不使她感到有趣。‘我愿意将来信,’她对劳森说,但是她常看着劳森小姐好象在说:‘我可怜的人哪,你多傻呀,你大大受骗了!’” “我明白了。她不信这唯灵论,而只是从中取乐。” “对了,先生。有时我不知道她是信还是不信——可以说,她在寻找一种无声的乐趣。黑暗中,她推推桌子,或做做其他小动作,而其他人就信以为真,吓得要死。” “其他人?” “劳森小姐和特里普姐妹。” “劳森小姐是个虔诚的唯灵论者吗?” “对她来说,唯灵论就是真理,先生。” “而阿伦德尔小姐,当然是很喜欢劳森小姐的。”这是波洛第二次这么说,这次他得到同样的回答。 “这很难说,先生。” “但肯定,”波洛说,“假如阿伦德尔小姐把一切都留给了她,是不是算喜欢她了呢?” 这一问,使气氛马上发生了变化。人的本来面貌消失了,她又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女仆人样子。她腰板挺得笔直,说话语调平淡,但包含着对这种做法的责备。 “女主人留下她金钱的方式不关我的事,先生!” 我觉得波洛前功尽弃。本来已经使这个女人的态度很友好了,可现在他又失掉了他的优势,不过,他还挺明智,没有立即企图恢复失去的底盘。在泛泛地谈了一番关于卧室的大小和数量后,他往楼梯顶上走去。 鲍勃不见了,但当我走到楼梯顶上时,我绊了一跤,几乎摔倒。我抓住楼梯扶手稳住自己,往下一看,发现我不当心踩上了鲍勃留在楼梯顶上的那只橡皮球。 那女人赶忙道歉说: “对不起,先生。这是鲍勃的过错。它把球留在那里了,因为是深色的地毯,所以您看不清球。总有一天会把人摔死。可怜的女主人就曾经让球给绊倒,重重的摔了一跤。差点儿摔死。” 波洛突然在楼梯上停下来。“你说她发生过一次摔伤事故?”“是的,先生。鲍勃把球留在那里,它经常是那样做的,女主人走出自己的卧室,踩上球,跌倒了,一直滚才、下楼梯,险些丧命。”“她伤得重吗?”“不象您想得那么重。格兰杰医生说,她很幸运,头划破了点,后背扭伤,当然有几出皮下出血,可吓得心惊肉跳。她卧床约一周,但不太严重。”“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吗?”“就是她死前一两个星期的事。”波洛弯腰去找他掉的东西。“对不起——我的钢笔——啊,是的,在这儿呢。“他又站了起来。“这个鲍勃先生,它太粗心了。”他说。“哦,好了,它知道是不对的,先生。”那女人用一种溺爱的语调说,“它有点通人性,但您不能让它什么都懂。女主人夜里总是睡不着,她常起来到楼下走走,在房子四周转转。”“她常这样做吗?”“大多数夜里都是这样。但她不让劳森小姐或其他人大惊小怪地跟在她后面转。”波洛又走进客厅。“这屋子很漂亮。”他说,“不知道有没有地方放我的书柜?你觉得怎样,黑斯廷斯?”我困惑不解,小心地回答道,这很难说。“是的,眼看大小靠不住。请你用我的木工折尺量量屋子的宽度,我来记尺码。” 我顺从地接过波洛递给我的折尺,在他指挥下量了各种尺寸,他把尺寸都写在一贯信封的背面。我正感到奇怪:为什么他不把尺寸工整地记在小本子上,而采用这种马马虎虎,毫无职业特点的方法,这时他把信封递给我说:“量完了,是吗?你是不是核对一下。”信封上根本没有尺寸数字,背面却写着:“我们再到楼上时,你装着想起了一个约会,你问是否可以打电话。让这个女人和你一起去,尽量长时间地耽搁她。”“可以了,”我一边说,一边把信封装进口袋,“我敢说,咱们的两个书柜都完全能放进去。”“不过有件事还需肯定一下。我想,假如不太麻烦的话,我要再看看那个主要卧室。我不太肯定墙的间距。” “当然可以了,先生。不麻烦。” 我们又上了楼,波洛量了量墙不一部分,接着高谈阔论,床、柜子和写字台各自应放在什么位置。这时我看了看表,做出多少有点夸张的样子,惊叫道: “啊,你知道已经三点钟了吗?安德森会怎么想啊?我该给他打个电话。”我转向女向导书,“我不知道我是否可以用一下电话,如果你们有的话。” “啊,当然可以了,先生。电话在客厅旁的小屋里。我带您去。” 她同我一起匆忙地下了楼,指给我电话位置,而我让她代我在电话簿上查号码。最后我打了电话——打给靠近哈彻斯特的一个小镇上叫安德森的先生。很幸运他出去了,这样我能够留言说不要紧,我以后再打电话! 当我从小屋里出来时,波洛已下了楼,正站在客厅里。他的眼睛闪着光亮,我看出他很兴奋,但不知什么原因。 波洛说: “你的女主人那次从楼梯顶上摔下来,一定把她吓坏了。发生事故后,她是不是对鲍勃和它的球感到不安呢?” “您这是看玩笑吧,先生。这件事使她够烦恼的。噢,就在她快去世时,她的神志已经昏迷,可她黑断断续续念叨着鲍勃和它的球。并好所有一张半打开的画。” “一张半打开的画。”波洛若有所思地说。 “当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先生,可她一直这么断断续续念叨。” “等一等,我必须再到客厅去一下。” 他在客厅里踱来踱去,观看着室内的装饰品。看来一个有盖的大坛子深深地吸引了他。我看这一是一件特别好的瓷器。这是一件维多利亚女王时期的幽默制品——坛子上画有一幅质地粗糙的画,画上面有一只哈巴狗坐在前门外,脸上流露出悲哀的神情。画下面写着:“一整夜在外面,没有钥匙。” 我一向很佩服波洛的艺术鉴赏力,可有些太中产阶级情调,现在他完全对这瓷器着了迷。 “一整夜在外面,没有钥匙。”他嘟哝着说,“这太有趣了!我们的鲍勃先生不也是这样吗?它不是有时一整夜也呆在外面吗?” “偶然呆在外面,先生。噢,非常偶然,鲍勃是只很好的狗。” “它的确是只好狗。但即使是最好的狗……” “哦,确实是这样,先生。有那么一两回鲍勃晚上出去了,差不多是早上四点回的家。然后它就坐在台阶上大声吠叫,一直到放它进屋。” “谁放它进来——是劳森小姐吗?” “哦,谁听见它叫谁就放它进来,先生。最后这一回是劳森小解放他进来的,先生。就是女主人出事的那天夜晚。鲍勃早晨五点回到家的,劳森小姐赶忙下楼,在它还没有大声吠叫之前就把它放进了屋。劳森小姐怕这狗把女主人吵醒,在这之前她也没有告诉女主人说鲍勃不见了,怕使她焦虑。” “我明白了。她是不是认为最好不要把小狗不在的事告诉阿伦德尔小姐?” “她是那么说的,先生。她说,‘它肯定要回来。它总是会回来的。但是如果告诉了阿伦德尔小姐,她就会焦急,那绝对不行。’所以,我们也就没说什么了。” “鲍勃喜欢劳森小姐吗?” “哦,它看不起她,也许您了解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先生。狗仗人势,劳森小姐对它挺好,叫它好小狗,漂亮的小狗,但它总是用藐视的眼光看着她,它根本不理财她叫它做的事。” 波洛点点头。“我明白了。”他说。 突然他做了一件事使得我大吃一惊。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就是他今天早上收到的信。 “埃伦,”他说,“你知道这封信的事吗?” 埃伦脸部表情明显地发生了变化。 她的下颌直往下移动,以几乎是一种手足无措的滑稽表情凝视着波洛。 “哦,”她突然喊道,“我从来也不知道!” 她说的话或许在逻辑上缺乏一致性,但是它却无疑地表达出了埃伦的意思。 恢复理智后,她慢慢地说: “那么您就是收信的那位先生吗?” “是的,我是赫尔克里·波洛。” 象大多数人一样,埃伦起初根本没看一眼波洛刚到时递给她的名片。她慢条斯理地点点头。 “就是那个赫尔克里斯·波洛特呀。”她给他名字多加了“斯”和“特”两个字。 “哎呀!”她叫起来,“厨师要感到吃惊了。” 波洛立刻说: “你看我们到厨房去,在那儿陪着你的朋友,一起谈谈这件事好不好?“ “好吧——假如您不介意,先生。“ 埃伦似乎有点拿不定主意。很明显,她是首次处于这么个特殊的进退维谷的境地。但是波洛若无其事的样子,消除了她的顾虑。我们马上就到了厨房,埃伦向一个女人说了说情况,这女人长得讨人喜欢,个子很大,她正把一只水壶从煤气炉上拿下来。 “你绝不会相信,安妮,这就是收到信的那位先生。你知道,就是我在公文夹里发现的那封信。” “你们该知道我还蒙在鼓里呢,”波洛说,“或许你能告诉我那封信怎么这么晚才寄出的。” “哦,先生,跟您说实话吧,发现这封信的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们俩都不知道怎么办,是不是,安妮?” “是的,我们确实不知道怎么办。”厨师承认。 “你看,先生,劳森小姐在女主人死后,清理东西的时候,把很多东西都给别人了,或者给扔了。这当中有一贯小硬纸板夹,我记得他们把它叫做公文夹。这小夹子很漂亮,上面有铃兰图案。女主人在床上写东西时,总是用她。啊,劳森小姐不想要它,就不它同其他很多属于女主人的东西一起给了我。我把它放在抽屉里,昨天才拿了出来。我打算往小夹子里放一些新吸水纸备用。这时,我发现夹子里面有个纸口袋,我就把手伸进去,发现了一封女主人的亲笔信,我赶快把信藏了起来。 “哦,我刚才说过了,我当时不知道该怎么办。确实是女主人的笔迹,我看她准是写好信后,把信塞进了口袋,等着第二天发出去,但后来把这事给忘了,她经常是这个样子,可怜啊。有一次,谁也想不起她把一张银行领取股息通知单放在哪里了最后是在书桌分层格架的最后边找到的。” “她做事不利落吗?” “哦,先生,正相反。她总是把东西收拾起来,整理好。但这倒添了麻烦。如果她乱放东西,那倒要好一些。她把东西收拾走了,可又忘了放在什么地方,这种事常发生。” “比如象鲍勃的球那些东西,她也收拾吗?”波洛微笑着问。 伶俐的小狗刚刚从门外小跑进来,它用非常友好的态度,再次向我们打招呼。 “是的,先生。鲍勃一玩完了球,她就把球收走。但这件事倒没什么问题,球放在固定的地方——就放在我指给您看的那个抽屉里。” “我明白了。原谅我打断了你的讲话。请继续将吧。你是在硬纸夹里发现那封信的吗?” “是的,先生,是那么个情况,我问安妮,她认为我怎么做比较好。我不愿意把信放到火里烧掉——当然,我不能擅自打开信。安妮和我都看不出这事和劳森小姐有什么相干,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后,我就贴了张邮票,跑到邮局那把信寄出去。” 波洛把身子略微地转向我。 “是这样。”他嘟哝着说。 我情不自禁地带着挖苦的强调说: “解释如此简单,令人感到惊奇!” 我看他有点儿垂头丧气的样子,他希望我不要这样快就去触人痛处。 他又转向埃伦,说: “正象我朋友说的那样:解释多么简单啊!你知道,当我接到这封两个月前写的信时,我多少有点惊奇。” “是的,我猜您一定会惊奇的,先生。可我们当时没考虑到这一点。” “而且——”波洛咳嗽一声,“我现在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你看,这封信——是阿伦德尔小姐希望委托我代办的一件事情,是一种多少有点私人性质的事情。”他挺有派头地润了一下喉咙,“既然阿伦德尔小姐已去世了,我拿不准该怎么办,在这种情况下,阿伦德尔小姐希望我承担还是不承担她这一委托呢?这事难办,非常难办。” 两个女人都用尊敬的目光看着他,他又说: “我想我不得不去请教阿伦德尔小姐的律师。她有一位律师,是不是?” 埃伦很快回答: “哦,是的,先生。从哈彻斯特来的珀维斯先生。” “他知道她的全部事情吗?” “我想是这样,先生。自从我能记事以来,他就一直为她办事。她摔倒后,派人把他请来过。” “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那一次吗?” “是的,先生。” “现在让我算算,确切说来是哪一天?” 厨师插嘴说: “那是公假日后的一天,我清楚地记得,我在公假日这天留下来尽义务,因为看到她有这么多客人都住在这尔,我换成星期三休息了。” 波洛拿出袖珍日历。 “一点不错——一点不错,今年复活节后的公假日是十三号。那么,阿伦德尔小姐是十四号摔倒的。这封给我的信是三天之后写的。遗憾的是信没发出去。然而现在可能还不太玩……”他停顿了一下。“我猜想——呃——她希望委托我完成的事,是和一个——一个——你刚刚提到的客人有关系。” 这一说法犹如黑暗中空放了一枪,立即引起了反响。埃伦脸上迅速掠过一种心领神会的神情。她转向厨师,厨师用一种不言而喻的目光,作为回答。 “那就是查尔斯先生。”她说。 “你能否告诉我当时谁在那里……波洛诚恳地说。 “塔尼奥斯医生和他的夫人贝拉小姐,还有特里萨小姐和查尔斯先生。” “他们都是阿伦德尔小姐的侄子、侄女吗?” “对,先生。塔尼奥斯医生当然和女主人没有直接的亲戚关系。事实上他是个外国人,我想他是个希腊人,他娶了阿伦德尔小姐的外甥女贝拉小姐,那是阿伦德尔小姐妹妹的孩子。查尔斯先生和特里萨小姐是兄妹。” “噢,我明白了。这是一次家庭团聚。他们是什么时间离开的?” “星期三早上,先生。塔尼奥斯医生和贝拉小姐在那个周末有来了,因为他们担心阿伦德尔小姐的身体。” “查尔斯先生和特里萨小姐呢?” “他们是在这以后,又一个周末来的。在她死前的一个周末。” 我觉得波洛的好奇心用不知足。我看不出继续问这些问题有什么意义,而他感到神秘不解的谜已经被揭穿了,在我看来,他越是早些不失身份的告辞越好。 这种想法好象从我的头脑中,通过脑电波一下子传到了他的脑子里去了。 “好吧,”他说,“你介绍给我的情况很有帮助。我应当请教珀维斯先生去。我记得你是说叫珀维斯先生吧?谢谢你的帮助。” 他弯下腰,拍拍鲍勃。 “诚实的小狗,好啊!你爱你的女主人。” 鲍勃友好地做了回答。它很希望表演一下,于是,跑出去衔来一块煤。为此,它受到责备,只得把煤扔掉了。它向我瞥了一眼以寻求同情。 “这些女人,”看上去它在说,“给食物很大方,但不喜欢运动。”“喂,波洛,”小绿房子的门在我们身后关上了,这时我对波洛说,“我想你现在该感到满意了吧?” “是的,朋友,我满足了。” “感谢上帝!所有的谜都解答清楚了!有关那邪恶的侍女和阔老妇人的神奇说法,都得以澄清。这封耽搁的信,甚至小狗的球引起的有名事件,也都真相大白。一切都令人满意地解决了,无可非议!” 波洛小声干咳了一下说: “我不愿意用令人满意这个字眼,黑斯廷斯。” “你一分钟前还这么说了呢。” “不。我并没说事情令人满意。我是说就我自己而言,我的好奇心得到满足。我知道了小狗的球引起的事件真相。” “这件事非常简单!” “但并不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他一连点了好几次头,然后继续说,“你瞧,我知道一件你不知道的小事。” “那是什么事?”我有点怀疑地问。 “我知道在楼梯上面壁脚板里钉进了一根钉子。” 我盯着他看,他脸上的表情异常严峻。 “好吧,”过了一会儿,我说,“为什么那地方不应该有钉子呢?” “黑斯廷斯,问题是为什么那里应该有钉子呢?” “我怎么知道。或许是由于家里某种需要,这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我想不出有什么家庭需要,非要把一个钉子钉在壁脚板上面哪个特别的地方不可。并且钉子小心地涂了漆,为了不让人看出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波洛?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我可以很容易地想象出来。假如你要在楼梯顶上离地一英尺的高度拉一根结实的线或铁丝,你可以把一端系在楼梯栏杆上,但在墙壁那边,你就需要有个象钉子一类的东西,好把线的另一端系在上面。” “波洛!”我叫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我亲爱的朋友,我在设想小狗的球引起的事件!你想听听我的设想吗?” “你说吧。” “好吧,是这样的。有人注意到鲍勃有把球留在楼梯顶上的习惯。这是件危险的事——可能会导致一次事故。”波洛停顿了一下,然后用有点满不在乎的语调说,“假如你想要杀一个人,黑斯廷斯,你怎么着手干呢?” “我——真的——我不知道。我可以想法制造我当时不在肇事现场的假象。” “这样一种做法,我向你担保,既困难又危险。要这样做,凶手必须心狠手辣,作案谨慎。而你不是这种人。你是否想到过,利用事故来除掉你要除掉的人,不是最简单的方法吗?事故无论何时都在发生。而且有时——黑斯廷斯——可以想办法让事故发生!” 他停了一小会儿,然后继续说: “我想,小狗的球有时被留在了楼梯顶上,这使我们的凶手产生了一种想法。阿伦德尔小姐有在夜间走出自己卧室散步的习惯——她的视力也不好,这样她就很有可能踩在球上摔倒,头朝下滚下楼梯。但是一个细心的凶手不会听任命运。从楼梯上拉一条线是一种好办法。这会使她头向前摔倒滚下楼梯,然后,当家里的人跑出来——就会很清楚地看到事故的原因——鲍勃的球。” “太可怕了!”我叫道。 波洛严肃地说: “是的,是可怕……而且也不成功……阿伦德尔小姐几乎没有伤着。虽然她可能很容易就折颈致死。这使我们这位匿名的朋友很失望!但是阿伦德尔小姐是个很机敏的老妇人。大家都告诉她,说她是让球给滑倒了,而且现场有球为证,但是她自己回想当时发生的情况后,觉得事故起因和大家讲的不同。她不是让球给滑倒的。另外她还记得一些别的情况。她记得第二天早上五点钟,听见鲍勃要求进房子里的吠叫声。 “我承认这是我推测出来的,但他相信我是正确的。阿伦德尔小姐前一天晚上,亲自把鲍勃的球拿走放在抽屉里。后来,小狗出去了,没有再回来。既然是那样,就不是鲍勃把球丢在楼梯顶上的。” “你这完全是猜测,波洛。”我反驳说。 他表示异议,说: “不全是猜测,我的朋友。当阿伦德尔小姐处于昏迷状态时,她说过有重要意义的话——关于鲍勃的球和一张‘半开的画’,你看出问题来了吗?” “一点也没有看出来。” “真奇怪。我很了解你们英国人的语言,我知道人们不说一张半打开的画,人们说门半开着。人们也可以说画挂斜了。” “或者说歪了。” “或者象你说的歪了。所以我立刻认识到,埃伦没理解她听到的这句话的意思。阿伦德尔小姐不是说ajar,即‘半开’这个英文单字,而是说a jar,即‘一个坛子’的意思。现在,客厅里正好有一个引人注目的瓷坛子。我早就看到坛子上画着一幅画。上面画着一只狗,依据阿伦德尔小姐说的那些断断续续的话,我就到那里更仔细地观察了一番。我发现这涉及到小狗整夜在室外这件事情,你看出这个发烧的老妇人的意思了吗?鲍勃就象坛子上画的小狗——它整夜在外面——所以不是它把球留在楼梯顶上的。” 我惊叫了起来,不由地对波洛感到钦佩。 “你这家伙真聪明,波洛!你怎么想到这些事的,真使我吃惊!” “不是我‘想到这些事。’而是这些事就在此——非常清楚——大家都可以看到。好吧,你认清了这种局面了吗?阿伦德尔小姐摔倒后,躺在床上,变得多疑。她觉得的她的多疑或许是不切实际的、荒谬的,但这种怀疑总在她头脑中出现。‘自从小狗的皮球事件以来,我感到越来越不安。’所以——所以她给我写了信,不幸的是来年感个月以后我才接到她的信,你说一说,她的信不是完全符合这些事实吗?” “是的,”我承认说,“是符合。” 波洛继续说: “还有一点值得注意。劳森小姐特别担心,鲍勃整夜在外这个事实会穿到阿伦德尔小姐的耳朵里。” “你认为她……” “我认为应当重视这个事实。” 我把他说这件事情想了一想。 “好吧,“我最后叹了口气说,“这一切很有趣——就象智力练习。我向你致敬。这是一篇设想的杰作。但是老妇人死了,确实令人感到遗憾。” “遗憾——是的。她写信给我说,有人企图要谋害她(那毕竟就等于谋杀),事后不久她就死了。” “是的,”我说,“你觉得非常遗憾的是,她是自然死亡,是不是?请,承认吧。” 波洛耸耸肩,不予回答 “或者你认为她是中毒而死?”我挖苦地说。 波洛多少有点沮丧地摇摇头。 他承认道:“看上去阿伦德尔小姐确实象是自然死亡。” “因此,”我说,“我们夹着尾巴回伦敦去吧。” “请原谅,我的朋友,我们不回伦敦。” “你是什么意思,波洛?”我问道。 “假如你把兔子给狗看,我的朋友,狗还回伦敦吗?不,它要追到兔子洞了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 “狗追逐兔子。赫尔克里·拨赂要追逐谋杀犯,是的,或许他这次没成功,但还是个谋杀犯。而我,我的朋友,我要把他一直追到洞穴——也许作案的是个女人。” 他马上又向一家门口走去。 “你上拿儿去,波洛?” “到洞穴去,我的朋友。这是格兰杰医生的宅邸,他在阿伦德尔小姐最后生病期间,一直护理她。” 格兰杰医生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他的脸庞消瘦而憔悴,长着咄咄逼人的下巴和一副浓眉,灰溜溜的眼睛十分敏锐。他用锐利的目光看我又看看波洛。 “有什么事吗?”他出其不意地问道。 波洛以最浮夸的手法,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我应该道歉,格兰杰医生,打扰您了。我必须对您直言不讳,我不是来找您看病。” 格兰杰医生冷冰冰地说: “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你看上去够健康的!” “我应该解释一下我来访的目的,”波洛说,“事实是,我在写一本书——一本关于已故的阿伦德尔将军的书,我知道他死前,在马克特·贝辛住了几年。” 看上去医生相当吃惊。 “是的,阿伦德尔将军死前一直住在这里。就住在小绿房子——过了银行的那条街上——或许你们到那儿去过了?”波洛点点头表示肯定,“但你知道这是上辈子的事了。我是一九一九年来到这里的。” “但您认得他的女儿,已故的阿伦德尔小姐吗?” “我和埃米莉·阿伦德尔小姐很熟。” “您知道,得知阿伦德尔小姐最近去世的消息,对我是个多么沉重的打击。” “她是四月底死的。” “我知道了。您看,我原指望她能告诉我关于她个人的各种详细情况和她父亲的往事。” “是啊。可我看我帮不了你什么。” 波洛问道:“阿伦德尔将军现在还没有活着的儿女?” “没有。他儿女不少,可全都死了。” “有几个?” “有五个,四个女儿,一个儿子。” “再下一代呢?” “查尔斯·阿伦德尔和他妹妹特里萨。你可以和他们谈谈。不过,我怀疑这对你会有多大用处,年轻的一代,对他们的祖父没什么兴趣。还有他尼奥斯夫人,但是,我也怀疑你们从她那里能得到多少情况。” “他们或许会有什么家庭文件——契约资料?” “可能有。不过我怀疑。据我所知,埃米莉小姐死后,清扫出很多东西,全都给烧了。” 波洛发出一声非常惋惜、痛苦的呻吟。 格兰杰好奇地看着他。 “对老阿伦德尔你有什么可感兴趣的?我从没听说他在哪方面是个知名的大人物。” “我亲爱的先生,”波洛由于狂热、激动、眼睛睁地更大、更有神,“不是有一种说法,历史不了解它的伟人吗?最近,有些报纸报道,透露出对印度兵变问题持完全不同看法,其中定有秘史。在秘史中,约翰·阿伦德尔将军起着很大作用。整个事情令人销魂夺魄!让我告诉您,我亲爱的先生,目前人们对这个问题特别有兴起。印度——有关英国对它的政策——是当前热烈讨论的问题。” “呃,”医生说,“我听说阿伦德尔老将军过去常常大谈兵变问题。事实上,人们认为他在这个问题上最有发言权了。” “谁告诉您的?” “一位叫皮博迪的小姐。顺便说一下,你们可以去访问她。她是这里的老住户——很了解阿伦德尔家的情况。说闲话是她的主要消遣。单凭她本人,也值得去看看——是个知名人物。” “谢谢您。这是个很好的主意。或许您也能告诉我已故的阿伦德尔将军的孙子,年轻的阿伦德尔先生的地址。” “查尔斯?好吧,我可以帮你同他联系上。但他是个傲慢无理的家伙,家庭历史跟他好象没什么关系。” “他挺年轻吗?” “象我这样的老保守说他年轻,”医生说,眼睛闪烁着光芒,“他三十岁出头,是那种生来就只给家里添麻烦和增加负担的年轻人。外貌迷人,只此而已。他坐船到过世界各地,到哪儿也没干什么好事。” “他姑姑无疑很喜欢他了?”波洛大着胆子问,“一般做姑姑的都是这样的。” “呃,——我不知道。埃米莉·阿伦德尔小姐不是傻瓜。就我所知,他从来没有从他姑姑那里搞到钱。那老妇人有点难对付。我喜欢她,也尊敬她。完全象个社会经验丰富的老人。” “她死得突然吗?” “是,有点突然。你知道,很多年来她身体一直不好,但她都从九死一生中脱险了。” “有些内情——对不起,我要重复这些闲话……”波洛摊开双手表示不赞成的样子,“说她同家里的人吵过架了?” “确切地说,她没有同他们吵架,”格兰杰医生慢条斯理地说,“没有,据我所知,没有公开地吵过。” “请原谅,或许我轻率了。” “不。毕竟,消息是公共的财富。” “我听说,她没有把钱留给家里的人,是不是?” “是的,全都留给象一个受惊而发抖的母鸡的侍女。这事做得奇怪。我自己也不理解。不象是埃米莉小姐干的事。” “噢,好了,”波洛沉思地说,“人们可以想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个老妇人,体弱、多病,完全依赖于服侍和照顾她的人。这样,有点个性的聪明女人,一定会赢得绝对优势的。” “优势”这个字眼,看上去象用红布逗公牛,一下子把格兰杰医生激怒了。 格兰杰医生哼了一声说: “优势?决非如此!埃米莉·阿伦德尔小姐对明尼的态度,还不如对一条狗呢。这是她那一带人的性格!无论如何,靠服侍人来谋生的女人,一般都是傻瓜。假如她们聪明的话,就会另想好办法谋士去了。埃米莉小姐不高兴长时间和傻瓜在一起。她经常是一年就得换一个傻家伙。优势?没那回事儿。” 波洛赶快离开这个有暗藏危险的问题,他转了话题。 “或许,有可能,”他推测说,“在劳森——哦——劳森小姐手里有过去的家信或其他材料?” “可能有,”格兰杰表示同意,“一般总有好多东西藏在老处女的屋子里,我想劳森小姐现在连一半也没有看过。” 波洛站起身来说: “非常感谢您,格兰杰医生,您真是太好了。” “别客气,”医生说,“很遗憾,我帮不了你忙。你们到皮博迪小姐那儿,一定有可能得到些情况。她住在莫顿庄园——离这儿一英里。” 波洛用鼻子闻了闻医生桌子上的一大束玫瑰花。 “好香啊。”他赞叹着说。 “是啊,我想是挺香的。我自己闻不出味来了。四年前我得了流感。这是一个医生有趣的自白,对吗?‘作为医生,给自己治病。’这真讨厌。我不能象我过去那样,享受抽烟的乐趣了。” “实在不幸。顺便问一下,您能告诉我年轻的阿伦德尔的地址吗?” “我可以帮你们弄到他的地址。”他把我们带到会客厅里,叫道,“唐纳森!” “他是我的同事,”他解释说,“没问题,他肯定知道,他和查尔斯的妹妹订婚了。” 他又喊道:“唐纳森!” 一个年轻人从房子后面的一见屋里走出来。他中等身材,面无血色,举止呆板。他和格兰杰医生形成了难以相信的、鲜明的对照。 格兰杰医生向他解释了叫他来的目的。 唐纳森医生的眼睛呈淡兰色,有点突出,他把我们扫视了一下,好象对我们做估价一样。他讲话时,样子冷冰冰的,而且很刻板。 “我不知道到哪里可以找到查尔斯,”他说,“但我可以告诉你特里萨·阿伦德尔小姐的地址。无疑,她能帮助你们和她哥哥取得联系。” 波洛对他说,这种帮助就足够了。 医生在笔记本的一页上写下了地址,撕下这张纸,递给了波洛。 波洛对他表示感谢,并和两位医生告别。当我们走出门口时,我意识到唐纳森医生正站在会客厅里盯着我们看,脸上多少流露出有点惊异的神色。
在小镇上,波洛和助手黑斯廷斯拜访了房产经纪人加布勒先生,了解到埃米莉家的房子被侍女劳森继承,并且留下了大笔遗产。波洛和黑斯廷斯用餐时向招待员询问了有关埃米莉的小绿房子和阿伦德尔家族的信息。波洛怀疑事情并非表面上的自然死亡这么简单。波洛和黑斯廷斯到了小绿房子,由女仆埃伦引导参观了各个房间,了解到埃米莉生前的生活习惯和健康状况,埃米莉曾患有黄疸病,且有夜间散步的习惯。波洛关注到鲍勃狗的球和楼梯顶上的摔倒事故,怀疑这可能是一起谋杀案。波洛发现楼梯顶的壁脚板里钉有一根钉子,推测这可能是有人设置的陷阱。他联想之前的摔倒也是有人故意为之。波洛还发现埃米莉在昏迷中提到了鲍勃的球和一个“半开的画”,认为这可能是重要线索。波洛访问了格兰杰医生,了解到阿伦德尔将军的历史和家庭情况。医生提到埃米莉去世突然,且没有把钱留给家人,而是留给了劳森。波洛询问了年轻一代的地址,打算进一步调查。
社会险恶,即便是王令,也认为有两大绝对不能招惹的团体。那就是韩家军和王家军。这两位上古时代修真大能的粉丝团,比华修国内一线明星的粉丝还要恐怖。每个后援会都有足足数千万粉丝,并且无一例外都是修真者。而两大后援会的会长,更是传闻中一等一的修真界高手。这些年,华修国一直在变相打压两大后援会的势力。并通知各地教育局,严令禁止在校师生私自加入后援会的行为。对军方而言,这是两股难以控制的因素。指不定哪一天就会威胁到国家安全。但这些和王令都没有关系。有句话说得好:你皮任你皮,把你当瓜皮!只要没有影响到自己的低调生活,王令都是可以视而不见的。不然自己只要动动手指,就可以让这数千万号人原地消失………………巴车足足行进了一个小时,二蛋大师却一点没有停下的意思,天文地理,无所不谈。从最近的新闻热点,慢慢聊到国家大事。一边感慨广大社会底层人民的艰辛生活,一边为在场的小伙伴普及爱国主义教育。南寒国执意在边境部署“仙剑防御系统”,引起了华修国方强烈的抗议。庶民不谈政,王令平时虽闲散惯了,但对这件大事也是有所了解的。华修国对南寒国采取了各方面经济制裁,导致南寒国开设在华修国境内的许多家大型超市关闭,进口食品下架。而在这些下架的食品中,王令平常比较喜欢吃的火鸡口味干脆面,就是南寒国生产的。但干脆面终究是小问题,国家面前无吃货。不过是少了一种口味而已,王令完全能够接受的。国产的干脆面或许新奇的口味少一些,但终究还是胜在经典……巴车一路飞进,早高峰的时间段,马路上还是有些拥堵的。最终在两小时后,坐在前面啃辣条的老古董传来声音:“同学们,我们已经到了,大家准备下车!”“老师,几点啦?”“十点零四分,我们先到五十九中办理登记。下午两点参加第一次交流会,确定这几天的行程安排。”老古董答道。……一行人下车,巴车老司机直接一脚油门飞驰离去。今天中心超市薯片半价,也不知道这个时间点老司机赶回去还是不是能够搭上最后一班半价车。他们落地的位置,正好是第五十九中的校门口对面的马路。“终于到了。”大伙扫了眼第五十九中新翻新的校区,都是有点莫名的羡慕。虽然第五十九中目前依旧是市重点后补,但校园环境建设以及教学设施,以及完全达到了市重点高校的标准。放眼望去,便是第五十九中校园正广场上那如深山古林般郁郁葱葱的绿化,视线一直沿着校门口的林荫小道向里延伸而去,可以见到被层层树影遮住的八层教学楼。再回想六十中门口那几颗风烛残年的棕榈树和老旧的教学楼,一群人顿时有些伤感。“我去!这真的是五十九中?”林小羽惊了:“我记得前年路过这里的时候,明明比六十还要破啊!这是发财了?”“应该就是在前年发的财了。”陈超皱皱眉说道:“就在前年,从第五十九中成功走出了六位金丹学子,创下两百年以来的最高纪录……所以早在前年的时候,就拿到了一家私营医院的天使投资。而且还在同年还成功申报教育局,拿到了市重点候选提名。”老古董微微点头,他想说的话都被陈超说了。就学生而言,陈超知道的信息有点多,但这并不奇怪。陈超从小到大参加过许多校园体育竞赛,经常跨校,能了解到的信息自然也就比平常学生多一些。林小羽:“医院的天使投资?为什么是医院?”“而且还是一家男科医院,九阳男子医院你们听过吗?当年《九阳正经》创始人开的医院!”对这类小八卦,终究还是要二蛋大师亲自出马:“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高考状元割包皮……”众人:“……”一家瞅准了高考毕业生做广告的医院,真也是没谁了。“据说现在凭第五十九中的毕业证书,可以免费享受这家医院的割包皮服务。我在想如果我能借到这里的毕业证,到时候要不要叫两个人组团一起去?”郭豪端着下巴问道。“……”王令觉得这信息量有点大!孙蓉和林小羽,都涨起了大红脸。听到这种羞羞的话题,难免会有些皮薄不好意思。“郭同学如果能借到毕业证,请务必带上我!”老古董突然一叹:“都快六百年了,可惜一直没能找到机会解放天性。”“……”一旁,王令再度欲言又止。老古董的手速,他是知道的。讲道理,王令觉得老古董根本不需要去医院,完全是可以自行手刀的。…………虽然很羡慕第五十九中的新环境,但没有一个人真正妒忌什么。等花果水帘集团拨款下来,第六十中的新环境,绝对要比这里优越的多。老古董带队来到校门口,立刻被门口的校卫拦了下来。明晃晃的一片湛蓝色校服,看得这校卫恍了神:“你们找谁?”在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后,校卫向老古董深深鞠了一躬:“原来是第六十中的各位,校领导已经交代过。请诸位到教学楼一层1001教室进行住宿登记。”“好的,多谢。”老古董微笑的收回了证件,标志性的眯眯眼又露了出来。一群人就这样毫无阻碍的走进校门。老实说,就校园关系而论,其实五十九中和六十中的交际关系一直不怎么样。校卫这般恭敬友好的态度,有些出乎老古董的预料。当然,细心的老古董还发现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有关于他们的到访时间。老古董敢肯定,第五十九中绝对没有在学校内向学生具体的公布过。不然以孙蓉同学的影响力,只怕这条林荫小道上已经是人满为患了。……校卫室通常有着阻隔灵识查看的装置,但这种装置对王令是完全无效的。在他们离开校门口没有多远,王令的灵识就直接穿透了进去。之前那名面带笑容的校卫,已是完全收回了笑容,沉着脸拨打电话:“是的谢主任,第六十中已经到了。学生三男两女,还有……一只鹦鹉?带队老师是个胖子。看上去傻傻的,好像没有什么威胁。”“恩,我之前也得到消息了。就是个教历史的。估计硬实力不怎么样。”电话那头,一个相对冷漠的声音响起。说完,谢主任挂断电话,转而接通了学生会办公室,声音有些阴沉沉地说道:“小唐,他们已经到了。请务必按照计划,好好招待下他们。”第六十中的施主任和第五十九中的谢主任,但凡去网上挖过这两位黑历史的人,都知道这是一对老冤家了。她们都毕业于仅次于王牌大学那一级的一线修真院校,修真师范大学。隶属国家211重点大学。当年两位从师范大学毕业后,曾共同在第六十中共事过一段时间。后来,施老师当选了教导主任。而谢老师则是在学校被排挤,不得以转入了五十九中。这些年,五十九中发展迅猛,新上位的谢主任正在仕途。当年被排挤的一箭之仇,不可能不报。所以,第五十九中和第六十中这些年的恩恩怨怨,其实多半都是因为这两位教导主任间的争锋。女人之间的友情,可以用一把香奈儿飞剑迅速建立。然而一旦发生战争,两剑交撞,必有狗带……而两校学生会之间的关系其实也相当不和谐……教导主任之间尚且如此。学生间明里暗里的争斗攀比也就顺理成章的继承了校领导的风范。不过王令到一直觉得,在培元区三大普通高校中,第六十中的校风校纪一直都是不错的。刚刚来到教学楼门口,脚还没迈进去,王令远远就看到一个和他年龄一般大的少年,穿着一款土到掉渣的深棕色校服从教学楼内徐徐踱步走出,身后还跟着其他四个青年,共有五个人。五个青年里,为首那人叫唐竞泽,神色沉稳自若,第五十九中学生会会长。也是混迹在各大校园交际圈的老江湖。尤其对培元区三校的情况可谓是了如指掌;而站在唐竞泽身边的人,叫做方华清。五十九中学生会副会长。个子不高的小白脸一枚。他们身后三个人,就是五十九中的梁家三兄弟,梁威、梁政和梁飞。早在参加交流会前,老古董就已经给众人提前做好了功课。虽说是初次见面,但事实上六十中的每个人心里都早已有数。唐竞泽朝老古董微微鞠了一躬:“想必这位就是王老师了吧?欢迎王老师和各位学弟、学妹来到五十九中。这四天里,诸位的生活就由我招待了,如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这番温暖的问候,却让六十中每个人心里都顿生警惕……谁都知道五十九中和六十中的关系,这样无事献殷勤……事出必有妖啊!并且,早在这次两校学生会交流活动前,五十八中也曾以同样的目的来到五十九中,但根据老古董掌握的一手情报来看。第五十八中的学子们在各项交流测试中,皆是以全军覆没而告终……唐竞泽的目光略带侵略性地掠过这里每一个人。唐竞泽早就做过功课,对六十中每个人的情况都了如指掌。花果水帘集团的大小姐孙蓉……大概是整个六十中唯一能拿得出手参加交流会的人物。接着,就是带队的史论胖子王祖康……学霸林小羽……体育委员陈超……政治课代表郭豪……以及……卧槽等等!最后这个人……尼玛叫什么来着?“……”唐竞泽流下了几滴冷汗……思绪里居然一片空白,愣是想不起站在这群人最后方的寸头少年到底是谁。这种不在掌控之内的感觉,让唐竞泽感到不安。是自己失策了?不……他绝对是做足了准备,有备而来的。但,眼前这个寸头少年的信息,他是一丁点都记不得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事实上,这是王令的一手“大屏蔽术”起了重要作用,这道术法就像是游戏里的被动技能。自从王令在五岁那年学会,启用术法后,就再也没有关闭过。具体作用表现为,在术法开启的状态下,除非是与王令有过面对面接触的人。不然从任何渠道获取到有关王令的信息,眨眼间都会忘得一干二净。作为进校两年的老人,从小学开始就混迹校园交际圈的老江湖,唐竞泽只当自己是马失前蹄,间歇性失忆了。很快,唐竞泽满脸堆笑地拍了拍手,后方立刻有人把准备好的茶水端了上来:“各位既然来到我五十九中,就是我校的贵客了。入乡随俗一碗茶,不知各位六十中的学弟学妹们,有哪位愿意做个代表,把这碗象征友谊的茶干了。”老古董一看这茶的颜色,眼皮顿时抽了一抽。棕绿色的茶水,依稀飘着几分糅合了化学成分的难闻气味,这种感觉如果非要让老古董找到一个准确的形容词,就像是三百天没洗的内裤和暴晒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咸鱼干糅合在一起,又外加了点鲱鱼罐头的汁水做点缀的感觉。作为久经沙场、屹立不倒的一大吃货,六十中学著名的零食走私商,看到连老古董面对这碗茶,神色都是一副败下阵的姿态。其他人心中立刻有了底……——这茶,有毒并且,绝对是个圈套。唐竞泽见到这幕,微微一笑:“这茶水,是经由两百倍浓度的蔬果汁勾兑而成。具有强筋健骨的神效。一般人,我们可还不舍得给。当然,气味的确是奇怪了些,但作为我校的传统,也是友谊的见证,第六十中的诸位学弟学妹难道不觉得应该为自己的学校,做一个勇敢的表率吗?”原来是蔬果汁……第六十中的一众人恍然大悟。这东西他玛可是校园里的一大毒物啊!要说来,这东西与花果水帘集团也有着一定关联,因为冲泡蔬果汁的颗粒粉,就是花果水帘集团亲手研制的。不过花果水帘拿到市面上兜售的蔬果汁,浓度都是经过精密算计的,尽管孙蓉不否认味道的确不怎么样,但至少还没有到难以下咽的程度。最关键的是,这东西还真就有如唐竞泽所言的那般功效。可以强筋健骨。但前提条件是,你丫得保证在不吐的情况下,一滴不剩的喝进去。孙蓉没想到,这群人居然给了自己这样一个下马威。分明是完全不把她这个少小姐放在眼里啊!一般,十倍浓度的蔬果汁已经是让人难以下咽……二十倍浓度,已经堪称地狱。两百倍浓度,这完全是要死人的节奏啊!后方,方华清、梁威几人都忍不住暗笑。当初第五十八中那几个要面子的蠢货,一个个抢着喝,可是把这教学楼门口呕了个一塌糊涂,丑态百出。纵然是难为好了,你们六十中,能拿出什么办法应对?而就在场中气氛几乎快要凝固的时候,唐竞泽就看到,那名一直默默站在人群后方,自己叫不出名字的寸头少年,三两步来到最前方。然后。端起了这碗茶。一饮而尽…………在一众人愕然地目光中,王令就这样端着这碗茶,霸气侧漏的喝完了。真的是连一滴都没剩下,不仅没有吐。反倒是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熏得唐竞泽等人快要吐了。不要误会……王令并没有要逞英雄的打算。因为他觉得这么耗着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大好的时光造作在这种地方上,无疑是相当可耻的。相比之下,王令宁可用这些时间来好好学习。当然最主要的一点原因是,在巴车上坐了这么久,王令觉得自己心很累。以六十中到五十九中的路程,王令用跑的也就只要几秒就到了。所以王令其实一直不习惯搭乘交通工具。“王同学……你没事吧?”自从昨晚王令祭出了小木剑后,老古董已经受到了一次惊吓。但老古董没想到自己人生中的第二次惊吓,竟以如此迅猛的接踵而至。陈超和二蛋大师的眼珠都快瞪得飞出,连二蛋都被吓掉了两根洁白的鸟毛……两百倍浓度的蔬果汁,这尼玛根本不是人喝的吧?!“习惯了。”王令淡定地擦擦嘴,这般言简意赅的说道。非常不以为然。王令记得,自己以前按照古法调制出的淬体液,可要比蔬果汁的味道恶心多了。回想前人为了修为的一点点进步,竟然要强忍住痛苦喝下这么恶心的东西,一杯两百倍浓度的蔬果汁,倒还真的算不了什么。甚至王令还觉得,这东西的口感居然还有点甜!……习……习惯了?!而王令简短的三字回复,却是在场中众人的心目中,掀起了难以遏制的惊涛骇浪。蔬果汁的市场价非常便宜,可以说是花果水帘集团针对社会底层人民研制出的修真营养品。尤其对一些生活不富裕,又对子女抱有热切期望的穷苦人民来说,蔬果汁就像是绝望泥潭里的那根芦苇。只要家中能有一人筑基成功,就可以拿到华修国政府的特别补给。对这类贫困家庭而言,都将是质的变化。孙蓉是去过王令家的。她知道王令的家在城乡结合部,正好卡在了星宇城的边界位置。但孙蓉一直觉得王令家并不是真的穷,直到见到了王令祭出小木剑,以及今日这般痛饮蔬果汁的壮举……作为一名有良知的富二代,孙蓉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关心下王令的生活……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男孩?可以从小到大强忍着蔬果汁的味道,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向筑基,从边远的郊区考上了位于市中心的高中?第六十中的一伙人完全被震撼了……从这杯蔬果汁开始联想王令从小到大的艰苦生活,孙蓉和林小羽的泪水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连陈超、郭豪两个糙老爷们都是感动不已。“……”王令觉得要是再按这个节奏发展下去,下一届感动校园十大人物,就非自己莫属了。……这杯号称是友谊的是果汁,绝对是唐竞泽一伙人加的戏。而经过这一出,孙蓉等人终于看清了这场学生交流会的本质。美名其曰是两校之间的交流,倒不如说是五十九中昭告四方的炫耀大会。既能满足自己的虚荣,又能看外校的人出丑。“好在有王令同学在啊!不然我们连第一关都不过了。”孙蓉暗暗叹了口气。这是一场硬丈,说什么也得吃下来!他们代表的是整个六十中的形象,不争馒头也得争口气啊!嗔怒看了目瞪口呆的唐竞泽等人一眼,林小羽愤愤说道:“这友谊的见证,我们的王令同学也喝了。可以让我们进去了吗?”其实六十中所有人心里都跟明镜儿似得,以五十九中和六十中两校之间的关系,还哪有什么狗屁的友谊可言……这友谊的小船压根儿就没起航过!“原来这个人叫王令!”唐竞泽看着一脸淡定的王令,沉默了一会。心中反复叨念着这个名字,这个让他出乎预料之外的人,在之后的几轮计划里必须要严加提防才行啊。仅仅是在短短几秒的时间里,唐竞泽已经连续思索了很多事,包括后面的几轮“特别招待计划”。毕竟,蔬果汁只是其中的一个环节而已。“各位第六十中的贵宾驱车劳顿,应该是累了。请跟我来,我立刻为你们办理住宿登记。”唐竞泽再度堆砌了满脸笑容,将六十中的众人迎了进去。王令依旧是跟在队列的最后,步子刚刚迈上台阶,就听到依旧走进教学楼的唐竞泽开始炫耀第五十九中新布置的聚灵阵:“如各位了解的那般,我五十九中的教学楼在新校董的大力建设下,在去年就已经成功翻修完成了……”“新校董?”二蛋大师微微一笑:“是那个割包/皮的男科院长吗?”“噗蛤哈哈哈!”这话听得孙蓉、林小羽两个妞完全不加掩饰的笑出了声。而这杠铃般的魔性笑声,也是让唐竞泽等人陷入一阵死寂……妈蛋……这情节有点不对劲啊!这群人不是应该被他们气的各种羡慕嫉妒恨吗?为毛感觉他们的膝盖反而被六十中的这群人连射了两箭啊!“郭同学,说话的时候,请注意影响!”老古董故作镇定的清了清嗓子,其实心里乐呵着呢,谁都有年轻的时候,年轻人之间撕逼什么的最好看了!其实呀,他更喜欢看两个姑娘一边扯着头发一边在地上打滚,这才带劲!“是的老师,我错了。”二蛋大师不愧是二蛋大师,这厚脸皮在六十中也是出了名的。说认错就认错。并且看上去……毫无悔过之意。“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后别人说话的时候,不要打岔知道吗。”老古董点点头,目光紧接着看向了唐竞泽:“哦,对了,刚刚唐同学说到哪儿了,请继续说下去?”唐竞泽:“……”老古董这话听得唐竞泽膝盖又是一痛,敢情自己刚刚说的话,连你这个带队老师都没放在耳里啊!自己装的逼,哪怕是忍着屈辱,也要继续装下去……唐竞泽嘴角一抽,强忍住这口气不发作,重复上一段继续说道:“如各位了解的那般,我五十九中的教学楼在新校董的大力建设下,在去年就已经成功翻修完成了……现在八层教学楼,共有八轮聚灵阵,层层铺设,不知诸位是否感觉进入教学楼后,四周灵气磅礴,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是吗?”陈超努力地聚集灵力,运行了一个周天,然后皱了皱眉:“奇怪,我怎么什么也没感觉出来啊。”唐竞泽原以为这只是嫉妒,本还想辩驳几句,结果又看到一边的孙蓉摇了摇头说:“真的没有。感觉和外面的灵气所差无几。”方华清也用胳膊肘子轻轻敲了唐竞泽一下:“会长,是不是聚灵阵出问题了?”出问题?这怎么可能,聚灵阵每天都有人维护,怎么可能轻易出问题?“是不是还没启动?快去查一查!”唐竞泽几乎是有些失态的对后方的梁威三人吼出了声。在这个节骨眼上,怎么能出问题?自己装逼才刚刚装到一半啊!片刻后,那梁威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报告会长……”“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校工部的老师说,刚刚不知道什么情况,聚灵阵的核心阵旗爆了。八面阵旗,无一幸免……”“……”唐竞泽听到消息,心中仿佛有一万只羊驼崩腾而过。自己居然接连两次被自己立下的装逼计划打了脸?!这一刻,唐竞泽感觉自己的膝盖真的是非一般的痛。郭豪笑得牙都要掉了:“哈哈哈,核心阵旗居然也会炸?还是第一次听说哦。看来你们家阵旗的质量不怎样啊,不会是三星产的吧?”人生中最痛苦的事,并不是在感到膝盖疼痛的时候。而是在膝盖疼痛难忍的时候,又被二蛋大师补上了最后一刀……咔嚓!——场中众人仿佛隐隐中,已经听到了唐竞泽膝盖碎裂的声音。……王令无辜的站在人群最后。幽幽望了眼五十九中宏伟的八层教学楼,深深叹了口气。看来手臂上的封印符篆能力又弱了不少,以往自己的灵力会影响到聚灵阵的磁场,但还不至于把核心阵旗给弄爆。现在随着封印符篆的力量每况愈下,自己的确是越来越不受控制了……当然,王令本身也在极力的克制着。可灵力外放这种事,就像霸气侧漏,尤其是在封印符篆能力变弱的状况下,王令自己也感到十分无可奈何。只可怜了那位割包/皮的校董,布置八口连续的聚灵阵也要不少钱呢。这下子全爆了……这得割掉多少吨皮皮才能挽回损失,连王令自己都算不过来。五十九中的校舍也是新建的,盖在教学楼后方。这是一栋四层楼高的平方,宿舍都是四人间,每层含带一个公用厕所和十间寝室。最多可容纳一百六十名学生。唐竞泽走在最前方,引着六十中的众人前进。教学楼的聚灵阵坏了,没有关系!新校舍的聚灵阵也是新建的!并且构造和教学楼是一模一样的,四层环形聚灵阵。一层更比一层强!不论如何,也得让这群六十中的乡巴佬看看环形聚灵阵联合启动的威力才行!唐竞泽心里一边寻思着,一只脚迈进了校舍的自动门,而后开始飞速的运行灵力,转过一个大周天……很快,长松了一口气……他能明确的感受到四周磅礴的灵气,目前聚灵阵处在正常运行中!很好,这下应该不会再出什么问题了……唐竞泽向后面六十中的一众人欣喜若狂的招了招手,不加掩饰的炫耀展露无遗。而就在这个时候,跟在后脚的王令,迈进了门……同一时间,砰地一声,一道闷响突兀的从楼内传来。然后。五十九中校舍的聚灵阵。就这样炸了……“……”此时此刻,唐竟泽有一句妈卖批不知当不当讲。…………唐竞泽是在梁家三少的搀扶下回到学生会办公室的。“会长……”众人从没见过唐竞泽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同样的流程,就在几星期前同样发生在五十八中那伙人身上。五十八中师生六人在入宿登记的第一天,就被唐竞泽用一点小伎俩整得生活不能自理。可现在的情况,却完全颠倒过来了。唐竞泽有些愤怒的捶着桌面,主要是被气的:“学校的聚灵阵是新建的,当初布下阵法的前辈说过,这阵法可以持续十年左右!你们说,这才运转了一年不到,怎么可能在一天里全都炸了?”“……”方华清、梁威等人都觉得这件事有点邪门。“六十中的这伙人有妖……会长,要不还是算了吧?”梁威小声建议道。“算了??”唐竞泽冷笑了一下。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自己今天可是整整被打了三回脸啊!教学楼门前一次,进了教学楼一次,在校舍里又一次!唐竞泽觉得自己从小到大都没这么窝囊过,从小学到中学,他一直是班里的大队长,学生会的主席,活跃在校园校外交际圈的风云人物……只是一群乡巴佬而已,自己总是有办法能够对付的!唐竞泽这样安慰自己。……虽然校舍是新建的,但住宿计划五十九中明年才真正启动。这偌大的四层校舍,目前就只有王令六人居住而已。孙蓉和林小羽两个女生被安排在走廊尽头的那一间。王令则是同其余三人、一鸟,住在了隔壁。这是王令第一次和别人在同一个屋檐下、同一片空间里共同过夜,还要整整要度过三个晚上……光是想想就让王令觉得无比头痛。放在从前,王令一直极力避免这种情况发生,以免发生意外情况。“话说今天这事儿的确有点邪了,真的只是偶然吗?”宿舍的床铺都是上床下桌的这种,陈超大咧咧的跃上了床,一边在床沿晃荡着黝黑的大腿,边问道。“不知道王老师有何见解?”二蛋大师狐疑的看向了一边的老古董。“这事儿不好解释呀。”老古董也摇摇头。虽说现在是科学修真时代,但总有一些事情是科学无法解释的。像今天这件事……谁能想到五十九才新翻修了校区一年不到,居然一气炸了十二口聚灵阵?而且老古董丝毫不觉得这聚灵阵是豆腐渣工程,因为华修国近几年对造假的行为一直持有相当严厉的打击。比如前阵子国际知名品牌“耐克”研制出的最新款限量飞剑,就被松海市的朝阳区民众举报——没有在剑柄处安装广告宣传上说的气垫减震系统!于是被国家打假办重罚了足足十个亿以儆效尤。而专为学校布置校用聚灵阵的企业有很多。比起限量款飞剑,聚灵阵的综合成本其实很小。但要真正罚一下,老古董觉得没有任何企业能承受得住这巨额的罚款。谁敢在“打假反假”的这个节骨眼上触政府的眉头?“不知道王令同学有什么看法?”老古董看着王令问道。“……”王令没想到老古董居然把问题推给了自己。王令原本就是有点心虚的,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自己不说点什么……才会显得不自然吧?于是,镇定思定的仔细考量了一番后,王令说出了也许是自己人生中最长的一句话:“大概,这是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吧……”然后,所有人陷入了一阵迷之深思:“……”…………开学第三周,周二下午一点半。孙蓉轻轻敲开了隔壁宿舍的房门,两点钟有一场学生会交流活动,孙蓉是特地来通知的。作为带队老师,老古董主要负责他们的安全问题以及那场重要的灵剑交流会,至于其他事宜,就全都交由孙蓉这位大班长来处理了。不得不说的是,孙蓉的执行力相当强。流程安排上的是绝对不会出什么差池。对此,大伙都很放心。“大家……都在休息吗?”孙蓉小声问道。在办公室外的老古董一反日常慵懒的常态,并没有选择打盹,反而是为最后那场灵剑交流会的事谋划了很多。老古董指了指闭着眼的三个少年,做了个嘘的手势:“有什么情况跟我说吧。”“学生会一次交流活动在2002教室。两点钟开始。”孙蓉轻声说。“好的孙蓉同学,过会我会叫醒他们的。”老古董点点头。“恩恩!”孙蓉眨眨眼,好奇地看了眼大老爷们的宿舍,进门的第一间床就是王令的。此时此刻,王令正仰倒在床上,只用一只手臂枕着脑袋安静地睡着。修长的睫毛,平稳的呼吸声,微微上扬的唇角……似乎正在做着什么好梦。孙蓉还是第一次见到王令睡着的样子,和平时上课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完全不同。“王令同学还真是可爱啊!”孙蓉心里甜甜的想着。在孙蓉离开后不过多久,王令很快苏醒了。王令发誓,自己原本只是想闭目养神而已,没想到居然会这样睡过去——实在是失策!不过,这同时让王令陷入了深思: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真正入睡过了呢?粗略计算了下,好像从五、六岁开始,自己就常年处在这种待机状态下了吧?以王令自己目前的境界,当然是完全不需要睡觉的,稍稍打坐片刻就能立即元气满满……而对王令来说,最熟悉的环境莫过于王家小别墅。毕竟那是自己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可就是在那等环境下,王令也不敢轻易睡去。王令自认,自己是个相当警惕的人。可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自己到底又是因为什么睡着的?思绪回转,王令不由想起曾经看过得一篇科学报道,大意是:如果你能迅速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下睡着,就证明在这片环境中有着能够带来温馨和安全感人。现在,王令几乎可以肯定,这篇报道应该是假的……——开什么玩笑!这些人可是被他列入严加提防列表的存在啊!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王令暗暗松了口气。好在这次睡觉的时间并不长,没有进入深睡状态,不然后果真的很难预料……因为,王令知道自己是有打鼾的习惯的,并且一进入深睡,就会打鼾。如果处在深度睡眠下,这一道鼾声的威力,将不亚于一颗战斧式巡航导弹……这让王令突然想到以前的一首儿歌……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个炸药包?我去上学校~老师不知道~一拉线,我就跑~轰的一声学校不见了~~这首儿歌的重点是最后一句:轰的一声学校不见了……对其他人来说,这首儿歌或许只是个笑话。但对王令而言,这真不是开玩笑的………………下午的学生交流会,老古董将王令三人带到教学楼后就离开了,但并没有走多远,因为他需要负责王令等人的安全问题……学生交流会,顾名思义,这是学生之间的活动。所以不止是老古董,整场会议没有任何一个老师参与,纯让学生之间进行自主交流和探讨,在愉快的交流过程中产生摩擦,创造智慧的火花。孙蓉和林小羽早早就来到了现场,后脚赶到的王令三人一进教室,就看到了早上那几张熟悉的脸孔。分别是黑了脸的唐竞泽、黑了脸的方华清、黑了脸的梁威、以及梁威那两位同样黑了脸的小弟梁政和梁飞……毕竟,不到短短半天的时间,连续炸了十二口聚灵阵。任凭谁的脸色都不会好看。其实在这场学生交流会之前,唐竞泽已经被谢主任单独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的整整骂了一个小时。刚刚才从办公室解放出来,又要来这里主持会议,王令觉得实在是有些难为他了……两百人座的多媒体教室,唐竞泽坐在讲台上,边上是副会长方华清的位置。教室第一排的嘉宾席,是特意留给第六十中的。而从第二排开始,都是第五十九中自发前来参会学生。会议还没正式开始,六十中的一伙人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等待着。之后,不断有人陆陆续续的走进教室,直到整个教室都坐满了,仍未停止……并且整体人数正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不断攀升……王令看到还有不少搬着小板凳直接走进来,抢占了走廊过道的。还有借助了飞毯法器浮坐在虚空中的……望着足足超载了两倍的人数,唐竞泽的脸更黑了,扭头看向了边上的方华清:“我让梁威找群演,可没让他们找这么多!我们是开会,不是开演唱会!”“这次真没请群演,是他们自愿来的。”方华清小声道,觉得很委屈。“自愿来的?为了什么?”唐竞泽觉得不可思议。前几个星期第五十八中的人来的时候,可是连一片鸟毛都没有啊!荒凉到连谢主任都看不下去了,临时喊了几个班的学生来充当的群演。方华清深深叹了口气,目光无奈的指了指坐在第一排的孙蓉……还能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看孙蓉来的!花果水帘集团的少小姐、国民校花美少女,光是冲着这些封号,早在孙蓉还没来到学校的时候,第五十九中就已经传疯了……也就是校方没有对外公布六十中到访的具体时间。不然方华清觉得,唐竞泽怕是连递蔬果汁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在有人收到六十中到校的确切消息后。第五十九中,从高一到高三几乎所有男生都暴动了。于是,现在就有了眼前的这一幕……“孙蓉同学,俺要给你生猴子!”“孙蓉同学,我要给你献歌一曲!”“一人,我饮酒醉!醉把那佳人成双对!”“两眼是独相随!只和孙蓉双宿双归!”孙蓉:“……”妈的!唐竞泽咬了咬牙:“把这个喊麦的给我拖出去!”方华清:“……”王令:“……”同样,王令、陈超等人也没想到孙蓉在外校的影响力居然如此巨大。虽然在第六十中的时候,孙蓉也是一大站在校花圈顶端屹立不倒的人物。但凡孙蓉经过的校园公共场合,必然发生暴动……二蛋大师甚至给这一现象起了名字,命名为“孙蓉领域”。不过王令也发现,领域效果也不是对所有人奏效。但对路人引发的效果,却是相当可观的……“不愧是孙蓉同学!孙蓉领域大显神威,太长脸了!”身为同班同学,陈超、林小羽、二蛋大师都由衷的感到自豪。“各位同学,请安静一下……”场面一片嘈杂,唐竞泽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对着话筒喊道。他的声音很大,配合手上爱马仕专业传音麦克风。足以传到两百人教室的每一个角落。场面依旧处在不受控制的状态下……第五十九中到场的每个男生,几乎都沉寂在以孙蓉为世界中心的热烈讨论氛围中,根本停不下来!“各位同学,请安静一点!”唐竞泽一字一顿,脸已经完全黑成了酱泡黄瓜。。这一次,可依然没有太好的效果。教室的声音不仅减弱,反而又上升了几分。唐竞泽:“……”他姥姥的!“各位同学……麻烦,请安静!”唐竞泽第三次出声,俨然带着几分警告。这一次,受到学生会主席威压的影响,场面的声音果然稍稍小了一些!然而,在零点几微秒过后……嘈杂的人声又一次冲破分贝的极限,达到了新的高峰!唐竞泽:“……”我去年买了块表啊!“各位大佬,求求你们了……请安静一点啊!”已经是第四次了,整整四次叫停!王令从这位唐竞泽同学撕心裂肺,又夹杂着绝望的呐喊声中判断。此人,多半已疯………………一旁,陈超摇了摇头:“惨!太惨了!”郭豪不由发出一道叹息:“国破人离散,江山已不在……堂堂学生会长威严形同虚设,这是何等的悲凉……”林小羽淡淡的啧了一声:“知道什么叫石乐志么?这就是!”孙蓉:“……”按照五十九中学生交流会以往的惯例,在唐竞泽发言完毕后,最后一个收尾环节必须要外校嘉宾派出代表来总结会议内容。事实上,根本没人听清唐竞泽说了什么……因为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这场交流会足足失控了五十分钟。留给唐竞泽发言的时间却仅仅只有五分钟而已。并且在这五分钟里也并不是全场肃静,依旧是有着苍蝇般不断在唐竞泽耳边嗡嗡响的人声。若是换做平时,唐竞泽早就暴怒了。但现在……尤其是外校的人还在这里,唐竞泽不得不忍气吞声,咽下这口气。以确保自己学生会会长的风度。离会议结束只剩下五分钟了,唐竞泽看了看表,自己精心准备的演讲内容,竟然连三十分之一都没说完!他咬咬牙,看着孙蓉:“下面,让我们掌声有请第六十中的代表孙蓉同学发言!”全场,掌声雷动……知道是孙蓉的发言环节,五十九中热血沸腾的男生们在礼貌的掌声后,又迅速肃静下来……全场,针落可闻……这幕气得唐竞泽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自己足足花了五十分钟才好不容易收敛住的场面,居然都抵不住“孙蓉”这一个名字管用!……妈蛋!唐竞泽起身,挪到了边上的位置上,并迅速按下了广播键,孙蓉的声音将通过校广播传遍每一个角落。但凡孙蓉有一点语塞,也许都会被人录音,成为学生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呵,还剩最后五分钟!看你能扯出什么东西!孙蓉很从容的走上台前,挽了挽自己的长发,隔着大老远,王令都能闻到一股清香。她面朝台下的同学们微微鞠了一躬,十分自信。然后,落落大方的坐上了唐竞泽让开的位置,调整了下语气,淡淡地说道:“大家好,我是第六十中的学生会副主席,也是高一三班的班长,孙蓉。”这声音和平时孙蓉说话的口气完全不一样,明显是练过的!细柔甜美的声线里,夹杂着淡淡的播音腔,唇齿跃动、一颦一笑……仅仅是一个开场白,声音居然就有种润物细无声的感觉。不止是五十九中的同学们,连王令等人都是微微怔了一下。“没想到孙蓉同学认真起来,声音这么好听。”“不愧是国民校花,这简直和声优都有一拼!”台下,传来五十九中的同学们交头接耳的声音。孙蓉微微一笑,接着道:“很荣幸,这次我们第六十中代表团,能受邀来五十九中参加学生交流会,在过去的五十分钟里,唐竞泽同学作为五十九中的学生会长,起到了很好的表率……”唐竞泽和汤华清两人的嘴角都是不由自主的一抽……这也太特么能扯了!陈超、郭豪、林小羽三人已忍不住捂着嘴偷笑。王令则是努力保持着面瘫,尽管他承认……孙蓉认真起来的声音,的确很好听。孙蓉不徐不疾,娓娓道来:“我们双方代表,在会议上亲切友好的进行了交谈。交换了意见。增进了双方的了解。会谈是有益的……我们保持了第六十中的态度。同样……我们也尊重第五十九中的意见,赞赏唐竞泽同学对五十九中校园环境维护做出的贡献。”教学楼外,老古董听到校广播中孙蓉发出的声音,也忍不住暗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到底是花果水帘集团培育出的接班人,如此一本正经的说着反话,不着一字的把五十九中给狠狠数落了一番,实在是高明呐!对于播音这块的技巧,孙蓉真的是练过的。这是花果水帘集团家族企业管理内容的必修课。孙蓉在很小的时候,就接受了这种企业管理教育。而有关播音方面的技巧,孙蓉早就考出了华修国国家级别的语言证书。不仅声音甜美、语速均衡,而且应变能力极强……唐竞泽想在这种地方刁难孙蓉,显然是小巫见了大巫。每一个强悍的播音员心中都有一只秒表,可以精准的计算时间来增快或者降低语速。孙蓉当然也是如此。估算着还剩不到三十秒了,孙蓉也是在微微一笑后,迅速进入了收尾阶段:“同时,我们对第五十九中在一日之间损坏的那十二口聚灵阵,深表遗憾……”“希望,在未来……我们两校能进行更多的互动,增进友谊,为两校同学的和谐发展,做出更大的贡献!!”叮铃铃!——下课铃响起,这个时间点,正好是下午第三节课的下课时间。正好五分钟,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谢谢各位!”孙蓉长舒一口气,挺直了腰杆子,再鞠了一躬,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完美无瑕。根本让人挑不出瑕疵。接着,唐竟泽就听到一阵轰鸣的掌声,啪啪啪啪……响彻全场,连正在办公室收听广播的那些老师都忍不住鼓起了掌。虽然不明白会场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但凡听到孙蓉这番发言的人,都觉得这场交流会议举办的相当成功!会场中,几乎所有男生都站了起来,为孙蓉鼓掌欢呼。“虽然不知道孙蓉同学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赶脚很牛逼啊!”“卧槽!对比之下,我们的会长根本就是个闰土啊!”“孙蓉女神的声音,真的太好听了!为毛要给唐竞泽那个家伙留这么长时间啊,简直是浪费生命!强烈要求女神再来我们五十九中开会!”这就是孙蓉领域持续作用的威力……领域作用一旦发威,可以全面影响到范围内95%的人。尽管并不是所有人对孙蓉都买账。但王令觉得就某种意义而言,这项男女通吃的能力甚至可以加权到境界上,实在是太彪悍了。这边,以孙蓉为中心,整个会场晴空万里。另一边,唐竞泽等人头上乌云密布……王令只觉得那张脸黑得乌青,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就像是被泥水里滚过的雨靴踩过的变质猪肝。这分明是在自己的学校,作为学生会主席,竟然让外校的人在自己的地盘出尽风头。唐竞泽恨恨地咬着后槽牙,不管怎么样……今天丢掉的这个场子,他一定要让这帮六十中的人加倍偿还回来。毕竟,这才是第一天而已!后面还有整整三天的时间……唐竞泽还就真的不信这邪了。已经是黄昏时分,唐竞泽一脸苦大仇深的在学生会办公室写着报告以及一份……《针对与六十中第一天交流会的重大过失检讨书》。整整三千字的交流报告和五千字的过失检讨,还不能打字,必须要手写!不写完还不准回家!——妈蛋!自己从小到大,从来没被老师留过堂!唐竞泽气得捏断了手上的钢笔,墨汁飞剑,糊了边上方华清一脸。方华清取出湿纸巾抹了抹自己的脸,露出一脸无奈的神色:“老大,这已经是第三十二支水笔了,犯不着和水笔过不去……水笔,是学校的公家财产。也算在校园财产及公共设施管理条例中的。”“这群六十中的人还真是邪门!”“……”面对唐竞泽咆哮,方华清头疼的掩住了脸。根据校工部的回应。除了那爆掉的十二口聚灵阵,其余校园公共设施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小到新修的广播体操……大到机房的那些全息投影机……虽说没聚灵阵坏得那么彻底,但都不约而同的出现了原因不明的黑屏及无法开机的状况。在六十中到访的短短一天时间里,第五十九中损失惨重。其中,光是校园公共设施,就已经损坏了整整40%!当初看到损坏报告的时候,唐竞泽深吸了一口气:这TM不是来交流的,根本是来拆迁的!他甚至怀疑,六十中的这群人是不是从小在拆迁办长大的!边上,梁威皱皱眉说:“我听人说,他们之后似乎要去学生街那一带活动,要不要找人去报复一下他们?”报复?拿什么报复?唐竟泽翻了个白眼。对付孙蓉,在校内还好说,但现在已经是放学时间。唐竞泽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手段去反击。堂堂花果水帘集团的少小姐,原本就有暗中随行的保镖进行保护。尤其经过上次的萧家大院以及影流刺杀事件后,只怕保镖阵容得到了重新整顿和升级,想也知道现在跟在孙蓉附近的暗卫个个都像金山毒霸一样,卸都卸不掉!恐怕就算是蚊子,都别想靠过去……“这是块难啃的骨头,但我们并没有必要针对孙蓉一个人出手。”梁威想了想说:“根据我们之前汇总的资料上看。综合其他几个人的资料,余下的那位陈超,其实也是个富二代;郭豪,家里开宠物店的,不过似乎还有些政治背景。那位林小羽与孙蓉似乎走得很近也不好对付。剩下的就只有……”听到这里,唐竞泽咬了咬牙:“还剩下那个喝蔬果汁的小白脸!”“恩,这个喝蔬果汁的确定没什么背景。家里住在郊区,而且似乎很穷,这次来参加灵剑交流会都只带了一把木剑……”“那就是他了!”唐竞泽一拍桌。五个人里就这一个软柿子!用屁股想也知道,要找一颗软柿子捏!总不见得去找一颗榴莲吧!?于此同时,远处的王令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晚上是自由活动时间,第六十中的众人在食堂用过晚餐后,打算去第五十九中附近的学生街逛一逛。因为校舍还未正式开放的缘故,管理员将门禁卡交给孙蓉以后就忙着下班回去奶孩子了。王令原本是想拒绝的,而在他刚想拒绝的时候,眼皮子又开始忍不住疯狂抽搐起来。直到彻底打消了拒绝逛街的念头,这才恢复了平静……好吧,逛街是跑不了了。当陷入选择困难症的时候,王令经常通过眼皮是否抽搐来判断自己的抉择是否正确。不过这同样具有风险,因为“眼皮抽搐警告”这项被动技能只能对当前的选择进行判定。而不能预知逛街途中发生的事。在逛街过程中如果发生什么意外,王令并不能提前预知。老古董是个懒人,并不想凑这份热闹,把众人送到了校门口后,又给每人发了一张灵符:“同学们,这是唤灵符,如果万一发生什么凶险,可以随时用这道灵符呼唤我出来。由孙蓉同学带队,尽量不要分散,大家逛完街早点回来吧。”“好的,谢谢王老师。我们只是散个步,很快就回来的。”几人收下灵符,不约而同的点点头。老古董点点头,不再多说。而就在一伙人走出去不足十几米步,已经背过身去的老古董,又微微偏过头传音道:“哦,对了。学生街那里听说有个专门以碰瓷为业的社会帮派,大家要多留意。”……碰瓷为业的帮派?大伙都是一愣。不管怎么听,王令觉得这话都像是个flag!而果然,就在老古董话音刚落不过多久,王令的眼皮子非常配合的开始抽搐了起来!……灾难级别两颗星。……做人难,做一名低调的人更难。王令从没想过出什么头、做什么英雄,对自己这充满了各种挑战和灾难的人来说,能踏踏实实的完成余下的学业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第五十九中离学生街还是挺近的,一群筑基的学生,纯靠步行需要二十分钟。并且,为了避免遇上恶意碰瓷的人,众人甚至都没敢骑路边的仙享单车。大伙正在街道上走着,郭豪忽然说道:“其实吧,有关这碰瓷帮的背景,我也略有耳闻。”闻言,王令默默瘪了瘪嘴,一脸冷漠……这世上还有你二蛋大师不知道的吗?“碰瓷帮的成员,多数由社会上七八十岁的无业老头老太太组成。自从国家严格规定,禁制在公共广场上占用地盘跳广场舞后。越来越多的老头老太太受到不法份子怂恿加入帮派!”“……”“还记得当初碰瓷帮成立的时候,各地修真警局还真没在意。而且又都是一群老头老太太,绝大多数都是去寻找刺激的。”“寻找刺激?”众人闻言,无不感到讶然。这年头喜欢玩极限运动花式作死的熊孩子不少,却没想到这些原本应该在养老院里养尊处优、天天寻思搞一波黄昏恋的老头老太太都加入了“寻找刺激”的队列里。过去的熊孩子,现在的熊老人……仔细一寻思,王令觉得这话没毛病。郭豪说道:“其实他们压根儿不在乎钱。能讹到就讹,讹不到把钱乖乖还回去,顶多在拘留所里教育一顿就给放回去了。只不过这两年,碰瓷帮发展的速度快到离谱。几乎已经能和韩家军、王家军比肩!这条学生街的碰瓷帮分部,好像就是最近才拓展出来的。”“……”果然都他喵是广场舞惹得祸啊!说到这里,众人已经走到了街口。五彩斑斓的街市灯光照亮了前方热闹非凡的学生街大道,小吃摊、文具店应有尽有甚至还有电玩城,给学生提供额外的休闲娱乐活动。在学生街,小吃摊上的东西都很便宜,不用花多少钱就能大饱口福。并且,只要出示学生证,基本九成以上的娱乐活动都能享受半价优惠。培元区三校附近其实都有学生街,但五十九中附近的这一条是最大的!“这里简直是天堂!”陈超已经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了。之前他在网上看中了一款气垫球鞋。仅在学生街地区限量发行!陈超觉得也许在这里能找到自己喜欢的款式!孙蓉只是单纯的想散散步,维持身材。林小羽更关心那部《腐男子高校的日常生活》有没有出新册的漫画。气定神闲地看了眼大马路,二蛋大师信誓旦旦的拍了拍胸脯:“大家放心,只要我们不用交通工具,就没什么问题。”“……”王令有点慌了。这又是什么奇怪的flag!?而几乎是在郭豪话音刚落之际,王仿佛已经透过了空气,嗅到一丝来自老太太的危险气息……碰瓷帮的老太太受到梁威指派后,一直蹲伏在草垛后已久,并且在六十中众人接近的一瞬间,就在万军从中第一眼锁定了王令。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太太,没有任何境界,因为老年皮肤松弛的缘故,厚厚的眼皮子已经完全褶皱并耷拉下来盖住了大半眼珠。然而,这一点视线上的阻碍,并不能阻挡她碰瓷的脚步……这是客户指定的碰瓷对象,经验丰富的董老太太,完美发挥了自己多年碰瓷的专业性。作为培元区碰瓷帮分会的四大长老之一,董老太太虽然没什么境界,但这么多年能够支撑董老太太走到这一步……逐渐成为帮会里帅老头、美老太太认可的一大长老。必然有着她的过人之处。第一,董老太太的视力很惊人。年过七旬,依旧精准如鹰眼般的视力,这可是让那些得了老花眼的普通老头老太太们,人人敬畏的能力!可以迅速从人群中迅速锁定客户指定的碰瓷对象,精准的完成打击报复活动。第二,董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其实是一名学霸……当然,董老太太自己觉得也没什么可炫耀的。不过也恰恰正是因为这一点,才巩固了董老太太的长老级地位。从王令出现在视线中的一瞬间,董老太太立刻估算了彼此双方的行进的速度和距离。她估算出,自己和王令之间的距离有20米。现在,王令以每秒6米的速度散步前进……那么,只要自己在同时,以每秒4米的速度同时从树后窜出…………于是,在两秒钟后……众人就看到一个老太太步路蹒跚的来到王令跟前,哐啷一声丢了手上的拐杖,一把抓住了王令的裤腿。浑身抽搐,表情痛苦不已。王令没想到居然还真的遇上了碰瓷的。想自己自己进异界之门救李老头那伙人的时候,所有碰到了自己的妖兽都被反噬成了一堆渣。也就是现在自己手臂上快过期的封符,限制了很多力量,外加上老太太本身没多少力气,不然要是再隔两天,封符真正过期了……王令心想,这名老太太大概会瞬间化成一坨齑粉吧……当然,王令也没想着去把老太太扶起来,自己手上的劲道向来都是没谱的。况且这个老太太没有任何修为,万一一不留神,把她的手臂拆断就不太好了。“老奶奶,你没事吧?”孙蓉蹲下身,轻声细语地询问道。虽然六十中的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明白的知道,这老太太就是故意来碰瓷的……但这个文明社会的准则向来都是谁弱谁有理。现在是灵力信息化时代,素质教育早已在修真者间普及,在这个时代之前,谁敢在修士脚下碰瓷?……不被一剑剁了就算不错了!老太太演得很逼真,倒在地上疯狂抽搐,愣是半天没说出话,宛如癫痫发作了一般。直到孙蓉、林小羽两人重复问候了不下十遍,老太太这才颤颤巍巍的翻了个身子,虚弱地指着王令,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你!你……”“???”郭豪和陈超都惊了,两人一脸黑人问号的表情。这年头碰瓷的演技的确是够了。可貌似……并不怎么敬业啊!以往那些碰瓷的老头老太太,可是使足了力气把自己往车轱辘底下钻。可现在别说是一辆车,连两个轱辘的自行车都没有,居然就夜黑风高、朗朗月光之下当面斥责王令碰瓷?郭豪撇撇嘴:“这位老奶奶,做人要讲道理啊。我们没有使用任何交通工具,你怎么能说我同学碰瓷了呢?”如果是这碰瓷的人,只是普通的老头、老太太,也许在面对郭豪的咄咄询问下,会吓得败下阵来。但作为培元区碰瓷帮分会的长老,董老太太不愧是董老太太,就连碰瓷都要碰的与众不同,体现出自己碰瓷帮长老的特色。从这位董老太太淡定自若的眼神里,第六十中的众人仿佛已经明白了!……显然,这位老太太已经是身经百战了。面对郭豪掷地有声的质询,只见董老太太瘫坐在地上,徐徐伸出一根食指,看上去很虚弱的指着王令说道:“就是他……是他,用威压侵犯了我!”“……”威压侵犯……众人瞬间恍然大悟——卧槽尼玛!这是新的碰瓷套路啊!郭豪深深扶额,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谁都没有想到,还有人可以从这方面来碰瓷。“要不,还是报警吧?”林小羽彻底无奈了。“报警?”董老太太哼了一声:“你们可知道,我们碰瓷帮有多少人?你们要是让这位同学,乖乖赔了钱,这件事就算了了。”“那你要多少钱?”孙蓉叹了口气。能用钱解决的事,对她来说根本不是问题。老太太伸出一个手掌:“我要的不多,先赔个五百万吧……”五百万……虽然这个数字对孙蓉来说并不算多,但也不是一时间就可以拿出手的。孙蓉已经看出……这个老太太已经根本不是碰瓷这么简单,纯粹是来找茬的!“你怎么不去抢?!”陈超憋不住了。话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哪里说的不对……现在这老太太,其实就是在抢!还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还没等小伙伴们震惊完,老太太又指了指王令说道:“而且,我只要这名同学赔。其余同学的赔款,我一概不要。我们碰瓷也是有职业精神的!”“……”林小羽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被刷新了。这年头连碰瓷都开始讲究职业精神了,这大清……要亡啊!“还是报警吧,顺便把这老太太给弄进牢里去。”郭豪叹了口气,无奈道。“呵呵……你们还想把我弄进去?胆子不小啊。”老太太一脸嘲弄地笑了笑:“给个理由先?”郭豪翻了个白眼:“你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抓着我同学裤脚,所谓男女授受不亲,虽然你已经人老珠黄,但姑且也算是个女的吧?你这样,算不算猥/亵青儿童?要是闹到修真法庭上,这可是重罪啊!”王令:“……”“……”董老太的嘴角猛地抽了抽。猥……亵儿童?你家儿童身高一米八?这是巨婴吧!?显然,董老太太并不买账:“就算你们把我弄进警局,我过两天也能出来。但你们可就要小心了,全国各地都是我碰瓷帮的地界……这位同学要是赔了这钱,我却是可是不追究。但要是陪不出,那这笔账就只好让我们帮派的大长老来亲自收取了。”“你敢威胁我们?”孙蓉狠狠瞪了董老太太一眼,真是头一回遇到碰瓷还真么横的:“你知不知道我是……”孙蓉本想说的是“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但话没说完,王令却徐徐上前两步,一个侧身挡在了孙蓉跟前。因为这个时候,王令已经完整的将董老太的记忆读得一清二楚。既然这是梁威等人专门雇来针对自己的,王令当然不想牵连到其他人。毕竟,他已经想到了一百种,对付这个泼皮老太的方法……社会上的泼皮无赖总是喜欢把自己伪装成弱者来博取同情,借此来收获利益。很明显,眼前的董老太就是这样一个人。处理董老太的办法有许多。以王令目前的境界,可以在眨眼都不到的时间里,一脚把老太太送上大气层!穿越外太空!然后直达银河系!让她的后半生能够和太阳肩并肩!又或者,更简单的方法,直接开启天眼,召唤恒星内焰……现场表演撒骨灰。但是,王令并不想多事。除了那几个将人命视如草芥的影流杀手,王令从未亲自动手杀过任何一个人。王爸王妈从小到大对他的教育就是,学生就应该有个学生的样子,不要想着出头,脚踏实地学习,然后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遵守修真主义核心价值观。现在是灵力信息化时代,在科学修真时代的背景下,杀人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最后,董老太太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却抱着一只皮箱心满意足的离开了。“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出手居然这么阔绰!”董老太太内心大为感叹,欣喜若狂。整整五百万呐!自己在这条街再碰十几年的瓷……都没有这一晚上的收获来得多。王令目送董老太太离去,一脸淡漠。碰瓷党看似难缠,但终究还是抵不过自己使得一手大幻形术……董老太太以为自己抱着的是一只满载现金的皮箱,事实上不过是一块笨重的破石头而已。低调行事,小心处理……既然这是能用神通就能解决的麻烦。王令的准则向来就是,能不动手就不动手。不然真要打起来,轻则城市崩坏,重则地球毁灭……这并不是王令想看到的。这一次,王令一共施展了两道神通。第一道是对董老太太施展的“大幻形术”。而第二道神通则是对董老太手里抱着的那块石头施展的。此术名为“大真言术”,具有极其强大的洗脑力量。一旦董老太把石头带回碰瓷帮,王令刻在石头上的修真主义核心价值观就会立刻发动。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到那时,所有碰瓷党都将被二十四真言所净化!望着董老太太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王令内心忍不住一叹:为了这芸芸众生,自己真是太他玛不容易了!……“咦?为什么这老太太抱着一块石头走了?”这一幕让小伙伴们都是有些看不懂。“也许是广场舞禁令下来后,外加子女不孝,晚年生活不幸福……精神上受刺激了。”林小羽认真分析道。“如果老人家的心灵世界足够丰富,谁还会故意碰瓷来寻找刺激呢。”孙蓉也摇了摇头。所以,大伙在一阵热切的讨论后,得到了一个结论——归根结底,都是体制的错,都是世界的错!……开学第三周周三,早上八点。梁威是肿着脸回到学生会办公室的,原因是被碰瓷帮的老头老太们给揍了。头上的肿块就像几颗旺仔小馒头一样叠在了一起。连唐竞泽看到,都是呆愣了好片刻:“同学,你找谁?”梁威:“……”方华清推了推眼镜,虽然这个时候的梁威面相凄惨,顶着一堆大大小小的旺仔馒头,不过方华清依旧是透过现象看本质,从那标志性的大嘴唇认出了梁威:“你这是什么情况?”梁威捂着脸欲哭无泪,悲愤的哀嚎了一声:“我被揍了。”“到底怎么回事?”唐竞泽问道。梁威取出了一份地区晨报,拍在了桌子上。然后唐竞泽就看到密密麻麻的报纸上,醒目加粗的大字标题赫然写着今天地区新闻的头版头条——培元区碰瓷分帮昨晚起义,老头老太纷纷缴纳赃款自首派出所,歌颂修真主义核心价值观是为哪般……没人知道这群老头老太太究竟发了什么疯……连夜在董老太的带领下轰轰烈烈的完成了策反。缴款的缴款……自首的自首……整个培元区碰瓷帮分会现在更是在董老太太的带领下,扬言要脱离碰瓷总帮,改名为和谐总局……而一想到昨晚发生的事,即便梁威身为一个大男人,眼眶都忍不住委屈的红了起来。作为雇主,梁威早在昨天雇佣董老太的时候,就顺道约好了今天早上的见面地点。打算亲自去验收成果。可让梁威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才走到半路,就被董老太太带着一群肌肉发达的老头给围在了小角落里。这个时候,董老太太的气质相比昨晚,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手臂上绑着一条写着“和谐”两个字的红色绸带。声色俱厉的目瞪着梁威,口中碎碎念着那二十四真言……梁威已经想不起当时董老太太说了些什么。只见到董老太太念完这二十四字真言后,掏出了一本红宝书开始大声宣读:“鉴于梁威同学恶意雇佣碰瓷者,扰乱社会治安的行为,下面宣读审判结果!”然后,董老太大手一挥,毫不客气的直接定下了罪名——“反修真主义和谐罪!”紧接着,几个肌肉发达的老头就凑了过来……虽然董老太太是普通人,但并不代表碰瓷帮中是没有修真者的。如果只是董老太一人,梁威倒还可以应付,很遗憾的是……围在他眼前的八个老头,全是筑基期!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梁威连雅蠛蝶都没喊出来,就在八个老头惨无人道的轮番欺压后,鼻青脸肿的回到了学校。唐竞泽:“……”方华清:“……”现在,唐竞泽和方华清是真的觉得有点见鬼了。从昨天六十中那帮人来到这里开始,就一直风波不断。现在,连碰瓷帮这群顽固的老头老太都他玛一夜之间完成了拨乱反正了!——这他玛还玩个屁啊!唐竞泽现在的内心,相当复杂。有计划的打脸行动被对手见招拆招,连报复计划,都遭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连番瓦解……分明是他们五十九中的地脚,结果这群六十中的人,不仅大大方方的进来了,还在他们的地皮上插上了红旗!这绝对不能忍啊!唐竞泽凝望着窗外,暗暗叹了口气:“事到如今,看来也只能请那位学长出马了……”“……是他?”说到“那位学长”方华清和梁威都瞬间恍然大悟。因为现在这种情况,也只能请那位学长出手帮忙了,这大概是现在五十九中能够扳回一局的唯一方式。…………每个学校总是有两个不良存在的,六十中有,五十九中当然也不例外。眼见距离交流会结束还剩两天,唐竞泽针对六十中众人制定的“羞辱”计划,不仅至今没有一项成功,反是起了反效果。搬起了石头砸肿了自己的脚趾头。不管怎么样,还剩两天,唐竞泽觉得还是觉得有必要把面子给挣回来的……上午的时候,以唐竞泽为首的五十九中学生会众人,就找到了传说中的那位不良学长,何不风。校园风瑟起,何处不风云……这就是这位何学长名字里的寓意。恩……总体来说,还是非常符合这位不良的作风的。反正光听名字就知道这位学长总想搞个大新闻,是个极度不安分的存在。对于这位何学长的来历,唐竞泽其实也是一知半解。只知道这位何不风学长有个数字代号叫“8823”。这串数字并非代表学号,也并不是特指什么物品,而是指这位何学长从第一届入学开始到现在三年取得的所有科目成绩的总分,只有8823。创造了五十九中的历史新低。并且至今这项记录都没有被破。要知道……现在所有考试科目都统一是千分制的。从入学开始,周考、月考等等小测验,数字加起来连一万都没破,这听上去着实有些耸人听闻。今年,正好是这位何不风学长在高三复读的第三个年头……总而言之,这是一块连谢主任都觉得相当头痛的牛皮糖。如果这次不是连唐竞泽都感到黔驴技穷,根本不会去请动这位“大神”来帮学生会出气。上午的时候,唐竞泽用学生会中记录的在籍学生档案,找到了这位不良学长的号码,跟着约好了见面的地点。教学楼二楼的男厕,这位不良学长的地盘,知道规矩的学生平常都不会主动进入这里。不然很有可能会被这位不良把头摁在马桶里洗脸。作为学生会会长,唐竞泽当然接受过不少举报,但唐竞泽的做法和绝大多数老师一样,都选择睁只眼闭只眼。主要还是碍于这位不良的背景。因为何不风的爷爷,正是现在五十九中背后的那位包/皮校董。有这层关系在这里。这也就是五十九中始终没有把这位不良肃清开除的原因……“就是你们要约见何学长?”唐竞泽等人才来到二楼,立刻就有个穿着涂鸦背心的少年叫住了他们。唐竞泽扫了一眼此人的画风,一米七左右的身高,校服外套也不好好穿着,把两边袖子打了个蝴蝶结系在腰间。最惹人注目的,还是那头十厘米的冲天长发……完美补足了与自己的身高差距。这样的发型,放眼众多杀马特中,也是凤毛麟角、恐怖如斯般的存在……“……”唐竞泽、方华清、梁威三人看得都是不约而同的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个造型实在有点辣眼睛!“学长现在……方便吗?”唐竞泽轻声细语说道。他觉得自己平常也很坏,欺负过不少人。但在这位不良学长面前,完全不敢托大。杀马特少年哼了一声,指了指一边的男厕,笑道:“学长在里面恭候多时了,进去吧。”这副嚣张的态度令唐竞泽等人都忍不住嘴角一抽。他们的目光深深看了眼大门紧闭的男厕,有种即将进入新世界潘多拉魔门的感觉……
在华修国,韩家军和王家军各自有着数千万的修真者粉丝,对国家安全构成了潜在威胁。王令与同学们前往第五十九中进行学术交流,在前往五十九中的途中,王令了解了南寒国在边境部署“仙剑防御系统”引发的争端。华修国对此采取了经济制裁,影响了南寒国在华修国的商业运营。到达五十九中后,王令一行人受到学生会长唐竞泽的接待,唐竞泽等人试图用高浓度的蔬果汁给六十中的同学们一个下马威,但王令毫无困难地喝下了这被认为难以下咽的饮料,五十九中的校舍新建了聚灵阵,但王令导致聚灵阵意外损坏,令唐竞泽很是尴尬和愤怒。学生会交流活动中,五十九中的学生唐竞泽试图展现自己的领导力和学校的设施,但六十中的学生们并没有被吓倒,反而表现出自己的团结和自信。孙蓉作为六十中的代表发言,她的声音和气质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甚至让唐竞泽感到嫉妒,他感到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战。唐竞泽计划对六十中的学生进行报复,他们认为王令是最容易对付的目标。王令和同学在学生街上遇到了碰瓷帮的老太太,她被梁威指派来找王令的麻烦。王令通过施展幻术,让老太太误以为自己得到了一大笔钱,从而避免了冲突。
大江边。玄奘捧着钵盂,说道:“当年,我就是从这里来的。”江上白雾弥漫,疾风卷起他的衣裳,他好像在对小白龙说,又好像在对自己说。“万物生成皆神圣,一草一木总关情,你也有你的家,你的自在,我不能再留住你,你去吧。”他把金色鲤鱼放入江中,那鱼打了几个盘旋,却不离去。“你也是有情谊的么?我心领了,去吧。”玄奘说。小白龙忽然觉得自己要哭了,这些天她没说一句话,只是听和尚说,看和尚读书,扫地,看和尚思索时紧锁的眉头,看和尚入睡时平和的面容。她觉得她已离不开这些,龙宫里没有这样一个人,万里东海没有这样一个人,茫茫尘世也只有一个这样的人。她真的要这样与他离别?“相遇皆是缘,缘尽莫强求,我要去天边,你又跟不得我,去吧。”和尚在劝她。小白龙忽然有种冲动,她要现出真身,告诉和尚这一切,然后陪他一起走遍天涯。但她最终还是没有,她一摆头,向出海口游去了。水中,一颗晶莹的珍珠缓缓沉入江底。〔五百年后〕孙悟空一个筋斗来到了天庭。这里的景物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但孙悟空想那一定是错觉,他不记得自己到过天宫。但他却好像认得路一般,凭感觉他转回廊,越虹桥,踏玉阶,一路走到了天宫深处。云海中,一个紫衣女子翩翩而来了。“小姑娘!哦不,女菩萨,请问到灵霄宝殿咋走?”“你?——孙悟空?”那女子笑道,她有一双很美的眼睛。“女菩萨认得俺老孙?”“我是谁?”那女子笑着问,她的笑让孙悟空想起了小时睡在树上被春天的暖风吹拂时的感觉。奇怪,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忆过去了,一直以为自己的回忆中全是一些文字而没有感觉的。“你是谁怎来问俺?”孙悟空笑着说,到了天空他的性格仿佛也变好了。“我是紫霞。”那女子忽收了笑说。孙悟空觉得心里一抖,好像一扇门被打开了,但那扇门里却什么也没有。“是么?”他笑笑。那女子又笑了:“灵霄大殿就在那儿。”她一指,云雾散开了,孙悟空才看见那座巨大的宫殿,不知有多少重楼台,许多珍奇灵兽在绕殿飞舞,搅动着祥云。它们体型巨大,但和宫殿比起来就像高山前的蜻蜓。那殿侧云霞也随着不断的舒卷变化而发出各色的瑞气灵光。“好去处,俺老孙也真想在那里住住。”“这么多年,你连话都一样。”女子说。孙悟空回头,见那女子直望着他,毫不闪避他的目光,不由有点心虚。“天宫的女孩子都这样么?”忽有一巨声喝道:“孙悟空,你既来此,还不入殿参拜!”孙悟空对那女子一笑,一纵身飞进大殿去了。那女子望着他飞去,却忽然悠悠地叹了一声。孙悟空一进殿,玉帝不由有些紧张。“不要怕,镇定点,我已在殿后安排了十万天兵,各路高手。再说,他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太上老君凑到他耳边说。玉帝才振作了精神,喝道:“孙……孙悟空,你来此何事啊?”“你就是玉帝?当年俺在那一片黑暗之中,是你派人来告诉俺,要完成三件事,才能赎罪成正果的是吧?”“是……是啊!”玉帝答应着,一边拿眼瞪太上老君,心说全是你的主意么。太上老君装没看见。孙悟空接着说:“可是现在取经人被人打死了。我想找回唐僧的魂魄,但地府说没有,我只好到这儿来问问……”“孙悟空!”太上老君厉声道,“唐僧分明是你打死的!”“胡说,有何为据?”“证人在此!传——”“传——证——人——上——殿——”只见一人从柱后走了出来。孙悟空一看,不由双目圆睁:“沙悟净!你敢诬告!”“何为诬告?我分明看你与万灵之森女妖阿瑶勾结,谋害了师父!”“什么?阿瑶?这名字……”“沙悟净是我派在你们身边监视你等的,就是怕你这样的顽劣之徒又野性复发,他说的话,我信!”太上说。“你信?因为你信,所以就是我杀了和尚?哈哈哈,可笑!”“这还不算,你还打入地府,打伤冥王,灭鬼卒十四万一千,片刻后又潜入龙宫,杀死东海龙王敖广……”“这些地方我都去过,但这些事我却全未做过!”“还敢抵赖!来人啊,把孙悟空拿下!”太上喝道。“谁敢上前!”孙悟空擎棒在手。庭上诸天将,哪有一个敢上前逞能。却听一声:“我来拿你!”沙悟净跳到殿心。“正好,俺正想杀你!”悟空道。二人恶斗在一处。悟空平日,从未见沙悟净有何本事,也从未把他放在眼里。今日一交手,才发觉此人竟深藏不露。但也就二十回合,悟空一闪身避过沙僧的进击,身已在他右侧,挥棒直击他后心。沙悟净身在空中,重心已失,匆忙中只有将禅杖身后一背。那金箍棒直击禅杖之上,竟将禅杖打得弯了进去,击在沙僧背上,将其打得直飞出去。悟空正待上前再击,却在这时觉得头上金箍一紧。一股剧痛直潜入脑,他从空中直坠于地上。沙悟净爬起来,跃回来飞起一脚,将悟空踢得直飞出去,砰地撞在一根巨柱上,连大殿也颤动了。柱四周站的神将慌忙躲开。孙悟空触地一个翻身,犹能跃起,头上剧痛像要把他切成几块,他单膝跪倒于地,只用金箍棒紧拄着地,疼痛中竟将金箍棒直插入大殿地中一尺。“好……你们……打的……好……”孙悟空咬牙道。“孙悟空,金箍不允许你违抗天神,你输定了!”沙悟净又是一禅杖挥至,孙悟空一闪,可疼痛使他速度大减,沙僧一个翻身跃起在空中,一杖劈下。大殿炸开一团光,玉砖碎片飞溅出天外,这一重击,可以碎山。尘烟散去,露出的是孙悟空那不死的眼睛,充满怒火。他一直想看清是谁在念紧箍咒,但众神环绕,无数漠然的面孔,他找不到、找不到。沙悟净再冲上前,孙悟空大吼一声,直迎过去,一把抓住他脖颈,将他倒举起来掼在地上,栽进殿中半尺,巨大的裂缝四下蔓延。天兵们蜂拥而上,将孙悟空围在核心。孙悟空像发了疯一般,左冲右突,嘴里喝喝有声,棍棒却已毫无章法,完全是乱打乱劈。到最后天兵全退出老远,围成一个圈,孙悟空仍在独自疯狂舞动金箍棒。他不能停下,那意味着失败,屈辱的失败。他宁愿一直战斗到死。他只觉得天越来越暗,最后他已什么也看不清了。脑子里,只有痛,和最后一点儿支持他战斗的意识。沙悟净、玉帝、太上、巨灵神、诸神将,全都在圈外静静看着。他们像一群冷血的猎手,在等待着圈内的野兽把血流光。此刻殿外围满了十几万天兵,如无数蝗虫飞舞盘旋。大战惊动了九重天诸神,他们站在远处云端,议论纷纷。“天宫好多年没这样闹了。”“是啊,自从上回大闹天宫之后吧。”“这次擒住的又是谁?”“好像还是孙悟空。”“孙悟空?不是吧,孙悟空哪有这么容易被打败?”“嘘,小声些吧……”诸神窃窃私语,紫霞立在一片云端,望着被围得铁桶似的宫殿,脸庞平静,看不出她的悲喜。〔前因〕“你知道吗,这天空就是一片荒漠。”紫霞说,“它用精美的东西镶砌,但它们在成为天宫的一部分时,就已被剥夺了灵魂。你知道吗?”没有人回答,因为她身旁根本就没有人。如果有人在时,她却又不会说这些话了。她总是笑着,笑着看身边,笑着与他们说话,一直微笑。直到晚霞的浓烈色彩也渐渐死去,天界不再透明,黑色的天幕隔开了她俯视人世的目光,这时众神都回到了他们的宫殿,只有她还独自站在越来越寒冷的云层边缘,没有人会来叫她回去,没有人会理会她,这个时候,她就开始独自说话。“你知道吗?他们叫我‘永远微笑的紫霞’,可是没有人会永远微笑,除了石像和傻子。你知道吗?”她很认真地说,眼睛看着那一片无边的黑暗。她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把这些话说给另一个人听?她是不是一直在等着某一天,会有一个人站在她身边倾听她所说的一切?“你就这样听,不要打断我,我会把一切都说给你听,你不要像二郎神那样不耐烦地冷笑,也不要像天蓬那样语重心长地反驳,他们一定会这样做的,所以我只把话说给你听,只有你会这样默默地听,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会……”她仍在执著地说着,她的身边,是无穷尽的,被宇宙夜间的寒冷凝结了的虚无。这天紫霞在天边站得久了,当她往回走的时候她想冷寂已经附在她的身上了,于是她加快了往回赶,想回到落霞宫那炉火边的梦里去。蟠桃园里本无星辰照耀,却怎还这么亮?这么晚还有声音?像是有女子在哭?今天阿瑶她们不是去蟠桃园么?紫霞飞近一看,园子上空正悬着几颗大星,是天界中最漂亮的那种,可是,星辰是不能随便移动的,谁这么大胆呢?园中有一女孩子正在哭泣,正是阿瑶,围着她上蹿下跳的那个东西是什么?一只猴子?“小姑娘,你还要哭到什么时候?我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呜呜呜……不要!你吃光了我们的桃子,还用定身法定住人家……呜呜呜……我要去王母娘娘那儿告你……”“去告去告!俺老孙才不怕……我怕你不去哩!你已经哭了好几个时辰了……啊?涨水了,救命啊!老孙已经很困了,要关园子了,麻烦看猴子的小朋友明天再来……喂!要哭到外面去哭,你这样会影响老孙休息!”“呜呜呜就不!呜呜呜你赔我桃子来!”“小气鬼!几个桃子也要这样,你跟老孙回花果山,赔你十筐也有!”“呜呜呜你吃的才不止十筐……”“好!二十筐……一百筐!二百筐?一千筐?”“……呜呜呜我才不要你凡间的破烂桃子!我没采到蟠桃,回去一定被王母娘娘打死了啊……哇~~”阿瑶越想越伤心,索性咧开嘴大哭起来。“她打你,你不会咬她?”阿瑶气得脸发白:“你……你是谁?这种话也敢说?”“俺就是孙悟空。”阿瑶哭声立止,愣愣直望着他。孙悟空,一个天界的噩梦。这个名字常出现在那些血腥的故事里,在神界和妖界的连年战争中,鲜血的气息直冲上天空,孙悟空这三个字总与天庭的惨败联系在一起,像一个阴影压在神将们的头上。因为没人打败过他。因为和他交手能活着回来的,只有三太子那样的寥寥几个天界佼佼者而已。传说他每天都吃一万人。传说他有一座山那样高大。传说他走过的地方,没有东西能活下来。他现在就站在阿瑶面前。所以阿瑶愣了一会儿,然后尖叫一声没影了。孙悟空摇摇头:“又一个,为什么所有人听了我的名字就跑呢?”紫霞笑从林间走出:“齐天大圣的威名,谁能不知啊。”孙悟空转头看她:“你好像却不怕我。”“为什么要怕你呢?”孙悟空想了半天:“是,为什么要怕我呢?如果天界的神仙都和你一样想,俺老孙也不用整天待在园子里种树。”“这些树长得很好啊?你想必懂园艺?”“园艺?什么东西?俺只知道这天上有灵气的东西不多,一是蟠桃园里的树,一是御马监的马,需做朋友们看待。”“树和马是你朋友,满天神佛,却都没个灵性?”“哈!若是有灵性,也悟不得这个道,成不得这个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是俺师父与俺说的,要升仙成佛,先得无欲无求,俺想那不是如死人一般。”“嘻,神仙境界,无悲无喜,你怎懂得?你师父又是谁?”“他老人家说了,不得提他名字。”“能教出你这样神通广大却又偏不通道法的徒弟,想来也没有几个人,算也算得到了。”“哦,你倒算算看。”“当今三界,功力法术最高者皆在天界,首推西方极乐世界如来,你当然不会是他徒弟。”“他收俺俺还不稀罕哩。”“这法力第二者,便是如来的二弟子金蝉子了,可是他质疑如来佛法,自行修炼一法,妄图超越如来,被如来施法使得其走火入魔,灵魂坠入尘世,不知何处,你想必也不是他徒弟。”“认也不认得他呀!”“这第三嘛,便是那散仙菩提祖师,据说他是金蝉子的师弟,却因生性散漫好玩而离了灵山,在海外隐居。他收弟子只看资质,却不问品德,收得也少,能出师的更少。不若如来弟子满门。除这三人之外,天下再无人可教出你来。那你师父是谁,还要我说么?”悟空沉默。“唉。”紫霞长叹一声道,“可惜菩提教你法术,却不领你悟道,想必道不可道,是要你自行开悟才是,又怕你痴迷入了歧途,才吩咐你不可说出他的名字。”“这却不是。”孙悟空道,“只因师父说,我想学的永不遁灭之道,他并没教我,所以我并未得他真传,故不准说是他徒弟,还说能教我的真师父便在凡世,叫我自去找他。俺却想,必是这老头教不了了,故拿这词来哄俺。”猴子翻到另一棵树上:“小姑娘快回家吧,和我一起,你爹妈要骂你了!”“我没有家,我是从西天的紫霞中化出来的。”“哦?”孙悟空拿过一个桃子狠狠咬了一口,“切,没家了不起吗?石头里蹦出来的了不起吗?这些就是叛逆的借口吗?”“我以后来找你玩,可好?”“不好!和女孩子有啥好玩?你来这儿,我会吃了你!”紫霞一笑,隐在白云中去了。孙悟空在树上打了一百个呵欠,还是睡不着。“太闷了太闷了!要死人了!俺要去寻个人打一架!”他一纵身翻出了蟠桃园,却看见紫霞还在云边坐着,两眼不知望着何处出神。“小姑娘你找不着路回家啦?要哭鼻子也别蹲俺门口,别人还以为俺养了条紫色的狗看门呢!”紫霞缓缓站起身来,回头看他。“以前我坐这儿一万年,也不会有个人理我的。”“是么,那你继续,走也。”孙悟空一纵身不见了。他来到银河之畔。“咦,这地方倒还不错,亮闪闪的,好像花果山前的东海。让俺抓些星星回家给孩儿们耍子。”于是他开始在银河里东一下西一下地拨捞。天河的银星被他搅了个七零八落。“快快住手。”却听一人大喊。孙悟空一抬头,见眼前站了一个年轻人,英武高大,身后还生着双翼。“俺还以为天界都是些白胡子老头哩。”“天宫人相貌随心意而定,心若不喜老态,人自然也不会显老。在下天河守护神天蓬,这河中银星,俱是千万年精心摆排才成这样,上仙还是莫要把他弄乱了。”“哈!老孙最恨的就是规规矩矩,越是动不得的东西,就越是要动一动!”孙悟空不听这话还好,一听便干脆将棒挥舞起来,直搅得个银星四散。“住手!”天蓬大喊,一纵身到孙悟空面前,一劈手竟将金箍棒抓住。“这世上能抓住老孙兵器的人真还不多,嘿嘿,俺正手痒,你今天便是不想打架,俺也放不过你喽!”孙悟空说罢将棒一抖,两人战在一处。这一场斗,将银河中搅出一个漩涡,越转越大,直有把整个银河搅翻之势。眼见整个银河被搅得乱成一片,天蓬着急,怕打下去更弄乱了星星,心慌间被孙悟空一脚扫倒,再想起身,金箍棒已指到头顶。“服不服?”孙悟空笑嘻嘻道。“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你把它们弄散了,这可是花几万年心血才做成的啊!”天蓬怒吼。“什么劳什子,几粒银沙,又没弄坏,也要这样小气。”“我和你拼了!”天蓬推开金箍棒,又扑上去。他心中愤恨,全无招法,没几招又被孙悟空打倒在地。“还打不打?”“怎么不打!”如此二十七次。“还没见过你这么经打的。”孙悟空喘气道,“你要这次还能爬起来,老孙就佩服你!”“我不会放过你的……”天蓬咬着牙要站起来。“唉,为什么呢?大家比武,认个输不就完了,要搞得跟我是你大仇人一样!”“你弄坏了我最心爱的东西,毁了我家,还说没仇?”“怎么这地儿不能住了吗?虽乱了点儿,比起俺老孙水帘洞已不知好到哪去了。”“你不懂的……你心中无爱,怎会懂珍惜二字!”“什么什么……爱?这是个什么东西……喂,你倒是快点啊,老孙等你爬起来都等饿了!”这时一个女子的声音惊叫道:“天蓬!”天际一白衣女子飘落于银河中,她冲到了天蓬面前,一把抱住他。“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女子心痛地说,眼中落下泪来。“没事的,阿月。”天蓬嘴角流着血,忍痛作出笑容来。他又望向孙悟空:“他弄乱了你造化的星辰,我决饶不了他!”“傻瓜,傻瓜,星星乱了有什么要紧?值得你去拼杀受伤?”“可那是你多少年的心血啊,你一辈子都在做这件事,可只一刻就全毁了……我没用!”天蓬难受得要用头去撞地。阿月抱着他笑:“我说你傻吧,其实我花这么多时间来做星辰银河,只有你一个人欣赏,我一粒一粒地摆它,只是因为你看了高兴……我心中真正在乎的是什么,你不懂么?”天蓬脸上的恨意慢慢消失,他忽然真心地笑了,像个孩子般靠在阿月怀中,阿月抚着他的头,眼泪滴到他的发上。孙悟空忽然觉得心里怪怪的,他大叫道:“喂,你们这是当我不存在么?”没人理他。“俺老孙还是主角么?”孙悟空不由想。也许每个人出生时都以为这天地是为他一个人而存在的,当他发现自己错的时候,他便开始长大了。“猴子,你去吧,我不再恨你了。”天蓬说。“哼!不信!俺老孙要恨一个人时,一辈子也记得他,怎么你说不恨就不恨,变得也忒快。”“你不懂的!”天蓬说。“你再说一句俺老孙不懂!俺精通七十二般变化,法术样样纯熟,哪里不懂?”“这位便是齐天大圣吧?”阿月说。“是俺。”“听说你是石中所生,想必你心中少一样东西。”“你这是在骂俺老孙缺心眼啰?”阿月叹了一声道:“一个人心中要是没有爱,只有恨,也是一件苦事吧。”“不懂你说些什么!”“以后你也许会懂,等你看见你的灵魂在另一个人身上的时候。”天蓬说。“最讨厌打哑谜!当年师父也喜欢这样,都来戏耍俺老孙……”孙悟空自言自语说着,转身出了天河。这回他没有飞,而是慢慢走远。孙悟空回到蟠桃园,一看紫霞还在云边站着。“你站了一整天了,在看什么?”孙悟空不由问。“你为什么要问我?”紫霞问。“我怎么知道我为什么要问你!今天俺真是倒霉,尽碰些怪人说些怪话。看来今天不宜出门的。”“为什么别人都不问我看什么?你却问我看什么?”“俺受不了啦!我天生嘴快,行不行?”“你关心我么?”“我关心你作甚?俺在花果山时,路边见了条狗,也要上前打个招呼的。”“你果然与他们不一样。”“你才看出来啊?俺身上有毛。”“我一向喜欢在这儿站着,几万年来只有你问我在干什么。”“可我的确想知道你在干什么啊!”“为什么他们都不想知道就你想知道呢?”“救命啊为什么你要问为什么呢,如果我知道为什么我不就告诉你为什么了吗?”“因为你有灵魂。”紫霞说。孙悟空又愣了。“什么东西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唐僧问。“猴子!”孙悟空说。“不!是猪!”猪八戒叫。“都错了,是佛。”唐僧说,“如来祖出生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如此说的。”“当时我不在,我要是在时,一杖打烂,免得他胡言乱语。惹人心烦!”沙僧没好气地说。三个家伙都盯着他,沙和尚却打个呵欠,又睡去了。又是天宫的一个清晨。紫霞来到蟠桃园中。她看见孙悟空躺在一棵树上,睡着了。他的手却在微微地抖动。紫霞走上前去,想着要不要叫醒他。忽然孙悟空一个翻身跳了起来,紫霞连喊也没来得及喊,手腕早被一把抓住,金箍棒已砸到了头顶。那棒在触到紫霞头发的那一瞬停住了。那一股重压之势,几乎要把她压入地下。孙悟空瞪着她:“怎么是你?以后不要在我睡着时一声不吭靠近我。”“你……你很紧张啊,在做噩梦?”“……没有。”“我刚才睡着时也做了一个梦,不过是个很美的梦。”“关我什么事!”孙悟空又翻回树上。“我特别想把它讲给一个人听,但那些神仙们都不愿听的。”“我也不愿。”孙悟空靠在树杈上,又把眼闭上开始睡觉了。“孙悟空,告诉我,花果山是什么样的?”紫霞问。孙悟空睁开了眼,他看着天空想了半天,说:“花果山?很美……对,很美。”“怎么个美法?”紫霞问,“是不是一到夏天,满山就会开遍紫色的木逍花?”“是红色的。”“是啊是啊,那么在秋天,落叶铺满了大地,走在上面像松软的地毯,山林却还是绿色的,鹿群在山下的草原上纵情跳跃,而你抬头,金色的阳光便铺了你一脸,蓝得像透明玉石的天空上,有鹤与雁翅膀的影子……”“你……”“……还有冬天来了时,白雪覆盖了山林,山野一片清幽,晶莹的冰挂结在树枝上,每一棵树都像是玉雕成的,松鼠在大树的洞里,听着风的呼啸与雪落的声音,做一个关于来年的梦……”“靠,连雪落的声音你都听见了,好像你在那儿住过似的!”“我做的就是一个这样的梦,我一直都做一个这样的梦!梦见这样一座无边美丽的花园,而我是园中的一只松鼠!”紫霞对自己的想象激动不已。“松鼠?哈!你会爬树么,爬一个我看!”“也许那是我的前世啊?每当我做这样一个梦醒来,我就想,在世间,一定会有这样一个地方!没想到它真的有!孙悟空,花果山这么美,为什么你要到天上来?”“我觉得天上不错啊,有星星有月亮,没有野兽,还不用天天找吃的!”“可是你不觉得天上太寂寞,太死气沉沉了吗?你难道不想回花果山?”“你到底想说什么?”“你回去时,带我也去看看啊。”紫霞说。“哈!带你?回花果山?”“我就看一看,偿了心愿我就回天宫。”“你真的想去?”“嗯。”紫霞使劲点头。孙悟空道:“你会有机会的。”然后他一翻身走了。“怪人。”紫霞转身怏怏地往回走。一想起她的梦,她又笑起来了。大海在月夜中闪着万点银光,在海边高高的山崖上,站着一只石猴,他呆呆地望着大海。世界是这个样子的么?极目之处,无边无界,我却不能再前进一步?“孙悟空。”忽然有人在喊。“是谁?谁人喊我?咦,我刚出生,又怎会有名字?这一定是个梦。”石猴回头望去,背后是一片茫茫黑暗。“谁喊我?是在喊我么?是谁?”在这个月光照耀的孤岛上,这只猴子在嘶哑地喊着。孙悟空睁开了眼睛,他立刻记起了自己是谁,身在何处,金箍棒还在耳中,这使他安心,天宫的夜太静了,反而使他心中惶惑。花果山,我真的还愿回到那个地方去?他想。“紫霞,你最近为什么总和那个妖猴在一起?”二郎神说,“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我觉得他除了不爱答理人之外,还是不像传说中那么可怕。”“那是因为你没看见他凶恶的时候,天宫和妖族打了多年的仗,不知有多少天兵神将死于他手,我与他也交手多次,此妖危险至极,平日无人敢去蟠桃园,偏你常去!”“我只是想让他带我去花果山看看而已。”“花果山!你去那儿干什么?”“只是想去看看。孙悟空说那儿很美。”“……好吧,我刚好要去,你要不要同去?”“太好了!”紫霞惊喜地叫道。天神的巨大战车隆隆地驶向地面。“为什么要把车做成这样?这么厚的甲壳,长满触角。像怪兽一般。”紫霞问。“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二郎神望着前方,面色冷峻地说。紫霞忽然觉得,他的神色和孙悟空那天梦中惊醒时的神色太像了。他们心中都在惧怕着什么。穿过厚厚的黑色云层,可以望见青色的大地了。“下来吧。我们到了。”当战车终于在一处停了下来,二郎神说。紫霞走出了战车,她闻到一股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眼前是一片黑色的群山,山上覆盖着被烧焦的土壤,山坡上被烧成炭的树木像从地下伸出的狰狞舞动着的利爪。一股浓重的黑色浓雾笼罩着这里,不见天日。墓园一般的山野一片死气沉沉,只有一些怪鸟在尖利地嘶鸣着,像是鬼的哭泣。“这里就是花果山了。”二郎神说,“你向往的地方。”“我不信!这不是!花果山怎是这个样子的?”紫霞叫了起来。“花果山为什么不能是这个样子的?”二郎神上前踢了一脚地上的一块石头,它翻了起来,紫霞看见上面有几个字:〖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那猴子骗了你吧,哼,一个群妖衍生之处,你想怎可能是风光秀丽?妖精们怎能住在花园里?只有神族天界才能风景如画。”紫霞呆呆地不做声。“现在你心愿了了,我们可以回去了?”“……我想再待一会儿。”“这里群妖出没,我劝你还是早离开吧,这不是你们仙女来的地方。”“我从没出过天界,我想不到地面上会是这个样子的。”“并非所有地方都是这个样子,那些礼天敬神之处,风调雨顺,众类安乐,你有空可以去那儿走走,回去后,再别找那妖猴了。”“原来我梦见的……不是花果山?”紫霞喃喃道。“也罢,我就带你四处看看,让你看个清楚!”二郎神和紫霞从空中飞过花果山。“那些怪鸟是什么?我从未见过。”紫霞说。“那些?它们是在妖族和神族的战争中被杀死的妖精的灵气,入不得地府,永不能超生,只有聚成这种鸟,万世悲鸣。”“这样……这里难道没有活物了?”二郎神一笑:“哼,怎么没有?”他一转身不见了,片刻飞回,手中抓着一只雁。“这里还有大雁?”紫霞说。“哼,这是我从别处抓来,作诱饵的。你看着。”二郎神将手一捏,那雁血便被挤了出来,直洒向地上。顿时,那土地开始翻动,从中钻出无数妖精来,仰头望着他们,嗷嗷怪叫。二郎神将那手中的死雁向地上一抛,只见无数妖精直扑向那雁而去,挤作一堆,地面上倒拱起一座小山来。更有妖精为了争食,先互相撕咬,被咬倒的,又被其他妖精一拥而上撕碎了……紫霞惊呆了。〔几日后 天宫 蟠桃园〕“我去了花果山了。”紫霞说。“哦。怎么样,好不好玩?”孙悟空说,脸上却无一点儿笑容。“我什么都看见了。”“哦。”“你为什么骗我?”“你说我骗你,那我就是骗你好了。”孙悟空说。“我以后不会来这儿了。”“很好啊。”“你真的喜欢这种生活,一个人待在园子里,和树说话?”“怎么也比以前强。”“当年你和天界厮杀,又为的什么?”“我以为……有些事是可以靠力量来改变的,后来才发觉,反抗不过是徒增痛苦,于是受封做了神仙。”“可在神仙眼里,你却是妖。”“神仙……妖,区别在何处呢?”“……神仙是没有妖那么多恶心贪欲的。”“真的么?神不贪,为何容不得一点儿对其不敬?神不恶,为何要将地上千万生灵命运,握于手中?”“……”“我为什么要做神仙?因为我想,那样至少自己的命运,不用握在他人之手。”孙悟空的声音高了起来。“可是那些地上的妖精,你抛弃了他们。”“是我一开始就错了,妖精从来不需要人去拯救,你想把他们变成人,结果就会害了他们。”“我不懂你说的。”“现在我只想救我自己。”孙悟空说,他脸上透出了怪异的笑容。“我曾以为你和那些神佛不一样。”“曾经是不一样的。”“现在你和他们没什么不同了,你们会在云雾里面无表情、毫无目的地飘来飘去,我曾羡慕你有灵魂,可现在,你却为了当神仙,把它丢了。”紫霞冷笑着说。“这样便可以没有痛苦了。”孙悟空说,他用头去撞身边的树,“你看,我现在已经越来越感不到痛了,这真是一件美妙的事。”“痛苦是什么?你那么怕它?”孙悟空忽然目露凶光,他一把揪住紫霞,恶狠狠地说:“当你梦见自己是一只松鼠的时候,在那大森林里,深夜,你有没有听到过那种号叫,当看见自己的腿被撕下来时的号叫!”“你在说什么?放开我!”紫霞惊恐地叫。“你害怕了?那你有没有听见过一种咔嚓咔嚓的声音,那是你的天敌在啃着骨头,它嘴里的东西还没有死,你还能听见它在挣扎,而下一个被嚼的,就可能是你!这种声音在夜里会渗进你的梦里,你居然还能做个关于来年的美梦?你随时都会没有明天的!”“放开我,你的样子好吓人!”“你在树上,一刻也不敢睡死,随时注意着不寻常的声响,你会担心,一睁眼的时候会看见一张血盆大口,你的身体随时都准备弹起来逃命或搏斗,每一个晚上都那么的长。直到天边的微光照到你的眼皮上,你会想谢天谢地你又多活了一个晚上,为了你又赚到的一天,在这个白天你要尽情地蹦跳、狂叫,把所有能找到的吃的塞进嘴里,但是夜晚很快又来了,你甚至还来不及找到一个朋友。你会想你受够了!但是你却不能不活着,你恐惧着生,却又恐惧着死,你不知道你每天为什么这样活着,哦……现在你知道了,我为什么要做神仙!”孙悟空一口气说完这么多,如释重负地放手,把紫霞丢下。“……可是,你已经神通广大……”“没有用的!在我小时候,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打赢对面树上那只常抢我吃的,还打我的公猴,当我终于能打赢他时我发现他已经老了,但我还是狠狠痛扁了他一顿,因为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的。等我打败了族里所有猴子当上了猴王,我发现我每天的任务就是站在树梢上观察老虎、熊、豹子的踪迹,然后大喊一声……你知道被一只豹子在后头追时的感受吗?我跑得气都快断了……咳、咳……”孙悟空掐住自己的脖子,一副难受的样子,“见鬼,我以为我早忘了这些的……”“接着说啊,我很想听。”紫霞抓住孙悟空的衣裳一个劲儿摇。“……于是我就去海外学本领,我学会了七十二般变化,我问师父我是不是从此可以不害怕了,那个老浑蛋就一直摇头笑,笑得我直想揍他。回来后我发现真的再没有东西可以伤害我了,我高兴得要发疯了,可是好景不长,那一天……”孙悟空忽然不说了,他的眼直盯着前方,紫霞看见那里面有一种奇怪的光,像恐怖,又像愤恨。“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要有神仙?为什么天下万物的生死都要由他们掌管!”孙悟空咬牙道。“因为世间万物都是他们造的啊?”“可我不是!我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生我者天地,谁也没资格管俺老孙生死,管他是阎王老子还是玉皇大帝!”“所以……所以你就砸烂了地府?”“哼哼哼哼……”孙悟空冷笑起来,那笑声倒好像在哭一般,“我勾销了生死簿,还把所有九幽十类皆除了名,从此天下灵长,皆长生不死,世间一片生机,我以为从此无忧无虑了,没想到……”“什么?”“原来像这样神仙没法管的东西全都有个名字,叫做——妖!”紫霞心中不由一震,平日听神仙谈妖,只以为是作恶多端的怪物,不想原来是这个意思。孙悟空接着说:“神仙原来是容不得世上有能自主自命的灵物的……”他说到这儿停住了,想一想转身便要走。紫霞一把拉住他:“后来……便是那百年的神妖之战?天庭杀不了你,所以才封你做了神仙?可是那些妖众……”“你也看见了,天庭虽答应不再杀他们,可是花果山早毁于战火,再无寸草,现在那里,不过是个人间地狱罢了。”“你就这样不管他们了?”“我做了一件错事——使他们长生不老。我救不了他们,你也该看见花果山上空的那些怪鸟。”“……”“如果老孙再斗下去,我想最终有一天我也是一样……”紫霞低头沉默不言,再抬头时,孙悟空却已不见了。孙悟空翻出蟠桃园,来到天宫大殿前的广场。“总算甩开小丫头了,有够烦!为什么这么烦?”“孙悟空,你不是孙悟空么?”一个声音叫道。“谁?谁在叫俺?”孙悟空定睛一看,却是石柱上挂着的一个头颅。“你是谁?”“我是当年跟随你的老妖,因反叛天帝而被斩了头颅,挂在这儿,不想得见美猴王,你什么时候带我们再大败天兵!”“我不是美猴王,是齐天大圣!”“什么都好。英雄,你是来砸破这诸天的么?”头颅说,眼中放出光来,“可惜俺已经没有手脚了。不然定会帮你。”“怎么你们还在和天兵打仗,不是谈和了么?”“大王,你知道花果山现在是什么样吗?你知道天神不容许有一棵草在花果山长出来吗?那里现在就是监狱。”“总比死了强。”“不,大王。有些人宁愿死,也不想卑贱地乞讨生存。”孙悟空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远去。他再回到蟠桃园,却听有人在那儿说话。“紫霞,你天天待在这儿,快快回去!”是巨灵的声音。“我爱待哪儿,你凭何管我?”“你在这儿能做出什么好事?和一只妖猴在一起……”“住口,你也配说他?他是一只猴子,却也比你强得多。”“哈……哈……哈,咳咳咳,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莫不是喜欢上了那只猴子,哈哈哈哈哈!”紫霞气极反笑:“正是,如何?”“你?和一只猴子?一个浑身是毛的妖精?哈哈哈哈……咳!”巨灵神顿住了,因为孙悟空正走过来。“说啊?接着说!”孙悟空道,手里把玩着金箍棒。“啊?我突然想起家里煮汤忘了关火了……”巨灵神掉头要走。“我送你!”孙悟空一棒击在巨灵神屁股上。“好讨厌的感觉……”巨灵化成星星。孙悟空拄棒大笑。笑完了,才看见紫霞正盯着他。“看我作甚?”孙悟空突然觉得手不知往哪儿摆。“我好久没有看你笑过。”“是么?”“久闻美猴王孙悟空的大名,今日第一次见到。我真高兴,真的。”“第一次?”“希望以后能常见到你,美猴王。”紫霞开心地笑着。她转身走出几步,又回头道,“我一直听说你的故事,你是我心里的英雄,真的。”紫霞走远了,孙悟空还在挠头。三天后紫霞又来到了蟠桃园中。“英雄?你在哪儿?”孙悟空蹦了出来:“不要叫俺英雄!俺是齐天大圣!”紫霞看着他:“齐天大圣?你喜欢这个名字?”她拿出一个绸布包裹:“这是给你的。”“给俺带好吃的来了么?”孙悟空一把抢过,抖开,忽然愣住了。金色的战甲、红色的战袍、紫金冠。这是他作为魔王与天兵大战时的装束。“我从太阳在海水的映影中提炼出金黄,从神龙汗血中提炼出赤红,取日月之光作线,以五色云彩为锦,织出了它们,你看,还像你当年的装束么?”紫霞捧着它们,注视着孙悟空,“穿上它们,让我看看你那时的样子。来啊。”孙悟空沉默了半晌,忽地将手一挥,紫霞手中的袍甲全飞了出去。“你拿这些来给我做什么!”孙悟空暴叫道,“我已经是齐天大圣了,不用再上战场了,再用不着它们了,而且还做得这么……差劲!这披巾……居然是紫色的,不要告诉我是你用西天的晚霞做的,好难看!”孙悟空说完,回过头去,不再看她。紫霞呆立在那儿,好一会儿,她蹲下身去,默默地把地上的袍甲一件件地捡起来、折好,紧紧地抱在胸前。她一步步走出了蟠桃园。走到云层边,她静静地站了很久,然后把手中的袍冠全部丢了下去。泪从她的眼中流下来。那纱巾,在云霞中越飞越远。孙悟空越来越不安,越来越烦躁,他知道心里有什么在烧着,他知道有个人是对的,他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他知道他没法习惯当神仙,而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受这荒诞的天界多久。这一天,在天宫转了十七八遍,一个人影也没看见。“人都到哪儿去了?”他大叫。一个小童子怯怯地从云中走来。“今天是天宫蟠桃大会的日子,诸神都去灵霄宝殿饮宴了。”“俺老孙怎不知道?”“他们……他们没有请你么?”“他们不会请。”孙悟空冷笑,“我是齐天大圣,但在他们眼里,我还是个妖精!”他点点头,“我果然还是个妖精,哈哈哈,多谢提醒!我终于又是妖精了!”他像是卸下了所有的担子,放声大笑。“众神都是骗子,全是骗子!我成了神仙,我骗了自己这么多天,人间已是那么多年,现在终于不用骗自己了。我是孙悟空!我要回家!”那小童子忙又隐到云中去了。孙悟空纵身向灵霄宝殿而去。他飞过落霞宫的时候,看见紫霞倚在宫外的栏杆旁。“他们莫不是也没有请你?”孙悟空问,“走,去找他们!”紫霞笑笑:“我喜欢在这里看晚霞,这时候,其他什么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你不如也留下来陪我一齐看吧。”“等我办完一件事再回来看。”孙悟空话未落,人已又飞去。紫霞摇了摇头,又去看着天际,自顾自说着:“晚霞的绚丽是不会久的,灿烂过后,便是漫漫的黑暗了。”她长叹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去得那么急?”大闹天宫,这一天终于来了。〔灵霄大殿〕“是谁!谁摘来的桃子!这么小!”王母尖叫着。阿瑶被拽了上来。王母冲下宝座,把桃子顶到阿瑶的脸上:“你是不是怕我脸丢得不够大!啊!”“是……啊不是啊,娘娘饶命啊。”“是不是你先吃了?啊?”“不是啊,没有啊?”“我最恨人说谎!拉出去,打下凡尘!”“不要啊,不要……”阿瑶泪流满面,拼命磕头,头破了,血染红了玉砖。观音皱了皱眉头。王母立刻就看见了,她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温柔无比:“观音大士,我是不是有点儿太……其实……其实我是很和气的人……”“不是,地弄脏了。”观音说。“还不把这个小贱婢拉出去喂狗!!!”王母歇斯底里地叫起来。“啪。”太上老君桌上的酒杯碎了。所有的神仙都脸露痛苦之色,但没人敢捂耳朵。阿月却又皱了皱眉头。王母又看见了。她走到月女神的面前,笑着说:“你又有什么问题啊?”她的笑脸使阿月想起了揉皱的橘子皮,于是阿月也笑了。王母得意地仰起头来。可是阿月这时却站了起来,她离座跪拜说:“还请娘娘饶了阿瑶吧。”王母的脸色变得铁青,不是形容词,是真的铁青色。她转身朝诸神说:“你们有听见她说什么吗?”没人吭声。太上老君说:“月女神是说……”王母狠狠瞪向他,太上老君发现自己的帽冠开始冒出烟来。“我听见月女神是说,‘娘娘圣明,祝娘娘红颜不老’。”太上赶紧一口气说完。王母笑了:“大家喝酒,喝酒吧。”太上老君赶快去救帽子上的火。所有的神仙也笑了。阿瑶已被拖了出去,诸神又开始举杯欢宴,只有阿月一个人跪在中间。也没人让她平身。阿月快要哭出来了。这时一个人站了起来。他走到殿中,扶起了阿月。殿中的笑声又像鸭脖子突然被掐住一样戛然而止了。是天蓬。他扶着阿月一步步往殿外走去。“你们今天敢走出大殿一步!”王母吼道。天蓬看了看阿月,阿月也注视着天蓬。他们会心一笑。两人仿佛没有听见王母的怒吼,相依偎着走出了大殿。〖我爱你。我却总是沉默。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即使我从未开言。这是我的许诺,寂静无声。你无须知晓。它只在我心。〗静悄悄的天宫里突然传来了一种嗡嗡嗡的声音。“哪儿来的苍蝇?”巨灵神问,坐他旁边的广目天王忙把一个桃子塞入他嘴里。那声音却是王母发出来的,她正气得浑身打抖。大殿门刚关上,忽又被砰的一声撞开了。这回进来的,却是阿瑶。王母呆在那儿了。诸神望着门口,阿瑶的身后,一个人影走了出来。孙悟空。“桃子是俺老孙吃了,怎么了?不行?”孙悟空说,“给俺老孙搬个椅子来。”王母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搬给他。”她说。一个小矮凳被搬了上来,摆在大殿的一角。孙悟空一脚踢飞那个凳子。“孙悟空!你想造反么?”“我想坐在哪儿,不用你安排。”孙悟空一扬手……众神下意识都往桌下一缩头。只见王母的宝座飞了起来,将王母掀个大跟头。越过众神飞到了孙悟空面前。孙悟空大摇大摆想坐,忽然又站了起来:“不对,让给受伤小姑娘坐才对啊。”他把宝座移到阿瑶面前。阿瑶脸都白了,好像那椅子会吃人一样。“阿瑶,你坐啊,你为什么不坐呢?”王母笑着说,露出两排牙齿。“哪儿来的鸟叫唤?”孙悟空左右看看。王母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黑。“咦,那边那个会变色的东西是什么?”孙悟空说,“好像个大白薯。”“哧——”阿瑶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这一笑就不可收拾:“大白薯,哈哈哈哈,变色大白薯,哈哈哈哈,王母娘娘是变色大白薯……”她笑得滚倒地上,用手捶着地面,眼泪哗哗地流下来,到最后,已听不清她说什么,只看她把头埋在地上呜呜个不停。连孙悟空也被她笑愣了。“小心断气。”他说。“孙——悟——空!”王母终于像个撑破的气球一样爆发了,“你……这个妖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孙悟空侧过耳朵,手掩耳边。“妖猴!”孙悟空站直了身,点点头:“多谢,我就是那只妖猴。我的名字叫孙——悟——空,听清楚些。因为——从今往后一万年,你们都会记住我的名字!”他纵身而起,挥棒向诸天众神。王母眼睁睁看着碗口粗的棒子飞来,完全傻在那里。已经没人来得及出手救王母了。忽然一物直飞而来。孙悟空将棒横挥,啪!那物被击得粉碎。亮晶晶的碎片溅了个满天满地。却是一个琉璃杯。金箍棒变向,天将们得了机会,四大天王一齐拥上。持国、增长迎住悟空,广目、多闻拖了呆若木鸡的王母便走。孙悟空以一敌二,如耍子一般。那二十八宿、九曜星官、十二元辰、五方揭谛,掀了桌子,喊声:“砍他!”齐冲上去。孙悟空大笑:“好!好!好!天上有多少神仙,全数来吧!让我杀个痛快!”他抖擞精神,将棒舞得个金光四射,近百天将,无人能近。不时有某位神惨叫一声,从阵中直飞出来,撞飞到诸天殿上,把那殿宇撞个粉碎。我知道天会愤怒。如果人触犯了它的威严。但天是否知道人也会愤怒?如果他已一无所有。当我乞求时,你傲慢冷笑。当我痛哭时,你无动于衷。现在我愤怒了。我要听到天的痛哭。我要听到神的乞求。我知道天会愤怒。但你知道天也会颤抖吗?苍穹动摇时,我放声大笑,挥开如意金箍棒,打它个地覆天也翻。从今往后一万年,你们都会记住我的名字,齐天大圣孙悟空。那一股狂风,挟着烈火,在天际间纵横驰骋,没人能看清他的踪迹,没人能阻挡他的道路,只看见那高楼殿宇在火中崩朽,只听见那傲然一切的笑声,摇撼天地。朝会殿碎了。凌虚殿碎了。通明殿碎了。见过燃烧的银河吗?无数的火星飞扬,和银色星辰搅在一起。神殿巨大的玉石柱粉碎,高贵的图腾变成尘土,神的威严被践踏,他们失去了对风火雷电的掌握,现在这力量全围绕在那个战斗者身旁。孙悟空!一个声音狂笑着,他大笑着殴打神仙,大笑着毁灭一切,他知道神永远杀不完,他知道天宫无边无际。这战斗将无法终止,直到他倒下,他仍然狂笑,笑出了眼泪。这个天地,我来过,我奋战过,我深爱过,我不在乎结局。巨灵神不敢上前,只在阵外张望起哄,却一眼看见了阿瑶。一下跳过去,伸出巨手便将阿瑶像抓小鸡一般一把拎在手中。刚得手,忽觉眼前一晃,孙悟空已在面前。那些天将,却还在那边围成一团呼喝:“上,上,攻他左肋,攻他下盘……”巨灵神干笑:“呵呵,阿瑶,你头发上有根草,我帮你拿下来,咦?怎么找不到……”孙悟空接过阿瑶,将手一按巨灵的头,单手把他转了半圈,然后飞起一脚踢在巨灵神的屁股上。“我讨厌这感觉!”巨灵神又变成星星。再看阿瑶,在孙悟空的怀里,竟还是满面笑意。“你吓傻了吗?”“猴子,我们回家吧。”“回家?哪里还有家?”“我不想再在这里,我们走吧,去哪儿都行,只要是没有神的地方。”“好,我带你走!”孙悟空纵身而起。一道金光奔下界而去。王母重回到大殿,看着一片狼藉的蟠桃会,又开始变色。众神鼻青脸肿,包纱拄拐地远远跟着。王母走到大殿中央,脚下咔嚓一声,她一低头,看见了地上的琉璃碎片。“是谁!是谁扔了我的宝贝琉璃盏——!!”〔花果山 暗无天日〕一片黑色焦土的山坡上,孙悟空和阿瑶坐在那里。“你后悔么?”阿瑶问。孙悟空笑笑:“你问我有没有后悔重新当一个妖精?”他看着铁色的天空,“你呢?你后悔吗?”“不,不后悔。”阿瑶站起来,“奇怪,当王母说要把我打下凡尘时我吓成那样,好像天崩地裂了,现在想想也不过如此。”她跳了两下:“在这儿我想跳就跳,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人能管我。啊——啊——啊——王母娘娘是个大白薯!”她对着远方大喊起来,“咦!真的!真的没人管哪!”她的脸上充满喜悦的光。孙悟空却不笑,他抓起一把黑灰,让它在指间洒脱,心事重重。阴暗的天空传来一声长长的隆隆声,从东方直滚到西方。“打雷了?”阿瑶说,“如果下雨,这儿就会长出小草来了吧。”“那是天界的战车在调集的声音。”孙悟空依然在看着手中的土,把灰尘一点点洒向地面。“他们要来了,小姑娘,你走吧。”“不!我要和你在一起……”“滚!”孙悟空喝道,“别在这儿碍着老孙的事!老子不想一边打个仗还要被人笑带家属,你是神仙我是妖精不能近亲结婚!”“我,我和你一齐当妖精!”“哼。”孙悟空敲了敲地,几个妖精从地下钻了出来。“大王,你终于又回来了,我们等着你的命令等得好苦啊!”漫山遍野,成千上万的妖精从地里爬了出来。“看看这是谁!孙悟空!美猴王!他又回来了,我们有救了!”一老妖振臂高呼。“孙悟空,孙悟空,孙悟空……”成百万的妖精望不到边际,喊声直冲云霄。天空又是无数声闷雷一叠滚过,与下界的喊声在天空相撞,没有一丝风,空气却在震颤着。阿瑶吓得动也不敢动。“你们离开这里吧。”孙悟空却说。“什么?”“散了吧。”“大王,大家等了多少年,就等这一战呢!”“我说散了吧!这是我与天庭的私怨,是神仙之间的事,和你们妖精无关。”孙悟空望着天说。“哈!是……是么?是你们神仙和神仙的事?孙悟空,这话居然是你说的?你真的是孙悟空么?”那老妖道。“我是齐天大圣孙悟空,不是妖王孙悟空。”老妖后退了两步:“齐天大圣孙悟空?是了,第一次神妖大战死了十万妖众,你成了个弼马温孙悟空,第二次神妖大战死了百万妖众,你便成了齐天大圣孙悟空。”“没错!俺老孙是天生石猴,倒霉却生在妖精群中,你们这些嘴脸,我从小看了就讨厌的,成仙是俺毕生所愿,怎能再和你们妖精为伍,坏了俺的名声!”“若不是你有勾销生死簿之恩,我现在就想揍你!”老妖叫道。“哼!那是俺最后悔的一件事了,一时勾得兴起,弄出你们这些老不死的家伙来。”老妖跳到妖精群中:“你们听见这只猴子说什么了?他现在是神仙了,咱们别认错了人,大家伙儿走吧,难为我们还在花果山苦苦等他,大家自找生路去吧。”妖众沉默地站着,像是仍不甘心,仍在期待。但动摇还是开始蔓延,不安的议论越来越响,妖众叹息着,叫骂着,终于开始渐渐散开了,它们像蚁群一样向四方散去。“把这个小丫头给我带走!丢得远远的。”孙悟空一把抓过阿瑶,放到一个妖精的背上,“你要是敢吃她,要你小命!”“不要,我不要走……”阿瑶在妖精背上挣扎着,被带远了。几个时辰后,这百万妖众像一块被风吹散的乌云,无影无踪了。孙悟空望着群妖远去,长出了一口气。“花果山,什么时候才能重新长出花果来?不过,种子已经撒遍天下了。”他又抓了一把地上的黑土,脸上露出孩童般的笑。天边的雷鸣已然越来越近了。孙悟空靠在一棵焦树上,静静地等着。等到那一刹那,黑暗的天空突然被一道巨大的闪电划开。孙悟空一跃而起,将金箍棒指向苍穹。“来吧!”那一刻被电光照亮的他的身姿,千万年后仍凝固在传说之中。〖待至英雄们在铁铸的摇篮中长成,勇敢的心像从前一样,去造访万能的神祇。而在这之前,我却常感到,与其孤身跋涉,不如安然沉睡。〗〔大战之后 天宫〕“天蓬,你可知罪?”玉帝问。“知道,因为我扶起了自己所爱的人,所以有罪。”“如何处置?”玉帝避开天蓬的目光去看下面的文武神仙。太白金星凑上前:“老爷子,你说要什么罪吧。”“混账!我是不按律处事的天帝么?”“臣明白了,这冒犯天庭,可处以大赦、流放、极刑、升官。”“还能升官?我怎不知道?”“孙悟空不就升了吗?”“闭嘴!我还忘了为这事找你算账呢!”“臣罪该万死,臣恳请被扔进酒缸淹死,要汾酒……”“呸,卖什么乖,快说天蓬按律当处何刑?”“这,此人情节特别严重,影响特别恶劣,当然是——极刑!”玉帝摇头。“啊?要不,流放?”玉帝摇摇头。“他毕竟是天宫大吏,天恩浩荡,就赦了他吧。”玉帝摇摇头。“这……这……天蓬他……他打入敌人内部,得到了重要情报,建议升为天兵总元帅!”玉帝还摇头。“老爷子你脖子痒么?老臣帮你抓抓……”可怜的太白金星,已经快崩溃了,开始胡言乱语。“混账!”玉帝大骂起来,“笨啊,一定要孤亲自说出来么?极刑太便宜这小子了,想一死了之哪有那么容易!”“可……可还有更厉害的么?”“当然有。”王母说,“世上最残酷的刑罚,就是让一个人失去他最心爱的东西,永远。”天蓬把牙关咬得紧紧。“嗯。”玉帝说,“我也想出一个好玩的。如果一个威武英俊的天神,却变成一只猪,他会怎么活下去呢?怎么再让人去爱他呢?”“这个好,这个好。”王母抚掌而笑。“天蓬,天恩浩荡,不杀你了,只将你打下凡间,你谢恩吧。”太白金星说。“带阿月上来,让他们告个别吧。”玉帝冷笑。月女神穿着一身白纱衣裙,缓缓走上来,她的神情让人想起幽寒的月空。“什么时候,你都是那么美。”天蓬对她笑着说。阿月流泪了,却努力微笑:“我想让你记住我最美的样子。”“我答应你,只要我不死,我一定会来看你。”“你要去下界,会忘记一切,不会再记住我的。”“我不忘。我永远不忘。”“你一定要忘了我,那样你才能幸福……”阿月上前,在天蓬额上轻轻一吻。她的手,却将一粒红色丹药放入天蓬口中。“咽了它,你就忘记一切了。”她后退着,“忘记我,永远忘记我……”转身奔去。天蓬就那样看着她消失在云雾中。一个神将带着一个女孩走了上来,那是阿瑶。“禀玉帝,擒住妖猴后,在花果山巡视时,发现她一人在山上,不知找些什么。”“这不是阿瑶么?”玉帝说,嘴边露出一丝笑,“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做妖精?你如实说出那些残余妖精都逃去了哪里,我可以赐你重回天界。”阿瑶很平静,惶恐从她的脸上消失了。“刚才我和一群妖精在一起。”她说,“他们什么脏话都说,我从没听过那些话,还有一句话我也没听过……他们问我:以后想做什么?我第一次听到有人问我我自己想做什么……那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那些妖精愿意在地上挨饿,因为没有人对他们说‘赐’字,他们也不靠‘赐’活着……”“嘿,嘿,地上一日,天界不过一瞬,孙悟空究竟用什么将一个纯洁无瑕的仙女诱入罪恶之土?阿瑶,你原来多单纯多可爱啊,现在你变成这样我真是痛心啊……”玉帝作出一副沉痛的表情。“他们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来着……”阿瑶用手指支住下巴想了半天,“哦,‘请闭上你的鸟嘴’,不不不,没有‘请’字,我老学不像……”“哧——”神将中有人忍不住笑。“是谁!谁笑!”玉帝大叫起来。当然没人吭声,每一个神仙都努力作悲痛状。“这些是什么啊?”突然有人说。却是一边正要被投入谪仙井的天蓬。阿瑶转头看见他,一惊。眼中不由有了泪光。“这些,是神仙啊。”她噙着泪答。“哦,神仙啊!”当天蓬往下坠去的时候,他仰天大笑。〖五百年很漫长吗?记得忘了或许没那么重要因为再重逢时我们仍然会相爱〗下坠中,天蓬看见另一人也从天界直落下来,像是阿瑶。她像一片落叶,被风吹向遥远的天边。云雾散开,天蓬看见了凡间景色,那是一个安宁的小山村……近了,近了……一天后,一只圈中的母猪惊异地看着那只刚出生的小猪,别的小猪都往她怀里拱,只有那只,摇摇晃晃向栏外钻去。忽然,“扑”,小猪狠狠从嘴里吐出了什么东西。那是一颗红色的药丸。〔天宫 锁妖柱〕“那妖猴怎么样了?”“报玉帝,五万狂雷击完,那猴子还没有死呢!”“凌迟!”“报!三千刀砍过,那妖猴还活着呢!”“火烧!”“报!他还活着!”“派三百头天狼咬他!三百只天鹰啄他!”“猴子还没死吗?”“报!那猴子都被撕烂了!”“嗯。甚好。”“可是……”“可是什么?”“可是……他还没有死啊!”“啊!”玉帝惊立起来,“他为什么死不了呢?”一旁的观音微微笑道:“这是天地造化的灵猴,若心不死时,是杀不死他的。”“我就不信这世上有我天帝都杀不死的东西,一直用刑到他死为止!”“也许,有个方法能让他死。”观音说。紫霞被带到玉帝面前。“观音大士都与你说了,你知道该做什么?”紫霞沉默。“去吧。”玉帝说。紫霞一步步向前走着,她不敢抬头,只一步步算着脚下的步数,一百步,快到他面前了。她看见了血,流到她的脚下来。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对她说:“哈,你来了。”紫霞猛一抬头,她看见……眼前是一座铜铸高台,台上一根巨柱直入天顶。柱脚上,有一具半血淋淋半焦乎乎的残躯,骨肉脱离,已不成人形,唯有一处还有两颗晶亮的珠子,里面放出她熟悉的欢喜目光。“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那残骸说。紫霞就那么看着他:“你在等我?为什么?”“我等你?没有,没有啊,我……只是想……你会来的……”猴子有点儿慌,他说:“那天,我答应你蟠桃会回来就和你一起看晚霞……我很喜欢……花果山的大海……我常在那里……看太阳……太阳落下去了……其实……我是想说……等你来……和你说,花果山……那里的晚霞……很……”血从头颅上淋漓下来,流进他正在蠕动的口中,但他每一个字却又说得那么清楚,眼中放出希冀的光。“你死撑着就为了告诉我这个?”紫霞说。“其实……还有,我一直想告诉你……你的梦,是真的……我见过那样一只松鼠,喜欢在树枝上看晚霞的松鼠。”“我不是松鼠,我是从西天的云彩中化出来的,那只不过是个梦。”紫霞说,她忽然提高了声音,“孙悟空,你要记住,你是一只猴子,猴子,那天我说喜欢你,不过是气巨灵神的。我是天宫的神仙,我不可能和一只猴子在一起。你是一个妖精!你不是神仙,不是!你记住了吗?我们永远是不一样的!”“我……我说的不是这个……”那残骸说。“别骗自己了!你还在做着你的梦吗?我希望你清醒过来,永远记住你是谁!你是孙悟空,妖王孙悟空!你永远不要想和我在一起,因为孙悟空是不能成正果的!你要记住,花果山的天空其实是一片黑暗,在那儿看不见晚霞的!”“……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你明白了?你真的明白了?”紫霞问。“是这样……这……样么……”那头颅上的两点光芒开始慢慢地暗淡了下去。最终完全消失了,那残骸完全真正变成了没有生命的躯壳。只有绝望,能毁灭一颗不死的心。“妖王死喽!”天界所有的神仙都欢呼起来。“你真的明白……你真的明白我想说什么?”紫霞还在那儿怔怔地对着躯壳说话。“把他的残骸拿到我炼丹炉去,那可是灵气聚合之物,我要用它来炼制仙丹。”太上老君叫道。几个天将一把推开紫霞,上去搬孙悟空的尸骨。“咦,手里还抓着什么?都烂成这样了,还抓着不放。掰不开啊!”“别管它了,一起拿去炼了。”天将们搬着骸骨走过紫霞身边。紫霞看清了那只剩枯骨的手上还死死抓着的东西。那是一条紫色的披巾。〖古老的陶罐上早有关于我们的传说可是你还在不停地问这是否值得当然,火会在风中熄灭山峰也会在黎明倒塌融进殡葬夜色的河爱的苦果将在成熟时坠落此时此地只要有落日为我们加冕随之而来的一切又算得了什么那漫长的夜辗转而沉默的时刻〗五百年后……一个白色身影在黑夜中轻盈掠过,像深海内的一道银色水痕。〔人界 万灵之森〕“死小白,你回娘家了?去这么久?”猪八戒说,“为了等你,我已经拒绝几百个美丽姑娘的邀请了,她们都以为我在等哪个绝世美女,结果是匹小脏马。”“你就接着做你的梦吧,师父的……身体呢?”小白龙说。“师父?哦!你说秃头啊,它在……在……咦……哪儿去了?昨天还有两条腿在这儿的……”“猪八戒你浑蛋!你……你怎么能这样……”“哎哟世风日下,连马都会骂人。咦,马还会哭?我说你要秃头的肉身干什么?一个臭皮囊,害得苍蝇整天围着俺转!搞的那些小美眉都以为俺老猪不洗澡,冤啊……”“我……我日夜赶路,一刻也不肯歇,只盼着能赶回来,可……”小白龙说不下去了。“你就算是千里马,也追不上他的魂,何苦呀何苦,你定是想拿和尚的肉身去做纪念品吧,我告诉你一个我新发现的重大秘密……人死了以后,没活着时候好看!他活着时你不说要他,死了来哭?还不如那些女妖精呢,一个个多直白啊。”“我……我……我不相信他就这么死了,他一定还能活过来,孙悟空不是已经去找他的魂了吗?”“孙悟空……哼,能回来的话,他早也回来了,想必是在哪儿遇上一只母猴,过幸福生活去了,俺老猪也要去找俺的幸福生活啊……”“你天天脑袋里就没有别的,不是美女就是母猪!”“那你那小马脑袋里天天又想什么?让爱人骑在身上也是情愿的吧?”“猪八戒你……你……你明知我是因为不肯嫁上天庭才被罚做白马,又不是我想!”“那怎这么巧那天和尚正说要有匹马就好,你就屁颠屁颠跑来……不好意思,不该在女孩子面前说粗口,你变成马的样子,我老是忘了你性别。”“关你屁事!别和老娘来这套,天天和你们仨流氓在一起什么脏话都学会了!”“别这样,别这样,你爸看见你这样子的话他老人家要伤心的。”小白龙哇的一声又大哭了起来。猪八戒叹一口气,上去拍拍小白龙的背:“哭出来就好了,他们都走了,都走了,现在只剩下我们俩孤魂野鬼了,要保重啊。”“呜……猪八戒你别这样,你突然温柔我会害怕……”“唉,想当年,俺老猪也曾温柔过……”“哈哈哈……”小白龙突然带着眼泪大笑起来,“猪,猪也温柔过……哈哈。”猪八戒自己也笑了:“这个笑话好不好笑,这是老猪的看家笑话,没有一个女孩子能忍住不笑的……”他抬头望了望天,天上,一片黑影,没有月亮。
玄奘曾在大江边释放了小白龙,小白龙留下一颗珍珠沉入江底。五百年后,孙悟空来到天庭,他在至灵霄宝殿询问找回唐僧魂魄的方法,玉帝和太上老君试图让孙悟空相信是他自己打死了唐僧,孙悟空与证人沙悟净交战,却因金箍限制被制服。紫霞透露自己是由西天的紫霞化生,孙悟空对紫霞产生了一种模糊的情感。孙悟空在蟠桃园中无法入睡,决定去寻人打斗。他遇到了天河守护神天蓬,孙悟空搅乱了银河,二人发生冲突,天蓬战败。天蓬的爱人阿月透露自己创造银河的初衷是因为天蓬的喜爱。孙悟空开始思考爱与恨的意义。紫霞想去花果山,孙悟空对她的请求未置可否,但自己也渴望回到花果山。紫霞送给他一套战甲,孙悟空决定回归妖精的身份,与天宫对抗。蟠桃大会上,孙悟空因为没有被邀请而大闹天宫,击败了众多天将。他的战斗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所有被天宫压迫的生灵。紫霞与他并肩作战,两人的关系得到升华,最终孙悟空和紫霞离去。
"说起世人的一面镜子,也许指的就是萧何这样的人哩!??沛县人都众口一词地这样说。这位小个子男人本是农民之子,出生在沛县一个叫丰的地方,因其精于文字和计算,故而成了县衙里从当地录用的一名小吏,很快就熟练地掌握了吏务,成为沛县不可或缺的官吏。沛人对担任县吏的萧何,只有两个印象。"阿何的下巴底下该不会发霉了吧?"人们甚至这样说他,因为每天都见他俯身坐在官舍昏暗的一角,用小刀子削好木简或竹简,再把文字刻上去。另一个印象是,有当地人来告状时,他那双小眼睛睁得大大的,倾听诉状的姿势。"这时候,阿何的两只眼睛就像小孩子那么好看。"人们都这样说。尽管他话不多,但对别人的话听得很仔细。萧何也许天性就喜欢帮助人,就愿意保护别人。看来他根本就没有什么飞黄腾达的欲望,他好像有一种情结,认定自己生来就是要保护故乡这块小地方的乡亲们的利益。可以说,沛人都尊敬萧何,在人们心目中,他极其自然地有了很高的声望。只是萧何从不卖弄自己的声望,其秉性更是过于诚实。正因为诚实得过了头,反而淡薄了他的形象,缩小了他的影响。"只要沛衙门里有阿何在,我们就放心了!"71人们都这样想。从这个意义上讲,为沛县上上下下所信任的人,再没有谁能比得过萧何了。就是如此受到信赖的萧何,竟然会庇护被称为无赖的刘邦,有时庇护得过分,看上去甚至真的将刘邦当成了兄长。对于年龄相差无几的刘邦,他有时也会像见到本家伯父一样必恭必敬。这大大抬高了刘邦的身价。为什么萧何会做出这些举动呢?"刘季〈刘邦)固多大言,少成事。"前面我们提到过的萧何对刘邦的这个评价,就是曾对吕公流露出来的那句话。这应该是萧何对刘邦的真实看法。在萧何当上汉帝国的丞相之后,这句话仍长时间地流传在沛城人的嘴里。又过了好多年,当刑余之人司马迁来到沛城,在俚人之间取材,四处走动时,仍能听到这句话。司马迁以几近口语的形式,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写进了文章之中。"爱讲大话、一事无成的无赖。"尽管萧何心里对刘邦是这样评价的,然而他还是认为:"此人并不可憎。"由于有这么一种看法,即使刘邦不断地犯上一些小小的罪过,他也一直加以庇护。萧何对刘邦的这种淡薄的好意,是从什么时候才变得积极主动起来的呢?"刘邦虽说没有值得称道的德,但还是有一点点无与伦比的可爱之处。这一点,难道还不值得作为难能可贵的长处加以重视吗?"萧何内心开始有了这类想法。他认为,可爱之处正在刘邦身上闪闪发光。这闪光会愈来愈大,愈来愈亮,具有将一切都遮蔽住的力量,可以掩盖住刘邦的无德与无能。在中国这片大地上一向重视德。有德者即有吸引人的魅力,会受到人们的推崇,有时还会被当成神一般加以信仰,结果此人就会形成一股势力。这个时期的刘邦,恐怕很难说是德者吧!若说德者,可能还是萧何本人更接近些。不过,刘邦所有而萧何所无的,正是那点点可爱之处。72现在我们要说到一位叫夏侯婴的人。他复姓夏侯,名婴。也出生在沛,刚开始时是县衙马厩里的杂役,萧何很看重他,将其提拔为手下的小县吏。此人后来当上了汉的汝阴侯。这个人老早就迷上了刘邦的可爱之处,"大哥大哥"地叫个不停,像一只小鸭子似的跟在刘邦的身后,与葬礼上吹箫的周勃等成群结伙地围在刘邦的身边。有一次萧何问他:你为什么老是跟着刘邦?夏侯婴考虑了一会儿,说:"没有我,刘大哥就只是一个呆木瓜。"这一次萧何才醒过味来,发现了刘邦的可爱之处。"刘邦这个人,果然有这样的本事吗?"萧何准备从这方面来观察一下刘邦。终日游手好闲的刘邦,整天到县衙办公的地方来玩。夏侯婴等人就把工作撇到一边,跟刘邦在一起嬉笑打闹。看到这种完全孩子气的表现,根本不会想到双方都是绝顶聪明的人,而大半会想:"婴所言刘邦的可爱之处,难道就是这么回事吗?"萧何实在不愿再看下去了。有一回,刘邦在县衙里把剑拔了出来,自然是开玩笑,比画着到处追赶夏侯婴。婴嘻嘻哈哈地到处躲避,又戏耍着要夺剑,刘邦笨手笨脚地把剑劈到了小兄弟婴的身上。^剑劈官吏。如果是这样,草民刘邦即是死罪。刘邦不顾情义地撒开腿就逃掉了,留下满身是血的夏侯婴。正在此时,县令发现了,打闹便成了公案。"是谁,居然敢伤害你这个县吏?"县令亲自出来追究责任。县令已从其他人口里听说了事情的经过,知道这剑伤好像是刘邦造成的。县吏竟然遭到伤害,即使是再微不足道的小吏,也事关秦帝国的威信,对于刘邦日常的所作所为,县令也早就有所耳闻。一个城里的无赖汉竟经常出入县衙,似乎还把县吏当成自己手下人一样对待,让人看了觉得很不顺眼。因此,县令想让夏侯婴亲口证明,然后73以此为证据逮捕刘邦,再将其处以死刑。可是,夏侯婴就是不讲"犯人"的名字。"让他说出来!"县令不愧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独尊法家的帝国的地方官员,一点都不留情面。深感为难的是县里掌管司法大权的萧何,但他和底下人早就学会了摆布县令的方法,巧妙地赢得了时间,又态度和蔼地安慰了一番夏侯婴。"还是说出来吧!刘邦的问题我会想办法的。"如果不说出来,就会被判处伪证罪,这项罪名很重。萧何说:"要挨皮鞭抽,还会被关进牢里。身体根本吃不消。阿婴,会死的呀!"但夏侯婴却使劲摇头,断然说道:只要能保住刘邦,自己这条小命怎么都行。夏侯婴以伪证罪被带到市中心,剥光衣服挨了几十大板,由于跟萧何串通一气的牢头曹参事前早巳要行刑小吏手下留情,因此并不十分疼痛。然而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被关进牢里,关了一年多,夏侯婴始终拒绝说出刘邦的名字。"果然不假,从阿婴的态度就明白了。原来刘邦竟是这么个人哪!"不是通过阿婴的出色表现,主要是借阿婴的人品,萧何仿佛看到了刘邦的真实面目。刘邦的为人,生来就容易产生追随者。尽管他并非有德之人,这一时期也不具备长者之风。刘邦只是为人豪爽大度,又有一种可爱之处,当那些小兄弟们有求于刘邦,他就会奋不顾身地挺身而出,尽量给以帮助。"啊,我终于了解刘邦这个人啦!以后可不敢怠慢他了。"萧何在想。像萧何这样的人有这样的想法,肯定不是为了明哲保身。应该说,这种感叹和想法是出自他对沛当地百姓的爱护。依萧何之见,秦巳来日无多。尽管秦制度上有许多优越之处,但因其过于新奇,尚未被老百姓接受,加之劳役过重,造成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如果将秦比作一口大锅,其锅底破裂的话,必将会天下大乱,造成难以收拾的局面。到了这种时候,沛的老百姓肯定会陷入官匪盗贼大肆劫掠的苦海之中。要拥立一74个什么样的人才能保护住沛呢?萧何心中已经有了人选:"恐怕只有刘邦了吧?"不仅仅是心中有数,萧何还要把刘邦推举上去。为此,最好能让他当个县的小吏,可刘邦大字不识几个,很难干好相应的差事。萧何开动脑筋悄悄做工作,让亭长的职位不请自来地落到刘邦身上。这件事很快就实现了,但萧何为避免让人产生感恩戴德的心理,绝口不提此事,刘邦本人并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幸运。总之,刘邦当上了沛县辖下一个叫泗上的地方的亭长,这件事一时间竟成了沛城里人们开口必谈的话题。"真了不起呀!"这是那些对刘邦并无好感的家伙带着讽刺发表的感想。一个本应在丰邑跟父兄一起耕种农田的人,因讨厌农作而跑到城里到处闲逛,整天靠小偷小摸混日子,这么一个人竟然当上了亭长,虽说级别最低,但毕竟还算是个正式官吏。那些对刘邦充满好感的人则同声庆贺,因为一年到头囊中羞涩的他,终于有了得以立身的微薄收入。刘邦本人也大为高兴。我们必须指出,在这类事情上,与刘邦生性爱讲大话相比,其实际愿望竟小得出人意料。这里要把亭长的情况先介绍一下。在秦以前,这片大地上,乡村的基层单位是五户为邻,五邻为里,秦帝国也基本上沿袭了这一制度。由此计算下去,作为社会最小组成单位的里实在很小,其户数不足二十五户。里的风景一般都是中间有一片树林。树林里有一座祭祀当地神灵的小庙,叫做社,是全里人祭祀和团聚的中心,存放着记有该里人口的名簿。大多数里的四周都有用土砌起来的廓,土廓有门,日落后关上。所谓亭,常有"十里一亭"的说法,即十里设为一亭。亭这一称谓古已有之,但将其列为地方制度的一级组织的,却是秦的始皇帝。75"亭",这个词本来也指客桟。亭是官方所设的客桟,作为外出执行公务的官吏住宿的地方,就这个意义来看,也可以说亭即相当于日本江户时期〔即德川时代,公元1603?1867年,相当于中国元朝时期)诸侯外出时所住的中心驿站。至于亭长这一职务,以该时期日本的制度来讲,可认为乃是一个中心驿站的所有者兼管理人员。只是秦帝国跟江户时期封建制的日本有所不同,本是一个纯粹中央集权制度下的官本位国家,因此亭长并不是日本中心驿站所有者受委托所兼任的那种模糊的官职,职位虽然小,却是正宗的官吏,也许理解为日本的警察署长〈相当于中国的派出所所长)更为方便。亭的建筑虽小,却颇有官府派头。早在周朝时期,一般建筑物的屋顶上是没有瓦的。自战国以后才开始普及烧土制瓦,到了秦朝,连亭之类的最小官府也用瓦来铺屋顶了。当然,普通人家一般都用茅草葺顶,并特意将其称为"白屋",所以在人们的印象里,在四周错落分布的诸多称之为里的村落之中,亭的青瓦屋顶犹如鹤立鸡群般,巍然耸立在一片白花花的茅草屋之中。从远处望去,仅此一点就显得气势非凡,加上房屋四周围墙高耸,更平添了一份威严。内部的墙壁均涂上白色涂料^这种涂料是用大蚌壳烧成粉制成的,给人的感觉要比一般民房舒适许多。房间里面没有桌子和椅子。一般认为,这片大地上的人建造土房,在里面放上坐人的椅子,始于多年以后的宋朝初年,而在当时并不存在,刘邦跟他同时代的人都采用同样的生活方式,即与后来日本的建筑相差不多,都是铺上地板,直接坐在上面的。说是直接坐在上面,也是指坐在席子上。所谓席子,就是用植物的茎等编成的类似后代草席的东西,如果是像亭那样供大小官吏下榻的场所,席子的周围还要用编成漂亮花紋的细条镶上花边。以上所讲的就是亭的外观和内景。76亭长的工作繁忙而琐碎。遇有官吏要来亭里停留时,如果事前有通告,亭长便要提前把房舍内外打扫干净,附近的小桥若有损毁,也必须提前修好。赶路的官吏抵达亭所在地时,亭长必须前往迎接,毕恭毕敬地引领到亭内,让至上席,亭长自己则退到稍远一点的下座,再致以问候。再没有比亭长更小的官吏,因而亭长对谁都得低头致意。刘邦本是一个以粗野闻名的男人,对这种问候方式实在很不适应,但也没有做出后世那种平起平坐、大模大样、有失礼仪的坐姿。不过话还得说回来,在刘邦所处的那个时代,这种坐姿还根本不存在。在客人或比自己身份高的人面前落座的姿势,相当于日本后来的"正座",即双膝跪在座上,屁股坐在两只脚上。在当时那个年代,日常穿的衣服里没有裤子,又不穿内裤,伸开两腿满不在乎地坐在那里,就有暴露阴部的危险。亭长的工作并不只限于当官设旅店的管理人。像前面所提到的那样,亭长还兼任十个里的捕头。这件事于刘邦再适合不过了。在日本江户时期就有过这样的例子,捕快们就利用犯有前科的人,让他们凭自己的经验为官府效力。但就刘邦的情况来看,早前他自己也干过盗贼,该行当里的高手也有许多是他手下的小兄弟,要抓从别处流窜来的盗贼,他们都深谙其中的门路。一般情况下,刘邦是打发手下小喽啰去干,但他亲自出马抓人的时候也很多。"蛮喜欢的嘛!"萧何听到传闻说刘邦干得十分起劲,不禁感到有些诧异。刘邦对当上亭长颇为高兴,这仅从一件小事上就能看得出来。他特地让人为自己制作了一顶别出心裁的冠,戴到了头上。亭长虽说职位卑微,但也属于士。既是士,就要戴冠。"士",要理解这个字的含义,尚需对时代有一些了解。在此,我们先上溯到古代。以孔子为鼻祖的懦家历来尚古,特别崇尚周礼,孔子本人就赞美道:"监周二代,郁郁乎文哉!"77懦家在本书所讲的这个时代,尚被独尊法家的秦所压制,根本没有发挥作用,概要地讲,就是从秦以后漫长的懦家历史来看,懦家当时还属于初期阶段。说到懦家,大多是指礼的学术团体。以最简洁的语言来讲,其内容就是指传授贵族绅士式的礼仪的学术团体。更极端一点,就是指唯有古代服制的精神和做法才是"郁郁乎"之文明。而用比较简单的说法,则是指从事"士者必正冠以戴"这一运动的学术团体。孔子所说的古代,乃是贵族时代。反过来讲,就是为贵族私有的农耕制奴隶时代。正因为如此,士是讲门第的。除了门第之外,具有渊博学问和高超技艺的人也被称之为士。冠则是为表示士的身份和自我期许的标志,甚至可以说,冠是被当成思想方面的东西来对待的,已超出了单纯服制方面的意义。不过,那以后又经历了战国时代,社会基础巳经发生变化。生命力旺盛的自耕农社会正在日益扩大,门阀贵族势力巳经减弱,支撑战国时期各诸侯国的反倒只有自耕农及该阶层出身的贤能之士,一般巳不再问及门第。战国末期的社会中,与其说士已消失,还不如说万众皆成了士,特别是像秦那样在边陲地带建立的国家,在这一点上表现得更为极端。秦帝国建立后,早前地处一隅的秦的法律立即普及到全国,因此,讲究门第出身的士巳不见踪影,谁都可以成为士。倘若用极端的说法来讲,就是:"本人即是士。"只要这么想,就巳经是士了。第一个举起反秦义旗的陈胜说过一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可以说,这句话巳在毁灭封建诸侯制的秦帝国社会的理论根基中深深扎下了根。但也不等于说,谁都能戴上一顶冠,故意做出那种癫狂怪异的样子。从制度上讲,至少官吏属于士,可戴上一顶象征士的冠。平民百姓是不能戴冠的。他们只能扎上用一小块布做成的头巾,这才能与干活时穿的衣服相配。比如,亭长刘邦手下就有几名平民部属。他们是负责看门或跑腿抓人的,被称之为"亭父"或"求盗",只在脑后戴一块白头巾,不能戴冠。在78泗上整个区域内,只有刘邦一人戴着冠。这顶冠也不是随便在什么地方都能见到的那种,而是他自己煞费苦心研究出来的,材料用的是竹皮。竹皮可以闪闪发光,刘邦就喜欢这一点。更有趣的是,整个冠的底上还鼓起一些浓淡相间的微妙的纹路,仪表堂堂的他戴上这顶冠,谁看了都会大开眼界的。甚至有人说:"刘大人的冠,是用南方神兽的皮做成的。"那竹皮也不是本地的细竹,而是从薛(位于山东省滕县东南)产的竹子上剥下来的。刘邦为了得到这种竹皮,竟然特地派手下的亭父到薛跑了一趟。刘邦虽说缺少才能,但肯在自己的仪表风度上下功夫,从这一点来看,他也绝非胸无大志的凡庸之辈。顺便说一句,看来他相当喜欢这种竹皮冠,即使在建立汉朝当上皇帝之后,平时也总是戴在头上。世间将它称之为"刘氏冠"。在某些不为人所注意的,有点滑稽,却又可视为大问题的地方,刘邦好像颇有些可取之处,他在这方面的敏感性,也恰似一顶刘氏冠所具有的象征意义。好了,现在我们来讲另一位一一萧何。与县相比,郡所辖区域要大许多,此事自不待言。沛县所属的郡,叫泗水郡。郡有监郡,叫御史。萧何的才干传到御史的耳朵里,因而被提拔上去当了郡吏,所担当的职务叫"卒史"(相当于现今日本的警察部次长,中国的公安局副局长〕。从郡衙所在地到刘邦所在的泗上不远,有萧何做后盾,刘邦的工作就好干多了。谁知御史经过仔细观察后,对萧何的才干愈发感到惊讶,于是说道:"干脆到朝廷去当官吧!我也可以给你想想办法,让朝廷委任下来。"如果能获得朝廷的委任,那就是堂堂正正的官员,而不再是当地录用的微不足道的小吏了,但萧何却断然予以谢绝。连离开沛县,萧何心里都挺不痛快的。79萧何郑重其事地陈述了谢绝的理由,他说:"下官想在这片土地上终老一生。首先,沛是下官的故乡,下官喜欢待在故乡。留在泗水郡可以为沛县做不少事情,对现在的职务,下官感到非常满意,可是一旦荣升到朝廷做官,就不知道会被安排到什么地方去赴任了。"萧何心里还有另外一个理由,那就是最近他已看清秦帝国的结局,倘若当上朝廷的命官,实在不知道未来的宦途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还不如先留在泗水郡,与地利人和的沛加强联系,以备万一之时抬出刘邦把沛守住,这一构想在萧何胸中已悄悄孕育出来。刘邦兴致勃勃地当着泗水的亭长。在当时,官吏之间有一个说法,叫"每五日洗沐一次"。就是以洗头发为名目的休假,每五天里有一天。提任亭长的职务,要住在亭里,第五天他才能到外面去住,偶尔回一趟沛县丰邑中阳里的老家。家里,长兄刘伯负责种地,由讨厌刘邦的长嫂主持家务。刘邦的妻子吕氏夹在中间,她生了两个孩子,也帮忙干一些地里的活和厨房里的事。嫂子是个心眼不好又争强好胜的女人,吕氏吃了不少苦头,许久许久以后,她还对这段日子满腹怨言。刘邦也不喜欢大嫂。当他取得天下时,兄弟的孩子都被封为侯,只漏掉了长兄伯的孩子。老父亲太公向他求情说:"阿伯的孩子也该给封个什么。"刘邦当即现出难看的表情,竟然说:"唯有那位大嫂的孩子不招人喜欢。"可见他也恨意难平。当他还在家乡一带终日游手好闲时,常常把一大群朋友带回家,让嫂子给他们弄饭吃。嫂子每次都没有好脸色,有时还故意用饭勺子把锅底刮得吱嘎乱响,就差没说出:"没有饭啦!"客人们都吓得跑回家去,可刘邦过后一检查,竟然发现锅里还有很多饭。"什么人嘛!"刘邦心里恨得痒痒的,他当上皇帝以后,对这件事还是耿耿于怀。同时,我们插迸来的这段故事也充分表明了他成长的环境究竟是什么样子。80每次刘邦休假回到家里,吕氏都要冲着他发嫂子的牢骚。"好了,不要说了!"刘邦每次都只能这样说上一句。他虽好色,却不善于跟女人啰里哕唆地纠缠。刘邦即便休假回到家里,也是整天出外闲逛,不到天黑绝不回家。有一天休息,刘邦回到丰邑家里,恰好吕氏带两个儿子到田里去了,不在附近。他只好跑到别人家去玩。吕氏这时正在地里割草。刚好有一位老人经过这里,从路上朝她问道:"请问,能给点喝的吗?"吕氏本是一位乡间侠客的女儿,在这方面既心细又周到,连忙跑回家里,将一碗汤送到老人面前,更问道:"老人家饿了吧?"老人说:"大嫂说对了。"吕氏便拿饭来送了过去,老人坐在田埂上把饭吃进肚里。吃完之后,他眨着眼睛仔细端详吕氏的脸,停了一会儿方说道:"夫人乃天下贵人。"意思是说,您是大贵之相。我们在前面巳经提到过,在当时,观相十分流行。吕氏看出对方是观相高人,便让长子走到老人跟前,说:"请给这孩子也看一下。"老人一看长子孝惠的面相,当即喊出声来:"知道了!"他又冲吕氏说道:"夫人!夫人将来能成为贵人,就全凭这个孩子了。"后来孝惠果然成为第二代皇帝,吕氏成为皇太后。观相果然应验了。接下来老人又仔细端详了刚断奶不久的小女儿鲁元的脸,说"亦贵"。摸了摸她的头,拾杖起身离去。老人刚刚走掉,刘邦便从附近回到家里,听吕氏讲了方才的经过。刘邦说:"让他给我也看看。"连忙起身跑了出去。他块头太大,跑起来的姿势实在有点难看,就像一匹马在用两条腿跑一般。刘邦追上老人,赶紧说:自己就是刚才那个女人的丈夫,还是那两个孩子的父亲,如果老人家肯赐教的话,既然他们能成为贵人,老人家看看81我将会怎么样呢?老人差不多用了半个时辰,才把刘邦上下左右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个够,然后长长出了一口气,冒出一声:"哎呀!"这才说出结果:"方才那三位都是靠公的相才尊贵的,现在明白了。观公之相,其贵无以言表。"刘邦说了声:"不胜感谢。"随即又向老人长揖而拜,说道:如果将来老人家的话能够应验,在下愿报老人家的恩德。日后,当刘邦取得天下,曾想方设法寻找老人,最终还是无法知其下落。上面这段故事,也许并不存在。或许确实发生过类似的情况,比如一位赶路的老人为报答吕氏的亲切招待,曾说过夫人的面相真好,孩子们的长相也如何如何,等等,很可能就是讲了这么一些应景的话而巳。事实如何暂且不管,重要的是这件事被当成真事广泛传播开来。不仅只在当时传播,后来也仍在沛一带作为民间传说流传下来,想到这一点,不禁令人感慨民间传说具有多么大的传播性和继承性。还有一点需要指出,对这段故事添枝加叶的人,恐怕就是萧何呢!说到传闻,往往要根据说话人的不同,人们才能决定是否相信。这项传闻肯定也是通过萧何的为人和名声才变成事实的,若是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保证会被当成笑话而丟到脑后去。话虽这么说,萧何却不是好奇之人,也不是希望天下大乱之徒。"如果天下大乱,该怎么办呢?"这种忧心常常出现在萧何的脑海里,一旦出现那种情况,必须事先物色出一位能守住沛地盘的核心人物。萧何认为刘邦最合适。可是,原汁原味的刘邦是办不成事的,很有必要给他添油加醋。"就是那位不成器的家伙呀?"沛当地人都会这么想。在这些种田老百姓的心里,对刘邦这号厌恶农活、整天到处闲逛的人,简直看得连狗屁都不如。沛的商人们也只把刘邦看成是一个欠账不还的常客,至于县里的小官82吏们,则更是只把刘邦当成一个小偷小摸成性的家伙而巳。就萧何而言,因刘邦身上只有两条可取之处,一是他的堂堂仪表,一是他的可爱之处,对他的这一形象,萧何不得不添加一些神秘色彩。"要提前在沛树立起一个人物。"萧何一直在心里琢磨这个问题。他深思熟虑的结论是,必须先做好工作,以便万--出现重大变故时,有那么一个人能成为磁石,把人们像铁末似的都吸引到他的周围。"刘邦这个人,一眼看上去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然而天意在此男子,他命中注定要当皇帝。"如果将这类神秘色彩加到刘邦身上,人们肯定会聚集到刘邦的周围,转眼之间就会形成一投巨大势力。总之,在万一的情况下,在沛建立一股势力是必要的。从萧何的立场来看,刘邦的无能等等均不必在意。只要有一批贤能之士从旁辅佐即可,如果他们能拼命辅佐刘邦,逐歩填补他的空白,便可大功告成。刘邦还是一片空白,所以才最理想。萧何心里终于认清了这一点。若说理想,空白就是空无一物,空无一物的容器越大越好。因为贤能之士大多都能将其填得满满的。在萧何的眼里,刘邦的那投傻劲若引导有方,可以成为其身上的一大亮点。据萧何之见,刘邦还很胆小,一旦身临险境撒腿就跑。不过胆小也有办法补救,将其自身豪爽的一面用上去就绰绰有余。他的豪爽好像也能使周围的人变得豪爽,将来即使遇到困难,刘邦及其伙伴们也会极为豪爽地披荆斩棘、奋勇向前的。豪爽不是可以避过各种艰难险阻吗?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像孩子一样容易得意忘形的人。如果刘邦的运气真的降临到头上,说不定他自己就会像传说中的龙子龙孙一般,趁势一步登天的。刘邦还在泗上。刘邦依然热衷于类似捕吏小头目的那份差事,以萧何从泗水郡衙观察所得到的印象来看,他简直就像一个大孩子。对刘邦来说,似乎工作性质83越带小孩子气就越干得起劲。每逢有公干的官吏住到亭里时,他必须装成大人的样子,他就找理由跑到远处去,对接待并不热心。萧何时常听到那些风尘仆仆来到郡衙的官吏们大吐苦水:"泗上的那位竹皮又不在呢!"每次萧何都要替他辩护:"最近常有流寇盗贼出没,他可能也是不得闲吧?"事实上,流寇盗贼正以异常的势头在激增。这时,早前的秦王政当上始皇帝已经十年。就始皇帝短暂的在位时间而言,此时已是末期了。堂堂大秦帝国里,一提到耕者,就让人想到只剩下老人和孩子了,民工的征集数量实在是太大了。这些征集来的百姓或被送到边疆充军,或被赶到各地从事土木工程建设。逃亡者愈来愈多,他们一回到家乡就会被抓去杀掉,因此在半路上当了流寇,为填饱肚皮而涌向别处掠夺粮食,碰上官兵追讨,就逃进山里暂避起来。"还是战国那个时候好。"人人心里都有这种想法。早前战国时代,六国处于割据局面,各国国内的治安反倒都很好,既没有如此繁重的劳役,也没有出现动荡。而在秦帝国一一这一在实行法治和建立严密官僚体系方面,在世界史上均处于领先地位的帝国一建立之后,却完全成了另一番景象。也许是在这方面过于先进了,老百姓与国家及法律体系之间形成了骨肉分离的状态,在严格的法律制度下,治安反而恶化了,这种令人啼笑皆非的局面正愈演愈烈。征劳役的命令终于也下达到了泗上亭长的面前。"终于还是来了!"刘邦心里烦透了。任侠放荡的他早就发出豪言壮语:"要抗官以守民。"决不能按照官府的命令,把乡亲们从故土强拉硬扯地送到京城去。不过秦的制度在这方面是很严密的。为了使百姓不至于从法网中漏掉,他们的名单早巳被掌握得一清二楚。84前面我们曾经说过,里的中心是建在一片树林当中的社(祭祀当地所信奉神灵的祠堂)。社也被称之为"书社"。每一个里都有二十五户人家,所有人的名字一个不漏地书写在一本名簿上,名簿就收藏在社里面,因此也叫书社。如果有官员前来巡视,全里的人数和年龄一目了然,碰上要征用人力去服劳役或兵役时,就方便多了。这种书社制自古就有,到秦朝又加上了类似户籍保存场所的功能。在沛县,如果制定要征用的名册,就将命令下达到各亭长,让他们按名册要求凑足人数。包括刘邦在内的各亭亭长带领那些被征用的民工到沛城集合,协商的结果,竟确定由刘邦本人带队前往。"让我带队呀?"刘邦突然说自己很不愿意。"这份差事没意思!""为什么?"在场有人问了一句。"因为是刘邦嘛!"这就是全部理由。即便想详细陈述理由,刘邦也找不出词来。"你不是亭长吗?""我首先是刘邦。"噢,原来如此。~不过,在场的亭长们还是费尽唇舌说服刘邦,鼓动他接下这份差事。大家的鼓动终于让刘邦来了精神,决定带队前往。刘邦通常都是这个样子的。而且他自己并不算劳力,只要把人如数带到现场,作为亭长的他就可以一个人返回了,这一点也让他感到轻松了许多。前往的目的地是骊山。"那是为皇帝陛下修建陵寝的。"县里的官员作过详细的指示,所以刘邦知道这份差事的分量。85所说的骊山,坐落在秦都城咸阳的东边。始皇帝在征服六国成为统一王朝的皇帝之后,立即着手在麵山为自己修建陵墓。地面上要造出一座方圆两千米、高一百米的宏大人工土山,这座人造土山只不过是该项浩大的土木工程的极小一部分。问题在地下。始皇帝死后要住在那座土山的地下,为此要在地下造出一个小宇宙,该宇宙之中要容纳下一座大宫殿。整座墓室就是一个小宇宙,用很厚的铜板圈成,相当于地板的巨大平面上要有黄河、扬子江以及其他所有江河百川在流动。据说江河百川均由水银来填充,以机械装置使其流动,循环不已。天上则展现出无限苍穹,以玉石制成的日月光照人寰,群星闪烁,熠熠生辉。为显示皇帝亲率文武百官的场面,宫殿内设有百官之席,还造出跟实物一般大小、包括将军士卒在内的兵马俑组成的庞大军阵,以象征皇帝统领万乘之军。从这项工程一开始,始皇帝就征集了七十多万罪犯来服劳役,这在所需技术和劳动力上均巳超出了兴修万里长城、建造阿房宫以及修筑连接全境的御用大道〈驰道)时的规模,因此整个工程进展十分缓慢。站在工程总管官员的角度来看,能否加紧施工,关系到能否保住乌纱帽,所以他就会把这项工程上并不十分急需的劳动力调配到其他施工现场去,反而就拖慢了整个工程的进度。工程巳进人堆土造山阶段。劳动力再多也不够用,就要在全国征用种田的农民。没有比秦的农民生活得更苦的了。他们的租税十分沉重,占到收获量的三分之二,交不起就要受到处罚,受处罚的人都要被当成罪犯送到工程现场去。全家节衣缩食、挨饿受冻才能交够赋税的农民,这次也都被一纸公文强行拉去服劳役,旱田水田也只好任凭其荒芜了。更为严重的是,第二年的赋税也将会因此而无力支付,这是明摆着的事实,于是第二年他们就从服劳役彻底变成了服刑的犯人。刘邦就带领着这么一伙人从沛城出发了,总人数大约有五百名。86一路朝西,目标是云烟万里的咸阳。途中由刘邦出面交涉,有时也能获准住到村子里去,但原则上是要露宿野外的。尤其麻烦的是,不管住在村子里也好,露宿野外也好,粮食都必须由这一行人自己带上,有人用车推,有人则用肩扛。烧水做饭的锅碗瓢盆也要全部自备。每个人都穿得破破烂烂,简直就像一群流浪汉。每个人都背着大锅小盆的,加上自己要吃的粮食和工具,看上去一个个似乎都要被压垮了,就这样,他们仍步履蹒跚地坚持赶路。"难道就要把这些可怜的人带到咸阳骊山去吗?"做这伙人的领队,真不是有血有肉的人所能干的。刘邦虽不是那种充满菩萨心肠的男子汉,但也跟普通人一样有感情,还会表现在言谈举止上。"真可怜哪!"一路上,他都在发这样的感慨。"实在让人看不下去啦!"刘邦头戴一顶高冠,个头高大,发自内心地说出这些话时,任何人都会把他看成一个有慈悲心肠的人。不消说,不只是在口头上,刘邦内心里也是这么想的。然而在这种场合,他那伟岸的身躯和漂亮的胡须也发挥了别具一格的作用。刘邦怎么看都像是一位有德之人。一路上,他还亮开嗓门说:"这种非人的世道,还能忍受下去吗?"那些被带着赶路的人也很快意识到,再去咸阳就未免太傻了。话虽如此,可刘邦却没有作乱的念头,也没有为此去煽动人们的想法。除了把他们全部送到咸阳骊山,完成自己作为亭长这一极为平常的目的之外,刘邦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图谋。只是带队需要纪律,需要以身作则,而他的性格是不适合干这项工作的,因此平日里的愤愤不平就脱口而出了。对于刘邦来说,那就像平时随便唱歌一样,但就其他人的感受来讲,有这么一位带队的人领头,脚下的路实在是迈不动了。"干脆逃跑吧?"从一开始,这种气氛就笼罩着这支队伍。在沛县境内的一段路程,不必担心露宿的问题,因为总会经过某一个87人老家所在的里。"一旦出了沛县可就麻烦大啦!常有豺狼出没的。"带队的刘邦大声提醒人们。第一天巳经联络好了,人们就分别住在几个里。翌日清晨,刘邦让人给推醒了,是自己中阳里老家的好朋友。说是情况有点不对,好像还很严重。把全体人员集合到路上一看,差不多有一半的人不见了踪影。刘邦对待领队这项任务漫不经心到了何种地步,由此可见一斑。"呵呵……,,要说这种场合下的刘邦,那形象实在是够好看的。也许是对身陷的窘境感觉迟钝的缘故,他根本就没有垂头丧气、狼狈不堪,不过也没有虚张声势、故作镇定,只是如春日里静谧的湖水一般泰然自若。"好了,就这样吧!"说完,他又开始了第二天的行程。第二天住到了刘邦的故乡丰邑。人员分散开住到几个里去,次日清早照常起来一看,情形又不一样了。前一天逃跑的人发觉根本不能回到村落里去,等待他们的只有饿肚皮,于是有的人又跑了回来,也有新溜掉的,反正人数还保持在原来的一半左右。刘邦的耐人寻味之处就在于,不管是哪个里的什么人逃掉了,一概不予追究,只是对重新回来的那些人说:"啊,是你呀!又回来啦?"仅仅打个招呼而已。第三天上,这群朝廷的奴隶们走出了沛县的县界。仅仅是离开沛县往西赶路,就足以让这群世代务农的人感到胆战心惊了。"难道巳经离开沛县了吗?"固守家园乃是农民的美德,他们中的很多人只到过紧邻的县,因而难免有些紧张,连大地山川的景色都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世界的。第三天是在野外露宿的。睡了一觉起来一看,人又减少了。照这种速度下去,到达咸阳时岂不88只剩刘邦一个人了吗?"这可是要杀头的呀!"刘邦第四天一边赶路一边思忖着。哪怕少一个人,也要对带队的人严厉追究。如果一半的人都逃掉,刘邦到达咸阳时肯定就会被处以死刑。后来的陈胜吴广也同现在的情况差不多,他俩就是与那些去服兵役的老百姓掺杂在一起,半路上遇到大雨和洪水,根本无法在指定日期到达目的地,才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起来造反的。当时,去也是死,逃也是死,正是这种绝境才把他们逼上反叛之路的。眼下刘邦的处境就跟他们一模一样。从一座小城经过时,刘邦用带在身上的官家发的银两,让人买了一大坛子酒,整坛子运到城外边,在一片野地上举行一次简单的宴会。"让他们借酒浇愁吧!"刘邦就是如此从容不迫,也是个懦夫。后来的陈胜吴广是煽动那些男人起来造反的,而刘邦则不同,可以说他只是一个不动声色的策划者,让人们自己主动起来造反。刘邦只想到一点,就是挪用银两盘缠买点酒喝。其中的道理很简单,刘邦这号人比陈胜吴广胆小。唯其胆小,才会依据势头的大小保持清醒头脑,他心里明白,即便现在起来对秦造反,也只会落得个惨遭涂炭的下场。"走得爬不起来了。"这个时候,也只能用这句话来作为野外酒宴的理由。"怎么样,干脆把我一个人扔下,你们都赶快逃跑吧!"刘邦趁着酒劲开始说傻话了。当然,尽管嘴上在讲傻话,他心里却也惦记逃跑者的去向,并为此深感痛心。即使逃跑者回到故乡,也有判刑人的黑手等在那里。"那些人可怎么办呢?"刘邦眼里一下子涌出了泪水,口里还在说:"可是,即便不逃跑,一歩歩爬到咸阳或骊山之后,又有谁知道大伙的性命会怎么样呢?"这可不是带队人应该讲的话。89"到了就要受刑。这件事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去解释的,只要能逃过一劫。"刘邦巳经醉醺醺的了。"接下来的事就不好说了。"也就是说,骊山的地下宫殿里藏满了财宝。有传闻讲,为了防止被人盗掘,甚至安上了?义们现代人讲的火炮一类的机关,古代称之为石火矢。如果有盗墓人进去,机关就会自动启动,射出箭把人杀死。始皇帝还活着的时候,把墓的地上部分堆起一座规模宏大的土堆,据说也是为了从土堆的任何一点垂直挖下去都很难找到地下宫殿。但是那些被驱赶来参加工程建设的出苦力的人却大致了解地下的构造情况,正因为如此,据说在工程结束时就被鏖(全部杀死)在了里面。这种传说一直流传到今天。刘邦最终还是讲出了自己所听到的上面那些情况。老百姓天生就是不爱讲话的。即便是刘邦这种极具农民色彩的人,在老百姓眼里也成了带城市味的、能说会道的高人,讲话的速度之快,以他们的理解能力是很难跟得上的,尽管如此,当听到"鏖"这个音时,还是无一例外地变了脸色。"是全部杀死吗?"这一次,每个人都开了口。"让你活到干完活为止。"刘邦喝了不少酒,回答时舌头都是硬的。"就是说,不是马上就会被杀死嘛!""马上被杀死的,就是眼前的我。"刘邦吐出这句话之后,宛如受到刺激一般,浑身颤抖起来。在这种场合,他这个人从不虚张声势,暂时闭上眼睛,任凭自己全身抖个不停。人们都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望着浑身发抖的刘邦。没过一会儿,刘邦又从旁边一个人手里夺过杯子,放到嘴上就喝,他的整个身体里,就像有个肉皮冻之类的东西在里面颤动着,杯子里的酒就那样静静地灌了进去。90酒将他身体里那种好似肉皮冻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溶化掉。停了一下,刘邦说:"我可是要从这地方逃走了。"他的表情十分平静。逢到这种场合,不论陈胜吴广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人也好,凡是居住在中国这片大地上的人,一般都会讲出几句可以铭刻在他人脑海里的豪言壮语,但刘邦却没有那个本事,只简简单单地说了这么几个字。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亭长大人若是自己逃走了,我等可如何是好呢?""随便去哪儿都行。如果有人想跟着我,跟我也可以。"一伙人心里都明白了,原来亭长是想当流寇去呀!在当时,逃跑就意味着自动去当流寇,只能走这一条路,再没有别的生路。"能有几个人跟我来呢?"刘邦心里在盘算着,实际上主动报名的只有区区十几个人。总之,从这一刻起,虽然还不能说刘邦就巳经是秦帝国的反叛分子,但至少已成了亡命之徒。只有发起暴动并成功地建立起一个新的国家,刘邦才能有出头之日,否则,命运为他安排的就只有永远逃亡这一条路了。刘邦起身离开喝酒的这个地方,在旷野中迈开双腿。他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去,醉意开始猛烈地涌上头来。他的十几个新手下扛着粮食,背着大小锅灶,紧跟在刘邦身后。"大人要去哪儿?"不知是谁紧追着问了一句,可惜刘邦也不晓得。"就那边。"他用手指了一下,仅说出这三字,好像身不由己地朝手指的方向一歩步向前挪动。只要认准那个方向,就能远离官道。离官道愈远,被追捕的危险就愈小。"不管那么多了。总之,脸上就是要装成认准目标的样子往前走。"刘邦尽管醉得不轻,唯独在这件事上还在不断地提醒自己。如果露出91走投无路的样子,手下那些人就会感到心虚,马上就会一哄而散的。"我必须有一帮小兄弟。"刘邦心里很清楚,倘若手下人全部一哄而散,自己这种人是没办法活下去的。众人走了一天一夜,第二天白天睡觉,晚上继续赶路。随着脚下路的延伸,地势越来越低,沼泽也多了起来。由于排水不畅,巳不见耕地,因而也没有人家。沼泽与沼泽之间的路都是泥泞的,连靴子都能陷进去。到了晚上,在月光照耀下,脚底下看得很清楚。刘邦只一心走着,边走边取出酒葫芦喝上一口。否则,漂泊在这种漫无目的的时空中,刘邦早就承受不住了。头上戴冠乃是士的象征,戴冠的士是不从事体力劳动的,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因此,刘邦从不走在前头探查路况,而是挑一名夜里视力好的人在前面带路。刘邦则与几个人一起跟在后头。道路很窄,很危险,稍不留神就会滑进两边的泥沼里。走在前边的人很快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报告说不能再往前走了。问缘故,说是从沼泽里爬上来一条大蛇,正一动不动地横躺在小路上。听到这句话,刘邦的豪气乘着酒劲立时就充满了全身。我是壮士!壮士就是要勇往直前,决不退缩!大声吼着,刘邦继续前进。果然不假,一条灰白色的大蛇横在眼前,宛如一根碗口粗细的圆木倒在小路上。"就是这家伙呀!"刘邦挥剑用尽平生之力朝大蛇的身子猛击过去,以近乎疯狂之势又砍又击,终于将蛇身断成两截。刘邦的酒劲还没有过去,仿佛忘记了自己是在走路,又往前走了几里,终于酒劲大发,一头栽在路边沉睡过去。正因为如此,后头的事,刘邦就不知道了。据说,当走在最后的人来到被砍断的大蛇跟前时,发现一位老婆婆正独自蹲在地上放声大哭。以下的内容才真够吓人的,不过一般都认为那是专门编出来为在民间92流传用的,而编造者不是萧何,就是萧何跟前的人。据说,当问到老婆婆为什么哭时,老婆婆说,我儿子被杀了。走在最后的人又问,为什么老婆婆的儿子会给人杀死呢?老婆婆说,因为自己的儿子是白帝之子,变成蛇横卧在这条小路上,谁知刚好有赤帝之子从这里经过,便给一剑斩死了。如果是这样,刘邦就成了赤帝之子。这个故事如果真的是编造出来的,编造者肯定是一位学识颇为渊博之人。因为这是有事实依据的,秦王室从诸侯王国时起就祭祀白帝。斩掉白帝之子,就等于说刘邦要推翻秦王朝。刘邦跟他手下那批人都躲进了沛当地的沼泽里,但这次没有再干盗贼的勾当,再干,当地百姓就会众叛亲离。虽然不去偷就填不饱肚子,他还是渡过了没有食物的难关。这都是靠了萧何的智慧。萧何得知刘邦逃回来躲进沼泽,立即着手把沛当地同情刘邦的里或户一步一步地秘密组织起来。也可以说,一个秘密的刘邦党被组织起来,让那些加人进来的农户喑中把租税送过来,就像后来所有非官方军队都采取的办法。作为每个农户来说,被征收双重租税是很难承受的,然而做秘密串联工作的人自有劝说的办法。他们讲的意思大致是:你们不是盼着秦王朝垮台吗?那就必须让它尽快垮掉。现在你们不得不另外出一份粮食,虽说十分艰难,但这样才能保证将来过上好日子。经过说服,愿意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自此以后,在中国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凡是起来革命的人都采用了这一传统做法,而这种做法的开先河者就是刘邦。当然,、更正确的说法应该是,萧何才是首创者。假如没有萧何,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刘邦之流只能成为出没于沛沼泽地里的一群无名草寇,最后落得个陈尸荒郊的下场。尽管如此,萧何表面上还仍旧是泗水郡的一名以能干而出名的官吏。93只是在刚得知刘邦逃进沼泽地时,萧何确实大伤脑筋。他的反应是:"这下子麻烦可大了!"秦的始皇帝过不了多久就会死去,但萧何本事再大,也不可能预见到这一点,目前还不得不承认秦干一朝是坚不可摧的,对于提前变成草寇的刘邦及其一伙追随者,萧何不可能公开将其作为民军去加以培植。他毋庸置疑地仍是郡府掌管刑狱事务的卒吏,必须把他们当成逃犯及草寇来加以处置,但值得庆幸的是,刘邦逃亡一案,除刘邦自己送来消息之外,再没有一项官府正式公文送达,因此,御史与郡府官吏们全都毫不知情。他决定将这件事严加保密。他又匆勿忙忙向上司呈状请假,上面写道:"欲请赐洗沐之休假。"然后便立即返回沛城。沛城人全都认识萧何。因此,他等到人夜才进城,躲进自家后院,马上从县衙悄悄叫来曹参和夏侯婴。曹参本是萧何在沛任主吏时的心腹部属,其后也一直在沛任狱吏。夏侯婴则职务略有变动,当上了县令的驭者。"出什么大事了吗?"曹参问了一句。"刘邦已经不能再露面了。"萧何以几乎听不到的声音悄悄说道,然后将刘邦这件事细说了一遍。"可不准泄露啊!"萧何叮咛了一句。按照秦的法律,刘邦该判极刑,应被列为全郡县追捕的要犯。"总之,首先要把他稳稳当当地封闭在沼泽地里,不能让他们再去偷摸。否则的话,我们再怎么想保护他,从职责上讲也是保不住的。要做到这一点,就要给他搞到口粮。而要搞到口粮,就要到沛县每个角落替他发展出自己的人。"后来,在形势大变之后,萧何也仍然为刘邦独自苦撑粮草补给的工作,可以说,他做这份差事,在刘邦此次逃亡事件中就巳经开始了。"要让刘大哥潜伏到什么时候?"夏侯婴问道。94到秦王朝垮台之时。"萧何说。这句话也可以看成是他要起来造反的要造反吗?"曹参问。要造反。"萧何平静如水地说道0此时,可以说他们巳结成了刘邦党这一帮派(秘密团体〉。在当前最困难的时期,仅次于萧何、担负重要使命的第二位的就是曹参。他一边拖延县里为追捕刘邦而交办的刑事搜查工作,一边在背地里组织那些可能知道这一秘密的乡亲0夏侯婴的任务也不轻松0刘邦在沛城等地还有一批很有本事的小兄弟,其中包括专为人办理丧事的周勃和靠屠狗为生的樊哙等人。夏侯婴必须暗中将他们串联起来,拧成一股绳,让他们充分理解萧何曹参的意图,以刘邦党干将的身份潜入到县下面的里去,说服农民帮助刘邦,还要让他们将粮草秘密地运到刘邦的潜伏地点去。"而且,只靠过去那个刘邦,必将一事无成。"萧何说0&4要尊重他。"我一直就很尊重他。"夏侯婴说0对,你是一直就很尊重。然而我在这点上却很淡薄。今后要将他当成盟主来尊重。而且,必须改个称呼萧何稍微考虑了一会儿,然后说,,0就称刘公吧!,?萧何建议用这个称呼,意思要将他当成尊贵之人来加以尊重。在向农民们传达有关刘邦的消息时,要像对待王一样毕恭毕敬地用这个称呼。不然的话,又有谁会冒着生命危险为从前那个地痞无赖的刘邦提供粮食呢?刘邦脱胎换骨,,0萧何说。仿佛在郑重地发表宣言0中阳里的二十五户全都成了刘邦党,因为那里既是刘邦的故乡,又有同水出身的卢绾走遍家家户户拼命劝说。然而最重要的原因是,对里95人来讲,他们改变了对刘邦的看法,感到放心。在长兄刘伯家下地干活的吕氏当然早就知道了刘邦的情况,因为有周勃等负责后勤供应的一干人多次偷偷前来联系过,详细地介绍了有关情况。尽管刘邦不断改变藏身之地,每次变动的情况,吕氏也都从周勃等人那里知道得一清二楚。每个里都有叫父老的人。一般情况下,五十岁以上、德高望重的人都会保护里的安宁,成为类似于维护风俗与教化的师表。每个村落都要选出一位或几位父老,接受其人格方面的教化,这似乎是自古承袭下来的传统,巳成为中国古代原住民社会一种极符合自然法则的客观现象。人类社会早在村落出现之前就已存在。王朝则是蹑手蹑脚,或者说是借助刀光剑影随后赶来,凌驾于人类社会之上。虽说凌驾其上,但历代王朝对这一符合自然法则的村落秩序,却都基本上采取了尊重的态度。王权决不会越过村落的藩篱,介人其内部的父老政治。唯有秦的体制是个例外。把全国百姓以个人为单位而不是以里为单位,直接与国家和法联结起来,这正是法家的基本思想之一。在这一点上,与近代国家颇为相似。因此,国家便强有力地介人了里的围墙内部。虽说秦采用了这些做法,但仍在某种程度上重视自古就存在的村落自治制度,又出于严格控制的目的,将原来很难判明的父老身份加以改造,采用正式任命制,这与古代大异其趣。但在内涵方面却只是略有不同,并没有改变父老的本质和现实状况。在刘邦的故乡中阳里,自然也有一位老者被大家尊奉为"父老"。有一天,中阳里的父老来到刘邦躲藏的地方。带路人是妻子吕氏,再无别人同行。"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刘邦吃惊地朝吕氏问道。因为这是吕氏第一次到沼泽地里来看望他,刘邦不能不感到吃惊。96"怎么知道的?"刘邦问了一遍。"夫君所在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吕氏笑了,说是刘邦上面常有云气。吕氏说,刘邦换地方,那团云气也跟着换地方,以它为目标就能找到0^一^,,云气?刘邦也是第一次才听说。"我头顶上有那种东西吗?"他头顶上当然不会有什么云气之类的东西,倒很可能是萧何通过他人之口,将刘邦藏身之处告诉了吕氏,顺便也把云气这件事讲了进去0"您老也能看得到吗?"刘邦换成另一副态度向父老问道。连刘邦这号妄自尊大不懂礼仪的人对自己所在里的父老也是必恭必敬的,奉若生父一般0"我看不到,,0父老沉稳地微微一笑,说:只是半路上迷了路,吕氏站到高处寻找唯有她才能看得到的云气,然后再选一条路往前走。尽管我的眼睛看不到,但那的确是真有其事。不过本人是看不到自己头顶上的云气的,你也未免太天真啦!说完,老人又笑了起来。关于云气的这段故事,转眼之间就传遍了整座沛城,坚决追随刘公的年轻人一下子增加了许多。萧何的筹措真可谓既精密又周到。始皇帝驾崩了。翌年七月,阴雨连绵。沼泽地里本来就笼罩着阴云惨雾,潮湿难耐。躲在水边仅有的一小片竹林里打发日子的刘邦,实在是每时每刻都在忍受煎熬。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有一天,从沛的后方密探那里送来了一份报告,说是在差不多同为沼泽地带的宿县,一个叫大泽乡的地方爆发乱0天天有探报送来,天天都是语焉不详0其实就是陈胜吴广起义0这两个人夹杂在发配充军的九百名壮丁里,都是出头露面的人物,当97此二人经过商量决心造反时,从当时的具体情况来讲,是不可能像萧何对刘邦那样煞费苦心的。在最为关键的内部工作方面,他们则采取了与萧何类似的策略,比如在一块帛上用朱笔写上"陈胜王"三个字,偷偷地放进渔夫捕上来的鱼肚子里,仔细地加以伪装,让买到那条鱼的壮丁看到后大吃一惊。那人也确实吃了一惊,认为此乃神仙在授意。当然他们还做了一些其他方面的奇妙设计,比如让当弟弟的吴广溜进小树林里的祠堂,在夜里偷着学狐狸的叫声。在当时,每个里中心的那座祠堂都称之为社,里人一般还没有去清理打扫的习惯,那里就成了老鼠和狐狸的老窝,发出狐狸的叫声不足为奇。吴广在学狐狸叫的间隙,还用又尖又亮的嗓门反复加进去一句话:大楚兴,陈胜王。意思就是,大楚(壮丁们都是亡楚出身)即将出现,陈胜就要成为王啦!无论是谁,都会对这种神秘异常的现象感到吃惊的。顺便说一句,陈胜吴广当初举兵时,手下只有在我们现在所说的大泽乡走投无路的九百名壮丁,但很快就在一个月之内发展成一支拥有六七百辆战车、数万名士卒、千骑骑兵的庞大队伍。可惜后来起义失败,二人丟掉了性命,此次举兵造反的事实便被当成他们自己编造的神话,大张旗鼓地传播开来。而刘邦最终当上了汉帝国的开国皇帝,所以无论是赤帝之子的传闻,还是有关云气的故事,以及其他所有稀奇古怪的东西,统统认为不是编造的,当成了天意或因天意而生的祥瑞之兆。总而言之,天下开始大乱了。再没有比秦帝国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朝代了。秦明明采用了彻底的法家思想,官吏和百姓都不再是自然存在的个体,人只不过是法律意义上的一种称谓而巳,明明如此彻底地将地面上所有的人都纳人了法的范畴,却唯有始皇帝本人成了例外,成为超越法的存在。98只有他不受法的约束,只有他是大地上唯一活生生的自然人,同时又是法的唯一制定者。正因为如此,作为唯一自然人的他一死,所有的法也就跟着化为泡影了。在这种状况下,秦的法就好似一张大蜘蛛网,始皇帝就是一只巨大的蜘蛛,蜘蛛一死,这张网就失去了支撑力,以往靠这张网才获得权力的官僚们也就变成一个个普通的人,而普天之下的老百姓,则又从主观意识上重新找回了按自然法则而群居的那种感觉。沛城也不例外。以往具有超过王的强权的县令,如今巳日甚一日地失去权威,自古以来就存在的父老开始活跃起来。不用说,沛就是指城郭里面的城市街区。城里也划分成若干个里(相当于我们现在的街道办事处〉。不同的里都像围棋棋盘上的方格一样被彼此隔开,每个里都有好几名父老。从这些里的父老里再推选出特别德高望重的人,作为沛整座城的父老。这些人就相当于日本历史上江户时期,江户和大阪等城市里在市政方面的市民代表,江户的叫"町年寄",大阪的叫"总町年寄",都是主管市内公共事务的官吏。就有关本城的自卫问题,人们开始围着这些父老商量起来。当务之急是必须组织起来进行自卫。秦的法制是无法帮助城里人保卫县城的。这件事十万火急。陈胜吴广军说不定就会前来攻城,即使他们不来,其他的县都会成立流民军,这些流民军也可能打上门来。也就是说,其他县也有可能前来攻打。尽管消息还不十分准确,但已经有传闻说,在几个郡衙和县衙所在地,城里人巳经动手杀死了郡守和县令。萧何巳经从泗水郡衙逃了出来,重新回到沛城。形势吃紧后,县令曾叫来萧何进行商量。"究竟该如何是好呢?"县令问道。"索性我也反叛秦,我想率领县军投奔大楚将军〈陈胜)的麾下。此外再无良策。由你顺便把士兵集合起来如何?"县令提出了请求。萧何做出很过意不去的样子,说:"大人乃是由秦朝廷派下来的官99吏。"这句话是不得不说给对方听的。曹参当时也在场,连忙插了一句:"如果大人发布命令,恐怕沛县的一个小孩子都不会采取行动的。"接着,他又以颇符合曹参身份的稳重语调说道:"干脆,把沛本县出身、逃到无人沼泽地里去的那些人都招呼回来,让他们来守城为好。"县令听到这些话,露出惊恐之色,为慎重起见,又回头望着萧何征求意见。"我也跟曹参意见一致。"萧何的语调十分平静,县令愈发紧张,只得听从他二人的建议。沛城的父老们绝大多数都支持萧何,县令对此也有所察觉。如果不按萧何的意见行事,在沛的土地上将一刻也待不下去,是惊恐而不是理智让他深明这—点。"那好,就这么办。"县令点了点头。萧何把屠狗店的樊哙叫到县衙,派他即刻动身到刘邦那里去,并让樊哙捎口信说:是想让刘邦带领军队进入沛城,我们将打开沛的城门等候贵军。樊哙生性憨厚质朴,浮躁奢华几乎从不与他沾身。唯独此刻,他也许是太兴奋了,竟一下子跳了起来。他正准备飞奔而去的时候,却被萧何给叫住了,说:"有件事忘了。以上口信传达给刘将军时,就说是县令大人提出的要求。"不说是县令的命令,而是要求,这是萧何随意加上的解释。从法律意义上讲,县令在说出"自己也要叛秦"的那一刻起,就巳经不再是县令,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这样一来就失去了对刘邦下达命令的权力,只能是提出要求。县令对刘邦所能作出的约定,就唯有"提前打开城门"这一项了。"萧何,还是该说成命令吧?"县令又正言厉色地说道。"还是讲大人要求更为妥当。"100"为何?""县令巳经表示要对秦谋反,仅此巳经背叛了秦法。现在大人巳只剩下个人身份了。"萧何仿佛开导般地说道。县令看到萧何这般的态度,心里真不是滋味。"这家伙大概是刘邦一伙的吧?"随着时间的推移,县令的疑虑愈来愈重,于是改变了主意,叫来其他属僚命道:"关上城门!任何人都不准进来!"人们赶紧朝四面城门跑去。最早得知这项命令变更的,正是县令的驭者夏侯婴。他立即紧急通知萧何、曹参等县衙里的刘邦同党,让大家一起乘上县令的马车。继续留在县城里,大家肯定会被县令下令处死。夏侯婴挥鞭纵马,一溜烟穿城而过,经西城门朝城外飞驰而去。县令立即发现萧何巳经逃掉,狼狈之余,他连鞋子都忘记穿上,急忙跑到县衙前院,吼着嗓子惊叫驭者。"夏侯婴到哪儿去了?"还好,厅堂里还剩下一名小吏,只见他有气无力地摇摇头,说:"大人的驭者也是刘邦的党羽。"接下来,县令所能做的就只有关闭城门,继续龟缩在城里。萧何等人出城不久,就碰上了刘邦的军队。刘邦依旧戴着竹皮高冠,还骑着一匹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马。"啊,是萧何吗?辛苦了。"刘邦高声说道。随从者中多数都认识萧何,所有人都是一副叫花子模样。萧何仰起脸,向骑在马上的刘邦报告了几件事情,刘邦只面带微笑点点头,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说。对萧何而言,这样就足够了。令萧何十分满意的是,刘邦巳极其自然地具有了大将风度。当这支队伍抵达沛城城墙下时,发现城门已经紧锁。"还是让那些父老把城门打幵吧!,,萧何向刘邦建言,写一封帛书用箭射到城里面去。101刘邦在一小块帛上用当地大白话给父老写了一封信。本来,萧何若同时署上名字,会使父老们更加信任,但萧何已经成了刘邦的属下,因而回避了这一做法。同吋署上自己的名字,有可能损害刘邦的威望和人格,更何况既巳成为属下,就得避免引起刘邦的嫉妒。作为萧何来讲,从今以后,只能以新的面目和周到的服务来面对刘邦,但对早已习惯为他人做嫁衣裳的这位老兄来说,这样做根本感觉不到什么痛苦。射到城里的帛书已被人送到父老那里。父老们早巳集合年轻人组成了自卫的队伍。他们在靠近自卫队伍的地方商议一番,很快作出欢迎刘邦的决定。自然地,一山容不得二虎,既已决定欢迎刘邦,就必须先把县令除掉。"赠县令一死。"父老们向年轻人下达了命令。那些年轻人手持棍棒飞跑着穿过城区,直闯县衙逮住县令,按父老的话将其处死。刘邦等一干人马开进城里。父老们到城门口迎接,将他们引人县衙大堂。在这串―,父老们恳请刘邦出任沛公(沛县主政者〉。这种做法乃是该社会自古以来就有的传统,尽管彼此早巳心知肚明,却还要采取恳求刘邦拥戴其本人的方式。但刘邦毕竟是刘邦,一口便回绝了。"我没有那份德。",网父老们又进一步恳求,但又遭到刘邦再次谢绝。第三次,刘邦才终于答应下来。可以说,这一切也统统是在走形式。刘邦的队伍整齐地列队在县大堂前的院子里。担任相当于现代参谋长职务的,是萧何及曹参。担任相当于现代副官职务的,是其幼时的朋友卢绾。相当于队长职务的,则分别由馭者出身的夏侯婴以及下级小吏任敖、专办丧事的周勃和绢帛商灌婴等人担任,连人们眼中本事最大的樊哙也只能当上一名队长,率队乖乖地站在那里,他们都很安于其职。映着沛上方一片晴朗的天空,地面上旌旗翻滚迎风飘扬,这些长短不一、大小不等的102旗帜一律呈红色,以象征刘邦乃赤帝之子,由此成为刘邦军的专用颜色。大院里摆放好祭坛,上面供有祭祀用的活猪活羊等牲畜。首先拜祭开天辟地以来传说中最古老的皇帝,即黄帝,接着祭拜象征战事大吉的军神蚩尤,最后将祭品活猪活羊等宰掉,用它们的鲜血把战鼓皮染得通红。
出身农民的萧何,因精通文书和计算成为沛县官吏,深受乡亲尊敬。他为人真诚,不追求名利,尽管内心认为刘邦爱讲大话,还没什么成就,但他对刘邦抱有好感。夏侯婴原是县衙马厩杂役,因萧何提拔成为小县吏,对刘邦很崇拜。刘邦成为亭长,负责管理十里范围内的事务。他对成为亭长感到自豪,制作了一顶特别的冠来彰显身份。刘邦并不知道是萧何帮助刘邦成为了亭长。萧何拒绝朝廷提拔,选择留在泗水郡,暗中支持刘邦,希望在秦帝国崩溃时,刘邦能成为保护沛县的关键。刘邦被命令带领五百名民工前往骊山修建始皇帝的陵墓。在途中,许多百姓逃跑,刘邦并未阻止,反而在考虑自己的处境。最终,他决定逃亡,开始流寇生活。萧何得知刘邦逃亡后,秘密组织沛县的百姓支持刘邦,形成了一个秘密的刘邦党。他通过百姓和里长,将刘邦的逃亡塑造成正义的行为,为刘邦收集粮食,获取更多人的支持。刘邦的妻子吕氏和两个孩子也参与了这一行动。陈胜吴广起义爆发,天下开始大乱。沛县城内,大家考虑如何自保,萧何建议召回刘邦。父老们欢迎刘邦进入沛县,杀死了县令,刘邦被推举为沛公,开始了他的反秦行动。
“你能否帮我另一个忙?”几天之后桑戴克突然问我。在得到确切的答复后,他说道:“有起案件看起来好像是自杀,但‘葛林菲’事务所的律师需要我协助一下,就在比纳区。他们需要我在验尸及侦讯时能够出席。准备工作都已经安排好了,验完尸就侦讯,我们跑一趟就够了。”“其中不会有什么内情吧?”我有些怀疑。“应该没有,”他答道,“看起来只是普通的自杀事件,不过这还无法确定。之所以会这么大费周章地验尸,完全是因为有一笔巨额的保险金;倘若真是自杀,‘葛林菲’就能够得到一万英镑。所以董事们都急于想了结此事,决不会在乎花这点儿钱。”“这倒是。什么时候动身?”我问道。“就在明天——明天你有重要的事儿要办吗?”“不,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儿。”我连忙说道,深怕他猜到我的心思使我感到不好意思。“哦,是吗?”桑戴克故意追问道,“你明天肯定有事儿。”“我已经说过了,没别的事儿。重新安排日程又不费事儿。”“为了可人的她,我猜对了吧?”桑戴克露出恼人的微笑。“是,”我只好承认道,脸红得就像盐腌的甘蓝包似的,“既然你这么好奇,我索性告诉你实情:吉伯尔小姐替霍比太太邀请我明日共进晚餐。一小时前我刚刚接受了邀请。”“你竟然告诉我‘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儿’!”桑戴克故作震惊状,“老天!我好命苦啊!显然,这早已不是崇尚骑士精神的时代。你一定得去赴约,我一个人去处理就行了。”“但是现在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恐怕已经赶不上去吃晚餐了。”“哦,那倒是。那班火车行驶的时间很奇怪,或许到凌晨一点我们才能赶回国王路。”“那我得给吉伯尔小姐写封致歉信。”“要是我,就不会这样做,”桑戴克说道,“这样做会让她们感到失望的。所以没必要写信。”“不,”我坚决地说道,“你不用劝我了,我这就给她们写信。一直以来,我都是闲散度日,从来都没有做过什么有意义的事儿。这段时间一直让你破费,我实在感到过意不去。现在我终于有机会为你做些事儿,高兴还来不及呢。”听完我的话,桑戴克哈哈一笑。“那就随你便吧,伙计,”他笑着说道,“别以为自己是在混吃混喝。等到诺柏案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你一定会为自己的能力感到吃惊的。而你的价值远远不止于此。”“你能这样说我感到很高兴。”我的确非常兴奋。原来我一直认为他只是因为怜悯才收留我的。“这原本就是事实嘛,”他真诚地说道,“既然你那么好心,放弃约会帮我处理这件案子,那我就先嘱咐你几件事情。前面我已经说过了,这件案子看起来简单,实则不然。”随即递给我一封信,“律师已经在这封信上描述了事情的经过。书架上也有盖比尔、特勒、葛伊和佛瑞,以及法医学方面的著作,此外我还会介绍一两本实用的书给你。我需要你从中摘录与这件案子有关的重点,要逐条分类。除此之外,我们还要做万全的准备以防万一——这是我的习惯,即使以后用不到这些,你也会从中受益匪浅。”“盖比尔和特勒都已经非常老了,不是吗?”我试图提出与之不同的看法。“人类自杀的历史也已经非常久远了,”他反驳道,“那些老专家们具有丰富的经验,你还有许多需要学习的地方。‘阿伽门农之前,早已人才辈出’,而且他们并非常人可比。如果你能够端正对可敬的盖比尔和过时的老特勒的态度,你一定不会失望的。”自从接受了桑戴克交给我的任务后,我整日都在研读各种有关自杀的著作。我不得不说,那些内容非常吸引我,这也使我对那起悬而未决的自杀案感到万分好奇。虽然有些刻意为之,我还是抽出时间给吉伯尔小姐写了一封秘密的长信,向她说明我不能赴约的原因。为了表示我确实有着难以克服的困难,我还特意列上了详细的回程表。我之所以要这样做,并不是怕她会生气,只是想借这次通信的机会,建立彼此之间亲密的感觉。隔天我们到达了案发地点,并证实这的确是一起单纯的自杀案件。这多少令我和桑戴克有些失望。他之所以失望是因为收了那么一大笔佣金却只做了那么一点事儿;而我则为花了那么多时间学到的知识却得不到实际应用而感到遗憾。“是的,”当我们搭上回程的火车钻入厚厚的毛毯之后,我的朋友说道,“这的确是个普通的案件,当地的律师完全能够处理。不过我们也没有白花力气。要知道,我就经常做很多没有报酬可拿的工作,因而偶尔赚上一大笔款子,我觉得也是应该的;而你则收获了不少关于自杀的知识。这正好应了培根的那句名言——‘知识就是力量’。”我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点上一支烟,在火车的摇晃中感到一阵晕眩。桑戴克也静静地点上一支烟,一路上就这样沉默着,并且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直到火车到达终点,我们才拖着疲惫的步伐走上月台,哈欠连天。“唉,”桑戴克叹起气来,“一点一刻——正是无聊的时刻。瞧瞧那些可怜的乘客,看来也不比我们好到哪儿去。乘车还是走路?”“还是走路回去吧,好刺激一下腿部的血液循环——在火车上待这么久,脚都麻了。”我建议道。“正合我意,”桑戴克赞成道,“向前进,快步走回去,干脆跑吧,就像打猎时候那样。还真有这样活力充沛的人,你瞧,那有一辆链轮那么大的自行车。”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边门上靠着一辆车,链轮很大,时速估计可达到九十英里,好像是辆赛车。“也许是个业余的,”我说,“趁路上人少的时候,出来练练。”我四下里张望着,想找出车的主人,但没能发现他。居住在国王路口这一带的人一向喜欢过夜生活,现在都已经凌晨一点多了,街上还是有许多人。在星光点点的街灯照映下,有些像猫似的夜游动物,正蹑足前行,偶尔发出尖锐的叫声。为了躲开这些令人讨厌的小怪物,我们横穿马路,很快来到葛斯特小栈路,一直朝西边走。周遭深沉而寂静,直至拐过曼切斯特路口,才听到一阵欢呼声,毫无疑问,前面有一群人在狂欢。我们越往前走,欢呼声就变得越来越清晰,不过还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直到我们走到萨默斯街,才看到这群疯狂的人,好像是一群夜不归宿的流氓之徒。他们群情沸腾,在途经皇家医院的门口时,竟然对着大门大喊大叫。不一会儿,这群人就穿过马路,朝我们这边走来。一看到这种情形,桑戴克即刻抓紧我的手,放慢了步伐。“让开他们,”他轻声说道,“在这种时候,躲避才是明智的选择。我们最好绕到西斯科街区,再走尼克比广场那边。”直至走到尼克比广场,我们才恢复到原来的行进速度。“‘流氓’的定义很广,”当我们走过只有我们两人穿行的广场时,桑戴克开口讲道,“那些使用暴力的抢劫犯、夺人性命的刺客以及自以为公正的执法者……这些人都认为自己在替天行道,为民除害。瞧,是那位在蒂福街上骑脚踏车的骑士,我猜或许是火车站上哪位好心人。如果真是这样,那真该佩服这位勇闯流氓群的脚踏车骑士。”说话时,我们刚刚走到道提街口,正像桑戴克说的那样,在一个路口上,一辆脚踏车倏忽而过。可在我们拐进街角时,那条灯光明亮的街道上却早已不见骑车人的身影。“我们最好走斯欧秘路。”桑戴克提议道。于是我们走入了这条狭窄的旧街道。夜深人静,小巷中只听得到我们脚步声的回响,听起来像有一群人正在追赶我们似的,让人感到一丝不安。我们就这样继续往前走,竟然莫名其妙地来到了约翰街。“在希勒贝尔区,这些旧街总令人感到一丝悲凉,”桑戴克淡淡地说道,“它那日渐消散的荣光与尊严,不禁令我想到日渐式微的旧贵族——咦,你瞧那是什么?”正说着,我们身后突然传来猛烈的撞击声,前方不远处的一扇落地窗应声碎了一地!看到眼前发生的这起突发事件,我们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有用眼睛直盯着传来第一个声响的地方看。停了几秒钟,桑戴克转身快步斜穿马路往回走,我也赶忙紧跟其后。听到声响的时候,我们已转出路口,沿着约翰街向前差不多走了四十码的距离,事件发生后,我们立刻跑回了约翰路口。在路口处,我们朝马路两边望了望,没有发现一个人;驻足倾听,也未曾听见任何脚步声,周围一片寂静。“那声音的确是从这边传来的!”桑戴克肯定道,“过去吧!”几码之外,街道的左边有个马厩,他纵身一跃,跨入马厩;而我则跑到前面,进入一条和马厩平行的窄小巷道。等我跑到转角处朝路口望去时,只见一名男子正骑着脚踏车,朝小詹姆斯街飞速地骑去。我大声喊道:“别跑,浑蛋!”便拼命朝他追过去。那名男子似乎并没有很用力地踩单车,然而行进的速度却非常快。在追赶的时候,我灵光一闪,突然想起车站边的那辆脚踏车,它们都是自动控制链轮结构,而且似乎就是眼前的这辆飞车。然而我的双脚毕竟还是赶不上他的飞轮,最后让他跑掉了。我气喘吁吁地往回走,汗水浸湿了我的衣服。等我回到亨利街,桑戴克已从马厩里出来,定定地望着我。“是脚踏车?”他问我。“没错。”我告诉他是一辆时速约九十英里的脚踏车。“是了,这家伙一定是从火车站跟过来的,”桑戴克随即问道,“你注意到他带的东西了吗?”“当时他手上正拿着一根手杖。”“是什么样的手杖?”“不太清楚,不过看样子挺结实,也许是那种马六甲手杖——棕榈干做的那种,好像手柄是带角的——在他驶过一盏街灯时,我刚好看到。”“那么车上装着什么样的灯?”“没看见,但在他拐弯时,我看到那盏车灯好像不是很明亮。”“在玻璃上涂上凡士林或其他的油,都会使透过去的光变得暗淡,”他说道,“在这种尘土飞扬的大街上更是如此。你瞧,受到袭击的屋主来了,他一定很想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很快,我们回到约翰街,看到一个男人正在门口的台阶上站着,朝马路两边焦急地望着。“先生们,请问你们是否看见这里发生的事情?”他指着满地的玻璃碎片问道。“是的,”桑戴克回答道,“事件发生时,我们刚好路过这里。实际上,我甚至觉得那粒子弹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是冲我们来的。”“哦!”那男人又问道,“那么,你知道是谁干的吗?”“我没法向你说清楚,”他又解释道,“只看见当时他正骑着脚踏车——而我们也根本追不上。”“哦。”那男人又应道,上下打量着我们,好奇地问道:“骑脚踏车?这可真古怪,对吗?那么他用什么作案的?”“我正想调查此事,”桑戴克用手指了指,说道,“这是座空房子?”“是的,房子正等着租出去——我是这儿的管理员,可这和事件有什么关系呢?”“是没什么关系,”桑戴克答道,“这样看来这个石子、子弹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我确信是朝我们打过来的。那么,你能不能允许我到房子里面看一看?我很想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很显然,管理员并不想答应他的请求。他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我和桑戴克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打开了门,没好气儿地放我们进去。在大厅的壁龛里有一盏煤油灯,发出昏暗的灯光。管理员关上了大门,把灯提在手里。“就是这间屋子,”他用钥匙打开了房间的门,“他们说这是图书室,实际上是一间会客室。”他首先走进去,高举着煤油灯,朝被打破的窗户恶狠狠地盯了一阵儿。桑戴克快速地扫视着“子弹”掠过的地板,随即说道:“你瞧那边的墙。”一边说着,一边指向正对着窗口的那面墙。从“子弹”射入的角度来分析,“子弹”根本不可能射到这里;我正要开口指出这点时,忽然想到“沉默是金”,便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那位管理员也往前探着身子,高举煤油灯察看着那面墙;趁他不注意的工夫,桑戴克迅速捡起地上的某样东西,悄悄地装进了衣兜里。“这上面什么也没有啊!”管理员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在墙上来回摸索着。“这面墙也许被那东西打到了,”桑戴克故作深沉地说,“当然,那东西是从亨利街射过来的,应该会打到这面墙上。”管理员走过来,将亮光打到桑戴克所指的墙面上。“没错,就是这儿!”他忽然大叫道,手指着墙上的一处小洞,那地方的壁纸凹下去了,暴露出里面的泥灰,“像是子弹打出来的,不过你说并没有听到枪声。”“没错,”桑戴克回答道,“是没有听到任何枪声,不过可能是类似弹弓的东西把它发射出来的。”于是管理员把灯放到地上,弯下身子开始寻找那颗子弹,我们也帮忙四处找。看到桑戴克那副热心肠的样子,我忍不住想发笑——实际上那东西早在他的衣兜里了。正在我们找得起劲儿时,前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是巴比,”管理员愤愤地说道,“一个十足小题大做的家伙。”随后他拿起地上的油灯独自往外走去,而我们则被遗忘在黑暗中。“我想你已经看到我把那东西捡起来了。”黑暗中,桑戴克突然对我说道。“是的。”我答道。“不错,为你的敏锐观察力喝彩!”他高声说道。管理员猜得没错。在他返回屋里时,旁边多了一位身材魁梧的警员。他向我们致意,并略微扫视了一下屋子。“这些捣乱分子,”当他看到一地的碎玻璃时,点头说道,“整天游手好闲,只知道惹是生非。嗯——先生,听说事情发生时,你刚好经过这里。是这样吗?”“是的。”桑戴克平静地回答道。随后他向这位警员作了一番简短的描述,警员一边听着,一边做笔录。笔录做完后,那位警员说道:“要是那帮不良少年总这样四处捣乱,那城里可就乱套了。”“这帮家伙真该去蹲班房!”管理员恶狠狠地说道。“是啊!”警员也面带厌恶的神色说道,“可那些善良的法官们却说这帮小混混都是好孩子。不仅如此,还从慈善箱里拿出五先令买《圣经》送给他们——这真是浪费!”他把记录的本子放回衣袋里,随即出了门。我们也跟着走出了这间屋子。“在你打扫房间的时候,或许会找到那颗子弹或者石子之类的东西,到时你最好把它交给我。好了,先生们,晚安。”说完,警官便往亨利街走去,我们则重新踏上回家的路,一直往南走。“你为什么故意把那颗飞行物说得那么神秘呢?”我问他。“只是不想引起争论,”他说道,“不过主要是因为我猜到警察会过来调查这件事。”“这难道不好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只能把东西交到警方手上。”“那东西就这么让你感兴趣吗?”“是的,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桑戴克笑起来,“我想在把那东西交给警方之前,亲自验证一下我自己的推断。”“那么,我能够有幸知道你的检验报告吗?”我笑着说道。“如果回到家的时候,你还比较清醒的话。”他说道。我们一回到家里,桑戴克就吩咐我把灯打开,把桌面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地方;而他自己则回到实验室拿工具。我将桌布重新翻过来,把灯放到最佳位置,耐心地等待着。不一会儿,他就下了楼,手里拿着一把金属锯、一把小钳子和一个广口瓶。“这里面装着什么?”我指着他手里的瓶子问道。“难道你忘了吗?就是我捡回来的飞行物。等我先把它放到蒸馏水里浸一浸,一会儿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将那个广口瓶摇了几下,随即拿起小钳子夹起里面装的东西,沥干上面的水,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到一张吸墨纸上。于是我探过身子,好奇地盯着它看;而桑戴克则以同样的目光盯着我看。“我说,伙计,”他开口问道,“看出那是什么东西了吗?”“一块铜质柱体,”我答道,“长两英寸左右,极其细小——好像还没铅笔杆粗呢。一头是圆锥形,顶端有一个小洞,或许是用来放钢珠的;另一头是平的,中央有一处方形突起物。此外,靠近平顶这端的侧面有一个小孔——从整体来看,类似一个小型壳体,中空。”“里面的确是空的,”桑戴克满意地说道,“刚才我在把它沥干的时候,你一定已经观察到,水是从尖端的那个洞里流出的。”“没错,是这样的。”“那么现在,拿起来摇摇看。”我按照他的吩咐做了,里面似乎有个重物在左右晃动。“好像里面有个东西,”我说,“体积和柱体外壳差不多——它只是在上下移动。”“你的描述精彩极了。不过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觉得应该是个小型炮弹,要不就是易爆弹。”“很遗憾,”桑戴克摇摇头,“虽然很有道理,但并不是这种东西。”“那会是什么呢?”我已经完全被这一问题吸引。“等会儿你就会知道的!”他说道,“易爆弹和它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件粗俗的东西。这东西设计得严密而精巧,实在是一件精品。毫无疑问,对方是个厉害的角色。”看到他如此钦佩刺客的技术,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也随即笑了起来,然后平静地说道:“我当然不赞成这种勾当,可你知道,这只是出于专业上的赞叹。正是有他这种高智商罪犯的存在,我才得到了工作机会。他们可是我的衣食父母啊。一般的犯罪,那些警务人员就足够应付得了;只有他们这样的人的所作所为才真正需要用到我去破解!”他把卫生纸铺到小圆柱体的两边,随后用钳子把这个小东西整个立起来,夹紧钳子;再用金属锯从中间部位将其锯开。因为不能破坏到里面的部分,所以他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完成了这项工作。外壳终于被切开来了,里头的东西也露了出来,桑戴克面带着胜利的微笑将它递到我手里。“你觉得这应该是什么?”他问我。我翻来覆去地盯着这个小圆柱体看,但根本看不出什么名堂。这是个铅质柱体,长约半英寸,和外壳非常吻合,可以上下移动。刚才提到的外壳尖端上的那颗钢珠,从里面看来,像是细钢丝的尖头,大约有一英寸插入了铜壳中。“说说看?”桑戴克带着鼓励地神情看着我。“要不是你已经说过这不是一枚易爆弹,”我说道,“否则我一定会断定这就是一枚易爆弹。我会告诉你这里面的铅柱体内肯定是雷管,当这枚子弹被撞击时,那钢丝的尾端便会引爆炸弹。”“不错,”桑戴克说道,“没想到你对炮弹击发原理还颇为了解呢。你现在看到的这个细钢丝的尾端伸入壳体内一英寸长,其实这并不是它原来的样子,而是子弹撞到墙上才把它压缩进去的。我们现在要把它还原成以前的样子。”说着,桑戴克拿来一把平锉刀推挤钢丝的尾端,于是钢丝从尖端洞口伸出壳体约一英寸长。然后他便把东西递到我手里。看到那根钢丝的尖端,我恍然大悟,惊愕得吹了一声口哨。原来这不是一根简单的钢丝,它其实是一根细管,而且顶端极其尖细。“他真是一个天杀的恶棍!”我惊讶地大叫道,“这是一个皮下注射的针头!”“的确,而且还是兽医用的大针孔针头。现在你应该看到这个精妙设计的真面目了吧,这简直是巧夺天工,非常人能力所及啊。如果时机成熟,他真的可以成功。”“听起来你好像为他感到有些遗憾呢!”我不理解他的这种态度。“怎么会呢,”桑戴克笑着说,“虽然我一向喜欢单打独斗,但是即使是最具独立性的人,也没有办法为自己验尸。我只是为这精巧的设计感到惊讶并赞叹。看看这东西的周延性,以及它所需的其他设备,怎么不令人佩服呢?这东西是用强力空气枪所射出来的,枪的外形看上去和手杖很像,而且还配了一个压力唧筒,在枪舌上加上了膛线。”“你怎么知道这些?”我好奇地问。“唔,这个其实很简单,首先针头的一端应该是朝前的,否则这项设计就失去意义了。现在让我们看看那个铜壳的尾端,它上面有膛线存在的痕迹。我想你应该注意到了,这个东西的上面有一个方形的突起,显然是用来与热圈状的东西或软金属板相接合的接口,或者就是膛线的凸槽。空气枪的空气压力推动膛线圈,给子弹带来旋转的动力。当子弹推出枪舌时,原本与它相吻合的软金属板便会脱落,这样一来,子弹便可以自由飞出啦。”“哦,我明白了,我一直弄不清楚那个突起是做什么用的呢。就像你说的,这真是非常人能设计出来的。”“是啊,真的很厉害,”桑戴克赞扬地说,“这是一个别具匠心的设计。我能逃过这一劫,实在是侥幸。想想看,如果没有你和我做伴,那么对方便有很多机会靠近我,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我想你应该了解这整套设计的目的了吧?”“大概吧,”我回答道,“但是我还是很想听听你的看法。”“唔,这个家伙首先要弄清楚我回程的时间——很显然,他做到了这一点,然后他便在车站等我了。同时他还在这黄铜柱体内注入了剧毒。这样做其实并不难,只要把针头浸泡在剧毒中,然后在靠近尾端的这个小孔处吸气,里头的活塞就开始向后退,同时毒液也就随着它缓缓进入了。看到了吗?这活塞的上侧覆有凡士林,显然是通过小孔导入的,以防止毒液外流,这样整套装置就无外漏之虞了。当我一下火车,这个家伙就开始跟踪我,等我走到静僻之处开始行动。当然这个可恶的家伙可以向我走来,可以与我擦肩而过,或者是等在某个转角处,在距离我相当近的时候发射。而射中哪个部位都无所谓,只要射中就可以置我于死地了,所以他选择了面积最大的地方——背部。当子弹从空气枪内以旋力射出,穿透衣服射入体肌肉时,剧毒由于惯性还会继续向前冲,从而注入身体组织。但是那颗子弹却在完成任务后掉到地上。“行动成功了,我这位可恶的朋友便可以跨上脚踏车扬长而去。当我感觉到后背被针头扎痛的时候,我立即回头追他,根本不会想到要去捡那颗子弹。追了一段距离,药性开始发作——中毒后运动得越剧烈,药性发作得就越快——于是我很快就昏迷倒下了。可能没过多久我的尸体就会被人发现,但是身上毫无斗殴的痕迹,那个针孔在验尸时又不容易被发现,因此我的突然死亡就被判定为心脏病发作。但是即便我真正的死因和针孔都被人发现了,也没有任何线索可以去追查。子弹大概被路过的陌生人或小孩捡去了,他们猜不出它有什么用途,更不会和那个暴死在路边的我联系在一起。现在你应该承认,这是一个考虑周到且有远见的计划了吧!”“的确,”我点头回答道,“他真是个邪恶的魔鬼。那么你知道他是谁吗?”“唔,这个嘛,”桑戴克回答道,“这个世界上,聪明的人可不多,而且在我认识的聪明人里,几乎没有谁想置我于死地。我现在已经产生了一个可能性极高的猜测。”“你打算怎么做?”我急切地问。“目前我能做的就是减少活动,尤其是减少夜间外出。”“可是你得采取一些保护措施啊!”我焦虑地说,“我深信,那天雾里的意外事件,也一定是一次蓄意的谋杀。”“事实上我很确定你的这个说法,虽然我当时吞吞吐吐的没有明说。眼下我还没有足够的证据对付这个可恶的家伙,所以贸然表现出对他的怀疑无疑将打草惊蛇,不如先低调处理。我想这个家伙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如果他继续意图谋杀,那么他一定会露出马脚,让我逮到足以令他致命的线索。到那时我们就可以找到空气枪、脚踏车、毒药,还有其他可以作为指证他的证据。但是现在,我想我们可以散会了,否则明天什么事儿都做不成了。”绝望还有一个星期就要开庭了。也就是说,再过八天,谜底就会揭晓(如果谜底真的存在的话),到那时,诺柏要么成为阶下囚,要么就将永远地卸下罪犯的印记。桑戴克在过去的几天里,一直将自己关闭在实验室里,基本上是足不出户。而通常他自己用来做微生物实验的那个小房间也上了锁;看到这种情况,比德感到非常焦躁,进而也为之生气。尤其是曾经有一天,他愤懑不已地告诉我,说自己看到安萨塔先生蹑手蹑脚地从那神圣的殿堂走了出来,看上去一副天真又心满意足的样子。最近,我和安萨塔也有过几次碰面,而每一次的碰面都会让我对他更有好感。我明白,在他轻浮不羁的外表下,掩藏的是一颗认真而细腻的心。另外,在和他的相处过程中,我还发现他知识渊博,品格也极其高尚。看得出,他对桑戴克有着无尽的景仰,他们真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好朋友。虽然我对安萨塔先生的喜欢是发自内心的,但也并不是希望能有他随时相伴。这天清晨,我独自在起居室里写信,透过窗户,看到一个人正从王厅街走过碎石子路。然后我突然发现此人正是安萨塔,很明显他是要到我们的住处来。然而此时我正在等候朱丽叶的到来,况且桑戴克又出门去了,我是多么盼望能和朱丽叶独处片刻啊!可是安萨塔的来访却让我感到为难,因为必须得和他周旋一番,这样岂不是很扫兴?虽然,朱丽叶半小时后才会到,可是我怎么知道这个安萨塔要在这里待多久?但我如果刻意回避不见,那岂不是令人难堪?这样一直顾虑重重的,我感觉自己一定是病得不轻了,否则怎么会搬出这种鸵鸟心态来?可是自欺欺人的事又是我做不来的。还没等我想清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就已经从前门传来了。我知道,打扰我宁静的闯入者来了。当打开门,就看见安萨塔神采奕奕地走了进来,看样子不在这里混上个把小时他是不会走的。他和我握了握手,这可真是假正经啊!接着,他就自顾自地径自坐到桌沿上,从容不迫地卷起烟来。看他这副嘴脸,我又气又急。“我猜,”他终于开口了,“我那博学的兄弟一定又在楼上变魔术了?或者,不巧他出门去了?”我漫不经心地回答:“嗯,你猜对了,他今早有个会议。”接着,我又问:“你之前和他约好了要来吗?”“噢,那当然不是,否则他肯定会在家等我了。我只是顺道过来拜访,有一个问题要请教他,跟你的朋友诺柏的那件案子有关。你也知道,下星期这件案子就要开庭了。”“是啊,桑戴克之前也跟我说过。依你看,诺柏能无罪获释吗?或者会被定罪?”“他现在的情况是完全被动的,”安萨塔回答得很坦白,“不过我们——”他猛地拍拍自己的胸脯,接着说,“将用尽一切方法保住他。你就等着看好戏吧,老古董!我们一定会让对手先生们大吃一惊的。”他眼光有些贼贼的,看了看手上的烟卷,又轻声笑了一下。我说:“看来你是信心十足嘛。”“那当然,”他回答道,“虽然桑戴克也曾对失败的可能性作过考虑——如果不巧正好碰上一帮患有小偷症的白痴陪审员,再加上一个弄不懂简单技术性证据的法官的话。如果这两种情况都不会出现,那么可以说我们是稳操胜券的。噢,等等,我刚才是不是将你的雇主的秘密说了出来?”我笑着回答道:“桑戴克可从没说得这么清楚过。”他故作焦虑地说:“噢?真的吗?那么我现在就要你发誓,一定要替我保密。其实我很欣赏桑戴克守口如瓶的作风。另外,我也一直很崇拜他声东击西的计谋。咦?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点不太欢迎我……要不,给我一根雪茄打发我走吧!虽然我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地方可以去。”“要不要给你也来根桑戴克抽的那种雪茄?”我故意说。“什么?你要我抽奇奇拿普立[1]?——那种烂雪茄!不要!在那些褐色包装纸尚未将我们的文具店全部攻占之前,饶了我吧,要我抽那种雪茄,还不如烧我的假发来抽!”见我把我自己的烟盒递给了他,他才谨慎地从中取出一支,拿到鼻子前面闻了闻,然后向我鞠躬告别,哼着一曲轻快的旋律愉快地离开了。他离开后不到五分钟,突然从门外传来了一阵轻盈的铜扣敲击声。我知道,一定是朱丽叶到了,这阵阵敲击声听得我的心都差点儿跳出来了。于是我连忙跑去把门打开,就看见朱丽叶已经站在门前了。她礼貌地问道:“可以进来吗?我想先跟你讲几句话。”她看来非常激动,就连伸给我的手都是颤抖着的。我心里有点担忧,什么都没说,就这么看着她。“里维斯医师,我现在感到很苦恼,”她全然无视我为她准备的椅子,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之前跟鲁克先生谈过诺柏的案子,但是他的看法让我非常沮丧。”“去他的!”我禁不住咕哝道,随即又为自己的粗鲁感到很抱歉,“吉伯尔小姐,你为什么会和他见面呢?”“是他自己来找我们的,昨晚他和我还有华科一起共进晚餐,从他说话时的语气看来,他好像十分绝望。“饭后,华科将他带到一旁,向他询问对这个案子的看法。他悲观地说:‘尊敬的阁下,现在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请做好最坏的打算。在我看来,你的堂弟——诺柏先生一定会被定罪的。’华科说道:‘但是,不是还有辩护的机会吗?至少我们现在还有申辩余地。’鲁克先生听了,耸耸肩道:‘我现在确实已经掌握了一些诺柏先生不在场的证明,但是那对于整个案件没多大用处,因为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找到可以用来回应控方指控的证据。老实说,我现在是没辙了,看不出还有什么机会。况且桑戴克医师也没有提供任何线索,这样我真的是一点儿信心都没有了。’里维斯医师,鲁克说的是真的吗?请告诉我实情吧!自从听了他说的这些话,我一直都很害怕、很难过。其实在此之前,我还一直都在充满希望地等待着最后的结果。可是现在……你能告诉我,那是真的吗?诺柏真的要成为阶下囚了吗?”她的情绪很激动,双手放在我的手臂上,抬起头来,用哀凄的眼神看着我,我看到她眼里饱含着泪水。哦!她这样令人怜惜、销魂的眼睛,已经完全将我的意志力融化掉了。我态度坚决地回答:“那不是真的。”同时,将她的手拉过来,紧紧地握住,我刻意地将自己的情绪掩藏起来,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如果是真的,那么我之前所说的那些岂不都是谎言,我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背叛我们的友谊?要知道,这份友谊对我而言是何等重要啊!”听到我这样说,她的心情好像变好了很多,撒娇似的倾身过来,带着甜蜜的笑容说:“你不会真的生我的气吧?我真是太笨了,竟然在你告诉我那些话之后,还要去听信鲁克先生的意见。我知道,这的确也反映出我对你不够有信心。可是,你是知道的,我毕竟只是一个小女孩儿,不像你那么坚强,富有智慧。我想你应该不会跟我这样的女孩儿计较吧?这太可怕了,我竟变得如此忧郁,多愁善感!请告诉我,说你并没有生我的气,好吗?否则我可真的要伤心透了。”噢!我的大利拉!她说的最后那句话,简直正中我的要害,让我无处可逃!从此以后,我定会任由她摆布,把所有的秘密都毫无保留地告诉给她!但是,我立刻将自己从温柔乡拖了回来,因为我突然想到了我那对人心洞察入微的雇主。于是,我平静地回答道:“生你的气?怎么可能!我才不会像桑戴克那样,总是喜欢做一些不可能的事情。如果我真的生你气的话,我所受到的伤害,肯定远远胜过我带给你的伤害。其实我并不觉得你做错了什么,倒是我自己,真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家伙!作为一个女孩,当听到那些消息的时候,肯定会被吓得难过不已,这是最自然不过的事了。所以现在,就让我驱走你心中的恐惧,帮你重新找回你的信心。我之前已经告诉过你桑戴克对诺柏说的话,他说自己对帮助诺柏洗刷罪名很有把握,并且他还把这个消息昭告天下了。我想,那应该足够了。”“我也知道那足够了,”朱丽叶忧伤地看着我,说,“请原谅我,我是如此缺乏信心。”我继续安慰她说:“我现在还可以告诉你另一个更有分量的人的话。那就是安萨塔先生,他在半小时前刚刚来过这里——”“你说的是诺柏的法律顾问安萨塔先生?”“是的。”“哦,快告诉我吧,他都说了些什么?”“简而言之,他说自己对这起案子很有把握,并且他还说将有控方所预料不到的情况发生。可以看出,他对目前的情况是相当满意的,最后他还说了一些敬佩桑戴克的话。”“他真的说有把握胜诉?”她又一次激动起来,声音颤抖着,听上去好像快要喘不过气来,这也正如她自己所说,她实在是一个神经质的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她喃喃自语道,但是却与她激动的神色很不相符,“你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家伙!”她边说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还对我浅浅地笑了一下,可是却又在突然之间激动起来,猛烈地啜泣着。这下子我彻底乱了阵脚,不知如何是好了,只能轻轻地将她的头放在我的肩上,在她的耳畔轻声低语。我已经不记得自己都说了些什么话,反正都是在安慰她,不停地叫她“亲爱的朱丽叶”,或许还说了一些更不当的话。不过,她慢慢变得镇定多了,擦干了眼泪,对我嫣然一笑,我看见她脸上逐渐绽开了一抹诱人的嫣红。她羞赧地说:“抱歉,我真是太丢脸了,到这里来,还哭得像个孩子似的在你怀里撒娇。希望你的其他客户不会像我这样才好。”说完,我们便默契地相视而笑。然后,我们才开始想起此次会面的真正目的。朱丽叶看着手表说:“噢,天哪,我们在这里耽误了太长时间。你说我们现在才去,会不会晚了?”“没事,希望不会太晚,”我回答道,“只是我们得赶紧动身了,诺柏还等着我们呢。”于是,我连忙拿起帽子,和她一起出了门。我们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踏着轻快的脚步,偶尔我会偷偷地看看身旁的女孩,发现她的双颊还留着一抹红晕。当四目相对之时,她的眼底总是闪着一种光芒,脸上也洋溢着怯怯的笑意。我的心弦一下子被触动了,心中悸动不已,我几乎快要抑制不住翻腾的热情。有几次,我都差点儿脱口而出,告诉她我甘愿做她爱情的俘虏!我是那么爱她!她就是我梦中的天使,是我的皇后!没有任何男人比我更爱她!然而,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却一直在指责我,说我是个不忠的人,这个声音不断地提醒我肩负着比爱情更神圣更伟大的责任。在旗舰街,我叫了一辆马车。就在我坐在那位迷人的女孩身边时,那声音突然变得坚定而响亮。“我说,克利佛.里维斯,”那声音说,“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你究竟是正人君子还是卑鄙小人?那个可怜的年轻人已经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对你百分百地信赖,而你呢?你又做了什么?你竟然昧着良心计划从他身旁夺走比自由更可贵的东西。真是可恶!假公济私的伪君子,其实你只是一个以外表来包装自己私心的小人!”就在我的思想与良心交战之际,朱丽叶妩媚地转身对我笑了一下,看着我说:“我的法律导师有什么心事吗?想得这么入神。”我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她星月般明亮的双眸,玫瑰般娇嫩的红颊,我有些陶醉了,她是多么迷人,多么可爱啊!“醒醒吧,”我对自己说,“就此作个了断,否则我将永远迷失自己。”我感到心在隐隐作痛,这个决心下得实在是太痛苦了。我想那些公平待我的人,一定可以体谅我现在的复杂心情。我对朱丽叶说:“吉伯尔小姐,你的法律导师,正在反省着自己的行为,他觉得这似乎已经逾越了界限。”当听到我叫她“吉伯尔小姐”时,朱丽叶困惑不解地看着我,问道:“怎么了?”“因为他刚才把一些本该严守的机密消息透露给了你。”“但我觉得那些信息算不上十分机密的东西呀!”“那只是表面现象。桑戴克之前说过,他觉得最好不要让控方怀疑他有任何法宝,因此,他一直保持低调,不动声色,所以连鲁克先生都被他蒙在鼓里了。并且,他一直以来所说的都不比安萨塔多。”“我知道了,你现在很后悔刚才让我知道了这么多,你觉得这样使你自己在信用上有了瑕疵,是这样吗?”她心平气和地说,脸上丝毫没有生气的迹象,但是从她的声音里我听出了一种高贵的自责,然而正是这种自责更加叫我觉得羞愧。我连忙抗议道:“亲爱的吉伯尔小姐,我想你误会我了。我真的没有觉得后悔。在刚才那种情况下,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做才能让你平静下来?但是,我希望你知道的是,我真的有保守机密的职业责任,因此,非常希望你也能严守这个秘密。”“这个我当然能理解,我也请你相信,我绝不会对他人泄露秘密的。”朱丽叶说。对于她的这番承诺,我真的非常感激。随后,为了转移话题,我把安萨塔来访的情形仔细地说给朱丽叶听,甚至连雪茄的事情都没有遗漏。“噢?难道桑戴克医师抽的雪茄真的很差劲吗?”她好奇地问道。我笑着回答道:“呵呵,当然不是了,只是对某些人而言,可能不合口味而已。奇奇拿普立可是桑戴克平常消遣时抽的,并且他总是很有节制。平时,在通常情况下他只抽烟斗,只有在工作累了一整天,感到疲惫或者倦怠,以及庆祝什么事儿的时候,他才会纵容自己抽上一根奇奇拿普立。要知道,他抽的是最上等的那种。”我刚说完,朱丽叶就接口道:“看来,再伟大的人也都会有弱点,如果早一点知道桑戴克医师的这个癖好就好了,因为之前有人送给霍比先生一大盒非常上等的奇奇拿普立,但他只试了一根就不喜欢了,后来他就将整盒的奇奇拿普立送给了华科。而华科这个人向来对雪茄都是来者不拒的,不管抽哪种牌子他都觉得不错。”接下来,我们还说了很多,从一个话题谈到另一个,但是气氛却越来越拘谨,彼此之间也愈加客气。我如临大敌般小心翼翼,唯恐将自己的情感泄露出来。为了避免有任何不当的亲密举动,我故意移动到座位的另一端去,我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僵直地坐在那里,真是苦不堪言啊!与此同时,朱丽叶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她也起了相应的变化。从一开始的怀疑与困惑,逐渐演变成了冷淡有礼,甚至开始有点漫不经心了。也许是她的良心也开始控诉,又或许是我的冷淡引起了她的戒备,让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如同是对诺柏的不忠。然而,无论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我们之间已经越坐越远,于是,我感觉到我们的友谊也在这尴尬之中褪色了。半小时后,当我们一起从马车上走下来的时候,两个人看起来简直比初次见面时还要陌生。也许,对我们原本美好的情谊而言,这似乎是一个悲惨的结局,但是,在这个纷繁复杂的现实世界当中,我们还能期许什么样的结局呢?在濒临崩溃的那一刹,我有种想要靠在身旁那位为我们开门的胖狱卒怀里哭泣的冲动,这又让我想起了之前朱丽叶曾在我怀里哭泣的情景;而当探监结束,知道我们无法像平常那样一同乘马车回到国王路时,我才松了一口气儿。因为朱丽叶说要去牛津街买点东西,要改乘公共马车,所以我只好独自步行回家了。我站在人行道上,失落地看着她的马车越走越远,逐渐消失在了烟尘之中。我长叹一声,像个梦游者一般转身向回家的方向走去。虽然走在依然熟悉的路上,但是现在的心境已经和刚才完全不同了。[1]奇奇拿普立,一种印度雪茄。X的毒雪茄接下来,我度过了人生中最痛苦的几天。自从多年前从医院离开,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都生活在失意困顿之中,备感艰辛;我的心灵,似乎已经被无数次的希望落空和怀才不遇,以及生活中的苦役折磨得枯槁疲惫了,有如荒漠一般,毫无生机。对于未来,我也总是抱着一种混沌的不安定的感觉;但是,现在看来,所有我经过的任何痛苦都无法与近日来的悔恨相比,因为这段在我生命中最炽热、最珍贵的恋情,正朝着无可挽回的结局一步步靠近。像我这样感情丰富的人,虽然没有太多的朋友,但是却用情至深,每一次情感上的剧动,都会将我的能量耗尽,徒留下一个空虚的躯壳。在我看来,与发自内心的感情相比,建立在无情荒地上的爱情,就好像是一座建立在约拿坟冢上的穷酸清真寺一样,而前者则是深埋地下的辉煌宫殿。我曾经找借口给朱丽叶写过一封信,并且很快收到了回信,这封回信的笔调坦诚而友善,让我感觉到,就如同一般女人一样,她并未因为我们之间的刹那情愫而对我大加谴责。但是同时,我也能深切体会到,她写这封信的笔触与先前有了一些很微妙的差别,这就让我更加肯定,我们确实即将分道扬镳了。我在别人面前强颜欢笑,极力压抑着内心的苦闷埋头工作,但是我想无论我如何掩饰,富有洞察力的桑戴克也已经料想到了事情的变化。不过他依然保持惯有的沉默姿态,没多说什么,只是在平常和我的相处之中,除了和蔼外,还多出了一些含蓄的同情与关切之情。与朱丽叶分手后,没过几天,就发生了一件令人不太愉快的事情。尽管事情有些不好,但却疏解了我们之间紧张的气氛,也适当地将我的注意力转移了。那天晚餐后,我们一如平常地坐在舒服的椅子上面,准备轻松地度过这段愉快的时光。我们一边抽着烟斗,一边讨论着我们都很感兴趣的话题。这时,邮差先生送信来了,看着一大袋的杂志跟信件,除了一封是给我的,其他都是桑戴克接收。于是,我坐在那里开始看信,还不时地向桑戴克那边看一眼,惊讶地发现他有个奇怪的举动——在拆每封信之前,他都要先将信封的正反面依次检查一番,而且态度非常认真仔细。“桑戴克,”我开口道,“我发现你在看信的内容之前,总喜欢先研究一下信封的外表。虽然我也见过别人这么做,但我还是觉得很不可理解。既然信封里面才是信的内容,那又何必多此一举,反复翻看信封呢?”他平静地回答道:“如果你只是想知道寄信者是谁,那么你说得就非常正确。然而,我的目的却不是那样。多年来,我刻意养成这个习惯——不只是对信件,还包括任何我所经手的东西,为的是不会遗漏任何值得注意的线索。一个富有洞察力的人,并不是有什么特异功能,而是他时时刻刻都会留心身边的人和事;而所谓的洞察力,对我来说,也只不过是一种毫无间断的注意。实际上,从我多年的经验发现,这种习惯用在察看信件上是非常有用的;我从信封上发现的一些线索和信息,常常会应用到内容上,并且是相当有价值的东西。举个例子吧,通过刚才的检查,我发现这封信曾经在封上后又被人打开过——很明显,是借助蒸汽打开的。你看,这个信封有点皱皱的,上面还被弄脏了,还能闻到一股烟草的味道,所以可以断定,这封信曾经和烟斗放在一起,可能是一起被装进了口袋里,搁了一段时间。至于信封为什么会被打开过——刚才在读信的时候,我已经发现,其实两天前这封信就应该寄到我手里了,而且信上的日期还被巧妙地改成了‘15号’,但原本应该是‘13号’。通过这些,我得出的结论是,写这封信的人,一定有个不太可靠的伙计。”“有可能是写信的人把信件带在自己的口袋里啊。”我反驳道。桑戴克回应道:“这种可能性很小,他没有必要将信封用蒸汽打开再封上,这样多麻烦,他可以直接把信拆了重写嘛!但是他的这个伙计可就不能这么做了,因为这是一封私人信件,主人亲手将收信人的姓名和地址写在了上面,他无法模仿主人的笔记。还有,据我了解,我的这位朋友从不吸烟。这个例子是很容易看出来的。现在,我给你看另一个更精细的东西,你好好看看,然后将你的发现告诉我。”说着,他递给我一个用细绳绑着标签的小包裹,标签上显示的是用打字机打上去的地址,标签背面写着一段印刷体文字:“詹姆斯.巴雷特父子公司,烟草制造商,伦敦和哈瓦那。”将包裹接过来,仔细检查了一番,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恐怕对我而言有些困难,我唯一发现的,就是这个地址打得挺糟糕的,除了这个,我就看不出这包裹哪里不对劲儿了。”“嗯,你的这个发现倒是很有趣,”桑戴克拿回包裹说道,“现在,让我们一起来逐一将这个东西检查一遍,记得将我们所看到的都记下来。首先,我们来看这个标签,它只是一般行李用的标签,任何文具店都能买得到,并且还附有它自己的细绳。而一般厂商通常会用一种较大的标签,并且将它系在绑包裹的绳子上面。不过这些只是小事,关键是看标签上的地址。就像你说的,打字效果很差。对了,你对打字机了解多少?”“很少。”“怪不得你认不出这种机型呢。这个标签上的字,是用一种叫布林克德菲的打字机打的,这种型号的打字机性能非常良好,不是一般厂商处理日常事务所用的机器。我们暂且不说这个,来讨论一下重点:在布林克德菲公司所制造的多种型号的打字机中,一种专为记者和作家所设计的供他们书写文章之用的打字机最为轻便。据我看来,这个标签上的字,恰好就是用这种打字机打出来的,所以我觉得这个现象相当特殊。”“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是那种机型呢?”我感到疑惑不解。“从标签上的星号判断出来的。其实那原本是一个输入错误,打字的这个人看来是个生手,他本来想按大写键,却错按了符号键。因为我知道,这种星号键只有这种书写文章用的专用打字机上有,那是附带的一种符号键,我在之前逛打字机商店时发现了这个现象。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个不合理的现象,厂商为什么会选择这种不太适合商业用途的打字机呢?”听了他的解释,我觉得很有道理,“是的,”我同意道,“仔细想来的确很奇怪。”“下面,”桑戴克继续道,“我们从文字本身着手,你会发现,这些字分明是新手打的。因为他有两个地方忘了空格,还打错了五个字母,并且还将大写错打为星号,这样的情况出现了两次。”“是啊,看起来打得乱七八糟的,搞不懂他为什么不重打一遍,把这个标签丢掉算了。”桑戴克说:“嗯,这个问题问得好。为了寻找答案,我们得把标签翻过来,看它背后的情况。你看,这上面所写的公司的名称,其实并不是直接打上去的,而是先印在另一张纸片上,再把纸片用糨糊粘在标签上。这个办法真是太笨拙了,而且又很费时。再来仔细观察这张纸片,你就会发现,它的尺寸和标签的大小非常吻合,但却是用剪刀剪的。这真是令人吃惊!可以看出它的边缘剪得不是很直,从痕迹看来使用的不是刀片,而是剪刀。”说完,他将包裹交给我,还给了我一副阅读镜,透过镜片,我的的确确看到了他刚才所提到的那些特别之处。“不说你也知道,”他继续说,“如果是用机器裁剪,那么纸片的边缘应是非常整齐的直线,我想应该没有哪个正常的生意人会想要用剪刀来剪的。我认为,有人先用剪刀将这张纸片剪好大小,然后再粘到标签上去,这些动作不仅费时,还很麻烦,实际上是很浪费金钱的。其实他直接把公司名称印在标签上不就得了嘛?这多简单呀!”“嗯,是啊,没错。不过我现在还是想不通,这家伙为什么不把标签丢掉,再重打一张?”“再看看这纸片,”桑戴克指着商标对我说,“它有点褪色了,但却褪得相当均匀,所以我猜它应该是泡过水的。现在我们可以先假设是这种情况,那么,它可能是有人从其他包裹上取下来的,可能只有这么一张,所以他将另一个包裹泡水,然后取下纸片,晒干,经过裁剪,再粘到这个标签上。如果他先将纸片粘上去,然后才打上地址(这种情况极有可能发生),那么,虽然将地址打得乱七八糟,可他不愿冒险再泡一次水将纸片撕下来,因为他怕会彻底毁了这纸片。”“所以你猜想有人在这个包裹上动了手脚?”“先不急着下结论,”桑戴克回答说,“我现在只是将这件事当个例子讲给你听,想要你明白,检查邮件的外表,也可以获得许多非常宝贵的资料。现在,就让我们将它打开,看看里头有些什么?”桑戴克拿来一把锐利的拆信刀,将外封拆开,发现里面有一个被数层广告单包裹着的坚固的纸盒,打开盒盖,一根被包在棉布里的雪茄,静静地躺在盒子里。我感觉眼前突然一亮,“奇奇拿普立!桑戴克,是你的最爱呀。”“是啊,可这又是一起怪事儿。如果我们稍有不慎,很可能就会让它轻易过关了。”“说实话,我真的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儿,”我说,“也许你觉得我脑筋转不过弯来,但请告诉我,某家烟草商给你寄来一支雪茄烟的样品,这有什么奇怪之处吗?”桑戴克平静地回答道:“我想你还记得刚才看到标签上写的东西吧?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先看看这些广告传单上怎么说。哦!太好了,就是这里:‘巴雷特父子公司,在古巴拥有广袤的土地,一向只以自己栽植的烟草来做雪茄。’看清楚了吧,因此,他们完全不可能会从印度取材来制造奇奇拿普立……一个在古巴种植烟草的厂商,给我送来一支印度雪茄,难道这还不够稀奇吗?”“那么,你从中得出什么推论?”“主要是得出了一个心得,那就是,这支雪茄的确是少见的精品,不过,就算给我一万英镑,我也不会抽一口。我们还得要谨慎检查才行。”于是,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副高倍放大镜,先将雪茄表层仔细检查了一番,又开始检查雪茄的两端,边看边说道:“仔细查看较小的这一端,”说着,将雪茄和放大镜一同递给了我,“然后将你的发现告诉我。”拿着放大镜,我将雪茄整齐截面上的每一个细节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说道:“我看到中心的卷叶微微张开,好像有人用细铁丝穿过似的。”“我觉得也是,”桑戴克同意了我的看法,“既然现在我们得到了一致的意见,那就有必要再对它作进一步的研究。”他取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将雪茄放在了桌上,用刀将它从中线整齐地分为两段。当雪茄裂开成两段后,桑戴克惊呼道:“看,就是这个!”我默默地看着被剖开的雪茄,在较小的那端,大约半英寸的地方,有一小圈儿像白灰一样的东西,均匀地散布在烟里,显然,是以液态注入的。看了好一会儿之后,桑戴克终于开口说话了,“估计又是我们那位天才朋友干的,”说着,拿起其中一段雪茄,又仔细看了看,“这个家伙不但思维缜密,而且还极富创意。真希望他能将他的天赋运用到其他方面。倘若有一天他真的惹祸上身,我会为他深表遗憾的。”“桑戴克,这是你的责任!”我开始激动起来,“这个冷血动物必须要立刻得到法律的制裁。这样的败类对整个社会来说都是一大威胁,必须立刻将他铲除掉。你真的能猜出寄这东西的人是谁吗?”“嗯,我想我应该不会猜错。看来他这回没那么聪明了,竟然留下了尾巴,这样我就能更加确定他的身份了。”“啊?他留下了什么?”“噢!这是一个十分有趣的小问题。”他神色惬意,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安乐椅上,将烟斗装满烟草,就好像我们即将要讨论的问题很无足轻重似的。“嗯,让我们一起来想想,这位天才朋友究竟给我们留下了什么线索。首先,我们要弄清楚他这么急于马上置我于死地的原因是什么。一般来说,要么为财,要么就是因为私仇恩怨。可是这两种都不太可能,因为首先我一点也不算是个有钱人,并且我遗嘱中的内容也只有我自己知道而已。说到私仇,就更不可能了,据我所知,我个人并未与人结仇。这样,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就是与我的工作有关,也就是说和我在犯罪和法律方面的研究工作有关。现在,我正在进行的一起验尸工作,其研究的结果将可能作为最有力的证据指控某人谋杀;但事实上,即使我今晚意外死亡,对于整个案子来说,也不会有多大影响的,因为有人可以接管我现在所做的事情,史派司教授和其他毒药专家都是很好的人选。至于我手上的另外一两件案子,也是同样可以交给别人去做,他们可以做得跟我一样好。因此,我觉得我们的这位朋友之所以想要置我于死地,和这几件案子应该都没有关系,而是因为在他看来,我手上现在正握有一些有关他的独家资料,他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我是唯一一个怀疑他并能够控告他的人。现在,我们可以先假设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他犯了法,并且只有我一人掌握了可以控告他的证据。于是,这个人想要尽快将我除掉,以为这样就可以高枕无忧。其实他不知道,我已经将我所知的一切都告诉给了第三者。以上就是我们得出的一点推论:寄这支问题雪茄来的人,认为我掌握了有关他的独家资料。“不过,接下来的一个推论更加有趣。既然在他看来,我是唯一个怀疑他的人,那么我应该从未将我对他的怀疑泄露出去才对,否则别人肯定也会怀疑他。可是既然我没有跟别人说,他又怎么会对我产生怀疑,觉得我在怀疑他呢?很明显,他一定也掌握着某种独家消息。也就是说,我的怀疑应该是正确的,要不然他就不会警觉到我在怀疑他了。“其次,他选择的是一种不常见的雪茄。为什么他会送奇奇拿普立,而不是巴雷特公司出品的像哈瓦那这类常见的雪茄呢?看来他对我的特殊偏好都很了解,于是就特地送来奇奇拿普立,就怕我将这雪茄转送给他人。由此我可以推论出,这位朋友一定对我的嗜好有所了解。“第三点是有关这位先生的社会地位。我们暂且称呼他为X先生。要知道,巴雷特公司可是一个大企业,并不会随便给汤姆、杰克或比尔寄他们的广告单和样品的。通常他们只会把样品寄给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士。至于X先生是怎么得到样品的,我觉得可能是由于原来的样品被伙计、职员或者当地的服务人员给私吞了;但最有可能的是X先生本人收到了包裹,然后又将样品掉包,而且X有获取剧烈盐毒的方法,这样,这个假设就更可能是真的了。”“也就是说,X有可能是一位化学家或者从事医药工作的人?”我大胆猜测道。“那倒未必,”桑戴克回答道,“现行的毒药法令很不健全,而且执行的力度又不够,任何一个懂得基本药理知识的有钱人,都可能得到他想要的毒药。但社会地位也是其中一项十分重要的因素,因此据我估计,X先生至少属于中产阶级层面的人。“第四点是有关X的个人特质。单凭这件事情,就足以证明他既聪颖有智慧,且富有常识,可以说是一个同时拥有了天赋和谋略的人。从这个雪茄的设计上,不难看出,为了以防万一,他不仅充分发挥了自己的聪明才智,还非常富有创意,采取了这种特殊的做法。他之所以选择这种雪茄,或许是基于以下两个原因:一、这种雪茄最可能对目标人物产生强烈的诱惑力,使他立刻将它吸食掉;二、一般人在抽这种雪茄的时候,通常不会将尾端截掉,因此,这样毒药就不可能被发现。从这个设计中,我们不难发现,X还对化学知识具有某种程度的研究。因为他所采用的这种毒药,并不是仅仅依靠被人吸入口腔,在唾液中溶解才会产生效用。事实上,只要烟草末端燃烧起来,所产生的热气流就会上升,并且聚集到较冷的另一端,这样,毒药就会被溶解,整个毒液都会被人吸入口中,这才是它发挥毒性的主要方式。X对这种毒药特质的掌握,以及所做的精心设计,都不得不让我觉得他就是那位使用天才子弹的脚踏车骑士。这次他使用的毒药是一种白色的非晶体,而天才子弹中的毒药也是一种白色的非晶体溶液,化验的结果证实,那是一种所有碱毒之中最毒的毒药。“其实那个天才子弹可以说就是一个皮下注射器,而这次从雪茄中发现的毒药,是以液态的形态,用皮下注射器注入到雪茄中去的。由此,我们可以作出一个假设:制作天才子弹和毒雪茄的是同一个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就不得不佩服这位X先生的渊博多才和心灵手巧了,并且他的手艺可非常不一般啊!从他设计的天才子弹中就可以看出来。“以上就是我们归纳总结出的事实。不过这里还可以再加一个:X先生最近还曾经购置了一台二手的书写型布林克德菲打字机,或者至少上面安装了一个书写专用的活字轮。”他的最后一点推论让我有些吃惊,“这我就不懂了,为什么会这样想呢?”“噢,只是一种猜测而已。”他回答道,“不过我觉得和事实相差无几。首先,从标签上可以看出,他犯了几个错误,显然还不习惯于打字;由此我推论,他拥有打字机的时间肯定并不长。其次,标签上的字是用布林克德菲打字机打出来的,并且通过误打上去的星号判断,这台打字机的机型属于书写专用机。此外,从机器的磨损程度可以推断出打字机的使用年限。你看,上面有些字母已经不再清晰了,比如最常用的‘e’,看起来就相当模糊。所以,如果这台打字机是新近才买的,那就必定是台二手机。”“但我觉得,这台打字机也可能不是他自己的。”我反驳道。“当然,那也不是不可能,”桑戴克回答道,“但如果考虑到保密的问题,我觉得他自己买的可能性比较大。不过无论怎样,我们现在已经能够指认这打字机了。”他把标签和放大镜一起递给我。“你再仔细看看,上面的‘e’一共出现了五次;分别在Thorndyke,Bench,Inner和Temple中。现在你应该可以看到了,在每个‘e’的半圈的顶端,都有一个很小的断裂,这可能是由于打字机敲击到小而坚硬的物体所导致的。”顺着他的指示,我仔细察看着,“嗯,我看到那个断裂了,这是最能用来辨认打字机的线索了。”“是啊,几乎可说是决定性的证据!”桑戴克回答道,“如果还能在他住处找到什么证据的话,就更奏效了。现在,我来把X先生留给我们的所有资料整理一下:一、在X看来,我手上握有他的某项独家资料。二、对于我的嗜好和习惯,他已经有了某种程度的了解。三、他是一个有一定财富和社会地位的人。四、他天资聪颖,又博学多才,并且掌握了机械制造方面的技能。五、他可能在近期购买了一台二手的书写用的布林克德菲打字机。六、他所用的那台打字机,无论是不是他自己的,都可以用‘e’这个字母的特征来加以辨识。“我想,通过这六点,以及X可能是个脚踏车高手并且擅长射击来福枪来进行推测,你或许可以将X=?这个方程式解开。”“恐怕我还没找到足够的资料,”我说,“不过你应该有,如果真是这样,我不得不再次提醒你,这是你的社会责任——不仅仅是为了你的当事人,还有你自己的存亡——这关乎X的利益,所以你必须在他得逞之前,尽快将他绳之以法。”“我知道,我一定会在必要的时候采取行动,不过现在暂时可以任他逍遥法外,我有我的理由。”“这么胸有成竹?你真的知道他是谁?”“嗯,我想这道方程式我是可以解开的。我的确像你说的那样,掌握了一些你没有的资料,比方说,我现在手头上就有某个天才人士的秘密,不过在没证实他有可能是玩这些漂亮花样儿的人之前,我是不会出面指证他的。”“我对你的洞察力和从细节中推理的能力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我把刚才做好的笔记放到一边去,说道,“不过直到现在我还是无法理解,你是怎么做到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断定那支雪茄可疑的?你几乎是立刻就对它产生了怀疑,并开始寻找毒药,在我看来没有任何迹象表明里面藏有毒药啊!感觉你从一开始就很有把握。”“是的,”桑戴克回答道,“也许你说得对。我能一下子想到雪茄有毒,其实是和我的一段经历有关。”他凝视着壁炉中的火焰,双眼闪烁着喜悦的光芒,轻笑了几声,说道:“我想之前应该讲过的,搬进这屋子的初期,我无所事事。当初我一心钻研医学与法律综合应用行业,独创出新的方法,并且逐渐形成了属于我自己的科学体系。之后自然而然地进入了一个见不到成果的时期,因此空出了许多时间来。不过现在看来,那段时间也不是完全无所事事的,因为我利用那段时间,思考各种将来可能碰到的案情,并由此建立出了一套假设理论。由于许多案件都和毒药密切相关,所以我对这个主题就特别留心。有一次,我将一些王室名流和大臣假设为受害者,并计划出一系列的谋杀事件。我将自己所具有的特殊知识、技能以及天赋,应用于每位谋杀者。我仔细探索着这些假设受害者的生活习惯,准确地了解他的盟友、朋友、敌人或侍从,细心观察他的饮食起居情况,以及活动用的工具、服饰的来源等等,这些事情每一件我都必须了解得一清二楚,以确保能够将他置于死地,同时,又能够让谋杀者得以安全脱身。”“我想那些大人物们如果知道自己曾经被如此关注过,肯定会受宠若惊的。”我故意讽刺道。“呵呵,这的确有些恐怖。举个例子来说,如果首相大人知道一位有心人已经对他进行了如此周密的观察和研究,甚至连他的死亡步骤都做了精密计划,那他肯定会不寒而栗的。当然,我的真正目的是要将这些理论应用到具体的个案当中,由此找出问题所在,进而找到理论中最有效和有用的部分。我将这些各式各样的犯罪内容详细地记录在日志上,还将它们锁在保险柜里,以确保万无一失。每当一个案件完成之后,我就开始角色转换,从受害人的角度出发,将犯罪游戏重玩一次。可以说,每件案例之后,我都加了一段附录,目的是通过这些记述来更好地分析案情。现在,在我的柜子里已经有六本这样的案例记录了,并且每一本上都记得满满的;我可以保证,这些记录不但极富教育意义,更有极强的参考价值。”“嗯,我很赞赏你的这种做法,”我真心地回答道,不过一想到这种做法的诡异性,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如果这些东西不小心落入坏人之手,就有可能成为诱人犯罪之物了。”“放心吧,我相信没人能够将它们读懂,”桑戴克自信地回答道,“因为我采用的速记法根本没人可以破解得了,我当初故意这么做,就是怕其中的内容泄露出去。”“那么,到目前为止,你假想的案例有没有在实际生活中上演过?”“有一些假想变成了现实,只是在我看来,他们的计划都不够完美,并且在实际操作过程中也不够灵活,比如这次的雪茄事件就是其中之一。当然,我自己还从未用上这么漂亮的手法呢!至于那天晚上的意外事件,则可以看成是我的另一个案例的修正,不过比起我的策划,还是稍逊一筹。实际上,我遇到过的所有复杂且极具创意的案子,都可以从我的档案记录中找到更为完整且精练的原型。”听了他的话,我陷入了沉思之中,不断地回想着我这位天才朋友的奇特个性,以及他在这个社会舞台上所扮演的特殊角色。但是想到现在笼罩在他身上的不祥阴影,我又立刻被拉回了现实之中,于是,我再次回到正题,严肃地说:“桑戴克,既然这歹徒的动机和所有伪装都已经被你看穿,那接下来你怎么打算的?你会将他送上法庭接受法律的制裁以确保你的安全,还是会不动声色地任由他策划实施另一起更为危险、残忍的谋杀行动?”“现在的情况还没有完全弄清楚,”桑戴克回答道,“我会先把这雪茄放到一个较为安全的地方。等到明天,你可以和我一起到医院去找齐德洛医师,请他对这个毒药的性质加以分析。之后,我们再视具体情况而定,看看应该如何打算。”虽然对于他的这些说法不是很满意,但我知道强求也是无济于事的。所以,看到他将雪茄包起关到抽屉里后,我们便将这件事情暂时搁置了下来,至少我们都不会在口头上再提起它。
侦探桑戴克,接到了一个看似自杀,实则可能涉及他杀的案子。案件发生在比纳区,涉及一大笔保险金。桑戴克邀请助手一同前往协助调查。在调查过程中,桑戴克和助手发现一个精巧的铜质柱体,推测是某种武器的一部分。他们还遭遇了一次暗器袭击,桑戴克机智地处理了现场,并私下保留了关键证据。桑戴克分析认为袭击者非常专业且危险。对即将开庭的诺柏案,桑戴克保持沉默,而助手则十分焦虑。安萨塔先生的到访给助手带来了一些安慰,尽管他对案件的前景仍持谨慎态度。助手与朱丽叶的约会也受到影响,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复杂。桑戴克收到了一个装有有一根被注射了毒药的奇奇拿普立雪茄的包裹。桑戴克推测寄件人X先生是一个有社会地位、聪明且具有专业知识的人。桑戴克决定先将毒雪茄保管起来,找专家分析毒药,然后再决定如何应对。
第二天黎明前的寂静里,我们离开德文尼克村时,活泼的士兵们还在相对大笑。他们已经全副武装,每个人看上去都很帅,身着闪亮的铠甲,头盔上鸟羽飘摇,绿披风,彩绘的盾牌挂在马鞍旁。他们自己也知道。他们威风凛凛牵着马儿穿过昏黑的小巷,连马儿都高视阔步。当然,在我们这么小的村子里,三十条多余的围巾并不容易到手。所以,多数人都戴了又厚又容易让人发痒的羊毛围巾,通常都是冬天才有人戴。这些人都按龙君的要求,胡乱包住脖子和脸。他们总是会不自觉地停止扮帅,偷偷伸手去搔痒。我一直都习惯于坐我爸爸拉车的大笨马,就算我在它们宽大的后背上玩倒立,它们也只会略微有点儿吃惊地回头看一下。我家的马绝对拒绝小跑,更不要说狂奔了。但马雷克王子给我们骑的,是他的骑士们带来的备用战马,它们简直像是另外一个物种。我一不小心,偶然用不对的方式拽了一下缰绳,我的马就跳起来,只用后蹄着地,前腿向前猛踹,然后就向前急冲,吓得我抓紧马鬃趴在它后背上。后来它又减慢了速度,原因我同样不得而知,总之,马儿自得其乐向前漫步。直到我们经过扎托切克村。山谷中的大路并没有明确的终点,我猜以前曾经还有很长——一直延伸到波罗斯纳,或者通往其他早已被吞没的、更加遥远的村子。但是,在扎托切克村河桥边磨坊的嘎吱声没有消失之前,野草就已经开始侵犯路面,再前进一英里,我们就很难说脚下是否算路了。战士们还在欢笑、唱歌,马儿却比我们更精明,或许是吧。它们不等骑手下达任何指令,就放慢了速度,还紧张地嘶鸣,头来回摇摆,耳朵一会儿向前竖起,一会儿贴在身上,皮肤紧张地颤动,就像有苍蝇在打扰它们,但周围又明明没有苍蝇。前方就是高耸的黑色树墙。“到这边停一下。”龙君说,马儿们就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也很高兴有理由停下,几乎马上全体停步,无一例外。“弄些水来,想吃可以吃点儿东西。一旦到了树下,就什么东西都不要吃进嘴巴。”他翻身下马。我也极其小心地从自己的马上下来。“我来接管它吧。”一名士兵对我说,他是个金发的白皙男孩,有张友好的圆脸,唯一的缺陷是鼻骨断过两次。他用喉音招呼我的母马,欢快又自信。所有士兵都带了马儿去河边喝水,分享长条面包,传递着喝瓶装烧酒。龙君招呼我过去。“用上你的保护魔法,做到最厚实的程度。”他说,“要是你还有余力,就把士兵也保护起来,我会给你再加一层防护。”“这样,就可以让那些绿色阴影不能侵蚀我们吗?”我怀疑地问,“就算在黑森林里也能挡住它们?”“不能,但可以降低它们的侵入速度。”他说,“扎托切克村外有座谷仓:我在那里存了些净化用药,以备万一进林时用。我们一出来,就会取出它们服用。每人用药十轮,不管你有多确信自己没事。”我看看那一大帮年轻士兵,他们一边吃面包,一边谈笑风生:“你有足够的药给所有人用吗?”龙君很确信地扫了他们一眼,眼神冷酷,像死神的镰刀。“肯定够活下来的人用。”他说。我打了个寒噤:“你仍然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即便是在泽西被治好之后。”黑森林里有一道浅淡的黑烟腾起,那是林心树燃烧的地方,我们昨天就看到过。“这个主意糟透了。”龙君说,“但如果任由马雷克王子带你和索利亚进林,我不去,情况就会更糟糕。至少我还对可能的遭遇略有所知。动作快些,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卡茜亚默默帮我收集了几把松针,供我施法来用。鹰爵已经开始在马雷克王子周围织造精致的魔法护盾,像是建起一座闪亮的厚砖墙,砖头一块块堆积,等他把砖墙盖得超过马雷克的头顶,整个结构一起闪光,在他身上收紧。如果我从侧面看马雷克,还能看出他皮肤上的淡淡光晕。鹰爵又给自己造了一层魔法护盾。但我注意到,他没有把防护给任何一名战士。我跪下来,用树枝和松针点起冒着浓烟的小火堆。等到松烟弥漫空地,苦涩而让人嗓子发干时,我抬头看龙君。“现在就施法吗?”我问。龙君的魔法落在我肩上,感觉就像是在火堆前披了一件厚外衣,特别痒,很不舒服,让我很怀疑是否有必要承受它。我跟随他的节奏哼唱自己的咒语,想象自己跟在他身后继续努力防寒:人们需要的不只是厚大衣,还要有手套、羊毛围巾,带护耳的帽子要扣紧,靴子上方还要有加厚的裤子,外面再裹一件大披风,所有衣服都要掖得紧密又舒服,绝不让一丝冷风灌入。“你们所有人裹好围巾。”我说,眼睛还盯着自己冒着浓烟的火堆,一时忘记了自己是在跟一群成年人讲话,还是士兵;更古怪的是,所有人都照我说的做了。我把烟向四周引导,浸入他们的棉毛衣物中,也把保护魔咒带了进去。最后那些松针碎成灰烬,火灭了。我站起来,身体有些摇晃,被烟熏得咳嗽,揉了下流泪的眼睛。等我视线恢复清晰时,吓了一跳:鹰爵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神饥渴又专注,甚至在他用斗篷的一部分遮住口鼻时,视线都没有移开。我迅速转身,到河边喝了口水,把手上脸上的烟灰洗掉。我不喜欢他的双眼试图穿透我肌肤的感觉。卡茜亚和我分吃了一个面包:极其熟悉的德文尼克村家常食物,来自村子里的面包师,有硬壳,灰棕色,略有酸味,是我在家时每天早上都能吃到的东西。士兵们收起酒瓶,拂掉面包屑,坐回马上。太阳已经爬上树梢。“好了,鹰爵,”我们都上马之后,马雷克王子说。他扯掉铁护手。小指中间指节上套着一枚戒指,精致的圆形金戒,上面镶着小小的蓝宝石,女式戒指。“为我们指路吧。”“请把大拇指放在戒指上方。”鹰爵说,他从自己马上侧身靠近,用一支镶宝金针刺破马雷克的手指,挤了一下。一大滴血掉落在金戒指上面,把金子染成红色,而鹰爵轻轻念诵寻人咒。蓝宝石变成暗紫色,紫光聚集在马雷克的手掌周围,即便当他戴好铁护手之后,那紫光还是能透出来。他举起手,在面前左右摇晃:当他指向黑森林时,紫光就会增强。他带领我们前进,我们的马儿一匹接一匹,踏过烧荒的灰迹,进入黑森林中。春天里的黑森林,跟冬天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地方。现在,这里有一种活力加强,警惕性提升的感觉。我刚刚走到第一片树荫下,就感觉皮肤发颤,周围有无数眼睛在监视着我们。马蹄沉闷地落在地上,小心地踩过苔藓和灌木丛,从伸出长长尖刺的荆棘丛旁边挤过。沉默的黑鸟,几乎难以觉察地在树枝间跳跃,跟在我们后面。我突然确信,如果我在春天里独自闯进黑森林,绝对不可能轻易找到卡茜亚,除非经过一场恶战。但今天,我们有三十名战士同行,他们全都身披重甲,腰悬利刃。士兵们带了重剑、火把和小袋的食盐,一切都遵照龙君的指令。打头的士兵砍倒灌木,拓宽小路,我们随后跟上。还有人烧掉两侧的荆棘丛,并沿路撒下些许盐巴,以便我们能够原路返回。但他们已经没有笑声。我们一路上很少说话,耳边只有鞍具轻响,马蹄清脆,加上偶尔有人低声耳语。马儿们甚至都不再叫唤,它们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警觉地看着周围的树木。我们都觉得自己是猎物。卡茜亚的马就在我身边,她把头低垂到马脖子上。我费力地伸手,握住她的手指。“怎么了?”我轻声问。她看着远离我们路线的地方,用手指着远处的一棵树,那是棵烧黑的老橡树,多年前曾被雷电击中。它死去的枝干上挂满苔藓,像一位弓腰驼背的老妇人撩开裙子躬身行礼。“我记得那棵树。”她说。她放下手,又从马耳之间朝正前方看。“还有那块我们经过的红色岩石,还有灰色的荆棘丛——所有这一切,就好像我根本不曾离开一样。”她也在小声说,“感觉就像我根本没有离开过。我甚至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涅什卡。要是我只是在做梦的话,那该怎么办?”我轻轻握了下她的手,感觉很无助。我不知道这种时候该怎样安慰她。“附近有东西。”她说,“就在前面不远。”卫队长听到了她的话,回头看了一眼:“那东西危险吗?”“是个死了的东西。”卡茜亚说,眼睛垂下来看着马鞍,两只手紧握缰绳。我们周围的光线变强,马蹄下的道路也在变宽。它们的马蹄铁发出空洞的回响。我低头看,发现苔藓下有敲碎的鹅卵石若隐若现。等我再次抬头,就被吓了一跳:远处的树木之间,有个诡异的灰脸正瞪着我,大张的方形嘴巴上面,有一只大而空洞的眼睛:其实是座破谷仓。“离开道路,”龙君厉声说,“绕过去,南北都好,但绝不能骑马穿过广场,也不要停步。”“这是什么鬼地方?”马雷克问。“波罗斯纳,”龙君说,“或者说,它残留的那部分。”我们掉转马头,去了北面,在荆棘和小破房子中间寻路,那些房子有的屋梁折断,草顶塌陷。我极力不看地面。这里有厚厚的苔藓和青草,有些细长的树已经长得较高,开枝散叶,时而把阳光变成斑驳的影子。但仍然还有些人形半掩在苔藓下面,偶尔有几根白骨刺破土壤,像死白的手指,捅开柔软的绿毯,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在房顶之上,如果我朝着村镇广场旧址方向看,就会看见巨大的闪亮的银色树冠,也能听到林心树叶在远处窃窃私语。“我们不能停下来烧掉它吗?”我小声问龙君,声音尽可能小。“当然可以,”他回答,“如果我们使用火焰之心,并且马上原路返回。这会是当前的明智选择。”他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但马雷克王子没有回头看,尽管有几名士兵在看我们。马儿们伸长脖子,身体直打战,我们快速行进,把死者抛在后面。之后又过了一会儿,我们停下来让马歇息。它们都很累,一半是体力消耗,一半也是因为恐惧。路变宽了一些,旁边是一片湿地,这是一条春季小河的尽头,现在因为没了融雪水,正在慢慢干涸。河道上仍有一线细流,在一片石穴那里积成深潭。“这里的水安全吗,能不能用来饮马?”马雷克王子问龙君。龙君耸肩。“其实可以的。”他说,“这水并不比马儿在树下呼吸的空气更危险。反正等完事了,这些马都得处理掉。”雅诺斯从自己的马上下来,正单手抚摩它的鼻子,让那动物安静些。他猛然回头:“它们可是经过训练的战马!价值跟它们同重量的白银相当呢。”“而净化魔药的价值,等于它们同重量的黄金。”龙君说,“如果你对它们真有感情,就不该带进黑森林,但也不要过于担心。很可能,我们都不会面临那种选择。”马雷克王子瞪了龙君一眼,但并未争论。相反地,他把雅诺斯带到一边,安慰了他几句。卡茜亚去了空地边缘,那里有几条羊肠小道继续延伸。她看着远离水潭的方向。我不知道她是否也见过这个地方,在她长期被困期间的游荡过程中。她凝视幽暗的林木。龙君经过她身边,看了她一眼,说了些什么;我看到她扭头看着龙君。“我不知道你是否清楚,他已经欠了你多大恩惠。”鹰爵突然在我身后说。我吃了一惊,回头看他。我的马儿正在饥渴地喝水,我抓紧缰绳,向它温暖的身体靠近了一点儿,没说话。鹰爵只是挑起一侧细眉,眉色深黑,眉形精致:“王国中的魔法师数量极为有限。依照法律,这份天赋让你无须被地方贵族役使。现在,你有权在朝中得到应有的地位,并直接为国王陛下本人效力。你本来就不该被困在这条偏僻的山谷里,更不需要给人做奴仆。”他上下挥手,示意我的衣服。我穿得像是要去林中采摘,高腰的防水靴,粗麻布缝制的宽松工作裤,外面套一件棕色罩衫。他还穿着白色长袍,尽管黑森林的恶意强过他在普通森林里保持整洁的咒语;他的长袍边缘有被挂脱线的地方。他误解了我犹疑的眼神:“我猜,你父亲是个农民吧?”“樵夫。”我说。他甩一下手,意思像是在说,这一丁点儿区别都没有:“那么我猜,你对宫廷里的事一无所知。我的魔法天赋被发现时,国王陛下把我父亲封为骑士,而到我的魔法训练完成时,他被封为男爵。国王对你也会同样慷慨的。”他向我靠近,而我的马儿在水里吹出气泡,因为我在用力向它靠近。“不管你可能听说过什么,毕竟是在你们这么闭塞的地方长大,但萨坎绝不是整个波尼亚王国唯一值得一提的魔法师。我向你保证,你不需要认定自己跟他有任何特别的关联,仅仅因为他——找到了一个有趣的方式来利用你。我确信,你还有很多其他巫师可以结交。”他向我伸出一只手,轻声念了一句咒语,让一道盘旋的火焰出现在手心里。“或许你想试一试?”“跟你结交?”我冲口而出,毫无外交策略。他的眼角微微收缩,但我一点儿都没有觉得过意不去。“在你那样对待卡茜亚之后?”他做出意外以及受伤害的表情,就像又披了一件斗篷那样:“我其实是帮了她跟你。你觉得任何人都会相信萨坎的话,相信她可能被治好了吗?你的这位恩主,客气点儿说,算是性格怪僻,一直把自己埋没在这种鬼地方,只有被宣召才回王廷,整天把眉头皱得阴云密布,说什么灾难即将来临,无法避免,但预言总是落空。他在宫廷里一个朋友也没有;而少数可能跟他站在一起的,恰恰也是危言耸听,坚持要把你朋友马上处死的人。如果马雷克王子不加干预,国王就会派个处刑吏直接过来了,还会把萨坎召回宫中,治他窝藏不报之罪。”其实他本人最初的来意,就是充当那名处刑吏,但显然,他并不打算让这个事实妨碍自己,仍然声称他帮了我的大忙。我完全不知该如何对待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要是一定得做出反应的话,我大概会口齿不清地呵斥他一下,但他也没有把我逼到那种程度。“请稍稍考虑下我的建议。我并不介意你的义愤,但也请不要因为生气,就无视忠告。”他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飘然退后。卡茜亚回到我身旁,士兵们纷纷上马。她一脸严肃,两只手揉着自己的胳膊。龙君坐到自己的马上。我扫了他一眼,不知他能对卡茜亚说些什么。“你还好吗?”我问卡茜亚。“他告诉我,不要再担心自己还在被侵蚀。”她说,嘴角微微一抬,似有笑意,“他说如果我担心这件事,就很可能没有被侵蚀。”更出乎意料的还在后面,她又说,“他对我说对不起,因为以前我一直都在怕他——担心被他选中,我是说。他说,他以后再也不会抓走任何人了。”我因为这件事吼过他,我甚至没料到他会听进去。我愣愣地看着她,却没有时间多考虑这件事。雅诺斯已经上了马,检视手下之后,突然问:“米夏在哪儿?”我们清点人数和马匹,然后向四面八方呼喊,但没有回音,也不见树枝折断,或者落叶被踩乱这类的线索提示他的去向。片刻之前还有人看见过他,等着给马儿饮水。如果他被抓走了的话,敌人做得相当隐蔽。“够了,”龙君终于说,“他已经死了。”雅诺斯不满地看着王子。但在一阵沉默后,马雷克终于说:“我们继续前进。两两一组并行,保持在同伴视线以内。”雅诺斯脸色难看又悲伤,他用围巾再次裹住口鼻,但还是对第一对士兵甩头示意前进。过了一会儿,他们沿路出发。我们继续向黑森林深处前行。密林下很难判定时辰,我们不知又骑了多久。黑森林静得不像是任何森林:这里没有昆虫嗡嗡声,没有兔子偶尔踩断树枝的噼啪声。甚至我们自己的马儿发出的声音都很小,马蹄下都是苔藓、野草和树苗,而不是硬地。小路渐渐消失,前面的人必须不断砍断灌木,我们才能继续钻林前进。树林后面传来流水声,道路突然再次变宽。我们停下来,我站在马镫上,越过前面士兵的肩膀,看到树林中断。我们再次回到了斯宾多河河边。我们走出林地,这里大约高出河面一英尺,水边有松软的斜坡。树枝和灌木伸到水面上,低垂的长长柳枝,跟河边丛生的芦苇接到了一处,芦苇间还可以看到裸露的苍白树根和湿漉漉的泥地。斯宾多河足够宽,以至于在河中央,阳光可以穿过两侧树冠之间的空隙。阳光在河面上反射,却不能射入河底,我们看出,这一天已经过去大半。大家闷坐半晌。这样碰到一条河,直接截断去路,让人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们一直在向东赶路,本应该跟河水平行的。当马雷克王子把拳头伸向水面时,紫光变强,示意我们应该去河对岸,但水流湍急,我们也看不出它有多深。雅诺斯从树上折了根小树枝扔进去:它马上被冲向下游,几乎立刻就被貌似平滑的浪花吞没。“我们找渡口过河。”马雷克王子说。我们调整方向,沿河单列行进,士兵们砍开植被,好让马儿在河边有立足之地。这里没有任何动物到河边喝水的足迹,斯宾多河继续奔流,一直不见变窄。同一条河,在这里跟在山谷中完全不同,它在林木之间快速奔流,却并无声响,跟我们一样被笼罩在黑森林之下。我知道,这条河并没有从罗斯亚一侧流出森林。它消失在黑森林深处的某个地方,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所在被吞没。看到这条幽暗的河流如此宽阔,真的很难相信它会突然消失。在我身后某处,有名战士长叹一声——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像是终于放下了一副重担。在宁静的黑森林里,这声音显得特别响亮。我回头看去。他的围巾从面前垂下:就是那个鼻子折断过,态度特友好的年轻士兵,帮我饮过马的那位。他挥出一把长剑,亮银色的利剑,一把抓住前方骑手的头,一剑割断了他的咽喉,深长的伤口鲜血狂喷。那名被袭击的士兵一声没出就死了。血溅在他坐骑的脖子上,也洒在落叶上。马儿疯狂地前蹄腾空,纵声长嘶,在士兵跌下马背的同时,它闯进旁边的树丛里,跑得不见了。拿剑的年轻士兵仍然面带微笑,他自己跳下马,扑入河水里。我们都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在我前面,马雷克王子喊了一声,翻身下马闯下河边斜坡。泥土被他的靴子踢开,他本人站在河水边上。他想要伸手抓住那名士兵的手,但对方并没有伸手给他。他仰面朝天漂过王子面前,像浮木一样安静,围巾和斗篷拖在他身后的水面上。他靴子进水,两条腿已经被卷入激流,然后整个身体渐渐下沉,我们最后一次看到他时圆脸苍白,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太阳。水从四面围拢,淹没了他的头,漫过他折断过的鼻子,绿斗篷最后翻卷了一下。他消失在河水里。马雷克王子重新站起来,立在水畔观察,手抓住一棵小树维持平衡,直到那士兵彻底被水吞没。他转身,摇摇晃晃爬上斜坡。雅诺斯也已经从自己的马上下来,牵住王子的马缰绳。他伸手帮王子上坡。另有一名士兵牵住了另一匹无人骑乘的马儿。它在发抖,鼻翼张大,但还能安静地站在原处。每个人都沉默下来。河水继续奔流,树枝低垂,阳光还照在水面上。我们甚至听不到跑走的马儿发出任何声音,就跟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龙君催马上前,俯视王子。“到天黑时,其他士兵也将送命。”他直言不讳地说,“说不定连你也一样。”马雷克仰面看他,脸上第一次显出疑惑和无助,就像他刚刚看到些无法理解的事。我看到鹰爵眼睛不眨地回头看那些剩余的士兵,他富有穿透力的眼睛试图提示隐藏的秘密。马雷克看看他,鹰爵回应他的视线,缓缓点头,确认了什么。王子跨上马背,对前面的士兵说:“清理出一块空地来。”他们开始砍倒周围的灌木。其他人也加入进来,同时用上了火和盐。直到我们有了一片空地,可以全体聚集到一起。马儿们也渴望能够首尾相接,靠近同伴。“听我说,”马雷克招呼士兵,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你们都知道我们为什么来这里,你们每一个都是我亲自挑选出来的。你们是北方勇士,是我手下最强的战士,你们曾跟我一起面对罗斯亚国的魔法师,在他们的骑兵突袭时,在我身边筑起人墙。你们中所有人,都曾在战场上留下伤疤。我们出发前,我问过你们每一个,是否愿意跟我闯进这个鬼气森森的地方,你们所有人都曾亲口同意。”“好的,我现在不能对你们发誓说,我能带你们活着回去;但我向你们保证,每个真的可以跟我一起走出此地的人,会得到我能给的最高荣耀,每个人都将成为有封地的骑士。我们会从这里渡河,马上出发,无论是福还是祸,我们都将继续勇敢行军:无论是要面对死亡,还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下场,我们都要像个男人一样面对,而不是胆小的鼠辈。”到现在他们应该已经知道,马雷克自己也不清楚后面会发生什么,他也并没有准备好面对黑森林的阴暗面。但我看得出,他的话冲淡了所有人脸上的阴霾:他们开始显得意气风发,像是长出了一口气。没有一个人要求返回。马雷克从他的鞍袋中取出狩猎号角。这是根长长的铜管,亮闪闪的,中间还打弯。他把号角放在嘴边,尽力吹响。嘹亮的军号声本来不应该对我有什么影响,但当时的确让我心跳加速:那声音骄傲勇猛,余韵悠长。马儿们踏着地面,耳朵前后摇动,士兵们拔出刀剑,跟着号声呼喊。马雷克王子掉转马头,率领我们所有人一口气跑下斜坡,扎进冷冰冰的幽暗河水里,其他所有战马都跟着下了水。我们下水之后,河水猛冲在我腿上,在马儿宽阔的身体旁边泛起白色水花。我们继续前进。水没过我的膝盖,然后漫过大腿。我的马儿高高昂起头,鼻翼大张,长腿仍能踏在河床上,向前猛冲的同时,竭力巴住河底。我们身后的某处,有一匹马失足,它向一侧翻倒,又撞倒了另外一名士兵的马儿。河水把人马一起冲走,瞬间吞没。我们没有停下,现在根本不可能停步。我想要找个咒语来救人,但脑子里一片空白:河水一直在向我们低吼,而那两个人转眼就消失。马雷克王子再次吹响号角:他打马冲上对岸,催着它冲入树林。我们一个接一个出水,浑身湿透,但一刻不停地前进。我们所有人都冲进灌木丛,追随马雷克王子手中的紫光,听着他的号角声前进。树枝在我们身边飞速闪过。河这边的灌木更稀疏一些,树干更粗,间距更大。我们不再是单列前进,飞驰中,我可以看到其他骑手在我身边的树后闪现,像在逃离,又像在追赶。我放弃了控制战马的企图,只是俯在它身上,抓紧马鬃,贴在马脖子上回避扑面而来的树枝。我可以看到卡茜亚在我身边,还有鹰爵醒目的长袍在前方闪现。我胯下的母马在喘息、战栗,我知道它撑不了多久,即便是强壮且经过训练的战马也会支持不住,像我们这样刚蹚过冷水河就开始狂奔不止。“内恩、艾瑟约恩,”我对着它的耳朵轻声说,“内恩、艾瑟约恩,”这让它有了一些力量,多了一点儿温暖。它伸长俊俏的头,感激地摇摆了一下,我闭上眼睛,试图给所有的马儿以力量,“内恩、艾瑟约安,”我向卡茜亚的马儿伸出一只手,就像给它一根绳索。我感觉到想象中的那根绳子拴住了。我抛出更多魔法绳索,所有的马儿们更加靠近,脚步也更为轻快。龙君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们继续跟在嘹亮的号角声后面疾驰,而我也终于在树丛中看到了一些移动的东西。树人,很多树人,而且它们正在快速向我们靠近,所有的树枝长腿一起行动。其中一只伸出长胳膊,把一名士兵从马背上拖下去,但它们渐渐被我们抛下,像是没想到我们会如此不顾一切猛冲。我们一起冲出围墙一样的松树丛,来到一大片空地上,马儿们跳过一带灌木,在我们面前,有棵极为巨大的林心树。这棵树的树干比马儿的侧面还要宽,它冲天而起,生发出无数粗大的枝干。它的枝条上布满银绿色叶子,还有一种带有恶臭味的小小金色果实。树干以下,有一张人类面孔望着我们,它被层层包裹、抹平,像是一道浅痕。此人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像是尸体的形态。两条粗大的树根在人形脚下分叉,而在树根之间的空地上躺着一具骷髅,几乎被苔藓和腐叶完全吞没。一条较细的树根穿过一只眼孔,青草从肋骨和锈蚀的凯甲缝隙之间生长。一片残损的盾牌横在尸体腰间,隐约还能看出黑色双头鹰的轮廓:那是罗斯亚国王室的徽记。我们把喷着响鼻、喘息不止的马儿们停在那棵树的树枝范围边缘。我听到身后一声巨响,就像烤炉门重重关闭,与此同时,我被突然出现的重物击中,摔下马鞍。我痛苦地摔到地上,几乎喘不过气,手肘划伤,两腿青肿。我扭转身体,卡茜亚压着我,是她把我从马背上撞落的。我盯着她的背后,我的马儿已经在我们上方的空中,没了头。一只巨大的螳螂形怪物正在用两只前爪抱起它。那螳螂的颜色和形体线条跟林心树完全一致:细长条的金色眼睛就像果实,身体是跟树叶同样的银绿色。它只一扑,就一口咬断了马脖子。在我们身后,还有一个无头士兵倒地,另一个尖声惨叫,他少了一条腿,被另外一只螳螂叼走了:足足有一打这种怪物,从树林中冲了出来。 那只银色螳螂把我的马丢在地上,吐出它的头。卡茜亚立时挣扎着站起来,拖着我避开。我们所有人一时间都被吓蒙了,马雷克王子大叫一声,把号角掷向银色螳螂的头。他拔剑出鞘。“冲啊!让法师们站到后排!”他大吼,纵马上前,挡在我们和那可怕的怪物之间,向它劈砍。他的剑在对方甲壳表面划过,削下一个长长的透明条,像给胡萝卜削皮。战马们证明了它们等于同重量白银的价值:它们现在丝毫不慌张,完全不像普通牲畜那样,而是人立起来,又踢又踹,大声嘶鸣。它们的蹄子击打在螳螂身上,发出空洞的声响。士兵们在我和卡茜亚周围组成松散的环形阵线,龙君和鹰爵驻马于我们两侧。所有士兵都用嘴咬住缰绳,其中一半拔剑向外,组成一堵利刃之墙保护我们,其他人则忙着先把盾牌备好。那些螳螂怪从林中出来,想要把我们包围。在密林下稀疏的点点阳光里,它们还不容易被看清,但已经不是无法察觉。它们并不像树人那样行动缓慢迟钝,而是四足并用,走起来相当轻巧,两只大前爪上的镰刀在空中微微颤抖。“苏伊塔、利肯,苏伊塔、朗!”鹰爵大叫,召唤出白热的烈火,他在龙君石塔上用过的那种。他把火焰像鞭子一样甩出去,卷住第一只螳螂的前爪,而它当时正摆开架势,想要再击杀一名战士。鹰爵拉紧火焰长索,就像牧人紧拉一头不驯的小牛,那螳螂被迫上前,火焰触及甲壳的地方,发出刺鼻的焦臭味,有浅浅的白烟升起。螳螂失去平衡,可怕的口器在空中乱咬。鹰爵把它的头也缠入火焰索,一名士兵挥剑猛砍它的头。我本来没抱什么希望:在山谷里,我们平常的斧头、刀剑和镰刀几乎连树人的油皮儿都伤不到。这把剑却神奇地砍进去好多。壳质碎片迸飞,另一侧的士兵用剑尖刺进头胸连接部。他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剑柄上,将敌手刺透。螳螂甲壳碎裂的声音,就像螃蟹被折断了腿,它的下巴松弛下来。绿色体液从它体内喷到剑身,热气腾腾,一个瞬间,我看到符文在热血中放出金光,但很快就隐没在钢铁中。但就在那只螳螂死掉的瞬间,它的整个身体向前栽倒,冲开人墙,差点儿撞到鹰爵的马。另一只螳螂向这个缺口冲过来,直奔鹰爵,但他单手握紧缰绳,让马儿稳住不要后仰,然后收回火焰鞭,一下子抽在第二只螳螂的脸上。我和卡茜亚一起站在地上,几乎看不到别处的战斗。我听见马雷克王子和雅诺斯卫队长大声鼓励士兵,还有金属武器刮到甲壳的刺耳声音。周围一片混乱喧嚣,变故快到让我喘不上气,更无法思考。我抬头茫然地看着龙君,他在尽力控制自己受惊的马儿。我看他张口喊了声什么,踢开马镫。他把缰绳丢给一名士兵,他的战马胸口受伤,已经倒地不起,龙君步行来到我们身边。“我应该做什么?”我大声问他,同时无助地搜寻可用的魔法。“穆兹托尔——”“不!”他大声喝止我,声音盖过了周围的喧嚣,他抓住我的胳膊让我转过来,面对林心树。“我们来的目的是救出王后,如果耗尽精力打赢一场无谓的战斗,最终还是白白牺牲。”我们本来是在躲着那棵树的,但螳螂怪们正把我们逼向大树,促使我们都站到了树枝下,那些果实的刺鼻气味直冲喉咙,树干粗大得吓人。我从没见过这么大棵的树,即便是在最茂密的森林里,而且,它的个头还透着一股邪气,就像是盛满了鲜血的肿胀皮袋一样。这次,简单靠威胁怕是难以成功,就算我能集聚足够的怒火召唤弗米亚:就算是为了救出这么巨大的一棵林心树,黑森林也不会放过王后这样的战利品,尤其是它知道我们事后净化她时,还能杀死这棵树。我无法想象能把这棵树怎么样:它平整的树皮闪耀着金属一样的冷光。龙君也眯起眼睛看着它,一边做手势,一边小声念咒语,但即便是在跃动的火焰烧到树干之前,我也本能地预感到这招没有用。而且我猜想,即便是士兵们有魔咒加持的刀剑,怕也无法伤及这棵树一分一毫。龙君一直在尝试:破碎咒、开裂咒、冰咒和闪电咒,虽然周围的战斗如火如荼,他还是有条不紊。他在寻找对方的破绽,凯甲上的缝隙。这棵树却抵挡住了一切冲击,而且它果实的臭味越来越刺鼻。又有两只螳螂怪被杀死,四名战士丧命。有东西滚到我们脚边,卡茜亚闷声惊叫,我一低头,就看到了雅诺斯卫队长的脑袋,他清亮的蓝眼睛还是那样凝重专注。我赶紧避开,不小心双膝触地摔倒,突然感到恶心又无助:我吐在了草地上。“现在别添乱!”龙君对我吼,就像我有办法不吐似的。我以前从没经历过战斗,至少不是这种战斗,这种屠杀人类的可怕情形。他们像牲畜一样被宰杀。我手脚并用撑在地上哭泣,眼泪滴落进泥土里,然后我伸出双手,抓住身边最粗壮的树根,喊起来:“基萨拉,基萨拉,维兹。”声音像在吟唱。那树根在扭曲。“基萨拉,”我继续说,一遍又一遍,大颗大颗的水珠慢慢积聚在树根表面,从里面流出,聚集到被我眼泪打湿的地方,一颗一颗接一颗。那潮湿处渐渐扩大,成了我两只手之间的圆圈,就连最细小的裸根都开始向外渗水,收缩。“图勒琼、维兹。”我说,声音轻微,像在说服,“基萨拉。”那些树根开始在地上翻滚扭动,就像肥大的爬虫,其中的水分越来越多地被挤出来,汇成了涓涓细流。我两只手之间有了些湿泥,潮湿范围扩大,泥土被水从树根表面冲开,更多的根系暴露出来。龙君跪在我身边。他开始唱一首咒术之歌,我听起来略有一点儿熟悉,像是很久以前听过的:那是绿瘟之年之后的春天,我记得,他来帮助农田恢复。他给我们带来了斯宾多河的河水,通过自动掘好的水渠,引到我们火焚过的焦渴田地里。但这次的水渠,是从林心树引向别处,随着我的吟唱,水不断从根系中丧失,又被水渠引走,树根周围的地面干燥如沙漠,湿泥开裂成尘土和细沙。卡茜亚抓住我们两人的胳膊,险些把我们一起拎到腾空,带我们跌跌撞撞向前逃。我们在树林里丢下的树人已经冲入空地,好大一群:就像一直在等着伏击我们似的。有只银色螳螂怪丢了一条腿,还是继续进攻,它左右快速移动,一有机会就把长矛一样的尖爪直刺过来。雅诺斯曾经担心的马儿们,现在几乎全死光,或者逃走了。马雷克王子徒步作战,跟十六名战士并肩迎敌,他们盾牌相接组成围墙状,鹰爵还在他们身后,不断抛射火焰魔法,但我们在节节败退,越来越接近树干。林心树的叶子在风中瑟瑟作响,声音越来越大,可怕的低语声持续不断,而我们也几乎被逼到树干旁边。我深吸一口气,结果却几乎马上再次呕吐,那果子实在太臭。一只树人试图绕过防线侧面,伸长脑袋来看我们,卡茜亚从地上捡起一把剑,那是阵亡士兵丢下的,她疯狂挥击。剑刃击中树人身体一侧,带着树枝折断声劈过它的身体,它像抽搐的柴堆一样倒下。龙君也被臭果实熏到,在我身边连连咳嗽。但我们还是重新开始念咒语,极力回击,又从根系里抽出更多水分。在靠近树干的地方,那些较粗的根一开始极力抗拒,但我俩联手的强大魔力还是把它们的水分吸取出来,甚至吸干了土壤中的水,整棵树周围的地面都开始干裂。它的树枝在颤动:水分开始沿着树干倒灌下来,形成绿色水珠流失。树叶开始干枯,从我们头顶纷纷凋落,我听到一声可怕的尖叫:那只银色螳螂怪又把一名士兵从阵线中抓走,这次它没有杀死他,而是咬掉了他握剑的手,然后把他丢给了树人。树人抬手从树上摘下果实,把它们硬塞进被俘士兵的嘴里。他还试图尖叫,但已经很难发出声音,树人继续迫使他吞下果实,强行闭上他的嘴,果汁从他脸上流下,他整个身体弓起来,在树人手中扭动不息。它们把他倒吊在土地之上。螳螂用爪子尖头刺穿他的喉咙,血从伤口涌出,雨点一样灌溉着树根下的焦土。大树战栗,发出叹息声,细细的血线流过根系,消失在银色树干里。我吓得直哭,眼看士兵脸上越来越没有血色——有把飞刀刺穿他的心脏,是马雷克王子掷出的。我们施法的大部分成果都被抵消掉,树人把我们四面包围,它们等待着,显出十分饥渴的模样:士兵们被驱赶到狭小的空间里,气喘吁吁。龙君低声咒骂。他转身面向大树,用了另外一种魔法,这个我见他用过,上回是制造药瓶。他现在用上这招,手伸进我们脚下开裂的沙土中,开始拉扯出粗细各异的玻璃丝和玻璃柱。他把这些东西暴雨一样抛向暴露的根系和落下的叶子。我们周围开始燃起小小的火苗,冒出浓雾一样的烟。我浑身发抖,被血腥和恐惧搞得晕头转向。卡茜亚一只手持剑,把我挡在身后,尽管她也满脸泪水,但还在尽力保护我。“小心!”她大喊,我回头时,看到龙君头顶一根粗大的树枝突然折断。它重重砸在龙君肩膀上,他向前栽倒在地。龙君本能地抱住那根粗树枝,放下了手中的玻璃索。他想要用力把树枝推开,但大树已经在抓他,树干在他的两只手周围生长。“不!”我大叫,伸手去拉他。他极力挣脱一只手,代价是另一只手完全被固定,银色树皮一直裹到手肘,树根像鞭子一样从地底蹿出,缠住他的一条腿,把他拖向树干。它们在拉扯他的衣服。他单手抓住腰间的小袋,扯断系绳,把一个东西塞进我手里。那里面汩汩作响,小瓶子发出紫红色光芒。是火焰之心,有一达姆[1]的样子。他摇我的胳膊:“现在动手,你这傻瓜!如果它把我吞噬,你们就都死定了!烧了它,然后逃走!”我从瓶子上抬起视线,盯着他。这才明白他的意思是让我点燃这棵树;他让我烧了这棵树——连同他一起烧死。“你觉得我会宁愿这样活着吗?”他对我说,声音清晰坚定,就像完全超越了恐惧:树皮吞没了他的一条腿,上升到接近肩膀的位置。卡茜亚在我身边,她的脸苍白、惊恐。她说:“涅什卡,这真比死了还可怕,比死还惨。”我站在那里,手握那只小瓶,它在我的手指间发光,我把一只手放在他肩上,对他说:“乌洛齐斯托斯,净化咒。跟我一起用它。”他盯着我,快速点头。“把瓶子给她。”他咬紧牙关说。我把火焰之心交给卡茜亚,握住龙君那只手,我们一起念咒语。我轻声说,“乌洛齐斯托斯,乌洛齐斯托斯”,像是有节奏的鼓点,然后他加入,背诵了整个篇章所有细节。但我并没有让净化咒发挥威力:我在抑制它。我在意念里筑起一座大坝,挡住它的威力,让我们联手施法的魔力灌入一座巨大湖泊,蓄积在我体内,魔力越积越多。我的体内充盈着火热的魔法能量,放射出强光,几乎无法承受。我不能呼吸,感觉自己的肺紧贴在肋骨上,我的心脏几乎无力跳动。我看不到,战斗仍在我身后某处进行,但只是遥远的扰攘声:有呼喊,有树人古怪的语言,有刀剑空洞的撞击声。它们越来越近。我感觉到卡茜亚的后背贴着我的后背,她在让自己成为最后一道护盾。火焰之心在她手中的瓶子里欢歌,充满饥渴,盼望着被释放的时刻,盼望着吞噬我们所有人,这想法几乎让我欣慰。我把魔力约束到自己能克制的最长时间,直到龙君的声音中断,然后我再次睁眼。树皮漫过他的脖子,涌上他的脸颊。它已经封住他的嘴。它正在涌向他的眼睛。他握了一下我的手,我把魔力整个灌入他的身体,灌入半成形的通道中,冲向那棵正企图把他吞噬的巨树。他身体绷直,眼睛瞪大却一无所见。他的手在静默的痛苦中紧握我的手。然后,他嘴上的树皮枯萎消失,像巨蛇蜕去的旧皮一样剥落,而他也终于叫出了声。我双手握住他的手,咬住嘴唇忍受被他握紧的痛苦,那棵树在他周围熏黑,炭化,我们头顶的树叶噼啪响着起火燃烧。它们在纷纷掉落,死灰伴随着恶臭,邪恶之果被烤熟,烧化,释放出极其难闻的味道。汁水沿枝条流下来,树液从枝干上滚烫瘤块中迸发,飞溅。树根也像充分晒干的木柴一样迅速起火,我们从中吸走了太多水分。树皮从主干剥离,大片大片落下。卡茜亚抓住龙君的胳膊,把他软塌塌的身体从树干里拽出来,他一身水疱和烧伤。我帮她把龙君拖到一旁,远离积聚起来的浓烟,她转身又冲进烟雾里。恍惚中我看到她扒开一大片树皮,把厚厚一片东西丢在旁边,她用剑砍树,撬开缝隙,让更多部分暴露出来。我把龙君放下,跌跌撞撞过去帮她:树干热到无法触碰,但我还是把两只手硬贴上去,摸索片刻之后念道,“伊莫延!”出来,出来,就像我是亚嘎女巫,正在哄一只兔子从窝里出来做我的晚餐。卡茜亚又在砍树皮,树干“啪”的一声裂开,我透过裂缝看到一个女人的脸,空洞,一双直勾勾的蓝眼睛。卡茜亚把手伸进裂缝里,扒开更多树皮,让裂口扩大,突然间,王后就开始从里面向外倒,她的整个身体向前倾斜,脱离树干中的凹洞,在里面留下一个女性人体形状的空位,腐烂的衣服碎片从她身上掉落,甚至在她跌出缺口的过程中就已经着火。她停住,悬在半空,头无法脱离,被网一样的金发扯住,那头发长到不可思议,被夹在了她身体周围的树干里,卡茜亚挥剑斩落,削断云团一样的密集金发,王后这才脱身,倒进我们的怀抱里。她很重,像块木头似的一动不动。烟火在我们周围环绕,头顶传来树枝的呻吟和扭曲声:整棵树变成了一根火柱。火焰之心在瓶里躁动不安,我感觉像是听到了它的叫声,它盼望着冲出来,加入烈火的盛宴。我们蹒跚向前,卡茜亚几乎是独自拖着我们三个人走:我、汉娜王后,还有龙君。我们终于从树下逃开,来到那片空地上,那群战士中,只有鹰爵和马雷克王子还活着,仍背靠背发挥出惊人的战斗力。马雷克的剑上也燃起跟鹰爵一样的魔火。最后四只树人一拥而上,它们突然加速逼近,鹰爵用火鞭回击,逼它们退后,马雷克选中一名对手,跳过火焰向它出击:他戴着铁甲手套的重拳掐住对方颈部,用双腿夹紧其身体,脚踏在它一根前肢以下。他把长剑径直刺入它后颈,贯穿其身体,然后用力拧转剑柄,完全像是折断一根鲜活树枝的用力方式,那只树人的狭窄脑袋就此裂开。王子任由它的身体倒地抽搐,然后跳回渐渐低迷的火圈里,以免被其他树人围攻。另外还有四只树人倒在一旁,完全是同样的死法:看来他找到了杀死这种怪物的窍门。但刚才,幸存的树人也险些把他包围,他已经累到脚底打晃,他的头盔早已弃置一旁。现在他低下头,用袍角揩了一下额头的汗,气喘吁吁。他身边的鹰爵也是勉强支撑。尽管他的嘴里一直念念有词,手边的银白火焰却已然低迷,白袍被丢在旁边的泥地里,冒着烟,被燃烧的落叶渐渐埋没。三只树人蓄势待发,准备下一轮冲击,鹰爵挺直身体。“涅什卡。”卡茜亚叫我,把我从迟钝的旁观中惊醒过来,我摇摇晃晃上前,张开嘴,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被烟熏得特别粗哑。我挣扎着回过一口气,设法说了一声,“弗梅代斯,”或者至少是足够接近的声音吧,足以让我的魔法成形,与此同时,我向前栽倒,两只手扶地。大地从我面前开始裂开,在树人脚下张开巨口。就在它们挣扎着掉落的同时,鹰爵把火焰丢入裂缝,而那裂缝随即关闭。马雷克转身,在我摇摇晃晃站起来的同时,突然向我跑过来。他在泥地上滑倒,脚跟冲前,把我的腿从身下踢开。原来是那只银色螳螂从燃烧的林心树烟雾里冲出,翅膀伸开,噼里啪啦燃烧着,试图达成最后的复仇。我抬头看它金色的非人双眼,它可怕的利爪向后挥出,准备再发出致命一击。马雷克躺在它腹部之下的地面上。他用剑对准那怪物甲壳上的空隙,然后猛踹它的支撑腿,踢中三根残肢中的一根。它摔倒,被剑刺穿,他推开怪物起身:螳螂疯狂挣扎,翻倒,而王子最后一脚把它从剑尖上踢开,任它翻到燃烧的林心树火焰里。它不再动弹。马雷克转身把我扶起来。我两条腿发抖,整个身体都哆嗦个不停,我无法直立。我一直都对战斗故事怀有疑心,也不信关于战斗的歌谣:村子里孩子们在广场上打架,结果无非是一身泥巴,鼻血长流,或者搔出几条血印,鼻涕眼泪,没有任何优雅或光荣之处,我不明白在这些事上添加刀剑和死亡又能有多大区别。但我绝对想不到会是现在这样。鹰爵蹒跚而行,走到泥土里蜷缩的一个人面前。他腰间有一瓶药剂:给这人喝了一口,扶他起来。两人又去了第三个人那里,他只剩下一只胳膊:伤口被火灼伤封闭,昏沉沉躺在地上,呆望天空。三十个人,仅有两人幸存。马雷克王子看上去并没有受伤。他不经意地用手臂擦了下额头,抹了自己一脸烟灰。他几乎可以正常呼吸,胸腔起伏,但并不吃力,不是我被他拉起来时那种痛彻全身的喘息,我们一起离开火焰之地,来到空地边缘的树荫里。他没跟我说话,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认得我,他的眼睛像蒙了一层雾。卡茜亚来到我们旁边,肩上扛着龙君。在他的体重的压迫下,她还是轻松到近乎诡异。马雷克又眨了几次眼睛,看鹰爵把两名士兵带回我们身边,然后他好像才发现那棵树上的熊熊烈火,还有熏黑的纷纷掉落的树枝。他用力握住我的手臂,捏得特别痛,铁护手都嵌到我肌肉里了,而我试图扳开它们。他转身看我,摇晃我的身体,眼睛瞪得很大,满是愤怒和恐惧。“你干了什么?”他对我吼,火冒三丈,又突然安静下来。王后站在我俩面前,一动不动,皮肤在燃烧的大树火光里变作金黄。她像一尊雕像,站在卡茜亚扶她立定的地方,手臂无力地垂在身边。她被截短的头发跟马雷克王子的一样金黄,在她头部周围,像云团一样飘浮。他盯着她,脸像饥饿的小鸟嘴一样充满渴望。他放开我,伸出一只手。“不要碰她!”鹰爵厉声制止,嗓子已被烟熏哑,“把铁链拿来。”马雷克愣住。他的眼睛还盯着王后。有一会儿,我以为他不会听,他转身,走过纷乱的战场,到自己马儿的尸体旁边。鹰爵检验期间曾经用来锁卡茜亚的铁链,用布包着放在他马鞍后侧的袋子里。马雷克把它们取下,带回来交给我们,鹰爵把枷锁连同布囊一起接过,小心地向王后走近,就像靠近一条疯狗。但她完全没动,两只眼睛一下没眨,就像她根本看不到鹰爵。即便这样,鹰爵还是十分小心,又给自己施放了一次护身咒,然后才用流畅的动作一下子给王后上了枷锁,马上退开。她还是没动。他再次出手,还用布隔着,给她的手腕扣上手铐,然后才把那一大片布披在她肩上。身后传来可怕的巨大断裂声。我们都像兔子一样跳起来。那棵林心树沿着树干开裂,几乎有一半向侧面倒下。它轰然倒地,压断了空地边缘上百年树龄的多棵老橡树。云团一样的橙色火星从树干中央腾起,另一半突然整体起火,火焰呼啸着吞没一切,树枝乱挥了最后一次,不再动弹。王后的身体突然战栗,紧张地活动了一下。锁链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像金属的哀鸣,她摇摇晃晃远离我们,两只手伸在面前。布片从肩头滑落,她也没有察觉。她在摸自己的脸,用弯曲的、过长的手指甲,挠自己的脸,并发出间断的、低低的呻吟声。马雷克跳上前去,抓住她戴手铐的手腕。王后本能地把他甩开,力量也大到异乎寻常。她停下来,死死盯着他。王子踉跄后退,勉强恢复平衡,挺直身体。他浑身都是血迹、汗水和污泥,但看上去还是个勇猛的武士、有为的王子。他胸前的绿色徽记依然可见,仍能看出戴王冠的许德拉。她看了看它,又看他的脸。她没说话,但眼睛也没有离开他。王子快速地深吸一口气,叫道:“妈妈。”。 王后没有回答他,马雷克王子双手握拳,等待着,两只眼睛紧盯着她的脸,但她还是不回答。我们默然又郁闷地站在一旁,仍在呼吸着林心树的烟火味,还有人类与黑森林喽啰的尸臭味。终于,鹰爵打起精神,一瘸一拐地走上前。他抬起双手伸向王后的脸,中途停顿了一下,但王后毫不畏缩。他把两只手放在王后的脸颊上,让她转头看着自己。他盯紧王后,瞳孔时而张大,时而收缩,不断变形。虹膜的颜色由绿变黄,又变黑。最后他哑着嗓子说:“什么都没有,我完全没找到她被侵蚀的任何迹象。”然后他垂下双手。但王后也没有任何其他个性。她没有看过我们任何人,如果眼光扫过来,感觉甚至更糟糕;她眼睛瞪得很大,却没有看到我们的脸。马雷克还站在那里剧烈喘息,紧盯着她。“妈妈,”他又说了一次,“妈妈,我是马雷克。我来带你回家的。”她的脸色毫无变化。最初的惊骇已经淡去,她现在目光呆滞空虚,像是被消除了一切个性和情感。“一旦我们走出黑森林……”我说,但我的声音消失在喉咙里,我感觉很不舒服,也恶心。要是你在黑森林里待了二十年之久,你还有可能走出它吗?但马雷克王子接过了我的话头。“走哪边?”他问,一边把剑插回剑鞘。我用袖子擦掉脸上的烟灰,低头看自己起疱、开裂的双手,上面还有血污。从部分找回整体,“洛伊塔勒,”我对自己的血液说,“请带我回家。”我竭尽全力带他们走出黑森林,我不知道路上要是再碰到其他树人怎么办,更不要说螳螂怪了。我们已经远不是早上进入森林的那支盔甲鲜明的队伍。在我的意识里,我想象大家是一支采摘小队,只想在夜幕降临前赶回家,沿途尽可能连一只飞鸟也不惊动。我小心地在树木间寻找路线。我们没有任何开出小路的希望,只能走羊肠小道,或者从灌木稀疏的地方钻过。我们在夜幕降临前半小时偷偷出了黑森林。我摇摇晃晃从林荫下走出,继续追随我咒语的微光:回家,回家,一遍遍在我脑子里重复这个心愿,像在吟唱。那条闪亮的线条指向西南方向,指向德文尼克村。我的双脚不停带我向它靠近,穿过那片荒芜的焦土,闯入一片高高的草丛,它们终于茂盛到足以挡住我。在草丛的上方,当我抬头看时,能看到长满树木的山坡像墙壁一样耸立在远处,雾一样的棕色,落日就闪耀在它的近旁。那是北部山脉。我们从距离罗斯亚国边境不远的山口附近走出了黑森林。这也有一点点道理,如果王后跟瓦西里王子是逃向罗斯亚国,然后又从那边被抓进了黑森林的话,的确是从这边出来更近,但这也意味着我们离扎托切克还有好多英里。马雷克王子低着头跟在我后面走出黑森林,他双肩紧绷,就像拖带了沉重的负担。两名衣衫褴褛的士兵跟在他身后,他们脱下锁子甲,把它丢在黑森林的道路旁边,他们的剑带也已经不见。只有王子一个人还身穿盔甲,剑也还握在手中,但当我们到达草地,他一下子跪倒,双膝着地一动不动。士兵们来到他身边,一边一个倒下,脸朝下不再动弹,就像他们一直都是被王子拖出来的一样。卡茜亚用脚把一片草踩平,把龙君放在我身边的地上。他身体软弱无力,也没有动弹,双眼紧闭。他身体右侧到处是水疱和烧伤,红肿,透着死亡的颜色,他的衣服被扯破,有的部分也被烧毁。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严重的烧伤。鹰爵瘫倒在龙君另一边。他牵着锁链一端,另一端连着王后脖子上的铁枷。他拉了下铁链,王后也停住脚步,独自伫立于黑森林边缘的焦土上。她的脸上,也是跟卡茜亚一样非人间式的淡定。只是更糟糕,因为那双眼睛的背后没有任何个性,感觉就像被一个人偶尾随。当我们向前拉铁链时,她就会走,动作僵硬,左右摇晃,像木偶一样迈出笨拙的大步,就像她已经不完全会用自己的四肢,就像它们都无法正常弯曲。卡茜亚说:“我们必须离黑森林更远一点儿。”没有人回答她,也没有人动弹。在我看来,她像是在很远的距离外说话。她小心地抓住我的肩膀,摇晃我的身体。“涅什卡。”她叫我,我没有答应。暮色渐浓,早春的蚊子在我们身边忙碌地飞来飞去,在我耳边嘤嘤不止。我甚至懒得抬手去拍在我手臂上的大个儿蚊子。她挺直身体,看看我们所有人,犹豫不决。我不认为她想要自己离开,把我们大家留在原地,尤其是现在这副样子,但似乎也没有太多别的选择。卡茜亚咬咬嘴唇,在我面前跪下,看着我的脸说:“我要去凯米克镇。”她说,“我觉得那里应该比扎托切克更近一些。我会一路跑着去。坚持住,涅什卡。一找到人帮忙,我就马上回来。”我只是呆呆看着她。她犹豫了一下,伸手到我裙子口袋里,把亚嘎女巫的魔法书拿出来。她把书塞进我手里。我握住了它,但还是没有动。她转身冲进草丛,一路推挤着草丛跑开,向西方赶去。我像只小田鼠一样坐在草丛里,什么都不想。卡茜亚在草丛中寻路的声音渐渐消失。我的手指抚摩着亚嘎女巫魔法书的装订线,感觉到皮革上的轻微起伏,无意识地呆呆看着它。龙君就在我身边躺着不动,他的烧伤正在恶化,身体表面到处都有透明水疱鼓起。我慢慢打开书,翻过好多页。适合烧伤,配晨间蛛网和少许牛奶尤佳。亚嘎女巫有一种简单疗法,有这么两句简单说明。我没有蛛网,也没有牛奶,但迟钝地思考片刻之后,我把手放在周围折断的草梗上,挤出几滴奶状的绿色黏稠汁液,滴在自己手指上。我把它们在拇指和食指间揉开,然后哼唱,“伊如赫,伊如赫”。声音起起伏伏,像哄小孩子睡觉,我开始用指尖逐个触碰他最严重的水疱。每一个都开始颤抖,慢慢缩小,而不是膨胀,最可怕的红肿也开始消退。这个咒语让我觉得——并没有感觉更好,但好像更洁净一些,就像我在伤口上浇了清水。我继续不断地唱啊唱。“别再发那种怪音。”鹰爵终于叫起来,抬起头申斥我。我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格罗斯诺的烧伤治愈咒。”我对他说,这是龙君曾经试图教我的一种咒语,在他以为我天生是治愈系人才的阶段。鹰爵沉默片刻,哑着嗓子开始念,“奥伊代,维拉赫,”这是咒语的开头部分,我继续哼唱,“伊如赫,伊如赫”。同时开始感知他的魔法,它脆弱得就像是稻草取代木柴扎成的车轮,我还是把自己的魔法挂上去。他停止念诵。我设法让魔法维持了足够长的时间,同时催逼他继续。这跟我与龙君合作的感触完全不同。这次,就像是硬给一头坏脾气的老驴上套,我还不太喜欢这只畜生,它也龇着大牙随时准备咬我。甚至在推进魔法时,我也极力跟鹰爵保持距离。但是,一旦他掌握了诀窍,魔力起效的速度就大大加快。龙君的烧伤很快就被健康皮肤取代,只是在他胳膊上和身体一侧,留了一条弯弯曲曲的长疤痕,那是烧伤最严重的地方。鹰爵的声音在我身边越来越洪亮,我的头脑也更清醒了一些。魔力在我们两人身体中流转,像新生的潮水一样充满活力,他摇摇头,眨眨眼,似乎很意外。他翻转手掌,握住我的手腕,想要更加了解我,获取更多我的魔力。我本能地甩开他,我们的魔法协作就此中断。龙君已经在翻身,用手撑起身体,喘息,呕吐,他从肺里咳出大块的黑色湿灰。等到这波咳嗽声平息,他跪坐在脚后跟上,抹抹嘴,抬头看。王后还站在附近那片被夷为平地的土地上,像是黑暗中一根发着微光的柱子。龙君用掌根揉揉眼睛。“这或许是有史以来最愚不可及的冒险。”他哑着嗓子说,声音太弱,我勉强能听到,然后他放下双手。后来龙君又伸手扳我的肩膀,我帮他挣扎着站起来。在渐渐凉爽的草场里,只有我们几个人。“我们需要回扎托切克,”他试探性地说,“到我们存放物资的地方去。”我迟钝地看看他,魔力散去之后,我的力量也迅速消失。鹰爵又瘫作一团。士兵们开始发抖,他们双眼茫然,像是看到了某种幻觉。就连马雷克也一动不动,像一块巨石那样萎靡在两名士兵中间。“卡茜亚找人帮忙去了。”我终于说。龙君环顾四周,看看王子、士兵们、王后,又看看我和鹰爵,大家全都精疲力竭。他揉揉脸。“好吧,”他说,“帮我把他们摆成脸朝上躺着的姿势。月亮就快升起来了。”我们吃力地把马雷克王子和士兵们平放在草地上,他们三人都盲目地盯着天空。等我们把他们周围的草丛压平,月光照在他们脸上。龙君把我放在他和鹰爵之间。我们没有力量完成一次彻底的净化:龙君和鹰爵只是又念了几遍早上用过的防护咒,而我也只念了一点点净化咒,普哈斯,普哈斯,卡伊普哈斯。他们脸上好像都恢复了一点儿神采。不到一小时,卡茜亚就赶了回来,驾着一辆樵夫用的大车,脸色很难看。“抱歉我耽搁了那么久。”她简单说了一句。我没问她是怎么弄到那辆车的,我知道某些人会怎么想,看她从黑森林方向跑来,还是现在这副模样。我们试着帮忙,但大多数工作还是要靠她一个人来做。她把马雷克王子跟两名士兵装上马车,又把我们三个搀到车子后排。卡茜亚到王后那里,站到她跟黑森林之间,隔断她的视线。王后看着她,还是完全空洞的眼神。“你不再被困在那里面。”卡茜亚告诉王后,“你现在自由了。我们都自由了。”王后同样没理会她。我们在扎托切克停留了一个星期,所有人都躺在镇子边缘谷仓里的地铺上将养。从我在大车上睡着开始,到三天后我在温暖宁静的干草气息中醒来,看见卡茜亚用湿布帮我擦脸,中间的事情我完全不记得。我嘴里还残留着龙君齁甜的净化酒剂味儿。那天上午晚些时候,我强壮到足以从床上下来走时,他又净化了我一次,然后让我把他也净化一番。“王后呢?”我问他。净化之后,我们一起坐在外面的长凳上,两人都累到浑身发软。他用下巴向前点了点,我看到了她:她在空地另一端的树荫里,静静坐在柳树下的一根树桩上。她还戴着那副魔法枷锁,但有人给了她一套白色衣裙。白衣一尘不染,就连褶边都是干净的,就像她换上这套衣服之后,再也没有走动过。她美丽的面庞,还是像无字书一样完全空白。“好了,现在她自由了。”龙君说,“这值得耗费三十条人命吗?”他说得很激动,我抱紧自己的双臂。我不愿意回想那场噩梦一样的战斗,那场屠戮。“那两名士兵呢?”我小声问。“他们能活下去。”龙君说,“还有我们杰出的小王子:他的运气远远好过应得水准。黑森林对他们的掌控都很弱。”他吃力地站起来,“跟我来,我在分阶段净化他们。现在,是时候再来一轮了。”两天后,马雷克王子完全康复,恢复速度让我极为羡慕,又觉得自己真是笨得要死:他早上才刚从床上起来,晚上就已经大口吞掉一整只鸡,而且开始锻炼身体。我还只能勉强咽下几口面包,而且感觉没什么味道。看他手攀树枝上下拉抻身体,让我更觉得自己软得像一根布条,被洗过之后拧了太多遍那种。托马兹和奥列格也都醒了,是那两名幸存的士兵。我现在记住了他们的名字,而且因为没能记住死难士兵的姓名而感到羞耻。马雷克试着给王后送去些食物。她只是愣愣看着他送到面前的盘子,不肯嚼他喂到嘴里的肉。他试了一碗粥:这次她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帮忙。他不得不把勺子放进王后嘴巴里,像对待刚会吃饭的小婴儿。马雷克一开始在咬牙坚持,但过了一小时之后,当他发现王后只吃了五六口时,他站起来把碗和勺粗暴地摔到石头上,粥和碎陶片四处飞溅。他怒气冲冲地离去。对此,王后连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我站在谷仓门口看,觉得很难过。我倒没有后悔救她出来——至少她目前不必继续被黑森林折磨,不用被吸得七零八落。但这种可怕的活死人状态,确实让人觉得比死了还难受。她没有病,也不是情绪低落,像卡茜亚被净化初期那样。她就是没有足够的情感和个性留存下来,因而无法思考,也不能感知。第二天上午,我拎了一桶井水回谷仓时,马雷克从后面跟上来,抓住了我的胳膊。我吓得跳起来,想挣脱他,结果把水洒得两人满身都是。他无视那些水,也不理我的挣扎,只顾对我喊:“够了,别再搞这些!他们是士兵,他们会好的。他们会一直没事,只要龙君别再给他们肚子里灌奇怪的药水。你们为什么没有为她做任何事情呢?”“你觉得我们能做什么?”龙君从谷仓里出来,对他说。马雷克转身面对他:“她才需要治疗!你甚至都没有给她喝过任何药,尽管你有多余的药水——”“如果她体内有邪恶魔法的侵蚀可以净化,我们会做的。”龙君说,“但你无法治疗空无。她没有跟林心树一起烧掉,你已经算幸运了,假如你愿意把这个当作幸运,而不是遗憾的话。”“你没被烧死才真是遗憾呢,如果这就是你能给的全部建议。”马雷克说。龙君眼睛里内容很多,在我看来,少说也有十几种尖刻的回应方式,他却抿紧嘴唇,把这些话全都咽了回去。马雷克王子的牙齿在打战,透过他抓着我的手,我能感觉到紧绷到极点的张力,像中邪的马儿那种颤抖,尽管当周围充斥鲜血、死亡和危险时,他反而能够坚如磐石。龙君说:“她体内已经没有任何侵蚀。至于其他,只有时间和休养才能有帮助。我们一旦净化好你的手下,等他们能安全地跟其他人接触,就会把王后带回石塔。届时我会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做。在那之前,你可以多陪她坐坐,聊聊家常。”“聊天?”马雷克反问,他把我的手臂甩开,在他走开的同时,更多水泼在我的脚上。龙君接过我的水桶,我跟他一起回到谷仓里。“我们能为她做什么吗?”我问。“对一块空空的石板,你又能做什么?”他说,“给她些时间,或许她能写下点新鲜的东西填补空白。至于说带回她曾经的样子——”龙君摇头。那天剩余的时间里,马雷克一直坐在王后身边。我走出谷仓时,曾几次看到他低垂的沉重面庞。但至少,他像是接受了无法突然实现奇迹式扭转的现实。那天傍晚,他去跟扎托切克村的村长谈过,第二天,当托马兹和奥列格终于能自己走到井边再返回时,王子用力抓住他们的肩膀说:“明天上午,我们会给其他兄弟生一堆火,就在村子的广场。”扎托切克村有人来给我们送马。他们对我们都很小心,我不会怪他们。龙君早就事先通知过,说我们会从黑森林返回,而他也告诉了村民将我们安置在哪里,怎么判断是否受到邪魔侵蚀;即便如此,如果他们打着火把来,要把我们烧死在谷仓里的话,我也不会觉得意外。当然,如果我们真的被黑森林控制,也肯定会做出其他可怕的事情,而不是安安静静在谷仓里待一星期,等着被烧死。马雷克王子亲自帮托马兹和奥列格上马,又把王后抱到她的马背上,这是一匹十岁的棕色母马,生性平和。她坐得僵直,一动不动。王子不得不把她的脚逐个放进马镫。他停了一下,从地上仰面看她。“妈妈。”他又试了一次。王后完全没看他。过了一会儿,他绷紧下巴,扯来一根绳子,加长王后坐骑的缰绳,扣在自己的马鞍上,带着她一起走。我们跟在王子后面,乘马来到广场,发现高高的篝火堆准备完毕,等着被点燃,全是晾晒好的木柴,全村人都穿了节日的盛装在远处观望。他们手持火把。我在扎托切克村并没有很熟悉的人,但每年春天,他们时不时会到我们村赶集。人群里有些稍显熟悉的面孔在打量我,灰蒙蒙的薄雾后面,他们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游魂,而我站在他们对面,跟王子和魔法师在一起。马雷克自己拿起一支火把:他高举火把站在柴堆前面,大声叫出每一位牺牲士兵的姓名,一个接一个,最后是雅诺斯。他向托马兹和奥列格招手,三人一起向前跨步,把火把伸到堆积的木柴下方。烟火熏到我眼睛,刺痛了我尚未完全康复的喉咙,那热度也很难承受。龙君沉着脸看火堆燃起,然后移开视线:我知道,他看不惯王子带这些人送死之后,又在这里纪念他们。但听到他们的名字,确实让我心里好受了一点点。篝火继续燃烧了好长时间。村民们拿出食物和啤酒,倾其所有来招待我们。我跟卡茜亚一起躲到角落里,喝了太多啤酒,把痛苦、烟味和净化酒剂从嘴里冲掉。直到后来,我们互相倚靠着轻声哭泣,我必须主动抱她,因为她不敢对我用力。酒水让我觉得更轻松了一点儿,但反应也更加迟钝,我头痛,用袖子捂着打喷嚏。广场对面,马雷克王子在跟村长谈话,旁边还坐了一位瞪大眼睛的车夫。他们站在一辆美丽的绿色大车旁边,车子新刷过漆,有四匹辕马,鬃毛和尾巴也笨拙地饰以绿色丝带。王后坐在车内,下面垫了稻草,还有一条羊毛斗篷披在肩膀上。魔法枷锁上的金色链条在太阳下闪光,跟她的纯白衣裙交相辉映。我眨眨眼,被太阳晃到了,等我开始明白自己看到的情形意味着什么,龙君已经大步穿过广场,问道:“你们在做什么?”我赶紧站起来,去王子一行人旁边。我靠近时,马雷克王子转过身去。“安排车辆,送王后回家。”他挺开心地说。“别闹,她还需要治疗——”“她在宫里能得到的治疗跟这里一样好。”马雷克王子说,“龙君,我不会选择让你把我妈妈锁进石塔,等你高兴了才放出来。别以为我会忘记你是多么勉强才跟我们同去的。”“但你像是愿意忘记很多其他事情,”龙君毫不客气地说,“例如,假设我们成功,你就把黑森林一路铲除到罗斯亚边境的承诺。”“我什么都没忘。”马雷克说,“但我现在没有人手可以帮你。要得到你想要的帮手,除了回宫向我父王申请,还有更好的办法吗?”“你回宫能做的,不过是带这个空壳人偶四处巡游,自称英雄罢了。”龙君说,“派别人去搬救兵!我们不能就此离开,如果我们都离开,让山谷毫无防护,你以为黑森林不会反击吗?”马雷克勉强保持着一贯的笑容,脸上却有些阴晴不定,手也一会儿握住剑柄,一会儿张开。鹰爵灵巧地插入两人中间,一只手扶住马雷克的胳膊说:“殿下,尽管萨坎的语调极为可厌,但他没说错。”有一会儿,我还以为他现在明白了。也许鹰爵对黑森林的恶意有了足够的亲身经历,足以认识到它的严重威胁。我看看龙君,意外有了些希望,他的脸色却愈加难看,甚至在鹰爵优雅地侧过脸来面对他之前。“我想萨坎也会同意,尽管他本人多才多艺,但在医术方面比柳巫稍逊一筹。而如果有人能治愈王后,恐怕也非她莫属。而且,他已经发誓终生抗击黑森林。他本人是不能离开山谷的。”“很好。”马雷克王子马上表示,尽管还做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这是商量好的答案。他们早就串通好了。我明白过来,也愈加愤怒。鹰爵继续说:“而你也应该认识到,萨坎,马雷克王子不可能允许你把汉娜王后和你手上这个女孩简单地扣留在此地。”他向我身边的卡茜亚示意,“她俩当然要马上被送往国都,作为被邪法侵蚀者接受审判。”“这招够精明。”龙君稍后对我说,“而且有效。他说得没错:未经国王允许,我无权擅自离开山谷,而后按照法律,严格来说,她们的确都必须受审。”“但也不是马上就要审吧!”我说,我瞟了一眼王后,她无精打采地默然坐在车里,任由村民把过多的补给品和毯子堆积在她周围,就算我们连续往返都城三趟都用不完。“要是我们直接动手带她回石塔怎么样,现在就走——带上她和卡茜亚?国王一定能理解吧——”龙君哼了一声。“国王是明事理的人。要是我暗中把王后带到石塔,在没人知道她是否获救之前,那就没什么问题。但——现在?”他向村民方向挥了下手。每个人都保持一点儿距离围在马车周边,盯着王后看,还小声嘀嘀咕咕讲些故事。“不行。他会极其反对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藐视王法。”然后他看了我一眼,说:“我也不能离开。就算国王允许,黑森林也不许。”我傻傻地回看龙君,内心一片空白。“我不能让他们就这样带走卡茜亚。”我说,一半是恳求。我知道我属于这里,这里也需要我,但让他们把卡茜亚拖到王城,接受这种审判,而且法律还明确规定,他们可以处死她——我完全不相信马雷克王子,他只会做对自己有利的选择。“我明白。”龙君说,“这也没关系。没有士兵,我们并没有办法再次打击黑森林,而且我们要很多士兵才行。而这个,只能靠你从国王那里请求了。不管嘴上怎么说,马雷克王子关心的只有王后而已,而索利亚或许不是个坏人,但他总是太喜欢自作聪明,以至于对任何人都毫无帮助。”我最后只说了一句,是个问题。“索利亚?”这个名字让我的舌头感觉有点儿怪,它会动,像高空中的鸟影,盘旋着,甚至在我说这个词儿的同时,都会感觉到一只富有穿透力的眼睛在看我。“它的意思是鹰,魔法语言,”龙君说,“他们也会给你一个名字,在你确定进入巫师名册之后。不要让他们把你入籍的事拖延到审判后,否则你就没有资格做证了。听我说,你在这边做到的事情,会让你得到一些影响力,这也是一种特别的权力。不要让索利亚独占所有功绩,也不要羞于使用自己的影响。”我完全没有一点儿头绪,丝毫也不知道怎么贯彻他滔滔不绝的这些指示:我怎么可能说服国王派士兵给我们呢?但马雷克已经在招呼托马兹和奥列格上马,我也用不着龙君说,这事只能靠我自己琢磨了。我咽下口水,点点头,然后说:“谢谢你,萨坎。”他的名字带有火焰和双翼的感觉,意味着翻卷的浓烟,代表智慧、力量和鳞片的私语。他看了我一眼,干巴巴地说:“不要没事就往火坑里跳。还有,尽管这对你可能有难度,请尽可能注重一下仪表。”
士兵们全副武装,离开了德文尼克村。龙君提醒大家在黑森林中不要将任何东西放入口中,并准备了净化用药。卡茜亚帮助我收集松针施法,为大家提供保护。进入黑森林后,我们发现了波罗斯纳村的遗迹,龙君提醒大家绕过这片遗迹。又遇到了斯宾多河,马雷克王子用寻人咒确认了过河的方向。过河后,我们遭遇了树人和螳螂形怪物的袭击,许多士兵牺牲。最终我释放了净化咒,烧毁了林心树并救出了被囚禁的王后。战斗结束后,只有马雷克王子和鹰爵幸存。我们带着王后和龙君离开了黑森林。在黑森林外,我们稍作休息,卡茜亚去寻找援助。在等待期间,我和鹰爵使用魔法治愈了龙君的烧伤。卡茜亚回来后,我们将所有人转移到了扎托切克,并在那里休养了一个星期。在扎托切克,马雷克王子试图与王后交流,但她没有任何反应。龙君指出王后的个性和情感已被消除。王子为牺牲的士兵举行了火葬仪式。马雷克王子决定将王后带回宫中,而龙君则认为她需要在石塔中接受治疗。最终,王子决定将王后和卡茜亚带回王城,而龙君和我则无法阻止。龙君提醒我,到达王城后要确保自己的巫师身份,以便在审判中为卡茜亚辩护。
昏迷中苏醒,第三日。肚子已经饿得发慌,刘可不得已只好起床,换好衣服去了四楼美食区。旺仔餐厅已经大门紧锁,玻璃门上贴着张纸条,写着“出兑”的字样。找到一家清真面馆吃了碗拉面,刚吃完便接到了张主任电话,让他去一趟诊所。来到诊所正好碰见张主任从里面走出来。张主任见到刘可关心地询问:“今天感觉怎么样,看脸色比昨天强了很多。”“感觉还不错。”刘可记得昨天的事,心里对张主任有了戒备。“那就好,刚才我接到了节目组的指示,马上会安排你跟叶子见面,我现在就过去接她。地点是拐角处的咖啡厅,你去那边等着吧。”张主任说完便朝密码门那边走去。终于能跟叶子见面了,听到这个消息刘可有些激动,急忙跑回家换了身衣服,这才来到张主任说的那家咖啡厅,找了个地方坐下。时间一分一秒地度过,咖啡厅里循环播放着电影《夏洛特烦恼》里的插曲《一次就好》。等了半个多小时,叶子在张主任的陪同下走了进来。叶子个头只有一米五左右,头发很长,已经快到腰间了,瓜子脸,很瘦,瘦得有些可怜。可能因为最近发生的事,叶子看起来也很憔悴,走起路来有些吃力。张主任一直在旁边搀扶着她,来到刘可身边后,张主任小心翼翼地扶着叶子坐下,然后去了隔壁桌坐下。叶子使劲睁着眼睛打量刘可的脸庞,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唇角上扬。刘可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握住叶子的左手,自责地说:“这些日子让你担心了。”叶子轻轻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说:“你没事就好。”两人相互目视着对方,都在打量彼此这一周以来的变化。时间停顿了好久,眼泪顺着叶子的眼角滑落下来,她抽泣着说:“都是因为我,都怪我,为什么我会……”“咳咳……”叶子的话还没说完,张主任大声咳嗽了两声,打断了她即将要说的话。张主任不希望他们在直播时谈论关于昏迷的任何事,之前他告诫过刘可,恐怕也同样告诫过叶子。“怎么会怪你呢。”刘可说着伸手擦掉叶子眼角的泪珠,安慰地说,“这件事跟你没任何关系,是我自己不懂得照顾自己。”“为什么我们……”叶子偷瞄了眼张主任,然后低下头细声细语地说,“为什么我们无法像正常情侣那样,连拥抱、接吻这样最基本的我们都做不到。刘可……你真的想好了吗?即使是这样,你也愿意留在超级大楼陪伴我吗?”刘可知道叶子所指的是什么,跟她在一起就意味着他们无法接吻、做爱,甚至可能无法睡在一张床上,而且不是一天两天,有可能是十年二十年,所以刘可必须完完全全克制住来自内心的欲望。都说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他真的能做到这点吗?刘可不止一次地考虑过这个问题,认认真真地考虑过。结果显然是做不到,每每夜深人静还是会渴望女人的身体,渴望男欢女爱的快感。可刘可更清楚,他已经无法离开叶子了,所以为了叶子,他愿意试试。让刘可措手不及的是,他没想到叶子会突然提出这个问题,顿了顿才说:“我们有我们的相处方式,未必一定要像正常情侣那样才算情侣。况且肯定会有解决办法的,不管怎样我都会陪着你一起面对。”叶子这才踏实下来,脸上绽放笑容。接下来两人聊了一个多钟头,叶子因为坐得太久,明显已经感觉到很疲惫了。这时张主任走过来打断了约会:“今天就先聊到这儿吧,叶子需要休息了。”虽然两人恋恋不舍,但张主任发了话,叶子不敢不听,只能松开刘可的手起身,在张主任的搀扶下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咖啡厅。看着张主任和叶子走远,刘可攥紧拳头收回胳膊也起身离开,用最快的速度跑回了家,锁好门,再三确定没人跟踪,这才坐到沙发上,慢慢松开握紧的拳头。当拳头松开的刹那,手心里被攥得褶褶皱皱的信纸便膨胀开来。信纸是刚才约会时叶子塞给他的,就在刘可伸手去握住她的手时。当时刘可不知道叶子塞给他的到底是什么,不过叶子既然用这种方式来传递信息肯定是不想让张主任知道,也不希望被四周的摄像头抓拍到,所以为了配合叶子,刘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整栋超级大楼有上万个摄像头,分布在各个角落,所有的公共场所都是不安全的。刘可将手里膨胀开的信纸展开,里面写着一些字。突然不知该如何下笔了,想说的话太多太多,一时间不知该从哪里讲起。从你昏迷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周,我每天都在自责与悔恨中度过,虽然张爸爸会在直播结束时找我谈话,安慰我说会竭尽全力让你苏醒过来。张爸爸只是安慰我而已,如果真的有办法,那些昏迷的人也不至于隔了这么多年仍没苏醒。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那一刻我的心好痛,好悲伤,那是从来没有过的体验。这个世界上若是没了你,我便没了继续留下来的理由,所以我开始绝食,开始用这种方法来折磨自己。谢天谢地,你能醒来。当你从张爸爸的房间被推出来的那一瞬间,我知道,你又一次拯救了我,又一次让我燃起了希望。为什么要用“又”?也许是因为上辈子你曾拯救过我一次吧。我这两天一直都在恳求张爸爸安排我们见面,直到刚才,张爸爸过来说节目组考虑明天让我去见你,所以熄灯后我猫在被窝里偷偷给你写下了这封信。你还记得吗,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张爸爸说你会忘记一些事情,但他向我保证过,那些事情对你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不会对你造成任何负面的影响,可能忘记它们能够让你更好地留在超级大楼里。今天晚饭时张爸爸告诉了我白天发生的事,他说你似乎察觉到记忆出了些问题。我很为你担忧,希望你不会被此事困扰。答应我,不要再去纠结那些本该遗忘的记忆了。我不想再次失去你。读完整封信,刘可深呼口气,又把最后一段读了几遍,然后陷入沉思。看来他先前猜测的没错,他的记忆的确是被人动了手脚。某人用了某种方法删除了他脑海里的某段记忆,或者是某几段记忆。让刘可颇为惊讶的是叶子竟然也知道此事。叶子是听张主任说的,张主任是脑科权威,所以拿走刘可记忆的很有可能就是张主任。张主任为什么要拿走他的记忆?刘可猛地想起了昨天在密码门那边,眼前浮现出的几个画面和昨晚的噩梦。梦里的场景历历在目。也许那并不是梦,而是现实中真真切切发生过的——地下厨房。刘可突然想到地下厨房,或许张主任拿走了他跟地下厨房有关的记忆。他曾对关连海提起过要去地下厨房探险,然而苏醒后不仅忘记了跟关连海提起过这件事,更忘记了关连海这个人,看来他真的去过地下厨房。刘可虽然不记得自己是用什么方法去的地下厨房,但他肯定自己去过,而且还在地下厨房看见了一场凶杀案。可如果被拿走的记忆跟地下厨房有关,刘可为什么会记不起跟叶子第三次约会时,叶子所许的愿望呢?或许张主任还顺便拿走了他别的记忆。刘可这样想着,重新把视线落在信纸上。“答应我,不要再去纠结那些本该遗忘的记忆了。”刘可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最后还是觉得无法答应叶子的这个请求。当然,他对叶子是绝对信任,可他不相信张主任,特别是经历了昨天那件事,他不认为张主任对叶子说了全部的实情。叶子从出生就跟着张主任,来到超级大楼后周围的人更是把她当神一样供养,所以她单纯得很,根本不懂得人心险恶,对张主任也信任有加,即使张主任骗了她,她也不会有丝毫的怀疑。刘可却不同,他从小就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早就看透了人间冷暖。在这个世界上,刘可只相信两个人:叶子和三毛。“你还记得吗,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刘可开始回忆,努力回想跟叶子的这个“小秘密”是什么。然而,他在回忆里搜寻了个遍,仍没找到与之有关的记忆。这封信不可能是第一封,肯定还有别的信件。刘可这样猜测。既然无法靠记忆找寻到其他信件的下落,刘可也不打算继续浪费脑力了。信一定是被自己藏在房间里的某个角落。他起身四处看了看,最后将视线落在了电脑桌后面的书架上,那上面摆放着很多书籍,应该是藏信的最佳场所。刘可走过去一本一本地翻看,直到把所有书籍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不过倒是在电脑桌下面的小抽屉里找到了厚厚一摞信纸和几支油笔。看来被藏起来的信件并不在这里。刘可扩大范围,卧室、健身房,甚至连不可能藏东西的洗手间都找了个遍,却连信件的影子也没看见。这不科学,一定还有什么地方没找。刘可不死心,又从头到尾把每个角落仔仔细细地找了一遍,连地上或者墙壁上有没有暗格之类的都检查了个遍,最后不得不得出一个结论——信件并不在这里。刘可满头大汗地瘫坐在地上,再次拿出今天收到的信,在心里反问自己:如果现在要把信藏起来,会把这封信藏在哪儿呢?其实房间里每周都会有专门的人过来打扫,保洁是个中年妇女,她很尽责,会换掉床单,用拖把拖遍每个死角,把衣柜里所有的衣服拿出来熨好重新挂进去,然后大费周章地把书架上的书全部搬下来,擦完后一本一本地放上去。这让刘可感觉她不像是来打扫卫生的,更像是接受了谁的命令过来突击检查。要是在超级大楼外,刘可通常会把重要的东西交给三毛,让三毛帮忙保管。难道他把信交给了三毛?刘可摇了摇头,马上否定了这个推论。这些信件是他跟叶子间的秘密,是不能被张主任或者节目组发现的秘密。若想把信交给三毛,一定是先交给张主任,由张主任检查后交给节目组,再由节目组找快递公司邮寄出去,这个过程中恐怕秘密早就不是秘密了。刘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既然信件藏在房间不安全,邮寄出去也不安全,那会在哪儿呢?这时刘可的脑海里蹦出了一个名字——关连海。没错,信件很可能是在关连海手里。这是刘可目前为止能够想到的最有可能的可能性了。关连海是可靠的,如果不可靠的话,刘可怎么敢告诉他自己要去地下厨房探险的事?难道就不怕关连海跑去告密吗?“糟糕了。”刘可得到这个推论后深感不妙。信件要是真在关连海手里就有些麻烦了。他昨天已经被节目组撵走,他会带走那些信吗?希望不会,现在已经过了一天,如果关连海把信带在身上,走出超级大楼时肯定会被保安搜出来。张主任至今没来找刘可谈话,就证明了这件事还没发生。既然关连海没随身带着信件,那就有可能给藏在店里或者家里了。是店里还是家里?店里人来人往,不是藏东西最好的选择,所以在店里的可能性很小……必须要在节目组之前找到那些信件。现在刘可只能祈祷节目组还没来得及去搜查关连海在超级大楼内的家。这件事已经没有过多考虑的时间了,要速战速决才行。左思右想后,刘可把行动定在了今晚。刘可看了眼时间,此时离天黑还早,正好肚子也有些饿了,于是起身离开家来到四楼,在美食区随便找了个店铺点些东西填饱肚子,然后去了四楼住宅区。好消息是,住宅区里的每个房间外都挂着门牌,门牌上不是数字号,而是房主的名字。所以刘可很轻易地就找到了关连海家。坏消息是,房间的门是锁着的,想要进去要先想办法把门锁弄开才行。以前跟那几个小混混在迪厅看场子时,其中就有个会开各种锁的“专家”,刘可真后悔当初没能跟他多学上几招。正所谓技多不压身,用时方恨少。要如何才能把锁弄开呢?离开住宅区时,刘可发现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便携式灭火器,或许可以用它搞定。不过这样一来肯定会惊动节目组了。住宅区的楼道里也有摄像头,时刻有人监控,看见刘可举止可疑势必会派保安过来询问。而且就算躲过了监控,到时候砸门的声音也会惊动左邻右舍,巡逻的保安还是会闻声而来。既然这件事没办法偷偷摸摸地完成,那还不如就大摇大摆地过去。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刘可一直在房间等到后半夜才开始行动。这个时间楼道里静悄悄的,所有的灯也都已经灭了,刘可一路小跑,用最快的速度进入电梯下楼,然后路过美食区,来到住宅区,拎起灭火器来到关连海家。站到关连海的家门前,刘可先是深呼吸几口气,然后抬起灭火器用尽全身力气去砸门把手,就这样反反复复地砸了好几下,旁边房间里的人听见声音纷纷探出了头。刘可不予理会,开始用灭火器撞门。门还没开,两名保安就跑了过来。刘可不予理会,一边用灭火器撞门一边用脚去踹,直到两名保安跑到身边时,刘可回身用灭火器砸在其中一名保安的头上,紧接着身体一跃,用膝盖撞向另外一名保安的肚子。就在保安痛苦地捂着肚子之际,刘可又用胳膊肘狠狠击打对方的太阳穴。身体虽然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这一连串的动作下来还是让刘可有些吃不消。他没时间休息,再次来到门前又是踹又是撞,总算是把门撞开了。走进去摸索着打开灯。关连海住的房间比刘可家小好多,找起来相对容易些。他先从床边开始找,翻了电脑桌、衣柜,最后在床垫下发现了一个厚厚的信封。时间紧迫,没时间拆开信封检查,刘可直接把信封塞进了裤腰里。还没等他离开,又有几个保安跑了过来,其中两人扶起了地上晕厥过去的保安,剩下的直接冲进房间将刘可制服。刘可已经没力气对付他们了,只能任由保安押着他走出房间,然后来到电梯下了一楼。刚走出电梯便是办公区,穿过办公区又拐进一条走廊,最后停在了标示着“总导演休息室”的房间前。保安这才松开手在房门上敲了敲,直到门里传出“进来”的指示后,保安推开门,让刘可自己走了进去。屋里只有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坐在沙发上。男人手里拿着茶杯,并没有抬头看刘可。他就是节目组总导演冯刚,那个自称是上帝的男人,当初刚进超级大楼签署合同时,刘可曾见过他一面。“你知道这节目开播了多久吗?”冯刚的声音很平静,似乎是在回忆,“已经十六年了,这十六年里我只要睁开眼睛,每天摆在面前的就是各种各样的难题,庆幸的是从来没有任何一个难题能够难倒我。近年来真人秀节目层出不穷,导致《伴我成长》关注度直线下落,所以我想出了为叶子择偶的点子来吸引眼球。不过当初我刚开始提出这个想法时,所有人都觉得这不是让节目走出困境的好方法。可怎么样?结果证明我是对的,消息一出关注度马上升了上来,各种话题也随之而来,赞助商也都重新找了回来。”刘可没接茬,他调整了下站姿,让自己保持自然,与此同时大脑也在飞速运转,如果冯刚问起为什么要闯关连海家,该怎么找到合理的解释。“上帝创造出了亚当夏娃,并安置他们住进了伊甸园,然而夏娃却受到了魔鬼撒旦的诱惑,跟亚当偷吃了禁果。”冯刚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接着说,“你想成为偷吃禁果的亚当吗?”“你到底想要说些什么?”刘可紧皱眉头,不耐烦地问。“亚当和夏娃因为偷吃禁果受到了上帝的惩罚,把他们逐出了伊甸园。我想说的是……”冯刚站起身,拿着茶杯来到离刘可很近的地方,用威胁的口吻轻声说,“在超级大楼里我就是上帝,我立的规矩任何人都不可以触犯,你若不遵守游戏规则,我一样有权利把你逐出去。所以,你千万别以为叶子离不开你,你就可以在这里为所欲为。没了你,超级大楼依旧是伊甸园,节目也依旧会直播,我甚至可以去找第二个亚当、第三个亚当、第四个亚当。如果你还想待在这里,就给我规规矩矩的。”“看来有些事被你搞混淆了。”刘可后退半步,反驳道,“首先,叶子不是夏娃,她也不是由你创造的。还有,据我所知超级大楼也不是你搞出来的,背后有千千万万的赞助者,所以这也不是属于你的伊甸园。其次,我并没有为所欲为,超级大楼内有你的规矩,我完全遵守,但我也应该有知情权。”“知情权?”冯刚冷笑两声,重新坐回在沙发上,“你想知道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赶走关连海?到底是想隐瞒些什么?”既然冯刚问了,刘可干脆把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张主任对这件事的解释我有所怀疑。既然你们都不说实情,那我只有自己去调查了。”“这就是你今晚打伤保安闯进关连海家的原因?”冯刚抿了口茶水,紧接着放下茶杯低头想了几秒,说,“OK,这件事没必要隐瞒你,是张建斌过于谨慎了,他怕你会越陷越深。我之所以决定赶走关连海,也是张建斌认为他会影响到你,勾起你的一些回忆。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你好,最起码张建斌这样觉得,他怕你会重蹈覆辙。”“重蹈覆辙?”刘可很疑惑。“没错,重蹈覆辙。上次如果不是张建斌执意要留住你,你早就被赶出超级大楼了,也就不会有这次对话了。你要记住,你在超级大楼内唯一的工作就是陪伴叶子,让她开心、快乐,其他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节目组无论做什么决定,也许看起来很残酷,也都是为了保护你和叶子。”冯刚的这套说辞倒是跟张主任的如出一辙。两人根本就是一个鼻孔里出气,都口口声声仿若慈父般地说是为了刘可好,难道他们这样做的目的不是为了掩盖那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今晚的这件事我可以当作没发生过,但不要有下次。记住了,你若是再做出什么违反规定的事,我会像赶走关连海那样把你赶出超级大楼,到时张建斌也无法留住你。”冯刚靠在沙发上闭上双眼,慢悠悠地说,“国家不会告诉你他们在做什么,大佬们不会告诉你哪只股票会升,骗子不会告诉你他是骗子。你所谓的知情权就是个笑话,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到底是真相重要,还是叶子重要。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失去叶子,值得吗?”刘可离开总导演休息室,在两名保安的带领下乘坐电梯上了五楼。回到家后,他赶紧把藏在腰间的信封拆开,里面一共有六封信,每封信都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这些全部都是叶子写给他的。刘可迫不及待地把冒险夺回来的信件一封一封地拆开,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读了起来。这些信里并没有隐藏着惊世骇俗的秘密,也没有任何阴谋,有的只是他和叶子间点点滴滴的回忆,以及叶子不为人知的另一面。直播中所呈现出来的叶子乐观向上,勤奋好学,懂礼貌识大体,每天都积极进取,敬畏生命感恩生活,是没有任何缺点的完美女神。信中的叶子渴望着有一天能够走出超级大楼,看看真正的天空,感受太阳的温度,拥抱大地。她还担心刘可最终会厌倦这里的生活,厌倦她,然后离开。同时她恨自己是个异类,无法拥有普通人的生活,还抱怨自己总是任人摆布,毫无自由可言。眼前这六封信,彻底撕毁了叶子在他人眼中的形象,扒掉了完美女神的外衣,然而这却让她变得更加真实,变得更加像个“人”了。也许正是这几封信件,才让刘可彻底了解了叶子内心真实的想法,然后彻底地爱上了她。天已经快亮了,虚拟窗里显示的是日出的景色,太阳从远方的山峦后缓缓升起,映红了白云,照亮了大地。新的一天开始了。440号房里的秘密昏迷中苏醒,第四日。刘可把信件重新塞进信封,然后翻身下床来到洗手间,蹲在马桶边拿出打火机,本想将信件烧毁,顺着下水道冲走,这样就不必担心日后会被人发现了,可到关键时刻他还是犹豫了,不忍心将其彻底烧毁。纠结了很久,刘可扔掉打火机回到书房,在书房里来来回回踱步,心想着留下这些信件该放哪儿呢?怎么才能躲过那个保洁阿姨的搜查呢?最后刘可把目标锁定在了电脑桌上。电脑桌上放着台式电脑,下面有个机箱,那个保洁阿姨总不会把机箱拆开打扫吧?想到这儿,刘可急忙找出工具拧开机箱,将手里的信封塞到里面。刚要把机箱安装上,突然发现机箱里除了他刚放进去的信封外,还有一个蓝色的小袋子。很显然,他不是第一次想到用这种方法来藏东西了。刘可伸手拿出蓝色小袋子,里面装着一张卡,不是银行卡,而是房卡,还是“如家酒店”的房卡。他怎么会把一张旅店的房卡藏在这里?刘可把卡拿出来仔细打量,上面写着一个房间号“440”。刘可大脑飞速搜索,并没有找出与此相关的任何记忆。不过他对这个结果丝毫不意外,他丢掉的记忆连接起来都可以围绕地球一周了。放弃求助记忆,刘可把这张卡揣进兜里,装好机箱来到厨房,煎了个鸡蛋,还热了杯牛奶,吃完后天已经大亮了,他这才换了身衣服走出家门,下了四楼。刘可心想,既然自己当初把房卡藏在如此隐秘的地方,可见它的重要性,他打算过去看看。如家酒店开在四楼的娱乐区。楼里的员工也有很多二十岁左右的单身男女,而且多数是跟父母住在一起(楼内规定只有结婚后才会分配单独住房),这家酒店就是专门为这些人提供的。刚进去酒店是个大厅,右侧摆着冰箱和小食品展台,左侧是服务台。此时服务台里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熬了一夜有些无精打采。服务台不远的地方有一排沙发,沙发上也坐着两个女孩,正在低头玩着手机,应该是酒店的服务员吧。服务台的女孩见刘可走进来,马上打起精神起身说道:“刘先生,好久没见您过来了。”她这样一说,沙发上的两个女孩也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看向刘可。看来自己不是第一次过来呢。刘可这样想着走到服务台前,从兜里拿出房卡递给女孩询问:“我过来是想问问这间房……”“这间房被您长期租了下来,有需要的话随时都可以过来入住。”还没等刘可说完,女孩便抢着说,“您现在要住?”刘可点了点头,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嗯”。女孩拿过卡在机器上插了下充磁,然后双手将卡重新递给刘可,说:“好了,您现在就可以过去了,直走穿过走廊左转就能看见440号房间,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用房间的电话打给前台。”接过房卡后,刘可低头从两个女孩身边掠过径直穿过走廊,找到440号房间打开走进去。房间是标准的商务房,刚进门左手边是洗手间,正中间是一张大床,两旁有床头柜,墙上挂着个液晶电视。电视下方是半弧形的桌子,上面摆着水壶水杯,桌子旁边放着一张椅子,看上去都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刘可脱掉外套,先是在床上翻了翻,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瞬间就被翻乱了。紧接着打开床头柜,里面除了两双拖鞋并无其他物品,另一侧的床头柜里放着防毒面具。刘可查看完整个房间,最后坐在床头思考。真是奇怪,既然这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他为什么要长期租下这里呢?而且还把房卡藏得如此隐秘。太不符合常理了。想来想去始终得不到合理的解释,正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刘可先是一惊,起身走到门后,低声问:“谁?”“是我,周忆梦。”门外的人回答道。刘可透过猫眼,发现门外站着的正是刚才坐在大厅沙发上的其中一个女孩。周忆梦,这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他赶紧将房门打开。周忆梦低头走了进来,回身将房门关上,这才抬头看向刘可说道:“你总算是过来找我了。”“这……这话什么意思?”刘可整个人都蒙的。“不是说好的每星期过来一次吗?你已经有两个多星期没出现了。”周忆梦说着走进房间,坐在床上,身体微微倾斜着靠在床头,“我以为你把我忘了呢。”刘可仔细打量周忆梦,她上身穿着紧身T恤,胸部凸起,下身是超短裤配白色丝袜,脚上穿着运动鞋。这女孩,莫不是他在超级大楼内发展的情人吧?怪不得他要长期租下这个房间,一下就全解释通了。刘可想到这儿干巴巴地眨了两下眼,语气有些不确定地问:“我……你……我们……”“干吗磕磕巴巴的?”周忆梦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接着说,“好了,聊正事儿吧。这两星期你都发现什么了?”“我发现了什么?”刘可庆幸自己没把“情人”两个字说出来,看来他跟周忆梦并不是他想的那种关系。“你是失忆了还是怎么的,感觉你怪怪的呢。”周忆梦发现了刘可的异常,问道,“听说你上周直播时晕过去了,病还没痊愈?”“跟生病没关系,我是失忆了,不过也没全失忆。”刘可不知眼前的这个周忆梦是否完全信得过,所以只是解释说可能因为昏迷导致部分记忆丢失,“所以我已经完全记不得我们之间的事了,你要是能重新说一遍,或许我会想起来。”“你怎么在这个时候失忆啊。”周忆梦情绪有些焦躁,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抱怨道,“我一共才申请下来两个月的时间,你这一失忆先前一个月就等于白忙活了。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说了,只是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只是恰巧……恰巧把关于你的记忆忘记了。”刘可更加疑惑了,问,“什么才申请下来两个月?难道你不是这家旅馆的服务员?先别急,从头到尾把事情说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忆梦深呼吸几下,坐在床上说:“我是市警局专案组的警员,卧底来到这里是为了查案。”听见“警员”、“查案”的字眼,刘可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了那个噩梦,以及那几个零散的画面:漆黑冰冷的房间、冰窖、灶台、一堆烂掉的食物、一位身宽体胖穿着厨师服的男人、一把血淋淋的菜刀、一起谋杀案。“是这样的,整件事要从去年讲起。从去年开始我就在暗地里调查一个案子,后来发现这个案子似乎跟超级大楼有联系,但这里管理森严,想用警察的身份进来调查几乎是不可能的。我尝试了很多办法都无疾而终,正巧两个月前节目组开始为叶子择偶,没多久你就被选中进入了超级大楼,我调查了你的关系网找到了三毛,然后又通过别的渠道伪装身份进入超级大楼,让三毛诱导你来见我。我原本是想利用你在超级大楼内的身份,帮助我调查案件。毕竟你可以在楼内不受限制随意走动,调查起来比我要方便很多。”刘可隐约记起来了。大概一个月前的某天,三毛突然发了一条极具诱惑力的短信,内容是:今晚去酒吧,有个很正的妞想要泡你。当时刘可感到很奇怪,但还是去了酒吧。对,周忆梦,那晚酒吧里的周忆梦骚气十足,而且很主动。他们喝了些酒,说了些不痛不痒的情话,后来就去了旅店开房。刘可本想来个一夜风流,未曾想刚进入房间周忆梦马上就正经起来,并亮出了警察身份。那一夜,刘可在心里骂了三毛不下八百遍。不过话说回来,大楼内所有的通讯设备都是被监控的,一条短信,一通电话,包括网络聊天都会被拦截下来审查内容。如果三毛短信里实话实说,恐怕早就被节目组发现了。还有酒吧KTV这种地方每个房间都有监控,所以周忆梦也只能使用美人计才能不让人有所怀疑。只有旅店是没有监控设备的,最关键的一点是,那就是冯刚允许刘可偶尔可以找其他女人来发泄下性欲。这也是为什么刘可长期租下这个房间,每周都来跟周忆梦厮混,结果并没有引起冯刚怀疑的主要原因。“到底是什么案件?”刘可未能记起那晚的谈话。“这就需要从头说起了。”周忆梦耐着性子把整件事的经过又重新讲了一遍,“我住的小区外有个流浪汉,那流浪汉有些精神病,从我初中开始他就在那附近徘徊。后来上了高中后,我每天早上都会特意准备出一份早餐带给那个流浪汉,这些年几乎天天如此,所以跟那个流浪汉之间也建立了一些情感。”“然而直到去年年初的某个清晨,我照常带着早餐下楼,却没看见那流浪汉。他知道每天那个时间在小区门口会有免费早餐吃,所以每次都是提前去等。当时我有些好奇,但也没太在意,可让人奇怪的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也没再出现过。可能是因为职业的关系,我比较敏感,私底下去流浪汉常去的几个地方寻找,却毫无收获。他好像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在这座城市里消失了。”“流浪汉”这个关键词再次让刘可想起了噩梦,梦里从麻袋里钻出来的那个男人,不正是穿着邋遢的流浪汉模样?“不调查不知道,一调查就查出了问题。那阵子我联系了北都市几个关爱流浪汉的慈善组织,这些团体通常每个月都会在固定的时间、固定的地点,给附近的流浪汉放饭、看病、发衣服,其中有不少志愿者已经坚持了十年之久。听他们说,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流浪汉不知去向。”“流浪汉居无定所无亲无故的,会不会出意外或者离开这座城市了?”“不能,意外身亡的尸体会有相关部门去检查,会记录在册。即使没身份没姓名也是会拍下照片存档,肯定能查到的,可那些流浪汉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周忆梦说到这里,表情变得十分凝重,“我跟那些慈善组织保持联系,让他们下次发现有流浪汉失踪一定要及时通知我。果然没多久,又一个流浪汉凭空消失了。了解到流浪汉消失前的大概位置后,我调取了那段路的监控来看,发现夜里一点左右,有两个男人把流浪汉掳上了一辆面包车。后来我还找到了一个喝醉酒的目击证人,口供跟监控吻合。根据这两条线索我很快就找到了那辆面包车,调查出了车主,并将两名嫌疑人抓获。嫌疑人并没有反抗,逼问下很快就承认了自己的罪刑,不过当我问他们为什么要抓流浪汉时,两人的解释是因为刺激。问他们尸体去了哪里,他们说扔进海里喂鱼了。最关键的是他们只承认这件事,并不承认跟其他的流浪汉失踪案有关。”“这件事是挺奇怪的,不过怎么会跟超级大楼扯上关系?”“我调查了那两个嫌疑人的背景,他们没工作,却从来不愁吃喝,而且曾多次跟朋友喝酒时说自己是替超级大楼工作,却没人看见过他们上过一天班。这点就很奇怪的。后来我又查了道路监控,发现流浪汉失踪的那天晚上,他们的确开着那辆面包车来过超级大楼附近。对此这两位嫌疑人也没有任何解释。这件事后半年多的时间里就没再出现过流浪汉失踪,不过两个月前,就在你被选中进入超级大楼之前又发生了一起。”“跟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消失的流浪汉并不在市里,而是在郊区,相对偏远的地方。这就证实了上次抓到的那两个嫌疑人只是替罪羊而已,背后另有主谋。想必是因为那两个嫌疑人被抓,背后主谋得知警方已经注意到了这件事,所以半年后把作案地点选在了郊区。市区里到处都是电子眼,但郊区不是,查起来会相对困难很多。案件走入了死胡同,所以我打算换个方向调查。直觉告诉我,超级大楼是最应该调查的。”“虽然有些道理,但整件事说不通啊,超级大楼为什么要抓那些流浪汉?他们要流浪汉干吗?”刘可摇了摇头表示很不理解。“我没说超级大楼就是幕后主谋,你要知道,超级大楼内可住着上万人呢,或许是某个员工的所作所为?这也正是我希望你去调查的。”周忆梦说完叹了口气,“我让你帮忙调查楼内的一些员工,还有可疑的地方。当时约定你每周过来一次把调查结果告诉我,我们再研究下一步该如何做。”“上次,也就是两周前,你说想找个机会去地下厨房看看,理由是你觉得那个每天给叶子送餐的厨师不像厨师,而且地下厨房是整个超级大楼最为神秘的地方,如果这案件真的跟超级大楼有关,地下厨房是最有可能犯罪的地方。我听了你的分析后想起了一个细节,就是被我抓的那两个嫌疑人,他们曾经不是开着那辆面包车来过超级大楼附近么,我特意过去搜查过,不过没发现什么。当时我不知道超级大楼内还有个地下厨房,现在想来能不能有什么暗格,或者隧道之类的,是能从外面直通到超级大楼地下的?”暗格?刘可想起了张主任房间里的那个暗门,暗门背后是一个广阔的空间,而且他们在研究叶子超能力之谜,以及在想如何能够破解。所以,有没有可能他们利用流浪汉来做实验?不过那个暗门是在五楼,还是在密码门后,要把抓来的流浪汉从一楼运到五楼且不被人发现还是有一定难度的。听完周忆梦讲述的这些,刘可虽然没记起那些丢失的记忆,但对整件事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整件事大概是这样的——刘可并不是单纯地为了探险才决定去的地下厨房,而是为了帮助周忆梦破案。没想到他去了地下厨房后正巧目睹了那个厨师的罪行。刘可这是第一次亲眼见过杀人,吓坏了,所以惊叫了出来,最后被厨师发现。厨师知道他是谁,所以不可能像对待流浪汉似的对待他,当然也不会轻易地放过他。当然,也可能是刘可打倒了厨师逃了出来,紧接着把此事告诉了张主任。张主任听见这件事后会做何反应呢?会告诉总导演冯刚吗?站在节目组的角度考虑,楼内发生了这样的事,若是被曝光出去势必会对节目组造成很大的影响,甚至可能会导致节目停播。冯刚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只会选择低调处理,让越少人知道越好。冯刚信任张主任,知道他会守口如瓶,但不相信刘可,这才有了后来。冯刚要把刘可赶出超级大楼,然后张主任求情并利用某种方法删除了刘可跟地下厨房相关的记忆。至于那个杀人的厨师是如何被低调处理的就不得而知了,也许已经被偷偷地扭送去了公安机关?可如果是这样的话,案件就应该结束了,周忆梦的卧底行动也该完成了才对,既然她此时还在这里,就证明这个推论站不住脚。难道冯刚隐瞒了这一切,只是把杀人厨师赶出了超级大楼?这倒像冯刚的做事风格。“在想什么呢?”周忆梦打断刘可的思绪,“整件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那你有没有去过地下厨房?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事?这些全都记不起来了?”刘可僵硬地摇了摇头,既然那个杀人厨师已经被赶出了超级大楼,就没必要把自己在地下厨房的所见所闻告诉周忆梦了,于是说:“这个案子我可能帮不到你什么,而且我觉得你继续在这里卧底下去也没什么意义。还是赶紧离开吧。”“怎么会没有意义?那些流浪汉也是人啊,他们到底被谁抓走了?抓去干什么?为什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个案子必须追查到底。总是要有人来伸张正义的。”周忆梦义正词严地说,然后站起身,“既然你全都记不起来了,与其纠结那些记忆,倒不如再去一次地下厨房。除非证实地下厨房真的没可疑,否则我还是不甘心。”刘可深知这件事非同小可,上次他就差点被赶出超级大楼,这次如果再去,冯刚绝不会给他任何机会了。昨晚的谈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既然那厨师已经不在了,再去地下厨房也没有任何意义。现在刘可搞清楚了整件事的经过,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删除记忆,心里的疑惑解开了,这对他来说就足够了,着实没必要深究下去。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陪伴叶子,让叶子在接下来的每一天都过得开心、快乐。“这件事我需要再考虑下。”刘可不打算交谈下去了,他拿着外套朝门外走去,边走边说,“我要是查到了些什么会来告诉你,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自从醒来后刘可一直在纠结关于记忆的问题,而如今周忆梦的讲述和他近几日的调查几乎能把丢失的记忆大概串联起来,也猜到了张主任和节目组之所以对此事有所隐瞒,是因为不想让他过多地参与进来。既然整件事的原委已经大概了解,刘可觉得自己应该听叶子的劝告,不要去纠结那些遗失的记忆了。他应该努力把状态调节好,接下来的日子只要耐心等待着节目组安排他跟叶子约会就好,其他的事就随风去吧。从如家旅店上五楼的途中,刘可暗自做了这个决定。此时他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合眼了,无论精神状态还是身体都已经极度疲惫,回到房间后便一头倒在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整夜无梦。流浪汉失踪事件昏迷中苏醒,第五日。手机在枕头底下嗡嗡震动着,把刘可从深度睡眠中拉了出来,他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机看了眼,屏幕上闪烁着“张主任”。电话另一端张主任声音低沉,说:“刚收到楼下的通知,一会儿有约会。”“地点?”“直接来密码门这边吧,我已经跟保安打好招呼了。”电话里张主任咳嗽两声,“今天有雨,在叶子家约会。”刘可瞬间兴奋起来,扔掉电话从床上爬起来看向窗外。果然,今天液晶屏窗设定的是雨天,豆大的雨滴从天而落击打着玻璃窗,远方树叶随风摇曳,天空蒙上了一层黑雾。下床来到窗前,伸手摸了摸窗户,却感觉不到任何凉意,液晶屏有些发热。来到超级大楼两个多月,基本都是晴天,偶尔会有乌云,像这种雨天还是第一次出现。之前刘可只是在网络直播里看见过,还从未有机会亲身体验。急忙洗漱换好衣服,戴上特制手套拿着雨伞走出房间。外面也是乌云遮日大雨倾盆,站在走廊里的保安都穿上了雨衣巡逻。大楼的棚顶是由无数个液晶屏拼凑起来的,每块液晶屏之间都有几毫米的缝隙,雨水应该是从那些缝隙里面落下来的。刘可仰头观察了一小会儿,然后支起雨伞朝密码门那边走去。雨滴击打着伞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地面上已经有了些积水,不远处正有保洁阿姨穿着雨衣在处理。密码门开着,门前两个保安面无表情地站着。“我来见叶子,张主任安排的。”两个保安比刘可高了整整一头。听见刘可的话,其中一名保安向前一步挡在了刘可身前,紧接着从身后拿出仪器从上到下扫了个遍,然后用冰冷的声音说:“可以进去了。”走进密码门便看见一扇门。五天前的中午,当刘可从昏迷中苏醒,便是从这扇门里走出来的。平时张主任住在这儿,算是他的家。这扇门的斜对面,就是叶子的家了。眼前这扇门没有关严,刘可轻轻推了下,房门便打开了。他收好伞走进去,客厅没人,扫视一圈后,刘可把视线落在了那道暗门上,紧接着喊了句:“张主任,我过来了。”没人回应。看来张主任不在屋里。刘可这样想着,刚要转身离开,却无意间扫到了放在茶几上的档案袋。上面用粗笔写着一个名字,正是这个名字勾起了刘可的好奇心——叶舒。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刘可来到茶几前,伸手拿起档案袋。叶舒是叶子的母亲,十八年前,张主任还是北都市雅慈医院的脑科主任,当时有位护士在医院门外发现了叶舒,据说发现叶舒时她正双手抱头在地上打滚,表情十分痛苦。护士马上把叶舒搀扶进医院进行了检查,结果发现她的脑袋里存在异物,于是在张主任的安排下进行了开颅手术。然而,当叶舒的脑颅被打开时,在场的医务人员都惊呆了,因为她的脑颅里竟蜷缩着一个拳头大小、血肉模糊的女婴。这就是当年轰动一时的脑婴事件。后来《伴我成长》开播以后,节目组给女婴选了十几个名字对外进行投票,“叶子”高票数获胜。这些都是刘可从网上了解来的,最初以为是当时的媒体夸大事实,并没完全相信,直到后来进入超级大楼,得到了张主任亲口承认才完完全全地相信。刘可回头看了眼房门,紧接着用最快的速度拆开档案袋,抽出里面的纸张。是病历,叶舒的病历。刘可还没来得及看便听见了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于是急忙拿出手机调到相机模式,把病历拍了下来,紧接着将纸张装进档案袋,按照原样放在茶几上。转身刚要离开,张主任便推门走了进来。“你在干吗?”张主任问道。“我……”刘可把手机揣回兜里解释道,“我见门开着,以为你在房间里。”“不是告诉你直接去叶子房间么。”张主任说着走过来,掠过刘可拿起茶几上的档案袋,假装不经意地放进保险箱,这才脱下白大褂催促道,“快点过去吧,叶子都等半天了。”刘可走出房间,张主任随后也跟了出来,这次他小心翼翼地将房门锁好。叶子的房间大得夸张,光是客厅就有百十来平方米了,进来后张主任识趣地站在一旁,给刘可和叶子制造了独处的空间。叶子原本是坐在沙发上,见刘可过来急忙站起身迎上去,将手里捧着的一本书递到他面前说:“送你的礼物。有我的签名喔。”刘可接过书,是本仓央嘉措的诗集,很厚,掀开第一页空白处是叶子的签名,下面还有一句话:终于寻到你。“是我终于寻到了你。”刘可合上书看向叶子。今天叶子上身穿着印有Hello Kitty的睡衣,没有化妆,头发随意地扎了起来,看上去很有邻家女孩的感觉。此时她站在沙发上,个子稍微比刘可高一点。他们四目相对,叶子微笑着说:“是我们寻到了彼此。”刘可在还没认认真真爱过的年纪,看影视剧里男女主角为了一句不痛不痒的情话而感动得稀里哗啦时,总忍不住要在内心骂上一句“两傻X”。有阵子三毛在狂追《来自星星的你》,经常被里面都敏俊跟千颂伊的爱情感动得痛哭流涕。一个大男人看个韩剧能哭成那样,每到这个时候,刘可都会在一旁不屑一顾地说:“爱情就是个笑话,谁认真谁就输了。”那时他不懂,原来真正爱上一个人时,感动会变得很廉价。刘可向前一步靠近叶子,不自觉地展开双臂,想要去拥抱。叶子见状避开,从沙发上跳下来盘腿坐在地上,仰起头说:“刘可,我还想听你来超级大楼之前的经历,能讲给我听吗?”“当然。”刘可这才意识到差点又犯了跟上次同样的错误,还好叶子及时躲开了,下次可不知道还能不能幸运地醒过来,他有些后怕,提醒自己以后要注意,然后坐在叶子对面,问,“想听哪段经历?”叶子认真想了想:“从跟纳拉学习泰拳开始讲起吧。”“那是我人生中最酷的一段经历了。纳拉……”刘可想找个具体的例子来讲述,却停住了。他突然发现自己不记得那段经历了。难道这段经历也被删除了?不对,刘可记得前两天貌似还回忆过这些经历,当时还能记起很多细节来,如今怎么就全都忘记了?这个发现让刘可隐约意识到现有的记忆也正在一步一步退化。“怎么不继续了?”叶子见刘可停了下来,问道。“我……不如讲我在迪厅看场子时的经历吧。那段经历也很有趣的。”刘可不想让叶子和亿万网友看出他的恐慌,淡淡笑着说,“关于学习泰拳的那段经历已经讲过好多次了。”“好啊好啊,这个我也想听。”叶子满脸期待。迪厅的那段经历刘可没忘,于是开始滔滔不绝绘声绘色地讲起来。叶子头歪着,很认真地在听,表情一会儿惊讶,一会儿疑惑,遇到不懂的地方会提出各种问题。其实无论是跟纳拉学习泰拳,或是在迪厅里看场子时的遭遇,刘可都已经跟叶子讲过许多遍了,可每次他讲时,叶子还是会像第一次听那样,从不厌倦。刘可讲完后,叶子上前抓起他的手,有些落寞地说:“你的经历都好特别,不像我,每天的生活都很简单。”“简单也没什么不好的,我从小就向往这样的生活。”刘可动情地说,“可以衣食无忧,有父母的疼爱,有个女朋友,然后再有个好点的工作,每天三点一线。这样的日子听起来简单,可并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你有想过去找自己的父母吗?”叶子认真地问。“找过。前几年找过,那段时间三毛每天都很忙,我有些孤单,心里空落落的,于是坐车回了谷溪市,去孤儿院调查父母的下落。不巧的是那孤儿院早在多年前就已经不存在了。”刘可深吸口气,笑了笑说,“不过这样也好,如果真的被我找到了,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呢。”叶子似乎想要安慰刘可,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张主任便走了过来,说:“今天就到这里吧,叶子的午餐马上就要送来了。”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几个小时,此时已经临近中午了。张主任下了逐客令,刘可恋恋不舍地说:“跟你在一起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叶子也站起身,牵着刘可的手,楚楚可怜地看向张主任央求道:“张爸爸,能不能留下他一起吃午饭?就这一次。”张主任不敢擅作决定,于是走出直播范围给总导演冯刚打了电话。几分钟后,张主任再次过来时对叶子点了点头。叶子高兴得几乎要跳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拉着刘可去参观她就餐的地方。通常叶子走进餐厅直播就会切换到广告,她的午餐时间有半个钟头。就餐的房间很干净,有一张长桌子,中间摆放着装饰花,两侧各摆放了四张椅子。叶子坐在餐桌旁,刘可坐在她对面。此时没了亿万双眼睛盯着,他整个人放松了许多。张主任也从外面走进来,站在叶子身后对刘可说:“我让厨房多准备了一份炒饭拿上来。”“哇,炒饭。”叶子神情略微夸张,颇为兴奋地说,“炒饭是什么味道的?”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炒饭是什么味道,刘可一脸蒙圈地看了眼张主任,然后把视线转回来。叶子正满脸期待地等着他的回答呢。“炒饭,嗯……炒饭分很多种,不同的食材炒出来味道是不同的,比如有扬州炒饭、蛋炒饭、辣白菜炒饭、虾仁炒饭等等。你从没吃过吗?”“真的啊,原来炒饭也分这么多种。”叶子说完低下头,神情有些落寞,“我不仅没吃过炒饭,连米饭也从来没吃过。我吃不了这些东西,以前尝试过,一咽下去马上就会感觉胃里难受得要死,而且那股味道……”刘可又想起第一次约会时的场景了,那时张主任也解释说叶子味蕾跟正常人不同,所以她吃的食物选择性很有限。叶子吃不了米饭,也不吃任何菜和零食,那她平时究竟吃些什么呢?这个最深的谜底马上就要揭晓了。刘可颇为期待!隔了十几分钟,门铃响了,张主任走出就餐的房间,再次回来时身后跟着一个推着餐车穿着厨师装的男人。男人胡子拉碴一脸横肉,看上去倒像个杀猪的屠夫。这厨师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刘可仔细回想,身体猛地打了个激灵——他的确见过这个厨师,不过是在梦里。那个穿着厨师服,手里拿着血淋淋菜刀的男人,不正是眼前的厨师吗?莫名的恐惧感将刘可团团围住,冷汗顺着额头滑落。厨师在盯着他,眼神里透着寒意。刘可避开厨师的眼神低下头,没有了再次抬头的勇气,与此同时脑海里冒出了很多疑问。这个厨师为什么还在这里?为什么还在照常给叶子送餐?他不是应该被节目组赶出了超级大楼才对吗?冯刚竟然把一个如此变态的杀人狂继续留在超级大楼内工作?一股血腥味,刘可闻到了一股血腥味,那味道让人很不安,甚至于绝望。厨师把一盘炒饭放在他跟前时,刘可鼓起勇气再次抬头看向厨师,他发现厨师脸上闪过一个不易察觉的诡笑。那笑容让人不寒而栗。厨师把餐车上的食物放到桌子上后,便推车在张主任的带领下离开了房间。厨师虽然走了,但那股刺鼻的血腥味还残留在房间里。刘可深吸口气,让自己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这才注意到摆放在叶子面前的食物。确切地说那不是食物,而是一个银色的空心球体,从外面完全看不见里面装着的是什么,球体上插着吸管,吸管是白色的,能有大拇指那么粗,也是不透明的。除了球体外,盘子里还有一块牛排,看上去完全就是生的,上面还挂着血丝。叶子用刀叉熟练地从牛排上割下一小块肉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刘可想象着那块肉在叶子嘴里咀嚼时溅出的汁液,突然有点恶心。这就是关于叶子吃什么的最终答案了。一份牛排,一杯用球装着的饮料。虽然那份牛排看上去让人有些恶心,但相比网友猜测的那些稀奇古怪的食物来看,眼前这份午餐还是能够让人接受的。“你怎么不吃?”叶子咽下嘴里的那块牛排看向刘可。“吃……吃……”刘可拿起勺子吃了口炒饭,然后含糊不清地问,“你每天就吃这些吗?比我想象的简单……”“不啊,也还有别的。”叶子含着吸管,吸了口球体里面的饮料,然后把球体推给刘可说,“这个很好喝的,你要不要尝尝?”刘可朝房门那边看了眼,没见张主任,这才拿过球体,把吸管含在嘴里吸了口。所谓的饮料完全没有饮料的味道,而是有些腥,有些黏稠,实在难以下咽,但到了嘴里又不好吐出来,只能强撑着吞了下去。当嘴里的液体顺着口腔滑进胃里时,胃液马上就被刺激到了,刘可再也忍受不住,最终还是如数呕吐了出来。被吐在地上的食物,有点像西瓜汁之类的,颜色鲜红,里面掺杂着果肉,但味道绝对不是西瓜汁或果肉。叶子见刘可表情痛苦,急忙绕过来拍打他的后背,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忘记了你是不能吃我的食物的。”或许是听见了呕吐声,张主任急忙走了进来,见此情况后并没有慌,而是不紧不慢地在餐桌上抽出几张纸蹲下身,擦掉了刘可呕吐在地上的食物,解释道:“还记得我先前说过的话吧?叶子的味蕾跟正常人不同,她的食物都是特制的,正常人很难承受。上次叶子把那口果汁喝下去的感受跟你现在是一样的。当时她也吐了。”口腔里还残留着那股黏稠的腥味,张主任说完后,刘可急忙跑去洗手间用水反复漱了漱口,这才感觉舒服了些。从洗手间出来回到就餐的房间,发现刚才的呕吐物已经被张主任清理干净了,叶子也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津津有味地吸吮着铁球里的汁液,见刘可走进来才吐出吸管,轻声细语地说了句:“对不起。”刘可坐回餐桌,看着面前摆放的炒饭却没了任何胃口。对面的叶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垂头丧气的,也不再吃任何东西了,这样子倒让刘可心里有些愧疚。他想了想说:“我记得三毛很爱吃香肉。你知道香肉是什么吗?”叶子把头依旧压得很低,轻声细语地回答:“不知道。”“开始我也不知道,三毛请我吃,我就吃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香肉就是狗肉。我很爱狗的,所以从来都不会去吃狗肉,觉得那样很残忍。为此我还大骂了三毛一顿。”刘可起身绕到叶子身边,蹲下身抚摸她的肩膀安慰道,“三毛不理解我这种不吃香肉的人,我也同样不理解他。我劝过他好多次不要吃,也骂过他冷血、变态,下辈子肯定下地狱这些话,可他还是吃得津津有味。其实每个地域有各自的风俗习惯,每个人也有各自的口味,这很正常的。所以,你不要为了刚才的事内疚。我无法适应你的食物就像我无法适应香肉是一样的。”叶子看上去开朗活泼,其实内心深处是很敏感和自卑的,她总觉得自己不是正常人,生怕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她,特别是刘可。只是这一面她从来不会在直播上展现出来而已。听刘可这么说,叶子似乎没那么难过了,她看向刘可,然后抬起刘可的手,隔着手套轻轻在刘可的手背上吻了下,动情地说:“我爱你。”这是刘可来到超级大楼后,第一次从叶子口中听到“我爱你”三个字,也是从他懂事起到现在为止,第一次有人发自内心地对他说出了这三个字,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足以融化一个七尺男儿坚强的内心。此时此刻,刘可有了想哭的冲动。刘可强忍着泪水站起身,深呼口气,边绕过桌子边说:“肚子突然好饿,我们要不要比赛,看看谁先吃完……”“好哇好哇,我一定赢的。”笑容重新回到叶子脸上,她开心地拿起刀叉去切那块几乎全生的牛排。午餐结束,厨师推着餐车进来收走了盘子,然后推着餐车离开了。刘可目送厨师离开后,开始考虑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周忆梦。从就餐的房间走出来后,叶子单独回卧室换了身衣服,张主任又给她量了血压测了心跳,确定身体无碍这才开始了下午的直播。也许是那个厨师搅乱了刘可的心情,下午时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虚拟窗里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远方划过一道七色彩虹。刘可跟叶子来到窗前坐下,叶子把头依靠在刘可的肩膀上,彼此不说任何话,尽情享受着难得的甜蜜时光。直到晚饭时约会才结束,刘可在张主任的陪同下离开。走出密码门,张主任若有所思地在刘可耳边小声地说:“你是正常的男人,有身体方面的需求很正常,我也能够理解,但还是希望你能够稍微克制一下。”张主任应该是指刘可昨天去如家旅店的事,而且张主任也认为他去如家酒店见周亿梦是为了解决那方面的需求。当然,虽然刘可不愿意背这个黑锅,可还是得背着,他总不能告诉张主任其实那个女孩是个警察吧。自从中午见到那个厨师后,刘可脑海里就再度涌现出了噩梦里的画面,更糟糕的是伴随着那些画面还蹦出了一连串的问题,这让刘可心情烦乱,所以离开密码门后他直接下了四楼,随便进了家饭店,要了两个菜一提啤酒,打算把自己灌醉。喝醉了就不会被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困扰了。几杯酒下肚,刘可开始想念三毛了,这个时候要是三毛在该多好。刘可掏出手机,在电话本里找到三毛的号码,想要拨过去,却犹豫了。拨过去该说些什么呢?其实进入超级大楼后,他就很少跟三毛通电话或聊微信了,倒不是因为感情淡了,主要是因为超级大楼内的网络是被监控的,楼内的所有手机、电脑等通讯设备,无论是打出去的还是接到的都会先经过审查,一楼每天都有专人负责盯着,如果发现可疑内容会拦截下来。张主任说,这样做是为了防止有人把大楼内的资料泄露给外面的媒体。据说以前发生过这种事。三毛也知道会被监控,所以当初让他去见周忆梦时发了那样一条短信。刘可始终还是没按下拨通键,现在这种情况,就算打给三毛也只能无关痛痒地聊上几句,可现在他是想找个人诉说下内心的苦闷和疑惑,是想找个人帮忙出出主意。地下厨房、厨师、周忆梦、警察,这些字眼若是被一楼的人听见,肯定会上报给冯刚,到时候事情会变得更糟糕。为了提防一会儿喝多了打给三毛胡言乱语,刘可干脆把手机关机,然后一杯接一杯地喝啤酒。周忆梦原本是个很好的人选,旅店里没监控,张主任和冯刚又认为这个女人是刘可发泄性欲的对象不会起疑。可她的身份太特殊了,如果此时过去告诉她自己去地下厨房的所见所闻,告诉她杀人厨师还留在超级大楼内工作,周忆梦肯定会要求自己配合再次潜入地下厨房寻找犯罪证据。这正是刘可此时此刻心烦的地方,一方面他觉得应该竭尽所能去帮助周忆梦破案,一方面脑海里又时刻回荡着冯刚最后的警告。冒着被赶出大楼离开叶子的危险太不值得,可看着那个厨师杀了人还若无其事地待在大楼内,良心不安。理性与正义在刘可体内厮杀。除了内心的矛盾,刘可最搞不明白的是,节目组既然知道了厨师的恶行,为什么还能够容忍?这个厨师对节目组来说真有那么重要?难道全天下只有这个厨师才能做出让叶子满意的食物?刚才刘可过来时,饭店里还有几桌客人,现在已经全走光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三五瓶酒下肚,酒精已经起了作用,思维变得迟钝,先前那些困扰着他的问题也都抛到了脑后。现在刘可满脸猥琐地笑着,脑袋里在幻想着一些龌龊的事——叶子是不能直接碰的,不过要是穿上“小雨衣”做好防护措施,再用塑料把肚子和腿包裹起来,应该还是能亲热的吧?只是这场景想起来有些滑稽。男人果然都一个德行,喝了酒脑袋里就只剩下这些事了。饭店的收银台上有台式电脑,老板正坐在里面盯着屏幕。刘可拿着酒瓶起身走过去,老板以为要结账急忙找出单子开始算账,没想到刘可越过老板径直走到了收银台,打开了企鹅网找到《伴我成长》的直播看了起来。老板有些蒙圈,但知道刘可的身份,也没敢多说什么,走出饭店朝外张望。直播里的叶子正坐在沙发上看一本书。通常在直播里出现的书、电影、服装、食品、手机等等,都是厂家赞助的,目的当然是想通过这档节目给自己的品牌打广告。那些没有赞助节目却误入直播的通常都会打上马赛克,就像今天叶子送给刘可的那本《仓央嘉措诗集》。那本诗集此刻正孤零零地躺在饭桌上。刘可看着直播继续喝着小酒,思绪飘来飘去,等他所有的酒全部下肚,直播也结束了。屏幕里叶子对镜头摆了摆手,说了句“明天见”,然后画面就切换成了广告。作为全国第一档二十四小时真人秀节目,《伴我成长》已经连续不间断直播十几年了,承载了一代人的青春记忆,陪伴了一代人的成长。所以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每每无聊时,夜深人静时打开网页看看叶子已经成了习惯。刘可已经彻底喝多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也有了些困意。跟老板签了单,拿着《仓央嘉措诗集》走出饭店,仰头看上去。液晶屏显示的夜空挂满了星辰,月亮不圆不弯,被星星包围着。超级大楼内的夜景是很漂亮的,浩瀚星河一览无余,只是刘可现在酒精上了头,感觉天地都在旋转,星星和月亮也不安分地来回跳动。过了十一点,大部分的饭店都打烊了,刘可晃晃悠悠地走进电梯上了五楼。在回家的路上,他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虽然已经喝多了,但他还是认出了这个人——节目组总导演冯刚。都这个时间了,他怎么跑五楼来了?刘可有些好奇。按照节目组规定,一楼的员工是不允许随意上来的,虽然冯刚是总导演,有绝对的权利可以出现在超级大楼的任何地方,可据传从节目开播到如今他从来没上来过。按照冯刚的说法是,他要保持节目能够正常运行就不能让叶子对他有太多的情感因素,所以对叶子来说,她只知道有个叫冯爸爸的人而已,却从没见过面。以前楼上发生任何事冯刚都会交给张主任来处理,现在他却亲自上了楼,这到底是为什么?刘可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刘可跟冯刚保持着距离,踉跄着跟在其身后。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了段距离,刘可发现冯刚来到了密码门。接近零点,密码门已经关闭了,冯刚走到两位保安跟前说了几句什么。隔得太远,无法听清。等待了大概一分钟,密码门开了,张主任从里面探出头来,紧接着冯刚四下看了看,神神秘秘地走了进去。密码门被关上。到底是什么事非要这个时间过来,而且搞得如此神秘?刘可在另外一条走廊里来回踱步百思不得其解。过了将近二十分钟也没见冯刚从密码门里走出来,刘可终于忍不住了,把手机打开,从里面找出了张主任的号码,犹豫片刻后拨了过去。嘟嘟嘟!一阵响音过后,电话另一端的张主任接起了电话,“喂。”如果平时刘可或许会考虑到现在给张主任打电话绝对不是个好时机,但此时的他在酒精的麻痹下已经没什么理智了,于是压低声音直接问道:“我刚才上来时看见冯刚进了密码门,发生什么事了吗?”电话里张主任沉默了半分钟,说:“没出什么事,他就是过来看看叶子。”“他来看叶子?”刘可表示怀疑,然而还没等继续问下去,手机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叫,紧接着电话就被挂断了。刘可听得清清楚楚,那声惊叫是女人发出来的,密码门后只有一个女人,那就是叶子。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刘可再次拨通张主任电话,响了很久也没人接听,再打竟然关机了。难道是叶子发生什么事了?会有什么事呢?是病情恶化了,还是身体出了什么状况?刘可感觉自己要疯掉了,又连续打几次电话依旧没打通,最后决定亲自去叫张主任当面问清楚。就在这时,忽然有双手从背后堵住他的嘴,紧接着双手也被扭到了后面。这种压制对刘可并不起作用,他抬脚向后踹,踹到了对方腿部,紧接着用全力挣开束缚,转身发现后面站着两个身材健硕的保安,前方正有三五个保安朝他这边跑过来。刚才满脑子都在担心叶子,以至于有保安靠近都没察觉。拐过这条走廊就是密码门了,刘可不打算跟他们对抗,刚想转身逃开,这时站得最近的那个保安直接上前用肘部使劲击打了刘可后脑,顿时让他眼前一黑跪倒在地。就在他身体前倾要趴下时,保安扶住了他。半昏迷之际,刘可感觉自己被抬了起来。好在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等刘可再度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天还未亮,爬下床,体内的酒精也并没有完全散去,走路时还是有些两腿发软。刘可东倒西歪地来到门边,抓住门把手试图将房门打开,却发现那扇门怎么使劲都打不开了。看来是保安把他送回来后,为了提防他跑出去就把房门彻底锁死了,用钥匙也无法将其打开。刘可使劲踹了踹门,对着门外大吼:“开门,放我出去!”然而并没有人理会他,最后,刘可吼累了,依靠门板坐在地上,拿起电话打给张主任,对方还是处于关机中。真该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虽然满脑子疑惑,对叶子的担忧也一点点加重,却没有丝毫办法,此时他能做的只能是静静地等待,等到天亮,等到《伴我成长》直播开始,才能知晓叶子是否安然无恙。
刘可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身处超级大楼内,饥饿使他前往四楼的美食区,张主任通知他前往诊所,刘可到达后被告知他将与叶子见面,地点是咖啡厅。二人见面后叶子诉说了无法像正常恋人一样相处的遗憾,刘可承诺会找到解决办法,叶子留给刘可一封信,并提示刘可的记忆被张主任改动过,刘可得知后前往关连海家寻找更多信件,被保安抓住,并带至总导演冯刚处,刘可被冯刚警告不要违反规则。刘可回家后阅读了信件,感受到叶子对自己的爱,决定不再纠结记忆问题,他在如家酒店藏信时,遇到卧底警察周忆梦,刘可决定帮助其调查超级大楼。刘可再次与叶子见面,并意外发现了叶子母亲叶舒的病历,得知叶子出生于其母脑中。刘可与叶子共进午餐,叶子让刘可尝试她的食物,刘可无法适应,仍安慰叶子人各有别。刘可纠结是否要将杀人厨师报告给周忆梦,他意外发现导演冯刚深夜进入密码门,告知张主任后,刘可却被锁在房间中,刘可只能等待下一次直播开启。
當我還只有六歲的時候,在一本描寫原始森林的名叫《真實的故事》的書中,看到了一副精彩的插畫,畫的是一條蟒蛇正在吞食一只大野獸。頁頭上就是那副畫的摹本。這本書中寫道:“這些蟒蛇把它們的獵獲物不加咀嚼地囫圇吞下,爾后就不能再動彈了﹔它們就在長長的六個月的睡眠中消化這些食物。”當時,我對叢林中的奇遇想得很多,于是,我也用彩色鉛筆畫出了我的第一副圖畫。我的第一號作品。它是這樣的:我把我的這副杰作拿給大人看,我問他們我的畫是不是叫他們害怕。他們回答我說:“一頂帽子有什么可怕的?”我畫的不是帽子,是一條巨蟒在消化著一頭大象。于是我又把巨蟒肚子里的情況畫了出來,以便讓大人們能夠看懂。這些大人總是需要解釋。我的第二號作品是這樣的:大人們勸我把這些畫著開著肚皮的,或閉上肚皮的蟒蛇的圖畫放在一邊,還是把興趣放在地理、歷史、算朮、語法上。就這樣,在六歲的那年,我就放棄了當畫家這一美好的職業。我的第一號、第二號作品的不成功,使我泄了氣。這些大人們,靠他們自己什么也弄不懂,還得老是不斷地給他們作解釋。這真叫孩子們膩味。后來,我只好選擇了另外一個職業,我學會了開飛機,世界各地差不多都飛到過。的確,地理學幫了我很大的忙。我一眼就能分辨出中國和亞里桑那。要是夜里迷失了航向,這是很有用的。這樣,在我的生活中,我跟許多嚴肅的人有過很多的接觸。我在大人們中間生活過很長時間。我仔細地觀察過他們,但這并沒有使我對他們的看法有多大的改變。當我遇到一個頭腦看來稍微清楚的大人時,我就拿出一直保存著的我那第一號作品來測試測試他。我想知道他是否真的有理解能力。可是,得到的回答總是:“這是頂帽子。”我就不和他談巨蟒呀,原始森林呀,或者星星之類的事。我只得遷就他們的水平,和他們談些橋牌呀,高爾夫球呀,政治呀,領帶呀這些。于是大人們就十分高興能認識我這樣一個通情達理的人。我就這樣孤獨地生活著,沒有一個能真正談得來的人,一直到六年前在撒哈拉沙漠上發生了那次故障。我的發動機里有個東西損壞了。當時由于我既沒有帶機械師也沒有帶旅客,我就試圖獨自完成這個困難的維修工作。這對我來說是個生與死的問題。我隨身帶的水只夠飲用一星期。第一天晚上我就睡在這遠離人間煙火的大沙漠上。我比大海中伏在小木排上的遇難者還要孤獨得多。而在第二天拂曉,當一個奇怪的小聲音叫醒我的時候,你們可以想見我當時是多么吃驚。這小小的聲音說道:“請你給我畫一只羊,好嗎?”“啊!”“給我畫一只羊…”我象是受到驚雷轟擊一般,一下子就站立起來。我使勁地揉了揉眼睛,仔細地看了看。我看見一個十分奇怪的小家伙嚴肅地朝我凝眸望著。這是后來我給他畫出來的最好的一副畫像。可是,我的畫當然要比他本人的模樣遜色得多。這不是我的過錯。六歲時,大人們使我對我的畫家生涯失去了勇氣,除了畫過開著肚皮和閉著肚皮的蟒蛇,后來再沒有學過畫。我驚奇地睜大著眼睛看著這突然出現的小家伙。你們不要忘記,我當時處在遠離人煙千里之外的地方。而這個小家伙給我的印象是,他既不象迷了路的樣子,也沒有半點疲乏、飢渴、懼怕的神情。他絲毫不象是一個迷失在曠無人煙的大沙漠中的孩子。當我在驚訝之中終于又能說出話來的時候,對他說道:“唉,你在這兒干什么?”可是他卻不慌不忙地好象有一件重要的事一般,對我重復地說道:“請…給我畫一只羊…”當一種神秘的東西把你鎮住的時候,你是不敢不聽從它的支配的,在這曠無人煙的沙漠上,面臨死亡的危險的情況下,盡管這樣的舉動使我感到十分荒誕,我還是掏出了一張紙和一支鋼筆。這時我卻又記起,我只學過地理、歷史、算朮和語法,就有點不大高興地對小家伙說我不會畫畫。他回答我說:“沒有關系,給我畫一只羊吧!”因為我從來沒有畫過羊,我就給他重畫我所僅僅會畫的兩副畫中的那副閉著肚皮的巨蟒。“不,不!我不要蟒蛇,它肚子里還有一頭象。”我聽了他的話,簡直目瞪口呆。他接著說:“巨蟒這東西太危險,大象又太占地方。我住的地方非常小,我需要一只羊。給我畫一只羊吧。”我就給他畫了。他專心地看著,隨后又說:“我不要,這只羊已經病得很重了。給我重新畫一只。”我又畫了起來。我的這位朋友天真可愛地笑了,并且客氣地拒絕道:“你看,你畫的不是小羊,是頭公羊,還有犄角呢。”于是我又重新畫了一張。這副畫同前几副一樣又被拒絕了。“這一只太老了。我想要一只能活得長的羊。”我不耐煩了。因為我急于要檢修發動機,于是就草草畫了這張畫,并且匆匆地對他說道:“這是一只箱子,你要的羊就在里面。”這時我十分驚奇地看到我的這位小評判員喜笑顏開。他說:“這正是我想要的,…你說這只羊需要很多草嗎?”“為什么問這個呢?”“因為我那里地方非常小…”“我給你畫的是一只很小的小羊,地方小也夠喂養它的。”他把腦袋靠近這張畫。“并不象你說的那么小…瞧!它睡著了…”就這樣,我認識了小王子。我費了好長時間才弄清楚他是從哪里來的。小王子向我提出了很多問題,可是,對我提出的問題,他好象壓根沒有聽見似的。他無意中吐露的一些話逐漸使我搞清了他的來歷。例如,當他第一次瞅見我的飛機時(我就不畫出我的飛機了,因為這種圖畫對我來說太復雜),他問我道:“這是個啥玩藝?”“這不是‘玩藝兒’。它能飛。這是飛機。是我的飛機。”我當時很驕傲地告訴他我能飛。于是他驚奇地說道:“怎么?你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是的”。我謙遜地答道。“啊?這真滑稽。”此時小王子發出一陣清脆的笑聲。這使我很不高興。我要求別人嚴肅地對待我的不幸。然后,他又說道:“那么,你也是從天上來的了!你是哪個星球上的?”即刻,對于他是從哪里來的這個秘密我隱約發現到了一點線索﹔于是,我就突然問道:“你是從另一個星球上來的嗎?”可是他不回答我的問題。他一面看著我的飛機,一面微微地點點頭,接著說道:“可不是么,乘坐這玩藝兒,你不可能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說到這里,他就長時間地陷入沉思之中。然后,從口袋里掏出了我畫的小羊,看著他的寶貝入了神。你們可以想見這種關于“別的星球”的若明若暗的話語使我心里多么好奇。因此我竭力地想知道其中更多的奧秘。“你是從哪里來的,我的小家伙?你的家在什么地方?你要把我的小羊帶到哪里去?”他沉思了一會,然后回答我說:“好在有你給我的那只箱子,夜晚可以給小羊當房子用。”“那當然。如果你聽話的話,我再給你畫一根繩子,白天可以栓住它。再加上一根扦杆。”我的建議看來有點使小王子反感。“栓住它,多么奇怪的主意。”“如果你不栓住它,它就到處跑,那么它會跑丟的。”我的這位朋友又笑出了聲:“你想要它跑到哪里去呀?”“不管什么地方。它一直往前跑…”這時,小王子鄭重其事地說:“這沒有什么關系,我那里很小很小。”接著,他略帶傷感地又補充了一句:“一直朝前走,也不會走出多遠…”我還了解到另一件重要的事,就是他老家所在的那個星球比一座房子大不了多少。這倒并沒有使我感到太奇怪。我知道除地球、木星、火星、金星這几個有名稱的大行星以外,還有成百個別的星球,它們有的小得很,就是用望遠鏡也很難看見。當一個天文學者發現了其中一個星星,他就給它編上一個號碼,例如把它稱作“325小行星”。我有重要的根據認為小王子所來自的那個星球是小行星B612。這顆小行星僅在1909年被一個土耳其天文學家用望遠鏡看見過一次。當時他曾經在一次國際天文學家代表大會上對他的發現作了重要的論証。但由于他所穿衣服的緣故,那時沒有人相信他。那些大人們就是這樣。幸好,土耳其的一個獨裁者,為了小行星B612的聲譽,迫使他的人民都要穿歐式服裝,否則就處以死刑。1920年,這位天文學家穿了一身非常漂亮的服裝,重新作了一次論証。這一次所有的人都同意他的看法。我給你們講關于小行星B612的這些細節,并且告訴你們它的編號,這是由于這些大人的緣故。這些大人們就愛數目字。當你對大人們講起你的一個新朋友時,他們從來不向你提出實質性的問題。他們從來不講:“他說話聲音如何啊?他喜愛什么樣的游戲啊?他是否收集蝴蝶標本呀?”他們卻問你:“他多大年紀呀?弟兄几個呀?體重多少呀?他父親掙多少錢呀?”他們以為這樣才算了解朋友。如果你對大人們說:“我看到一幢用玫瑰色的磚蓋成的漂亮的房子,它的窗戶上有天竺葵,屋頂上還有鴿子…”他們怎么也想象不出這種房子有多么好。必須對他們說:“我看見了一幢價值十萬法郎的房子。”那么他們就驚叫道:“多么漂亮的房子啊!”要是你對他們說:“小王子存在的証據就是他非常漂亮,他笑著,想要一只羊。他想要一只小羊,這就証明他的存在。”他們一定會聳聳肩膀,把你當作孩子看待!但是,如果你對他們說:“小王子來自的星球就是小行星B612”,那么他們就十分信服,他們就不會提出一大堆問題來和你糾纏。他們就是這樣的。小孩子們對大人們應該寬厚些,不要埋怨他們。當然,對我們懂得生活的人來說,我們才不在乎那些編號呢!我真愿意象講神話那樣來開始這個故事,我真想這樣說:“從前呀,有一個小王子,他住在一個和他身體差不多大的星球上,他希望有一個朋友…”對懂得生活的人來說,這樣說就顯得真實。我可不喜歡人們輕率地讀我的書。我在講述這些往事時心情是很難過的。我的朋友帶著他的小羊已經離去六年了。我之所以在這里盡力把他描寫出來,就是為了不要忘記他。忘記一個朋友,這太叫人悲傷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過一個朋友。再說,我也可能變成那些大人那樣,只對數字感興趣。也正是為了這個緣故,我買了一盒顏料和一些鉛筆。象我這樣年紀的人,而且除了六歲時畫過閉著肚皮的和開著肚皮的巨蟒外,別的什么也沒有嘗試過,現在,重新再來畫畫,真費勁啊!當然,我一定要把這些畫盡量地畫得逼真,但我自己也沒有把握。一張畫得還可以,另一張就不象了。還有身材大小,我畫得有點不准確。在這個地方小王子畫得太大了些,另一個地方又畫得太小了些。對他衣服的顏色我也拿不准。于是我就摸索著這么試試那么改改,畫個大概齊。我很可能在某些重要的細節上畫錯了。這就得請大家原諒我了。因為我的這個朋友,從來也不加說明解釋。他認為我同他一樣。可是,很遺憾,我卻不能透過盒子看見小羊。我大概有點和大人們差不多。我一定是變老了。每天我都了解到一些關于小王子的星球,他的出走和旅行等事情。這些都是偶然從各種反應中慢慢得到的。就這樣,第三天我就了解到關于猴面包樹的悲劇。這一次又是因為羊的事情,突然小王子好象是非常擔心地問我道:“羊吃小灌木,這是真的嗎?”“是的,是真的。”“啊,我真高興。”我不明白羊吃小灌木這件事為什么如此重要。可小王子又說道:“因此,它們也吃猴面包樹羅?”我對小王子說,猴面包樹可不是小灌木,而是象教堂那么大的大樹﹔即便是帶回一群大象,也啃不了一棵猴面包樹。一群大象這種想法使小王子發笑:“那可得把這些大象一只疊一只地壘起來。”他很有見識地說:“猴面包樹在長大之前,開始也是小小的。”“不錯。可是為什么你想叫你的羊去吃小猴面包樹呢?”他回答我道:“唉!這還用說!”似乎這是不言而喻的。可是我自己要費很大的心勁才能弄懂這個問題。原來,在小王子的星球上就象其他所有星球上一樣,有好草和壞草﹔因此,也就有益草的草籽和毒草的草籽,可是草籽是看不見的。它們沉睡在泥土里,直到其中的一粒忽然想要蘇醒過來…于是它就伸展開身子,開始 腆地朝著太陽長出一棵秀麗可愛的小嫩苗。如果是小蘿卜或是玫瑰的嫩苗,就讓它去自由地生長。如果是一棵壞苗,一旦被辨認出來,就應該馬上把它拔掉。因為在小王子的星球上,有些非常可怕的種子…這就是猴面包樹的種子。在那里的泥土里,這種種子多得成災。而一棵猴面包樹苗,假如你拔得太遲,就再也無法把它清除掉。它就會盤踞整個星球。它的樹根能把星球鑽透,如果星球很小,而猴面包樹很多,它就把整個星球搞得支離破碎。“這是個紀律問題。”小王子后來向我解釋道。“當你早上梳洗完畢以后,必須仔細地給星球梳洗,必須規定自己按時去拔掉猴面包樹苗。這種樹苗小的時候與玫瑰苗差不多,一旦可以把它們區別開的時候,就要把它拔掉。這是一件非常乏味的工作,但很容易。”有一天,他勸我用心地畫一副漂亮的圖畫,好叫我家鄉的孩子們對這件事有一個深刻的印象。他還對我說:“如果將來有一天他們出外旅行,這對他們是很有用的。有時候,人們把自己的工作推到以后去做,并沒有什么妨害,但要遇到拔猴面包樹苗這種事,那就非造成大災難不可。我遇到過一個星球,上面住著一個懶家伙,他放過了三棵小樹苗…”于是,根據小王子的說明,我把這個星球畫了下來。我從來不大愿意以道學家的口吻來說話,可是猴面包樹的危險,大家都不大了解,對迷失在小行星上的人來說,危險性非常之大,因此這一回,我貿然打破了我的這種不喜歡教訓人的慣例。我說:“孩子們,要當心那些猴面包樹呀!”為了叫我的朋友們警惕這種危險──他們同我一樣長期以來和這種危險接觸,卻沒有意識到它的危險性──我花了很大的功夫畫了這副畫。我提出的這個教訓意義是很重大的,花點功夫是很值得的。你們也許要問,為什么這本書中別的畫都沒有這副畫那么壯觀呢?回答很簡單:別的畫我也曾經試圖畫得好些,卻沒成功。而當我畫猴面包樹時,有一種急切的心情在激勵著我。啊!小王子,就這樣,我逐漸懂得了你那憂郁的生活。過去相當長的時間里你唯一的樂趣就是觀賞那夕陽西下的溫柔晚景。這個新的細節,是我在第四天早晨知道的。你當時對我說道:"我喜歡看日落。我們去看一回日落吧!""可是得等著...""等什么?""等太陽落山。"開始,你顯得很驚奇的樣子,隨后你笑自己的糊涂。你對我說:"我總以為是在我的家鄉呢!"確實,大家都知道,在美國是正午時分,在法國,正夕陽西下,只要在一分鐘內趕到法國就可看到日落。可惜法國是那么的遙遠。而在你那樣的小行星上,你只要把你的椅子挪動几步就行了。這樣,你便可隨時看到你想看的夕陽余輝..."有一天,我看見過四十三次日落。"過一會兒,你又說:"你知道,當人們感到非常苦悶時,總是喜歡日落的。""一天四十三次,你怎么會這么苦悶?"小王子沒有回答。第五天,還是羊的事,把小王子的生活秘密向我揭開了。好象默默地思索了很長時間以后,得出了什么結果一樣,他突然沒頭沒腦地問我: "羊,要是吃小灌木,它也要吃花羅?""它碰到什么吃什么。""連有刺的花也吃嗎?""有刺的也吃!""那么刺有什么用呢?"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那會兒我正忙著要從發動機上卸下一顆擰得太緊的螺絲。我發現機器故障似乎很嚴重,飲水也快完了,擔心可能發生最壞的情況,心里很著急。"那么刺有什么用呢?"小王子一旦提出了問題,從來不會放過。這個該死的螺絲使我很惱火,我于是就隨便回答了他一句:"刺么,什么用都沒有,這純粹是花的惡劣表現。""噢!"可是他沉默了一會兒之后,懷著不滿的心情沖我說: "我不信!花是弱小的、淳朴的,它們總是設法保護自己,以為有了刺就可以顯出自己的厲害..."我默不作聲。我當時想的,如果這個螺絲再和我作對,我就一錘子敲掉它。小王子又來打攪我的思緒了:"你卻認為花...""算了吧,算了吧!我什么也不認為!我是隨便回答你的。我可有正經事要做。"他驚訝地看著我。 "正經事?"他瞅著我手拿錘子,手指沾滿了油污,伏在一個在他看來丑不可言的機件上。"你說話就和那些大人一樣!"這話使我有點難堪。可是他又尖刻無情地說道:"你什么都分不清...你把什么都混在一起!"他著實非常惱火。搖動著腦袋,金黃色的頭發隨風顫動著。"我到過一個星球,上面住著一個紅臉先生。他從來沒聞過一朵花。他從來沒有看過一顆星星。他什么人也沒有喜歡過。除了算帳以外,他什么也沒有做過。他整天同你一樣老是說:'我有正經事,我是個嚴肅的人'。這使他傲氣十足。他簡直不象是個人,他是個蘑菇。""是個什么?""是個蘑菇!"小王子當時氣得臉色發白。几百萬年以來花兒都在制造著刺,几百萬年以來羊仍然在吃花。要搞清楚為什么花兒費那么大勁給自己制造沒有什么用的刺,這難道不是正經事?難道羊和花之間的戰爭不重要?這難道不比那個大胖子紅臉先生的帳目更重要?如果我認識一朵人世間唯一的花,只有我的星球上有它,別的地方都不存在,而一只小羊胡里胡涂就這樣把它一下子毀掉了,這難道不重要?"他的臉氣得發紅,然后又接著說道:"如果有人愛上了在這億萬顆星星中獨一無二的一株花,當他看著這些星星的時候,這就足以使他感到幸福。他可以自言自語地說:"我的那朵花就在其中的一顆星星上...',但是如果羊吃掉了這朵花,對他來說,好象所有的星星一下子全都熄滅了一樣!這難道也不重要嗎?!"他無法再說下去了,突然泣不成聲。夜幕已經降臨。我放下手中的工具。我把錘子、螺釘、飢渴、死亡,全都拋在腦后。在一顆星球上,在一顆行星上,在我的行星上,在地球上有一個小王子需要安慰!我把他抱在懷里。我搖著他,對他說:"你愛的那朵花沒有危險...我給你的小羊畫一個罩子...我給你的花畫一副盔甲...我..."我也不太知道該說些什么。我覺得自己太笨拙。我不知道怎樣才能達到他的境界,怎樣才能再進入他的境界...唉,淚水的世界是多么神秘啊!很快我就進一步了解了這朵花兒。在小王子的星球上,過去一直都生長著一些只有一層花瓣的很簡單的花。這些花非常小,一點也不占地方,從來也不會去打攪任何人。她們早晨在草叢中開放,晚上就凋謝了。不知從哪里來了一顆種子,忽然一天這種子發了芽。小王子特別仔細地監視著這棵與眾不同的小苗:這玩藝說不定是一種新的猴面包樹。但是,這小苗不久就不再長了,而且開始孕育著一個花朵。看到在這棵苗上長出了一個很大很大的花蕾,小王子感覺到從這個花苞中一定會出現一個奇跡。然而這朵花藏在它那綠茵茵的房間中用了很長的時間來打扮自己。她精心選擇著她將來的顏色,慢慢騰騰地妝飾著,一片片地搭配著她的花瓣,她不愿象虞美人那樣一出世就滿臉皺紋。她要讓自己帶著光艷奪目的麗姿來到世間。是的,她是非常愛俏的。她用好些好些日子天仙般地梳妝打扮。然后,在一天的早晨,恰好在太陽升起的時候,她開放了。她已經精細地做了那么長的准備工作,卻打著哈欠說道:“我剛剛睡醒,真對不起,瞧我的頭發還是亂蓬蓬的…”小王子這時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愛慕心情:“你是多么美麗啊!”花兒悠然自得地說:“是吧,我是與太陽同時出生的…”小王子看出了這花兒不太謙虛,可是她確實麗姿動人。她隨后又說道:“現在該是吃早點的時候了吧,請你也想著給我准備一點…”小王子很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就拿著噴壺,打來了一壺清清的涼水,澆灌著花兒。于是,就這樣,這朵花兒就以她那有點敏感多疑的虛榮心折磨著小王子。例如,有一天,她向小王子講起她身上長的四根刺:“老虎,讓它張著爪子來吧!”小王子頂了她一句:“在我這個星球上沒有老虎,而且,老虎是不會吃草的”。花兒輕聲說道:“我并不是草。”“真對不起。”“我并不怕什么老虎,可我討厭穿堂風。你沒有屏風?”小王子思忖著:“討厭穿堂風…這對一株植物來說,真不走運,這朵花兒真不大好伺候…”“晚上您得把我保護好。你這地方太冷。在這里住得不好,我原來住的那個地方…”但她沒有說下去。她來的時候是粒種子。她哪里見過什么別的世界。她叫人發現她是在湊一個如此不太高明的謊話,她有點羞怒,咳嗽了兩三聲。她的這一招是要小王子處于有過失的地位,她說道:“屏風呢?”“我這就去拿。可你剛才說的是…”于是花兒放開嗓門咳嗽了几聲,依然要使小王子后悔自己的過失。盡管小王子本來誠心誠意地喜歡這朵花,可是,這一來,卻使他馬上對她產生了懷疑。小王子對一些無關緊要的話看得太認真,結果使自己很苦惱。有一天他告訴我說:“我不該聽信她的話,絕不該聽信那些花兒的話,看看花,聞聞它就得了。我的那朵花使我的星球芳香四溢,可我不會享受它。關于老虎爪子的事,本應該使我產生同情,卻反而使我惱火…”他還告訴我說:“我那時什么也不懂!我應該根據她的行為,而不是根據她的話來判斷她。她使我的生活芬芳多彩,我真不該離開她跑出來。我本應該猜出在她那令人愛憐的花招后面所隱藏的溫情。花是多么自相矛盾!我當時太年青,還不懂得愛她。”我想小王子大概是利用一群候鳥遷徙的機會跑出來的。在他出發的那天早上,他把他的星球收拾得整整齊齊,把它上頭的活火山打掃得干干淨淨。──他有兩個活火山,早上熱早點很方便。他還有一座死火山,他也把它打掃干淨。他想,說不定它還會活動呢!打掃干淨了,它們就可以慢慢地有規律地燃燒,而不會突然爆發。火山爆發就象煙囪里的火焰一樣。當然,在我們地球上我們人太小,不能打掃火山,所以火山給我們帶來很多很多麻煩。小王子還把剩下的最后几顆猴面包樹苗全拔了。他有點憂傷。他以為他再也不會回來了。這天,這些家常活使他感到特別親切。當他最后一次澆花時,准備把她好好珍藏起來。他發覺自己要哭出來。“再見了。”他對花兒說道。可是花兒沒有回答他。“再見了。”他又說了一遍。花兒咳嗽了一陣。但并不是由于感冒。她終于對他說道:“我方才真蠢。請你原諒我。希望你能幸福。”花兒對他毫不抱怨,他感到很驚訝。他舉著罩子,不知所措地佇立在那里。他不明白她為什么會這樣溫柔恬靜。“的確,我愛你。”花兒對他說道:“但由于我的過錯,你一點也沒有理會。這絲毫不重要。不過,你也和我一樣的蠢。希望你今后能幸福。把罩子放在一邊吧,我用不著它了。”“要是風來了怎么辦?”“我的感冒并不那么重…夜晚的涼風對我倒有好處。我是一朵花。”“要是有虫子野獸呢?…”“我要是想認識蝴蝶,經不起兩三只尺蠖是不行的。據說這是很美的。不然還有誰來看我呢?你就要到遠處去了。至于說大動物,我并不怕,我有爪子。”于是,她天真地顯露出她那四根刺,隨后又說道:“別這么磨蹭了。真煩人!你既然決定離開這兒,那么,快走吧!”她是怕小王子看見她在哭。她是一朵非常驕傲的花…在附近的宇宙中,還有 325、326、327、328、329、330等几顆小行星。他就開始訪問這几顆星球,想在那里找點事干,并且學習學習。第一顆星球上住著一個國王。國王穿著用紫紅色和白底黑花的毛皮做成的大禮服,坐在一個很簡單卻又十分威嚴的寶座上。當他看見小王子時,喊了起來:“啊,來了一個臣民。”小王子思量著:“他從來也沒有見過我,怎么會認識我呢?”他哪里知道,在那些國王的眼里,世界是非常簡單的:所有的人都是臣民。國王十分驕傲,因為他終于成了某個人的國王,他對小王子說道:“靠近些,好讓我好好看看你。”小王子看看四周,想找個地方坐下來,可是整個星球被國王華麗的白底黑花皮袍占滿了。他只好站在那里,但是因為疲倦了,他打起哈欠來。君王對他說:“在一個國王面前打哈欠是違反禮節的。我禁止你打哈欠。”小王子羞愧地說道:“我實在忍不住,我長途跋涉來到這里,還沒有睡覺呢。”國王說:“那好吧,我命令你打哈欠。好些年來我沒有看見過任何人打哈欠。對我來說,打哈欠倒是新奇的事。來吧,再打個哈欠!這是命令。”“這倒叫我有點緊張…我打不出哈欠來了…”小王子紅著臉說。“嗯!嗯!”國王回答道:“那么我…命令你忽而打哈欠,忽而…”他嘟嘟囔囔,顯出有點惱怒。因為國王所要求的主要是保持他的威嚴受到尊敬。他不能容忍不聽他的命令。他是一位絕對的君主。可是,他卻很善良,他下的命令都是有理智的。他常常說:“如果我叫一位將軍變成一只海鳥,而這位將軍不服從我的命令,那么這就不是將軍的過錯,而是我的過錯。”小王子 腆地試探道:“我可以坐下嗎?”“我命令你坐下。”國王一邊回答,一邊庄重地把他那白底黑花皮袍大襟挪動了一下。可是小王子感到很奇怪。這么小的行星,國王他對什么進行統治呢?他對國王說:“陛下…請原諒,我想問您…”國王急忙搶著說道:“我命令你問我。”“陛下…你統治什么呢?”國王非常簡單明了地說:“我統治一切。”“一切?”國王輕輕地用手指著他的行星和其他的行星,以及所有的星星。小王子說:“統治這一切?”“統治這一切。”原來他不僅是一個絕對的君主,而且是整個宇宙的君主。“那么,星星都服從您嗎?”“那當然!”國王對他說,“它們立即就得服從。我是不允許無紀律的。”這樣的權力使小王子驚嘆不已。如果掌握了這樣的權力,那么,他一天就不只是看到四十三次日落,而可以看到七十二次,甚至一百次,或是二百次日落,也不必要去挪動椅子了!由于他想起了他那被遺棄的小星球,心里有點難過,他大膽地向國王提出了一個請求:“我想看日落,請求您…命令太陽落山吧…”國王說道:“如果我命令一個將軍象一只蝴蝶那樣從這朵花飛到那朵花,或者命令他寫作一個悲劇劇本或者變一只海鳥,而如果這位將軍接到命令不執行的話,那么,是他不對還是我不對呢?”“那當然是您的不對。”小王子肯定地回答。“一點也不錯,”國王接著說,“向每個人提出的要求應該是他們所能做到的。權威首先應該建立在理性的基礎上。如果命令你的老百姓去投海,他們非起來革命不可。我的命令是合理的,所以我有權要別人服從。”“那么我提出的日落呢?”小王子一旦提出一個問題,他是不會忘記這個問題的。“日落么,你會看到的。我一定要太陽落山,不過按照我的統治科學,我得等到條件成熟的時候。”小王子問道:“這要等到什么時候呢?”國王在回答之前,首先翻閱了一本厚厚的日歷,嘴里慢慢說道:“嗯!嗯!日落大約…大約…在今晚七時四十分的時候!你將看到我的命令一定會被服從的。”小王子又打起哈欠來了。他遺憾沒有看到日落。他有點厭煩了,他對國王說:“我沒有必要再呆在這兒了。我要走了。”這位因為剛剛有了一個臣民而十分驕傲自得的國王說道:“別走,別走。我任命你當大臣。”“什么大臣?”“嗯……司法大臣!”“可是,這兒沒有一個要審判的人。”“很難說呀,”國王說道。“我很老了,我這地方又小,沒有放鑾駕的地方,另外,一走路我就累。因此我還沒有巡視過我的王國呢!”“噢!可是我已經看過了。”小王子說道,并探身朝星球的那一側看了看。那邊也沒有一個人…“那么你就審判你自己呀!”國王回答他說。“這可是最難的了。審判自己比審判別人要難得多啊!你要是能審判好自己,你就是一個真正有才智的人。”“我嗎,隨便在什么地方我都可以審度自己。我沒有必要留在這里。”國王又說:“嗯…嗯…我想,在我的星球上有一只老耗子。夜里,我聽見它的聲音。你可以審判它,不時地判處它死刑。因此它的生命取決于你的判決。可是,你要有節制地使用這只耗子,每次判刑后都要赦免它,因為只有這一只耗子。”“可是我不愿判死刑,我想我還是應該走。”小王子回答道。“不行。”國王說。但是小王子,准備完畢之后,不想使老君主難過,說道:“如果國王陛下想要不折不扣地得到服從,你可以給我下一個合理的命令。比如說,你可以命令我,一分鐘之內必須離開。我認為這個條件是成熟的…”國王什么也沒有回答。起初,小王子有些猶疑不決,隨后嘆了口氣,就離開了…“我派你當我的大使。”國王匆忙地喊道。國王顯出非常有權威的樣子。小王子在旅途中自言自語地說:“這些大人真奇怪。”第二個行星上住著一個愛虛榮的人。“喔唷!一個崇拜我的人來拜訪了!”這個愛虛榮的人一見到小王子,老遠就叫喊起來。在那些愛虛榮的人眼里,別人都成了他們的崇拜者。“你好!”小王子說道。“你的帽子很奇怪。”“這是為了向人致意用的。”愛虛榮的人回答道,“當人們向我歡呼的時候,我就用帽子向他們致意。可惜,沒有一個人經過這里。”小王子不解其意。說道:“啊?是嗎?”愛虛榮的人向小王子建議道:“你用一只手去拍另一只手。”小王子就拍起巴掌來。這位愛虛榮者就謙遜地舉起帽子向小王子致意。小王子心想:“這比訪問那位國王有趣。”于是他又拍起巴掌來。愛虛榮者又舉起帽子來向他致意。小王子這樣做了五分鐘,之后對這種單調的把戲有點厭倦了,說道:“要想叫你的帽子掉下來,該怎么做呢?”可這回愛虛榮者聽不進他的話,因為凡是愛虛榮的人只聽得進贊美的話。他問小王子道:“你真的欽佩我嗎?”“欽佩是什么意思?”“欽佩么,就是承認我是星球上最美的人,服飾最好的人,最富有的人,最聰明的人。”“可您是您的星球上唯一的人呀!”“讓我高興吧,請你還是來欽佩我吧!”小王子輕輕地聳了聳肩膀,說道:“我欽佩你,可是,這有什么能使你這樣感興趣的?”于是小王子就走開了。小王子在路上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這些大人,肯定是十分古怪的。”小王子所訪問的下一個星球上住著一個酒鬼。訪問時間非常短,可是它卻使小王子非常憂傷。“你在干什么?”小王子問酒鬼,這個酒鬼默默地坐在那里,面前有一堆酒瓶子,有的裝著酒,有的是空的。“我喝酒。”他陰沉憂郁地回答道。“你為什么喝酒?”小王子問道。“為了忘卻。”酒鬼回答。小王子已經有些可憐酒鬼。他問道:“忘卻什么呢?”酒鬼垂下腦袋坦白道:“為了忘卻我的羞愧。”“你羞愧什么呢?”小王子很想救助他。“我羞愧我喝酒。”酒鬼說完以后就再也不開口了。小王子迷惑不解地離開了。在旅途中,他自言自語地說道:“這些大人確實真叫怪。”第四個行星是一個實業家的星球。這個人忙得不可開交,小王子到來的時候,他甚至連頭都沒有抬一下。小王子對他說:“您好。您的煙卷滅了。”“三加二等于五。五加七等于十二。十二加三等于十五。你好。十五加七,二十二。二十二加六,二十八。沒有時間去再點著它。二十六加五,三十一。哎喲!一共是五億一百六十二萬二千七百三十一。”“五億什么呀?”“嗯?你還待在這兒那?五億一百萬…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了。我的工作很多…我是很嚴肅的,我可是從來也沒有功夫去閑聊!二加五得七…”“五億一百萬什么呀?”小王子重復問道。一旦他提出了一個問題,是從來也不會放棄的。這位實業家抬起頭,說:“我住在這個星球上五十四年以來,只被打攪過三次。第一次是二十二年前,不知從哪里跑來了一只金龜子來打攪我。它發出一種可怕的噪音,使我在一筆帳目中出了四個差錯。第二次,在十一年前,是風濕病發作,因為我缺乏鍛煉所致。我沒有功夫閑逛。我可是個嚴肅的人。現在…這是第三次!我計算的結果是五億一百萬…”“几百萬什么?”這位實業家知道要想安寧是無望的了,就說道:“几百萬個小東西,這些小東西有時出現在天空中。”“蒼蠅嗎?”“不是,是些閃閃發亮的小東西。”“是蜜蜂嗎?”“不是,是金黃色的小東西,這些小東西叫那些懶漢們胡思亂想。我是個嚴肅的人。我沒有時間胡思亂想。”“啊,是星星嗎?”“對了,就是星星。”“你要拿這五億星星做什么?”“五億一百六十二萬七百三十一顆星星。我是嚴肅的人,我是非常精確的。”“你拿這些星星做什么?”“我要它做什么?”“是呀。”“什么也不做。它們都是屬于我的。”“星星是屬于你的?”“是的。”“可是我已經見到過一個國王,他…”“國王并不占有,他們只是進行‘統治’。這不是一碼事。”“你擁有這許多星星有什么用?”“富了就可以去買別的星星,如果有人發現了別的星星的話。”小王子自言自語地說:“這個人想問題有點象那個酒鬼一樣。”可是他又提了一些問題:“你怎么能占有星星呢?”“那么你說星星是誰的呀?”實業家不高興地頂了小王子一句。“我不知道,不屬于任何人。”“那么,它們就是我的,因為是我第一個想到了這件事情的。”“這就行了嗎?”“那當然。如果你發現了一顆沒有主人的鑽石,那么這顆鑽石就是屬于你的。當你發現一個島是沒有主的,那么這個島就是你的。當你首先想出了一個辦法,你就去領一個專利証,這個辦法就是屬于你的。既然在我之前不曾有任何人想到要占有這些星星,那我就占有這些星星。”“這倒也是。可是你用它們來干什么?”小王子說。“我經營管理這些星星。我一遍又一遍地計算它們的數目。這是一件困難的事。但我是一個嚴肅認真的人!”小王子仍然還不滿足,他說:“對我來說,如果我有一條圍巾,我可以用它來圍著我的脖子,并且能帶走它。我有一朵花的話,我就可以摘下我的花,并且把它帶走。可你卻不能摘下這些星星呀!”“我不能摘,但我可以把它們存在銀行里。”“這是什么意思呢?”“這就是說,我把星星的數目寫在一片小紙頭上,然后把這片紙頭鎖在一個抽屜里。”“這就算完事了嗎?”“這樣就行了。”小王子想道:“真好玩。這倒蠻有詩意,可是,并不算是了不起的正經事。”關于什么是正經事,小王子的看法與大人們的看法非常不同。他接著又說:“我有一朵花,我每天都給她澆水。我還有三座火山,我每星期把它們全都打掃一遍。連死火山也打掃。誰知道它會不會再復活。我擁有火山和花,這對我的火山有益處,對我的花也有益處。但是你對星星并沒有用處…”實業家張口結舌無言以對。于是小王子就走了。在旅途中,小王子只是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這些大人們真是奇怪極了。”第五顆行星非常奇怪,是這些星星中最小的一顆。行星上剛好能容得下一盞路燈和一個點路燈的人。小王子怎么也解釋不通:這個坐落在天空某一角落,既沒有房屋又沒有居民的行星上,要一盞路燈和一個點燈的人做什么用。但他自己猜想:“可能這個人思想不正常。但他比起國王,比起那個愛虛榮的人,那個實業家和酒鬼,卻要好些。至少他的工作還有點意義。當他點著了他的路燈時,就象他增添了一顆星星,或是一朵花。當他熄滅了路燈時,就象讓星星或花朵睡著了似的。這差事真美妙,就是真正有用的了。”小王子一到了這個行星上,就很尊敬地向點路燈的人打招呼:“早上好。──你剛才為什么把路燈滅了呢?”“早上好。──這是命令。”點燈的回答道。“命令是什么?”“就是熄掉我的路燈。──晚上好。”于是他又點燃了路燈。“那么為什么你又把它點著了呢?”“這是命令。”點燈的人回答道。“我不明白。”小王子說。“沒什么要明白的。命令就是命令。”點燈的回答說。“早上好。”于是他又熄滅了路燈。然后他拿一塊有紅方格子的手絹擦著額頭。“我干的是一種可怕的職業。以前還說得過去,早上熄燈,晚上點燈,剩下時間,白天我就休息,夜晚我就睡覺…”“那么,后來命令改變了,是嗎?”點燈的人說:“命令沒有改,慘就慘在這里了!這顆行星一年比一年轉得更快,而命令卻沒有改。”“結果呢?”小王子問。“結果現在每分鐘轉一圈,我連一秒鐘的休息時間都沒有了。每分鐘我就要點一次燈,熄一次燈!”“真有趣,你這里每天只有一分鐘長?”“一點趣味也沒有,”點燈的說,“我們倆在一塊說話就已經有一個月的時間了。”“一個月?”“對。三十分鐘。三十天!──晚上好。”于是他又點著了了他的路燈。小王子瞅著他,他喜歡這個點燈人如此忠守命令。這時,他想起了他自己從前挪動椅子尋找日落的事。他很想幫助他的這位朋友。“告訴你,我知道一種能使你休息的辦法,你要什么時候休息都可以。”“我老是想休息。”點燈人說。因為,一個人可以同時是忠實的,又是懶惰的。小王子接著說:“你的這顆行星這樣小,你三步就可以繞它一圈。你只要慢慢地走,就可以一直在太陽的照耀下,你想休息的時候,你就這樣走…那么,你要白天又多長它就有多長。”“這辦法幫不了我多打忙,生活中我喜歡的就是睡覺。”點燈人說。“真不走運。”小王子說。“真不走運。”點燈人說。“早上好。”于是他又熄滅了路燈。小王子在他繼續往前旅行的途中,自言自語地說道:“這個人一定會被其他那些人,國王呀,愛虛榮的呀,酒鬼呀,實業家呀,所瞧不起。可是唯有他不使我感到荒唐可笑。這可能是因為他所關心的是別的事,而不是他自己。”他惋惜地嘆了口氣,并且又對自己說道:“本來這是我唯一可以和他交成朋友的人。可是他的星球確實太小了,住不下兩個人…”小王子沒有勇氣承認的是:他留戀這顆令人贊美的星星,特別是因為在那里每二十四小時就有一千四百四十次日落!<<<返回書首<<上一章下一章>>Copyr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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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rved.第六顆行星則要大十倍。上面住著一位老先生,他在寫作大部頭的書。“瞧!來了一位探險家。”老先生看到小王子時,叫了起來。小王子在桌旁坐下,有點氣喘吁吁。他跑了多少路啊!“你從哪里來的呀?”老先生問小王子。“這一大本是什么書?你在這里干什么?”小王子問道。“我是地理學家。”老先生答道。“什么是地理學家?”“地理學家,就是一種學者,他知道哪里有海洋,哪里有江河、城市、山脈、沙漠。”“這倒挺有意思。”小王子說。“這才是一種真正的行當。”他朝四周圍看了看這位地理學家的星球。他還從來沒有見過一顆如此壯觀的行星。“您的星球真美呀。上面有海洋嗎?”“這我沒法知道。”地理學家說。“啊!”小王子大失所望。“那么,山脈呢?”“這,我沒法知道。”地理學家說。“那么,有城市、河流、沙漠嗎?”“這,我也沒法知道。”地理學家說。“可您還是地理學家呢!”“一點不錯,”地理學家說,“但是我不是探察家。我手下一個探察家都沒有。地理學家是不去計算城市、河流、山脈、海洋、沙漠的。地理學家很重要,不能到處跑。他不能離開他的辦公室。但他可以在辦公室里接見探察家。他詢問探察家,把他們的回憶記錄下來。如果他認為其中有個探察家的回憶是有意思的,那么地理學家就對這個探察家的品德做一番調查。”“這是為什么呢?”“因為一個說假話的探察家會給地理書帶來災難性的后果。同樣,一個太愛喝酒的探察家也是如此。”“這又是為什么?”小王子說。“因為喝醉了酒的人把一個看成兩個,那么,地理學家就會把只有一座山的地方寫成兩座山。”“我認識一個人,他要是搞探察的話,就很可能是個不好的探察員。”小王子說。“這是可能的。因此,如果探察家的品德不錯,就對他的發現進行調查。”“去看一看嗎?”“不。那太復雜了。但是要求探察家提出証據來。例如,假使他發現了一座大山,就要求他帶來一些大石頭。”地理學家忽然忙亂起來。“正好,你是從老遠來的么!你是個探察家!你來給我介紹一下你的星球吧!”于是,已經打開登記簿的地理學家,削起他的鉛筆來。他首先是用鉛筆記下探察家的敘述,等到探察家提出了証據以后再用墨水筆記下來。“怎么樣?”地理學家詢問道。“啊!我那里,”小王子說道,“沒有多大意思,那兒很小。我有三座火山,兩座是活的,一座是熄滅了的。但是也很難說。”“很難說。”地理學家說道。“我還有一朵花。”“我們是不記載花卉的。”地理學家說。“這是為什么?花是最美麗的東西。”“因為花卉是短暫的。”“什么叫短暫?”“地理學書籍是所有書中最嚴肅的書。”地理學家說道,“這類書是從不會過時的。很少會發生一座山變換了位置,很少會出現一個海洋干涸的現象。我們要寫永恆的東西。”“但是熄滅的火山也可能會再復蘇的。”小王子打斷了地理學家。“什么叫短暫?”“火山是熄滅了的也好,蘇醒的也好,這對我們這些人來講都是一回事。”?地理學家說,“對我們來說,重要的是山。山是不會變換位置的。”“但是,‘短暫’是什么意思?”小王子再三地問道。他一旦提出一個問題是從不放過的。“意思就是:有很快就會消失的危險。”“我的花是很快就會消失的嗎?”“那當然。”小王子自言自語地說:“我的花是短暫的,而且她只有四根刺來防御外侮!可我還把她獨自留在家里!”這是他第一次產生了后悔,但他又重新振作起來:“您是否能建議我去看些什么?”小王子問道。“地球這顆行星,”地理學家回答他說,“它的名望很高…”于是小王子就走了,他一邊走一邊想著他的花。第七個行星,于是就是地球了。地球可不是一顆普通的行星!它上面有一百一十一個國王(當然,沒有漏掉黑人國王),七千個地理學家,九十萬個實業家,七百五十萬個酒鬼,三億一千一百萬個愛虛榮的人,也就是說,大約有二十億的大人。為了使你們對地球的大小有一個概念,我想要告訴你們:在發明電之前,在六的大洲上,為了點路燈,需要維持一支為數四十六萬二千五百一十一人的真正大軍。從稍遠的地方看過去,它給人以一種壯麗輝煌的印象。這支軍隊的行動就象歌劇院的芭蕾舞動作一樣,那么有條不紊。首先出現的是新西蘭和澳大利亞的點燈人。點著了燈,隨后他們就去睡覺了。于是就輪到中國和西伯利亞的點燈人走上舞台。隨后,他們也藏到幕布后面去了。于是就又輪到俄羅斯和印度的點燈人了。然后就是非洲和歐洲的。接著是南美的,再就是北美的。他們從來也不會搞錯他們上場的次序。真了不起。北極僅有一盞路燈,南極也只有一盞﹔唯獨北極的點燈人和他南極的同行,過著閑逸、懶散的生活:他們每年只工作兩次。當人們想們想要說得俏皮些的時候,說話就可能會不大實在。在給你們講點燈人的時候,我就不那么忠實,很可能給不了解我們這個星球的人們造成一個錯誤的概念。在地球上,人們所占的位置非常小。如果住在地球上的二十億居民全站著,并且象開大會一樣靠得緊些,那么就可以從容地站在一個二十海里見方的廣場上。也就是說可以把整個人類集中在太平洋中一個最小的島嶼上。當然,大人們是不會相信你們的。他們自以為要占很大地方,他們把自己看得象猴面包樹那樣大得了不起。你們可以建議他們計算一下。這樣會使他們很高興,因為他們非常喜歡數目字。可是你們無須浪費時間去做這種乏味的連篇累牘的演算。這沒有必要。你們可以完全相信我。小王子到了地球上感到非常奇怪,他一個人也沒有看到,他正擔心自己跑錯了星球。這時,在沙地上有一個月光色的圓環在蠕動。小王子毫無把握地隨便說了聲:“晚安。”“晚安。”蛇說道。“我落在什么行星上?”小王子問道。“在地球上,在非洲。”蛇回答道。“啊!…怎么,難道說地球上沒有人嗎?”“這里是沙漠,沙漠中沒有人。地球是很大的。”蛇說。小王子坐在一塊石頭上,抬眼望著天空,說道:“我捉摸這些星星閃閃發亮是否為了讓每個人將來有一天都能重新找到自己的星球。看,我那顆行星。它恰好在我們頭頂上…可是,它離我們好遠喲!”“它很美。”蛇說,“你到這里來干什么呢?”“我和一朵花鬧了別扭。”小王子說。“啊!”蛇說道。于是他們都沉默下來。“人在什么地方?”小王子終于又開了腔。“在沙漠上,真有點孤獨…”“到了有人的地方,也一樣孤獨。”蛇說。小王子長時間地看著蛇。“你是個奇怪的動物,細得象個手指頭…。”小王子終于說道。“但我比一個國王的手指更有威力。”蛇說道。小王子微笑著說:“你并不那么有威力……你連腳都沒有……你甚至都不能旅行…”“我可以把你帶到很遠的地方去,比一只船能去的地方還要遠。”蛇說道。蛇就盤結在小王子的腳腕子上,象一只金鐲子。“被我碰觸的人,我就把他送回老家去。”蛇還說,“可是你是純潔的,而且是從另一個星球上來的…”小王子什么也沒有回答。“在這個花崗石的地球上,你這么弱小,我很可憐你。如果你非常懷念你的星球,那時我可以幫助你。我可以…”“啊!我很明白你的意思。”小王子說,“但是你為什么說話總是象讓人猜謎語似的?”“這些謎語我都能解開的。”蛇說。于是他們又都沉默起來。小王子穿過沙漠。他只見過一朵花,一個有著三枚花瓣的花朵,一朵很不起眼的小花…“你好。”小王子說。“你好。”花說。“人在什么地方?”小王子有禮貌地問道。有一天,花曾看見一支駱駝商隊走過:“人嗎?我想大約有六七個人,几年前,我瞅見過他們。可是,從來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找他們。風吹著他們到處跑。他們沒有根,這對他們來說是很不方便的。”“再見了。”小王子說。“再見。”花說。小王子爬上一座高山。過去他所見過的山就是那三座只有他膝蓋那么高的火山,并且他把那座熄滅了的火山就當作凳子。小王子自言自語地說道:“從這么高的山上,我一眼可以看到整個星球,以及所有的人。”可是,他所看到的只是一些非常鋒利的懸崖峭壁。“你好。”小王子試探地問道。“你好…你好…你好…”回音在回答道。“你們是什么人?”小王子問。“你們是什么人…你們是什么人…你們是什么人…”回音又回答道。“請你們做我的朋友吧,我很孤獨。”他說。“我很孤獨…我很孤獨…我很孤獨…”回音又回答著。小王子想道:“這顆行星真奇怪!它上面全是干巴巴的,而且又尖利又咸澀,人們一點想象力都沒有。他們只是重復別人對他們說的話…在我的家鄉,我有一朵花。她總是自己先說話…”在沙漠、岩石、雪地上行走了很長的時間以后,小王子終于發現了一條大路。所有的大路都是通往人住的地方的。“你們好。”小王子說。這是一個玫瑰盛開的花園。“你好。”玫瑰花說道。小王子瞅著這些花,它們全都和他的那朵花一樣。“你們是什么花?”小王子驚奇地問。“我們是玫瑰花。”花兒們說道。“啊!”小王子說…。他感到自己非常不幸。他的那朵花曾對他說她是整個宇宙中獨一無二的一種花。可是,僅在這一座花園里就有五千朵完全一樣的這種花朵!小王子自言自語地說:“如果她看到這些,她是一定會很惱火…她會咳嗽得更厲害,并且為避免讓人恥笑,她會佯裝死去。那么,我還得裝著去護理她,因為如果不這樣的話,她為了使我難堪,她可能會真的死去…”接著他又說道:“我還以為我有一朵獨一無二的花呢,我有的僅是一朵普通的花。這朵花,再加上三座只有我膝蓋那么高的火山,而且其中一座還可能是永遠熄滅了的,這一切不會使我成為一個了不起的王子…”于是,他躺在草叢中哭泣起來。就在這當兒,跑來了一只狐狸。“你好。”狐狸說。“你好。”小王子很有禮貌地回答道。他轉過身來,但什么也沒有看到。“我在這兒,在蘋果樹下。”那聲音說。“你是誰?”小王子說,“你很漂亮。”“我是一只狐狸。”狐狸說。“來和我一起玩吧,”小王子建議道,“我很苦惱…”“我不能和你一起玩,”狐狸說,“我還沒有被馴服呢。”“啊!真對不起。”小王子說。思索了一會兒,他又說道:“什么叫‘馴服’呀?”“你不是此地人。”狐狸說,“你來尋找什么?”“我來找人。”小王子說,“什么叫‘馴服’呢?”“人,”狐狸說,“他們有槍,他們還打獵,這真礙事!他們唯一的可取之處就是他們也養雞,你是來尋找雞的嗎?”“不,”小王子說,“我是來找朋友的。什么叫‘馴服’呢?”“這是已經早就被人遺忘了的事情,”狐狸說,“它的意思就是‘建立聯系’”“建立聯系?”“一點不錯,”狐狸說。“對我來說,你還只是一個小男孩,就像其他千萬個小男孩一樣。我不需要你。你也同樣用不著我。對你來說,我也不過是一只狐狸,和其他千萬只狐狸一樣。但是,如果你馴服了我,我們就互相不可缺少了。對我來說,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了﹔我對你來說,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我有點明白了。”小王子說,“有一朵花…,我想,她把我馴服了…”“這是可能的。”狐狸說,“世界上什么樣的事都可能看到…”“啊,這不是在地球上的事。”小王子說。狐狸感到十分蹊蹺。“在另一個星球上?”“是的。”“在那個星球上,有獵人嗎?”“沒有。”“這很有意思。那么,有雞嗎?”“沒有。”“沒有十全十美的。”狐狸嘆息地說道。可是,狐狸又把話題拉回來:“我的生活很單調。我捕捉雞,而人又捕捉我。所有的雞全都一樣,所有的人也全都一樣。因此,我感到有些厭煩了。但是,如果你要是馴服了我,我的生活就一定會是歡快的。我會辨認出一種與眾不同的腳步聲。其他的腳步聲會使我躲到地下去,而你的腳步聲就會象音樂一樣讓我從洞里走出來。再說,你看!你看到那邊的麥田沒有?我不吃面包,麥子對我來說,一點用也沒有。我對麥田無動于衷。而這,真使人掃興。但是,你有著金黃色的頭發。那么,一旦你馴服了我,這就會十分美妙。麥子,是金黃色的,它就會使我想起你。而且,我甚至會喜歡那風吹麥浪的聲音…”狐狸沉默不語,久久地看著小王子。“請你馴服我吧!”他說。“我是很愿意的。”小王子回答道,“可我的時間不多了。我還要去尋找朋友,還有許多事物要了解。”“只有被馴服了的事物,才會被了解。”狐狸說,“人不會再有時間去了解任何東西的。他們總是到商人那里去購買現成的東西。因為世界上還沒有購買朋友的商店,所以人也就沒有朋友。如果你想要一個朋友,那就馴服我吧!”“那么應當做些什么呢?”小王子說。“應當非常耐心。”狐狸回答道,“開始你就這樣坐在草叢中,坐得離我稍微遠些。我用眼角瞅著你,你什么也不要說。話語是誤會的根源。但是,每天,你坐得靠我更近些…”第二天,小王子又來了。“最好還是在原來的那個時間來。”狐狸說道,“比如說,你下午四點鐘來,那么從三點鐘起,我就開始感到幸福。時間越臨近,我就越感到幸福。到了四點鐘的時候,我就會坐立不安﹔我就會發現幸福的代價。但是,如果你隨便什么時候來,我就不知道在什么時候該准備好我的心情…應當有一定的儀式。”“儀式是什么?”小王子問道。“這也是一種早已被人忘卻了的事。”狐狸說,“它就是使某一天與其他日子不同,使某一時刻與其他時刻不同。比如說,我的那些獵人就有一種儀式。他們每星期四都和村子里的姑娘們跳舞。于是,星期四就是一個美好的日子!我可以一直散步到葡萄園去。如果獵人們什么時候都跳舞,天天又全都一樣,那么我也就沒有假日了。”就這樣,小王子馴服了狐狸。當出發的時刻就快要來到時:“啊!”狐狸說,“我一定會哭的。”“這是你的過錯,”小王子說,“我本來并不想給你任何痛苦,可你卻要我馴服你…”“是這樣的。”狐狸說。“你可就要哭了!”小王子說。“當然羅。”狐狸說。“那么你什么好處也沒得到。”“由于麥子顏色的緣故,我還是得到了好處。”狐狸說。然后,他又接著說。“再去看看那些玫瑰花吧。你一定會明白,你的那朵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玫瑰。你回來和我告別時,我再贈送給你一個秘密。”于是小王子又去看那些玫瑰。“你們一點也不象我的那朵玫瑰,你們還什么都不是呢!”小王子對她們說。“沒有人馴服過你們,你們也沒有馴服過任何人。你們就象我的狐狸過去那樣,它那時只是和千萬只別的狐狸一樣的一只狐狸。但是,我現在已經把它當成了我的朋友,于是它現在就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了。”這時,那些玫瑰花顯得十分難堪。“你們很美,但你們是空虛的。”小王子仍然在對她們說,“沒有人能為你們去死。當然羅,我的那朵玫瑰花,一個普通的過路人以為她和你們一樣。可是,她單獨一朵就比你們全體更重要,因為她是我澆灌的。因為她是我放在花罩中的。因為她是我用屏風保護起來的。因為她身上的毛虫(除了留下兩三只為了變蝴蝶而外)是我除滅的。因為我傾聽過她的怨艾和自詡,甚至有時我聆聽著她的沉默。因為她是我的玫瑰。”他又回到了狐狸身邊。“再見了。”小王子說道。“再見。”狐狸說。“喏,這就是我的秘密。很簡單:只有用心才能看得清。實質性的東西,用眼睛是看不見的。”“實質性的東西,用眼睛是看不見的。”小王子重復著這句話,以便能把它記在心間。“正因為你為你的玫瑰花費了時間,這才使你的玫瑰變得如此重要。”“正因為你為你的玫瑰花費了時間…”小王子又重復著,要使自己記住這些。“人們已經忘記了這個道理,"狐狸說,"可是,你不應該忘記它。你現在要對你馴服過的一切負責到底。你要對你的玫瑰負責...”“我要對我的玫瑰負責...”小王子又重復著......
我是一名飞行员,在一次飞行中,因飞机故障迫降在撒哈拉沙漠。在沙漠里,我遇见了来自外星球的小王子,小王子向他讲述了自己的经历。小王子生活在一个只比他大一丁点的星球上,与一朵玫瑰花为伴。小王子爱上了玫瑰,然而,玫瑰的虚荣与骄傲伤害了小王子的感情,于是小王子选择离开,开始了自己的星际旅行。在旅途中,小王子先后访问了六个行星,遇到了各种奇怪的大人——权欲熏心的国王、爱慕虚荣的人、酗酒的酒鬼、计算星星数量的实业家、墨守成规的点灯人和脱离实际的地理学家。最终,小王子来到了地球,小王子遇到了能带他回到自己星球的蛇、一只狐狸和我。通过与我的交流,小王子对爱有了新的认识,他开始思念自己的星球和那朵玫瑰花。狐狸教会了小王子用心才能看得清真正重要的东西,并提醒小王子对玫瑰负责。小王子理解了狐狸的话,决定回到自己的星球上,回到玫瑰的身边。
韩方心里也是一阵轻快,扭头对林莎莎说:“原来是这么回事!真想不到,这回咱们也算体验过世界末日了,2012没有白过……你怎么了?”林莎莎面色惨白,垂下手臂,粉红色的iPhone4s手机摔在地上,好像还在通话中。“我爸爸死了。”林莎莎喃喃地说,目光发直,“在火车上,另一列火车撞了过来……”韩方再也说不出话,只是呆呆地看着林莎莎泪珠簇簇而下,慢慢泣不成声。她转身伏在架子上放声大哭,纤细的手臂捶打着被扫荡一空的铁板。第1日 “我要献血。”韩方对面前一脸疲惫的女工作人员说。“同学,你什么血型?”“A型。”“好,请你到那边排下队。我们人手太少,可能会比较慢。”韩方排到了队伍末尾,前面是谢东和刘烨,有十几个人卷着袖子,排队等着献血。这是一个临时采血点,就设在他们以前吃饭的食堂前。韩方转头望向另一条林荫道,还隐约可以看到邢娜搀着林莎莎远去的背影。由于林莎莎家里的事,下午的抢购最后没有达到目的,只买到了若干包零食、一些蔬菜和毫无用处的火锅底料,还不够这么多人吃一顿的。当韩方走出超市的时候,已经发现这只是一时恐慌下的无益之举。出来时已经是傍晚,夕阳依偎在西山边,将残照投在劫后余生的街道上,但残破的城市并不凄清,却在格外的忙碌中。现在的情形和几小时前也大不一样,许多新调来的绿军装在路上干活,将车辆残骸拖到一边,尸体和血迹也作了清理,主要道路恢复运行,许多市民也自发上街帮忙。看来王祖康的解释还是起了作用,人心逐渐安定,开始互助和救援,要尽快摆脱今天这场史无前例的噩梦。这种气氛也感染了韩方他们几个,为下午的自私行径而自惭形秽。回到学校,食堂都已经开门,配给制的谣言不攻自破,更证明下午的匆忙抢购只是白忙一场。现在到处都设有临时采血点。韩方和几个同学,除了林莎莎实在撑不下去被扶回了寝室,彭芸第一时间跑去自习了之外,大部分人都义不容辞地前来献血。“韩方?”就快排到韩方时,一个长发窈窕、面容清丽的姑娘出现在他面前,落日的余晖披在她肩头。“纪师姐?”韩方不敢相信地叫出了声。纪师姐名叫纪冰,并非韩方本系的师姐,是生物系的研究生。两人去年在一次讲座上坐在一起,聊了几句天,所以认识了。后来在学校里碰到的机会也不是很多。韩方对纪冰暗暗有好感,有心想拉近距离,请她看过一次电影,可惜后来没有下文,想不到今天在这里遇见她。“纪师姐,今天的事……你还好吧?”韩方问。他看到纪冰的白裙子被染红了一大片,修长的小腿和帆布鞋上也都是触目惊心的血迹。“你在这里干什么?”纪冰急急地反问。“我想献点血,不是说现在很多人等着用血么?”“就你一个?”“还有几个同学。”韩方指了指刚献完血正闭目休息的谢东和刘烨,“他们在前面都献过了,马上就到我。”“以后再献吧。”纪冰忽然拉住了他的手,韩方心中不由得一荡,“先跟我来!”韩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跑起来,回头一看,刘烨刚睁开眼睛,愕然看着自己跟着一个大美女跑掉。“什么事这么急?”韩方问。“现在市里所有医院爆满,我们的校医院也送了很多伤员来,人手根本不够,需要人帮忙。我刚去我们系里找了几个男生,正好又碰到你,你来帮我们抬担架吧。”纪冰一边疾走一边解释。“师姐,你怎么会在校医院?”“学生物的嘛,和医学沾点边,下午就去那边帮忙了。”“可你的裙子上……”“没关系。”纪冰回头一笑,“都是伤员的血,我帮他们包扎的时候沾上的。”校医院半天里变成了野战医院,到处挤满了人,伤员放不下了就放在走廊里,浓重的血腥气混合着刺鼻的药水味弥漫在楼道里,呻吟呼痛声此起彼伏。韩方根本进不去,在门口见到一个小护士,言简意赅地说了几句话,分配给他的任务是将门廊里的一部分病人移到两三百米外的另一座楼房,那里刚被开辟为临时病房。韩方和另一个纪冰找来的胖男生一起抬担架,工作简单,但需要体力。一个病人至少重百来斤,韩方虽然身高有一米八,却只是文弱书生,抬了两三趟就感到胳膊酸痛。他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身上早就没力气了。在抬第四个病人时,堪堪抬到一半,韩方感到手上越来越吃力,刚想说先休息一下,和他搭手的男生却先不支撂手。担架砰然落地,上面的病人也滚倒在路边,发出一声无力的呻吟。“对不起……”那男生瘫在地上大口喘气,“我……我实在是……不行了。”看样子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这个胖男生大概也是个宅男,体力比韩方还差。“算了,我自己来吧。”韩方无奈地说。其实韩方也感到吃不消,但总不能放着伤员不管,咬牙站起来,去查看担架上的病人。那人侧卧在地上,长发散乱,好像是一个少女。韩方把她翻过来,发现她头上缠满了绷带,看不清面貌,一条腿膝盖处似乎也骨折了,软软地垂下来,还没有任何处理。最可怕的是腹部插着一块老大玻璃碎片,露在外面的就有巴掌大小,触目惊心。韩方不敢动她的伤口,想了想只好去抱她,双手伸到她身下,才发现少女的脊椎也断了,心中越发悚然。他吃力地抱她起来,女孩本身不能说很重,但韩方还是极为吃力,双腿发颤,咬咬牙往前走。他以为少女还在昏迷中,但走了一段路后,她用一只还算完好的右手抓住了他胳臂,喃喃说了句什么。“你说什么?是不是我碰到你伤口了?”韩方惴惴问,他可没有照顾重伤员的经验。“2……5788……”柔嫩而几不可闻的语声从绷带下传来,“2……57885……”韩方站住了,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孩,“你说什么?”“257885……”女孩虚弱地重复着那几个数字,“记住,2578851……”她一定是精神已经错乱了吧?“没事,前面就是病房,你再坚持一下就好了。”韩方安慰她,加快了脚步。女孩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力气,在他怀里挣扎了起来。韩方本来也是强弩之末,这么一来站立不稳,带着女孩一起倒在地上的草坪中。女孩被触动了伤口,带着痛意闷哼了一声。“你没事吧?”韩方忙起身查看她的情形,“你不要乱动啊……”“没用的……”女孩气若游丝地说,“我不行了……但你要记住,257885161……”“这是什么?”“你先记住它……257885161……”“25788……”韩方跟着念了一遍,“这究竟是什么?”“一切的秘密,都在这里……”少女的胸脯不住剧烈起伏,“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念出这个数字……世界就会……就会……解开……”她向着天空伸出一只还算完好的手,像要抓住天上的星星一样屈伸了几下手指,好像要表达一个晦涩的意思,但下一秒钟,手臂又软软地落下。“我会回来的……我们会再……再……”最后几个字细不可闻。少女吐出了最后一口气,死去。她的眼睛仍然大睁着,但是瞳孔中的神采渐渐消逝,如同远去没入夜色的灯笼。韩方怔怔地看着她。这是第一次有人死在他的面前,还是那么年轻的女孩。忽然间,他再也撑不住了,无力地跪在女孩身边哭泣起来。并非只是为她而哭,而是为今天所见所闻的一切。一切的一切,世界的崩溃,亿万人的苦难,都在痛苦的少女之死中化为哀恸的长河。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它正是为你而鸣。”我们的生命彼此相通,无法逃避。而死亡也同样如此。那些死去的陌生人,他们不会和你毫无关系,只是你未曾知晓。“257885161。”在女孩尸体前,韩方带着几分悲恸和好奇念道,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257885161。”他又念了一遍,但仍然什么事也没发生。那女孩一定是临终前精神错乱了,这或许只是她自己的什么电话号码或者幸运数字。而这个秘密显然也随着她的死亡一起逝去了。【韩方暂时停止了讲述,沉浸到自己的回忆中。通过渐次的情境回忆,他终于想起了那个数字。“我还记得那个数字。”韩方喃喃自语,“我还记得。昨天我本来应该可以说出来的,只是一时紧张,没有想起来……可那究竟是什么数?它代表什么?她回来找我,就是为了这几个数字吗?”“昨天?到底出了什么事?”刘烨在一旁问。“说来话长。”韩方苦笑,“回头再告诉你吧。还是先说接下来的事。”】第1日 “同学?同学?”不知过了多久,韩方感到有人在轻拍自己肩膀。他怔怔地扭头看去,泪眼中依稀见到一个中年男人关切地看着自己,手上递过一张手帕。男人两鬓斑白,至少已经有五十多岁,看上去有些面熟,不过眼下韩方实在想不起来。他机械地接过手帕,擦了擦脸,头脑中仍然一片混乱。“她死了。”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已经有太多人死了,但活人要活下去。”中年男人看了看地上的女孩尸体,叹息说,“她是你的家人?”“我不认识她。”韩方哽咽着,“她是被送来的病人……她让我记住一个数字……”韩方很想找到一个人倾诉,将一切和盘托出。中年人耐心地听他说完,点点头,“我明白了,你做得没有错,别多想了。你手上都是血,擦一下吧。”他随即抱起了少女伤痕累累的身躯,“我送她……去殓房。”中年人抱着少女走回医院那边,韩方大脑里犹是一片混乱,站起来,失魂落魄地跟在他身后。走回医院那边,又见到了刚从楼梯下来的纪冰。她眼睛一下子睁得大大的,“韩方,田老师?你们怎么会在一起?”“你是……小纪?”中年人好像也认出了纪冰,“你也来了?”“田老师,这是……”纪冰望向他抱着的死去的女孩。那田老师摇了摇头,“一个伤员,伤重不治了。”纪冰轻叹一声,“唉,看上去还很年轻……不过田老师,您怎么能干这个?”“怎么,你也以为我是个糟老头子,干不动?”田老师微笑着说。“当然不是。可您是德高望重的学术权威,这种事——”“什么权威不权威,到这个时候,大家都一样,能帮一份忙就帮一份忙。”韩方听他们问答,终于想起来,这位田老师是生物学院的教授田华杰,分子生物学的权威。韩方当然从来没上过田华杰的课,但也知道他是燕大理科的骄傲,中科院院士,据说是中国仅有的几个诺贝尔奖的热门人选之一。韩方经常在三角地看到贴着他大幅照片的海报,这么著名的大科学家,想不到居然来医院里帮忙,韩方心里一阵感动。另外几个认识田华杰的男女学生也凑过来,“田老师,我们来吧。”他们把那女孩接过后抬走。田华杰礼貌地说:“谢谢你们。”“田老师,您真是太好了。”纪冰由衷地说,这时候才注意到韩方,“韩方,你的脸色不太好,怎么了?”韩方说不出话,不自禁望向被抬走的那女孩。在十分钟以前,那女孩在呼吸,还在告诉他那个数字,仿佛和他签订了一份他永不会忘记的生死契约,如今却是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一具女尸,他再也不会见到她,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纪冰大概明白了什么,像大姐姐一样揽住韩方的肩膀,“都是这样的。我下午刚来的时候,看到那么多活生生的人在我面前死掉,哭了好几回,可现在也麻木了……韩方,这些事不要多想了,继续干活吧。你再也帮不了那些死者,可是还可以帮助那些活着的人。”韩方精神略振,点了点头。田华杰递给他一块巧克力,“小同学,吃了这个,补充点能量,嗯?”那块巧克力仿佛在韩方口中化为一团火焰,让他浑身重新有了动力。很快,他已经开始和田华杰一起抬下一个病人了。而那少女的事情,也渐渐在脑海里被淡化了。时间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过去。等韩方终于有时间休息片刻,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韩方和田华杰一起坐在医院的门口,大口大口喝着刚分到的矿泉水。“田老师,您真厉害。”韩方喘息着说,话里都带着汗湿的热气,“我都不行了,您还气都不喘的。”“这点活儿不算什么。”田华杰轻松地一笑,“我在云南插队那会儿,每天在田里干十个小时的农活,根本直不起腰来,那个累你们年轻人没法体会的。”“您那时候一定很不容易。”韩方由衷地说。他生得晚,连父亲都没有经历过上山下乡。“怎么说呢,当然有很艰难痛苦的时候,不过也是一种无法复制的经历。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以后碰到各种各样的事情,比如今天的事情,就会从容很多。记得那时候在农活之余偷偷地翻高等数学,做习题,那种惬意真是无法形容……不过后来去了美国,有了读书的环境,感觉反而没有了,真是奇怪。”田华杰慨叹不已。韩方想,平时他未必会和普通学生谈这些,不过今天的大难,似乎拉近了所有人的距离。“对了,田老师,我能不能冒昧问您一个问题?”“你说。”“您是大科学家,现在遇到这样的事情,有关部门没找你们去研究讨论吗?怎么在医院里当志愿者?”田华杰笑了,“我是搞生物学的,不是物理学家或者天文学家,时间倒转这种事可插不上手。”“我倒忘了。”韩方不好意思地说,看来自己确实是太疲劳了,“不过,您对科学的理解肯定比我要深多了,今天的事您有什么看法?”田华杰摇摇头,“没看法。以我对科学前沿的了解,没有任何理论能解释这种现象。我相信即使物理学和宇宙学的专家短时间内也没法弄清楚,现在甚至一点大致的猜测也找不到。”“但那个王什么的科学家不是说,这是什么宇宙收缩的什么震波……”田华杰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呵呵,老王的说法倒是很有点意思。”“老王?您认识他?”“不认识。不过王祖康老先生是很有名的科幻小说家。”韩方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水猛喷了出来,“什么?科幻小说家?!”田华杰耸耸肩,“不奇怪,这种时候总得有人出来说话吧,这种事情科学家没人有把握敢说,弄不好赔进去职业声誉,只好找科幻小说家了。”韩方恍然大悟,怪不得电视字幕上没有打出王祖康所在的大学和研究方向什么的,只是含糊其辞地说是“科学理论家”,原来是这么回事。科研部门没有得出任何结论,也没有科学家敢于背书,但总需要有一套说法来安抚民众,所以出了这招。反正等过几天事情平息下来,就算真相揭穿了也不会起什么风浪。“那那个王祖康的说法……究竟是不是……”“这个坦白说,我个人很怀疑。我的直觉上,宇宙坍缩即使存在,也是空间性质的变化,和时间倒退扯不上关系。至于说人的意识可以不随万物一起倒退,更说不通。当然,我不是专家,也许说得不对。”田华杰颇为留有余地。“这么说确实靠不住。”韩方不禁苦笑,“这不是在愚弄老百姓吗?难道现在全世界的科学家都一点线索也没有?”“确实没有……”田华杰惘然摇头,忽然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不,也许有一点……但不能确定……”“不不,您说说看。”韩方急切地问。“这是我今天在网上看到的一种说法。虽然网上都是胡说八道的多,不过这种说法我觉得相对有一定可能性:据说是LHC的实验导致的。”“LHC?”韩方好像在哪里看过这个词,他吃力地回忆着,“好像是一种……核聚变的装置?”“不是核聚变,是Large Hadron Collider,大型强子对撞机。”田华杰说,“是世界上最大的粒子加速器。”韩方想了起来,“就是说可能制造出黑洞,毁灭地球的那种仪器?是一个好几公里长的大圆环?我记得是在……瑞士?”“在日内瓦,大约二十七公里长。”田华杰说,“的确社会上有各种谣传,说它能毁灭世界什么的,不过大部分是无稽之谈。”“那为什么有人说它能制造出吞噬地球的黑洞呢?”田华杰告诉他,强子对撞机的作用就是将某些厚重的基本粒子,如质子和中子加速,赋予它们尽可能大的动能,然后让它们相撞。就像两辆高速运行的车辆对撞在一起会被撞得支离破碎一样。物理学家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把基本粒子“撞碎”,以观察它们的内在结构。“当然,基本粒子都是小得只有针尖亿亿亿分之一的微粒。”田华杰进一步解释,“就算最猛烈的对撞产生出的能量也是微不足道的。但是不要忘记这些能量是在两个极其微小的粒子上产生的,这种能量和空间的比例,也就是能量的密度是惊人的,远远超过撞车,甚至超过核爆炸。在如此微小的空间内,产生巨大的能量,在理论上可以发生任何事,甚至可能会撕裂空间本身!所以公众会有各种想象,认为这种试验是非常危险的。”“那为什么还要做?”“这是揭示出宇宙奥秘的必经途径。”田华杰说,“再说,现在达到的撞击能量还很有限,所谓产生出黑洞都只是对基本科学原理的误解和歪曲想象。实际上LHC也做过很多次试验,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那今天的事怎么会和LHC扯上关系的?”“问题就在这里,在前天……昨天……10月10日欧洲时间的大概下午三点半进行了一次对撞实验,对撞能量达到了史无前例的15TeV——TeV就是太拉电子伏特,太拉电子伏特就是……总之是之前任何实验产生能量的两倍以上!这事虽说有几家科技媒体报道,不过之前好几次实验都安然无恙,公众也不太感兴趣了,所以这次很重要的实验居然一直没有进入公众视野。”“结果就引起了时间跳转?”“不能这么说,时间跳转是在实验之后一天多才发生的,似乎并没有直接的联系。但LHC的实验是跳转之前最重大的科学事件,并且,据说实验中也发现了希格斯玻色子——一种隐藏得很深的基本粒子——的若干踪迹,所以也难怪有人会在二者间建立关联。不过,这是post hoc ergo propter hoc,把先后关系当成因果关系了。我要强调,还没有任何科学理论能够解释为什么一次高能物理学实验会引起时间跳转这种现象。”“可是您也说了,那么高的能量密度,什么都可能发生。”“那只是极端的假设。何况这种能量密度只是人类所能制造的最高级别,在宇宙射线中,其实不乏更高级别的能量,但也没有引起过任何问题。”韩方努力思索,却仍想不明白,苦恼地挠着头。田华杰站起身来,“行了,我看地球上还没人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时间不早了,咱们的活也干得差不多了,我去交代一下,就回去吧。”“等等,田老师!”韩方叫住他说,“不管什么理论,那您说,时间跳转还会发生吗?”“这我没法断言。”田华杰眉头紧锁,“现在一切都有可能,不过我想应该有一个关键的时间点……”“什么关键的时间点?”“是这个。”田华杰伸出手指,在空中画了一条线,缓缓说,“时间是有方向的矢量,可以看成是在一条时间轴上不住前进的点。我们知道,时间大概是从12日凌晨三点左右跳转回了11日早上七点左右,也就是说,时间的第一次前进,是正常的,也就是我们记得的‘昨天’。但时间忽然倒退了二十多个小时,导致我们今天再一次沿着已经走过的时间线前进。所以我们现在,在一个已经存在过的时间区间里,也就是从11日早上七点到12日凌晨三点多。而关键之点,就在于这个区间的终点。”韩方想了想,明白了他的意思,“您是说,这个时间点在明天凌晨三点多?”“对,只要过了半夜三点,比如过了三点十分,那就恢复到正常的时间线了。所以只要经过了这个转折点,也许就不再会有下一次跳转。”“但如果没有过这个转折点呢?时间会再次倒退吗?会退到什么时候去?”“不知道。”田华杰摇头长叹,“也许会跳转到20世纪60年代,也许会跳到秦始皇,也许会一直跳回到宇宙大爆炸。”“不过如果真是这样。”他望着远处的道路和人群,悠然说,“我倒是不介意跳回上山下乡那会儿,那时候的青春岁月真是难忘呵……”第1日 夜里十一点半,韩方推开寝室的门,不禁怔住。房间里有男有女,围着桌子坐满了一圈:谢东、刘烨、马小军、管经纬,还有蒋雪婷、林莎莎和邢娜。桌子上杯盘狼藉,大家正在吃东西。“你们怎么都在这里?”“我们也刚回来。”谢东招呼他说,“学校里组织学生去各单位临时帮忙,弄完都十点了,外面小店也不开门。我想咱们下午买了那么多火锅材料,放着也是浪费,就叫蒋雪婷她们一起过来吃。至于老管嘛你也知道,有美女在的地方能少得了他?”管经纬嘻嘻一笑,“小方,我们特意给你留了一份羊……哦,没了……不过还有鱼丸,快来吃吧!”往嘴里塞着鱼丸,韩方告诉了他们自己从田华杰那里听到的消息,却发现这并非什么独家秘闻,网上类似的说法已经满天飞了。所有人无不相信凌晨三点是一个关键,害怕而又带着一丝兴奋地等待着那个神秘时刻的到来。饭后,众人在漫长的等待中开始玩三国杀,但是人人都心不在焉。眼睛越来越经常地盯着手机或电脑上的时间。大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件事会不会真的再发生?打牌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无味,不但没有平时的欢声笑语,甚至没人关心胜负。时钟过了凌晨一点,已经没人有心思玩牌了。但女生们没有离开,男生们也毫无睡意。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心照不宣地等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仿佛在为一个一千年才有一次的黎明守夜。当时针接近三点的时候,所有人都还醒着,不仅仅是寝室里的八个人,也不仅仅是这个校园里的几万人,而包括了整个国家、整个大陆、整个星球上几乎所有的人类。或许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无人入睡,屏息等待着某件事情发生或不发生的时刻。“我可不想再出事了。”蒋雪婷喃喃说,“我寒假要去澳大利亚玩呢,签证都快办好了。”“我也不要。”谢东说,“我女朋友还在天津,说好了周末去看她的……”“我也不要,这学期我还有一大堆计划呢。”邢娜也抱怨。“其实再跳转一次也挺好的嘛。”马小军说,“……不过就再来一次好了,别太多了。韩方,你怎么看?”韩方还没有说话,林莎莎却带着一种异常的热切说:“该发生的,总会发生,也许这是上天的旨意。”她脸颊带着兴奋的绯红,脸色却严肃得可怕。当然了!韩方心中一动,她的父亲今天死于意外,但如果一切再度倒退,那么她的父亲可能就会……就会……复活。那个不可思议的词——复活。几千万人,也许上亿人,也许他们都会……不可思议,无法想象。韩方深吸了一口气,把他的手表放在桌子上,人们围着它坐着,屏息看着那根银色的秒针在深蓝的表盘上不紧不慢地移动着,划过命运的弧形,完成一个个完整的圆周……三点整过了。然后是三点五分。三点八分。三点九分……三点十分。秒针走过了60秒的位置,然后继续一格格移动着,人们从未感到秒针走得如此之慢。但它还是转过了一整圈,而分针也移到了11的格子上。“那个……没事了么?”蒋雪婷小心翼翼地打破了沉默。“或许上次的跳转时间不是三点十分整。”谢东沉吟着,“或许是十一十二分,事发突然,网上的消息太混乱,没法确定精确的时间,不过可以肯定在三点十分左右。”三点十一分过去了,然后是三点十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渐渐地,外面不知哪里传来了鞭炮声,然后是宿舍楼内外渐渐响起的欢呼,不止是校园,整个城市,整个国家,整个世界都被激情的火花所点燃了,仿佛获得了新生。被这欢乐的气氛所感染,寝室中的青年男女们脸上也绽放了笑容。蒋雪婷不顾淑女形象地往刘烨的床上一躺,长出一口气,“总算过去了……”“以后再也不看穿越小说了……”“今天的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忘的……”林莎莎呆呆站在房间中,垂头丧气,似乎有些失落。韩方心中不忍,“那个,莎莎……”林莎莎忽然抬起头,眼中发出奇异的光,梦呓般地说:“一定会发生的——”周围的一切怪异地慢了下来。韩方看到,林莎莎姣好的面容忽然定格在宛如女巫的眼神中,声音也如同被冰柱冻住般凝涩。整个房间仿佛被一团厚重的树脂裹住,连光也逃不出去。韩方想动,动不了,想叫,叫不出声。但那其实只是没有长度的一个刹那。随后,周围的一切纷纷如泡沫般消失。韩方宛如被抛到一无所有的虚空,然后无尽地、无尽地坠落下去。第2日 仿佛从另一个维度落下,又如同飘浮在太空,有那么一刹那,韩方感到了天地倒转的晕眩,好像身体化为乌有,涣散到无边宇宙的一切角落里。但那感觉一闪即逝,他平安地落到了自己的床铺上、自己的被窝里,落到了晨光熹微的寝室,世界忽然安静了下来。然后,窗外传来不明所以的巨响,爆炸,然后是此起彼伏的惊呼。谢东和马小军的惊叫声随即传入耳中,“不会吧!”“靠!”“这怎么可能……”韩方坐起身来,清晨的房间里除了被窝里的四个男生,没有其他人。他呆呆地愣了几秒钟,忽然神经质地大笑起来,并非因为开心,只是面对一种彻底荒谬的反应。“小方?你笑什么?没事吧?”刘烨迷迷糊糊地问,仿佛刚从梦中醒来。现在人人都不正常了。韩方忙看了一眼手表(它自然也从桌上回到了他手腕上):6点47分58秒,和昨天一样的时间,当然还是10月11日。他向窗外看了一眼,昨天那辆车几乎以一模一样的方式撞在绿化带护栏上,照样撞得惨不忍睹。噩梦重演了。这就是时间跳转的真相:不是跳回到二十年前,不是跳回古代更不是宇宙大爆炸,而是精确地返回一天前的6点47分,一分都不差。“那些车祸……死人……”韩方喃喃说,惨死少女的魅影又在他面前浮现。他大叫一声,跳下床来,向门外跑去。依稀听到刘烨在身后说:“大清早的都怎么了,这一个两个的……”韩方穿着睡衣就冲出了宿舍楼,一阵晨风吹来,但他感觉不到寒意。像他一样乱冲乱撞的人还有不少。许多人在激动地叫嚷:“又发生了!”“又是一样的时间!”不知是恐惧还是欢喜。几千万人,就在这几秒钟内……再次……韩方混乱地想着,跑出校门,跑到马路边。他再次看到了昨天的人间地狱。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龙连环撞在一起,钢铁的残骸碎片四处撒落,有的地方已经开始熊熊燃烧,在火焰中还听得到垂死者的痛呼。“救……我……”一个衣饰体面的中年女人从一堆变成废铁的车下面伸出半个身体,向韩方喊道。韩方如梦初醒,跑过去把她拉了出来。“你怎么样?”韩方扶着她问。女人痛苦地皱着眉头,她的右脚好像崴了,腰腿也有好几处血淋淋的伤口,漂亮的衣服上都是污垢,不过比起韩方昨天见过的那些伤员,伤得算很轻了。她的身形和衣着看起来有些面熟,好像是……韩方忽然记起,惊骇得停住了脚步:她就是昨天挂在树上的那具尸体!那具曾让他呕吐不已的尸体!“你能不能送我去医院……”女人无助地说。“你昨天在哪里?”韩方打断她。“什么意思?”“就是昨天的车祸,你……”“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是梦游吗?我好好地在家里睡觉,但是忽然被一辆车擦过……”女人的声音里还带着恐惧。韩方明白过来,女人昨天一开始就被撞飞,当场死亡,所以不会有任何感觉。她也许根本不知道这已经是自己第二次遭到飞来横祸。但是千真万确,今天她没事了。哦,不能算是没事,但是至少活了下来,性命无碍,也没有受很重的伤。韩方渐渐看明白了眼前的情况。车祸仍然很糟糕,但是显著地比昨天(能叫昨天吗?)减轻了一些,至少活着爬出来的人多了一些,甚至还有不少完好的车辆。那些侥幸在上一次车祸中活下来并知晓情况的人,当再次被抛回原来的处境时,显然及时作出了一些补救。因此,问题比昨天早上有所改进了,很多人得以逃生。“我要去医院……”女人继续要求着,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韩方扶着女人到路边坐下,对她说:“你的情况不是很严重,现在这种情况,到了医院也看不上病的。你看,对面有个药店,你可以去买点止疼片,不开门的话,就砸开门去拿。哦,那边有人已经开始在砸了。”女人惊骇地瞪着眼睛,望着远远近近的情形说不出话。“既然是走的话,我想你家也应该在附近。”韩方说,“你就自己走回去吧,多吃点药,一天很快就熬过去了。”“你说什么哪,究竟是怎么回事?”女人嚷了起来。“你回到了10月11日早上6点47分。”韩方简洁地说,“而且我想你还会再次回来,下次留神,在被车碰上之前跳到路边去。”女人这回放开了韩方,虽然脚崴了,还是一蹦一跳地退开几步,“疯了,你是个疯子!”“不是我,是世界。”韩方苦笑着说,望着周围的一切。大街上人已经越来越多,人们也都在相互张望着。大部分人都带着同样迷惘而又似乎在期待什么的眼神,好像一群从未见过光明的盲人,第一次睁开了眼睛。一个不可思议的新天地已经打开了,他们仿佛就站在那个史无前例的新纪元的门边上,不,应该说已经被推入了那个世界,再也没有退路。一个再也没有明天的世界,一个再也没有历史的纪元。时间如同变成一个巨大的轮盘,带着无尽众生的宿命,绕着不可见的神秘中心循环转动着。韩方忽然想起了昨天夜里那个痛苦死去的少女,今天,她会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活下来,就像刚才的女人一样,或许会毫发无损。“我会回来的……我们会再……再……”那是她的最后一句话,不是么?这么说她昨天就料到了这一切?无论这世界变得如何诡谲震怖,我们终有一个机会从头来过。【“就这样。”韩方平静地说,“时间的跳转继续了下去,这就是虚空纪的第二天,然后是第三天,第四天。我们,全人类,全地球,也许是全宇宙,从此永远在二十个小时又三十三分钟之内循环着,永无止休。”】第2日 似曾相识的音乐声悠然而起。神游天外的韩方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在响。掏出来一看居然是林莎莎的来电。他有些纳罕地按下了接听。“韩方,你知道吗,我……联系上我爸了!”“啊,你爸爸——”“刚打了电话,我爸说火车紧急停车了。他们都跑下了车,不过他们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昨天事情发生得太快了,我赶紧跟他说明了情况。他现在正往家里赶……”林莎莎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太好了!”韩方好不容易才插上嘴,“我在街头也发现,今天的情况要好得多了。很多人都和你爸一样……没事了。”他想说“复活”,但还是吐不出这么荒谬的词语来。“嗯,那个……”林莎莎好像发现自己有点失态,“对不起,我是不是有点冒昧?因为昨天感到你有点关心我的事,所以不知怎么一下子想要告诉你。”“哪有,我很为你开心,真的!”韩方说,他想林莎莎带着泪欢笑的样子一定很美。“谢谢。外面越来越吵了,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那回头再联络。”韩方也听到电话那头隐隐有噪声传出,微觉蹊跷。挂了电话,又往学校的方向走去。七点多,校园里又是沸反盈天,但与昨天不同,却带上了更多狂欢的气息。既然事已至此,人们也就放下了心理负担。何况和沉重阴郁的社会大众不同,大学生们更容易抛开对未来的担忧,沉醉于眼下。校园里熙熙攘攘都是人,不少人和林莎莎一样激动喜悦,许多观望者也被狂欢的气氛所感染,不知谁起的头,一些男生女生开始对歌,歌声此起彼伏,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大合唱。不少人甚至在宿舍楼和教学楼上撕起了书本,纷纷扬扬的纸屑像雪片一样四处飘飞。“虚空纪来了!虚空纪来了!”韩方隐隐听到有人在尖声叫着。韩方向那个方向看去,那是一个瘦高的男人,穿着件花里胡哨的T恤,长发蓬乱,是燕园中常常能见到的那类边缘艺术家,好像正在发表什么演说。“什么虚空纪?”有人问他。“没有时间的时间,没有历史的历史,没有存在的存在,没有我们的我们!这就是虚——空——纪!”那人仿佛在宣示神谕一般说。他的声音中似乎带有特殊的感染力,许多人开始跟着他一起喊起来,“虚空纪,哦,虚空纪——”很久以后,韩方回忆起来,这似乎就是“虚空纪”一词的最初起源。这个说法很快传播开来,成为人们对这个神秘的全新时代的称呼,而过去的时代则按以往的纪年被称为公元纪。“真热闹啊……”身边传来一声带着沧桑的感慨。韩方扭头一看,大感惊喜,“田老师!你也来了?”“这么热闹怎么能不来?”田华杰苦笑道,“时间再次跳转了不是吗?而且是完美的循环,也许会一直持续下去……”“那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韩方问。“我不知道。”田华杰长叹一声,“不过今天这种场景,我多少年前也见过。”“这怎么可能!”“那是1966年6月,全国闹停课的时候。”田华杰意味深长地拍拍韩方肩膀,“那时候比现在还热闹呢。”韩方不由得怔住了。“外头究竟吵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韩方刚回到宿舍,就听到刘烨在大声抱怨。韩方望向谢东和马小军。谢东摊了摊手,“烨子不知怎么了,一直埋头大睡。刚才我们让他起来商量,他也不理我们。现在总算醒过来了,但好像……有点怪。”“烨子?你没事吧?”韩方问。刘烨正在懒洋洋地穿衣服。“我昨天一点多才睡,今天一大早被吵醒,能没事么!我说你们几个今天都打了鸡血了?”“昨天的事你忘了?”“昨天什么事?啊,是莫言得诺贝尔文学奖,难道是燕大给他庆祝?不至于吧?”“刘烨!”韩方忍无可忍,抓住他肩膀,“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又跳转了,天下大乱,大家得商量下下一步怎么办!”刘烨不解地看着他,眼神中写满了“莫名其妙”四个字,“跳转?你是说跳闸了?停电了?”“你真的什么也不记得?”谢东问。“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麻烦大了,韩方想,脑子里一团乱。他们七嘴八舌,把昨天发生的一切仔细说给刘烨听,但是无论怎么说,刘烨都没有任何记忆,认定是他们搞的拙劣恶作剧。最后,韩方无奈地指着外面,“你不信的话,就自己出门去看,随便找一个人问问。看看我们几个有没有能耐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刘烨嗤之以鼻,“好,回头看我怎么戳穿你们!”依言出去了。马小军问:“这究竟怎么回事啊,我完全搞糊涂了。”“意识跳转。”谢东说,脸色难看起来。韩方也醒悟。如果时间流能够倒退回去,那么人的意识也应该随着一起倒退才对。而如果意识也回到二十个小时之前,也就意味着昨天的一切记忆都会荡然无存。“那……我们怎么没事?”他涩涩地问,心下悚然,好像自己的记忆随时也会消失。“鬼才知道。”谢东摇头,“照理说,我们的记忆也应该一起跳转才对。但是却没有,偏偏刘烨又……”韩方想到一点,坐到电脑前打开了浏览器,“如果出现这种情况,那么未必只有刘烨一个个例!上网看看有没有其他人这么说吧。”跳转后一个多小时,网上已经很热闹了。在国内,大部分人是第一次体验到实时性的跳转,都有不可思议的晕眩感,许多网虫都第一时间发帖子或微博描述自己的境遇。各种匪夷所思。韩方也找到了少量谈到一些人失去记忆的报告,不太多,但林林总总也有十来条。有人询问为什么自己的配偶或父母什么都不记得了,有的是自己不记得昨天的事,又不信旁人的说法,上网问别人。韩方正待细看,忽然间,网页全都打不开了。“怎么断网了?”韩方问对面的谢东。“我这边也是。”谢东说,“说该页无法显示。”“技术故障?”谢东无奈地一笑,“多半是学校里的网络封锁。第二次跳转之后,估计又会大乱一番,上头又要头疼了。”果然,没多久校园广播又开始了。说的还是那些没有信息量的套话,说时空畸变“有可能”还要持续一段时间,现在“国家正在设法解决(韩方很好奇怎么个设法)”,非常时期,让大家不要随便外出,保持秩序云云。不过王祖康老先生的理论是再也不提了。“我靠。”马小军忽然叫起来,“我的钱!钱都……都回来了!”他从兜里掏出几张一二十块的钞票,那是昨天用来采购食品的,现在居然又安然躺在他的兜里。“废话,时间跳转了钱当然会回来。”谢东没好气地说。“这么说的话,只要不断跳转,我们的钱不是永远花不完了么?”马小军又惊又喜。“你猪脑啊!”谢东对这种蠢话忍无可忍,“你的钱既然回来了,那么意味着商店赚的钱也就消失了。谁还会卖东西?啊,不过——”“不过商品也不会再被消耗了!”韩方接口,“你们想,昨天我们吃的那些食物,现在又回到了超市!每天被消耗的汽油和航空燃油,也回到了油库里。各种在混乱中被毁坏的东西也破镜重圆,如果每天都不停跳转,消费这个概念就不存在了。”“那意味着什么?”马小军还不明白。“意味着商品经济的终结……”韩方若有所思地说,“不,是意味着我们所知道的任何经济形态的终结。世界恐怕会变得完全不一样。”“那不是共产主义了吗?”马小军问。“这个嘛……”“砰”的一声,刘烨推门进来,脸色惨白,一言不发,一头倒在自己床上,然后喃喃道:“疯了,都疯了。”“烨子,你想起来了?”韩方忙问。“没有。”刘烨苦笑,“你们说的是对的,每个人都说,真有跳转这回事,可是我他妈的一点记忆也没有。”他伸出满是红印的手臂给他们看,“我把自己的胳膊都快掐肿了,希望这是做梦,可是……”他说着说着哽咽起来,“这他妈的是真的,这怎么可能是真的!”“没事,烨子,可能你明天就好了。”韩方安慰他说。“明天还有跳转吗?”刘烨颤声问,“还会和今天一样……”“恐怕不得不作好这个准备。”谢东接口说,“大概还不只是明天,不知道会有多久。日子一长,整个世界会变得大不一样,可能会有大的动乱,我们得设法自保。”“自保?”韩方还没想得那么远,自保什么?“嗯,未来如果发生什么事情,大家一定要相互扶持。咱们516宿舍都是自己兄弟,大家知根知底,应该没问题。不过我们宿舍的力量还是太小,也得争取团结附近其他寝室的同学,最好整个燕大都能联合起来,这样才有足够的力量抵御未来的大混乱……”“等等。”韩方不得不打断他,“在时间跳转的世界,我们应该不会死了,对吧?我是说,万一我们那个……死了,第二天也会在原来的地方重新活过来?”词汇不够用了,他甚至不知该如何去描绘这种状态。“目前来看是这样。”“应该也不会受重伤?就像郑志那样,即使腿断了,跳转了之后也会恢复原状?”“没错。”“那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反正我们既不会死,也不会受重伤。”“正因为如此。”谢东神色凝重地吐出几个字,“才尤其可怕。”韩方不禁凛然,但许多天后,他才不得不佩服谢东今天的预言。“这么说的话……”刘烨问,“如果下次跳转,我又什么都忘了,那怎么办呢?”房间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谢东勉强一笑,说:“放心,无论怎么样,大家都会帮你的。”【说到这里,韩方迟疑了一下。刘烨明白了,颤声问:“你是不是要告诉我,第三天,我没有恢复记忆?”“你从来没有恢复过记忆。”韩方长叹,“你的记忆永远停留在了公元纪的最后一天,无论我们怎么告诉你一切,无论你怎么接受它们,但每次跳转之后,你的记忆就会被还原到default的状态,每天醒来都会完全不知所措。自从第一次大跳转之后,时间——如果还能叫时间的话——已经过去了238天,大半年了,但对你来说还只是昨天的事。”“可为什么我会这样?!为什么偏偏是我?”“没人知道。不过像你这样的情况并非罕见,全世界有差不多千分之一的人都有类似的问题,燕大也有几十个。后来发明了一个词,叫作‘无忆者’,就是形容这种情况。我想,可能是你们的大脑结构和常人略有不同,所以每次意识都无法保留,只能和时间一起倒退吧。有点类似《初恋五十次》里的那种短期记忆丧失症。”刘烨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口。韩方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有,你大概不会信,但这已经是二百多天来我们第四次坐在这里,我跟你讲这些话了。而我们所有人加起来跟你解释的次数,差不多有上百次了,直到大家都不耐烦了……”他没有说下去。“我一点也不记得。”刘烨喃喃说,忽然身子剧烈颤抖起来,瞪大眼睛问,“这么说,早上你们说的那些奇怪的话,难道是要……是要……”韩方心虚地扭过头,避开他询问的目光,盯着湖心的云影,“别说这些了,还是说下面的事吧。后来的几天里,人心骚动,到处开始乱起来。所有的工厂已经停工,公司也没人上班,交通处处堵塞,但警察和军队还维持着基本的秩序。学校里居然还恢复了一部分课程。大概是认为这能让学生保持秩序吧,可是谁也没想到,到了第九天的时候……”】第9日 罗菲走进女洗手间的一个隔间,锁上门,撩起上衣,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皮,感觉到冰冷的手指划过温暖肚腹的凉意。平坦的小腹看上去和平常并没有区别,仍是姣好的少女之身,但罗菲知道,那里面有某些东西,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一个至少两个多月大的胎儿,正在她的子宫里生长着。罗菲不知道,这个胎儿是否已经有了自己的生命,或者仍然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但无论如何,那绝不是正常的一部分。它本不该出现在她身体里,至少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罗菲每次想到这点,就有把它挖出来的冲动。这都怪邹文信那个畜生。罗菲从挎包里摸出小瓶的红星二锅头,仰头喝了几口,感到一道灼热的火线从嘴里淌入腹部,要是能把那小家伙烧死就好了。最近,她已经习惯于用这种高纯的烈酒来麻醉自己。反正时间已经停止了,怎么喝都无所谓。何况,她还需要酒精给她力量,才能有勇气去找邹文信。邹文信,不久前她还在叫他Vincent。海归,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博士毕业,三十七岁就成了燕大教授和博导,风华正茂,前途无量。他个头不高,微微发胖,算不上很帅,但是讲话富有磁性,授课知识渊博,最难得的是生动有趣。他的课是系里选修最多的,每次旁听的学生可以一直排到走廊上。罗菲从大一起就选了Vincent的课,并深深迷上了他。以后每个学期他的课一堂也不会落下。她一丝不苟地记下Vincent所有的话,哪怕是上课穿插的玩笑。很自然,Vincent开始注意到她,提问时叫出她的名字;很自然,偶尔在路上碰到,Vincent会和她打声招呼;很自然,Vincent会委托她办一些和本级学生有关的事务,收一下作业,传达一下信息;很自然,她开始出入Vincent的办公室,有时候会逗留得比较晚,而且越来越晚;很自然,在大半年前,罗菲成了他的情人。那个春夜,当Vincent别扭地把她按倒,喘息着进入她的时候,她看到的是一张狰狞的男人的脸和隆起的啤酒肚,闻到的是他身上的酒气,感到的是他粗鲁的须楂,和猪一样的吭哧声。那时候,罗菲忽然感到迷惘,这真是她想要的吗?罗菲并非全然自愿,却也谈不上被迫。整个过程并不快乐,甚至充满别扭。罗菲并非没有准备。但事后,Vincent揽住她,许诺她帮她出国和保研,罗菲才感到了愤怒。我不是为了这些!她对Vincent说。Vincent微笑着,对她说些甜言蜜语,但显然不怎么相信。罗菲渐渐明白,对他来说,他们的关系放在利益交换的范畴里,是最安全不过的。他害怕的反倒是付出情感。罗菲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她自己也逐渐接受了这种安排,从去年开始,她频繁地和Vincent幽会,往往是在学校附近的某个酒店,有时候他也带她去外省的风景区玩两天。但Vincent非常谨慎,为了避嫌,从不和她一起在公共场合出现,后来甚至让她少来自己的办公室。表面上,自从大三以后,她和Vincent已经没有联系,虽然每周的某个夜晚他们都会偷偷见面。罗菲的爱情不是像鲜花那样枯萎,而是像鲜肉般逐渐腐烂变质。不是渐渐消亡,而是令人恶心。她怀念以前和Vincent还在暧昧的阶段,单独在一起的时候,Vincent会耐心地给她讲解习题,回答她各种白痴问题,也很温柔地给她讲故事,喁语醉人的情话。但现在,Vincent的要求是赤裸裸的——字面上的含义。Vincent认为自己是个中老手,但罗菲发现自己从中得不到多少乐趣。她逐渐想摆脱这段越来越令人烦恼的关系,但无法抵抗Vincent的要求,只要Vincent喜欢,她就得推掉其他的事情,不管多晚都跑到某个酒店房间里。有时候甚至一夜都回不了寝室。室友们开始旁敲侧击她是否有了男朋友,那还是好听的。她有一次甚至听到顾夕夕说她被某个大款包养了,她听到后,甚至否认都没有底气。这些她都忍受了,但是9月的那个发现令她完全崩溃。故事还是那么老套,同一个房间,另一个女生,男人煞费苦心的防范措施终于还是露出了马脚。让她目睹了两具白花花的躯体交缠在一起的肉戏。后来Vincent打了她好多通电话,她都没接。她再也不想见到这个男人。最后Vincent还是找到了她,坦白了很多事。他和那个女生甚至在她之前就有关系。而他的女人也不止她们两个。当然,他对她们都是真心的,也会尽力帮她出国留学,如果她不做傻事的话。罗菲无法再忍受这些,她和Vincent大闹了一场,决心斩断自己和他之间的一切联系。但她不可能去揭发Vincent和自己或那女生之间的事,在今天这个社会,Vincent最多只是丢丢面子,但首先毁掉的是她自己的前程。一个多月过去,一切风平浪静。她以为事情渐渐平复,想要开始新的生活。但某个老朋友迟迟未至,经常恶心欲呕,她不可能不往某个方向去想。最后,在国庆假期,一根白色的小棒证实了她最害怕的可能。她完全不知如何是好,难道让她自己跑到医院去做掉那个……东西吗?“我……有了。”几天后,她无计可施地给Vincent打了电话。对方沉默着,大概在掂量着孩子是自己的可能性。但最后说:“好,我会解决的。”结果,这个男人“解决”的方式,就是她账户里多了三千块钱。三千块钱!他打发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这么吝啬。不是钱的问题,她需要一个负责的男人,陪伴她面对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可是Vincent显然不愿再和她这个麻烦扯上任何关系。她还是不得不自己预定了手术的日期,就在10月12日,那大概永远也不会到来的一天。在等待的日子里,她还不得不强颜欢笑,和室友们讨论最近哪个牌子的衣服打折或者哪个男生长得帅之类的无聊问题,还不得不忍受邢娜和林莎莎常常用崇拜的口吻提到Vincent那个渣男,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白痴啊。虚空纪的突然降临,令罗菲大大松了一口气,她热切地希望时间就这样循环下去。不仅仅因为父亲的缘故,也因为她不用再面对那难堪而痛苦的时刻。毕竟,那个孩子永远不会再长大,也不必再以任何方式暴露在世界面前。但几天过去,罗菲开始越来越不安,一个刚刚成形的胎儿在她身体里,却无法出生,也无法拿掉,这算什么?她不知道这种反常会维持多久,三个月?一年?十年?难道那个孽种就这样永远停留在自己身体里,每天都带给她强烈的妊娠反应,令她无时无刻不能不回忆起那些令人恶心的往昔?这又如何能忍受!这些想法快要令她发疯了。但时间的跳转也提供了一种新的可能性,她这两天忽然想到的可能性。是啊,为什么不去做呢?世界上最荒谬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已经变成了现实,她还在担心什么,害怕什么?去干吧,来一次彻底的坦诚相见!Moment of Truth!罗菲感到自己熊熊燃烧起来。回到教学楼的走廊上,她看到韩方从楼梯口过来,对她打招呼,“真巧,你也来听邹老师的课?”罗菲勉强点点头,没有说话。她此时不想被任何人分散了心思。韩方好像也感到了她的冷淡,没有再说话,有些不自然地走在了前面。一先一后,走进了阶梯教室。谢东、彭芸和蒋雪婷他们坐在第一排,他们招呼韩方和她,韩方向他们走去,罗菲却坐在稍微远一点的座位上。举目看去,还有不少认识的同学和熟人,有些人在和她打招呼,罗菲懒得搭理。你们这些傻瓜,等着看好戏吧!教室里稀稀拉拉坐了一半的人。非常时期,虽然学校还要求开课,但许多老师和学生早就不上课了,课上的人也寥寥无几。不过邹文信的课是一个例外,他开的“美国经济史”深入浅出,富有洞见,而且穿插了很多有趣的历史掌故,相当引人入胜。即使在现在的情况下,也有不少人来听。当然,除了彭芸那学霸,没人会再做笔记……10点05分。那个她熟悉的男人走上讲台,像往常一样平静地说:“同学们,我们上课。”教室里的喧闹一时没有完全静下来,邹文信皱了皱眉头,“我知道最近大家没有心思听课。但无论发生了什么,只要在大学里,在我的课堂上,大家必须遵守秩序,明白吗?”教室安静了下来。许多人对有性格的教授投来钦佩的目光。罗菲暗自冷笑。“上次我们说到20世纪30年代的经济大萧条和罗斯福的新政……”上课后,邹文信面对着满教室的学生说,“当时的历史还有一些侧面,迄今没有被主流经济学界认真研究过,有个有趣的例子倒是广为人知的,和最近的事态也有些类似,它反映出当时人们心理上的普遍恐惧。大家知道是什么吗?就是1938年的——”他并不打算真的问一个问题,只是想引出下面的话,但是却被一个女生的声音打断了。“火星人入侵事件。”罗菲大声说,在场的学生们都向她看来。邹文信稍微怔了一下,目光在罗菲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奇怪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但很快反应了过来,“这位同学说得没错,就是广播剧《火星人入侵地球》,这是根据一部英国科幻小说改编的广播剧,原作者是大名鼎鼎的——”“赫伯特·乔治·威尔斯。”罗菲再一次打断了他。这回更加突兀了,周围几个人好像已经闻到了她身上的酒气,指着她窃窃私语着。“是的……”邹文信开始有些紧张,隐隐感到罗菲来者不善,“威尔斯……那么,这出广播剧,播出以后,不,正在播出的时候——”他越来越无语伦次。“由于广播电台别出心裁,以新闻形式播放,被许多听众信以为真,上百万人以为火星人来了,一时四处躲藏逃散,这是因为经济危机时期和世界大战之前的紧张局势造成的社会心理预期。”罗菲接口说,而且越说越顺畅,酒精仿佛在她脑海里燃烧,令她血液沸腾,“邹老师,你还记不记得?这是我帮你整理的讲稿,那天也是我们第一次……你不会忘了吧?”说着,她站起来,在上百人的注视下向讲台走去。“菲菲,你干什么?”邹文信惊慌地问,慌乱中没注意自己用了亲昵的称呼。“Vincent!”罗菲大声说,带着完全清醒的醉意,“你这浑蛋搞了我这么多次,也该让我搞你一次了!”她大步向男人冲去,很快到了他面前,看着他惊惶下扭曲的嘴脸,感到了一丝复仇的快意,随后抽出包里藏的一把8寸长的精钢牛肉刀,戳向他微胖的身躯。教室里,一连串的惊呼声响起。多么美妙的配乐。邹文信急忙向后退去,躲过了第一下刺戳,但慌不择路,在讲台的台阶处被绊了一下,摔倒在地,他趔趄着爬起来,扭头跑去,但腰间随即一凉。迷惘地回过头,看到罗菲满脸兴奋的红晕,手上握着那把尖刀,刀身的主体部分已经没入了自己的后腰,撕心裂肺的剧痛随即传来。“三千块!你他妈给了我三千块!”罗菲尖叫着,不知道自己在叫什么,拔出了刀,又对着邹文信的背上捅了下去,求生的本能让他又往前迈了几步,但背心已经被划出一道血口。他还想跑,但腰上的伤口鲜血泉涌,令他没有了力气。一阵钻心的剧痛传来,邹文信惨呼着,滚倒在血泊里。他想抓住罗菲挥刀的手,但手臂上的力气在迅速流失。罗菲疯狂地戳着,下一刀就捅进了他的肚皮,然后又是一刀……她捅了不知多少刀后才住手。然后喘着大气,看着眼前的情景。邹文信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鲜血从几处伤口喷涌而出,但一时还不至死。他在地上抽搐,喉头发出含糊的呻吟。血四处流溢着,几乎染红了整个教室的地面。如果没有亲眼见到,很难相信人身上竟然有这么多的血可以流出来,血腥气在整个房间弥漫。其他人都震惊地目睹着这一幕,没有人阻止,也没有人逃走,仿佛在看凯撒在元老院被刺的古典悲剧。在无数双眼睛或恐惧或好奇的注视下,邹文信的眼神暗淡了下去。瞳孔放大,慢慢地吐出了最后一口气,在逐渐冷下去的血水中,停止了身子的抽动。“咣当”一声,牛肉刀落地。罗菲仿佛刚从一场大梦中清醒过来,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仿佛是一个无辜的目击者。“不,不是我……”她嗫嚅着,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无数昔日画面在她脑海中浮现:第一次在课上见到Vincent,他们的情话,第一次在一起,Vincent和那个女研究生,当告诉他她怀孕的时候他那张怯懦的脸。眼前倒在血泊中的一摊烂肉。在意识之流的下面,某种脆弱的东西忽然断裂了。时间和因果联系不复存在,所有的画面旋转飞舞起来,又如流星雨一般坠入黑暗——罗菲翻了翻白眼,斜斜地倒了下去,身子滚倒在邹文信的血泊中,昔日情人的鲜血环绕着她,染红了她的脸颊、手臂和衣裙,她仿佛是睡在一堆零落的花瓣中。后来,当韩方回想起这个时期,总会想起这一天的情景。一个文弱的姑娘,在众目睽睽下杀死了广受欢迎的教授。而邹文信的死似乎也成为日后一系列大崩溃的开始。【“这么说……邹老师被杀了?”刘烨问。“你又忘了。”韩方说,“邹文信不会真的死去,第二天又恢复了原状。至于他的那些事情,相比起后来的种种……也不算什么事了。”“这么说后来大家都没事吗?”“不。”韩方说,脸色忽然变得很奇怪,“死的那个人,是罗菲。”】第17日 清晨七点半,晨光如旧,照亮了这座和全世界一起被卷入神秘新时代的都市。燕大的“公主楼”内,林莎莎还在梦中和周公约会,蒋雪婷坐在床上捧着iPad,塞着耳机,看着一部跳转前就在看的《破产姐妹》,彭芸和往日一样,一早就起来去自习室读书,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这个学霸无视整个宇宙的时空逆转,顽固地按照自己的生活节律走下去。邢娜正在梳妆镜前整理衣装,打算出门。她穿的是一件普通的绿色碎花连衣裙,动物园市场淘来的便宜货,款式还过得去,但质料不行,更致命的是将她略有些发福的身材勾勒得分外臃肿。邢娜对着镜子叹了口气,她想,女人真正的soulmate不是男人,而是一套能够体现自己内在本质的衣服,这是柏拉图那个老男人不懂的哲学。蒋雪婷放下手中的iPad,“邢娜,这么早上哪儿去?”“随便出去逛逛。”邢娜含糊地说,她绝对不想和漂亮的班花一起出门,她会沦为完全的陪衬,不,反衬。“天,你不会是要出学校吧?我听说现在外面可越来越乱了。”蒋雪婷警告她,“而且,你别忘了罗菲的事……”想到罗菲,邢娜的心一沉。罗菲自从那一天捅死了邹文信之后,当场晕厥,怎么叫也叫不醒,而且此后就再也没有醒来。每次跳转后,她都回到自己的床上,但却是永远沉睡下去,不会再睁开眼睛了,没人知道为什么。“我又不会像罗菲那样去干傻事,”邢娜说,“就是去附近买点东西。”“‘买’东西?现在哪儿还用买啊。”蒋雪婷笑着说,眼珠狡黠地一转,“明白了,是去和男朋友约会吧?我说,现在开房也不要钱了,到处都可以随便住,不如找家五星级酒店享受一下!”“瞎说啥呢,当心撕你的嘴!”邢娜笑骂。好不容易敷衍了蒋雪婷,邢娜出门下楼,刚要跨出门口,某个重物就从天而降,砰然砸在楼门口,殷红的浆液飞溅出来,有几滴沾上了她的衣服。邢娜吃了一惊,趔趄着后退了几步,捂住了眼睛。从指缝间,她看到一个半裸的女孩仰面朝天,在血泊中痉挛了几下,慢慢不动了。她身上穿着一套粉色的仙黛尔内衣,半截白皙的手臂指向她的方向,手指上戴的一枚一克拉白金蓝钻戒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还能有谁呢?那是顾夕夕,班上家境最好的女生,也是全班女生讨厌的对象。一身难伺候的大小姐脾气,好吃懒做,又尖酸刻薄。邢娜没少受过她的气。记得开学时,她穿着高中时学校发的旧运动服,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吃力地走进来,在走廊里碰到顾夕夕和她家人,顾夕夕穿着一身耀眼的名牌,好奇地盯着她看了半天,回头用略微压低但并不打算过多掩饰的语调对身边的母亲说:“妈,那女的怎么能穿那种衣服来上学?她不会是变性的吧?”当时邢娜很有冲她大吼一声“老娘抽死你”的冲动,但是毕竟初来乍到,不愿多生枝节,忍了下来。后来顾夕夕又对她冷嘲热讽的时候,就被她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顾夕夕倒也不敢过分招惹她,但见到她寒酸的打扮时,仍然给她一个鄙夷的眼神。顾夕夕和同寝之间,自然也相处不好,甚至曾大打出手。顾夕夕很快搬出寝室,自己在校外租了房,基本不回宿舍住了。只可惜11号早晨,她偏偏在宿舍里,因为早上有考试才住在寝室里的。所以对顾夕夕的坠楼,邢娜并不感到意外,这是积蓄已久的矛盾爆发。邹文信事件后,这种暴力杀戮事件已经越来越多。在燕大,有学生杀导师的,有教工杀领导的,有室友相互杀戮的……每天都有好几起,而且还在不断激增。听说有的博士生宿舍,两人合住,一向势同水火,进入时间循环后,今天你杀我,明天我杀你,几乎没一天安生日子过。潘多拉之匣已经打开,没有人能把日益弥散的暴力倾向再收回去。这些事情,警察一开始还来过一两次,后来基本放手不管。有一次在一场致死的斗殴后,有同学打电话报警,警察不客气地申斥道:“我们现在抽不出人手,明天早上,你让死者亲自来报案吧!”即使死者亲自去报案,警察也无计可施。一来所有证据都不复存在,甚至事情有没有发生过都说不清楚,二来就算把人抓住,跳转之后他会立刻恢复自由之身,一切还是徒劳。所以,警方的作用几乎是零。只有街头巡逻和维持治安的武警,还有些当下的威慑可言。但对于邢娜来说,这些暂时还不是问题。毕竟她和谁都无仇无怨。如今,在最初的恐慌稍微安定下来之后,她的日子过得挺舒服。每天她都可以去小店里抱回一大捧巧克力、话梅和泡椒凤爪,一边看日韩偶像剧,对着帅哥流口水,一边胡吃海塞,也不用怕发胖,比每天操心学习考试工作的过去强多了。至于未来世界是毁灭还是重生,反正也不是她一个普通女生能操心的,何必多想?但今天,邢娜想要做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满足她内心一个长久的夙愿。她出了学校东门,进了门口的地铁站。自时间跳转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乘地铁。她习惯性地先到售票口去看看,可是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别看了!这里怎么可能还有人!”后面一个短发女生对她说,她身材略矮,脸上有点雀斑,但看上去很是可爱。“没人卖票了?”“当然,每天都会跳转回去,卖票还有什么意义?直接进去吧。”邢娜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跟在她后面,女生走到入口的闸机前,钢栏当然推不开,但她毫不犹疑地撑在机器上跳了过去。邢娜也依样跳过去,二人相视一笑。邢娜跟在女生后面走下长长的楼梯,一边问她,“对了,既然不卖票了,那地铁还运行吗?”“运行,地铁现在是城里唯一还能动的交通工具,除了飞机之外。”女生说,“要不然整个城市真得彻底瘫痪掉了。”“那他们怎么保证地铁还通车呢?”“这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有什么军事手段,对司机严加管束,保证了地铁还能用。司机也怕假如时间循环哪天结束了,上头会秋后算账吧。不过也未必能再维持多久了,如果地铁也崩溃掉,嘿嘿,你光从燕大走到王府井就得花大半天时间。”邢娜有些担忧地看着隧道尽头,不过列车呼啸着按时而至。她和那女生上了同一趟列车。本来这时候正是上班的高峰时间,不过车上人不多,因为差不多没人上班了。“对了,你是经院的学生吧?”女生问她。“嗯,你是?”“我叫王玥,化学院的,就住你们楼后面,经常能看到你。”“哎,难怪我觉得你有点面熟呢!”两个女孩凝视彼此,相视一笑。“你呢?是去哪里?”邢娜有点忸怩,“我想去逛逛街……”王玥眼睛一亮,“啊,你是去看衣服对不对?哪里哪里?”邢娜点点头,“我是想去国贸商城……”王玥一声欢呼,“太好了,我也想去呢,那咱们一起去吧!”
末日第一天,林莎莎的父亲在火车事故中死亡。韩方在校医院帮忙,一个重伤的少女告诉韩方数字“257885161”可以解开世界的秘密。第二天,时间循环没有结束,人们还是回到了前一天早上六点四十七分。林莎莎打通了她父亲的电话,她父亲告诉她火车紧急停车,没有发生事故,人们开始预防事故的发生。校园里产生了混乱,学生们不再遵守秩序,他们庆祝“虚空纪”到来。刘烨没有时间跳转的任何记忆,但其他人都不相信。邹文信教授的情人罗菲发现自己怀孕,邹文信用三千块钱羞辱她,罗菲经历时间循环后在课堂上刺死了邹文信。邢娜看到因为性格独特被女生孤立的同学顾夕夕跳楼自杀,但第二天被杀死的人们都复活了。社会秩序逐渐分崩离析,邢娜不在意外界的混乱,找到了自己的生活节奏。
今天,妈妈死了。也许是在昨天,我搞不清。我收到养老院的一封电报:“令堂去世。明日葬礼。特致慰唁。”它说得不清楚。也许是昨天死的。养老院是在马朗戈,离阿尔及尔八十公里。我乘两点的公共汽车去,下午到,赶得上守灵,明天晚上即可返回。我向老板请了两天的假。事出此因,他无法拒绝。但是,他显得不情愿。我甚至对他说:“这并不是我的过错。”他没有搭理我。我想我本不必对他说这么一句话。反正,我没有什么须请求他原谅的,倒是他应该向我表示慰问。不过,到了后天,他见我戴孝上班时,无疑会作此表示的。似乎眼下我妈还没有死。要等到下葬之后,此事才算定论入档,一切才披上正式悼念的色彩。我乘上两点钟的公共汽车,天气很热。像往常一样,我是在塞莱斯特的饭店里用的餐。他们都为我难过,塞莱斯特对我说“人只有一个妈呀”,我出发时,他们一直送我到大门口。我有点儿烦,因为我还要上艾玛尼埃尔家去借黑色领带与丧事臂章。几个月前他刚死了伯父。为了赶上公共汽车,我是跑着去的。这么一急,这么一跑,又加上汽车的颠簸与汽油味,还有天空与公路的反光,这一切使我昏昏沉沉,几乎一路上都在打瞌睡。当我醒来的时候,正靠在一个军人身上。他冲我笑笑,并问我是不是从远方来的。我懒得说话,只应了声“是”。养老院离村子还有两公里。我是步行去的。我想立刻见到妈妈。但门房说我得先会见院长。由于院长正忙,我就等了一会儿。这期间,门房说着话,而后我就见到了院长:他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接见我的。这是个矮小的老头,佩戴着荣誉团勋章。他用那双明亮的眼睛打量打量我,随即握着我的手老也不松开,叫我不知如何抽出来。他翻阅了一份档案,对我说:“默尔索太太入本院已经三年了。您是她惟一的赡养者。”我以为他有责备我的意思,赶忙开始解释。但他打断了我:“您用不着说明,我亲爱的孩子,我看过令堂的档案。您负担不起她的生活费用。她需要有人照料,您的薪水却很有限。把她送到这里来她会过得好一些。”我说:“是的,院长先生。”他补充说:“您知道,在这里,有一些跟她年龄相近的人和她做伴,他们对过去时代的话题有共同的兴趣。您年纪轻,她跟您在一起倒会感到烦闷的。”的确如此。妈妈在家的时候,一天到晚总是瞧着我,一言不发。刚来养老院的那段时间,她经常哭,但那是因为不习惯。过了几个月,如果要把她接出养老院,她又会哭的,同样也是因为不习惯。由于这个原因,自从去年以来我就几乎没来探望过她。当然,也由于来一次就得占用我的一个星期天,且不算赶公共汽车、买车票以及在路上走两个小时所费的气力。院长还说个不停,但我几乎已经不听他了。最后他对我说:“我想您愿意再看看令堂大人吧。”我什么也没说就站了起来,他领我出了办公室。在楼梯上,他向我解释说:“为了不刺激其他的老人,我们已经把她转移到院里的小停尸房去了。这里每逢有老人去世,其他人两三天之内都惶惶不可终日,这给服务工作带来很多困难。”我们穿过一个院子,那里有很多老年人三五成群地聊天。我们经过的时候,他们就不出声了。我们一走过,他们又聊起来了,就像是一群鹦鹉在聒噪。走到一幢小房子门前,院长告别我说:“默尔索先生,我失陪啦,我在办公室等您。原则上,下葬仪式是在明天上午十点钟举行。我们要您提前来,是想让您有时间守守灵。再说一点,令堂大人似乎向她的院友们表示过,她希望按照宗教仪式安葬。这件事,我已经完全安排好了。不过,还是想告诉您一声。”我向他道了谢。妈妈虽说不是无神论者,可活着的时候从来没有想到过宗教。我走进小屋,里面是一个明亮的厅堂,墙上刷了白灰,顶上是一个玻璃天棚,放着几把椅子与几个X形的架子,正中的两个架子支着一口已盖合上了的棺材。棺材上只见一些闪闪发亮的螺丝钉,拧得很浅,在刷成褐色的木板上特别醒目。在棺材旁边,有一个阿拉伯女护士,身穿白色罩衫,头戴一块颜色鲜亮的方巾。这时,门房走进屋里,来到我身后。他大概是跑着来的,说起话来有点儿结巴:“他们给盖上了,我得把盖打开,好让您看看她。”他走近棺材,我阻止了他。他问我:“您不想看?”我回答说:“不想。”他只好作罢。我有些难为情,因为我觉得我不该这么说。过了一会儿,他看了我一眼,问道:“为什么?”但语气中并无责备之意,似乎只是想问个清楚而已。我回答说:“我说不清。”于是,他捻捻发白的小胡子,没有瞧我一眼,一本正经地说:“我明白。”他有一双漂亮的淡蓝色的眼睛,面色有点儿红润。他给我搬过来一把椅子,自己则坐在我的后面一点儿。女护士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这时,门房对我说:“她长的是一种下疳。”因为我不明白,就朝女护士瞧了两眼,见她眼睛下面有一条绷带绕头缠了一圈,在齐鼻子的地方,那绷带是平的。在她的脸上,引人注意的也就是绷带的一圈白色了。她走出屋后,门房说:“我失陪了。”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手势,他又留下了,站在我后面。背后有一个人,这使我很不自在。整个房间这时充满了夕阳的余晖。两只大胡蜂冲着玻璃顶棚嗡嗡乱飞。我觉得困劲上来了。我头也没有回,对门房说:“您在这院里已经很久了吧?”他立即答道:“五年了。”似乎他一直在等着我向他提问。接着,他大聊特聊起来。在他看来,要是有人对他说,他这一辈子会以在马朗戈养老院当门房告终,那他是苟难认同的。他今年不过六十四岁,又是巴黎人。他说到这里,我打断说:“哦,您不是本地人?”这时,我才想起,他在引我到院长办公室之前,曾对我谈过妈妈。他劝我要尽快下葬,因为平原地区天气热,特别是这个地方。正是说那件事的时候,他已经告诉了我,他曾在巴黎待过,后来对巴黎一直念念不忘。在巴黎,死者可以停放三天,有时甚至四天。在此地,可不能停放那么久。这么匆匆忙忙跟在柩车后面去把人埋掉,实在叫人习惯不了。他老婆在旁边,提醒他说:“别说了,不应该对这位先生说这些。”老门房脸红了,连连道歉。我立即进行调和,说:“没关系,没关系。”我觉得老头讲得有道理,也有意思。在小停尸房里,他告诉我说,他进养老院是因为穷。自己身体结实,所以就自荐当了门房。我向他指出,归根结底,他也要算是养老院收容的人。对我这个说法,他表示不同意。在此之前,我就觉得诧异,他说到院里的养老者时,总是称之为“他们”、“那些人”,有时也称之为“老人们”,其实养老者之中有一些并不比他年长。显然,他以此表示,自己跟养老者不是一码事。他,是门房,在某种意义上,他还管着他们呢。这时,那个女护士进来了。夜幕迅速降临。玻璃顶棚上的夜色急剧变浓。门房打开灯,光亮的突然刺激一时使我睁不开眼。他请我到食堂去用晚餐,但我不饿。于是他转而建议给我端一杯牛奶咖啡来。我因特别喜欢喝牛奶咖啡,也就接受了他的建议。过了一会儿,他端了一个托盘回来。我喝掉了。之后我想抽烟。但我有所犹豫,我不知道在妈妈遗体面前能不能这样做。我想了想,觉得这无伤大雅。我递给门房一支烟,我们两人就抽起来了。过了一会儿,他对我说:“您知道,令堂大人的院友们也要来守灵。这是院里的习惯。我得去找些椅子、弄些咖啡来。”我问他是否可以关掉一盏大灯。强烈的灯光照在白色的墙上使我倍感困乏。他回答我说,那根本不可能。灯的开关就是这么装的,要么全开,要么全关。之后,我懒得再去多注意他。他进进出出,把一些椅子摆好,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围着咖啡壶放好一些杯子。然后,他在我的对面坐下,中间隔着妈妈的棺材。那女护士也坐在里边,背对着我。我看不见她在干什么。但从她胳臂的动作来看,我相信她是在织毛线。屋子里暖烘烘的,咖啡使我发热,从敞开的门中,飘进了一股夜晚与鲜花的气息。我觉得自己打了一会儿瞌睡。一阵窸窸窣窣声把我弄醒了。我刚才合眼打盹儿,现在更觉屋子里白得发惨。在我面前,没有一丝阴影,每一件物体,每一个角落,所有的曲线,都轮廓分明,清晰醒目。正在此时,妈妈的院友们进来了,一共有十来个,他们在耀眼的灯光下,静悄悄地挪动着。他们都坐了下来,没有弄响一把椅子。我盯着他们细看,我从来没有这么看过人。他们的面相与衣着的细枝末节我都没有漏过。然而,我听不见他们的任何声音,我简直难以相信他们的确存在。几乎所有的女人都系着围裙,束在腰上的带子使得她们的肚子更为鼓出。我从来没有注意过年老的女人会有这么大的肚子。男人们几乎都很瘦,个个拄着拐杖。在他们的脸上,使我大为惊奇的一个特点是:不见眼睛,但见一大堆皱纹之中有那么一点昏浊的亮光。这些人一落座,大多数人都打量打量我,拘束地点点头,嘴唇陷在没有牙齿的口腔里,叫我搞不清他们是在跟我打招呼,还是脸上抽搐了一下。我还是相信他们是在跟我打招呼。这时,我才发现他们全坐在我对面的门房的周围,轻轻晃动着脑袋。一时,我突然产生了这么一个滑稽的印象:这些人似乎是专来审判我的。过了一小会儿,其中的一个女人哭起来了。她坐在第二排,被一个同伴挡住了,我看不清她。她细声饮泣,很有规律,看样子她会这么哭个不停。其他的人好像都没有听见她哭。他们神情沮丧,愁容满面,一声不响。他们盯着棺材,或者自己的手杖,或者随便什么东西,但只盯着一样东西。那个女人老在那里哭。我很奇怪,因为我从不认识她。我真不愿意听她这么哭。但是,我不敢去对她讲。门房向她欠过身去,对她说了什么,但她摇摇头,嘟囔了一句,然后又继续按原来的节奏哭下去。门房于是走到我旁边。他靠近我坐下。过了好一阵,他并未正眼瞧我,告诉我说:“她与令堂大人很要好,她说令堂是她在这里惟一的朋友,现在她什么人都没有了。”屋里的人就这么坐着过了好久。那个女人的叹息与呜咽逐渐减弱了,但抽泣得仍很厉害。终于,她不出声了。我的困劲也全没有了,但感到很疲倦,腰酸背疼。这时,使我心里难受的是所有在场人的寂静无声。偶尔,我听见一种奇怪的声响,我搞不清是什么声音。时间一长,我终于听出来,是有那么几个老头子在咂自己的腮腔,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啧啧声。他们完全沉浸在胡思乱想之中,对自己的小动作毫无察觉。我甚至觉得,在他们眼里,躺在他们中间的这个死者,什么意义也没有。但现在回忆的时候,我认为我当时的印象是错误的。我们都把门房端来的咖啡喝掉了。后来的事我就不清楚了。一夜过去,我记得曾睁开过一次眼,看见老人们一个个蜷缩着睡着了。只有一个老人例外,他的下巴颏儿支在拄着拐杖的手背上,两眼死盯着我,似乎在等着看我什么时候才会醒。这之后,我又睡着了。因为腰越来越酸痛,我又醒了,此时晨光已经悄悄爬上玻璃顶棚。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老人醒了,他咳个不停。他把痰吐在一大块方格手帕上,每吐一口痰费劲得就像动一次手术。他把其他的人都吵醒了,门房说这些人全该退场啦,他们站了起来。这一夜守灵的苦熬,使得他们个个面如死灰。大大出乎我意料的是,他们走出去的时候,都一一跟我握手,似乎我们在一起过了一夜而没有交谈半句,倒大大增加了我们之间的亲近感。我很疲乏。门房把我带到他的房间,我得以马马虎虎漱洗了一下。我还喝了杯咖啡加牛奶,味道好极了。我走出门外,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在那些把马朗戈与大海隔开的山丘之上,天空中红光漫漫。越过山丘吹过来的风,带来了一股咸盐的气味。看来,这一定是个晴天。我很久没有到乡下来了。要是没有妈妈这档子事,能去散散步该有多么愉快。我在院子里等候着,待在一棵梧桐树下。我呼吸着泥土的清香,不再发困了。我想到了办公室的同事们。此时此刻,他们该起床上班去了,而对我来说,现在却是苦挨苦等的时候。我又想了想眼前的这些事,但房子里响起的钟声叫我走了神。窗户里面一阵忙乱,不一会儿就平静了下来。太阳在天空中又升高了一些,开始晒得我两脚发热。门房穿过院子前来传话,说院长要见我。我来到院长办公室。他要我在几张纸头上签了字。我见他穿着黑色礼服和条纹长裤。他拿起电话,对我说:“殡仪馆的人已经来了一会儿了。我马上要他们盖棺。在这之前,您是不是要再看令堂大人一眼?”我回答说“不”。他对着电话低声命令说:“费雅克,告诉那些人,可以盖棺了。”接着,他告诉我,他将亲自参加葬礼。我向他道了谢。他在办公桌后面坐下,两条小腿交叉着。他告诉我,去送葬的只有他和我两个人,还加上勤务女护士。原则上,养老者都不许参加殡葬,只让他们参加守灵。他指出:“这是一个讲人道的问题。”但这一次,他允许妈妈的一个老朋友多玛·贝雷兹跟着去送葬。说到这里,院长笑了笑。他对我说:“您知道,这种友情带有一点儿孩子气,但他与令堂大人从来都形影不离。院里,大家都拿他们开玩笑,对贝雷兹这么说:‘她是你的未婚妻。’他听了就笑。这种玩笑叫他俩挺开心。这次,默尔索太太去世,他非常难过,我认为不应该不让他去送葬。不过,我根据保健大夫的建议,昨天没有让他守灵。”我们默默不语地坐了好一会儿。院长站起身来,朝窗外观望。稍一会儿,他望见了什么,说:“马朗戈的神甫已经来了,他倒是赶在前面。”他告诉我,教堂在村子里,到那儿至少要走三刻钟。我们下了楼。屋子前,神甫与两个唱诗班的童子正在等着。一个童子手持香炉,神甫弯腰向着他,帮助调好香炉上银链条的长短。我们一到,神甫直起身来。他称我为“我的儿子”,对我说了几句话。他走进屋去,我也随他进屋。我一眼就看见棺材上的螺钉已经拧紧,屋里站着四个穿黑衣的人。这时,我听见院长告诉我柩车已在路旁等候,神甫也开始祈祷了。从这时起,一切都进行得很快。那四个人走向棺材,把一条毯子蒙在上面。神甫、唱诗班童子、院长与我都走了出来。在门口,有一位我不认识的太太,院长向她介绍说:“这是默尔索先生。”这位太太的名字,我没有听清,只知道她是护士代表。她没有一丝笑容,点了点有瘦削的长脸的头。然后,我们站成一排,让棺材过去。我们跟随在抬棺人之后,走出养老院。在大门口,停着一辆送葬车,长方形,漆得锃亮,像个文具盒。在它旁边,站着葬礼司仪,他个子矮小,衣着滑稽,还有一个举止做作的老人。我明白了,此君就是贝雷兹先生。他头戴圆顶宽檐软毡帽,棺木经过的时候,他脱下了帽子。他长裤的裤管拧绞在一起,堆在鞋面上,他黑领带的结打得太小,而白衬衫的领口又太大,很不协调。他的嘴唇颤抖个不停,鼻子上长满了黑色的小点。他一头白发相当细软,下面露出两只边缘扭曲、形状怪异、耷拉着的耳朵,其血红色对衬着的苍白的面孔,使我觉得刺眼。葬礼司仪安排好我们各自的位置。神甫领头走在最前面,然后是柩车。柩车旁边是四个黑衣人。柩车后面,是院长和我。最后断路的是护士代表与贝雷兹先生。太阳高悬,阳光普照,其热度迅速上升,威力直逼大地。我不懂为什么要磨蹭这么久才迟迟出发。身穿深色衣服,我觉得很热。矮老头,本来已戴上了帽子,这时又脱下来了。院长又跟我谈起他来了,我略微歪头看着他。院长说,我妈妈与贝雷兹先生,常在傍晚时分,由一个女护士陪同,一直散步到村子里。我环顾周围的田野,一排排柏树延伸到天边的山岭上,田野的颜色红绿相间,房屋稀疏零散,却也错落有致,见到如此景象,我对妈妈有了理解。在这片景色中,傍晚时分那该是一个令人感伤的时刻。而在今天,滥施淫威的太阳,把这片土地烤得直颤动,使它变得严酷无情,叫人无法忍受。我们上路了。这时,我才看出贝雷兹有点儿瘸。车子渐渐加快了速度,这老头儿就落在后面了,其中一个黑衣人也跟不上车,与我并排而行。我感到惊奇,太阳在天空中竟升高得那么快。我这才发现,田野里早已弥漫着一片虫噪声与草簌声。汗水流满了我的脸颊。因为我没有戴帽子,只得用手帕来扇风。殡仪馆的那人对我说了句什么,我没有听清楚。这时,他右手把鸭舌帽帽檐往上一推,左手用手帕擦了擦额头。我问他:“怎么样?”他指了指天,连声道:“晒得厉害。”我应了一声:“是的。”过了一小会儿,他问我:“这里面是您母亲吗?”我同样应了一声:“是的。”他又问:“她年纪老吗?”我回答说:“就这么老。”因为我搞不清她究竟有多少岁。到这里,他就不吭声了。我转过身去,看见贝雷兹老头已经落在我们后面五十来米。他急急忙忙往前赶,手上摇晃着帽子。我也看了看院长。他庄严地走着,一本正经,没有任何小动作。他的额头上渗出了一些汗珠,但他没有去擦。我觉得这一行人走得更快了。在我周围,仍然是在太阳逼射下灿灿一片的田野。天空亮得刺眼。有一阵,我们经过一段新修的公路,烈日把路面的柏油都晒得鼓了起来,脚一踩就陷进去,在亮亮的层面上留下裂口。车顶上车夫的熟皮帽子,就像是从这黑色油泥里鞣出来的。我头上是蓝天白云,周围的颜色单调一片,裂了口的柏油路面是黏糊糊的黑,人们穿的衣服是丧气阴森的黑,柩车是油光闪亮的黑,置身其中,我不禁晕头转向。所有这一切,太阳、皮革味、马粪味、油漆味、焚香味,一夜没有睡觉的疲倦,使得我头昏眼花。我又回了回头,见贝雷兹已远远落在我后面,在一片腾腾的热气中若隐若现,后来,干脆就看不见了。我用目光搜寻他,见他已离开了大路,而后又从田野斜穿过来。我发现在我们前方的大路转了个弯。原来,贝雷兹熟悉本地,他正抄近路追赶我们。果然,在大路转弯的地方,他追上我们了。不久,我们又把他落下了。他仍然是穿田野、抄近路,这样,反反复复,如法炮制了好几次。而我,这么走着的时候,一直觉得血老往头上涌。后来,所有的事都进行得那么快速、具体、合乎常规,所以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这么一件事:在村口,护士代表跟我说了话。她的声音奇特,抑扬顿挫而又颤悠发抖,与她的面孔极不协调。她对我说:“走得慢,会中暑,走得太快,又会汗流浃背,一进教堂就会着凉感冒。”她说得对。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此外,我还保留了那天的几个印象:例如,贝雷兹最后在村口追上我们时的那张面孔。他又激动又难过,大颗大颗的眼泪流在脸颊上。但由于脸上皱纹密布,眼泪竟流不动,时而扩散,时而汇聚,在那张哀伤变形的脸上铺陈为一片水光。此外,还有教堂,还有站在路旁的村民,开在墓地坟上的红色天竺葵,还有贝雷兹的晕倒,那真像一个散了架的木偶,还有撒在妈妈棺材上的血红色的泥土与混杂在泥土中的白色树根,还有人群、嘈杂声、村子、在咖啡店前的等待、马达不停的响声以及汽车开进阿尔及尔闹市区、我想到将要上床睡上十二个钟头时所感到的那种喜悦。我醒来的时候,明白了为什么我请了两天假,老板就一直板着面孔,因为今天是星期六。可以说,我把这事全给忘了,起床时才想起来。老板自然是想到了,加上星期天,我就等于有了四天假期,而这,是不会叫他高兴的。但是,一者,妈妈的葬礼安排在昨天而不是今天,这并非我的过错;二者,不论怎么说,星期六与星期天总该归我所有。即使是这个理,也并不妨碍我理解老板的心理。昨天实在很累,今早几乎起不了床。刮脸的时候,我想了想今天要干什么,我决定去游泳。我乘电车到了海滨浴场。在那儿,我一头就扎进了泳道。浴场上年轻人很多。我在水里看见了玛丽·卡尔多娜,她以前是与我同一个办公室的打字员。那时,我很想把她弄到手。现在想来,她当时也对我有意,但不久她就离职而去,我俩没有来得及好上。在浴场上,我帮她爬上一个水鼓,扶她的时候,我轻微地碰了碰她的乳房。她躺在水鼓上面,我仍在水里。她的头发遮住了眼睛,她一直在笑。我也爬上水鼓,躺在她身边。天气晴和,我像开玩笑似的把头抬起枕在她的肚子上。她没有说什么,我也就趁势这么待着。我两眼望着天空,天空一片蔚蓝,金光流溢。我感觉到玛丽的肚子在我的颈背下轻柔地一起一伏。我俩半睡半醒地在水鼓上待了很久,当太阳晒得特别厉害的时候,她就钻进水里,我也跟着下水。我赶上她,用手臂搂着她的腰,我俩齐游共泳,她一直在笑。我们在岸上晾干的时候,她对我说:“我晒得比你黑,”我问她,晚上是否愿意去看场电影。她仍然在笑,对我说她很想去看费尔南德主演的一个片子。当我们穿上衣服的时候,她见我系着黑领带,显得有点诧异,问我是不是在戴孝。我对她说妈妈死了。她想知道是什么时候,我告诉她:“就是昨天。”她吓得往后一退,但没有发表什么意见。我想对她说这不是我的过错,但我没有说出口,因为我想起我对老板也这么说过。其实说这个毫无意义,反正,人总得有点什么错。晚上,玛丽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这个片子有些地方挺滑稽,但实在很蠢。她的腿靠着我的腿,我抚摩她的乳房。电影快散场的时候,我抱吻了她,但没有吻好。出了电影院,她随我到了我的住所。我醒来的时候,玛丽已经走了。她跟我说过她得到她姨妈家去。我想起了今天是星期天,这真叫我烦,我从来都不喜欢过星期天。于是,在床上翻了个身,努力去寻找玛丽的头发在枕头上留下的海水的咸味,我一直睡到十点钟。然后,仍然躺在床上,不断抽烟,一直抽到了中午。我像往常一样不喜欢到塞莱斯特的饭店去吃饭,因为,那里肯定有一熟人会向我提出种种问题,这我可不喜欢。我煮了几个鸡蛋,就着盘子吃掉了,也没有用面包,面包早就吃完了,我一直不愿意下楼去买。吃罢饭,我有点烦闷,就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妈妈在的时候,这套房子大小合适;现在,我一个人住就显得太空荡了。我不得不把饭厅里的桌子搬到卧室里来。我只用我这一间,几张已经有点塌陷的麦秸椅子、一个镜面已经旧得发黄的柜子、一个梳妆台,还有一张铜床,我就生活在这个空间里,其他的空间我都不管了。又过了一会儿,我为了消磨时光,就拿起一张旧报纸读了起来。我把克吕逊盐业公司的一则广告剪下来,粘贴在一个旧本子上,报纸上种种叫我开心的东西,我都贴在那里面。之后,我洗了洗手,事情告一段落,我来到阳台上。我的房间正朝着本区一条主要街道。中午,天气晴朗,但马路肮脏,行人稀少而又来去匆匆。我先看见一家家出来散步的人,有两个穿海军服的小男孩,短裤长得过了膝盖,笔挺的服装使得他们举止拘谨。还有一个小女孩,头上扎着玫瑰红的大花结,脚穿黑色的漆皮鞋。在孩子的后面,是他们的母亲,身材高大,穿着栗色连衣裙,父亲则是一个相当瘦弱的小个子,我颇眼熟。他戴着扁平的狭边草帽,领口扎着蝴蝶结,手持一根文明杖。看见他跟他妻子在一起,我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区的人都说他秀气优雅。过了一小会儿,走来一群郊区的年轻人,头发油光锃亮,打着大红领带,衣服腰身紧俏,装佩着绣花口袋,脚上穿的是方头皮鞋。我猜他们是到城里去看电影的,所以这么早就动身。他们一伙人急急忙忙赶电车,还高兴地说说笑笑。这一群人过去之后,路上行人渐渐稀少。我想,那些好看好玩的地方开始热闹起来了。街上只剩下了一些商店老板与猫。从街道两旁的榕树上空望去,天空晴和,但并不明朗。在街对面的人行道上,有个烟铺老板搬出一把椅子,放在店门口,跨坐在上面,两臂搁在椅背上。刚才拥挤不堪的电车,现在几乎全都空了。烟铺旁边那个名叫“皮埃罗之家”的小咖啡馆里,厅堂空空荡荡,一个侍者正在用锯屑擦洗地面。真个是一派星期天的景象。我也把椅子倒转过来,像烟铺老板那样放着,我觉得那样更舒服。我抽了两支烟,又进房拿了一块巧克力,回到窗前吃了起来。过了一小会儿,天空变得阴沉,我以为快要下暴雨了。但是,它又渐渐转晴。不过,一片片乌云飘过,使得街道阴暗了些。我抬头望着天空,一直这么待了好久。下午五点钟,一辆辆电车在轰隆声中驶过来了,载满了一群群从郊区体育场看比赛回来的人,有些人就站在踏板上,有些则扶着栏杆。跟在后面的几辆电车载的是运动员,我是从他们的小手提箱认出来的。他们使劲地高呼,歌唱,嚷嚷他们的团队将永远战无不胜。好几个运动员朝我打招呼,其中一个对我喊道:“我们赢了他们。”我也回喊了一声“没错”,同时使劲点点脑袋。电车过去,街上的小汽车就开始一拥而至了。天色有点暗了。屋顶的上空变成淡红色,随着暮色渐至,那些假日出游的人陆续往回走。我在人群中认出了那位优雅的先生。他家的几个孩子哭泣着跟在父母的后头。这时,附近的电影院一股脑儿将所有的观众都倾泻在大街上。那些观众中,青年人的行为举止比平日多了几分冲劲,我猜他们刚才看的是一部惊险片。从城里电影院回来的观众则姗姗来迟。他们显得较为庄重。他们也说说笑笑,但显得疲倦并若有所思。他们待在街道上,在对面的人行道上踱来踱去。这一带的少女们,不着帽,披着发,挽着胳臂在街上走,小伙子们则打扮得整整齐齐,为的是跟她们擦身而过。他们不断高声地开玩笑,招得姑娘们咯咯直笑,还回过头来瞅瞅他们。姑娘们之中有几个我是认得的,她们也在跟我打招呼。这时,街灯突然一齐亮了,使得在夜空中初升的星星黯然失色。老这么盯着灯光亮堂、行人熙攘的人行道,我感到眼睛有些发累。灯光把潮湿的路面与按时驶过的电车照得闪闪发亮,也映照着油亮的头发、银制的手镯与人的笑容。过了一会儿,电车渐渐稀疏了,树木与街灯的上空,已是一片漆黑。不知不觉,附近这一带已阒无一人,于是,又开始有猫慢吞吞地踱过空寂的街道,我这才想到该吃晚饭了。倚靠在椅背上待的时间实在太久,我的脖子有点酸痛。我下楼买了面包与果酱,自己略加烹调,站着就吃完了。我想在窗口抽支烟,但空气凉了,我略感凉意。我关上窗户,转过身来,从镜子里看见桌子的一角上放着我的酒精灯与几块面包。我想,这又是一个忙忙乱乱的星期天,妈妈已经下葬入土,而我明天又该上班了,生活仍是老样子,没有任何变化。今天,我在办公室干了很多的活儿。老板显得和蔼可亲。他关心地问我累不累,还问我妈妈有多大岁数。为了不把具体的岁数说错,我回答:“六十来岁。”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听此话就好像松了一口气,并认为这是了结了一桩大事。我的桌上放了一大堆提单,都得由我来处理。在离开办公室外出吃午饭之前,我洗了洗手。每天中午,我喜欢这么清理清理。到了傍晚,我就不高兴这么做了,因为公用的转动毛巾被大家用一天,已经全湿透了。有一天,我曾经提请老板注意此事。他回答我说,他对此也感到遗憾,但这毕竟是无关紧要的一桩小事。我下班稍晚一点儿,十二点半才跟在发货部工作的艾玛尼埃尔一道出来。公司的办公室面对大海,我们先观看了一会儿阳光照射下的海港里停泊的船只。这时,一辆卡车开过来了,夹带着一阵链条哗啦声与内燃机噼啪声。艾玛尼埃尔问我:“咱们去看看如何?”我就跑了起来。卡车超过了我们,我们跟在它后面直追。我被淹没在一片噪声与灰尘之中,什么也看不见,只感到自己是在拼命地奔跑,进行比赛,周围是绞车、机器、在半空中晃动的桅杆以及停在近旁的轮船。我第一个抓住了卡车,一跃而上。然后,我帮艾玛尼埃尔在车上坐好。我们俩人都喘不过气来。卡车在码头高低不平的路面上使劲颠簸,包围在阳光普照与尘土飞扬之中。艾玛尼埃尔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们大汗淋漓地来到了塞莱斯特的饭店。他还是那个样子,大腹便便,系着围裙,蓄着白色小胡子。他问我总还过得下去吧,我回答说是,还说我肚子饿了。我狼吞虎咽,又喝了咖啡。然后,我回到家里,因为酒喝多了,就睡了一小觉,醒来时,我想抽烟。时间已经迟了,我跑着去赶电车。整个下午,我一直闷头干活。办公室里很热,傍晚,我下班出来,沿着码头慢步回家,这时,颇有幸福自在之感。天空是绿色的,我心情轻快,尽管如此,我还是径直回家,因为我想自己煮土豆。上楼的时候,我在黑乎乎的楼梯上撞着了沙拉玛诺老头,他是我同楼层的邻居。他牵着狗,八年以来,人们都见他与狗形影不离。这条西班牙猎犬生有皮肤病,我想是丹毒叫它的毛都脱光了,浑身是硬皮,长满了褐色的痂块。主人与狗挤住在同一个小房间里,日子久了,沙拉玛诺老头终于也像那条狗了。他脸上长了好些淡红色的硬痂,头发稀疏而发黄。而那狗呢,则学会了主人弯腰驼背的行走姿势,嘴巴前伸,脖子紧绷。他们好像是同一个种族的,但又互相厌恶。每天两次,上午十一时,傍晚六时,老头都要牵狗散步。八年以来,他们从未改变过散步的路线。人们老见他俩沿着里昂街而行,那狗拖拽着老头,搞得他蹒跚趔趄,于是,他就打狗、骂狗。狗吓得趴在地上,由主人拖着走,这时,该老头去拽它了。过一会儿,狗忘得一干二净,再次拽起主人来了,主人就再次对它又打又骂。这样一来,他们两个就停在人行道上,你瞪着我,我瞪着你,狗是怕,人是恨。天天如此,日复一日。有时狗要撒尿,老头偏不给它时间,而是硬去拽它,这畜生就沥沥拉拉撒了一路。如果它偶尔把尿撒在屋里,更要遭一顿狠打。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八年。塞莱斯特对此总这么说:“这真不幸。”但实际上,谁也说不清楚。当我在楼梯上碰见沙拉玛诺的时候,他正在骂狗:“坏蛋!脏货!”狗则在哼哼。我对他道了声“晚安”,他仍在骂个不停。我就问他狗怎么惹他了。他也不回答,只顾骂:“坏蛋!脏货!”我见他弯下腰去,在狗的颈圈上摆弄着什么,我又提高嗓门儿问他。他没有转向我,只是憋着火气回答说:“它老是那副德行。”说完,便拖着狗走了。那畜生匍匐在地被生拉硬拽,不断哼哼唧唧。正在此时,又进来了一个同楼层的邻居。附近一带的人都说,他是靠女人生活。但是,有人问他是从事什么职业时,他总是答曰:“仓库管理员。”一般来说,他一点儿也不招人喜欢,不过,他常主动跟我搭话,有时,也上我的房间坐坐,我总是听他说。我觉得他所讲的事都很有趣。再说,我也没有任何道理不跟他说话。他名叫雷蒙·桑泰斯,个子相当矮小,宽肩膀,塌鼻子。他总是穿着得很讲究。谈到沙拉玛诺时,他对我也这么说:“这真不幸!”他问我,我对那对难兄难弟是不是感到恶心,我回答说不。我们上了楼,我跟他告别的时候,他对我说:“我房里有香肠有酒,愿意来跟我喝一杯吗?……”我想这可以免得自己回家做饭,于是就接受了邀请。他也只有一个房间,外带一间没有窗户的厨房。在他的床上方,摆着一个白色与粉红色的仿大理石天使雕塑,贴着一些体育冠军的相片与两三张裸体女人画片。房间里很脏,床上很凌乱。他先点上煤油灯,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卷相当肮脏的纱布,把自己的右手包扎起来。我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说刚才跟一个找麻烦的家伙打了一架。“默尔索先生,”他对我说,“您知道,并非我这个人蛮不讲理,但我是个火性子。那个家伙冲着我叫板:‘你小子有种就下电车来。’我对他说:‘滚你的,别找碴儿。’他就说我没有种,这么一来,我就下了电车,对他说:‘够了,你到此为止吧,不然我就要教你长长见识。’他又朝我叫板:‘你敢怎么样?’于是,我就揍了他一顿。他跌倒在地。我呢,我正要扶他起来,他却在地上用脚踢我,我又给了他一脚,扇了他两个耳光。他满脸是血。我问他受够了没有,他回答说够了。”说着这段故事的时候,雷蒙已经把纱布缠好。我坐在床上。他继续说,“您瞧,不是我去惹他,而是他来冒犯我。”的确如此,我承认。于是,他向我表示,他正想就此事征求我的意见,他认为我是一条汉子,又有生活阅历,能够帮助他,以后他会成为我的朋友。我什么话也没有说,他就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朋友。我说做不做都可以。他听了显得很高兴。他取出香肠,在炉子上烹调了一番,接着又摆上酒杯、盘子、刀叉与两瓶酒。做这一切时,他没有说话。我们坐了下来。他一边吃,一边给我讲述他的故事。开始,他有点不便启齿。“我结识了一个太太……这么说吧,她就是我的情妇。”被他揍了一顿的那个人,就是这位太太的兄弟。他对我说,他一直供养着这个女人。我没有答言。接着他又说,他知道附近一带关于他的流言飞语,但他问心无愧,他确实是一个仓库保管员。“说到我跟这女人的关系,我发现她一直在欺骗我。”他把整个事情追述了一遍,他供她的钱正够她维持生活,他还替她付房租,每天另给她二十法郎的饭钱。“三百法郎的房租,六百法郎的饭钱,时不时还送她一双袜子,这几项加起来就有上千法郎了。这位女士休闲在家,却振振有词,还说我供她的钱不够她过日子。我常对她说,‘你为什么不出去找个半日班的工作干干?那就省得我为你的零星花销操心。这个月,我给你买了一套衣服,每天又给你二十法郎,还替你付房租,而你每天下午都跟你的姐们儿喝咖啡。拿我的咖啡和糖去招待人家。我供养你,我待你不薄,你倒以怨报德。’我这么说她,她还是不出去工作,总说钱不够用,所以,我才发觉其中必定有鬼。”接着,这汉子告诉我,有一天他在她的手提包里发现了一张彩票,她无法解释她是怎么买来的。不久,他又在那里发现了一张当票,证明她到当铺里当了两只手镯。而他,从不知道她还有两个镯子。“我当然一眼就看穿她一直对我不忠。于是,我就把她休了,不过,我先揍了她一顿,然后才揭穿她的鬼把戏。我对她说,她跟我只是为了寻开心。默尔索先生,我是这么对她说的:‘你也不好好瞧瞧大家是多么羡慕我给你的福分,你以后就会明白,你跟着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把那个女人打出了血。在此以前,他从不打她。“过去也常有过动手的事,但可以说,只是轻轻碰一下而已。她只要稍一叫喊,我就关上窗子,立即罢手,每次都是这样。而这一次,我可是动真格的了,我还觉得对她教训得不够呢。”他接着又向我解释说,正是为这件事,他需要听听别人的意见。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去把燃尽了的灯心调了一调。我一直在听他说,慢慢喝掉了将近一公升的酒,喝得太阳穴直发热。我不断地抽雷蒙的香烟,因为我自己的都抽光了。最后的几班电车开过去了,带走了郊区已渐模糊的嘈杂声。雷蒙还在继续说,使他烦恼的是,他偏偏对自己那个姘头还有感情。但他仍想惩罚她。起初他想把她带到一家旅馆去,跟“风化警察”串通好,制造一桩丑闻,害得她在警察局里备个案。后来,他又找了几个流氓帮里的朋友讨主意,他们也没有想出什么法子,不过,正如雷蒙向我指出的那样,跟帮里的人称兄道弟是很值得的,他把事由告诉他们之后,他们就建议他在那个女人脸上“留个记号”。但是,他不想这么损,他要考虑考虑。在此以前,他想问问我有什么主意。现在,尚未得到我的指点之前,他想知道我对整个这桩事有什么看法。我回答说,我没有什么看法,不过我觉得这桩事挺有趣。他问我是不是也认为那女人欺骗了他。我说看来的确是欺骗了他,他又问我,我是不是也认为该去惩罚那个女人,如果我碰见了这种事,我会怎么去做。我对他说,我永远也不可能知道该怎么做,但我很理解他要惩罚那个女人的心理。说到这里,我又喝了一点酒。他点起一支烟,对我讲了他的打算。他想给她写一封信,狠狠地羞辱她一番,同时讲些话叫她感到悔恨。信寄出后,如果她回到他身边,他就跟她上床做爱,“正要完事的时候”,他要吐她一脸唾沫,再把她轰出门外。我说,要是他用这个法子,当然是把那女人惩罚了一顿。但是,雷蒙说,他觉得自己写不好这么一封信,他想请我代笔,见我没有吭声,他就问我马上写我是否嫌烦,我回答说不是。他又喝了一杯酒,然后站起身,把杯盘与我们吃剩下的一点冷香肠挪开。他仔仔细细把铺在桌上的漆布擦干净,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一张方格纸,一个黄信封,一支红木杆的蘸水笔和一方瓶紫墨水。他把那女人的名字告诉我,从姓名看,她是个摩尔人。我写好了信。信写得有点儿随便,但我尽可能写得叫雷蒙满意,因为,我没有必要叫他不满意。我高声念给他听,他一边抽烟一边听着,连连点头。他又请我再念了一遍。他表示完全满意。他对我说:“我早就知道你见多识广。”我开始没有注意到他在用昵称“你”跟我说话。听到他这么说:“现在,你是我真正的朋友。”这时我才受宠若惊。这句话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回应了一声“是的”。对我来说,做还是不做他的朋友,怎么都行,而他,看起来倒确实想攀这份交情。他封上信,我们喝完了酒,默默地抽了一会儿烟。街上很安静,我们听见有一辆汽车驶过。我说,“时间很晚了。”雷蒙也这么说,他觉得时间过得真快,在某种意义上,的确如此。我实在困了,但我却站不起来。我的样子一定是显得疲惫不堪,所以雷蒙对我说我不该灰心丧气、一蹶不振。起初我不懂他这话的意思。他就给我解释说,他听说我妈妈去世了,但他认为这只是早晚要发生的事。我说,我也是这么看的。我站起身来,雷蒙使劲握住我的手,对我说,男人与男人,感同身受,心意相通。出了他的房间,我把门带上,在漆黑的楼梯口待了一小会儿。整幢楼房一片寂静,从楼梯洞的深处升上来一股不易察觉的潮湿的气息。我只听见血液的流动正在我耳鼓里嗡嗡作响,我站在那里没有动。沙拉玛诺老头儿的房间里,他那条狗发出低沉的呻吟。整整这个星期,我干活儿很卖劲儿。雷蒙来过我处,告诉我他已经把信发出去了。我与艾玛尼埃尔去看过两次电影,银幕上演些什么,他常看不明白,我得给他解释。昨天是星期六,玛丽来了,这是我们事先约好的。我见了她就产生了强烈的欲望,因为她穿了一件漂亮的红色条纹连衣裙,脚上是一双皮凉鞋,乳房丰满坚挺,皮肤被阳光晒成了棕色,整个人就像一朵花。我俩坐上公共汽车,来到离阿尔及尔几公里远的一个海滩,那里有悬崖峭壁环抱,靠岸的这边,则有一溜芦苇。下午四点钟的太阳,已不太灼热,但海水还很温暖,水光接天,微波荡漾。玛丽教我玩一种游戏,那就是在游泳的时候,迎着浪尖喝一口水含在嘴里,然后转过身将水朝天喷出。那水既像泡沫花带一样在空中稍纵即逝,又像温热的雨丝洒落在脸上,但玩了一会儿之后,我的嘴就被苦咸的海水烧得发烫。玛丽又游到我身边,在水里紧紧依偎着我,她把嘴贴着我的嘴,伸出舌头舔尽了我唇上的咸涩。我俩在水里翻腾搅和了好一阵子。当我俩在海滩上穿上衣服的时候,玛丽用热烈的眼光瞧着我。我抱吻了她。从这时起,我俩不再说话交谈,我紧搂着她,我俩急于搭上公共汽车,急于回我的家,急于上床做爱。我把窗户大大敞开,感受着夏夜在我们的棕色皮肤上流走,真是妙不可言。早晨,玛丽没有走,我对她说要跟她一道共进午餐。我下楼去买了点肉。回楼上的时候,我听见雷蒙的房间里有女人的说话声。过了一小会儿,沙拉玛诺老头儿又开始骂狗了,我们听见木头楼梯上响起鞋底声与爪子声,还有“坏蛋!脏货”的骂声,老头儿与狗出了楼到街上去了。我对玛丽讲了老头儿的事情,她听了直笑。她穿着我的睡衣,两袖高高挽起。当她笑的时候我对她又动了欲念。过了一会儿,她问我爱不爱她。我对她说,这种话毫无意义,但我似乎觉得并不爱。她听了显得有些伤心。但是,在做饭的时候,她又无缘无故地笑了起来,笑得我又抱她吻她。正是此时,雷蒙的房间里传来一阵吵架声。先是听见一声女人的尖叫,接着就是雷蒙的声音:“你敢跟我对着干,你敢跟我对着干,我要教你学会怎么对着干!”同时是几记重重的抽打声与女人的号叫,叫得那么惨厉,楼梯口立即就站满了人。玛丽与我也出了房门,听见那女人还不断在惨叫,而雷蒙还不断在打。玛丽对我说,这真可怕,我没有吭声。她要我去找警察,我说我不喜欢警察。但是住在三层的一个做白铁工的房客找来了一个。警察敲了敲门,里面就没有声音了。他又使劲地敲,过了一会儿,女人哭起来了,雷蒙把门打开。他嘴上叼着一支烟,满脸堆笑。那女人从门里冲出来,高声向警察告状,说雷蒙打了她。警察问她,“你叫什么名字。”雷蒙替她回答了。“你跟我说话的时候,把烟从嘴上拿掉!”警察命令道。雷蒙没有立即照办,他瞧了瞧我,又抽了一口。说时迟,那时快,警察朝他的脸上,狠狠地一个大耳光扇个正着。他嘴上那支烟被扇出几米远。雷蒙脸色大变,但他当时什么也没有说,而是低声下气地问警察,他是不是可以把自己的烟头拾起来。警察说可以,但又补了一句:“下次别忘了,警察可不是你闹着玩的。”那女人一直在哭,不断地说:“他打了我,他是个男鸨。”雷蒙就问:“警察先生,说一个男人是男鸨,这在法律上讲得通吗?”但警察命令他:“闭上你的嘴。”雷蒙于是转身向那女子,对她说:“你等着瞧,小娘们儿,咱俩后会有期。”警察要他别再吭声,叫那女人离开,叫他待在家里等候警局的传讯,他还说,雷蒙醉成这样,不断打哆嗦,应该感到羞耻。雷蒙听了,辩解说:“警察先生,我可没有醉,只是我在这里,在您面前,我才打哆嗦,自己控制不住。”他关上房门,围观的人也都散了。玛丽与我做好了午饭。但她不饿,几乎都让我吃了。她一点钟时走了,我又睡了一会儿。将近三点的时候,有人敲我的门,进来的是雷蒙。我仍然躺在床上没有起身。他在我的床边坐下。开始时他一言不发,我就问他,他的事怎么闹到了这种地步。他讲述了他如何按预谋行事,如愿以偿,但她回敬了他一个耳光,这么一来,他就揍了她一顿。以下的情况,我都在场看见了。我对他说,我觉得那女人确已受到惩罚,你该感到满意了。雷蒙表示同意,而且他认为,警察横加干涉也是白搭,反正那女人已经挨了一顿揍。他还说,他对那些警察了解得很透,知道该怎么对付他们。他问我,当时我是不是等着他回敬那警察一个耳光。我回答说,当时我并没有在等什么,不过,我从来都不喜欢警察。雷蒙听了好像很满意。他问我是否愿意和他一道出去走走。我下了床,梳了梳头。他说我得给他作证。我表示怎么都行,但我不知道该作证些什么。照雷蒙的意思,只需说那个女人冒犯了他就行了。我答应为他提供这样的证词。我们出了门,雷蒙请我喝了一杯白兰地。后来,他要去打一局台球,我跟着去差一点儿输了。接着,他又要去逛妓院。我说不,因为我不喜欢。于是,我们慢慢地回去。他对我说把情妇惩罚了一顿,他心里真高兴。他对我很热情友好,和他相处,我觉得是一段愉快的时光。隔着老远,我看见沙拉玛诺老头儿站在大门口,神情焦躁。我们走近时,我发现他没有和他的狗在一起。他正在东张西望,转来转去,使劲儿朝黑洞洞的走廊里看,嘴里嘟嘟囔囔,语不成句,还睁着那双小红眼,仔细朝街上搜索。雷蒙问他怎么啦,他没有立即回答。我模糊听见他低声骂了一句“坏蛋,肮货”,神情依然焦躁。我问他狗到哪里去了,他没有好气地回答说它跑掉了,接着,他却突然滔滔不绝地说起来:“我像平日一样,牵着它去练兵场,那些商贩棚子周围全是人。我停下来看了看《消遣之王》。转身要走时,狗就不见了。的确,我早就想给它换一个小一点儿的颈圈,没有想到这个脏货这么早就溜掉了。”雷蒙对他说,狗可能是迷了路,它不久就会找回来的。他举了好几个例子,说狗能隔十几公里远又跑回主人的身边。虽然听了这些宽心话,老头儿却更为焦急不安了。“可您知道,他们会把它逮走的,如果有人收养它就好了,但那是不可能的,它一身的疮,人见人厌,警察会逮走它的,我敢肯定。”于是,我对他说,应该去招领处看看,付点钱就可以把它领回来。他问我金额高不高。我说不知道。他听了就发起火来:“为这个脏货花钱!啊,它还是去死吧!”接着,他又对那畜生骂将起来。雷蒙直笑,钻进了楼里。我也跟着他上楼,我们在楼梯口分了手。过了一会儿,我听见沙拉玛诺老头儿的上楼声,接着,他敲我的房门。我把门打开,他站在门口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请他进来,但他不肯。他瞧着自己的鞋尖,长满了疮痂的手在颤抖着。他没有看我,问道:“默尔索先生,您说,他们不会把它逮走吧。他们会把它还给我的,是吧,否则的话,我怎么活下去呢?”我对他说,招领处将送去的狗保留三天,等主人去领,三天以后才任意处置。他一言不发地望着我,然后,向我道了一声“晚安”。他关上自己的房门,我听见他在房里走来走去。他的床嘎嘎作响了一下,透过墙壁传来一阵细细的奇怪的声音,我听出来他是在哭。不知道怎么搞的,这时我突然想起了我妈妈,但是明天早晨我得早起。我不饿,所以没有吃晚饭就上床睡了。雷蒙往办公室给我打电话,说他有个朋友曾经听他说起过我,要邀请我到阿尔及尔附近的海滨木屋去过星期天。我回答说很愿意去,但我已经和女朋友约好一起过。雷蒙立即说他那位朋友也请我的女友去。因为那位朋友的妻子一定很高兴在一堆男人中有个女伴。我本想立刻把电话挂掉,原因是我知道老板不喜欢有人从城里给我们这些雇员打电话。雷蒙要我等一等,他说他本来可以在晚上向我转达那位朋友的邀请,但他有别的事要提前告诉我。他今天一直被一帮阿拉伯人盯梢,那帮人中有一个就是他那前姘头的兄弟。“你今晚回家的时候,如果发现这帮人在我们住处附近活动,你一定要告诉我一声。”我回答说当然不在话下。过了一会儿,老板派人来叫我,这使我有点心烦意乱,因为我以为他又要教训我少打电话多干活儿了。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他说他要跟我谈谈一个还很模糊的计划。他只是想听听我对这个问题的意见。他计划在巴黎设一个办事处,负责市场业务,直接与那些大公司做生意,他想知道我是否愿意被派往那儿去工作。这份差事可以使我生活在巴黎,每年还可以旅行旅行,“你正年轻,我觉得这样的生活你会喜欢的。”我回答说,的确如此,不过对我来说,实在是可有可无。于是,他就问我是否不大愿意改变改变生活,我回答说,人们永远也无法改变生活,什么样的生活都差不多,而我在这里的生活并不使我厌烦。老板显得有些扫兴,他说我经常是答非所问,而且缺乏雄心大志,这对做生意是糟糕的。他说完,我又回去工作了。我本想不扫他的兴,但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要改变我的生活。仔细想来,我还算不上是个不幸者。当我念大学的时候,有过不少这类雄心大志。但当我辍学之后,很快就懂得了,这一切实际上并不重要。晚上,玛丽来找我,问我是否愿意跟她结婚。我说结不结婚都行,如果她要,我们就结。她又问我是否爱她,我像上次那样回答了她,说这个问题毫无意义,但可以肯定我并不爱她。“那你为什么要娶我?”她反问。我给她解释说这无关紧要,如果她希望结婚,那我们就结。再说,是她要跟我结婚的,我不过说了一声同意。她认为结婚是件大事,我回答说:“不。”她沉默了一会儿,无言地瞧着我,然后又说,她只不过是想搞清楚,如果这个建议是来自另一个女人,而我跟她的关系与我跟玛丽的关系同属于一种性质,那我会不会接受。我说:“当然会。”于是,她心想自己是不是爱我,而我呢,对此又一无所知。她又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低声咕哝说我真是个怪人,她正是因为这点才爱我的,但将来有一天也许会由于同样的原因而讨厌我。我没有吭声,无话要补充。她见此,就笑着挽着我的胳臂,说她愿意跟我结婚。我回答说,她什么时候愿意,我们就什么时候结。这时,我跟她谈起了老板的建议,玛丽说她很愿意去见识见识巴黎。我告诉她我曾经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她就问巴黎怎么样。我对她说:“很脏。有不少鸽子,有些黑乎乎的院子。人们有白色的皮肤。”后来,我们出去走了走,逛了全城几条大街。街上的女人都很漂亮,我问玛丽她是否注意到了。她说注意到了,还说由此她对我有所了解了。此后片刻,我们俩人都一言不发。但我还是想要她跟我在一起,我对她说我们可以到塞莱斯特那儿去吃晚饭,她说想去,但她有事。于是,在我住处的附近,我对她道了再见。她瞧着我说:“你就不想知道我有什么事吗?”我倒很想知道,但我没想去问她,对此,她显出要责怪我的样子。见我有点尴尬,她又笑了起来,把身子往我面前一靠,给了我一个吻。我在塞莱斯特的饭馆吃晚饭。在我已经吃起来之后,走进来一个怪怪的小个子女人,她问我可不可以坐在我的桌旁。当然可以。她的动作急促而不连贯,两眼炯炯有光,小小的面孔像圆圆的苹果。她脱下夹克衫,坐了下来,匆匆地看了看菜谱。她招呼塞莱斯特过来,立刻点了她要的菜,语气干脆而又急促。在等主菜前的小吃时,她打开手提包,取出一小块纸片与一支铅笔,提前结算出费用,然后从钱包里掏出这笔钱,再加上小费,分文不差,全数放在面前。这时,主菜前的小吃端上来了,她狼吞虎咽,很快就一扫而光。在等下一道菜时,她又从提包里取出一支蓝铅笔与一份本周的广播节目杂志,她仔仔细细把几乎所有的节目都一一做了记号。因为那本杂志有十几页,所以她整个用餐时间都在做这件事。我已经吃完,她还在专心致志地圈圈点点。不一会儿,她吃完起身,以刚才那样机械而麻利的动作,穿上夹克衫就走了。我无事可做,也出了饭店,并跟了她一阵子,她在人行道的边缘上走,步子特别快速而稳健,她径直往前,头也不回。终于,她走出了我的视线,我自己也就往回走了。当时,我觉得她一定是个怪人,但这个念头一过,我很快就把她忘了。在房门口,我遇见了沙拉玛诺老头儿。我请他进去,他告诉我,他的狗的确丢了,因为它不在招领处。那里的管理人员对他说,那狗或许是被车轧死了。他问到警察局去是否可以打听得清楚。人家告诉他说,这类鸡毛蒜皮的事是不会有记录的,因为每天司空见惯。我安慰沙拉玛诺老头儿说,他满可以另外再养一条狗,可是,他提请我注意,他已经习惯跟这条狗在一起了,他这话倒也言之有理。我蹲在床上,沙拉玛诺坐在桌子前的一把椅子上。他面对着我,双手搁在膝盖上。他戴着他那顶旧毡帽,发黄的小胡子下,嘴巴在咕哝咕哝,语不成句。我有点儿嫌他烦,不过,此时我无事可做,又没有睡意,所以没话找话,就问起他的狗来。他告诉我,自从老婆死后,他就养了那条狗。他结婚相当晚。年轻时,他一直想要弄戏剧,所以在军队里的时候,他是歌舞团的演员。但最后,他却进了铁路部门。对此,他不后悔,因为现在他享有一小笔退休金。他和老婆在一起并不幸福,但总的来说,他俩过习惯了。老婆一死,他倒特感孤独。于是,他便向同事要了一条狗,那时,它还很小,他得用奶瓶给它喂食,因为狗比人的寿命短,所以他们就一同都老了。“它的脾气很坏,”沙拉玛诺老头儿说,“我经常跟它吵架。不过,它终归还是一条好狗。”我说它是条良种狗,沙拉玛诺听了显得很高兴,“您还没有在它生病之前见过它呢,它那身毛可真漂亮。”自从这狗得了这种皮肤病之后,他每天早晚两次给它涂抹药膏。但是在他看来,它真正的病是衰老,而衰老是治不好的。这时,我打了个哈欠,沙拉玛诺老头儿说他该走了。我对他说他还可以再待会儿,我对他狗的事感到难过。对此,他谢了谢我。他还说我妈妈很喜欢他的那条狗。说到妈妈,他称之为“您那可怜的母亲”,他想必我在丧母之后一定很痛苦,说到这里,我没有吱声。这时,他急促而不自然地对我说,他知道附近这一带的人对我颇有非议,只因我把我妈妈送进了养老院,但他了解我的为人,知道我对妈妈的感情很深。我回答说,我对这种非议迄今一无所知。既然我雇不起人去伺候我妈妈,我觉得送她进养老院是很自然的事(当时我为什么这么回答,现在我也说不清)。我还补充说,“很久以来,她一直跟我无话可说,她一人在家闷得很,到了养老院,至少可以找到伴。”这话不假,沙拉玛诺也这么说。然后,他起身告辞,想去睡。现在,他的生活发生了变化,他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他小里小气地向我伸出手来,这是我认识他以来他第一次这么做,我感到他手上有一块块硬痂。他微笑了一下,在走出房门之前,说:“我希望今天夜里外面那些狗不要叫,否则我会以为是我的狗在叫。”
默尔索接到母亲去世的消息,从阿尔及尔前往马朗戈养老院参加葬礼。由于电报内容不清晰,他不确定母亲是哪一天去世的。虽然默尔索没有见到母亲最后一面,但他并不悲伤。守灵夜,养老院的其他老人来哀悼默尔索的母亲。葬礼当天,阳光炽烈,默尔索感到不适,但仪式顺利进行。葬礼结束后,他感到解脱。默尔索回到工作岗位,生活恢复如常。他与同事艾玛尼埃尔关系不错,他还遇到了前同事玛丽·卡尔多娜,两人有了一段短暂的恋情。在日常生活中,默尔索观察到邻居沙拉玛诺老头和另一个邻居雷蒙·桑泰斯,他们发展出友谊。雷蒙请求默尔索帮助写一封羞辱其前情妇的信,默尔索答应了,之后,默尔索被卷入了两人的纠纷,他被要求为雷蒙作证。在一次海滩度假中,默尔索与玛丽相处很愉快,但在玛丽谈到结婚的话题时,他回答的含糊其辞。默尔索的生活充满鸡毛蒜皮的事,他对生活缺乏热情。
桥面上的每一段脚印之间,都穿插着人摔倒在地上时留下的血迹,可以想象,这个人走在这奈何桥上时已经精疲力竭了,他几次摔倒在地上,又几次爬起来,但是他依然继续向前行走,即便脚底的皮肉被冰冷的石头剥离的鲜血淋漓,也支撑着走过了奈何桥。而奈何桥前方的路上,又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在那里能听见狂暴的飓风在席卷大地的声音,陈智能听见冻硬的大地上被飓风刮的嘎吱嘎吱响的声音,陈智难以想象,这个走在黄泉路上的人,是以什么样的毅力支撑到了这里,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但留下的痕迹上来看,这个人已经伤痕累累,能活下去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陈智回头看了一眼胖威,发现他一直站在船头上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前方的水路,并没有看到这石桥上的血脚印,也没有注意陈智脸上的变化。陈智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叫胖威过来看这些血脚印,陈智知道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也知道能让胖威站在这里的动力是什么,他不想让胖威看见这一幕,这会让他的精神崩溃,让他的动力化为乌有。过了奈何桥之后,前方的水域开始逐渐开阔起来,大家再也看不到岸边了,前后左右只有一大片白茫茫的忘川河水,水面上依然升腾着水雾,非常的寂静,陈智从船边向下看去时,总模糊的看见这河水中浮现出很多的影子,那些影子的形态很巨大,像一条条游弋的巨龙一样,在水下若隐若现。刚才经历的那些事情,已经彻底的吓破了郝宁的胆子,他脸色铁青,连叫出声的胆量都没有了。胖威平时看起来粗剌刺的,但对他这个亲表弟却极其的在乎,他不停的安慰着郝宁,又讲了很多安慰鼓励的话,然而并没什么卵用,郝宁依然吓得不停的发抖。胖威后来一气之下干脆给他撵到了船尾后面,让他躲在蓝带武士们的中间,捂住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什么也别看什么也别听。秦月阳刚才一直都一个人呆在船舱里面,自从在入口处的地庙那里见到了5000年前周朝和亲公主的影像之后,她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而冥舟通过了奈何桥正式进入水路之后,秦月扬却在船舱中呼唤陈智,“陈智,你进来一下,我有些话想对你说!”“什么事?”,陈智回头问了一句,但并没有听到秦月阳回复。“你进去吧!听听她说什么,她也不容易……”,胖威小声的对陈智说,然后接过陈智手中的和亲仪仗站在船头上。陈智低下头钻进了船舱中,只见这船舱中的空间非常的大,格局颇有些神位的感觉,中间的座位很宽,但只有一个,明显是给和亲公主一个人准备的。秦月阳穿着鲜红的和亲礼服坐在黑暗中,看起来有点难以形容的诡异感。“有什么事,你说吧!”,陈智找地方坐了下来,态度很平淡,既看不出热情也看不出其他情绪。这时,就看见秦月扬把她的红色头盖拿下来了,露出了面容,她的头发上沾满了汗水,眼眶依然是微红的,看得出刚才偷偷的哭泣过。秦月阳此时的声音有些沙哑,轻声的说道:“在下来之前,我想告诉豹爷一件事情,但他不想听,我就跟你说吧!秦月阳的声音非常小,除了船舱里的陈智,外面谁也听不见。“其实,我是一个胆子很小的人,从小就是如此。你可能觉得胆小这种性格对于一个半神来说太不相符了,但这就是现实,我的确是个很软弱的人,我从小便怕黑,怕身边的每一寸黑暗,害怕自己被孤独的扔下来。但我的命运从来不允许我软弱,从不会对我留情,所以我总是伪装起来。我们在日本做任务的时候,其实我心里面非常的害怕,我害怕那里强大的阴阳师,害怕你们把我扔在漆黑的墓地里,但我更害怕的是你们觉得我无能。即便是刚才,我看见那些黑暗恐怖的东西,依然感到很害怕,这就是我的本性,即便是我再努力也无法改变。陈智,如果说我骗过你什么,那就是我曾经在你的面前装的很坚强。”“行了,别说了,我不想听!”,陈智的心里忽然不舒服起来,秦月阳的话像是软钉子一样扎在他的心上,他不想再听下去,站起身来转身就要离开。但秦月阳却依然继续说着,“我知道你们在找什么,也知道你们把我看成了什么。但我非常了解我自己,我虽然很软弱,但我却是有心灵的人,我之前和你们在一起时为团队尽心竭力,没有愧对过你们。我之所以隐瞒我的血脉出身,那我因为有些事情不是我能选择的,我后来的确为了欲望做错了很多事,也背叛了你们的信任,但我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内鬼……”。“够了!”,陈智厉声喝止秦月阳,转身就要离开船舱,但他最终没有出去,又坐了回来,低下头沉默了很久,抬头看向秦月阳低声说道:“你现在什么都不必说,你现在说的任何话对我都没有意义,你到底是什么人,现实自然会证明。如果你真的是无辜的。那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事情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也许你的未来比你想象的还要好,而且我估计……”陈智说到这里之后犹豫了一下,然后诚恳的看向秦月阳,“我估计豹爷也是这样想的……”。一提到豹爷,秦月扬的身体不自主的颤动了一下,她红肿无神的双眼看向了陈智,眼中不再那么茫然了,随后一串眼泪落了下来。“你留在船舱里吧!记住我说的话,别再胡思乱想了……”,陈智说完之后站起身离开了船舱,他回到了船头上,看见胖威不停的向他招手,鬼刀和蓝带武士们正在打着探照灯向前方看着。陈智走了过去,他看到,前方的水域已经非常的辽阔了,冥舟以极快的速度在水中穿梭着,前方的水雾升腾之间,模模糊糊的看见,一座宏伟的城池出现在远方。前方那座城池远远的望去十分的宏伟,占地面积十分庞大,城内建筑无数,地势高低不平,城外耸立着高高的城墙,天空中飘着青色的烟雾。城内被青烟笼罩,烟雾弥漫之间真的很难看清楚里面确切的样子,但那里却是一片绝对黑暗的世界,整座城池之内无半点灯火,冥舟不停快速地向前方行驶而去,而大家的心脏却忽然间莫名怦怦跳了起来,他们感觉到前方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正在渐渐逼近,感觉自己好像正在逐步接近这世界上最恐怖的地方一样。这时,陈智不禁又想到了在人类的古代神话中对阴曹地府的记载,其中很多都是描述这座郢都鬼城的。在中国,人们自古就喜欢把世界万物都分为两极,认为天下万事万物都是有阴阳的,把人类生存的空间分为天(阳)、地(阴);把人分男(阳)、*****而三界就是天上、人间、地狱。在传说中,天上有玉皇掌管,而阴间则是由冥王主持,古人们认为人是有灵魂的,死后首先要到阴曹地府去报到,在那里接受阴间大法官——冥王的审判。根据每个人在阳间的表现作出判决,好人会得道成仙到天上去过神仙生活长生不老,不好不坏的人就要投胎转世再世为人,而坏人和恶人就要打入阴曹地府的十八层地狱中接受不同的惩罚,而那传说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十八层地狱,就在这郢都鬼城之中。而陈智在姜氏藏书阁的原始古籍中也看到了很多关于地府中的描述,其中描述最多的是,“郢都鬼城,乃天地终极,汇阴之地,,除冥神外皆为奴仆,无阴无阳,无雄无雌,天地混沌,唯神独尊。”,这其中的意思说的很明白,那就是在郢都鬼城里面,除了冥王之外没有第二神灵,所有之物全部都是不分阴阳的奴仆。冥舟到这里之后开始加速了,周围的烟雾都快速的散开,陈智能感觉到周围的风呼呼地在他耳边吹过,也能听见冥舟在忘川河水中飞快行驶时,激出了一种像撕拉塑料一样的声音。没有多久之后,前方那座黑色的城池逐渐露出了全貌,城池的上方青烟缭绕,整个空间都阴森森的,有一种诡异莫名的恐怖,城市的正上空,有一座像长方形一样棱角分明的山峰,那座山通天落地,十分的高大,飘忽忽的在烟雾弥漫之间看不清楚。冥舟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已经接近于超速在运动,陈智等人都扶住了船把手,以防被甩下船去。两分钟后,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而这时,整座郢都城的高墙已然完全隐藏在黑暗中,高高的看不见顶,陈智他们此时能看到的只是自己眼前五米到六米之内的地方。他们下船前先用探照灯向岸边照了照,他们发现,前方的陆地上除了黑色的泥土和岩石之外,还横着很多白花花的东西,像一大片死鱼一样横七竖八的散乱在岸边。陈智拿出红外线望远镜,仔细的观看那些白色的东西,最后惊骇的发现,那竟然是一片片横七竖八的尸体,而且全部都是赤条条的女性尸体。胖威第一个跳了下去,接着就是鬼刀,两个人在周围的地面上走了一圈,四处照了照那些尸体,确定没有危险了,才对着陈智点了点头。陈智这时把秦月阳从船舱中叫了出来,让她盖上红色的头盖,按照古人皇室婚典行步的礼仪,扶着陈智的手从船上慢慢走下来,然后几个蓝带武士也跟着跳了下来。地面上那种阴冷的寒气依然刺人骨髓,但对于陈智他们来说,有了工作服的防护完全可以忍受。冥舟上只剩下作为渡者的郝宁了,郝宁知道自己要一个人在黑暗的忘川河中原路返回的时候,吓得差点没哭出来,胖威好言安慰了很久,最后终于连哄带吓的把他送走了。冥舟摇摇摆摆的在水面上打了几个螺旋,然后开始加速,很快便消失在烟雾缭绕的黑暗中。胖威在岸边翘首看了很久,直到冥舟看不见影子了才作罢,胖威嘴中不停的叹气,后悔把郝宁带到了这里,本想让他帮着放放风,没想到他这个表弟竟然这么烂泥扶不上墙。而就在大家转身之时,鬼刀忽然召唤大家过去,好像发现了什么东西一样。在上船之前,陈智就嘱咐过大家,一旦进到郢都城的地界,就不能像在冥舟里一样轻易的发出声音,除非碰到特殊情况。所以,当鬼刀对大家摆手时,大家就知道他一定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大家急忙围了过去,只见鬼刀正低着头用探照灯照脚下的地方,那里到处都是赤条条的女人尸体,鬼刀用探照灯照着其中一具尸体的脸,仔细的看着。那是一具被泥土掩盖了一半的女人尸体,身形很好,皮肤异常的雪白,没有尸斑和腐烂的痕迹,这女人的身体全部裹在黑色的泥土中,蓬乱的头发和泥土混淆在一起,有一种肮脏且恐怖的既视感。但当大家在探照灯下看清这女尸的面容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这外表看起来像是女人的尸体,其实并不是人类,这尸体的相貌与普通女人一般无二,而且皮肤更加白嫩,极具肉感,脸部的口鼻长得非常端正,但是,她却没有眼睛。没有眼睛的意思,并不是说她的眼睛瞎了或者被人挖去了,而是这张仿若人类的女尸脸上,根本就没有眼睛这种器官,她整张脸白刷刷的,在黑泥的衬托下更加白的渗人。“这真是活的久了什么东西都能见到”,胖威蹲下身来用探照灯仔细打量着那具女尸的脸,嘴中啧啧称奇,“这么白净的妹子,盘子和条子都他娘的挺正的,怎么就是没有眼睛呢?真是白瞎了这副软乎乎的好身材了。”“你就别在那儿臆想了!”,陈智看着脚下的那具女尸,紧皱双眉,声音极低的说,“这东西可不是你想的软妹子,这是一种长期生活在黑暗世界中的古老生物,它的正名叫做无常,也就是你们常说的阴间鬼差,黑白无常。”黑白无常在中国民间的传说中实在是太熟悉了,在人类编纂的鬼怪故事里面也是耳熟能详的存在,但在传说中,黑白无常是神的一种,而且是两个人,通常被分为黑无常和白无常,亦被称为——地府鬼差。传说中此二位鬼差乃一阴一阳,身穿一黑一白,头戴一顶长帽,吐长了舌头,一脸凶鬼之相,手执脚镣手铐,专职缉拿鬼魂、协助赏善罚恶,为冥王行走人间办差,引亡者的灵魂入阴曹地府。民间的百姓们对这两位鬼差极为惧怕,忌讳莫深,常有人用“今晚黑白无常今晚来抓你了……”这种话来吓唬人,证明人们把黑白无常作为死亡的象征,死神的代表。但其实上,陈智在藏书阁中一些比较原始的资料中看到,曾经一位不知名的上古神民,在自己的手记中曾经提到过郢都鬼城中的生物结构,这位上古神民的身份早已无处可考,但是他留下的神文笔记却是藏书阁中最珍贵的古籍之一。其中描述,郢都鬼城中没有日月星辰,一切都在黑暗之中,无需视觉之器,所有生命皆可互相转换,但一切混沌无阴阳之分,就像在卦坑村中见到的那些地精一样,地府中的生物基本都是无性别的,除了冥王这位男神君主以外,其他的一切生物都是冥王的奴仆。对于黑白无常这种生物,虽然这本手记中没有专门的描述,但还是有一些只言片语中隐晦的讲述到鬼差这种东西,里面形容:鬼差乃是地府中遍地皆生之物,就像人间遍地的青草一样。神灵有神奴,地府中也有专门用来驱使的奴仆,称为鬼奴,而这种鬼奴,就是黑白无常的缩影,简称“无常”。“无常”本身并没有所谓的男女之分,更没有雄性和雌性的生殖器,但是它们却能够像青草一样自我繁衍,是一种临界于动物和植物之间的生物,估计是因为它们本身皮肤白暂,发质漆黑,加上总是成双成对的出现,所以流传到人间之后,就逐渐变成了老百姓口中的黑白无常。又或许,这些像女人一样的无常鬼,真的在很久以前成双入对的出现在人间过。当陈智把这些关于“无常”的信息告诉给其他人之后,胖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可能吧,这妹子就是那传说中吓人的黑白无常?这简直不可思议啊!问题是它们这尸首怎么一片一片的呢?跟满地的死鱼一样”。“这种无常鬼跟其它的生物不同……”,陈智轻声说道,“无常的生物属性中更倾向于植物,所以我猜想它可能非常的亲近泥土,它们活着的时候繁衍能力极强,可以一片片的生长,而死后,也是大量的回归大地,身体不会轻易腐烂,我们看着这些无常鬼的尸体好像很新鲜,但谁也不知道它们到底死了多久了……”“真是可惜啊!这么好的植物就这么死了,真是糟蹋了,你说要是还有一个活着的多好,老子一定把她扛回家去,放在床上也能赏心悦目,弄不好还能打打野战呢~~”。胖威的声音刚刚落下,忽然间,前方的黑暗里传来了一种踢踢踏踏的声音,这种声音非常的清晰,是人走路的脚步声。这时,所有人的脑皮都炸开了,身上的每一寸神经都极度紧张起来,这里是万物终极的阴曹地府,到处是一片黑暗死寂,如果谁敢说到了这里听到脚步声还不害怕的话,那纯属是骗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鬼刀和蓝带武士们站在大家的前面,伸手握住长刀的刀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前方。这时,只见前方的黑暗中,那种淡蓝色的鬼火又飘飘忽忽的出现了,这些鬼火似乎是来找他们的,飘飘忽忽地游荡了一会后,忽然向他们这里飘来。这团鬼火越来越近,这时大家才看到,原来那个鬼火其实是一盏发着蓝光的灯笼,而既然是灯笼,就一定有拿着它的人,或者其它什么东西。大家紧张的看着鬼火后面的黑暗,而当拿着这盏鬼火的东西暴露在他们的探照灯之下的时候,所有人身上的汗毛根儿全都立起来了。只见前方的黑暗中,站着一个身材姣好的女人,长发漆黑蓬乱,皮肤异常雪白,白刷刷的脸上没有眼睛,和地上的那些尸首几乎一模一样,正是一只活生生的无常鬼。陈智等人全都僵在了那里一动都不敢动,他们屏气凝神,紧张的看着前方的东西。只见这只无常鬼似乎习惯了成双成对的走路,身体向右倾斜,左边特意的留了一点位置。它摇摇晃晃的向他们走过来,蓬乱的头发中浸满了泥泞,头发、皮肤、面孔上全都沾满了黑色的泥土,看起来让人莫名有一种肮脏诡异的感觉,虽然它没有眼睛,但它们的方向感却非常明确,很明显是冲着陈智他们过来的。「妈的!死胖子,你就特么是个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说什么就来什么,活鬼都让你给招出来了」,陈智在心中狠狠的骂着,偷偷伸手去摸自己的刀。胖威这时可没有了和无常鬼打野战的胆色了,他站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前方,单手扶着刀,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就当这个赤条条的无常鬼,走到距离他们不到五六米远的位置时,忽然间停住了,陈智这时已经能清晰的闻到它身上那股难闻的土腥味儿。而这时,就看见这个无眼的女人忽然间匍匐下来,双臂径直的伸进了土里,将脸完全埋在里面,以一种难以形容的奇怪姿势趴在了泥土当中,就好像是一条卑微的虫子一样,随后,她说话了。它的声音,就像是生锈的齿轮机转动一样难听,强烈刺激着所有人的听觉神经。无常鬼口吐神文:“奴,恭迎入嫁神姬!”大家看着眼前这跪伏在地上的无常鬼,全都惊得说不出话来,这无常鬼双臂前伸,整张脸紧紧的贴在泥土中,对秦月阳施跪拜礼。这种跪拜礼其实是华夏文明中,一种非常古老的礼节,是我们现在所知道的磕头礼的原始形势。很多人认为,杀人不过头点地,跪下来双膝落地以头部敲击地面,是对人最大的礼节,但事实上,在战国之前,所有奴隶对主人施跪拜礼时都是匍匐在地上的,不仅用头碰地,而且双臂和脸部也要紧贴地面,以表示自己的卑微和主人的高贵。现在去西藏的时候,看见藏民中的一些佛教徒对神佛跪拜的时候也全身伏在地上,就是延续了这种礼节形式。这个外表看起来像女人一样的生物,赤裸着身体匍匐在泥土里,脸部和手臂全部埋入土中,看起来十分诡异,但她却一动不动,似乎是在等待允许它起来的命令。陈智马上给所有人打个嘘声的手势,示意大家千万不可以说话。面对眼前的情况,很明显有两个结论:第一,这座鬼城中的生物肯定是很早以前就已经死亡了,但却有幸存者,这个无常鬼就幸存了下来,在这个郢都鬼城中,时间没有概念的,这个鬼奴似乎并不知道同伴们已经死去,还在延续着自己几千年前的工作,它也许负责守门,按惯例迎接人类送来的和亲公主入城。第二就是,从这只无常鬼卑躬屈膝的态度上来看,和亲公主在这里的身份并不低,应该可以对这个鬼奴发号施令。“奴,恭迎入嫁神姬~~~~”,无常鬼如金属摩擦一般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比上次的声音更加的难听,好像坏了的唱盘机一样,这种生物估计根本就没有声带,只靠身体中的某种器官碰撞发声,音调极其的尖锐刺耳。陈智这时对秦月阳做个手势,示意她走到无常鬼的面前,然后陈智在旁边扶着秦月阳,像是和亲公主的使臣一样,低头用标准的神文对无常鬼命令道,“起来吧!去旁边等待,稍后引我们进城……”。陈智说完后,地上的无常鬼没有任何的反应,依然匍匐在那里,这时所有人的汗都下来了,陈智也十分的紧张,虽然他通晓神文发音,但是他对古人用神文说话的方式完全没有概念,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有没有露出破绽,无常鬼自古以来都是地府中极其凶狠的猛鬼,如果被它发现陈智等人是伪装的,不知道翻脸之后会是什么模样……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着,鬼刀的长刀已经露出锋芒,随时准备一刀挥过去。这时,就见到秦月阳向前走了一步,仿效陈智用神文说,“起来吧!去旁边等待……”“是!”,无常鬼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过身去,拿着那一盏发着淡蓝色鬼火的灯笼,一摇一摆的像对面走去。大家谁也不敢乱动,眼珠不错的在后面看着这像女人一样赤条条的身体在黑暗中行走这,它像人类一样摇动双臂,肢体协调,但走起路来却十分僵硬。那个无常鬼走到离这里六七米远的地方之后,停住了,打着灯笼站在那里等他们。大家这才敢大喘出一口气,胖威刚才被吓得一头的汗,心脏差点没跳出,“这……,这地府里的妹子口味太重了,老子还是消受不了。”就这样,他们在原地等了十多分钟,那个无常鬼一动不动的站在旁边等着他们,而返程的冥舟也迟迟没有来。在进地府之前的那段日子里,陈智曾经无数次的计算过地府中的路程和时间,那张黄泉地图十分的精确,到现在为止一切都在计划范围内。从青铜大门中进入地府中后,他们的时间就只有24小时,而从青铜大门走到忘川河边,已经用掉了三十分钟,从忘川河上行驶到郢都城门这段水路,原定计划是在十分钟之内,虽然他们在奈何桥有所逗留,但是并没有超过时间。冥舟的返程理论上来讲应该非常的快,因为中间已经不需要奈何桥的关卡验证,按照陈智的计划,就算加上所有突发情况,返程最多不能超过15分钟,一旦超过了这个时间,之后的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郢都城内还有漫漫的长路要走,如果超出时间限制,他们就无法立刻地府了,即便是拿到了灵石也没有意义。此时他们在河岸边已经等待了足足15分钟,但那艘冥舟却依然远远的看不见踪影,陈智知道,以那几个蓝带武士的身手和心理素质,绝不可能在上船时有所顾虑,也不会允许郝宁在冥舟行驶过程中发生意外,水路中间没有其它关卡,眼下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只有一个,那就是陈智的计划中最不想看到的事情……。“时间到了,我们走吧!”,陈智轻声的身边的人说。“什么?那些其它的人怎么办?”,胖威明显十分的担心他的表弟,神色焦急的说,“要不然你们先走,我再等等他们吧!”。“没必要等了,他们不会来了……,走!”,陈智斩钉截铁地命令,同时转过头忌讳的看了看那边提着蓝色鬼火的无常鬼,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以防被它听到,“大家记住,从现在开始,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都不可以说话,出现任何问题,由我用神文与那东西进行交流,听清楚了吗?”“是”,大家听到陈智的命令后,轻声回应。陈智点了点头,然后走到秦月阳的旁边,对着那边黑暗中的无常鬼招了招手,只见那个没有眼睛的女人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再次匍匐到黑色的泥土中,等待命令。陈智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语气,然后在秦月阳的身边,用神文命令道,“公主有令,为我们引路!”。“是!”,那无常鬼这次对陈智的话非常顺从,它从土地中爬了起来,满身沾满了黑色的泥土沫子,僵硬的转过身,打起蓝色的灯笼,摇摇摆摆的向黑暗中走去。当无常鬼走出几米之后,陈智一摆手,整只队伍都跟着向前走去。胖威极为无奈的回头望了一眼忘川河的水面,眼中满是焦虑和担忧之色,但最终转过身来跟着团队一起前进了。他们在黑暗中走了一段时间,按照陈智的命令,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将探照灯都关闭了,只见留下无常鬼手中的蓝色灯火在亮着,而那蓝色的火焰却极其的适合这里,虽然照明度不高,但光线范围却很远。很快,一座黑色肃穆的城墙出现在他们的面前,那城墙十分的高,上面看不到顶,筑造的结构非常严谨,城墙中间有一扇黑金大门,大门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白色的装饰品,乍一看竟然像是一簇簇的白色圆球一样,但当他们走近时才发现,原来这黑金大门的上面,装饰的全部都是人类的头骨。这些白骨已经不是用数以万计的量可以形容的了,那是一大片一大片被当成装饰品一样的头骨,这些头骨被洗净用金银装饰,然后捆扎成图案点缀在大门上,就像大酒店中挂在墙壁的装饰牛头一样。诺大的城门,上面装饰的头骨不计其数,难以想象曾经有多少人丧命在了这里。所有人看着前方大门上那片密密麻麻的森森白骨,不禁感到心里发寒,一些武士的身上甚至射出了凌厉的气场,气场充满了愤怒。而前方的那个无常鬼却没有感觉,它提着蓝色的灯笼,身体摇摇摆摆,僵硬的向前方走去,当它走到那扇大门的时候,用手在上面轻轻地推了一下。那诺大的黑金大门,竟然咣当的一声打开了,上面的尘埃落了下来,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从大门之内散了出来,这种血腥之气极其的浓厚,让所有人都感到胃里一阵的恶心,差点没呕吐出来。去过屠宰场的人都知道,屠宰场中除了鲜血外,最多的是散落在地上的碎肉和内脏的味道,那些积累在地缝中,常年积压的腥臊气是最让人作呕的。但在此时,任何血腥与这座大门后的相比较都不值一提,这整个城内散发着一阵阵的难以形容的腥臊味和变质的脂肪味道,而且年代深远,这种味道让所有的人从骨子的深处开始打冷战,胃里不停的恶心,大家都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在前方的城池里,曾经死过数量难以计算的人类,这些人类死的非常悲惨,就像是屠宰场的猪羊一样。无常鬼进入后就一直向前方走,他们也捂着鼻子跟着一路向前方走去,前方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黑暗,周围模模糊糊的能看见周围有一些高低不一的建筑,但是却看不清具体的样子,自从跨入了大门之后,所有人都发现自己的脚下的石砖更加冰冷了,好像用钢针扎人的骨头一样,大家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尽量将自己身体的四肢运动开,以防这种阴冷的寒气把自己冻僵。前面的无常鬼走得飞快,好像脚不沾地一样,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这正好合了陈智的心意,按原计划,他们要自己在郢都城内摸索穿行,这里是郢都鬼城,一切都是未知的,任何地方都可能藏着危险,时间会不好控制,但没想到。竟然有了这只无常鬼给他们带路,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到达郢都城的中心,这真是非常幸运。从地图上来看,这座郢都鬼城是一座城中城,从城门进去之后要走很远的距离才能进入主城之内。【零↑九△小↓說△網】而这段距离并不是那么好走的,路上有很多关卡,每一道关卡周围都是不明地域,地势情况非常复杂。跟着无常鬼走了一段时间后,大家很快就发现,这里郢都城中完全是一片高低不平的粗糙地带,所有的路面错综复杂的跟一团麻线一样,他们这一路上上下下不的知道翻了多少小高坡,走了多少暗道,大家的体力消耗都很大。但一路上基本是畅通无阻,前进的速度非常快,幸亏这只幸存的无常鬼给他们带路,简直给他们开了郢都城中的便捷通道。在行路的过程中,陈智曾用手势示意所有的武士包括胖威都远离前方的无常鬼,跟在队伍的后面,而且让秦月阳走在最中间,完全按照古代皇室的尊卑礼仪来前进。刚才这只无常鬼的态度表现的非常明显,他只对秦月扬一个人表示尊重,并称其为神姬,对其他的人都视如草芥。所以,他们所有人的安全都来自于和亲公主使臣的身份,做为人类的胖威和蓝带武士们,最好还是跟在队伍后面扮成兵勇,而身上有神灵血统的陈智和秦月阳,则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鬼刀紧紧的跟着陈智,以防止这只无常鬼走在中途的时候,忽然间反应过来,向他们张牙舞爪。所有人都在黑暗中竭力的快速行走,陈智听见秦月阳的心脏怦怦乱跳,都已经快跟不上队伍了,而这时无常鬼停了下来。陈智等人急忙站住向前望去,只见这里的地势较为平坦,是一座小山脚下,前方的地面阴亮亮的,好像是一个大平板。大家剧烈的喘着气,借着无常鬼蓝色的灯光仔细看去,原来这里的黑暗中,藏着一处平面形的建筑,称之为建筑不如说是一大片正方形石板,但这石板却十分的辽阔,方圆不知有多少里,但在石板的前方有一道梯子,边缘处立着一根擎天巨柱,上面用红色发亮的石头组成了一些文字,似乎是鬼文,陈智看不懂。但陈智的心中却十分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在黄泉地图上,非常清晰的画了这部分地域,上面并做了标注,这里就是民间传说中郢都鬼城的第一站——望乡台。无常鬼不做声的走到石梯那里,跪了下来,头顶在石梯的台阶上,然后不动了。所有人看着无常鬼这种古怪的行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它要干什么,也不敢张口叫它。这时陈智给秦月阳打了个眼色,扶着秦月阳的手向石梯上走去,秦月阳的脚踩着无常鬼的后背和头走了上去,这时无常鬼才站了起来,继续带着大家向石台上走。这座望乡台非常的高,乌黑铮亮的地板上发出了阵阵阴光,好像黑色的镜子一样,登上望乡台后回头望去,郢都城外所有的景致都尽收眼底,在闪着隐隐白光的忘川河水的照耀下,那片黑暗的黄泉路竟然朦朦胧胧的能看一些,那片地域十分荒芜,有一些黑色的影子看不清是什么东西。民间曾经有一句俗语,叫做“望乡台,远望家乡回不来……”,意思是说人走到了望乡台,几乎就没有还魂的可能了。而在传说中,这座望乡台是南无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体恤众生不愿死亡、惦念家中亲人的真情实意,用法力建筑出来的,目的是让亡故的灵魂,站在望乡台上最后看一眼自己的家乡和亲人,是神佛怜悯人类的恩赐。而当陈智等人登上这座传说中的望乡台,看到所有一切的时候,他们才明白,在这个世界上,神佛从来就没有怜悯过人类。这望乡台真的踩在他们的脚下时,这种真实接触的感觉是非常震撼的,陈智能在这漆黑发亮的石板上感受到一种悲戚磅礴的气场,一种凝集了无数的哀怨和痛苦的气场,甚至能听到昔日无数人类在这里悲号哭喊的声音。在这面石台上,有很多的直立的铁杆子,在这些铁杆子中间有很多条细细的金属绳子,这些绳子一串串的连在了一起,上面挂着一排又一排的人类尸骸。那些尸骸已经很古老了,尸体完全风化,身上的肉已经石化,但能清楚的看到那些绳子是硬生生的穿过人的大腿骨,一个接一个的,将人像死猪一样的串着挂了起来。而那些铁杆子的用途,就是将人类像牲口一样的禁锢在这里,防止人挣扎逃脱。前方的一片景象是极其骇人的,黑色的铁杆子四处林立,到处都是被绳子被悬挂起来的人类尸骸,在黑暗中密密麻麻。在地上到处散落着人类的残骸,还有些地方,堆放着被剁碎的人类肢体。人类悲苦扭曲的面容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似乎遮挡了很多残忍的景象,但如果此时有足够的照明能照亮这一切的话,那这整个石板上的庞大场景,简直就是活生生的炼狱。在这一刻,陈智彻底的明白了,这所谓死后亡魂才来的阴曹地府,其实从古至今都是一场骗局,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人死之后亡魂去的世界,所有的痛苦都是给活人承受的。神灵从来就没有爱过世人,在地府中也没有判断好人与坏人的标准,没有因果报应,没有生死轮回,所有的一切,都是人类对自己的未来,所编造出的一种美好向往而已。无论一个人在活着的时候是善良或是邪恶,是做了好事情还是犯了伤天害理的大罪,其实死了就是死了,没人会去审判,神灵并不关心人类的品行,更不会去审判自己,因为它们才是这世上最残忍的高等生物。在漫长的远古时期,那些被抓来这阴曹地府里的,不是死去的亡魂,不是投胎的阴灵,而全部都是活生生的人类。这些人类被运送到这里之后,就已经没有逃出去的可能了,而他们在这里承受的是人类无法想象的折磨,如果说前方带路的那只无常鬼在这鬼城中的地位是奴仆的话,那人类在这里的身份,就是牲畜。这些人类被当成牛羊一样从人间抓捕运送而来,他们也许在黄泉路上撕嚎奔逃过,但却无处藏身,他们的身体却被生冷的铁链所禁锢,从黄泉陆地上一路被血淋淋的拖到了这个地方。这座所谓神佛怜悯世人,而恩赐建筑的望乡台,其实就是人类的屠宰场,所有的人类在这里像牲畜一样的被悬挂起来,被开膛宰杀,或被活着运送到内城,进入了活生生的炼狱。陈智这时出现了一种猜想,他想人世间之所以会流传着黑白无常用铁链索命的传说,可能是因为在漫长的远古时代,冥王就是派这些无常鬼负责到人世间去抓取人类的,它们面容恐怖,出双入对的行动,大量的抓捕人类拉入地府。而在它们手中却有逃生的人类,他们将自己看到的事情说了出去,而当时的统治机构其实是知道的,但他们完全不敢碰触这冥王所在的郢都鬼城,所以统治者们选择沉默,纵容了这种行为,并称之为人死后必须去的地方,把这赤裸裸的杀戮变成了一种宗教神话,人们一代代的将这些事情流传下去,后来慢慢的变成了阴曹地府中黑白无常的传说。陈智队伍的所有人都站在望乡台上,看着那里多如牛毛的尸体,心中无比的感慨与骇然,这是一种出于对同类相惜的不忍之情,陈智曾经在天狐神墓鹿台的景象中,看过殷商时期人类地位是多么的低下。但是在这地府中,人类甚至连生命都算不上,只是牲畜和肉块而已。前方打着蓝色灯笼的无常鬼,并没有发现后面人们的激动情绪,它上到望乡台上之后,就立刻快速的向前方走去,他身体虽然僵硬,但是脚蹼却非常有力,它熟练的穿行在这些捆绑着人类的铁柱之间,像踩着泥土一样踩着地上人类的尸骸,很快就走进了黑暗深处。陈智等人在后面紧紧的跟着它,他们很快就穿过了石台,走到另一端的出口处,在那里,陈智看到很多单轮子的大板车,上面绑着粗大的铁锁链和镣铐,镣铐的开口和人的脖子差不多粗细,似乎是运送人类的东西。陈智现在有些不理解,地府中这样大量的抓取人类到底是为了做什么?如果只是为了食用,这庞大的数量未免有些太夸张了。还有就是,陈智逐渐发现,这只无常鬼对秦月阳的态度未免过于恭敬了,它刚才居然跪在石梯上,让秦月阳踩着它的头和后背上去,从这地府中的情景来看,人类的地位卑微如草芥,既然他们对人类这种生物如此的不屑,又何必对于一个人类皇室送来的半神公主,表示如此的恭顺,真是让人有些不理解。在这之后的路程里,无常鬼走得比之前更加的快了,队伍中的人除了秦月阳以外每个人的体能都非常的强,跟上它没有问题,陈智这段时间一直在扶着秦月阳走路,在望乡台时,陈智能感觉到秦月阳手臂微微颤动,心跳急促,她的确很害怕,这不是装出来的,而且她的体力有限,一直在勉强的跟着队伍。他们走过望乡台后,开始爬那座小山,山上的路非常不好走,地面很硬,地上的植物坚硬的像刀子一样,岩石上散发着极冷的寒气,到处长着一种非常怪异的漆黑色树木,而且这种树的密度很高,很容易就会撞上。陈智用手势示意大家小心,千万不要触碰这些树木或岩石上,他刚才在触碰奈何桥的时候已经得到了经验,这里的东西与人间完全不同,冰冷得不可思议,他们身上的工作服虽然非常坚韧,但质地却很薄,很容易被冰冷的表面黏上撕不下来。他们穿过了一行行黑色的树木,但前方依然漆黑不见五指,不过大家发现,他们已经翻到了一个山岭之中,这里是一片非常的大低洼地,生长的树木也远远高于其他的地方,参天入地,连最上面的顶部都看不到。但参天大树却有很多断裂的树桩,看来这里应该生存过体型庞大,而且冲击力很强的动物。当进到这片山岭中的时候,陈智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黄泉地图上关于这个地域的标注,在地图上这里是一片森林密集的地方,是一处极度危险的地域,这里就是郢都鬼城的第二站——恶狗岭。关于恶狗岭的描述,民间有很多的传说,其中的内容千差万别,但主要说的都是这里有凶险的地狱恶犬,会攻击过往的亡魂。在传说中,下了望乡台后一路前行就是恶狗岭,进到这里来了之后,会忽听见一阵阵的狗吠声,那叫声音让人毛骨悚然,亡魂走到这里之后会看见一群群的恶狗,它们目光凶横,满嘴钢牙,皮毛如钢丝一般坚硬。如果亡魂生前是个好人,这些狗就会向他索要过往的好处,然后让亡魂继续赶路,并不会伤害他。但如果亡魂生前作恶,这些恶狗就会向亡魂疯了一般的咬过去,不将亡魂撕碎是不肯松口的。在传说中,属狗生肖的人在这里可以得到赦免,行走恶狗岭如履平地,但生前做过屠夫的人到了此地以后,会遭到最凶猛的攻击,这被恶狗撕咬的魂飞魄散。他们进入这片传说中的恶狗岭之后,没有听到一声狗叫声,相反的,这里却非常的安静。无常鬼快速的走进入了树林之后,左拐右拐的走进入了一个黑色的山洞里面,陈智等人急忙跟着他钻进了山洞,他们跟着这无常鬼走了这么长的时间,已经有了一些经验,这地府中的道路非常复杂,很多地方是藏在暗处通道,现在这个时候,他们恐怕是要穿山洞了。这无常鬼的速度实在太快了,陈智基本是在架着秦月阳奔跑了,大家都加快了速度,准备好在这个黑暗的山洞中穿行。但是没想到的是,这无常鬼进入山洞之后却停了下来,它似乎对这个山洞里的东西有一点忌讳,用灯笼在前方的黑暗中摇了摇,慢慢向里面探照,这时,在那微蓝色的灯光中逐渐露出了一张面孔,陈智终于亲眼看到了,传说中的地狱恶犬到底是什么模样。这山洞的洞口虽然小,但洞中的空间却极为辽阔,上下左右根本就看不到边际,只有一片阴森森的黑暗,在那蓝色的灯笼之下,陈智就看见两根闪着寒光的巨大牙齿,出现在他们的头顶上。所有人都顺着火光向上方看去,只那张黑暗中的面孔极为的凶狠。那是一只狭长的狗脸,但从体积上来说,那已经不能称之为狗,而是一头巨大的猛兽了,这巨犬的脸部非常狰狞,牙齿颇有冰河时代巨齿类动物的特点,下颌前突,一对倒勾的獠牙高高翘起,像一对寒冷的尖刀一样,巨犬的眼睛呈现亮黄色,眼仁像橄榄一样的形状,怒目瞪着他们,看起来让人头皮发麻。大家警惕的向后退了一步,刚伸手去摸自己的武器,而这时就看见那个无常鬼用灯笼晃了晃,照向了巨犬的身体。陈智这时才看到,这只巨犬的身体已经完全干枯了,身上基本没有什么肉,腹部的肋骨都露了出来,只有巨大的狗头还在那里瞪着眼睛耀武扬威,是一条死不瞑目的干尸犬。他们绕开这只巨大的干尸犬,跟着无常鬼向山洞的深处缓缓走去,在之后的路途中,像这样巨大的干尸犬,他们一共看到了三十多只,这些巨犬的脸部基本都栩栩如生,支着獠牙,相貌极其凶恶,而他们的脚下,是一片片的森森白骨。在这个时候,陈智终于明白了那些人类被运送到这里来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其实非常简单,人类在地府中就是一种饲料,他们被运送到恶狗岭里来的目的,就是喂这些恶犬!在前方的地面上,满是层层叠叠的人类白骨,其数量真是多到难以想象的程度,大家刚开始踩在上面时十分的不舒服,脚下的尸骸嘎吱嘎吱的响,好像在哭诉着他们的悲惨命运,但到后来,大家都已经感觉到习惯了,下面的白骨一层接着一层,已经不知道累计了多少岁月,像是深深的尸海一样没有尽头。难以想象,在那段黑暗漫长的岁月中,有多少无辜的人类被抓入了这地府之中,以亡灵的身份丧生在这些恐怖的巨犬嘴中。大家就这样踩着这层层的白骨,一路向前方走去,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极其的难看,尤其那些身为人类强者的蓝带武士们,他们对这里的一切都有一种原始的愤怒感,恨不得将这些恶犬斩杀成千段,让他们尝一尝人类的厉害。前方的无常鬼走到山洞的深处之后,带着他们走进了山洞中的一个漆黑的通道里,在这里有一扇暗门,暗门的后面是一件小石室。在这里,陈智他们真是看到了一个神奇的装置,这外表看起来非常精巧的小石室,其实是一个可移动的空间。当所有人都走进室内之后,无常鬼走到了墙面上,用手在上面抹了一下,只见墙面开裂,出现了一个六菱形的机关,无常鬼抓住那个机关扭了一下,这间石室竟然慢慢旋转起来,然后慢慢的向上升,之后每十米左右停一下,一段接着一段的向上移动,就像是现代社会中的电梯一样。他们的速度并不快,稳稳的向上升着。陈智知道他们这是要去哪里,那张黄泉地图上的每一个位置,全都烂熟在陈智的脑子里了。无常鬼这是要把他们带到这座山的山顶处,从地图上看,恶狗岭的上方是一片大空地,在那里还有一道关卡,也就是郢都鬼城的第三站,金鸡山。在人类传说中,经常把金鸡山和恶狗岭连在一起说,因为恶狗岭就在金鸡山的山腰处,而金鸡山是通往郢都鬼城的必经之路。翻过了这座山,就能到达酆都鬼城的内城,也就是冥王生活的王都。传说中,这金鸡山和恶狗岭一样是惩恶扬善的关卡,人死后,坏人的亡灵一旦进入金鸡山,一群一群的大公鸡就会迎面扑来,这种金鸡非常凶猛,铁嘴比老鹰还要尖锐,锐利的爪子更像抓魂钩,一爪子就可以让你皮开肉绽,深入五脏六腑,抓出你的心肝。刚才见识了恶狗岭中的地狱巨犬之后,陈智也想过金鸡山内的情景,是不是山上都是些巨型的大公鸡干尸,这个情景真是让人无法想象,不仅不恐怖,甚至让人觉得有点搞笑。他们到达了山顶之后,发现石室的上方开启直接就是出口,他们从出口中爬出去,看到这山顶之上微微有些光线,但光线非常迷离,周围四处除了光秃秃的地面,什么东西也没有。但这时,一直在前方为他们带路的那只无常鬼,忽然间停住了……山顶上的风很大,这里的风非常强悍,好像能把人吹走一样。 这里的地面上有很多低矮的树桩,看的出曾经是一片非常大的林地,这里曾经应该有一些体型很大的飞禽动物生活过,但是现在已经不见踪影了。无常鬼到这里之后明显有些不对劲,他停在那里不再继续走了,而站在山顶上朝着前方匍匐叩拜,态度非常的虔诚,就这样反复行了三次大礼之后,他再次站了起来,然后回过身,侧着身体拿起蓝色的灯笼,像古代宫中的宫女一样弯腰为秦月阳照路。淡蓝色的灯火照在无常鬼的脸上有一种难言的诡异,秦月扬有些莫名其,但又不敢拒绝,只能装成自然从容的样子跟着无常鬼向前方走,其它人默默的跟在她后面。走出这片山头的空地之后,又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林子,这里的树木和山下的那些参天大树不同,这里的树木非常的细,而且向林子深处走后,大家现了这里光线的来源,这林子中的黑色树干里似乎蕴含了彩色的琉璃水,在树干中不停的闪烁,流光溢彩的出光芒,将这里的一切都照亮了,整个林子呈现出一种奇幻般的感觉。他们在林子中走了一段时间之后,就看前方的不远处华光闪烁,黑暗中隐隐约约的出现了一座光彩6离的宫殿,那宫殿就好像是海市蜃楼一般,漂浮不定,若隐若现,在黑暗中极其的不真实。但是在宫殿的正前方,却有一口非常真实的石井,这石井的井口很小,上面不停地冒漾着沸腾的泉水,那泉水的水珠四溅,落在周边的土地上,立刻化成一缕青烟消散,远远的都能感觉到那种刺骨的寒意。陈智脑中寻找黄泉地图,知道他们现在到了什么地方了,前方那座宫殿的名字叫做**殿,是进入郢都内城的最后一道关卡。而**殿前的这口井,便是著名的地府鬼泉——**水,在传说中,**水是地府中的一种灵水,是进入郢都城的鬼魂必喝的东西。亡魂进入**殿之前,必须要饮用这里的泉水,才能除却身上残留的阳气,但进入**殿之中,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阴人,和阳间再无关系,而**殿就是通往郢都鬼城的大门。就在这时,那只一直卑顺的为秦月阳引路的无常鬼,忽然间转过身来,白刷刷没有眼睛的脸直勾勾地面向了陈智等人,喉咙中出像生锈齿轮一样难听的神文。“神姬入殿,汝等离……”“……”,他的这一句话出口后,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这里除了陈智之外谁也不懂神文,大家都没明白什么意思,奇怪的看着无常鬼。陈智心里揣摩了一下,然后调整一下语气,用神文说。“公主有令,让我等陪同公主入殿”。无常鬼依然站在那里,没有做出任何回应,这只无常鬼这一路来对和亲公主的命令言听计从,但这一次,它却没有表示尊从。相反的,这只无常鬼开始一步一步的向陈智走了过来,那只无常鬼的脸白刷刷的,僵硬地面向着陈智,它虽然没有眼睛,但是陈智却能明显的感觉到,这只无常鬼是能够看见自己的,而且,它的视野似乎更加广泛,在这只没有眼睛的生物面前,陈智甚至不敢打手势。陈智想起了一些生活在黑暗中的飞虫,这些特别的虫子因为常年不见阳光,眼睛早已退化了,它们是靠反射来判断前方事物的位置,身上许多微小器官都与外触神经直接相连,比人类的视觉更加的精准,而且一旦有危险,他们的度更加的迅。陈智站在那里一动没动,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他先摆手让秦月阳躲在鬼刀身后,然后用手摸住屠神的刀柄,学着古人的语气用神文说道,“公主有令,我等使臣护送公主进郢都城内,然后返回……”,“咯咯咯咯~~~~~~~~”,还没等陈智说完,一阵奇怪的声音从无常鬼的喉咙中出,十分的刺耳,陈智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这只无常鬼居然在笑。啪——无常鬼冰冷的手,忽然间抓住了陈智的手臂。那度快的让鬼刀都惊了一下,只见无常鬼的脸瞬间贴在了陈智的脸上,陈智能感觉这个生物的脸部的皮肤十分粗糙冰冷,刺的他骨头生疼。这时,就看这无常鬼的喉咙又蠕动了几下,一种接近于女人尖叫的声音从它的口中喊了出来,“低贱庶子!离神都——————”当无常鬼这个声音喊出来之后,所有人都愣住了,无常鬼说这句话的时候并不是用的神文,而是用普通语言说出来的。就这代表着,其实从头到尾,这只无常鬼都能够听懂他们的话,而且也知道他们真正的身份……。陈智急忙抽回自己的手,但是他立刻现,自己的手臂被那东西抓的死死的,连动都动不了,这只无常鬼的力量,根本就与它的体型完全不符,它的力量极大,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的。“我靠你娘的!”,胖威登时冲了过来,“我他奶奶的忍你一路了,过了河就拆桥啊!跟你家冥王送了个新媳妇儿来,连口茶都不给喝……”,胖威骂声还没有结束,他的刀已经砍下来了,他的那把大开山现在已经是纯高级控石锻造而成,势不可挡,落下来的时候,周围的空气都被砍断了。“嗖——”这只无常鬼似乎对这把大砍刀非常的忌讳,他以极快的度向后一跳,躲过了刀锋,随后将手中的蓝色鬼火向胖威一抛。那团蓝色的鬼火一下子撒了过来,落在地上,在陈智和胖威的周围烧了起来,陈智马上意思到,原来这蓝色的鬼火与普通火不同,这蓝色的火气温虽然低,但见风就狂,触碰到的东西立刻化为灰烬。就当这些蓝色鬼火马上要蔓延到陈智和胖威时,陈智舌尖一点,默默运出一团炽烈的气流将他和胖威紧紧的包围住,那团蓝色的鬼火碰到陈智的烈咒上,被弹了回去,噼噼啪啪的向外燃烧,所到之处全是焦土,周围的蓝带武士都及时的躲开了,鬼刀横着将秦月阳推到远处,随后跃入空中,凛冽的刀光一闪,将那个无常鬼砍成了两半。无常鬼被砍成两半之后没有出任何的声音,立刻倒在了地上,他的体内涌出了一种黑色液体,全部融入了土地中,只留下了一个空皮囊,在陈智烈咒结界的控制下,那些蓝色的火苗无处蔓延,也渐渐熄灭了。?  ?? ?“妈的!这东西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怎么就是一张皮?太Tmd邪性了……”,胖威有些恶心的看着地上那只变成皮囊的无常鬼,啐了一口。“这东西从头到尾都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它一路把我们引到这里来,不知道想要干什么……”,鬼刀收回长刀,低声说道。陈智走了过去,弯下腰用手摸了一下无常鬼的皮肤,然后将它伤口中流出的黑色液体,放到鼻子上闻了闻。“这只无常的皮肤已经石化,应该已经死了几千年了,但这黑色液体里有巫法的味道,这是傀儡术,这只无常是被人用巫法复活的傀儡,大家要小心,这郢都城内也许已经有人介入了,而且这个人应该是个非常强大的巫术者,他拥有某种特别的身份,可以行走郢都鬼城如平地,可以复活这地府中死了几千年的生物,并让其听其号令……”。“你的意思是说……”,胖威终于绷不住了,他这一路上一直想问陈智,但又没有机会,“你的意思是说这地府中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在,那我表弟呢?我表弟和留在岸边的那六个蓝带武士,难道他们已经……”。“别胡思乱想!”,陈智厉声喝了一句,并站起来看向了所有人,面色严肃的说道,“从现在开始,谁都不要再去想没有意义的事情,一切以完成任务至上,到现在为止,我们一路已经用了将近4个小时,算上返程,我们进入郢都内城的时间只剩下8小时,在这段时间里,可能有牺牲,可能有很多未知的危险,但一切都不能影像我们的计划,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一定要找到火灵石。”陈智说完之后,右手臂摇了摇,千万股气流从他的上臂涌出,混着风雷咒的电光在他的手臂上吱吱作响,将他的脸部映射得非常阴冷,“任何敢动摇军心者,我一概不饶。”大家看着陈智的样子,都默默的点了点头。胖威看着陈智冰冷的脸,最终把自己的话咽了下去,不再问了。鬼刀走过去拍了拍胖威的肩膀,示意大家准备出。在临走之前,鬼刀让蓝带武士们将那个无常鬼的皮囊埋进了黑土中,在皮囊上面铺上火纸火油,点燃焚烧,以防止它再次复活。”之后他们继续出,向前方的那口井和宫殿走去,这段路程看起来很近,但也走了一段时间。但当他们走近的时候才现,原来那所谓的**殿根本就是一段若隐若现的影像,就像是3d的幻觉影像一样,能看见形象但却完全没有实体,他们走进影像中之后,就看到那些影像在他们的身上闪烁,四周流光溢彩,非常奇幻,但却什么都摸不到。而前方的这口石井,却非常的真实,这石井看起来和民间的小井台差不多,很小的入口,周围由灰色的石板组成,石板的做工非常粗糙,上面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刮痕,刮痕中有橙红色的石化衍生物,看得出非常的古老。井口里面的泉水不停的向上翻涌着,水珠不停的飞溅出来,那周围的气温很低,即便是站在那里都能感到浑身刺骨的寒意,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井水却没有结冰,依然不停歇地哗哗流淌着。陈智走了过去,从上向下观望着那口井的深处,感受着井水中那股扑面而来的寒气,他知道,人的最大受冷范围是零下五十摄氏度,而这井里的水肯定是低于这个标准,甚至会更低。如果人喝了这里的水,估计五脏六腑立刻会被冻僵,不死也残废了。陈智伸手碰了一下那井水,立刻感觉一股极阴冷的气息从指尖传来,骨头都被刺的生疼,陈智沉默了一会,然后用低沉的语气对众人说,“这就是传说中的鬼泉,在传说中,喝了鬼泉的人就永远离开了阳间,彻底变成阴间的人,成为一个鬼魂,也就是说,我们要先死去……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种水是一种混合性的极寒液体,可以让人瞬间死亡,我们如果想要进入**殿,所有人都要喝这种水,因为这是我们进入郢都的通行证。”“这有些冒险……”,鬼刀也用手触碰了一下冰冷的泉水,然后摇了摇头,“这水太冷了,非常危险,族长,不如由属下先……”还没等鬼刀说完,就见陈智忽然把手放到冰冷刺骨的泉水中,快的掬了一口,吞到了肚子。大家一下子都愣住了,这时,就见陈智的身体忽然僵硬了起来,他张开了嘴,口中吐出了白烟,轰然倒在了地上。“橙子,你Tmd傻啊……”,胖威大喊了一声,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就见陈智的双眼上翻,脸色铁青,浑身冰凉冰凉的,心脏已经不跳了。所有人都慌了,摇动着陈智,大声乱叫了起来。陈智此时的脑袋里面嗡嗡的乱响,伴随着内脏被冰冻的疼痛,他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慢慢逝去。陈智当然不傻,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研究这地府中的最后一个决定性关卡,鬼泉。陈智看了很多藏书阁中的原始资料,其实有很多上古神民们留下的口述,其中都提及到了这让人变成亡魂的鬼泉。“鬼泉,乃生者辞世之水,阳世已尽,阴者永生,变阴阳之道者,乃鬼都之神水也,饮此泉者,即会死,入鬼都,逢阳可复生矣”,这句话的意思非常明白,想进郢都必先喝这鬼泉,而喝了鬼泉的人,必会死去,然后才能进郢都内城,但只要快的回到人间,便会再次还阳复生。但死亡就是死亡,没人敢确保死亡后还会不会复生,这个现实,陈智明白,那些蓝带武士们也明白。这些蓝带武士一直奉组织领的命令来保护陈智,他们保护的是姜氏族长,并非出于对陈智的忠诚,面对之后进入郢都的重重危机,陈智若想让这些蓝带武士忠心跟随于他,舍生忘死,不能光靠他族长的身份,而是在面对死亡时,他必须身先士卒。陈智这短时间翻阅了很多古时的野史传记,自古以来有很多自称去过地府的还魂者,虽然这些故事大多很荒唐,掺杂了当事人迷信的臆想,但从大量的传说资料中,会总结出一些重叠的信息,而这些信息就是现实。几乎所有的还魂者都提到了这口井,称自己喝了井里的水之后,郢都城即刻出现在眼前。所以陈智猜测,这鬼泉其实就是一种成分复杂的特殊液体,其中含有一些物质可以让人体产生某种变化,并改变人的气场。气场决定生物的本质,神的气场,人的气场,动物的气场都不同,而喝了这井中的鬼泉之后,就会生成“鬼”的气场,而这所谓的鬼,可以进入另一种空间里去,而那里,就是郢都内城,也就是冥王住的鬼都。陈智的心跳慢慢的停止了,身体逐渐僵硬起来,他面色铁青,口鼻中没有的了气息,所有的生命迹象已经失去。所有人都急成一团,就在胖威骑在陈智身上要给他做人工呼吸时,陈智忽然睁开了眼睛,他的瞳孔异常放大,印堂发黑青色,目光冰冷,像一具活着的尸体一样。“哎呀妈呀~~~,橙子,你没事吧?你这是诈尸了还是怎么的?”,胖威被陈智的样子吓了一跳,随后把脸贴在陈智胸口上,眼睛瞪得像牛眼睛一样,“橙……橙子,你怎么啦?你的心脏怎么都不跳了……”。“走开……”,陈智对骑在身上的胖威说了一句,声音听起来有些阴森森的,随即坐了起来。“我没事,只是身体发生了些变化……”,陈智抬了一下手臂,然后又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自己的四肢和关节都很正常,然后摸了一下自己的心脏,立刻发现,他的心脏的确已经停止跳动了。其实此时陈智的思维非常清醒,他以前听说过一种叫做“假死”的说法,说的就是60年代一个美国的油画家,在一次吸毒过量之后出现了短暂的假死现象,当时从医学角度上来说他已经死亡了,他的心脏停止跳动后,尸体被送到了停尸房了。然而在二十个小时后,他居然又奇迹般的活了回来了,他告诉大家,当时他的身体已经死亡的时候,他的意识是存在的,在他的迷迷糊糊之间,他看见周围出现了一些平时活着的时候看不见的空间入口,那些空间里面光怪陆离,是平常看不到的世界,后来有人提出,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异度空间。在这些异度空间里,时间的流逝有着自己的规律,那里的东西都是真实存在的,而且还有生物存在。据这位画家后来回忆,他当时躺在那里时,身体根本就动不了,所以只能观望那些异度空间的入口,无法身入其境,但是他看见很多从那个空间中飘出来的东西,其中还有一些形态怪异的尸体,像是怪物一样,很多都和远古时期的神画像一模一样。他后来醒了之后,还把在异空间内看到的东西都画了出来,称之为亡者去的世界。其实在现代社会,很多科学家和神学家都已经发表了他们的学术观点,他们认为,所谓天堂或者是地狱都是存在的,而且是真真正正的物质世界,但这个世界只存在于异度空间里,是人的身体死后精神才能看到的地方,就包括爱因斯坦临死前也说过,“人类生死最终极的秘密,恐怕只能在神学中找到答案了。”可见这个时间上的确有一些地方,是人类的肉眼所看不见的,但并不代表它不存在。陈智刚才喝下了这鬼泉之后,内脏和身体急速冰冻,他的*等于是短暂性的死亡了,但是他的精神和大脑依然可以控制它的身体行动自如,也就是说,他现在是一具活着的尸体,而他现在的身体,却可以看到活人看不到的空间,并走进去。他抬眼看向前方,只见胖威等人,都在惊讶焦急的看着他,好像看一个诈尸的粽子一样,但是这些人的颜色已经消失了,他们此时在陈智的眼中,已经变成了淡青色的了,他们的身体像是透明的一样,心脏在陈智的眼前砰砰~~的跳动。「这就是死人能到的世界吗?」,陈智的心中想着,回头望去。只见刚才那些片若隐若现,虚无缥缈的影像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宏伟的城楼,这座城楼呈现深黑色,中间是拱形的大门,宏伟壮阔,城墙之中有七彩的琉璃光射出,照亮了森林中的一切。城楼的样式有一种异域的古老感,墙面是由黑色的石头精细堆砌而成的,那些黑石砖中间没有任何的黏合物,天然一体,内部蕴含着一种强大的气场,那种神秘诡异的气息十分的吸引人。“行了!大家快喝下鬼泉!”,陈智看到*殿现身后,即刻命令道,刚才陈智喝鬼泉时那毫不犹豫的样子,所有人都看到了,大家都有了某种感触,他们全都快速的走到了井边伸手掬出里面冰冷的泉水,放入口中。随即,所有的人都被那冰冷的泉水瞬间冰冻了,噼噼~~啪啪~~的倒在了地上,瞬间失去了生命迹象,但过了一会儿之后,大家全都复苏了过来,像陈智一样,此时的他们也都没有了呼吸和心跳。所有的人中,只有秦月扬的体质最弱,她在喝下鬼泉之后,竟然好长时间没有醒过来,陈智和胖威两人摇晃了她好一会,大呼小叫的喊她,她才慢慢地复苏过来,但是状态非常的勉强。当所有人都站起身之后,陈智把气流运入自己的眼睛里,观察大家身后的气场,他发现,所有人的气场都改变了,再也没有人类背后那种带着色彩的气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冷的青黑色。陈智知道,所有人都进入假死状态了,现在他们的身体已经可以称为尸体,但是他们可以暂时借用自己的身体行动,不过如果长时间见不到阳光的话,他们恐怕就会永远的变成尸体。“出发~~~”,陈智一声令下,所有人向前方那座*殿走去,所谓的*殿只是一种称谓,它真实的用途其实就是一座出入用的城门楼,是通向另一个时间的出入口。和外面的那扇青铜大门相比,这座城堡城楼并不是高的那么吓人,整座城楼散发着彩色的琉璃光,城楼的大门是深黑色的金属整体锻造的,具体材质不清楚,但的大门上面有无数装饰用的半圆形铆钉,是用黑金雕刻而成的,上面刻着古老神兽的图案,远远的看去,非常的威严。城楼上黑色的砖石中,有一个位置像是灌注了五彩缤纷的琉璃水一样,散出阵阵绚丽的光晕,在那里有一块红色的大匾额,匾额的中间光彩弥漫,上面用神文写了两个极大的字,郢都焚天孔雀说感谢打赏:审判神疾风500;紫金山下老妖精500;埃玛我去;韦驮;千秋一劫感谢月票:书友160-761;秋色浪漫;用户20150815两票;书友160-155;神枪荡九州;书友160-641;紫金山下老妖精2票;书与茶;wj双刃刀;扒借;书友1550-467;eva英;宇宙第一声啊;诺诺的老爸2票;南棵一梦;好名字被丑人取了;mc2015;怎么可以有肚腩;
陈智和他的队伍正在探索郢都鬼城,他们先穿越了奈何桥,队伍中的一人伤痕累累十分疲惫,但他依然强撑着走过了奈何桥。然后他们坐着冥船进入了忘川河,忘川河周围一片白茫茫的雾气,陈智等人看不清路况,船下还有巨大的若隐若现的影子。到达郢都鬼城后,他们在里面发现了黑白无常鬼,无常鬼们对秦月阳毕恭毕敬,称她为神姬,并带领他们进入了郢都城。无常鬼先是带他们来到了望乡台,望乡台上都是经历过极端折磨的人类的尸骨,他们还听到了无数人类的哭泣和悲号。陈智意识到死后的轮回是虚构出来的,阴曹地府事实上是折磨活人的地方。无常鬼又带他们去了金鸡山,到达金鸡山后,无常鬼开始攻击他们,陈智发现无常鬼其实是一个傀儡。他们喝了鬼泉水后变成了假死状态,看到了活人看不到的东西。
面具之下,青年面无表情,一身血色长衣,血流成河的小溪,何处又能容他这孤帆,他不喜欢穿红衣,只是,他杀人的手法不太好,只好穿着血色衣衫,佩带着面具,在一次一次的杀戮之中满足,一次一次的毫无声息之中悲伤...不知何时,血再也不沾衣,但他早已习惯这身装扮,他是个悲伤忧郁的人,轻扬血剑,小溪中的部分血液汇聚而来,在这片广阔的大地之上,汇聚成两个不起眼的小字,“孤帆”!他就是后人惧怕的,血剑魔君——弑孤帆!“老板,一碗白开”“客官,您确定是要一碗白开水,而不是白酒?”同时,又是世人哄笑的——江舟浪子...十几年前,傍仙村傍山傍水,榜神仙,小小的村落,众人文化水平不高,但却都有一股莫名的优越,因为小溪的那头,若视力好一些能看见一座入云高山,是修仙的存在,在仙人旁居住,是何等荣耀?...“滚,真TM扫兴!”大个子孩童一脚踹了过去,扫兴的离去,其他几人谄笑跟随。大个子个子再大,无不非十岁孩童,但力度却完全不比成年人差,扬帆瘦小的身子倒在泥土地上痉挛,身上的衣物都被弄脏乱,腹部剧痛让他牙咬,眼泪忍不住滑落。最痛的不是肉体,而是他的自尊。那大个子名叫常框,父亲是村里唯一的上仙,据说能将天地灵气凝练为真气,化作自身的力量,常框跟着学过一些吐纳呼吸之法,更是生的健壮,这一脚下来,年仅六岁的扬帆根本吃不消,好在常框虽然猖狂,但还注意分寸,以及影响,并没与他这个没爹没娘的贱种计较,蜷缩在尘土飞扬的泥土地上足足小半个时辰,扬帆用手撑起自己瘦弱的身体,挪着步坐在一旁的石块上,静静发呆。“幸好,姐姐洗澡慢”。扬帆自顾自的安慰道,捂着自己的小腹,疼痛感轻了多,他就是别人口中的贱种,被打被骂都不敢避让的贱种,似乎天生就该欣然接受。因为家里没有大人,扬帆知道,仅靠比自己大六岁的年仅十二的姐姐,在这样的村子里,无依无靠,忍耐是唯一的生存法则。浴房后窗处不再传来水滴拍打的声音,姐姐江涟漪终于洗完了澡,好在这些村子里的人自命清高,不然父母生前留下的这座小屋,以及银两,怕早就被瓜分。“江舟!”江涟漪气不打一处来,就知道是这样,弟弟他怎么回事,每次她一洗澡,他就坐在后面的石块上,有时衣服还脏脏乱乱的!“我自己会洗”扬帆扯着脏乱的衣物,眼眶有泪水打转,他想哭诉,但却不能,因为那样会使姐姐担心,倔强的开口:“姐,我叫扬帆,你为什么每次都要叫我江舟!”“扬帆扬帆,听着不怪吗,我是你姐唉,我姓江,你怎么能姓杨,我养了你三年,帮你重新取名江舟都不行吗?”江涟漪气上眉梢,狠狠地扬手拍向扬帆的头,但落手却很轻,吓唬在多。扬帆一语不发,扭过头,傍仙村男尊女卑,总是有姐姐的同龄人笑话她,笑话她父亲死了也活该,竟然生个男孩,跟着贱内姓,嘲笑的,大多数还是女性。想到父亲的死,扬帆握起了拳,他恨仙人,就因母亲生病,父亲照顾母亲,没有去接驾仙人,明明贡品已经托人递过去,丝毫不少,竟借此发怒,一记飞剑,飞入寻常百姓家,就这样屠杀了如此不堪一击的凡人夫妇,呵,这是仙人吗,若这样都能成仙,那便是老天瞎了眼,竟然还口口声声说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祸不及孩童,常框父亲马屁拍的最欢,竟然就这样被选取当仙人,从此啊,凡是踏剑飞的,傍仙村的村民,就像是面对祖宗复活一样,祭拜的一个比一个上心,非磕破头不可,不过效果嘛,微乎甚微,毕竟修仙,据说要有资质的。“我的体质不行,就要更加努力的锻炼!”扬帆下定了决心,人善被人欺,人弱也被人欺,只有自身强大,不滥发善心,别人才不敢招惹,等他有了强健的身体长大,一定要带着姐姐离开这个破地方!...转眼之间,十年时间过去。“杨...扬帆来了...”扬帆手持一把砍柴刀,身背背篓,看见他来,一行人纷纷避让开来,别看这小子看上去并不是肌肉横布,但那黑不溜秋的紧致皮肤下,蕴含的可全是爆发力,光有爆发力不可怕,可怕在于扬帆小小年纪下手特别狠,是村子里有名的狠人!四年前,常框被其父带走,村子里再也没有一个人能与仙人扯上关系,若要说只要有仙人踏剑飞过,皆跪拜认祖,那除了扬帆,还真都能扯个七七八八,有的人运气好,遇见的多,所以磕的头最多,也最为自豪,运气差点的,也能在外吹嘘吹嘘,曾磕过那十个八个响头,扬帆的姐姐江涟漪也不例外,只是不像他人那般自豪罢了,大多是惧怕,这一点,劝是劝不了的,其实大多数仙人自命境界很高,磕不磕头其实根本不在意。可是人一旦跪得生根,是很难挺起脊梁的。早在常框走之前,仙人已不再要进贡,据说是有了配制‘辟谷丸’的丹方,吃一颗管一星期,都修仙成瘾,没几个还在乎口味。随着几年前青春期的到来,扬帆迅速长高,力气更是大涨,豺狼豹虎都不怕,若害怕区区几个欺软怕硬的村民,就有些不现实了,但就是有人不长眼,还以为他像小时候好欺负,甚至趁他有次出去四天,调戏江涟漪,这不,扬帆一回来,那人便被剁了手脚,村民们屁都不敢放一个。“今天这个算一下价钱吧”扬帆来到村子里的杂物收购店,放下背篓,握的是砍柴刀,但篓筐里却是一只被砍断四肢以及首级的鹿。“扬帆啊,你这鹿砍成这样,卖不好加钱啊”店老板摸着胡须,讨价还价着,这扬帆虽然狠,但从不没理由的发神经,这一点店老板清楚的很,不然这么跳的人,逼急了,村里这么多人,用铁锹一围就下地狱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嘛,总需要有人探探路的,人就是这样,能过分一层,就想尝试占两层的便宜,直到一分都不让,也就不计较了。“整鹿不好放背篓,我就把砍成五根棍子加鹿首了,是徒手打死,再用刀切的,你看,伤口很完整,价格好说”扬帆也不嫌血腥,徒手翻给店老板看看。“唉,别别别!”店老板挥了挥手,这扬帆不嫌血腥味,他还嫌呢,皱眉退后:“老价格,老价格,你的货,我放心”“那就谢谢了”扬帆憨厚一笑,请老板将钱帮忙塞进自己裤缝,看也没看,扭头出了店。顺路去了小溪边,清洗好手上的血渍,顺便将刀子和背篓洗了洗,回家去了。“姐,我回来了”扬帆推开门,放下背篓,龇牙。“回来啦”江涟漪兴致不高,趴在方桌上叹着气,一脸愁容。“哎呀,姐,二十二还年轻的很,你愁啥啊!”扬帆摇头“说什么呢!”江涟漪生气的瞪向扬帆,这才发现,这小子身上又有血渍,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上去一拍头:“扬帆,你能不能注意点啊,又要费盐和白萝卜末帮你清洗了,我看你啊,穿个红衣服算了!”“姐,你这主意不错,值得考虑考虑,不过呢,今天我要向你宣布一个好消息!”扬帆嬉笑开口。“切,你能有什么好消息?”江涟漪哼哼,才不相信,便要去褪弟弟的外衣。“过两天,带你出这个小村,去有文化人的镇子里!”扬帆抓住姐姐手腕,目光真诚。“真...真假?”江涟漪愣在原地“我啥时候骗过姐姐呢?”扬帆歪头坏笑,神神秘秘:“到时候啊,姐姐也就不抱怨村里人太愚昧,男尊女卑,可以找个文化人做姐夫咯!”“扬帆!你看我不打死你!”江涟漪说着,就要动手,扬帆哪能原地不动呢,但小跑着几步后,依然故意让姐姐追到到了,但姐姐那扬起的手,却是微微颤着缓缓落下:“我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弟弟,你告诉我,是真的吗?”扬帆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无需回答,姐姐只是在问她自己。...沿着村里的小路,越走越远,扬帆扭过头,父母留下的房子不大,只是隔的多,但也足足有三间卧室,一间灶房,一间浴房,辛勤善良的人,赚到了钱,就算总是主动帮扶邻里之间,也会让不劳而获的人心生嫉妒。有时候,挑拨与扣帽子是最可怕的,若在人人向善的国度里,父亲和母亲还会活着吧...摇摇头,不再去想,扬帆抢过姐姐非要逞强拿着的行李,去傍仙村后方小山的另一边,那有一条官道,每天有马车经过,付上一些钱财便可去最近的镇子里,车费不是太高,想要在镇子里落足根生才是最难的,这些年扬帆日日打野味,早就积攒了一套镇里低级住宅的钱,再送一些礼给当官的,这事也不再难。说是最近的镇子,但也有一天多的行程,马车走走停停,两天后,马车停下,扬帆与江涟漪终于来到这梦寐以求的灵犀镇。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扬帆还算淡定,因为早就事先来打探过,而姐姐一辈子也没出过那个落后的小村,一切事物都显得尤为新鲜,张开双臂,旋转着,大口大口的呼吸,似乎空气都不一样。直到傍晚,搬入新家,圆月挂起,江涟漪还是忍不住感叹:“我说弟弟,我感觉这里的月亮都比咱村圆的多”“姐,那是因为昨天十四,今天十五啊”扬帆轻笑,看着星空。一切都很顺利,说是当官的,其实就是个负责批复审核的小官差,若不意思意思,批个十天八个月那都没个准信,或许还白等,但只要懂礼数,那也就提提笔的事情。...转眼又是两个月过去,江涟漪继续找了份织布的工作,而扬帆头脑聪慧,又有能干,体力也不错,被镇子上有名的铁匠,游老汉收为徒弟,学起打铁铸器的行当。“弟弟,好好学打铁,今后可别打打杀杀,做事莽撞。”这是来自姐姐的叮嘱。一切过的都奔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游老汉不喜言语,做事还认死理,没有几个人讨喜,要不是手艺好,还真的难生存下去。“打铁还需自生硬,你怎么站都站不直?”游老汉啪的就是给扬帆一棍子,没有什么客气的言语。“对不起,老师”扬帆吃疼,但没有怨言。一个多月的相处,对于这位老师,扬帆也算了解许多,无儿无女,甚至连个爱人都没有,脾气倔,规矩多,但对传授他打铁铸器,却是毫无保留,更是只要有人来买器品,统统算三成给扬帆提成。“滴的汗是你的,我只是动动嘴皮,做做最后修整,三成是少的”这是游老汉的原话。扬帆感激不尽,若有安定的生活去过,有人依然想要做成让人惧怕的恶霸,他不是,他只是不去做狠人的话,便总有不顺心的人和事接踵而来,比如不给仙人磕头这件事,男儿膝下有黄金,上敬天地赐环境,下拜父母赐生命,拜天跪地敬祖宗,仙人是个什么玩意,那是杀他父母的仇人,现在,便很幸福。擦了擦身上的汗,与游老汉道别,一天工作下来,不是扬帆不想时时刻刻腰杆笔直,实在是太累了,但回去的路上,耳边似乎响起每次游老汉教导的言语,扬帆再次挺直了腰杆,人累,那是还活着,死了,便再也不累了。“姐,我回来了”推开院门,扬帆习惯性的叫喊。“姐?”扬帆楞了一下,这时候,通常都是‘你烦不烦,每天不能换一句’一时间还真有些不适应。‘咚咚咚’小跑进院,敲了敲姐姐的房门,并不在家,扬帆皱眉:“织布坊的公子看上了姐姐,两人最近总是约会,可怎么今天也太迟了吧,这太阳都下山了啊。”拔腿小跑着去了一趟织布坊,从加班的坊工嘴里得知,姐姐的确是与李公子出去了,听说是看皮影戏去了,具体在哪,人家也不知道。李公子自然就是那织布坊的公子,灵溪镇有名的李大员外的二儿子,就这样,扬帆搬了个木凳,坐在门口,有些冲冷,直到又过了一个时辰,唯一的光变为了星辰,...姐姐回来了,门前的烛光下,面色红润。“姐,你...”扬帆有些不知所措,这份潮红,他见过,当时还在村子里时,上山遇见有偷尝禁果的小情侣打野战,也是这般姿态。“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江涟漪一扭头,满脸幸福的表情,推开扬帆,进入院子,步伐有些不稳,慢慢走向自己的房间。“哎”扬帆没有发出声音的叹了一口气,扶住自己的姐姐,心里突然有些烦躁,镇里的男子,就果真这么好嘛,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解开了二十多年的贞守,姐姐这番作为,让他有些无法接受,因为作为相依为命的弟弟,连姐夫具体情况及品性还不知。卧室门前,江涟漪似乎感觉到什么,开门前转过头:“弟弟,我相信李公子,他已经对我许下承诺了,你不要瞧不起姐姐,这是姐姐的选择。”“李公子,李公子,姐姐我只知道李公子,但要是做我姐夫,我总有权利知道他具体叫什么吧!”扬帆低着头,不知何种情绪。“李...李公子他”江涟漪似乎也愣了,但随即又是幸福的面容:“你个小屁孩,管的那么宽干什么,打好你的铁,人家李公子家大业大,人长得又一表人才,大哥又是个仙人,会骗我一个小村里出来的村姑?”瞧见扬帆的视线可能看向她的手腕,江涟漪急忙将手背向后方,“你怕是不知道,人家就喜欢我小村里出身,说我人清清白白,没有杂质,说爱上我,是爱上我的内在美,你懂吗,小屁孩?”似乎是想到了可列举的证据,江涟漪关门前,再次辩解。房门关上,扬帆的心情很复杂,仙人,又和仙人扯上关系,他对仙人有种莫名的抵触,似乎只要沾亲非故,都不是好人。想回房,但却又呆呆的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着星空发呆,姐姐总是说小村庄里男尊女卑,镇子里的都是文化人,尊重女性,文化人的代表公子,难道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取人家女子清白,就算是尊重吗?姐姐的手腕处,还有一些勒痕,可是姐姐又矛盾的幸福神态,让他很是矛盾,无法开口询问,幸福的脸颊下,又真的有底气吗,扬帆不懂,也不明白。“老师睡的晚,我去老师那走走吧”扬帆轻轻的关上院子的大门,小跑着去铁匠铺了。扬帆买的院子,是低级住宅,但小镇就是小镇,不同于乡村,在便宜的房子,也带私人庭院,整个院子像是个长条,因为只有两间卧房,外加一个厨房,洗澡,都是在自己的房间里,用桶。先前的时候,扬帆已经将烧好的水,放在了姐姐的门口,直到过了好一会,江涟漪方才打开门,看了眼石凳的方向,竟眼泪汪汪。将水拎入房内,毛巾沾水擦拭着,伴随着下体的撕裂疼痛,比起先前的恐惧之后伴随着承诺憧憬未消的幸福感,此刻要冷静的多,突然又是害怕涌上心头,害怕李公子抛弃自己,害怕李公子将自己当成不检点的人,为什么,当时就不能反抗的强烈一点,或许,是害怕失去,怕自己反抗的太激烈,就会失去一切,幸福来的太突然,小镇的一切,都充满了激情与憧憬,让人眷恋,幻想。扬帆已经来到铁匠铺的院子外,院门大开这,似乎知晓自己要来一般。游老汉也在看星空,端着一杯茶,对面还放了一杯,冒着热气,显然是刚斟的。“老师,你知道我要来?”扬帆坐到游老汉的对面石凳上。“喝茶,每个人都每个人的态度,这是命运,是一瞬间更改未来的选择”游老汉依然看着星空,答非所问。“老师,我不懂”扬帆心里揣着烦心事,但这样的事,能和老师说吗?“不懂,就别去想,顺其自然,不要冲动做事,其实这一个多月,你就过的挺好,充实,而没有太多烦恼。”游老汉对着星空摇头,似乎,那才是他家的方向。“老师知道我在傍仙村的事?”扬帆不由惊叹。“知道一些吧,所以才收你为徒”游老汉不再看星空,而是转头看向扬帆:“如果,有人毁了你姐姐一生,你会怎么做?”“我要杀他全家!”扬帆突然站起,紧紧握着拳,青筋暴起,这正是他烦恼的地方,他习惯了安逸,更希望与姐姐都幸福美满一生,童年的痛苦,任何人想要再让他扬帆痛苦,他就要让世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神情里似乎爆发了,太多的压抑。“那样,你的姐姐,就会过的更好吗?”游老汉凝目直视,摇了摇头:“你隐藏的戾气太重,甚至诞生了邪魔。”“我...我...”是啊,那样姐姐就会过的好吗,叹息,突然,扬帆心中有思,睁大眼看着游老汉:“老师,你是仙人?”“我不是仙”游老汉摇了摇头。就在这摇头的一瞬间,扬帆是视线里,一切如镜子版破碎,犹如下坠感袭来,猛地睁开眼!...原来,是在门口等姐姐冲冷了。真是个不祥的梦,扬帆吁了口气,摇了摇头,全身冷汗,站起身,快跑着去街道上,这梦太可怕了,一定要把姐姐早点接回家。可是,似乎真如梦境中所发生,李公子搂着姐姐,从供外地人落脚的旅店出来,姐姐眼角挂着泪,李公子则是左看右看,似乎他也怕就这样搂着一个哭泣的女子,行走。真巧不巧,两个男人就这样对视,扬帆握着拳想上前,可却有些惧怕,怕的不是李公子的家世,而是怕梦境的一切就会因为自己的跨步向前,变为真实。这时,李公子却先开了口,明明看见了扬帆,但却是对姐姐开口,满是浪漫的承诺,以及冲动的歉意,更像是说给扬帆听,事情已经发生,扬帆不知为何,并不想上前,心中是失望,是失落。但姐姐不同,此刻破涕为笑,亲了一口李公子,道别,并未发现扬帆。可泪痕却是不消,更是伴随着如此难以启齿的疼痛,怎么能直接回家呢,扬帆跟在后面,发现姐姐在街道的一角,静静蹲着,时而笑,时而沉默,慢慢的等待着时间流逝,擦干了眼泪,等待眼眶不再红肿,这才向着家的方向走去,唯一残留的,是第一次后的红润。抄着近路,扬帆快速奔跑,心中压抑的喘不过气,终于赶在姐姐前回到家门口,刚一坐下,却是犹如坐空,陷入水潭,画面撕裂,猛地惊醒!..“原来,这才是一场梦,一场梦中梦”扬帆终于清醒,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在院子里看星空时,看睡着了,肩膀上披上一些衣物,卧室门口的水也不在,看来姐姐已经来过,并洗过了澡。叹了口气,扬帆回房,发生的已经发生了,希望李公子不是欺骗姐姐的感情,不然他真的要如梦中所说,杀他全家吗,那样姐姐就会幸福吗?为什么,为什么!呵,弱者从来都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压抑的躺在自己木床之上,扬帆不知道,在他的上方,肉眼不可见的形成了一道黑暗之气,竟然幻化出扬帆的轮廓,由其压抑的戾气幻化而成,夹杂着亲眼目睹父母被杀,童年被欺压的戾气,更是本以为从此安逸,却似乎又要被人欺的戾气,骂几句会随着时间淡忘,打几下会随着时间愈合,可姐姐的清白,永远只有一次。似乎有个魔逐渐形成,甚至根本都没确定李公子是否是不给姐姐幸福,这个魔影在扬帆耳边不断低语:人善被人欺,想要不被人欺,就要比所有人都狠,怎么着,刚想做好人一个月不到,最敬爱的姐姐,就被人夺取贞洁了吧,你还能选择吗?有谁能给你选择吗?扬帆,你就是江中的唯一小舟,风杨下的孤帆!杀吧,杀吧,杀吧!让一切不公去死,让一切罪恶的根源,保有私欲,为所欲为的人去死,这片天地,需要血剑再现,还天下公道!血剑之奴,现身吧,血剑之奴,献身吧!你当放弃一切善念,怜悯,优柔寡断,用世人间不公的血献祭血剑,血剑将赐予你无上的力量,成为天地间霸主!一剑之下,万人之上!“不!”扬帆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喘着气,那个伴随童年阴影的声音似乎又来了,似乎从无尽的虚空而来,却又似乎从心中而诞。夜里,转辗反侧。次日清晨,姐姐还没有起床,扬帆早早去了铁匠铺,挂着黑眼圈,疯狂的打铁,想要把那份执念打出去。“来啦,今天不错,有干劲”游老汉递上豆浆油条。“老师...”扬帆眼眶有泪,欲言又止。“你,你一个男子汉竟然流泪?”游老汉这才发现,这扬帆眼角挂着泪,心中气愤,直接一棍子上去:“男儿有泪不轻弹,这点苦都吃不了,妄还是我的学生!”“我不是怕吃苦!”扬帆大声呐喊,眼泪止不住的流,吓得游老汉退后。“你歇歇吧,工钱不克扣你,今天中午我多烧点肉,搞几个冷菜,咱爷俩喝一杯,酒能解千愁。”游老汉面色缓和起来,若有所思,一句不问,转身上街去了。“谢谢...”声音很小,不足以游老汉听到。打铁没有停,没有更好的发泄方式,直到连续蛮力的敲打了好久,游老汉还没回来,扬帆终于再也忍不住,他要去找李公子问个明白,问问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放下打铁器具,扬帆想了想,跑回家将自己那把砍柴刀别在衣服里侧的腰带里,这才心里有底,童年的阴影,让他赤手空拳下有种莫名的不踏实。“我又不是去打架”扬帆犹豫了一下,话是这样说,但最终还是决定带刀去。今天的李家,似乎有重要的事情,外面大白天挂着灯笼,大清早的,就有达官贵人进进出出,似乎在等什么大人物,大家深怕来迟,得罪了大人物。蹲在角落,扬帆就不信这李公子不出门。“你听说没,李天尔那小子,昨天强迫了一个清白女子。”“你是说李家二公子?不可能吧,他大哥可是仙人!”“怎么不能啊,现在跪在祠堂里反省呢,李员外让他一定要给人家女子一个交代,不能亏待了人家”“李员外做人做事没得说,不愧是出仙人的家庭。”“是啊,不过真是看不出,李天尔那小子,一表人才,平时小心翼翼的,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人不可貌相啊!”李公子没等到,但扬帆却是听到一些李家的客人议论,手中紧紧握着拳,原来那个李公子叫李天尔,无风不起浪,姐姐的勒痕不假,至少,他要当面讨个说法,这李天尔是不是真心想要给姐姐未来。不知过了多久,扬帆腿也蹲麻了,在加上昨晚没怎么入睡,今晨打铁泄愤,早饭也没心情下肚,有些头晕目眩的感觉,这时候,远方传来马蹄声,一座马车横冲直撞而来,路人纷纷避让,赶马之人极度嚣张,借的是那马车内坐着的大人物的势。仙!扬帆见过千万种高调的方法,但把这‘仙’字大大的书写在马车两侧的屏风上,还是头一次见,难不成是那李家大公子回来了?他就是大人物?前些日子下过雨,这几天阳光又不是很充足,路面有些许积水,扬帆站起身,舒缓舒缓腿部,也想上前去瞧瞧,妄想这马车中之人不是李天尔的哥哥,这样今天的计划还能顺利一点,扬帆恨仙,但不代表他捏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仙人都极度好面子,动不动就出手相争,划个高下立判,虽然此举很愚蠢,若马车停在李家门口,自然马车上之人会下车,若不停,也许也没多大关系,但扬帆等不得,他今天就想问个清楚,在他心中,没有什么比姐姐的事更重要,荒唐的理由。也许是马车太快,真巧不巧,赶马之人一记长鞭,马儿吃痛,踏水而过,溅的扬帆一声泥浆,马车上人他也看清了,不是因为抢先几步,而是因为马车停在了李家大院的门口,没有人哄笑,因为他这样的小人物,哪比得上接下来的场景。马车‘嘭’的一声,向四方炸开,马夫拎起事先准备好的花瓣篮,就往天空一抛,马车中之人,一身白衣,向上一踏,飞剑穿梭,花篮破碎,花洒大地,伴随着李员外事先就请好的民间乐队,奏起仙音。李家大公子,李天...不对,都是仙人,怎能还用曾经的俗名俗姓。药艰辛脚踏飞剑,缓缓落地,好不潇洒!众人纷纷跪拜,就连这时迎出门的李员外和夫人,都通通向曾经的大儿子行礼,仙人降临,怎能不跪?但现场偏偏就有一人不长眼,便是扬帆!这一举动,吸引了药艰辛的注意,他一身白衣,风度翩翩,由在李天尔之上的白玉容颜,微微一笑:“这位乞丐,你为何见本上仙不跪?”“你说谁是乞丐!”扬帆咬牙,眼神愤怒,他本就是粗麻布衣,再加上一身泥浆,疲惫不堪的黑眼圈以及眩晕虚浮的下盘,这形象,说是乞丐,也不为过分,但这泥浆从何而来,这李家大公子,怎能不知。“有意思,有意思”药艰辛自顾自拍了拍手掌,就这样双目对视。此刻苦的,是一众前来沾仙气的达官贵人,平时作威作福惯了,此刻没等药上仙开口,又不能私自起身,纷纷心中咒骂,最尴尬的还属李员外及其夫人,这辈子祖宗都没怎么拜,现在却要跪儿子。“药上仙,这愣头青是那游老汉的新收的徒弟”马夫是小镇子里本地人,在药艰辛耳边轻语。“哦?”药艰辛别有意味的点了点头:“原来是我世俗的师弟啊,本上仙大人有大量,李员外,给点钱打发了。”说罢,挥了挥手。李员外终于可以有理由结束跪拜,对自己儿子轻笑点头,也不使唤下人,起身拍拍衣襟,自己小跑着就进院子拿银票去了。说道游老汉,那可是镇子里一把好手,曾也是个外地人,流落到灵溪镇打铁为生,那时还年轻,因为勤劳和善,价格公道,也算是赚的不少,但从不提及自己名字,这可就被有心人惦记上了,谣言游老汉是逃犯,借着声张正义的口吻隔三差五的就去寻麻烦,这游老汉也算和气,处处退让,直到有一天,这些人要砸店,要砍手,那毁人生存之道,可是掐人命门,不给活路,这一次,大家都傻了眼,只是几招,这些人全部被撂倒,要知道这些人明面上演的是流氓,暗地里可都是民间武术高手,那阵势,一人推十人不喘气,那木板踢的,啪啪啪,一脚一块,这怎么到了游老汉这,都成了花架子,从此啊,再也没人找游老汉的麻烦,而游老汉的身手也就成了谜,但大家都清楚,这仇是结上了,避而远之,再后来便是李员外之子,磕头求学的事情。一晃多少年过去,李家大公子拜入仙门前口中传出的‘散打’二字,依然广为流传,只是现在大家都为赚钱,渐渐淡忘了。扬帆站在原地,对师弟二字很为疑惑,没等他思虑,这药艰辛突然又开口,目光横扫,语气很是不好,“我那废物弟弟呢,怎么不出来跪拜!”一众人交头接耳,但都不知该怎么回答,毕竟那可是家事,且是家丑。药艰辛心中烦躁,但又不能落人把柄,本来他就是被游老汉踢出师门的,此刻急需要一个人撒气,那便是从小被他欺负的弟弟李天尔。“李夫人,你说说,你二儿子呢?”药艰辛质问,似乎这并不是他的母亲。“你弟...哦...那个李天尔他,犯了错,在祠堂跪着呢”李母尴尬开口。“祠堂跪着,什么错,大到不来接迎上仙?”药艰辛眉头一皱,转头看向马夫:“赶马的,你说!”“是,药上仙”马夫不敢推脱:“二公子他强上了村姑,老爷责令他跪拜祠堂反省,那村姑便是您师弟的亲姐姐,傍仙村出来的,想要攀龙附凤的轻薄女子。”“什么师弟?”药艰辛看天,左右走动,负手疑惑开口。“就是这小子,就是这小子的姐姐”马夫一指扬帆,趾高气扬。“你说什么!”扬帆指甲陷阱肉里,今天这样的局势,他知晓不是动怒的时机,但有人当面侮辱他的姐姐,依然隐忍,他做不到,大不了就是一死!“我说你姐是轻薄女子,若不是勾引,二公子会看得上?”那马夫借势,好不尖酸刻薄。“你要为你的嘴贱付出代价!”作势,扬帆青筋暴起,就要去掐那马夫的脖子,但此刻头晕目眩脚步虚浮,这马夫也算是练过,直接一脚将扬帆踹倒。“什么代价?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哈哈哈....”就连跪拜的一些人,都忍不出偷笑起来,这人是个傻子吧?‘咣当’扬帆摔倒后重新站起的瞬间,砍柴刀同时也应声落地,这里跪着的今天大多也八卦过一二,此时看见砍柴刀,心想事态不好,笑一半,心里一凉,纷纷缩着脖子,虽然跪着,但此刻却有向后爬的趋势,简直像极了会倒行的乌龟。此时,砍柴刀已经在少年手中。看见这架势,这马夫也虚了,直直向后,差点撞上药艰辛,这药艰辛也不客气,直接一巴掌将马夫拍开,上前一步。“原来今天是为这事而来,我那弟弟,我也讨厌的很”药艰辛轻轻一笑,转头看向李母:“李夫人你对这事这么看,或者说李员外怎么看?”“我让你那不中用的弟弟,给人家一个交代,不能亏待人家!”李员外这时候拿着银票而来,心中越想越不是滋味,哪有儿子对老子这样的,语气也就重了许多。“哦?李员外这是要让李天尔娶那村姑?”药艰辛语气调侃。“怎么会呢”听这语气,李员外心中一拧,这才捋清身份,儿子都是仙人了,那还是儿子吗,那要当祖宗供着,扑通跪下开口:“我的意思是,多给些钱,这虽然是村姑,但毕竟清白毁在天尔这,白菜炖萝卜廉价,但萝卜炖肉有它的价值。”说罢,这李员外一撒银票,扔向扬帆,怒声呵斥:“哪来的乞丐,拿了钱快滚!”“哈哈哈!”扬帆突然大笑起来,似乎涌起一股仇恨的力量,脚步再也不虚浮,提着砍柴刀,就冲向李员外,仙人他无法抗拒,但这些人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药艰辛眉头一跳,胡萝卜大棒恩威并施,这小小打铁匠实在是不识抬举,只是身影一动,便拦在李员外之前,手掌一吸,那砍柴刀似乎就被强磁吸引一般,转手来到药艰辛手上。‘一刀,两刀,三刀....整整八刀!’扬帆目光无声,想要站稳,却再也站不住,瘫软在血泊里,连中八刀,虽然用的是凡人的手法,但扬帆自己就不是凡人吗,距离死亡,或许只在意念还能支撑多久,或者是一盏茶,或者是一炷香。黑暗,无尽的黑暗,似乎视线里的一切,都变暗了,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将扬帆拖进黑暗深渊,但此刻的他是那么的无力,在闭上眼的那一刻,那还能看见那丑恶的嘴脸,“有人弹奏七音琴,偏爱八,加一音,我药艰辛却弹九弦琴,同偏爱八,减一弦。对于这样的小角色,能哄则哄,不能哄则杀,什么家丑,都是你们凡人看不透罢了!”黑暗袭来,扬帆失去了意识。....“这是哪,是地狱吗?”扬帆无意识的漂浮着,很冷,也很疲惫,一切的一切都是暗红色,似乎这是一片被枯血组成的天地,突然,一个悠久苍老的声音传来,那声音,好似熟悉,似乎每当自己压抑悲痛之时,便会在耳边响起,此刻更加清晰,那不正是是年老的自己吗?“弑孤帆,你可真是个废物,何时何地,这等炼气期的小角色,你都要畏畏缩缩,就这样,还要成为血剑魔君,怎么如此胆量都没了?可笑可笑!”“你到底是谁?”扬帆虚弱的问道“我?”那苍老的声音似乎陷入回忆,但又格外自豪:“我是血剑魔君的血剑剑魂,可惜啊,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弑孤帆又是谁”扬帆知道那声音若有所指,故弄玄虚。“可笑啊,可笑,小小男娃,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了,你如此软弱,这样做我的血奴都是不配的。”血剑剑魂嘲笑。“你是不是对我说过,一剑之下万人之上?”扬帆皱眉。“哈哈,倔强的你呢,承认你是我的奴了吗,就让我赐予你力量吧!”血剑剑魂笑的更欢,满是嘲弄。“不过尔尔”扬帆轻笑,这一语,让那声音的主人笑声哑然停止。“你什么意思!”血剑剑魂愤怒开口。“我至少还敢拔刀相向,而你,不过是个缩头乌龟,只敢背后吹牛,对啊,你口中的小小炼气期,你却连出来的勇气都没有!”这下,换做扬帆笑了起来。“你...”血剑剑魂失语:“那只是我太虚弱...”突然,血剑剑魂嘶喊起来:“你一个凡人之躯,怎么能与修真者抗拒,就凭你那弱鸡的双手吗,我怎么助你?你只是个连血剑都无法唤出废物!”“这么说,你依存于我?”扬帆闭目,不屑开口:“那你才是奴。”“我是奴?”血剑剑魂大笑:“弑孤帆,上一世,是我赐予你无上的力量,你方才能叱刹风云,没了我,你什么都不是!”“上一世,还是下一世,这一世我是我,你若不愿,大可离开”扬帆闭着眼,依然没睁开。“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血剑剑魂异常的愤怒。“有了你,我的父母依然死了,我童年依然受人欺凌,此刻更是连姐姐的事情都无力去管!”扬帆睁开眼,满眼的寒光:“我可以通过自身的锻炼,在傍仙村愚民中做自己,依然可以在灵溪镇中称霸,大不了一死而已,只是我不想,我不愿而已,何时又有你的存在感?”“就凭你?”血剑剑魂又笑了:“若不是我时时在你耳边鼓励,你早已颓废致死,还能在此妄言?”“你错了,错的很彻底,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自保,为了能保护爱的人,只是本能的做自己想做的而已,所以为奴的永远,只能是你!”扬帆摇了摇头,他悟透了,这世间,既然能有人修仙,那自然也有人修魔,他偷偷看过常框的气息吐纳之法,无不非夺天地之造化,将天地间的能量,化为己用。别人可以从天地中得到强化,那他也可以,无非仙,无非魔,无非万物,如万物复苏,苍茫万丈,都充斥着夺取而来的能量。丛林间,弱肉强食,天地间,同样豺狼虎豹,适者生存!突然,扬帆开始感谢起那夜里,做的那个梦中梦起来,如果自己真有了戾气的魔,那这魔无不非自己的压抑能量而化,迷失了,便被心魔纵横,用好了,那便是无形中的能量转化,就如那天脚步轻浮,但却突然有了力量一般,条条大路通罗马,大道万千,殊途同归。“血奴,你需要什么”扬帆开口“你...”血剑剑魂想要在说什么,但欲言又止:“我需要血,这天地间蕴含能量精髓的血液!”“合作愉快”扬帆轻笑“你...”“你是血奴,但可以是我扬帆的朋友。”....扬帆从昏迷中苏醒,身上传来撕裂的疼痛,目光所及之处,姐姐泪目,温柔泣不成声的帮自己擦拭着身体,一旁,似乎还有他人,除了老师,那是...李员外,李夫人,还有李天尔,怎么都是关心的面容?“醒了,你弟弟他醒了!”这是李天尔的声音,脸颊上还有巴掌印,但却掩盖不了他激动的神色。“弟弟...”江涟漪哭中带笑,狠狠抱了过来,疼得扬帆额头冒汗,似乎是感觉到弟弟的痛,姐姐快速的松开了杨帆,一旁拿着丝巾,抹眼泪去了,李员外与李夫人则是愧疚的眼神,而老师游老汉,满脸愁人,虽一语不发,但本就是白发苍苍,此刻更加显得苍老。“我不能教你什么仙法,但可以传授你一些防身的功夫,跟着我学散打吧”游老汉叹了口气。“散打?那是什么功夫?”扬帆想要开口,却痛的说不出话。似乎明白扬帆心中所想,游老汉摇了摇头:“我和你一样,算是孤儿,早年摸爬滚打,自创一套集百家之长的功夫,化繁为简,可在不杀人的前提下,致人丧失战斗能力。”“游老您能教授,再好不过了,也算是弥补我那不中用的大儿子犯下的错了”一旁的李员外听闻此语,立即激动的开口。游老汉皱眉,没有说话。“官人,你怎么说话呢?”李夫人轻轻用脚在下面踢了踢丈夫,转头看向游老汉,抱歉的开口:“游老师,您别生气,我家先生不太会说话。”“啊...对,娘子说得对,我那犬子犯错,关乎先生什么事情,我就是想说啊,借此,先生可以教授这孩子功夫,也算是弥补...”李员外自顾自说着,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了,看着自己夫人正瞪着自己,声音越来越小,抓了抓腮帮。“你能不能闭嘴?”李夫人气的扭过头。...一晃,半年时间而过,也许是经常锻炼的原因,再加上李员外不惜重金购买的各种药材,扬帆很快的就恢复,现在散打套路学的也七七八八,游老汉言,散打是外家形意拳,作为外家拳很适合凡人练习,见效比较快,而听闻仙人之间,大多修炼的是内家功夫,配合仙法运用,也算是两个流派。姐姐已怀胎三月,与李家公子婚姻美满,小镇的入口处,扬帆留恋的回头,李员外一家挥手相送。回想起半年前,扬帆摸鼻尴笑,自己真是脑洞大开,只是一场误会,自己便拔刀而追,李公子是爱姐姐的,姐姐手上的勒痕其实是自己不小心做工而致,李公子带姐姐去看皮影戏时发现后,心疼不已,便立即带姐姐去附近旅店温水热敷,孤男寡女,两情相悦,阴错阳差,暗许终身,而作为小村出身,姐姐说到底思想还是保守的,一心怕弟弟误会自己不检点,却无法诉说,这才闹出乌龙,李公子是个好人,心思细腻,怕姐姐被外人说闲话,编织出如此谎言,将错归纳于自己,还没有来得及通气,却不想那本就貌合神离的李家大公子,其长兄,按门派的规矩,最后一次上门,前来了断世俗情。他从小就欺负心善的弟弟,按照性格,恐又要滋事,李员外知道儿子性格,是为了保护扬帆,又不会说话,这才让他滚,可却不想扬帆性子太烈,最终还是挨了刀,还好奇迹般的性命无忧。“我想出去闯闯!”这是扬帆几天前的壮语。骑上了骏马,扬帆御马狂奔,回头看向姐夫那一家人越行越远,幸福笑容之后,是冷峻的面容。虽然李员外承诺出资金给扬帆开一座属于自己的铁匠铺,甚至可以派几个人下人打下手,但扬帆依然拒绝了,选择去寻他自己的路,那事之后,他也明白,游老汉之所以生意不错,那都是李员外暗中安排,这人不会说话,但做事却很用心,姐姐有了自己的归宿,作为弟弟,他不想成为负担,虽然他人并不认为。但扬帆自己并不爱不劳而获,况且,别人不知道,扬帆却清楚的很,血奴为了救他,耗费了仅存的能量,这才将他从死亡的边缘重新拉回,而血奴自己却因此陷入沉睡,就凭这番信任,扬帆重义,绝不会让血奴失望,其实扬帆自己,对于力量,也是渴望的,没有人会嫌弃自己更强大,抬头看天,这次重伤之后,让他明白,这片天地,藏了太多的秘密,扬帆想要去探寻,拥有足够的实力便是第一步,弹指之间,众生生灭,那不是扬帆所求,世界这么大,他想去看看。血奴从何而来,扬帆心中差不多也有一些概念,这片天地没有他儿时认知的那么简单,充斥着各色各样修真者的存在,也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古怪,上一世他自创嗜血修真法,修仙者出身,却干上修魔的邪修勾当,以精血幻化的血剑吞噬众修真者的血液而生,最终被诸多正义之士围攻,凄惨陨落,但精血所化血剑,却是要消散之际悲愤,自生意识,诞生血剑之剑魂,是为血奴,不甘就此逝去,强行护住他的魂魄,转世跟随在这片低级修真星之上。这一切,都太玄幻,扬帆抬头,此刻便有几名修仙者脚踏飞剑从头顶驶过,不由轻笑:“就算血奴说我是玉皇大帝,都要相信一二不是嘛。”怀疑血奴?扬帆自顾自摇头,血奴口中的上一世太虚幻,他只当是故事,但半个月前如果不是血奴,他已经被药艰辛刺死,他这条命是血奴救得,大不了就再是一死,姐姐已经有了归宿,他何欲何求。“我不过是一介村夫,没什么博爱大志,既然血剑可吸纳他人修为己用,何乐而不为?”扬帆目光有些寒,但神情依然洒脱,身上散发出煞气,他恨透了所谓的仙,猎杀豺狼方可换取资源存活,更何况有机会弑仙,不将仙人扒皮抽筋,已是善念。“什么正义,什么邪恶,都是放屁!”曾经他不去想,那是尚无底气,此刻不由颠马大笑,“我的底气,便是从此无欲无求!”笑完,扬帆将马儿停下,赶了一天的路,也不知到底该去何方,将马儿牵到小溪旁,小溪中映照出白脸少年的模样。“比起之前,我白了许多,都快成李天尔那个小白脸了”扬帆自言自语的笑道,回想起姐姐的话语,‘看不出啊,我的弟弟,滋补之后,大有小白脸的趋势’‘娘子,你这是让弟弟,走我这样的路线吗?’“姐夫幽默风趣,心思细腻,姐姐跟着他,真好”扬帆再次轻笑,小村出身,没太多文化,很是词穷,马儿食水,小溪中荡起涟漪,倒影消散。扬帆捧起一口溪水,不由想起血奴的话语,“修仙只是修真中的一个流派,无不非认同‘成仙’乃是‘得真’。而血奴所要传授给扬帆的,便是纯粹修魔,这也是他上一世想走之路,众多修真之法光怪陆离,但也都存在修真等级划分,初期等级较为一致,想要跨入修真之列,便要先筑基。”“筑基分为四步”“第一步,炼气”“第二步,聚气”“第三步,凝液”“第四步,结丹”“而每一步,又分为十段,从而区分所在等级强弱,正常三段便可选择去走下一步,但大多数人除非逼不得已,都会尽量攀升更高的段位,因为筑基便是打基础,基础打不好,就算升级再快,同阶也会远远弱于他人,这样的差距,会在渡过筑基期后尤为明显!”扬帆第一次盘膝而坐,闭目感悟着无形中的气感,在灵溪镇的时候,他没有去尝试,以免暴露,姐姐一家人过的挺好,有时候,往往平淡才是幸福,进入炼气期是筑基的第一步,也是关键一步,必须先捕捉到气流感,这样才可运用真气,唤出血奴所说隐藏在自己体内的血剑,就如修仙者捕捉气流感之后,方才可运用功法,调动真气,运转周天一样,气流感因人而异,少则半刻,多则数年,或则穷其一生,便是资质。这一静坐,便是一炷香的时间,气流感没有感受到,但扬帆却闻到一丝血腥的气息,猛地睁开眼,眼前的场景让他惊讶,惊得站起身,原本清澈的小溪,不知为何,道道稀释过的红色血液从上游流淌而来,越发湍急,转眼深红,浊气扑鼻!“是上游,那是刚刚那几名仙人御剑飞去的地方”扬帆目光看向山头,摸了摸马背,安顿它一下,将随身携带的砍柴刀固定好,向着山上爬去。“不是御剑技术不好,摔在上游了吧?”扬帆说着,自己却是被自己逗笑了,不过那几名御剑的仙人,似乎技术真的不怎么样,在傍仙村的时候,哪有只有行马速度,摇摇晃晃御剑的仙人,都是‘咻咻’而过的,哪儿能让人看的那么细,不然也不至于有的人磕头不及。说到底还是十六岁的少年,也爱贫嘴几句,此刻没有太多危险意识,好奇心占据上游,爬了小半个时辰,扬帆终于爬到小溪的上游,是一处瀑布,而瀑布下的两旁,竟然盘膝着几人,这不就是刚刚那几名仙人吗,此刻全部负伤,明明在打坐疗伤,但却依然不断渗出血液,一左一右,各有三人,左为男,右为女,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听到声响,六人全部睁开了眼,齐齐看向扬帆,满眼...是贪婪?“小娃娃,过来”左侧为首长脸仙人温和一笑。“小弟弟,来我这嘛”右侧为首圆脸仙人娇媚一笑。既然在场大家都笑了,那扬帆怎能不笑呢,硬生生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龇牙抱拳:“帅哥哥,漂亮姐姐,俺就是一打酱油的,告辞啦。”说罢,扬帆后退几步,二话不说扭头就跑,心中嘀咕:“丫的,逃命要紧,这哪是什么仙修,分明就是与自己一样准备修魔者中的邪修”自己是预备役,但人家可是正规军,要知道,扬帆虽然脾气火爆,时而调侃,但却一向沉着冷静,怎么就反应不过来,区区血液,再稀释,也不能下游依然,更是那莫名其妙的好奇心,本就不太正常,一想到如此,后背冷汗浸湿!一向胆大心细的扬帆,怎么可能被好奇心占据。是有多大的蛊惑之术,才能让他从下游而上,自投罗网?此刻的扬帆,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跑,跑的越快越好,越远越好!这突然的举动,饶是那两名伪装成修仙者的邪修也愣了,这半日里途径此处,早就注意到这小子,先前被几名仙修围攻,身负重伤,荒郊野岭急需要吸食元魂,便伪装成他们的着装模样,坐等上钩。却不想,这凡人小白脸,还挺机灵,“唉,打酱油的小哥,你别跑啊,咱是仙人,别怕,你过来,姐姐教你几招仙法防身,这样打柴砍狼,都得心应手...”“打材砍狼,我顺得很,命没了,就啥都没了”扬帆心中自语,也不搭话,跑的更欢,一转眼就不见人影。圆脸女修见状,瞪了一眼长脸男修,发出传音,神情不悦:“长茄子,都怪你,一定是你露出了破绽,咱们修炼的‘以元换气决’,必须以血为引子,吸食元魂,诱导凡人筋疲力竭,心甘情愿入魔近身,才是最佳,现在可怎么办?”“圆土豆,怪我咯?”长脸修士摊手站起,与此同时,这周围的景象也发生了变化,哪有什么几名仙人,分明就是身穿长衣的一男一女,相貌丑陋,各自身边有两只豺狼,此刻已只剩骨头架子,而骨头之上,竟还有牙印!而他们面前也根本不是什么瀑布,而是一处悬崖,只要扬帆踏上,必死无疑!“本想诱导其自然死亡,这样天谴较少,元魂更加精髓,但显然不可能了,圆土豆,咱们可说好,谁先追到,那就是谁的!”长茄子看了一眼师妹,邪笑。“好说好说!”圆土豆点了点头,突然就是怀中一记利剑刺出,直逼长茄子,饶是炼气四段,也反映不及,但圆土豆此举可不是要伤人,就在长茄子避让的同时,圆土豆已经御剑而飞,直追扬帆而去。“师妹,你真行,不过我喜欢”长茄子退后一笑,同样御剑而起,比起师妹的速度,他快得多,要知道,师妹虽是炼气三段,他为四段,但三入四可是个分水岭,一个是低阶,另一个则为中阶。扬帆此刻狂奔,跑的汗流浃背,想停却不能停,他是体会到江湖的险恶,这些修真者聚集的时候,还会收敛一些,一旦荒郊野岭,那可是没什么可顾及的,此时这原先碧绿的小山,以及清澈的小溪,骤然而变,化作一座孤山,而原本的小溪则成了废弃的臭水沟。“哇...”扬帆强行止住自己的呕吐感,那种越来越强的危机感,越来越近,汗毛都不由的竖起,要知道先前在傍仙村旁的小山打猎,饶是被数十头野狼背后惦记,也没如此。‘咻’扬帆眉头一跳,长年的猎野让他养成对危机条件反射般的敏锐,配合起散打的步伐,侧身一让,一柄飞剑就这样直直的在眼前穿过,钉在前方树木之上,碗口粗的健壮树木,竟然就这样应声而倒!“嘶”扬帆吸了一口凉气,摸了摸脸颊,饶是刚刚避让的速度已经达到身体的极限,脸颊依然划开一道口。“小哥,不错嘛,还是个练家子,可是大补哦。”圆土豆从前方树木之上跃下,处在扬帆面前,一挑扬帆下巴,舔了舔唇抚媚一笑:“你怕不怕?”“怕”扬帆平静的回答,想要后退,但却发现颈脖一凉,后方而来的长茄子飞剑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既然怕,为什么不哭?”长茄子放下飞剑,饶有兴趣的开口。“为什么哭?”扬帆坦言:“反正我也跑不掉。”‘咯咯咯’那叫圆土豆的女修忍不住笑了起来,看了眼师兄:“我说长茄子,人家小哥心跳的这么快,强颜镇定,你非要问人家为什么不哭做甚?”“圆土豆,这你就不懂了,咱吃过的凡人,只要是活吃,哪个不是嚎啕大哭,哪有这样的,不给面子啊?”圆土豆有些皱眉。“活吃?”扬帆夸张的吃惊。“喂,小哥,你能不能走点心,你心跳速度都变慢了,演技也太浮夸了吧”圆土豆又是抚媚一笑,但突然面颊一冷,突然就是飞剑而出,刀影划过,扬帆的小腿上一块肉直接被削掉。钻心的痛感袭来,扬帆的腿部痛的抽动,额头重新冒出汗渍,指甲陷入肉中,但却一声不吭,咬牙冷目。“师妹,你怎么能先开吃呢?”长茄子说罢也是一剑,削掉扬帆另一只小腿上的一小块肉,入口,双目微眯,好不享受。扑通,扬帆跪下,眼角有泪水划过,不是他想跪,也不是他想流泪,而是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更是带来的‘非条件反射’症状。“这才对嘛,害怕吗小哥,你的心脏跳得很快啊?”圆土豆哈哈大笑起来,圆圆的脸,诸多斑点,龅牙林立,丑陋至极。“有趣,有趣”长茄子舌头舔唇,摸着脸颊,长长的驴脸,从上摸到下,也比别人要费时间,坑坑洼洼,牙齿发黄。但此时他们不知,扬帆心跳加速,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本以为自己今日必当命丧黄泉时,耳边却是传来一女子的声音。“砍柴的,你千万别害怕,你越害怕,产生的负面能量便越聚集,这两个邪修便越是大补,到时候你就死定了,你听我的,一会突然做一些怪异的举动,吸引他们注意力,我从后偷袭救你!”这是一清脆好听的女声,但似乎只有扬帆听到,那两名邪修完全不知。“啊~太阳出来爬山坡咯,啊意嗨呦,因为晚上看不见哦,啊意嗨呦~”“~地上的猩猩吃香蕉,天上的星星吃北斗啊!,嗯嗯啊啊亦嗨油~”扬帆突然朝着地上一趴,双手挥舞,嘴里唱着歌,宛如一个神经病。“我那个去,这小子疯了?”长茄子假装被这难听的歌声一惊,后退几步,瞪大眼看向师妹:“我说圆土豆,这人家唱歌要钱,这小子唱歌要命啊!”“咯咯咯,长茄子,咱...”圆土豆的话没说完,突然便是一道飞剑而来,直逼她的面颊。长茄子看见飞剑直逼师妹,心中此刻真的是一惊了,立即将师妹推开,飞剑格挡,但依然被划伤臂膀。“我滴个亲妈妹,这是啥子哦?”长茄子捂着肩膀,目光看着暗剑而来的方向,凝目后退。“师兄!”圆土豆惊呼“嗯?”长茄子这才反映过来,地上那傻小子呢咱不见了,大拍大腿:“我的乖乖,调虎离山!”...此刻扬帆正飞翔在天上,准确说是趴着飞翔,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御着剑,将他搀扶,满是嫌弃的神态。“你这个砍柴的莽夫,你自己不能抓紧飞剑嘛,还要小女子搀扶,羞不羞?”少女皱眉开口。“我也不想啊,你飞剑割伤我的手怎么办?”扬帆咬牙,风吹的他双腿伤口刺痛。“哼,你以为是你们凡夫俗子的剑啊,我不想让它割你,你怎么会割伤,你这人好无趣,与你解释过几遍了”少女一脸埋汰。“我...”扬帆无语心想:既然大小姐你能控制,为何还割伤我的腰带,害的我要用手提裤子,不然前方而来风一杨,像断线的风筝飞走了怎么办,双腚朝天,自由翱翔?“站着说话,不腰疼。”扬帆撇嘴低语。“你说什么!”少女一捏扬帆小腿,咬牙:“别以为小女子听不见,我可是修仙者!”“好嘛,你是蹲着的”扬帆撇过头,准备不再言语了。“这还不都怪你,非要趴着,哪有修仙者蹲着御剑的嘛”想到这里,少女便是一阵羞红尴尬,左摇右看,幸好无人,不然可真是丢人呢。之后又是几埋汰,但这砍柴的却不理人,少女气不过,哪有这么高傲的砍柴人,平日里凡人看见她,可都是要磕头的,腮帮鼓起,几捏这人小腿,“脸都憋红了,就不和你计较了”少女心中自语,这才想到其实自己挺过分的,明明是飞剑操控不当,割了人家裤腰带,但她是修仙者,怎么能像凡人道歉呢,这砍柴的,腿一定挺疼的吧。“不知师姐她们收到我的消息没有,这次宗门任务,剿灭这两名邪修,竟然一路追到这小地方,虽然那两人负伤,可都是修魔者,捏不清底牌,仅凭我炼气四段的修为,以一敌二,可不能的。”少女思虑,瞧见下前方刚好是一处天然洞府,便直接御剑而下。这是一处山狼的巢穴,两只小狼,认真的守护着,因为巢穴之中有四只刚出生不久的幼狼,无论是动物还是人,幼崽都是未来的希望,父母的心肝肉。只是一霎那,二人便来到洞府之前,两只小狼立即警惕,守在洞口狠目相望,但却不向前,只想守护,扬帆与那少女,自然也都看见。只是刀光火石间,那少女手指一翻,飞剑即从扬帆身下抽出,剑影而过,这六只尚未成年的狼,瞬间而亡。“你...”扬帆想要站起指责,却无法站起,只好趴在地上,瞪着那少女,丛林法则,或许残忍,可那些小狼,还只是尚无攻击能力的幼崽啊。“我什么我,这些都只是动物而已,别忘了,我可救了你的命!”少女见扬帆瞪他,心想什么人,皱眉开口:“看你也是个练家子,你以为修真界是你凡人眼中的江湖吗,真是可笑至极!”“这里,只有弱肉强食,你不去争取,那就准备等死!”少女似乎有心事,眼神之中,露出悲情,但转眼而逝。“走吧,还趴着干什么,不就是裤腰带断了嘛,我的头巾给你就是!”说罢,那少女解开束发,扔在扬帆面前,一头黑亮纯粹的飘发垂荡,清新扑鼻。头也不回的入洞,可等了半天,这砍柴的怎么还不进来,“砍柴的,你就这么喜欢趴在地上?”少女折回怒言,见这人还趴在地上,心中不由生气。“我也不想,可是我小腿无法动弹”扬帆看着那头巾,不知心中何滋味。“那你不能爬?”少女不耐烦的说道。“我是男子汉大丈夫,为什么要爬?”扬帆别过头。“哼,凡人就是麻烦”少女说罢,走到扬帆身边,蹲下。“?”扬帆抬头“上来!”少女一把拽起扬帆,就这样把他背在身上,突然,感觉感到屁股后方有些异样,脸部一红,直接将扬帆摔入洞穴之中,“到底是凡夫俗子,你这人无法救药,简直就是流氓,我好心救你,你竟然...”少女话说一半,气不过,怀中取出两枚银针,就是飞向扬帆,这一刺之下,直接将扬帆的两张掌,钉在地上,整个人呈现出大字形。“我...”扬帆失语,想要抬手,却是更加钻心的痛,全身被汗水浸湿,再看看下方,这本就没了裤腰带的长裤,先前自己还能护着,现在可怎好,“你!”少女怒气未消,看见这砍柴的裆部又是一阵羞红,手指一抬,飞剑便凌空而旋,手指再一点,便‘咻’的一下而去。“不要!”扬帆忍不住开口,但那飞剑却是悬停在半厘米处呀然而止,转头看向那救了自己的少女,终于带有怒气的开口,却是大胆调侃,“别以为你长得漂亮,就能折磨人!”“哼!”少女转过身,面容却是带着偷笑,心道:“小小砍柴夫,跟了你许久,也不是如先前般表现的什么也不在乎嘛,不过倒也不像那些一般的凡夫俗子一般,只是自己身为女子,是不是太粗俗了点。”“快将你的长裤穿上,你的平底裤虽大,但却遮不住轮廓,丑陋的很”少女向着洞口走去,自命不凡:“砍柴的,告诉你,在我们修仙者眼里,这些都是皮囊而已,你感觉很重要,但在我眼中,就如凡物,与那地上的死狼无恙”“那我就不穿了!”扬帆撇嘴,有些好气又好笑。“你...”少女止住脚步,却没回头:“凡人,就是无耻。”“你说的洒脱,其实在意的很”扬帆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突然,这少女回过头,只是一瞬间,便来到扬帆身边,飞剑已经架在扬帆颈脖,细眉怒翘:“砍柴的,你敢诋毁本上仙?”“什么上仙,你不就是个炼气期的女修,仗着自己有几番修为,便自命不凡高人一等,告诉你,我讨厌的很,另外,我不叫砍柴的,我有名字,姓扬名帆,你若觉得你救我一命就可以任意摆布,那大不了再杀了我!”扬帆眼神狠狠的瞪着这少女,心想不过一死。“你...你个凡人,怎么知晓我们修真者的等级?”这少女,面露惊讶,不加掩饰,随即又转为羞怒:“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接触到修真者的秘密,凭什么我救了你,你要这样态度待我,让我蹲着御剑不说,还被你摸了屁股!”“你救了我,不代表我就低你一等,你大可不救嘛,再或者再杀了我,我的裤腰带是你割断的,我自己捂着,你非要用你的屁股,碰撞我的手,我能怎么办?美女面前掉裤子,我也很绝望啊,你不喜欢蹲着御剑,大可扔下我嘛。”扬帆脖子伸的老长,似乎在表达,快杀我,立即,马上!“我撞你的手...你这个砍柴夫...”少女咬唇,气上眉梢,再想那隐隐的赞美,扭头看向侧方:“你若想激怒我,让我一剑杀了你,不如自己咬舌自尽”“大丈夫千万种死法,唯独没有自杀”扬帆轻言。“你这人真的是没心没肺,我已经将头巾给你了,还要怎样!”少女突然有些委屈,哪还有先前高傲仙人的模样。“其实,我很想说,谢谢你”扬帆突然温和开口。“谢我?”少女一时没转过弯,这人怎么这样,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其实比起一命,裤腰带什么都不重要了,我是怕我长裤落下,对你不尊重,现在好了,我都动弹不得了,想提都提不起来”扬帆轻笑,其实这少女不坏,且很单纯,他也乐在挑逗,可惜他天生便对仙人有一种莫名的憎恨,此时手掌与小腿处又传来钻心的痛,让他咬牙闭目。“你...”少女这才发现,扬帆的小腿与手掌,正流着血,他只是一介凡夫俗子,体内都没有真气,怕是刚刚那一摔,便不是常人能忍受,不由心生歉意,“拿着”少女取出一个小玉瓶,扭过头。“哦”扬帆答应,但却没有任何动作,且忍不住笑了。“你笑什么?”少女疑惑。“笑你蠢”扬帆直言不讳。“我蠢,你一个砍柴的,敢说我上仙...”突然少女想到了什么,许是先前的言语,也许是这砍柴夫手掌上的银针,抬手一扬,银针瞬间回手,扬帆吃疼,忍不住一颤,但没等他缓过来,却是身体被翻转,小腿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痛,“你做什...”扬帆话出一半,小腿处却转而变得一阵清凉,原来是少女帮他在上药,好善良的女孩。“手上的你自己上吧,一点点就够了啊,用过了还给我,不要浪费,这是我好不容易用积分兑换的”少女将药瓶递给扬帆,出洞而去了。一炷香的时间之后,扬帆的身上再没严重的疼痛感,拉起长裤,捏着那小玉瓶:“这药真神奇,修真者的东西,真不错。”这时天色也渐渐拉下夜幕,少女带着一些柴火返回洞府。“你好些了吗?”少女开口“好多了,谢谢你。”扬帆微笑言谢,抬手递上药瓶,虽然伤口在不断的愈合,但显然还不能够站起,半坐着,另一只手提着长裤。“你和其他的凡人不同”少女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语,声音很轻,不足以扬帆听清。“什么?”扬帆疑惑的同时单手拿起一根木棍,脚压着,用砍柴刀削了起来。“什么什么的...”少女看了一眼一旁的头巾,再看看扬帆的一只手始终提着长裤,有些生气:“我已经将头巾赔给你了,为什么不用?”“将你的腰带借给我”此时,扬帆已经削好木棍。“你不要太过分”少女瞪了一眼扬帆,但随即又问:“你要我腰带做什么,不好意思用我的头巾当腰带吗?”“仙人有仙人的厉害,我虽然是个凡夫俗子,但却也有你不会的东西”扬帆这倒是没吹牛,山上打猎的时候,没少钻木取火。“你是说钻木取火?”少女宛然一笑,玉手一扬,一道火焰,从手心处迸发,顿时半暗的洞府中,传来温热与光亮。“看来,我是班门弄斧了”扬帆有些尴尬,自己的眼界低,思考的方式自然也就低了。但这少女反而感兴趣起来,收起火焰,直愣愣的盯着那已经准备好的木棍,与木屑,竟抬手去解自己的腰带,“咯,给你”“为什么啊?”扬帆显然还没有从尴尬中回过神,却不想少女已经将腰带递给自己,说是腰带,其实却是束腰,上面娟秀着一个秀气的‘谭’字,起到美观的作用,倒不会像扬帆一样掉裤子。
扬帆在傍仙村和姐姐江涟漪相依为命,受尽了村民的欺辱和嘲笑。扬帆决心变强,不再被人欺负,他努力锻炼自己,成为了村子里有名的狠人。十年后,扬帆带着姐姐离开了傍仙村,来到灵犀镇开始新生活。他成为游老汉的徒弟,学习打铁铸器,而江涟漪则找了份织布的工作。在镇上,江涟漪与李大员外的二儿子李天尔相恋,但扬帆担忧这段关系。他的担忧很快成为现实,李天尔的哥哥,药艰辛,一个仙人,回家乡处理弟弟犯下的错误。原来李天尔强迫了江涟漪,而李家打算用钱来解决问题。扬帆在李家大院外等待李天尔,想要为姐姐讨个说法,却被误认为是乞丐。他因无法忍受姐姐被侮辱而愤怒,却被药艰辛轻易制服。扬帆被药艰辛重创,身中八刀,生命垂危。在濒死之际,他被神秘力量救下,并在一片黑暗中与血剑剑魂相遇,从而获得了新的力量。醒来后,扬帆发现自己在姐姐的照顾下逐渐康复。李员外和李夫人对他很愧疚,而游老汉提出教授他散打,一种防身的功夫。扬帆接受了这一提议,并在半年的时间里迅速恢复,学会了散打套路。随后,扬帆得知姐姐怀有身孕,与李家公子的婚姻生活美满。他决定离开小镇,去外面的世界闯荡。他开始了自己的修魔之路,渴望获得足够的力量,以便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并保护所爱之人。
先祖之谜在这个时候突然起了反应,这是马文无论如何也没有预料到的。毕竟这东西本质上是一个封印物品,用来封禁魔鬼大君的头颅。自从自己戴上它以后,魔鬼大君的头颅就变得很安分,白河谷地附近再也没有出现过黑衣老人的身影。至于先祖之谜本身,更是没有出现过任何异动。然而在他踏入秘密花园的那一刻,他手腕上的这对神奇的手镯居然滚滚发烫起来。这让马文惊讶无比。不过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查看先祖之谜的异状,而是冷静地观察着四周围的形势。秘密花园的入口是一片绿色的田野,田野中种满了各式各样的作物,就连小道旁都种着让人心旷神怡的小花小草,芬芳的气息在空气中凝聚,似乎是一个很漂亮美好的地方。但是马文知道,这一切都只不过是魔药之王凝聚出来的假象而已。自从他一脚迈入秘密花园开始,自己的一举一动,就在魔药之王艾瑞克的掌握之中。四周围的景物有可能是真实存在的,也有可能是虚无的。“不行,当务之急还是先离开这里。”“失落山庄上有很多建筑物可以作为掩护,否则如果我在这里查看先祖之谜的异常,说不定很快就会撞上其他闯进来的人。”马文心中主意已定,开启了【感知大地】的能力。他试图用心灵去和这片空间形成沟通,构造桥梁。但是这片空间本质上是古代米肯西学派巫师开辟出的一个半位面。其中的法则和费南有很多不同,一直到马文一路冲上了失落山庄。他依然没能感知到什么。……【失落山庄】建立在一座平坦的小山上,鼎盛时期的米肯西学派曾经将秘密花园作为一个公开的巫师聚集地。很多死域大陆上的巫师在此交流、交换。从这里庞大的建筑群就可以窥见当年是多么繁华。然而作为秘密花园的一个区域。失落山庄里几乎没有什么好东西,当然危险也不是很多。马文知道,自从魔药之王吞噬了巫师学徒艾瑞肯的灵与肉之后,第一时间抵达了失落山庄。它在这里疯狂地学习着古代米肯西学派巫师的知识。它学习知识的办法也很简单粗暴,那就是——吃!魔药之王盘踞在这里上千年,已经差不多把失落山庄中任何有用的书籍都吃完了,留下来的一些魔法道具多半也已经不能使用。除了极个别的地方似乎仍然还有法术书籍的保留,其余的地方早已是一片狼藉。马文在失落山庄的建筑群中,保持着一定的前进速率。他没有走的太快。因为那样会让暗中观察自己的魔药之王感到疑心。不过他也不着急,毕竟之前已经有五名传奇进入这里了。魔药之王的注意力主要应该集中在他们身上。毕竟那可是五名传奇,贪婪的艾瑞克想要消化他们,也是一件很漫长的事情。……马文顺着破旧的街道一路前行,他站在山顶上往回看了一眼,碧绿的田野上,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地冲进来了。不过来的几个人似乎关系不善,刚杀进了秘密花园就开始彼此大打出手。这让马文摇头叹息。他也不管这些人,继续前进。很快就找到了一栋还算空旷的民居。他往房子里一钻,发现里面片尘不染。“连个小屋子都固化了永久的【无尘无垢】。”马文瞬间就找到了房屋干净如许的原因。当下他也不深究,而是在保持了一定的警惕的情况下,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手腕。两枚古朴的手镯变得越来越烫了。它们似乎很焦急。一次又一次地发烫,保证着一定的频率。到了后来,先祖之谜甚至开始闪烁起火红的微光来。马文心中一动。这种感觉……似曾相识。魔鬼大君被封印,应该没什么机会耍什么把戏。那究竟会是谁呢?马文百思不得其解。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股熟悉的气息让他恍然大悟!“这是祖父的气息?”“是了。和画卷上的一模一样!”马文心中震惊之余,立马开始感知先祖之谜的异变。果不其然,当他的精神沉浸在先祖之谜当中的时候,一个年轻人的画像陡然自手镯上激射而出,在空气中凝聚出了一个虚影!“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小马文。”年轻人眨了眨眼睛。马文苦笑一声。……静寂的夜空,白河谷地的上方,陡然划过一道流星。流星在天空上盘旋了很久,最终缓缓落下,落在了城堡最高的阳台上。魔毯在山风中猎猎作响。一个年轻的人影,从魔毯上走了下来。“不得不说,像你这么优秀的天分却没有觉醒我们家族的血脉,这完全不合理。”一个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旋即变得愤愤不平:“连马文那种废物资质都能觉醒血脉,实在太奇怪了。”“丹妮拉姐姐,不许你这么说哥哥。”维尼的面色温和,但是对于丹妮拉语气中对马文的不屑,他却是很不满。“是么,你那个到处乱跑的哥哥现在都不知道在哪个鬼地方!上一次有他的感应的时候,似乎还在乱石山和那三个女人鬼混……现在多半已经到了死域大陆了。连自己弟弟的十岁生日都错过了,作为他的未婚妻,我说两句难道不行吗?”丹妮拉白起了眼睛。在白河谷地。很少有人能对马文出言不逊,丹妮拉算是其中之一。可怜的未来的冰雪女皇因为自己的誓言。因为马文的横空出世,暂时没办法回归北地。她干脆留在白河谷地。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架势,将白河谷地建设地倒是有声有色。她埋怨几句,维尼也不好说什么。就在这个时候,一旁安静了许久的安娜突然开口问道:“维尼少爷,你这次前往三环高塔,找到海瑟薇大人了么?”维尼摇了摇头,旋即挤出一丝笑容道:“虽然没有找到,不过她给我留下的巫术修行手册,已经由另外的巫师转交给我了。”“我在灰烬之塔修行了那么久。如今终于有所突破了。下一次遇到什么麻烦,我终于也能帮得上哥哥的忙了。”“突破?”丹妮拉惊奇地喊了一声。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维尼,旋即不由尖叫道:“你进阶传奇了?”“不不不,还没有。”维尼微微笑道:“只不过我走的路和一般的巫师不一样而已。”“上古巫师的修炼方法么?”丹妮拉低声呢喃道:“那你现在是几级了?好久没有观察你的实力,你居然修炼的这么快……”维尼有些羞赧地笑了笑:“三阶。”丹妮拉默然无语。眼前这个小妖孽,居然在十岁的时候,就成为了三阶巫师。要知道,几个月之前,他还是一名巫师学徒啊!在这期间。他放弃了原有的修行路线,选择了海瑟薇给他指出的一种上古巫师的修行方法,不依赖于宇宙魔池。这毫无疑问会增加他施法的难度,但是他的进步却依然如此显著。这让人很难不嫉妒。丹妮拉自己本身就是天纵奇才了。但是和维尼比起来,似乎还差那么一点点。“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康斯坦丁大人说了。过几天似乎还有一些大人物要来城堡里呢。”安娜柔声提示道:“马文大人不在,城堡里的事情现在需要你来决断了。”维尼点了点头。一个简单的小魔法,直接返回了自己的卧室。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鬼魅的人影陡然出现在他身旁。“枭大人。”维尼的神色很镇定。“三阶,进步很大啊,看来被你哥刺激的不轻。”影贼笑了笑,很快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你这次去灰烬之塔,没有遇到什么障碍吧?”维尼摇了摇头,低声道:“海瑟薇大人虽然被囚禁起来了,但是灰烬之塔的人是还不知道。”“冥凤大人似乎也没有插手灰烬之塔内部事宜的意思。”枭点了点头:“你做的很好。”“海瑟薇自封于冰晶之中,小马文估计已经发狂了。他身上已经承担着太多的压力。”“既然他现在在死域大陆上,有些事情,就让我们帮他一把吧。”影贼枭叹了一声气:“康斯坦丁已经开始联络人手。冥凤虽然强大,想来也不会和众多传奇作对。”维尼犹豫了一下,最终咬牙道:“枭大人,营救海瑟薇大人的事情,我觉得可能没那么简单。”“我做过一个梦,梦里的她……很强大。”枭面色微微一愣,旋即变得很严肃:“说说你的梦境。”……眼看着记忆里死去多时的祖父活灵活现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多少是一件让人感到很奇怪的事情。不过毕竟不是第一次了,马文还是能接受的。双方快速交谈了一会儿,马文终于明白先祖之谜为什么会有如此奇特的反应了。因为米肯西巫师们开辟出的秘密花园,距离炼狱的位置非常近!这附近的宇宙魔池很稀薄,位面之间的阻碍达到了最小。这种变化第一时间被身在炼狱中的祖父感知到,他马上选择了联系马文。他给马文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他马上就要脱困了。而坏消息是:【巫师历819年1月16日。】诸神攻打宇宙魔池。听到这个消息,马文顿时一懵!“大灾变,提前了!”1月16号!这个数字,比马文记忆中的2月16号,刚刚好提前了一个月!诸神早就迫不及待了,但是巫师之神的阴影始终在他们的头上,他们只有找到了巫师之神再也无法影响费南世界的证据,才敢这么做。马文自从穿越以来,虽说做了一些事情,影响了世界发展进程,产生了一些蝴蝶效应。但是似乎没有影响到天界。“难道是格莱诺斯的事情?”马文心中一沉。大灾变提前,意味着他之前的计划被全部打乱。今天是1月2号,距离大灾变,居然只剩下了14天!当然,诸神联手攻打宇宙魔池,不可能一蹴而就的,至少需要大半个月的时间!马文记得前世的时候,那些新神联手,包括强大神力的存在都出手,也是足足到了三月初才完全打碎宇宙魔池!而在这期间,巫师们的法术全部失效,各地暴乱四起,是最动荡不安的时候。强者们已经察觉到了一些事情,但是他们能保护的人非常有限。巫师们惶恐不安,混乱魔力正在从宇宙魔池中泄露出来,冲击着他们的意志。很多人一开始就疯了,沦为人形魔物。这段时间的费南大陆,到处都是死尸和暴走的奥术能量。不仅野外变得不安全,城市同样如此。特别是南方,因为南方巫师联盟的高压统治。城市里到处都是巫师。有巫师的地方,就相当于埋着无数的炸弹。反而是荒野。是最安全的地方。虽说仍然也有少部分的魔法生物受到混乱魔力的影响,变得嗜血而狂暴。但是至少不像巫师们那么聚集在一起。零零散散的炸弹和成堆成堆捆绑在一起的炸弹的威胁自然不能相提并论。总而言之,大灾变一旦开启,整个费南都将陷入永无止境的混乱!白河谷地自然也不能避免!虽然在之前的发展中,马文强调了很多遍,不要招募任何传奇以下的巫师进入白河谷地。但是因为海瑟薇还有梅迪尔丽的关系,白河谷地还是有一部分的巫师——无论是来自河滩城还是来自灰烬之塔。这部分巫师到底有多少能抵抗住大灾变日的意志检定是很难说的。到时候,如果没有马文在场,恐慌必然会蔓延。一个领地,很有可能就此崩溃!“该死。怎么说提前就提前了!”马文心头转过一万个念头,也没有想到大灾变居然会提前。留给自己的时间竟然如此紧迫。只剩下14天了!……“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也很震惊。”年轻人虽然耸了耸肩,但眼中仍然闪过一丝担忧:“于是我反复核实过——我抓了好几个炼狱的小领主,目前基本上可以已经可以确定了。”“这一次攻打宇宙魔池,天界诸神拿出了准备已久的秘密武器。深渊和炼狱虽然都没有出手,但是都通过了自己的手段得到了秘密的消息。很多领主已经摩拳擦掌,准备进军费南了。”“当然,还有邪灵世界,听说你消灭了一个邪灵君主?这真让我吃惊。不过邪灵君主实在太多了。提多玛斯是最积极的,你要小心他们的报复。”“该死……时空干涉又来了。”祖父的影像一阵模糊:“我会尽快赶回来,在此之前,千万保护好自己……”下一秒。他的影响戛然而止。马文心中稍定。对于这个祖父,说实话他是没多少情感的。毕竟印象里非常神秘,离开的又早。恐怕连这身体的原主人都对他没什么记忆。但是不管怎么说,那种血脉之中的联系。还是让他感到非常亲切。对方是真心关心自己的。很显然,就算祖父手上有先祖之谜的坐标。想要跨位面从炼狱向费南发送信号,也是非常消耗法力或者物资的一件事情。他把这个消息提前告诉了马文,意义非常重大。至少他不会被打个措手不及。仔细想想,如果自己不知道大灾变提前,还在外边晃悠,白河谷地恐怕就完蛋了!不是他不相信康斯坦丁、丹妮拉等人的能力,而是他们根本不知道对抗混乱魔力的办法!除非抛弃白河谷地,全部躲到尖叫山脉上去——那里的秩序枷锁倒是可以阻挡混乱魔力,只不过,山上的怪物会让逃难的众人活不过第二天。他必须即刻赶回白河谷地,不容有失!想到这里,他不由取出了一只绿色的千纸鹤。这只千纸鹤是影贼枭特意留给马文的,不论距离多远,都可以进行一次性的消息传递。他必须将这则消息尽快传到白河谷地之中!……黑暗的城堡中,一群人正坐在一张圆桌上,热烈地讨论着什么。在这些人面前,就算是白河谷地的代理领主维尼、领主未婚妻丹妮拉,都得敬陪末座。康斯坦丁、因海姆、奥布雷恩、无尽之洋、天界鹿洛兰特、影贼枭……还有传奇巫师雷曼!清一色的传奇强者,如今却在白河谷地云集。“关于海瑟薇的事情,大家想必都很清楚。”影贼枭慢条斯理地说:“冥凤大人举止古怪,但至少是我们的人,之前也没有做过出格的事情;海瑟薇天醒者的身份,她也是知道的,她既然这么做了,应该就不会改变主意。”“我从另外一个渠道了解到,冥凤大人本身的力量非常强大,至少不会比尼古拉斯殿下弱。”说到这里的时候,维尼面色不变。影贼枭说的另外渠道,自然就是他了。他和马文不同,可是真正的天醒者,他的梦境似幻似真。这一次,他梦到了马文和冥凤大打出手,最终以传奇姿态迎战冥凤的马文竟然惨败。其强大的气息让维尼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是其余的传奇强者都无法比拟的。“不管怎么样,天上的那帮家伙肯定在密谋着什么,我们需要海瑟薇的天醒。”因海姆冷静地说:“我和冥凤没什么交情,这件事情就由我出面好了。”影贼枭干笑一声,刚想说什么,谁知道眼前一道绿光闪过。“什么东西?”众传奇皱眉。影贼枭一只手抓过那只千纸鹤,漫不经心地说:“小马文的消息,说不定是在死域闯了什么大祸,等我们去救他呢……”下一秒,他猛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怒骂一句:“我草!他们疯了!”影贼枭的表现,远在众人的预料之外。这家伙虽然很没有下限,自从他上次狂偷阴影王子的表现就可以看出来了。但是在众人面前,这么没用风度的爆粗口,还是第一次。“马文怎么了?”康斯坦丁有些诧异。维尼和丹妮拉更是有些紧张,前者是真正担心马文的安危;后者就有些复杂了,她对马文的感情倒不是特别深厚,只是苦于先祖之谜的誓言。如果马文挂了,先祖之谜失落在死域大陆,这辈子她就真的不用回北地了。影贼枭摇了摇头,将绿色的字条一个个递了过去。众人挨个看过,全部勃然变色。……几分钟之后,整个大厅里的人都看过了上面的内容,气氛变得非常压抑。“消息确实么?”半晌,只有因海姆沉声道。影贼枭想了想:“马文那小子虽然不负责任,喜欢到处乱跑,但是似乎还没有撒过谎。”“他说他的消息来自地狱,应该是百分百真实。”“地狱?”因海姆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之色:“那群魔鬼可不是容易相处的,他们总是擅长玩弄人心。”很显然,他是担心马文被骗。“不可能。”就在这个时候,维尼突然开口道:“哥哥说的都是真的。”众人有些惊讶地看着维尼,后者坦然道:“海瑟薇大人在离开之前,给我留了一份修炼手册。”“上面有预言到诸神的疯狂和宇宙魔池的破灭。”“她说这是不可阻挡的一场浩劫。”“我现在终于明白哥哥为什么那么着急了……”他的语气中有了一些懊悔。如果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一定会更加努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白河谷地大部分事宜。其实还是马文一肩挑。他身上的责任太重了。……“天醒者的预言……”这一次,因海姆不得不重视了。他不是信不过马文。不过他毕竟实力还低,可能被人欺骗。但是海瑟薇可就不同了。一个传奇巫师天醒者,她能看到的东西,一定是非常准确的。众人面面相觑,虽然他们都能感觉到,近期可能会发生一些可怕的事情。这件事情可能和天界的人有关系。但是他们都没有想到,竟然是如此疯狂的一个计划!直接攻打宇宙魔池!“他们这么做,不怕巫师之神降下怒火么?”丹妮拉非常不解。“不知道,或许是他们自以为能蒙蔽的了巫师之神。”天界鹿洛兰特冷笑道:“我和那些新神打过一些交道。他们身上根本没有神明的特性,反而充满着人类或者其他费南生物的贪婪和疯狂。”“他们要攻打宇宙魔池的话,我是一点都不奇怪。”此言一出,众人默然。众人的第一反应,潜意识里都是希望消息是假的。因为如果是真的话,那势必是一场非常恐怖的浩劫。在他们的想象中,宇宙魔池的破灭肯定会改变这个世界,只不过他们还没想到,这个世界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一时之间。气氛变得有些压抑。“那海瑟薇的事情?”无尽之洋低声询问了一句。影贼枭摇了摇头:“马文在信上明确说了,要小心冥凤。”他犹豫了一下,最终看着众人,咬牙道:“他还给我发了另外两则更加隐秘的消息。其中一则就是关系到冥凤的……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大家。”因海姆平静地道:“说罢。”枭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在座的人。这些人应该都是和自己一个阵营的。当下他也不藏着掖着了,认真的道:“马文那小子说。经过一番辛苦的调查,关于冥凤。他得出一个结论……”“她是上面的人。”会议厅里,顿时鸦雀无声。雷曼顿时不满道:“马文怎么可以这么说。冥凤大人是我们南方巫师联盟的开创人物之一,活了不知道多少岁。虽然行为举止怪异一些,但也……”说道这里,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吃惊之色。“其余四个和她共同创造南方巫师联盟的人,早就老都死了。她没有任何打破【极之瓶颈】的气息,似乎也没有掌握什么长生术。”康斯坦丁一语道破:“但她却还活着。她还趁着这次机会带走了海瑟薇。”雷曼仍然有些不甘心:“但她一直对我们很照顾。”“把一个很有潜力的天醒者传奇巫师封印在黑珊瑚岛上不算很照顾了。”奥布雷恩难得地插话道:“上一次我路过鲈鱼港,曾经靠近眺望,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暗算到。现在想想,恐怕就是冥凤了。”众人沉头一沉。奥布雷恩作为夜行人的首领,话语份量很重。更何况,他的实力非常恐怖,熔火领主的脑袋,说拧下来就拧下来了;天青牧首的八个脑袋被他打爆了七个,实力强横无比,在人间算得上是顶尖了。能够暗算他的,鲈鱼港附近,别无他人。“假设……这一切都是真的,我们的计划怎么办?”雷曼有些艰难。他不是那种特别古板的巫师,他对马文的印象也非常好,知道这小子虽然能闯祸,但向来不会撒谎。在场这么多传奇能够在白河谷地聚集,也从侧面说明了一些问题。至少马文是有一定的人格魅力的,能在人不在场的情况下。让这么多人自发地集结在一起。“这就是另外一条秘密消息了。”影贼枭皱眉说:“马文让我们去做一些事情。”“我们可能都要离开白河谷地一段时间,把自己的事情搞定了再说。”“至于海瑟薇……他要自己救。”……没错。海瑟薇马文要自己来救。冥凤的手段,除了他之外。其余的人根本不知道。就算是传奇强者,也容易吃亏。他可不想上次在腐烂高原发生过的事情再发生一遍了。大精灵王身受重创,这一次,可没有人再一次地挺身而出了。事实上,冥凤卧薪尝胆这么多年,迟迟没有点燃神火发展信徒,其实是牺牲了很大一部分的发展潜力的。她以凡人的形态在人间逗留,势必也会出现凡人的弱点。在马文眼里,如果说要夺取神格的话。冥凤是最好的掠夺对象。不得已的时候,他甚至会发动猩红修道院的力量!无论是对巫妖弟弟爱护心切的星空剑圣,还是沉睡巫妖的本身,都会对冥凤的神格和神之本源感兴趣的。至于现在,他必须立刻结束秘密花园的事情,尽快找到伊布,然后返回白河谷地!必须要在大灾变之前找回海瑟薇,虽然她已经是传奇了,但是天知道冥凤会对她做什么。如果在打灾变之前。她还有所忌惮了,但是大灾变一旦开始就不可逆转,诸神都无法阻止这一切,否则他们会被宇宙魔池吞噬。所以冥凤会变得肆无忌惮。当然。如果能隐藏的话,她还是愿意隐藏自己的。毕竟低调了这么久,在完成她的图谋之前。她会一直隐忍下去。这就是这个女人最恐怖的地方。马文知道,必须要在合适的时机揭露她的真面目了。……“伊布!”马文闭上双眼。从怀里取出了一件东西,这是他从千叶之森得到的伊布以前用过的东西。上面有精灵王子的气息。下一秒,他瞬间开启了【夜色追踪】。一条淡淡的红线在他眼前展开。红线似乎距离此地已经颇为遥远。马文估算了一下,伊布已经越过了失落山庄、荒塔废墟,靠近了秘密花园的第三区:【米尔斯花园】了。米尔斯花园,是整个秘密花园最恐怖的地方。这里是大部分魔药的栽种点,但是里面大部分的魔药,其实都被艾瑞克吞噬完了。剩下来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陷阱、虚假的驱壳和魔药之王的阴谋。“不行,必须立刻找到他!”在得知了诸神的计划之后,马文变得异常焦急。趁着现在是晚上,自己的战斗力飙升,必须在今夜搞定一切。想到这里,他一个加速,准备横穿失落山庄!反正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谁知道就在他穿越失落山庄的过程中,他居然遇到了袭击!那是一个【大地沼泽】的小把戏!效果很一般,在大地上融化出一片淤泥来,让人深陷进去。可惜马文身手不凡,硬生生凭借着神之敏捷,从这一滩突然出现的沼泽上飞跃了过去。还没等他质问对方,寒冰箭、闪电球、酸液喷射接二连三地丢了过来。对方施法速度非常快,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像一杆机关枪似的,疯狂地爆发出强大的奥术能量。他使用的全部都是低阶而强大的法术,这些法术发动速度很快,使用起来也灵活一些。这是一个【黑火熔岩】的准传奇!马文看到了他背后隐约闪烁其的绿色雾气。“这些巫师的意志真是废柴!”他一个闪避,心中冷笑:“居然这么快就彻底被魔药之王控制了。”想到这里,他毫不留情,凭借着自己犀利的脚步,强行躲过了宛如狂风暴雨般的法术轰击。嗖!下一秒,马文的身影直接出现在了黑火熔岩巫师面前。后者面色微微吃了一惊,旋即面露一丝狰狞之色。马文心中一跳,慌忙使用暗影遁躲开!然而这一刻,他已经避之不及,只听轰的一声,这个巫师居然自爆了!大量的奥术能量轰在了马文身上,他只觉得一阵痛苦!“草……一上来就遇到了神经病……”马文怒骂一声。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巷子的另外一头,黑火熔岩的巫师安然无恙地重新出现,冷冷注视着马文。废墟镜像法术?马文微微一愣。他还没听说过哪个巫师的镜像可以自爆的!“这家伙很强啊。在这个世界里,法术的爆炸威力都没有下降多少……”马文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发现自己受了一点轻伤。要知道,这可是在【法术公敌】专长的压制下,他仍然受了伤。以马文现在强度的抗性,一般的爆炸根本伤害不了他才是。面对着黑火熔岩巫师冷冷的笑容,马文脑海里突然一个机灵。“这个家伙……不是被魔药之王控制了!”刹那间,马文仿佛明白了什么。他一模右臂上的徽章,竟然变成了赤红色,而且开始发烫!魔灵臂章有异常反应。马文不由一阵冷汗。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的过程中,就进入了魔药之王的幻境?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等等……难道是一开始自己进入秘密花园,就遇到了魔药之王事先埋伏好的环境?马文有点迷糊了。远方的那个黑火熔岩巫师陡然无故消失,这一方天敌看似宁静了下来。但是马文知道,战斗可能才刚刚开始。……“难道大灾变提前的消息也是假的。”“根本不存在什么祖父的传消息?一切都是魔药之王做的把戏?”马文没有开潜行。在别人的幻境之中,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魔药之王艾瑞克的掌握之中,就算潜行了也能被它轻易发现。他对四周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脑子里却开始思考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自己刚刚进入秘密花园,祖父的消息就传了过来。这也太巧合了一些。这一切难道都是自己的错觉?马文有点不敢相信。他沉吟片刻,拉开了数据面板。上面并没有任何数据显示自己陷入了幻境之中。看来系统也不是万能的。影贼枭留给他的绿色千纸鹤已经消耗掉了。自己能明显感受到枭是回馈了自己的。就算魔药之王再厉害,应该也没办法模拟影贼枭的独门秘笈吧?这一点应该毋庸置疑。而先祖之谜之前的异状,应该也是真的,就算是折射人心的幻境,马文几乎从来都没有思念过那个祖父,后者怎么可能会凭空出现?“等等……”“如果全部都是幻境的话,我应该看不到数据面板,应该被蒙蔽了自我。”“但是我现在还能思考,还有反应。刚刚那个法师的自爆的确对我产生了伤害……虽说幻术的最高境界就是弄假成真,但这一定不是全部的幻境。”马文的思路变得清晰起来。应该是自己在全力奔跑的时候,中了魔药之王偶然丢下来的一个陷阱而已。刚刚那个准传奇的黑火熔岩巫师,应该是之前进入的,结果被魔药之王吞噬掉,最终随手做成了一个幻术陷阱。马文识破了这一点,后者自然就消失了。换句话说,他现在仍然处于真实世界之中,之前只不过偶然中了一个艾瑞克的小把戏而已。他轻轻抚摸着魔灵臂章和瓦丽莎的馈赠。之前一直发烫的两件意志装备都回归了平静。“原来是虚惊一场。”马文苦笑一声。仔细想想也是,魔药之王艾瑞克再强大,现在的精力恐怕都留着对付几位传奇强者了,怎么可能分心对付自己?幻术这种东西。非常消耗精力,一旦分心,他可能会被那几个传奇强者发现阴谋。到时候死的就是它自己。所以短期来看。马文还是安全的。于是他不再犹豫,离开了那条小巷。向着目标的方向一路飞奔。果然,前路一片平坦。他花了十分钟左右,就从容地下了山,离开了失落山庄。而他离开的时候,刚好看到了一些准传奇人物从传送门中进入了失落山庄。他们可能会在失落山庄逗留很久,毕竟他们对秘密花园的构造不太清楚,以为山庄中有什么宝贝。其实这个地方已经空了。马文争取这一线时机,不断加速,很快的,他就抵达了秘密花园的第二个区域。荒塔废墟。……这是一片无法绕过的禁忌区域。里面充满了各种暴走的奥术能量,同时滋生了一些恐怖的魔法兽。他们隐藏在阴影之中,相互吞噬,残暴无比。如果不是有米肯西学派巫师很早就遗留下来的秩序枷锁,恐怕这些怪物冲出来,就连魔药之王也束手无策。荒塔废墟也是秘密花园中,唯一一处连魔药之王都无法掌控的地方。他的眼睛看不到这里,幻术也影响不到这里。马文在一块倾倒的石碑前驻足,瞭望整个荒塔废墟。荒塔废墟其实是一片建立在山谷里的建筑群。因为地势险要,所以没有办法绕过去。如果你试图从两旁的山峰上绕开这片危险的区域,得到的会是更大的风险!这片区域本来就是米肯西的巫师们开辟出来的半位面,接近炼狱,也靠近星界。虽说走山路遭遇魔鬼或者星兽的概率很低,但最关键的是,精通位面学的学者都明白,半位面的边缘是非常不稳定的。因为可能和其他位面接壤,你走着走着,一抬眼发现自己就被莫名其妙的力量拉到了炼狱。又或者直接被游走于位面边缘的吞心魔撕裂,当然被时空干涉放逐到虚无的空间是最大概率的事件。总之,荒塔废墟再危险,也比不上两旁的区域边缘。马文走入废墟之中。一座座曾经高耸如云的黑塔如今都已经变成了断壁残垣。如果说【失落山庄】是米肯西巫师用来接待客人的地方,那么曾经的黑塔山谷,就是他们研究法术的地方。米肯西巫师精通魔药,并以此闻名天下。但事实上,他们在魔法阵方面的研究更加强悍。否则也制造不出如此古怪的空间,连传奇都能压制。马文在其中行走,能感受到一股苍凉。这里的很多东西都已经非常古老了,被一股神秘力量强行维系着,所以屹立不倒。但是当你轻轻触碰它一下的时候,它就会碎裂、最终变成齑粉。荒塔废墟是一个危机四伏的地方。但也是一个好地方。这里有不少古代米肯西巫师遗留下来的宝物。因为魔药之王进不来的缘故,至今还保留的很好。至少马文就知道一件。突然间,远方的阴影里,一阵低吼声陡然响起。嗜血的獠牙,在寒夜中闪烁着淡粉色的光辉。马文深吸一口气,下一秒,青叶已然在手。在荒塔废墟中,最常见的就是各式各样狂暴的魔法兽。如果这里不是对职业者的能力压制的太狠的话,马文甚至准备考虑将这个地方作为自己刷经验的地方。但是现在的他,实力大幅度被削弱——事实上,如果不是受到了米肯西法师遗留下来的法阵的压制,马文在之前遭遇幻术陷阱的时候,完全可以凭借暗影遁躲开那个黑火熔岩法师的自爆的。这点轻伤对拥有【忍耐】和【超强坚韧】的马文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但是也从侧面反映出来这个地方对外来者的压制。先前在失落山庄的时候,马文的一些技能列表还是明亮的。比如暗影遁。但是一旦进入了荒塔废墟之中,马文感觉到这股封印的力量不断加强。所有的技能都进入了灰色的状态。这就跟他在寒妖洞穴的时候一般无二。看着来势汹汹的魔法兽,马文轻轻抬刀,郑重地对着敌人。幸亏,他还有绝境刀术!……这只魔法兽的体型很小,原形可能是某种小动物,但是在长期的奥术辐射的污染下,产生了恐怖的变异——这种情况在古代法师遗迹探险中屡见不鲜。费南大陆的边角村庄经常会出现一些诡异的杀人事件——诸如【魔剑杀人事件】、【铁匠房喋血事件】等等,这些都是新人刚入门时最经常遇到的小任务。而其根源,十有**都是被奥术污染过的物品产生了自己凶暴的灵性。变成了魔法兽。巫术是强大的,但强大是有代价的。魔力本身就代表着混乱。根据珍珠塔一位古老学者的理论,每一名巫师每使用一次巫术。就会让这个宇宙更加混乱一分。当这个宇宙的混乱达到了极限之后,世界末日便降临了。而宇宙魔池,就是约束世界末日的一道枷锁。它让巫师们使用魔法变得容易,但也变得更加安全。这个理论是否正确,马文不知道。但是【魔力是混乱】的这一点,却是毋庸置疑。大灾变后,他和太多的人形魔物以及各式各样的魔法兽打过交道,都是因为自身意志缺乏而被混乱魔力污染的。眼前这头魔法兽,前身多半是一只被巫师们抓进巫师塔。用来进行魔法实验的对象。只可惜秘密花园沦陷之后,黑塔山谷也变成了一片废墟。巫师们纷纷死去。而这些生物却因为其顽强的生命力坚持了下来。他们对这片土地已经了如指掌,生活在这里,如鱼得水。马文不敢小瞧它。它的动作很快,远看像一只小野猪,然而爆发力却比最凶猛的猎豹还要强!马文一个眨眼,它竟然就冲到了马文的身前!“好快的速度!”马文微微一惊,旋即一个侧身,试图躲过去。谁知道这小家伙灵活无比。居然在半空中一个转身,凶戾的獠牙猛然勾了过来!这一下要是被勾得结实了,就算马文免疫了致死伤害,也要重伤!当下他屏住呼吸。超常反射发挥出了重要的效果。战斗本能让身体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青叶陡然迎了上去。哐当!双方碰撞,马文竟是手腕一抖,差点被这头畜生将青叶勾走!他一个后撤。反身一刀,逼退了魔法兽的进攻。双方重新陷入了对峙的情况。“好快的速度……”马文暗暗心惊。刚刚那一回合。虽然只是过了一两招,但是自己可是在神之敏捷的加持下战斗的。但是这头魔法兽的速度、反应、灵活。完全不在马文之下。它的力量,似乎比马文还要强一些!“难怪能活到现在,就算在四阶魔物里,也算得上是佼佼者了。”马文抖了抖手腕,神色变得认真起来。魔法兽却不管那么多,低吼一声,猛然冲了过来!马文冷笑一声,之前只是试探,真正的手段,他还没有拿出来呢!青叶连环劈砍而出,角度刁钻无比,直取魔法兽的要害!绝境刀术!怪物也是反应奇快,试图闪避马文的杀人技。然而绝境刀术一经发动,必然是招招致命。这只魔法兽固然灵活,可也敌不过马文的刀锋。青叶双刀连绵不绝,仿佛织成了一片刀网,将魔法兽牢牢困在了里面。后者完全陷入了被动,身上被马文砍了好几刀,生命迹象正在不断减弱。它开始发狂,开始四处突击。然而马文冷静无比,一对弯刀翻飞不已,将其死死困住!在这个时候,他终于感受到了绝境刀术的强大了。在他之前的战斗中,基本上都是短时间内分出胜负。一套杀人招连环使出,敌人基本上都会死了。但是进入传奇领域之后,一切就没那么简单了。每一个传奇都有自己的保命本领,想要一击致命,除了偷袭之外,还需要等级碾压——比如阴影王子偷袭传奇,不仅因为他拥有强大的偷袭能力,本身还是神明,比大多数传奇高了一个层次。在以后的道路上,长时间的交手势必会越来越多地出现。绝境刀术的出现,彻底弥补了马文进攻手段单一的缺点。纯粹由杀人技组成的一套刀术,将一头凶狠的魔法兽耍的团团转。对方暴躁地怒吼,却无济于事。自始至终,马文保持着一贯的冷静。没有追求一击必杀,而是不断削弱对方的生命力。终于。三分钟之后,狂暴的魔法兽被马文抓到一个致命破绽!嗖!寒光闪过。一记势大力沉的劈斩!整头魔法兽直接被马文劈成了两半!“呼……差不多花了四分钟。效率虽然降低了,但是胜在安全。”马文对这次战斗很满意,魔法兽给的杀戮经验出乎预料,居然有四千点左右。或许这和它长期在此地吸收奥术能量有关系。只可惜这东西浑身上下一点都不值钱,杀掉之后,没有任何东西值得马文搜刮。杀掉魔法兽之后,马文并没有将弯刀收起来,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一旁。“你们看了这么久,也该出来了吧?”马文淡淡地道。空气中一阵沉默。马文冷哼一声。双刀横起,就要动手。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他目光所及之处,一片虚空陡然泛起涟漪。两个长相很奇特的男人,出现在了他面前。他们手上还扯着一块充满油渍的桌布。他们看上去有些局促不安。“你们是谁?”马文微微皱眉。两人干笑一声,其中一人用生硬的通用语回答说:“我们没有恶意……”“没有恶意……”马文死死盯着两人,突然间,他的鼻子嗅了嗅:“变形药水的气息……好熟悉的感觉……你们不是人类!”“你们究竟是什么东西!”马文厉声喝道,他的眼神很凶。仿佛两人一旦不给他一个交代,就要动手。事实上马文的确非常好奇。这两个家伙大约只有二阶不到的实力,就算有所隐藏,应该也没有超过三阶。他们是怎么混进来的?这块奇怪的桌布又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自己感知到了一些熟悉的东西。他还真抓不出他们来。两人遮遮掩掩,谁知道其中一个家伙陡然逃出来一个奇怪的仪器来。下一秒,嗖的一道白光闪过。两人凭空消失!马文看得有点傻眼了。这种炼金道具,他不是没有见到过。短距离位置转换仪。可那是远古地精出品的东西……等等。远古地精!马文突然回想起来,他之所以感受到这两人的气息这么熟悉。就是因为对方身上有远古地精的气息。马文虽说算不上是感知高手,但是凭借着系统,他往萨鲁哈那么一走,对远古地精的东西也是很敏感的。这两个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头?手里头怎么会有远古地精的东西?马文暂时还没有想清楚。对他来说,这两人实力低微,看上去也不是针对自己的样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下他仔细搜查了一下,发现确实没有其他人在附近潜伏,然后才动身。他在荒塔废墟中行走,杀掉了一波凶狠的魔法兽之后,终于抵达了自己想要到达的区域。那是一座尚未倾斜坍塌的黑塔。这样的黑塔一共有十几座,或大或小,从山谷入口一直到出口,按照某种规定的顺序排列。马文要找到,就是第七座塔。这座塔里,据说不仅有古代米肯西巫师留下来的财富,还有一件更为珍贵的东西。大地结晶碎片!马文手头上已经有两块大地结晶碎片了,一旦集齐三枚,就可以融合成一枚真正的大地结晶!而大地结晶,是构建【先古避难所】的基石。只有完整的大地结晶,才能配合四根维恩之柱以及神圣庇佑卷轴,开启先古避难所,召唤大地守卫者。所以这一枚大地结晶碎片,马文是一定要弄到手的!想到这里,他也不犹豫,直接闯入了黑塔之中!第一层里,尽是一片尘埃。古代法师喜欢身体力行,魔法塔的升降也不完全依靠传送门或者升降机,而是有单独构建的旋转楼梯。只不过这些旋转楼梯上,设置了无数的陷阱。只有知道秘密咒语的人才能一路畅通无阻。而马文,估计只能一路杀上去了。半个小时之后,旋转楼梯第三层,马文微微喘着气,在他身后,是一系列狼狈的魔法兽尸体以及更多的陷阱发动后的痕迹。大多数陷阱,他都闪避过去了。唯独有一个闪电陷阱因为速度发动太快,马文来不及闪躲。阴影分身早就在第一个致死陷阱中用掉了,马文现在最郁闷的是,明明自己拥有折纸术这种可以无限幻化分身的技巧,却因为技术不够,始终不能像影贼枭那样凭空折出一支纸人大军来。他自己硬抗了不少伤害。不过好在,他现在终于抵达第三层了。黑塔虽然高耸入云,但是本质上其实只有三层。古代法师构造法师塔相对简单,一个地牢,一个大厅,二楼是学徒们的住所和实验室,最高层是自己的私人居所。不像现在的巫师塔构造那么繁复。马文一路杀上来,也是有运气的成分。他不懂秘咒,纯粹是硬闯过来的,如果放在法师塔能量充足的时候,恐怕现在的他已经连渣都不剩了。在这方面,盗贼可就强太多,多种多样的排除陷阱手段,马文现在空有技巧和经验,却没有相关的技能。虽说他的储物设备里各种道具齐全,不用徒手排除陷阱,但而已吃了不少闷亏。这也就是荒塔废弃已久,马文才敢这么做。……黑塔山谷是米肯西法师的聚居地。而其中最高的那些塔,都是秘密花园的守护者,米肯西法师中较为强大的一个。据马文所知。第七座塔,是黑塔巫师中最强大的一个法师构造的。也只有这一座塔里。有一些好东西,其他的。都已经变成废物,或者莫名消失了。具体是什么原因,马文也说不上来。只是当他站在这第三层的木地板上的时候,却感觉阴风阵阵。有一种邪意的感觉泛上心头。四周围并没有怪物,六盏长明灯自动点亮,古代法师还是很勤俭的,一些房间都是空着,唯有主卧室和冥想室建筑的较为精致。“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难道又中了幻术?”经过了之前的事件,马文对这个世界保持了高度的警惕。他查看了一下数据面板。并没有任何意志检定的迹象。他不慌不忙,开始一个个房间地搜索起来。经历了旋转楼梯的千难万险之后,这些房间都是相对安全的。毕竟没人会在自己的住所里弄一大堆莫名其妙的陷阱。马文此行,只为大地结晶碎片而来。如果不是为了合成一块完整的大地结晶,他早就奔着第三区域去了,找到伊布要紧。他快速搜索着,很快的,就在主卧室里找到了一个箱子。箱子被藏在床底下,里面隐约有魔法波动。马文小心翼翼地开了箱子。并没有任何机关。结果,箱子里除了一堆稻草,什么也没有。马文冷笑一声:“这点把戏还想骗我?”他直接把手伸了进去。稻草开始产生波动,马文略微一抓。下一秒,一块澄黄色的碎片出现在了他的手中。“终于到手了。”马文迫不及待地取出另外两块大地结晶碎片。第一块来自恐爪怪的老巢,第二块来自萨鲁哈遗迹。如今的第三块,却是在死域的秘密花园里。当然。大地结晶碎片有很多遗落在费南世界的各个角落里,远远不止这三块。不过马文能收集三块碎片。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大地结晶碎片彼此拥有吸引力,不需要其他仪式或者程序,马文将他们全部放在一起,就开始了自动的融合。这个融合过程大概需要十五分钟。马文倒也无所事事,开始打量这间卧室。之前他疯狂翻东西的时候,只顾着大地结晶碎片了,没有注意到其他东西。不过这里的东西,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岁月之后,大多都已经变成了尘埃和废墟。唯有桌子上,有一本古朴的本子,似乎仍然未曾损坏。马文心中一动,走了过去,将本子拿在手里。“兽皮……可能是某种亚龙的皮……”马文心中有些惊讶。也只有这种材质的笔记本,才能在无情的时光中保留下来了。这似乎是一本日记本。“难道是这座塔的原主人留下来的?”马文心中不由有些好奇。他开始翻阅这本笔记。因为不是正式的法术书,这本书的原主人并没有给这本笔记添加太多的封印和法术。而一些简单的小把戏,早在岁月的流逝中,变成了虚无。马文一页页地翻阅,上面很多的字迹已经开始模糊了。估计再过个十几年,这本日记本也差不多要变成尘埃了。岁月无情,除了神明,没有人能够真正的永恒。马文一边看着,一边留意着大地结晶碎片的融合过程。然而日记里的内容,却让他心里有些发毛起来!他猜得没错,这本日记的确是巫师塔的主人留下了的,这家伙的名字似乎是奥利凯,自称是黑塔巫师的首领,米肯西学派最高议会的七大议员之一。这家伙非常强大,在当年没有宇宙魔池的情况下,就轻松成为了传奇巫师。他和一般的米肯西巫师不一样,除了魔药学之外,这位奥利凯巫师,似乎还对灵魂领域颇有研究。在这本日记里,他多次隐晦地提到了他对亡灵法术以及灵魂类的巫师的兴趣。刚开始他还能克制自己。但是到了后来,他已经开始偷偷利用自己的权限。开始了活人实验。直到星兽入侵。他作为黑塔山谷的领袖,自然需要和星兽作战。最后一战。他和其他人一起战胜了星兽,将其封印。然而日记里却隐约透露了他的不安。“这家伙,居然是靠卖队友活下来的。”对日记里他自我的辩解,马文心中不齿。那一战之后,米肯西巫师元气大伤,这和奥利凯卖队友苟活下来不无关系。他自己是活下来了,但是整个巫师学派却是彻底衰弱了。于是他在议会中的权力更大了,他开始研究长生不老之术。日记的末尾,马文能感觉到这老头寿命无多。已经有些发疯了。而在这个时候,敌人来了。施放星兽对抗敌人这个办法,就是奥利凯本人提出来的。有不少人对此有异议,但是那个时候,奥利凯在议会中的权力实在太大。再加上最终之战的失败,一干巫师最后还是同意施放了星兽的本体。这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星兽陨落,敌人也元气大伤。事实上,秘密花园的第三个区域,就是【星兽遗骸】。这一点马文是知道的。只是。让他感到毛骨悚然的是,老头在日记里的描述!【计划就要成功了……他们终于同意施放杜鲁尼亚……】【哈哈哈,明天,我即将在永生之路上踏出最关键的一步。我将拥有更多的时间,时间,我需要时间!我是古往今来最强大的天才。怎么可以败给时间?】【最后一战了——对他们来说当然是这样,但是对我来说。却是荣耀的开始。】日记到此戛然而止。之后是大片的空白。如果马文没猜错的话,最后一页。是米肯西巫师释放星兽的前一天奥利凯亲自写下的。他的计划究竟是什么?他成功了么?马文不知道。他隐约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如果奥利凯在那一战活了下来,那么秘密花园中,幸存的米肯西巫师不是一个而是两个!巫师学徒艾瑞克和传奇巫师奥利凯!艾瑞克被魔药之王吞噬,而奥利凯,似乎从此就销声匿迹了。他也被魔药之王吞噬了么?这几乎不可能。要知道,那个时候,魔药之王的力量非常微弱,需要诱惑加唬骗才能吞噬掉一个小小的巫师学徒。传奇巫师,它是完全对抗不了的。“难道这个老头的长生计划失败了?他的计划到底又是什么?为什么会和释放星兽有关系?”马文眉头紧皱。他完全想不通这些。不过反正也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就算老头的计划成功了,他也不可能真正获得永生。没有命运石板,就无法封神;不封神,除了攀云僧、巫妖等少数职业,没有人可以长生不老。否则魔药之王也不可能掌握整个秘密花园了吧?马文放下了日记本,将这些事情暂时抛在脑后。就在这个时候,大地结晶终于完成了融合。展现在马文面前的,是一块棱角分明的结晶。里面散发着强大的能量,如果在一名传奇巫师手中,几乎可以改天换地。大地结晶配合传奇法术【沧海桑田】,可以永久性改变一个地区的地形!你可以将山地变成平原,将海洋变成雪山!这就是大地结晶的力量!……搞定了大地结晶之后,马文不再停留,立刻离开了第七座塔。荒塔废墟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了。马文开启潜行,全速奔跑。他拥有【潜行大师】的能力,在潜行中也能全速前进。遇到感知敏锐的魔法兽,他也能直接凭借超高速逃走。他一路飞奔,终于离开了荒塔废墟。远方是一块平原。平原上是一具庞大的骸骨,长约千米,隐约还能看出它生前的样子。这就是恐怖的星兽。这还是星兽中较小的一只,就差点葬送一个兴盛的巫师学派了。然而更让马文感到激动的是,星兽尸骸旁站着一个人。伊布!马文兴奋地冲了过去。精灵王子面色沉重,看到马文出现他显得非常惊讶,不过他第一个动作却是噤声。马文微微有些诧异。“小声点,它还活着!”伊布的话,仿佛一个晴天霹雳!马文彻底愣在了那里。好半天才缓过劲来!眼前的这头星兽,**基本上已经风化成了尘埃,只剩下庞大的骨架。就这样的一具尸体,伊布竟然说它还活着?这绝不可能!然而伊布的表情却异常认真,他的目光充满了警惕,一直盯着星兽的遗骸。马文心中一动。……如今的伊布,比上次见到他的时候,要削瘦很多。从费南到死域,据说他是一路打过来的。就算是精灵武圣,也吃不消这么高强度的战斗。他的衣服很新,但是有了多处裂痕,看来在秘密花园里,他也发生了很多次战斗。他手里提着一把不知道从那里抢来的长剑,品质很一般的样子。马文知道,精灵武圣这个职业,天然有一个强悍无比的专长【兵器宗师】。【兵器宗师】:你可以任意使用所有兵器,包括军用武器、奇型武器等等,且掌握程度均在宗师级以上!这样恐怖的专长,让伊布随时随地都可以取用兵器。更何况,他赤手空拳的战斗力也不弱,武圣这个职业,就是进攻无比强悍。马文看着伊布手里的剑,突然一个箭步冲到了他身旁。伊布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星兽上,并没有预料到马文突然的动作。“你干嘛?”他看上去有点错愕。下一秒,马文的手狠狠地切向了伊布的手腕!【夺刃】!伊布手一松,马文手腕翻转。一边就将伊布的长剑夺到了自己的手里。然而他还没将长剑拿稳,一股更强大的力道狠狠切在了马文的手腕上。反夺刃!电光火石之间。伊布纯粹是凭借本能,重新将长剑夺了回来。马文手腕吃痛。却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伊布有些奇怪。马文笑了笑:“这下总算可以确定你是真的了。”在这片诡异的空间里,他可不敢随意相信一个出现的人,就算是和自己相识的,也需要验证一下。这一招夺刃,是伊布传授给他的,自然是最容易辨认。那娴熟的反应,绝对是伊布没错。精灵王子一阵迷糊,马文则是咳嗽了一声:“能不能找个安全的地方说话?”“我感觉,有人在偷窥我们。”伊布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也有这种感觉?”“之前我以为是这头随时可能复苏的星兽。但是现在看来,并不是它。它的意识还没有苏醒……”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暂时远离了星兽遗骸。伊布取出了一张卷轴,干脆地撕开。一个强效隔音结界瞬间形成。“说吧,怎么回事?你怎么跑到死域来了?”“等等,你的等级……”伊布望向马文的目光,简直在看一个变*态!要知道,当初他刚遇到马文的时候,这家伙还是一个准备进阶夜行人的小角色。虽然有夜之王的祝福。但也没想到他竟然成长地这么快。伊布从他身上感应到了传奇的气息——这并不奇怪,武圣虽然擅长进攻,但是伊布身上自小被大精灵王添加了不知道多少个祝福,他浑身上下都是永久性的祝福。一系列的祝福让他的实力远超普通传奇。感知方面,自然也是如此。他能看出来,马文是刻意压制实力。没有进阶传奇。但他已经拥有了进阶传奇的资本。“你是想进阶传奇职业?”伊布想了想,立马就看出了端倪。夜行人组织里大部分的人。都会选择进阶传奇夜行人。毕竟这个职业也不弱,而且可以受到夜之王再次的祝福。但是马文显然是个例外。他选择了一个其他职业。“什么职业?”伊布显得很有兴趣。“暗夜主宰。”马文也没有隐瞒。伊布愣了一下。面色有些古怪:“你想效仿夜之王?”马文有些诧异:“为什么这么说?”伊布默然道:“难道你不知道,伟大的夜之王的传奇领域就是【暗夜主宰】么?”马文愕然。他还真不知道这件事情。夜行人组织虽然源远流长,但是关于夜之王本人的记载,其实是少之又少。就连老铁匠和奥布雷恩等人都不知道,夜之王的传奇职业是什么。而精灵们的寿命就长多了。伊布从小学习各种知识,知道夜之王的传奇职业也不稀奇。马文心中有一种微妙的感觉。没想到夜之王也是暗夜主宰。难怪最终会被后人冠以夜之王这样的名号。也是,传说中的夜之王,可以和古神交锋。在永夜年代,恐怕也只有暗夜主宰才能发挥出最强大的威力了。自己的体内还有夜之王沉睡的部分英灵。上一次大战发疯后的梅迪尔丽,这部分英灵就再也没有苏醒过。马文估计必须要碰到什么特殊情况才能触发。“成为了夜行人,带走了黑暗卫士,体内还有夜之王的英灵,又走上了暗夜主宰这条路。”马文心中总有种怪怪的感觉。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将他和夜之王紧密地联系了起来。……不过现在也不是谈这些的时候,马文找到伊布,自然要长话短说,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他。最关键的三个点:大精灵王要求伊布立刻返回千叶之森;大灾变提前进行;关于秘密花园的一切。虽说马文已经尽量挑重点说了,但是仍然花了不少时间。听到最后,饶是以伊布的见识。居然也听得瞠目结舌。“你是说,秘密花园里的魔药已经被那头该死的艾瑞克吃完了?”“等等?诸神攻打宇宙魔池?这……怎么可能?”“他亲手放逐了我。现在立刻要求我返回?”伊布听得心乱如麻,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其他的事情先放下。”马文看了一眼即将消失的隔音结界。快速道:“我们必须立刻离开秘密花园。”“当然,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们尽量找到魔药之王艾瑞克或者冥湖之水。”伊布心神稍定,沉吟道:“照你这么说,很多事情倒也解释得通了。”他开始向马文解释自己之前发生的事情。他毕竟是提前一天进入秘密花园的,经历的事情远比马文想象的要多。他们一行传奇五人,联手进入秘密花园,前面势如破竹,普通的魔法兽根本不是五人联手的对手。但是抵达了第四区域之前。他们就遇到了大麻烦。第四区域,就是秘密花园中众人梦寐以求最重要的区域——【米尔森花园】。大部分的魔药,都种植在这个区域中。但是传奇强者们遇到了麻烦。米尔森花园大门外,有一株魔怪守护。九头藤蔓。听上去很一般,但是却是传奇级别的怪物。它的再生能力非常可怕,而且还掌握着魔法!九头藤蔓已经进化出了相当的智慧,它是花园的守护者,想要进入花园,就必须将其杀死。然而问题在于。九头藤蔓在此地的实力并不受约束。而传奇五人的实力,都被压制到了两三成。这样的战斗力,显然不够九头藤蔓塞牙缝的。其余的四个人仍然在尝试突破九头藤蔓的防守。但是伊布却因为感知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退了回来。这是一种危险本能的感知。他指着那头星兽尸骸。郑重地说:“我感觉他随时可能复活。”马文听得毛骨悚然。星兽,只是星界怪物的一个统称,他们之中有太多的类别了。然而无论那种类别。能在最终星界那种鬼地方生活下来的东西,都他*妈是毁天灭地级别的。这东西要是复活。宇宙魔池不碎裂,费南也完蛋了。突然间。马文的脑海里闪过一道电光。星兽尸骸……复活……老法师的笔记!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喃喃道:“不会吧。”旋即他又皱眉深思:“不可能啊,前世的游戏里并没有星兽出世,而且到手的资料里也没有这一部分啊。”马文有些困惑。他当然知道自己不能完全相信那帮坑货给出的攻略,很多大公会都是有所保留的,事实上,除了最高层,谁也不知道首刷秘密花园成功的工会到底拿到了什么好处。他们遭遇了什么,都是一个秘密。因为攻打视频并没有公开。要知道,在费南大陆上,很多副本第一次攻打都是自带剧情的,后来刷通副本的人,则不能共享很多秘密的剧情。这些剧情在费南非常重要,如果好好加以利用的话,可以获得极大的好处。所以自己拿到的二手资料,绝对不能全信!……“现在好像那种气息没有了。”伊布沉吟道:“真是奇怪,这头星兽明明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为什么还是有这种气息。”马文的目光闪烁,事实上,他的脑海里已经有了一个推论。只不过目前证据不足,推论也只是推论而已。“我们先别管他了。”马文道:“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以绕过九头藤蔓,直接进入米尔森花园。”“不过小路上可能会有点危险,可能会遇到炼狱生物……”伊布毅然道:“走!”“如果是普通的炼狱生物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马文点头,两人不再耽搁,立刻上路。而那座星兽尸骸,则依然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只有偶尔才会从里面飘出一两朵鬼火来。
先祖之谜手镯出现异常,马文与祖父的虚影对话,祖父告诉马文,自己即将脱困和大灾变即将提前的消息。马文不得不调整原来的计划,与其他强者讨论对策,马文决定救出被冥凤抓走的海瑟薇,若大灾变提前来临,冥凤可能会利用海瑟薇的能力造成更大的灾祸。并且马文决定前往秘密花园寻找精灵王子伊布,尽可能在大灾变来临时有更多的可能之人,和寻找大地结晶碎片来建立庇护所。秘密花园是唯一一处不受魔药之王掌控的地方,马文在秘密花园里遭到了黑火熔岩巫师的袭击,但识破了正是艾瑞克的幻术,马文找到了巫师的笔记,并成功融合了大地结晶碎片。准备离开时,马文见到了伊布,马文告诉伊布大灾变即将提前的消息,伊布则担忧星兽可能复活。两人决定一同结伴前行探索秘密花园。
吉尔正在做梦。她不停地奔跑着,可总感觉自己根本没有前进。在经历了七月那个差点儿导致全体成员被杀的惊魂长夜之后,她连续好几个晚上都做着相同的梦。当时因为安布雷拉的秘密而身亡的普通市民只有几个人,特殊战术以及救助部队(S.T.A.R.S.)这个组织也还没有完全腐化。而且吉尔还天真地以为人们会对他们这些幸存者说的话深信不疑。梦里总会出现和她一同逃出来的克里斯、巴瑞。而瑞贝卡则和她一起在秘密研究所的直升机停机坪焦急地等待着救援。每个人都精疲力尽,浑身是伤,并且发现脚下的建筑似乎即将崩塌。黎明时分的蓝白色亮光穿透包围着斯宾塞别墅的层层树木,只能听到划破寂静的那一声声直升机的轰鸣,这原本十分恼人的噪音此刻却让他们无比宽慰。有六名S.T.A.R.S的成员被徘徊在别墅里的怪物——由人类变化而成的丧尸以及其他动物——残忍地杀死了。要不是布拉德及时赶到,可能一个人也别想活下去。研究所很快便被炸毁。如果事情真变成那样的话,安布雷拉既可以销毁T病毒泄露的证据,又能让幸存者吉尔等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克里斯和巴瑞挥舞着手臂,布拉德则用急切的语气催促着。可明明知道时间紧迫的吉尔却还呆立在原地,试图弄清楚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安布雷拉制药公司是浣熊市繁荣发展的最大功臣,在经济领域拥有极大的影响力,但他们却在背地里进行生物兵器的研究,暗中制造了恐怖的怪物。而且还试图用威力强大的炸弹将吉尔等人赶尽杀绝。对他们这些恶行的谴责很快便被逃出这个人间地狱的强烈愿望挤出了脑海。即便犹豫,最多也只有三分钟时间。轰隆!吉尔回头一看,被炸飞的水泥和焦油块直冲天际,直升机朝西北方飞去。紧接着巨大的利爪便从洞穴里伸出,然后是头、嘴……有着青白色皮肤的暴君纵身一跃,出现在停机坪上。吉尔和巴瑞联手也没能在研究所杀了它。暴君一个深蹲,然后猛地把身体向上一挺,敏捷地以无法阻挡之势朝他们冲来。这是令人恐惧的生物。身高超过二点五米的人已不再是我们的同类。右手虽然还保持着与普通人相似的形状,但在左手的肩部却长着巨大的利爪。在其面部已经完全看不到人类的特征,那薄薄的嘴唇让他的脸看上去就像在微笑一般扭曲,让人感觉是直接在赤红色的肌肉表面拉了一条口子。性别不明的赤裸身体胸部有一团突出的湿润肿瘤,上面全是黏呼呼的血液,那是不断跳动着的巨大心脏。克里斯举起贝雷塔瞄准那不断搏动的肉块扣动了扳机,五发九毫米子弹虽然切开了散发着恶臭的肌肉,但还是无法让暴君的脚步变慢。巴瑞大吼了一声“散开”后,所有人都朝不同地方向退去。吉尔刚把瑞贝卡推离危险位置,很快便听到巴瑞在两人背后将点三五七口径的子弹像风暴一般朝目标射去。直升机在两人头顶盘旋,吉尔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经历的每一分每一秒,脚下的建筑物在不断发生爆炸。两位少女也抽出武器开始射击,哪怕看到怪物将巴瑞猛摔在地上的恐怖情景,吉尔也没有让手指离开扳机。而当暴君转而逼向克里斯的时候,吉尔用尽手臂的力气将新弹夹插入贝雷塔中,一边开枪一边发出尖叫,即便有武器在手中,但那不断高涨的绝望与恐惧仍紧紧伴随着她。怎么会这样?那家伙是打不死的吗?头顶忽然,传来一阵响动,有一样东西被人从直升机里扔了出来。克里斯看准机会从暴君身边逃开,可在吉尔眼里只有将注意力转到她和瑞贝卡身上的巨大怪物。它那奇形怪状的身体上被打出了数个血洞,面对威力强大的子弹却像没有任何感觉一样。吉尔立刻转身向前跑,视野的角落里是和她一样开始逃命的瑞贝卡。但吉尔很清楚,怪物的目标是她。吉尔?瓦伦蒂安的脸已经清楚地刻进了他那丑陋的脑袋里。吉尔竭尽全力向前跑着。突然,直升机就像坠毁了一般,别墅也消失了踪影,她周围只剩下上万棵巨木和没有间断的声响。皮靴与地面撞击的声音、血液流动时那耳鸣一般的声音,还有自己那混乱的气息。没发出一丝响动,慢慢从后面靠近她的怪物拥有强大的力量,并且像死神一样冷酷无情。队友们都死了。克里斯、巴瑞、瑞贝卡以及布拉德。除自己以外所有人都死了。暴君那巨大的黑影在吉尔的视野里不断蔓延,坚韧的利爪划破空气时的嘶鸣冲入耳道。很快,尖爪刺穿了她的身体,自己就快死了。不要……住手……“不要!”吉尔一下子睁开眼睛,嘴唇不停地颤抖,刚才喊出的词语在重归寂静的房间里不断回响。那声音并不是惨叫,只是几声微弱的悲鸣而已。只有被找不到出口的噩梦束缚,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的女性才可能发出这种悲鸣。那名女性就是我。结果谁也没逃出来。吉尔保持着一动不动的状态深吸了几口气,慢慢松开枕头下那把装满子弹的贝雷塔,右手好像条件反射一般朝手枪伸去。这应该算不上是个坏毛病吧。“其实这东西在噩梦里一点儿作用也没有。”她用寂寥的语气说完这句话后,慢慢坐直了身体。这段时间她好像变得十分容易自言自语,有时甚至感觉这是保持神智清醒的惟一办法。微弱的亮光透过百叶窗照进这间昏暗的小屋,床头柜上的电子钟还在不停闪动,虽然她在心里很感激电池没有用光,但同时也注意到时间的流动比她想像得要快不少——马上就到下午三点了。六个小时的睡眠是她这三天里最长的一次。想到正在外面发生的那些事,她心中微微产生了一些负罪感。她应该待在外面,自己明明还能为那些有可能得救的人做一些事。别再烦恼了,你应该很清楚吧,要是连你自己也倒下,便救不了任何人。而且那些帮助过的人……她还不愿意想这些事。在经历了几乎整整两天不眠不休的“救助”之后,吉尔总算在今天早上回到了郊外的住所,但浣熊市遇袭这一残酷现实让她的神经紧张得都快崩断了。T病毒以及它的变种为这个城市带来了无法挽回的影响。就像别墅里的研究院一样。对了,就像暴君一样。吉尔刚一闭上眼睛,脑海里便浮现出刚才噩梦里的情景,她在思考那个梦的意义。除了最后的结局以外,其他都跟现实的顺序一模一样。S.T.A.R.S下属Alpha小队的飞行员布拉德?威克斯的确从直升机上扔了什么东西下来,那是一支火箭筒。克里斯捡起来之后用它干掉了朝吉尔追去的暴君,然后在场的所有人都逃了出来……但即便如此事情也没什么改善。一想到那之后发生的事,吉尔就不禁产生一种或许死在那个停机坪比较轻松的想法。“这些都不是我们造成的。”虽然吉尔对此无比愤怒,但她同时也很清楚他们能做的只有对此坚信不移。没有人听取他们这些幸存者的意见,——总部、艾隆斯署长、新闻机构。要是有人能静下心来仔细听听他们说的是什么,并试着相信他们的话……奇怪的是,仅仅六个星期以前的事却让她感觉就像很多年前发生的变故一般。城里的公务员、新闻机构都对跟S.T.A.R.S有关的流言津津乐道——六名队员身亡,而剩下的幸存者却到处宣扬什么秘密研究所啊,怪物丧尸啊,安布雷拉的阴谋等毫无根据的鬼话。吉尔等人在被命令停止活动后,这一切都成了不折不扣的笑话。但最严重的是,他们没有机会宣传防止病毒扩散的方法。吉尔和他的伙伴们只能祈祷泄露源被炸毁这件事可以阻止那迫在眉睫的极大威胁。在那件事过去之后的几个星期里发生了不少事。吉尔等人知道了在S.T.A.R.S内部发生的变化。安布雷拉——准确地说是生物兵器研究部门白色安布雷拉——为了防止有人阻碍他们的研究,对全国各地的S.T.A.R.S主要干部进行了贿赂或是威胁。更严重的是,很明显浣熊市市议会里有一些人也从安布雷拉那里拿了好处。另外,她现在还知道安布雷拉用来进行病毒实验的人工设施很有可能不止一处。在执行那次具有毁灭性的任务之前,吉尔曾经与一名自称是“STARS的朋友特兰特”的人接触过,虽然后来在对他的调查中一无所获,但她却发现艾隆斯署长有着很深的背景。当艾隆斯在很久以前因为被怀疑犯下了一宗强奸案而陷入困境时,好像就是安布雷拉救了他并给他如今的地位。对吉尔等人来说,最难忍受的状况莫过于队伍被迫分散,在面对真实的时候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不知道应该采取怎样的行动。吉尔无力地笑了笑。如果列举一件能让她感到宽慰的事,那就是朋友们的成功逃脱。瑞贝卡?查姆博丝参加了从另外一支S.T.A.R.S小队脱离出来的小组,前往缅因州调查另外一个安布雷拉研究所的传闻。布拉德?威克斯因为他那胆小怕事的性格而逃出了这个城市,得以躲过了安布雷拉制造的灾祸。克里斯?雷德菲尔德已经到了欧洲,一边调查安布雷拉的总部一边等待巴瑞?波顿以及瑞贝卡的小队前去与他汇合。而按照计划,吉尔在前去汇合前得先调查安布雷拉设在这个地区的办公室。五天前,浣熊市里发生了一件极其恐怖的事。惨剧至今仍像生命力旺盛的毒藤花一般在不断蔓延。如今他们惟一的希望就是外面的人能早日注意到这一点。最初的几次事件被报道出来时,没有人将其与S.T.A.R.S.和斯宾塞别墅联系到一起。虽然在去年春天和初夏有数人遇袭,但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那只是一名杀人狂犯下的罪行,浣熊市警署很快便将凶手逮捕归案了。可直到三天前警察应安布雷拉的请求将道路封锁起来后,人们才开始把注意力集中到这件事上。虽然吉尔不知道究竟要怎样做才能让这个城市与外界隔离开来,但他们的确做到了——没有人进入这里,信件寄不进来,与外界的一切联络都被切断。那些试图离开这里的市民也都被强制性地赶回了家。吉尔最开始得知意外事件以及道路被封锁的消息之后,感觉这一切都像游离在现实以外似的。她到警署去见了艾隆斯署长,可对方什么都没有告诉她。不过吉尔相信不是所有警察都和这位署长一样愚蠢、一样堕落,总有人愿意听听她的意见。可警察们即便已经亲眼目睹了怪异的真相,但好像仍然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不过,也不能责备这些警员。她当时是这样说的:“各位请听我说。没错,的确是安布雷拉把这里变成了一个像样的城市,但它却暗地里进行着特制病毒的实验。在秘密研究所繁殖出奇特的生物之后将病毒注入它们的身体,让这些动物变得极其强大和暴力。而人类被注射之后一定会变成丧尸,失去作为人的心灵,渴望一切能吃的东西,成为活着的腐肉。人在那种状态下感觉不到疼痛,脑子里只想着吃东西,连同类的身体也不会放过。虽然那不能称作真正的死亡,但和死没什么区别。那么,请大家和我一起战斗吧。如果事态得不到控制,它们就会窜到街上袭击手无寸铁的普通市民、袭击你的朋友、你的邻居。不快些采取行动的话下一个变成丧尸的说不定就是你。”吉尔坐在床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应该还能说得更好的。可不管如何认真,谨慎地说明,这仍然无异于天方夜谭。结果没有任何人相信她,虽说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但还是让人感到憋气。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是貌似十分安全的白天,警官们都还穿着制服,佩着武器,要让他们相信自己面临的危险的确很难……,第一声惨叫是夜幕低垂之后出现的。那一天是九月二十五日。今天是二十八日。警察们大概全都死光了吧。最后一次听到枪声是……昨天的白天?还是晚上?开枪的也有可能只是一些暴徒,不过怎么样都无所谓。浣熊市已经死了。留在这里的只有那些徘徊在大街上的丧尸,他们的脑子已经被病毒完全摧毁,惟一的生存目的就是寻求更多的食物。体内的肾上腺素不停喷涌了将近两天,吉尔回想起在那不眠不休的四十六个小时里发生的事,感觉一切就像蒙上了一层薄雾一般模糊不清。警察部队被摧毁之后,吉尔花了好几个小时在道路两旁走走停停,敲敲门、调查建筑物,尽全力搜索躲过一劫的幸存者。她将找出来的十几个人带到一座安全的高中避难,还筑起了路障。再次确认他们是否安全后,她为了搜索其他幸存者而回到了市内。结果吉尔再也没能找到任何人。而在今天早上,当她回到那所高中的时候……她不愿意再想了。但吉尔很清楚这一切都印在了心底的某个地方,是她绝对不会忘记的事。是的,当她今早回到那里时,路障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丧尸们弄坏的,还是里面的人在向外观察时发现那群吃人怪物中有自己的兄弟、叔父、女儿,所以破坏路障冲了出去。有可能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一切都已经太迟了,以为还能救出自己的亲人、朋友。整个高中成了一处杀戮的战场,充满了粪便、呕吐物散发出的恶臭,看到沾满墙壁的模糊血迹时,吉尔差点儿昏过去。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疲劳感侵袭了她的身体,视野里的那些人都十分幸运,他们在病毒开始繁殖之前就已经死去,变成安静的尸体躺在这里。吉尔在穿过走廊时不得已开枪打死了几名还在晃荡的感染者,这些丧尸就是几个小时之前被吉尔找到时不禁发出喜悦欢呼的幸存市民。心中那微弱的希望在理解到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时,被强大的命运碾得粉碎。单单知道安布雷拉的真实面目救不了任何人,以为得到了保护的七十几位市民,男人、女人、小孩,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吉尔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她无法集中精力思考,被泪水浸肿的眼眶让她的视线模糊成一片。除了那再直接不过的体验以外,还有数千人死在了这座城市里。这出悲剧已经远远超出了她所能接受的范围。这原本能够避免的。一切都是安布雷拉的责任。吉尔从枕头下面抽出贝雷塔,感觉现在到了仔细思考安布雷拉究竟犯了多大错误的时候。这几天她一直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因为那些需要她引导、帮助的人就在身边,个人感情都被放到了次要的位置上。可现在……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逃出这里后要让那些畜牲也体验一下这巨大的悲伤。他们虽然夺走了吉尔的希望,但夺不走她的生命。吉尔把枪栓向后一拉,让一颗子弹进入枪膛,同时下定了决心。在她身体最深处潜藏着最真实的憎恨。现在,出发的时间到了。一个小时以内就将抵达浣熊市。尼古拉?基诺瓦夫已经完全做好了准备,他相信自己的小队一定能顺利完成任务——他的队伍原本就应该比其他的要优秀不少。只需看看B分队九名部下的眼睛,就知道大家都十分尊敬他。即使明知有丢掉性命的可能,他们也一定会竭尽全力去战斗。因为这几个人一直都是尼古拉亲手训练出来的。下午稍晚时分,在运送D小队的直升机里没有一个人说话,连戴着耳麦的分队长也一言不发。由于直升机发出的噪音太大,因此士兵们相互之间听不到对方的声音。而且尼古拉对希拉米、对克莱恩、对米歇尔?维克多也没什么可说的。维克多官衔比他高,是这支小队的司令官,可尼古拉一直认为那应该是他的位子。因为维克多缺乏一名真正领导人所需要的资质。但我拥有那种资质,已经被选为了监视员。这件事结束之后,不管那些家伙怎么想,我都会成为与安布雷拉关系更密切的人。尼古拉尽力掩饰着内心的得意,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到那个时候,安布雷拉一定会在背后操控一切。“他们”一定会注意到自己太小看我的实力了。他的位置离A分队和C分队的队长很近,正对着军官室的墙壁,身体随着运输机那规律的节奏不断晃动。空气里充满紧张的气氛,除此之外还有士兵们那熟悉的汗臭味。他之前也带领过这些人奔赴战场,但如果一切都按计划顺利实施的话,应该不需要交战就能解决一切问题。他一边想这里面有多少人在一、两个小时之后还能保住性命,一边环视士兵们那一张张写满紧张的脸。也许有人能活下来。克莱恩的小队里有一名面带伤疤,从南非找来的男子。而且在尼古拉自己的分队里也有一名叫乔?威尔斯波斯基的人,他跟几年前的民族净化活动似乎有什么关联。这两个人的性格都十分谨慎、冷静,说不定能活着从浣熊市回来。不过事情的进展应该不会那么顺利吧。在战前准备会上完全没有说明他们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尼古拉和其他人不同,他在两天前接受了关于监视任务的说明。上面告诉了他有可能遇到的情况以及如何有效清除到处走动的危险感染者,另外还有类似暴君的追踪者已经被送入市内这一情报以及躲避那些怪物的方法。尼古拉比这架运输机中的其他任何人知道得都多。而且,我所做的准备绝对比安布雷拉想像得更周全……因为我还知道其他“狗”的名字。尼古拉再次压制住自己想要笑出声的冲动。他手里有一些安布雷拉不知道的附加情报。这可值很大一笔钱——虽然目前还并非如此,不过很快,这些情报便会体现出它们的价值。表面上U.B.C.S是为了救助市民而被派往浣熊市的,至少命令是这样,但小队中有十人被挑选出来,负责观察人类及T病毒感染者面对训练有素的士兵时究竟有什么反应,而U.B.C.S被送到那里的真正理由就是为了收集数据并记录下来。尼古拉就是监视员之一,在运送A分队的直升机里也混入了装扮成U.B.C.S队员的监视人员,浣熊市内部则已经有六个人在进行监视工作。科学家三名、安布雷拉的职员两名,一名在政府机关工作的女子。第十位是警察,他只负责协助警察署的署长。安布雷拉为了搜集资料而挑选出来的这些人或许认识其他一、两名监视员吧。但凭借熟练的电脑技术和几个”借来”的密码,尼古拉知道所有人的名字以及他们的报告究竟会送到哪里去。如果监视员们不再发送报告,他们的联络对象一定会吓一大跳。要是只剩下一名监视员,那么给他传来的情报估价不是很有趣的一件事吗?将思维再发散一些,只需要一点点的努力,再加上几发子弹的帮助,不是就能得到数不清的美元了吗?九个人。只要将那九个人干掉,尼古拉就是惟一一名持有重要情报的安布雷拉职员。这件事没办法带着所有队员一起去干,不过U.B.C.S的其他人应该很快就会被丧尸干掉,然后他就可以自由地搜索其他监视员,从而得到情报,终结这凄惨的人生。想到这儿,尼古拉终于没能再忍住,不小心翘起嘴角微微一笑。这次任务真是充满期待——可以好好测试一下自己的实力。而且在任务完成时,他也会变成一名小小的富翁。卡罗斯的脑子里既没有感觉非常不好的座椅,也没有直升机那低沉的引擎轰鸣。他不停思考着几小时以前与特兰特的那次奇特对话,不想知道那究竟有没有什么深意。首先,卡罗斯相信他所说的一切。那名男子看上去十分高兴。虽然并不明显,但他感觉在男子的笑容背后的确隐藏着什么东西。当特兰特面对青年说出他有些情报想要告诉卡罗斯的时候,那双暗色眼珠里浮现出幽默的影子,带着深信卡罗斯会跟上他的表情转身朝小巷走去。因为佣兵这种工作的关系,卡罗斯学会了要慎重地行动,而且他还掌握着几个看穿人品的小窍门。从第一眼看到特兰特起,那名男子就给了他十分奇特的印象,卡罗斯并没有感觉到危险的存在。小巷里又冷又暗,微微有些小便的气味。“到底是什么情报?”卡罗斯问道。特兰特就像没有听到他的问话似的“在闹市区的商店街有一家名叫‘十三烤肉’的餐馆。从喷水池沿大路直走,就在剧院旁边,很容易找到。在那儿,嗯……”他低头看了看手表,然后继续说,“如果你在十九点找到那个地方的话,应该能够得救。”卡罗斯吓得目瞪口呆:“请等一等,不好意思,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特兰特微微一笑:“跟浣熊市有关的事。那里将会是你要去的地方。”卡罗斯直愣愣地盯着那名男子,等他接着往下说。不过特兰特的话好像已经说完了。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了我的名字,但看不透这家伙的想法。“那个,特兰特先生……”“叫我特兰特就行了。”男子微笑着打断了他。卡罗斯显得有些着急“总而言之,虽然我的确姓奥利维拉,但我想你是认错人了……另外,唔,很感谢你对我的关心,但我必须得走了。”“啊,的确。你还有工作。”特兰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笑容已经从他脸上消失了,“我明白。安布雷拉并没有把你应该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都告诉你。实际上,真实情况比他们口中的描述要严重得多。奥利维拉先生,虽然不久之后有可能会发生十分悲惨的事,但我相信你的能力。请你记住——十三烤肉,晚上七点,城市的东北角。”“好,我记住了。”卡罗斯点点头,带着勉强的笑容转身朝明亮的街道走去,“感谢你的好意,我不会忘的。”笑脸又回到了特兰特脸上,他上前几步,追上卡罗斯:“奥利维拉先生,当你决定相信某个人的时候,请尽量慎重一些。祝你好运。”卡罗斯没有回答,转身快步往前走,不时回过头看看特兰特。那名男子把手揣进口袋里看着他,站姿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显得非常自然。他不管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疯子。而且,现在看上去比刚才还要认真?即便经历了这么一段插曲,卡罗斯还是稍稍提前赶到了支部。但好像没有一个人在讨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U.B.C.S的小队长们进行了简短的战前说明,只说了一些跟现实情况有关的事。具体来讲就是某种能引发幻觉的有害化学物质在一个被孤立的区域里发生了泄露,这种幻觉能让人做出一些极其暴力的行为。这种化学物质扩散之后,让普通市民受到了被感染者袭击的威胁。同时上级得到证据表明这种损害会一直持续下去,而当地的警察并不具备镇压这一情况的能力。U.B.C.S是为了救助没有感染的市民而被派到那里的,为了保护那些人,必要的时候可以使用武器。所有情报都是机密。浣熊市……也就是说,特兰特一定知道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他知道我们准确的目的地,那么接下来的事呢?为什么长官们没有告诉我们应该知道的所有情报?另外,要是那些精神错乱的暴力人群比预计得还要狂暴又该怎么办?卡罗斯不知道答案。就算不知道也没关系。为了保护家人不受恐怖分子的袭击,他十二岁就第一次拿起了枪,十七岁的时候就已经是一名专家了。之前的四年中,他在各个地方为了正义而冒着生命危险赚取金钱。但通常来说,他很清楚自己面对的敌人,面对的危险究竟是什么。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参加行动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惟一的安慰是有上百名经验丰富的老兵与他同行。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们应该都能够轻松应对。他朝四周一看,感觉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小队。虽然队友们看上去不像什么好人,但都是熟悉战场的老兵,这一点对战斗来说非常重要。他们的眼神严肃而充满戒备,表情刚毅果断。只有一个人的样子有些奇怪。B分队长抬头看着天,像鲨鱼一样张大嘴巴傻傻地笑了起来。就像正在捕食的动物一样。这让卡罗斯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恶心,可视线还是停留在那位名叫尼古拉的队长身上——他有着一头整齐的白色短发和重量级拳击手一般的健壮体格。卡罗斯从未见过那么冷酷的笑脸。注意到年轻队员的视线之后,这位俄罗斯人一下子笑得更加夸张起来。这让卡罗斯不由自主地把手搭在枪身上,摆出了防御的姿势。不过尼古拉很快便朝他点点头,没有再与卡罗斯对视。这只是同事之间的寒喧罢了。而卡罗斯则突然对与特兰特的见面感到有些不安,脑子里全是莫名其妙的幻想。紧接着,他便和平常一样,在战斗之前变得有些神经过敏,对很多事都抱有疑惑。十三烤肉,剧场旁边。为以防万一,还是记下来吧。吉尔制定了一个计划。绕着城市朝东南方向走,走过分叉路之后尽可能在建筑物里穿梭。宽广的大道不仅危险,而且在情况恶化之前为了将丧尸包围起来,很多地方都用路障进行了隔断。如果能保持向南前进的话,应该能穿过农田,经由高速公路到71大道去。到目前为止还算顺利。照现在的状况来看,在天完全变黑之前就能抵达71大道。从郊外到这家百货公司只花了吉尔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在微暗的高速公路上,不断蔓延的冰凉湿气刺激着她的皮肤,让她无奈地抖个不停。因为在装束上她优先考虑的是便于行动而不是防寒,所以她只穿了合身的衬衣、紧身迷你裙、皮靴,以及一个形状有些奇特的包,里面装着备用的弹夹。十分贴合身体曲线的衣服就像她的第二层皮肤一样,让吉尔的动作可以十分灵活。为离开小城而准备的素白色T恤此刻正缠在她的腰部。最后她决定为了让手臂能够灵活运动,还是忍受一下稍显寒冷的空气。破败的帝王百货公司位于浣熊市住宅区的南端。吉尔以前来侦查时,曾看到这里的感染者变成T病毒丧尸之后,一旦能够行动便立刻走上大街去寻找食物。当然,百货公司里不可能一个丧尸都没有,但至少大部分都已经离开了那里,所以穿过建筑物显然比走大路要安全不少。吉尔听到了一些声音。百货公司的走廊就在她身后,从尽头的门附近传来几声不太清晰的呜咽。吉尔又握了握手中的武器,侧着耳朵仔细倾听声音是从哪个位置传来的,但静下心之后,发现这里到处都是瓦斯的味道。“倒霉……”汽油一般的臭味刺激着她的鼻子,这时吉尔在脑海里尽力回忆建筑物的构造。她认为前面的T字形走廊应该朝右拐。又朝右拐?还是说右边其实是大厅?好好想想,明明两天前刚来过这儿。该死,看样子我遗漏了不少东西。从前进方向的上面一层楼又传来一阵呻吟,左边的房间里也有。吉尔很清楚,这种声音是她所熟悉的丧尸发出来的,空洞而毫无感情。当她用力推开房门时,走廊上混合着瓦斯的空气立刻钻了进去,在一人高的空中形成阵阵微波。吉尔紧握着贝雷塔退后一步,意识到自己必须朝来时的方向撤退。她不想冒险开枪,也不愿意徒手与感染者搏斗。即便只被咬下一小块皮肤也会成为他们的同类。再退一步。喀喇。吉尔迅速转身,在看到约五米开外的另一扇门被人打开时本能地举起了武器。一名拖着一条腿,身体前倾的男子从一片昏黑中走了出来,站在她与后门之间。除了感染者特有的黄色皮肤以及死鱼一般的眼珠以外,他还有半边面颊已经被什么东西削掉了。丧尸是感觉不到疼痛的。男子面向吉尔张开了嘴,发出饥饿的呻吟,可以清楚看到他那肿胀的舌根。就连泄漏瓦斯的气味也无法完全掩盖那团腐肉发散出的甜酸味恶臭。吉尔赶紧回头,确认一下走廊上是否没有其他人。除了快速穿过泄漏瓦斯的房间以外没有其他办法。希望感染者的动作比她想像的要慢。好,走吧。吉尔把身体尽量朝右靠,开始向前跑去。当她为了提升速度而摆动双臂时,感觉瓦斯给身体带来了一些影响。视线变得十分模糊,而且稍稍有些头晕,在喉头深处还有厌恶的感觉。当她跑过那扇打开的大门时,看到门板已经损坏、没法让更多感染者出来后不禁松了一口气,同时不经意地想起大厅就在离拐角右边不远的地方。她转过去之后猛地撞上一名女子,对方顺势倒在了地上。相撞产生的冲击力让吉尔的右肩在灰浆墙面上擦出一条明显的痕迹,不少灰白色的粉末落在了她和那名女子身上。由于被倒下的女人吸引了注意力,因此吉尔并没有发现在小型门厅里有三个黑影正慢慢朝她靠过去。他们全都是病毒感染者。从女子身上包裹的布条来判断,那以前应该是一件白色的睡袍,而此刻它的主人正一边发出毫无意义的低吟一边试图站起来。一只眼窝里已经没有了眼珠,赤红色的血肉在头顶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猩红的光芒。另外三个全都是男子,他们张大嘴巴,举起已经坏死的手臂,伴随着一阵“啊啊啊”的呜咽向吉尔围了过来。其中有两人站在由金属和玻璃构成的大门前,完全堵住了吉尔的逃生路线。有三只丧尸在缓慢地迈着步子,另外一只匍匐着朝吉尔的脚靠近。除此以外,在她背后至少还有两只。吉尔赶紧朝一旁的安全门跑去,在拉开约两米的距离之后举起手枪,瞄准离她最近的丧尸那皮肤不断剥落的额头。虽然这只丧尸身后的墙壁上有一个金属的邮箱,被子弹击中后很可能会产生火花,但她现在只能这么做——同时不断祈祷瓦斯的浓度不是很高。吉尔在那头怪物开始向自己扑来时果断地开了枪。当半被甲子弹(译注:一种大威力子弹)没入目标脑袋的那一瞬间,吉尔猛地朝安全门扑了过去。然后她感觉到了爆炸的声响和冲击。与轰隆一声巨响同时发生的还有强烈的冲击波,这把她的身体完全吹离了地面。由于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所以吉尔无法理清每个细节之间的顺序。身体剧痛,安全门已经支离破碎,整个视野就像闪光灯一样被一片白色的亮影覆盖。将身体弯曲成团的吉尔感觉到自己的一侧肩膀狠狠撞在了柏油地面上。肉被烧焦、头发燃烧时的恐怖气味极速朝她涌去,已变成焦黑色的玻璃渣散落得到处都是。吉尔并不关心周围的变化,只是尽快站直身体,在火舌刚开始舔舐帝王百货公司时便已经摆好了射击的姿势。尽管泪水不停从眼珠周围往外涌,但她还是勉强地睁开眼睛,朝周围那些碎肉的另一边望去。两只丧尸倒在地上,大概已经死了。但头发、衣服都已经着火的另外两只却在不停燃烧的残骸中来回走动。吉尔的右侧和身后还有警察封锁时的栅栏痕迹以及小汽车。在障碍物另一边有数量众多的感染者一边拖着脚步来回走动,一边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她的左侧则是一只男性丧尸,那破烂衣物上沾满粘稠的血液,此刻他正歪着脑袋,摇摇晃晃地朝少女靠过去。吉尔举起贝雷塔,瞄准他的脑袋扣动了扳机,将子弹射入那颗被病毒侵蚀的大脑里——大脑的主人即便摇摇欲坠,但仍然顽固地迈着步子。在那即将死去的腐肉前方是一个垃圾箱,再往前那条住宅区的商店街延伸了好几个街区。最好的解决方法当然是尽快逃走。先向西,确认一下能否穿过那个方向的封锁线。目前的状况实在太危险了,她只有几分钟来查看自己的伤势。两膝轻微擦伤,有一些沙子嵌进了红肿的肩膀里。如果只受这么一点伤就能逃出去的话实在太好了。虽然她现在还有些耳鸣,视野也还显得有些模糊,但这些很快就能恢复。吉尔爬上垃圾箱把身子往前探,眺望了一下眼前这条南北走向的昏暗大道两端。箱子被时装店和拥堵的汽车围在中间,视野不太广阔。感染者那徘徊的脚步声和饥饿的低吼刚才还在耳边回荡,但现在她什么也听不见。不过现在,即便是军乐队在演奏她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吧。吉尔无奈地想着,同时再次动了起来。虽然在垃圾箱对面有一道貌似通往小巷深处的门,但此刻她更想弄清楚在自己左边究竟有什么。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顺利地穿过整个城区。吉尔从垃圾桶上往前一跳,站稳后立刻朝左右看了看,视野里的东西让她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每一侧都有十几只丧尸在徘徊,最近的一个已经开始朝她和垃圾桶之间移去。吉尔,快跑!这是记忆中父亲的声音。吉尔没有任何疑惑,迈开步子全力朝前方冲去,很快便用没有受伤的肩膀撞上了那扇生锈的铁门。大门微微一震,但并没有被撞开。“快打开啊!”她没有发现自己竟然不经意地喊出了声,而是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在铁门上。不管它们离自己再近,也要从这里逃出去。她又撞了一次。丧尸们发出的腐肉气味已经蔓延到了吉尔的身体周围,但门还是没有开。集中精神!再来一次!她再次听到了自己第一位导师——父亲那强有力的喊声。当她再次深吸一口气后退几步时,清楚感觉到脖子一侧的皮肤触碰到了冰冷的手指,还有腐败的气体直冲自己的脸颊。嘎啦!铁门在撞上另一侧那面瓦砾墙壁的同时,吉尔便已经全速冲了进去。她一边回忆右前方应该有个仓库一边全力奔跑着,脉搏的速度相当快。看到食物逃脱后,她身后那条大路上充满了带着失望与不满的饥饿低吼。大门就在前方。一定别被锁上。她抓紧把手,转动之后用力往前一推,金属大门发出令人喜悦的声响朝一个寂静,明亮的开阔场所打开。当她踏进楼梯平台后,看到了在楼梯下面站立着一个男人。吉尔举起贝雷塔,但并没有马上开枪。在快速观察了男子的状况后,她很快又把枪口放低。虽然对方的衣服有些残破,上面有不少血迹,但从脸上的恐怖和绝望表情来看,那名男子并不是感染者……或者是还没有变成丧尸。看到正常人之后,吉尔感到一股温暖的安心在身体里流淌,随后便不经意地想起自己迄今为止究竟是多么的孤独。就算跟她在一起的是没受过任何训练的普通人,但只要有人可以保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对她的一种救助。吉尔微笑着朝与下方地板相连的楼梯走去。计划已经更改了,首先是因为她找到了武器。两天前她在杰克酒吧里找到了一把旧霰弹枪,虽然里面没有子弹,不过弹药箱应该就在那附近。另外,如果有同行者的话说不定就能穿过路障。她只是需要一名负责望风的同伴以及和她一起把汽车从道路上挪开的人。“我们必须离开这儿。”吉尔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显得乐观一些,“救援是不会来这里的,至少暂时不会。但如果我们两人一起……”“你的脑子出问题了吗?”男子打断了她的话。在他的视线中似乎摇曳着某种狂热的情绪,“我哪儿也不去,小姐。我女儿还在外面,她迷路了。”话还没说完,他就像看到了铁门另一边的景象一般,直愣愣地盯着吉尔刚才经过的那道门。吉尔以为他是因为受到了相当大的打击而有些精神恍惚,于是少女一边这样劝解自己一边点点头,“那么,我们最好……”男子又一次打断了她,充满恐慌的声音变成带着些许狂乱的大吼,在整个房间里不断回响:“那孩子还在外面,可能和其他人一样已经死了。就算女儿在外面我都不愿意离开这儿,你难道天真地以为我会跟你这个陌生的女人到外面去吗!”吉尔将贝雷塔插进腰间的枪套里,迅速举起双手“好,好,我明白了。你女儿的遭遇我很遗憾。但离开城市之后我们还可以跟着救援人员回来。说不定你女儿正躲在什么地方,可没有支援的话我们根本找不到她啊。”男子慢慢向后退了一步。吉尔很清楚在那震怒的情绪下其实隐藏着深深的恐惧,她之前也见过一些为了不被恐惧纠缠而假装愤怒的人,所以自己大概很难说服眼前这名男子吧。但必须得试试。“我知道你很害怕。”吉尔温柔地说道,“我也和你一样。但我……我是S.T.A.R.S的队员。曾为了应对各种危险情况而接受过严格的训练,我坚信我们能从这里逃出去。跟我一起走比你单独行动要安全得多。”但他却又向后退了一步:“快滚,你、你这个骗子。”男子说完这句话后转了个身,蹒跚地在水泥地板上朝仓库另一头跑去,那里有一辆储藏货物的拖车。男子气喘吁吁地让上半身爬进货仓,然后拾起脚,让整个身子全都钻进去。吉尔只隐约看到他将舱门关起来之前脸色通红,满头大汗。门锁发出卡锵一声被锁上,随后响起的怒吼则把他此刻的心境表露无遗。“随你想到哪儿去!让我留在这儿!”怒火比刚才更盛。尽管吉尔很清楚这种情绪没有任何好处,但她也知道再进行劝说也不会有任何作用。她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强打精神转身朝楼梯走去,尽量让自己不要变得意志消沉。在确认了现在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半之后,她坐在地板上开始在脑海里不断回想浣熊市住宅区的整体结构。如果这个地区的其他道路也满是丧尸的话,那就必须得往回走,从其他方向出去。虽然她有五个装满十五发子弹的弹夹,但还需要其他武器……比如霰弹枪之类的。就算找不到弹药,它本身也是一种很好的打击武器。“也就是说,得回杰克酒吧去。”吉尔小声念叨之后,一边想着究竟能不能从这里出去,一边摩擦着自己的双手。U.B.C.S在下午的晚些时分到达了浣熊市。卡罗斯在确认了时间是一六五零之后便做好准备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降落,战前准备会上曾提到这附近好像有安布雷拉的地下设施。卡罗斯站在分队的队列之中,肩上挂着一把冲锋枪,和大家一起等待希拉米发出可以开门的讯号——此刻他已经把降落用的绳索挂在了铁钩上。卡罗斯前面是A分队的战友兰迪?托马斯,兰迪把头转过来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把一只手的食指和大拇指展开,让手看起来就像一把枪一样。卡罗斯微微一笑之后,轻轻给了兰迪的肚子一拳。虽然这只是个傻乎乎的玩笑,但当队长把舱门打开,好几台直升机的轰鸣声一下子涌进机舱时,刚才的举动多少缓解了卡罗斯的紧张。两人一组的队员们依靠固定在飞机内的双重绳索快速往地面滑落。卡罗斯走近舱门,在阵阵烈风中俯视着降落地点。已经开始偏斜的午后阳光让直升机投下长长的黑影,而降到地面上的另外一支小队正以分队为单位在整队。下一个就该他了。兰迪跳离开后过了一秒钟,卡罗斯也跟着跳了出去,前零点几秒的自由落体让他感觉自己的胃就像被挤到了胸部似的,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异常模糊。双脚接触到地面之后他赶紧解开绳索,快速朝希拉米站立的地方跑去。几分钟之后,所有人降落完毕。四架运输机组成一个机群朝西边飞去,啪嗒啪嗒的噪音越来越小,队员们周围被吹起的尘埃也渐渐回落到地面上。看到小队长以及各个分队长按从支部出发前制定的计划为队员们指示路线和下达命令,卡罗斯不禁感到越来越紧张。当直升机的影子变成几个小点消失在天边后,卡罗斯终于可以听清楚周围的声音了,可突如其来的寂静却把他吓了一大跳。虽说这里是城市的边缘,但汽车的声响以及其他声音竟完全没有。这种感觉真是不可思议,卡罗斯还是第一次置身这种环境之中,同时发现原来自己的日常生活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声音。D小队的指挥官米歇尔?维克多和另外两支分队的队长——克莱恩以及不讨人喜欢的俄国人——静静地站在一起。A、B、C小队的指挥官发出指令后,各个分队利落而又安静地出发了。可即便如此,在极其幽静的环境之中,他们的声音还是显得非常大。卡罗斯在几张渐渐远去的脸上看到了隐隐的不安,同时很清楚他自己的表情一定也跟那些人一样。之所以会如此安静是因为居民们得病之后都待在家里闭门不出还是都躲了起来?可即便如此,这种称得上异样的安静给人的感觉始终不太好。“小分队,成两列排好!”希拉米喊出口令时的声音没有任何奇特之处。卡罗斯很快将那些奇怪的想法从脑海里赶走,小跑着赶到分队排头的位置去。和准备会上所说的一样,所有人向西,进入浣熊市的中心部位。为了覆盖尽可能广的范围,所以整支小队要散开。半径九十米的圆形范围内只有他们所属的A分队,那支三十人的队伍快速搜索的地方和U.B.C.S支部的所在地很像,也是一个工业区。那块垃圾遍地的荒废地区杂草丛生,还有几个被栅栏包围在中间的仓库。卡罗斯皱了皱眉头,不经意发出“呕”的声音。因为从他面前一只装鱼的口袋里发出了粪便一般的气味。兰迪赶紧向后退了两、三步,然后与卡罗斯保持一定距离问道:“伙计,你刚才说什么?”“我说这里很臭。”卡罗斯小声回答,“你不这么认为吗?”兰迪点点头:“我还以为你刚才放了个屁。”“别开玩笑了,你这卡布隆(译注:西班牙语中“混蛋”的意思)。”卡罗斯咧嘴一笑,“也就是‘好人’的意思。”兰迪听完也笑了笑:“哦,是吗?那么……”“闭上嘴!后面的人不许说话!”希拉米开口制止了两人,抬起一只手让队员们保持安静。此时卡罗斯隐隐听到另外一支分队似乎在北面约一、两个街区以外的地方踏上了公路,他们的皮靴发出响亮的声音。可一瞬间之后,另一种奇怪的声响紧接着便传进了众人的耳朵。从前方某处传来呜咽一般的声音。起初十分细微,接着便越来越明显,那些低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住院患者跑到大街上来的情景。同时,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挥之不去的恶臭也越发明显了——卡罗斯感觉好像之前在哪儿闻过这种气味。“这、这是……”低声嘟囔的兰迪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而卡罗斯也很快明白那股气味究竟时什么了。这不可能。那是人类的身体因为阳光的照射而腐烂变质后发散出来的气味,也是死亡的气味。尽管这对卡罗斯来说并不陌生,但他从没遇到过在如此宽广的范围内飘浮着如此浓烈的尸臭。米奇?希拉米在队员面前放下那只刚才还自信满满的手,眼里转而开始浮现出强烈的畏惧色彩。痛苦挣扎的人群口中那毫无意义的呻吟越来越响。希拉米张大嘴巴想要说些什么。这个时候,临近的其他分队开枪了,自动步枪子弹爆炸时的声音一下子便刺破了午后的空气。而卡洛斯的耳朵还听到了人类的惨叫。“整队!整队!”希拉米高高举起两只手大叫起来。在子弹爆炸声此起彼伏的现在,他的声音显得十分微弱。五人排头,五人殿后的一列纵队很快便排好了。进入战斗位置的卡罗斯忽然感觉自己喉咙干渴,手心也出了不少汗。正北方的枪声越来越稀疏,最后终于被其他声音掩盖,不过那股恶臭的确愈发浓烈了。更让人感到不安的是,除了近处的枪声以外,从另一边还隐隐传来一阵咔哒咔哒的声音,虽然很细微,但那无疑是枪声。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U.B.C.S的全体队员好像都加入了战团之中。卡罗斯将冲锋枪的枪口对准自己身体的正面,反复观察着眼前这条没有一丝活人气息的大道和前方约三个街区以外的T字形路口。弹夹里有三十发子弹的M16步枪是很可靠的武器,但他还是有些害怕。害怕那未知的威胁。为什么还在开枪?为什么要开那么多枪?到底是什么东西?一个人影忽然跃入卡罗斯的视野之中。那人弯曲着身体从两个街区以外的建筑物阴影中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第二个则出现在街道另一边,后面跟着第三个、第四个。当他回过神的时候,这条大道上至少已经有了十几个人,他们的动作都很迟缓,目标一致地朝着卡罗斯等人走来。光从脚步来看,这些人就像醉汉一样。“怎么回事,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会那样走路?”声音来源是站在卡罗斯旁边的奥尔森,他正盯着小分队来时的方向。卡罗斯不禁也回头看了看,发现约十个人不知从哪儿突然钻了出来,正慢吞吞地朝他们靠近。这个时候北面的枪声已经停止,断断续续的几声枪响似乎很快就要断绝。卡罗斯重新把头转向前方,同时因为自己的眼睛以及耳朵捕捉到的东西而受到了极大的冲击。那些人已经接近到能够分辨出衣着以及相貌的程度,发出的吼声也清楚地震颤着卡罗斯的鼓膜。他们沾血的衣服显得支离破碎,其中几个人还露出了大块皮肤。苍白的脸上满是血迹,看不清眼睛的样子。有几个举起双手直直地向前伸,仿佛隔着一个街区的距离就想要捉住这些士兵一般。这副样子真是惨不忍睹——手上,腿上尽是伤痕,皮肤和肌肉都被取走了好大一块,身体因为腐烂的程度太过严重而显得有些肿胀,甚至渗出了不少体液。卡罗斯想起了之前看过的几部电影,这些并不是什么病人,而是会走路的死人——丧尸。在几秒钟的时间里,他就只是呆立在原地,直愣愣地盯着那些摇摇晃晃向自己靠来的丧尸。他不认为这是现实。同时大脑在极速转动,想要尽快处理眼睛捕捉到的讯息,也想起了特兰特口中那些跟“痛苦经历”有关的词汇。“开、开枪!射击!”希拉米的吼声对卡罗斯来说就像从远处传来的呼唤一般。命令下达后,卡罗斯前后很快便响起了自动步枪的怒吼,这一下子把他拉回到了现实之中,瞄准一个身穿破烂睡衣的肥胖男子腹部扣动了扳机。三发子弹瞬间没人他的肚子之中,同时其他人发射的弹丸也打在了那肥大的肚子上,总共至少有九发。喷涌而出的黑色血液一下子便沁入他的裤子里。男子晃了晃身子,但并没有倒下。或许是被自己鲜血的气味刺激了吧,反而以更加凌厉的气势朝卡罗斯等人冲去。虽然有几只丧尸被击倒,但即便如此他们仍用手指死死扣住沥青马路,拖着残破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朝猎物爬去。头,要朝头射击。在电影里朝身体其他部位开枪根本就没用。最接近的丧尸离他们大约只有六米远,那是一名骨瘦如柴的女子,除了从紧贴着脑袋的头发下面不时反射出头盖骨的亮光以外,身体没有任何缺失。卡罗斯瞄准突出的颅骨开了枪,看到倒下的女子没有再动弹后着实松了一口气。“大家瞄准脑袋……”卡罗斯刚叫出声,希拉米便用一声惨叫打断了他。这个队列已经四分五裂,用语言无法形容的恐怖开始在所有人心里蔓延。——怎、怎么可能……,刚才在他们背后的丧尸袭击了整支小队。B分队中之所以只有尼古拉和威尔斯波斯基活下来,是因为他俩都是卑鄙无耻的小人。尼古拉在丧尸们逼近的时候一把将布莱德?马蒂斯推到怪物怀里,为自己的逃走争取到了珍贵的几秒钟。而威尔斯波斯基居然朝前来救助自己的李的左腿开了一枪,将他变成近处几只感染者的食物后逃之天天。他们离开其他队员被杀死的地方,前进了约两个街区,来到一家百货公司的安全梯附近。在两人攀爬生锈楼梯的途中,狂乱的枪声不时响起,士兵们临死时发出的呻吟越来越微弱,最后被饥饿怪兽们的吼叫完全掩盖。尼古拉一边向上爬一边在脑海里慎重地挑选着接下来的行动路线。和他预想的一样,乔?威尔斯波斯基活了下来。如果只能有一个人能活下去的话,乔为了生存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做任何事。他就和浣熊市的情况一样危险——不,比尼古拉想像得要危险得多。决不能把自己的后背对着这个男人。另外,如果被包围的话,需要有人牺牲来帮助我逃走。到达屋顶的时候,尼古拉不禁皱了皱眉头。乔正从约三层楼高的地方向下看,观察四周的情况。尽管很遗憾,但“牺牲者”是两人中的任何一个都不奇怪。准确地说,威尔斯波斯基并不是马蒂斯和李那样的愚蠢好人,想先下手为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是丧尸。”紧握着步枪的威尔斯波斯基低声说道。尼古拉站在他身旁看了看他的眼神,意识到这里是B分队最后的抵抗地点。被咬碎的尸体散乱地分布在街道上,怪物们正贪婪地啃食着。尼古拉无法抑制心中的失望。队员们根本没有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在几分钟之内就全都被干掉了。“长官,有什么计划吗?”这真是显而易见的讥讽。不管是语气还是表情都混杂着趣味和厌倦,看来乔也看见他对马蒂斯做了些什么。尼古拉一边摇头一边叹了口气,握着M16的手也没有再用力。这样一来,他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我不知道。”尼古拉小声说道。而当威尔斯波斯基转身面对刚才他们战斗过的地方时,尼古拉迅速抬起突击步枪并扣动扳机。三发子弹全部命中乔的腹部,他那健壮的身体很快便倒在了水泥地板上。尼古拉重新握了握枪,将枪口对准乔那因为惊愕而张大的眼睛。因为大意而犯下致命错误的悔恨刚在乔那张泛红的脸上闪过,尼古拉便又开枪了。他在一秒钟不到的时间里解决了一切,空荡荡的楼顶此刻只剩下了尼古拉一个人。俯视着那具还在流血的尸体,他在脑海里思考着这究竟是为什么——虽然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但为什么自己在开枪的那一瞬间连丝毫的负罪感都没有呢?“反社会人格障碍者”这个词或许很适合吧……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把其他人看得这么坏。如果说“感同身受”是一种比较人道的行为的话,那么无法与他人共鸣看来就是一件罪恶的事。但我觉得无所谓。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我只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为什么这样的性格会让人害怕?他认为自己是一个有自制力的人,其诀窍就在于“自制心”上。当他决定离开祖国之后,不到一年便再也没有想过于俄语有关的任何事。成为佣兵后,他曾为了精通武器而通宵达旦地不断训练,还以最强的士兵为对手进行野外训练。不管对手有多么凶残,最后胜利的总是尼古拉。因为没有丝毫良心,所以才能从众多束缚中解脱出来。这就是我最强大的地方?威尔斯波斯基的尸体没有做出任何回答。厌倦深思的尼古拉抬手看了看表。虽然太阳位置并不算低,但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如果想拿到所有需要的东西离开浣熊市的话,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首先得找台笔记本电脑将昨晚制作的地图和人名都输入进去。在浣熊市的警署大楼里应该有一位把自己关在那里并等待着他前去的人。不过,在那个区域里行动时要特别小心。公司在某个时刻应该会将两名新的追踪者空投到那里去。其中一只被设定为前去寻找特定的化学药品样本,警署附近就有一个安布雷拉的研究所。而另一只则是相关技术进一步进化的产物,负责消灭那些留在市内的S.T.A.R.S成员。而S.T.A.R.S的办公室就在浣熊市警署里,只要不接近那里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危险。哪怕传闻只有一半是正确的,无论是哪个系列的暴君,如果介入那只怪物与猎物之间的任何事……光是想想其结果都足以让人不寒而栗。聪明的安布雷拉会最大限度地利用浣熊市目前的状况,为将来做好准备。如果投入了新型的暴君,那么肯定会顺便进行数据收集工作。他们的办事效率的确令人佩服。听到新的枪声之后,尼古拉条件反射一般地往屋顶中心退了几步。同时看到有两名队员从脚下跑了过去。其中一个受了伤,右脚踝皮开肉绽,鲜血洒了一地,他把手搭在另一个人的肩膀上。虽然尼古拉不认识受伤的人,但另一名男子是拉丁美洲人,也就是那个在直升机里盯着尼古拉看了好一会儿的人。他站在高处目送蹒跚的两人渐渐远去,然后微微一笑。就算有活下来的士兵,但最后的命运都肯定与那个被感染者咬伤的人一样。当然,那位拉丁美洲的人也一样。看到同伴发作之后,他会怎么做?开始变化之后呢?或许,即便不知所措也会因为名誉而救助他吧,那就将会是他俩破灭的开始。那两个人看来已经死了。想清楚那两人的命运之后,尼古拉转了个身,准备去拿走威尔斯波斯基的子弹袋。吉尔在前往杰克酒吧的途中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像枪声一样的声音。她站在与酒吧相连的一条通道上,竖起耳朵仔细倾听。虽然听上去像是自动步枪的声音,但因为隔得实在太远,所以她不敢确定。而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甚至想到救援人员已经抵达这里的时候,她多多少少感到了一些安心。没错,一定有上百名已经种植了疫苗的士兵带着火箭筒赶来,还准备了能让我恢复体力的美味晚餐。每个士兵都充满魅力,又高又帅,大学毕业,独身,而且还有一口完美的牙齿。“喂,面对现实吧。“小声嘟囔之后,面对在阴暗、冰冷的寂静小巷里不断飘荡的回音,她意识到这才是自己不得不面对的现实。虽然在刚才那问办公室里找到了一个保温水壶,里面有一些还没有变凉的咖啡,但这还是不能帮吉尔抵御仓库里的寒冷空气。而独自一人再次穿过满是丧尸的街道这个主意……不过,她必须得这么做。吉尔不断给自己鼓劲。监狱里那位她最敬重的父亲常常告诉她,即便衷心希望情况不像自己面对的这么糟糕,也无法改变任何事。她向前走了两、三步,在离岔路口还有两米左右的地方停住。右侧有好几条大路可以通往市中心,从左侧走的话穿过一个小院应该有一条路直通酒吧——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事情应该是这样。吉尔把背紧靠着南侧的墙壁,一点一点地慢慢向岔路口移去,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由于周围十分安静,因此很危险,但她还是快速看了一眼右侧的道路。那里一个人也没有。随后她改变身体的朝向,横穿空荡荡的大街,很快便找到了她记忆中的小路。“呜……”她听到了轻声的呜咽。一名男性感染者藏在离吉尔约四米之外的地方,只露出一个影子。吉尔举起枪瞄准影子中最浓郁的部分,等待着男子朝自己走来。尽管很无奈,但他们已经不再是人类了。在斯宾塞别墅里的经历已经让她充分认识到了这一点,但每当杀死他们时吉尔还是会感到强烈的怜悯与悲哀。即便她不停说服自己变成丧尸就再也没有任何希望了,但同情之心还是没有完全消失。眼前那个蹒跚的身体上虽然尽是些腐烂的肉块,但他之前毕竟是人类。吉尔虽然不会被同情心弄昏了头,但如果忘了他们并不是怪物而是受害者的话,就会失去一件对人类来说十分重要的东西。将一颗子弹从右太阳穴射进大脑之后,丧尸很快便倒在从自己身体里流出的恶臭液体中。这名男子的腐烂状况十分严重,两眼混浊,呈现出灰白色,已变成灰色和绿色的肌肉、皮肤不断从软化的骨头表面剥落。吉尔屏住呼吸,在跨过尸体时尽量不让那些液体沾到自己的皮靴上。再往前走一些,就能看到小院了。有两只站立的丧尸进入了她的视野,同时在通往酒吧的小路上似乎有个人影一闪即没。如果是感染者的话,那动作也实在太快了。虽然吉尔在那一瞬间只看到了迷彩服和黑色的作战皮靴,但即便如此在她心中还是涌起了些许的希望。那是人类,的确是活着的人类。两只丧尸徘徊在庭院周围的一条小台阶上,吉尔很快收拾了他们,同时感觉自己的心脏因为那渺茫的希望而震个不停。她看到了在战斗中才会使用的迷彩装备。虽然不知道那究竟是男是女,有可能是送来侦查情况的军人。也就是说,吉尔那小小的梦想看来有可能不完全是她的空想。她小心地从倒地的丧尸身边经过,快步走进小巷后立刻跑了起来,沿着砖墙走了十几米之后来到另一个巷口。吉尔做了几次深呼吸,在打开门的时候尽量放慢动作,希望不要吓到对方。一只丧尸站在小酒吧的瓷砖地板上。似乎饥饿难耐的怪物穿着浅茶色的背心,双手平举着向前伸。有人拿着一把小口径手枪瞄准眼前的丧尸,不断扣动扳机,开了五枪也没有将目标击倒。吉尔赶紧过去帮忙,只开了两枪便打穿了那只丧尸的脑袋。感染者一下子跪在地板上,临死时发出让人想拼命把耳朵堵起来的呻吟,随后便像一滩烂泥一般倒了下去。虽然吉尔还是没看清那位正常人究竟是什么性别但此时此刻,这些都不重要。吉尔带着灿烂无比的礼貌微笑转身面对那名士兵,但没想到站在她面前的竟是已经被解散的Alpha小队的驾驶员,布拉德?威克斯。被称作胆小鬼的他在得知安布雷拉知道自己的名字后由于太过害怕,丢下其他同伴慌慌张张地离开了浣熊市。他不仅是一位技术高超的直升机驾驶员,还是名堪称天才的黑客,可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却又会变成全世界最狡猾的人。可即便如此,能遇到他我还是很高兴。“布拉德,你在这儿干什么?没事吧?”吉尔竭尽全力才让自己没有询问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但这真是不可思议。看样子他没有点三二零口径的半自动步枪,更别说他那堪称全S.T.A.R.S最差的射击技术。虽说这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事,但看他的样子的确吃了不少苦头。背心上粘着飞散血迹,因为惊恐而张大的眼睛像是受了什么难以忍受的惊吓一般不停摇晃着。“吉尔!没想到你还活着!”光从声音来判断,实在听不出他对与吉尔的重逢感到有多高兴。而且他也没有回答吉尔的问题。“啊,还活得好好的。真高兴能见到你。”吉尔忍住不停追问的想法,说不定他手里有什么珍贵的情报,“你什么时候到这儿来的?知不知道城外发生了什么事?”吉尔的语气虽然很平缓,但布拉德的恐惧却好像在不断增加。他身体僵硬,后背弯曲,止不住地颤抖着。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一个音也发不出来。“布拉德,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吉尔再次提问时,布拉德一边摇头一边缓慢地朝酒吧大门退去。“追来了……”说完,他吸了口气,“在追踪S.T.A.R.S。复仇女神,追踪者。警察已经死光了,我们无法阻止它。好像没有任何东西能让那家伙停下来……”布拉德抬起震颤的手指了指倒在地上的怪物,“你马上就会明白。”他显得有些歇斯底里,茶色的头发满是汗水,上下牙齿紧紧地咬在一起。吉尔虽然朝他走了过去,但心里一点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布拉德的恐惧还在不断蔓延。“布拉德,什么东西追来了?”“你马上就会明白!”布拉德说完便拉住把手把门打开,转身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头也不回地逃往黑夜之中。吉尔朝重新关好的大门踏出一步后,突然感觉或许跟他在一起比一个人行动还要糟糕,随即停下了脚步。要想离开浣熊市,看来必须得借助另一个人的力量,但如果“另一个人”是个轻易就会被恐惧夺走理性的、歇斯底里的胆小鬼,那不知道一路上会遭遇多么倒霉的事。但他的话让人不禁感到一阵刺骨的严寒。到底有什么东西追来了?而且还只针对S.T.A.R.S,那究竟是什么?布拉德说我很快就会知道。不安的情绪让吉尔不禁在心中默默祈祷布拉德能平安逃出去,同时她需要祈求的还有另外一件事,就是那把陈旧的雷明登霰弹枪依然放在收银机的下面。吉尔一边这样想一边慢慢朝被磨得十分平整的柜台走去。此外,胆小鬼布拉德究竟留在浣熊市做些什么呢?为什么会害怕成那样?这些问题同样让吉尔百思不得其解。米奇?希拉米死了。肖恩?奥尔森、迪兹、布约克伦德、沃勒、托米都死了,还有两名卡罗斯想不起名字的新人也死了。他只记得其中一个总是喜欢在拳头上做裂纹,另一个长着雀斑。别再想下去了!再怎么想也没有用。重要的是得赶紧离开这儿。向前奔跑的时间就像永远那么长,良久之后,背后的呜咽声终于变得极其微弱。每踏出一步,兰迪的脚伤似乎就会恶化一分,卡罗斯认识到必须得停下来调整呼吸,好好想一想。队友们接连死去。那个女人咬断奥尔森的喉咙后任凭鲜血从下巴上滴落,沃勒就像疯了一般扔掉武器,只身冲到丧尸群里,还有人对着空荡荡的天空高声喊出祈祷的词语。别再想了!卡罗斯和兰迪躲进了一家便利店后面的废品回收点,这里四周有围墙,只有一个出入口,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外面那条路。飘浮在天空高处的细微鸟鸣被夹杂着腐臭的午后冷风吹到卡罗斯耳边,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听不见。兰迪坐在地上,为了查看伤势将右脚的皮靴脱下来,发现裤子的小腿位置已经被血液浸湿,而汗水也湿透了他的衣领。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就只有卡罗斯和兰迪两个人。不久之前发生的那些事就像一个难以置信的噩梦一般,感觉已十分遥远。分队的其他队友全都倒下了,当时向兰德和卡罗斯袭来的食人丧尸至少有六只。不停开枪的火药味以及腐臭、血腥味全都混在了一起。由于晕眩和肾上腺素引发的恐惧情绪,卡罗斯的大脑当时一片混乱,在兰迪的脑袋撞上人行道并发出临死时的恐怖喊叫之前,他一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好友已经倒在了地上。趴在地上接近众人的丧尸抓住了兰迪,一口咬在他的皮靴上。卡罗斯的脑海中转瞬之间响起“兰迪的腿被咬了”这句惨叫,立刻冲上去用M16的枪托砸断了袭击者的颈骨。随后使出连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强大力量扶起半昏迷状态的好友,拖着他逃了出去。带着兰迪离杀戮战场越来越远的卡罗斯内心极度混乱,和他的同伴一样战栗,浑身抖个不停。大脑有好一阵都变得非常奇怪,根本无法理解和接受眼前发生的一切,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该死的,好疼……”听到兰迪的口齿变得有些不清楚,卡罗斯不禁低头盯着那个边缘呈锯齿状的伤口。粘稠的血液慢慢渗出,积攒在兰迪的皮靴里。“那个混蛋居然咬我。但我会死吧,卡罗斯。那些家伙全都……会死吧?”兰迪抬起头看着好友。在他那因为痛苦而显得十分模糊的双瞳中,清楚地显示着两人绝对不能陷入的状态——混乱。兰迪已经不能集中精神了,这点相当糟糕。有可能是脑震荡,必须得把他送到医院去。卡罗斯俯身撕下一条兰迪的T恤,在将布条叠起来的同时感到无比的消沉。这下糟了。不会有巡警出现,也没有急救医生。这座城市正在消亡,即便很不情愿,但兰迪还是有可能会死。如果想要救他的话就必须得自己去寻找解决办法,兰迪已经不能战斗了。“虽然这会有点痛,但不能让皮靴里全是血。”卡罗斯故意压低声音对他说,同时把布条按在小腿的伤口上。如果兰迪正如卡罗斯预料的那样受不了这种疼痛的话,就不要太勉强他了,“用力压紧,听到了吗?”兰迪咬紧牙关,虽然身体在不停颤抖,但还是照卡罗斯所说的那样配合地包上了简易的绷带。他把身子向前倾的时候,卡罗斯看到了兰迪后脑部位的头发下面有一条歪斜的伤口,这把卡罗斯吓了一跳。不过还好,那里好像已经没有继续出血了。“卡罗斯,我们必须离开这儿。”兰迪说,“能回家吧?我现在好想回去。”“嗯,很快就能回去。”卡罗斯温柔地说,“你坐在这里稍稍休息一会儿,等一下就出发。”卡罗斯正在考虑的是道路上那些报废汽车以及慌忙之中用家具、木材、砖瓦搭建起来的“路障”。就算找到还插着钥匙的轿车,或许所有的路都没法通行吧。卡罗斯虽然没有飞行员执照,但之前曾开过好几次直升机——如果运气好,能进入飞机场的话一定要试试这个方法。步行逃出去看来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就算兰迪没有受伤,U.B.C.S也已经全都被干掉了。那种怪物应该有数百……不,数千个吧。如果找到其他生还者一起……不,要在这噩梦一般的环境中搜索某个人,本身就是一场新的噩梦。虽然特兰特口中的餐馆忽然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但这个因素很快便被卡罗斯丢到一边。要遵守与那个怪人之间的约定,首先得从这里逃出去才行,他们需要援助。只有分队长知道撤退计划,也只有他一个人带着无线电设备。但卡罗斯无法回到刚才那个地方去。等等,我需要回去吗?闭上眼睛思索了一瞬间之后,他发现自己错过了某件十分清晰的事。这把他吓了一大跳。无线电不只一台。只要找到其他无线电就行了。而且还可以向运输部门求救,希望有人能听到,并前来营救他们。“好难受。”兰迪呜咽的声音显得十分微弱,卡罗斯差点儿听漏。卡罗斯不太明白兰迪有一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好痒,好痒……”卡罗斯轻轻把手搭在兰迪的肩膀上,从T恤下的皮肤上传来一阵暖意。“没事的,伙计。坚持住,我们很快就能离开这儿了。”卡罗斯的语气充满自信,希望自己相信这句话是真的。
安布雷拉公司正在秘密研究T病毒,T病毒的泄露导致了丧尸等怪物的出现。吉尔和她的同伴们在研究所内进行调查,遭到了丧尸和各种怪物的攻击,S.T.A.R.S.的成员在这场灾难中损失惨重。但当在这次灾难中幸存下来的人向外界揭露真相的时候,却不被大家相信。安布雷拉公司为了防止秘密被发现,决定杀害吉尔等各位幸存者们。此时的吉尔正在浣熊市不断逃跑。吉尔遇到了前Alpha小队驾驶员布拉德·威克斯,他告诉吉尔此时安布雷拉公司派了一个名为“复仇女神”的追踪者正在追杀S.T.A.R.S成员。尼古拉·基诺瓦夫和他的小队被派往浣熊市执行任务,在执行任务过程中遭遇了丧尸,卡罗斯为了自己能够存活,选择牺牲战友。
“小何才露尖尖角,早有美女立上头!呶——说到就到了,春风满面,不食烟火色的样子,真是令人嫉妒!”似乎好久没见到何苏叶了,他瘦了,不过更显得鼻梁高挺、下巴坚毅,精神倒是很好,更显得气宇轩昂。她有些郁闷,为什么越看何苏叶越觉得帅呢?明明告诫过自己,离他远一点,千万不可以陷的过深,为什么一切在看见他之后全被丢掉脑后,她在心里鄙视自己。何苏叶倒是没有察觉,“丫头,好久不见了,最近真是忙死我了,好累呀!”李介在一旁酸溜溜的,“哎呦,我就那么渺小呀!大师兄你好歹先问候我一下,我可是今天请你吃饭的人!”这顿饭吃的尽兴,她这才知道原来李介和苏杉准备结婚了。席间他们一个个敬酒,一来二去均是拿碗做计量单位来喝,苏杉特喜欢沈惜凡,和她喝得最多。结果敬到何苏叶这里,邱天一把拦住,“何苏叶不能喝,喝了我们都回不去了!”李介反应过来,跟苏杉解释,“大师兄没酒量,醉了就没人做义工了,他以茶代酒表表意思就好了!”邱天还是不让,拿起五粮液给碗里满上,塞到沈惜凡手里,笑的狡猾,“喝还是要喝的,不过找个人代喝!”酒席上的人都开始起哄,只有方可歆似笑非笑的冷冷的看着他们,沈惜凡一下就捕捉到她眼里的情绪,暗叫不好,这个酒得硬着头皮喝了。何苏叶想去夺碗,结果被沈惜凡按住,她深吸一口气,慷慨激昂,“何苏叶,革命不能没有你,所以请你全程保持清醒,我能不能回家全都靠你了!”趁大家大笑的时候,端起碗,“呼啦”一口,然后翻转碗,滴酒不剩。全部人“好”、“好”的叫起来,沈惜凡脑袋开始不听使唤,一碗接着一碗,慢慢混沌,喝到最后散席,她发现自己左手撑在何苏叶的手臂上,才能勉强站稳。最后真的只剩下何苏叶一个人是完全清醒的,他打点完所有人,转身过来搀扶醉酒的沈惜凡,刚出酒店,她的眼睛还能微微睁着,等上出租车的时候,已经浅浅的睡着了。何苏叶看着她满身酒气,觉得心疼,傻丫头喝这么多做什么,还帮他喝了大半,真是爱逞能的家伙,可是他又觉得甜蜜满足。不由的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心想,丫头这样能睡的舒服一点。到了小区门口下车时候,何苏叶勉强把她摇醒,她眯着眼睛看了一会,毫无意识。她是真的醉了,失去方向感只能死死拽着何苏叶的衣服,走路时候打着八字结,无意识的开始乱说话,“我没醉,我还能喝!”“拿碟花生米来,下下小酒!”“何苏叶,李介咋能那么早就结婚呢?我嫉妒死他了!”何苏叶在一旁担惊受怕,小丫头发酒疯,好好的路不走,偏偏踩着花坛的边缘,也不怕脚下不留神摔下来,忽然,他听见她问他,“何苏叶,你生日是几月几号?”他停下来疑惑的转头去看她,月光下,她的脸酡红,站在花坛上居高临下呆呆的望着他,眼角飞入眉鬓,她“哧哧”的笑,“你不告诉我,你居然不告诉我,你敢不告诉我!”然后一阵馥郁的酒香窜进他的鼻子,清凉的柔软的嫣红的菱唇贴着他的唇角边,夏风似的掠过,他立刻就呆住了,然后本能的接住沈惜凡跌下来的身体。何苏叶抱着醉死的沈惜凡哭笑不得,只得坐在花坛边上,沈惜凡乖巧的睡在他怀抱里。他细细的看着她的眉眼,她的长发穿过他的手指,光滑柔顺,像缎子一样细软。好不容易他心跳趋于平静,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无奈的伸手去捏她的鼻子,他忿忿不平,“丫头,你气死我了,你说你刚才做什么呢!你让我怎么办?”今年的生日礼物,似乎有些吃不消。他握住沈惜凡的手,轻轻吻下去,心想,反正她也不知道,赚回来一点是一点。他却不知道,有一个人,燃着一根烟,在黑暗处静静的看完这一切,然后驾车而去,只有遗落在地上的烟蒂的火星,被风一吹,就熄灭了。沈惜凡睡到早上十点才醒来,饥肠辘辘,深吸一口气,立马跑下床去开窗户,“天哪!哪来的那么大的酒味!”沈妈妈推门进来,端着一碗粥,“昨天喝那么做什么?还好人家好心把你送回来,要不估计咱们都要到警察局去认领了!”她眨眨眼睛,“妈,谁送我回来的?”“一个又高又帅的小伙子,笑起来右边有个小酒窝,说你喝多了,说葛花、酸枣汤能解酒,正好你爸爸上次解酒还剩点葛花!快去洗漱把喝了!”沈惜凡端着那碗汤,面前摊着一本中药书,细细的看:“葛花,为葛的未开放的花蕾,性味甘、平。功能善解酒毒,醒脾和胃,主要用于饮酒过度,头疼头晕,烦渴呕吐,解酒与酸枣合用,常用量3~15克。”原来如此,理论还是要联系实际的。她翻回第一页,忽然发现桌上有一张便签条,她拿起一看,是何苏叶的字,“喝多了好好休息,起来时候发个信息给我,还有我的生日是二月十八日,不过今年已经过了。”她笑起来,原来何苏叶是水瓶座的男人,怪不得表面上和和气气的样子,骨子里面还是有些冷傲;相当的聪明,课业极其优秀,那是毋庸置疑水瓶的共性。可是,何苏叶怎么知道她想知道他的生日,难道这个医生会读心术吗。她茫然的坐在桌前,努力的回想昨晚的经历,发现一片空白,她嘲笑自己庸人自扰,认真的按起了手机,给何苏叶发信息。“何苏叶,谢谢你送我回来,葛花汤很解酒,我现在已经没事了,谢谢你。”开春三月的天忽然反常起来,空气变得潮湿异常,天空中总是有挥之不去的水雾,笼罩在周身,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沈惜凡最近胳膊上出了一种奇怪的小疙瘩,很痒,她试了很多药膏,还是无济于事。她好长时间没有看见何苏叶了,听邱天说他在忙着一种新药,每天都累的半死,骡子命都比他好。捏着病历,她叹气,还是不要麻烦他了,直接找到皮肤科就好了。可是她一到皮肤科就后悔了,医生扫了一眼,唰唰两下就写了个处方,她心里恶寒,这开的药能治病吗,实在是没有把握。迷惘的站在收费处,忽然有人叫她,沈惜凡回头一看,邱天穿着白大褂、抱着病历走过来,这形象,还真有点悬壶济世的味道。可惜,离何苏叶还是差远了。邱天凑过来问,“咋的?头疼脑热,感冒发烧?”沈惜凡摇摇头,摞起袖子,“你帮我看看呀,这是什么东西,痒死了!”邱天奇怪了,“咋不去找尖尖角?你这个是湿疹,中药三剂一吃就好了,这些激素类的药不好,还不能常用。”“你不能帮我开么?”她直接把病历递上去,“何苏叶不是最近忙,我哪敢麻烦他!”邱天脸抽搐了一下,“小姐,我是心内科的,说实话我中医学的不好,你让我给你开药不是存心让我丢人的。尖尖角在学校实验室,你过个马路就到了,发个信息给他,他绝对会飞奔出来见你的。”沈惜凡笑起来,“要是他把我臭骂一顿说我扰乱公务我可要找你了哦!”他眨眨眼,嘀咕到,“去吧,去吧,他会高兴死的。”她第一次来何苏叶的学校,老校区已经破旧不堪,杂草生了一路,几辆校车停在路边,上了年纪的老教授坐在里面谈笑。她边走边看,好奇的很,一直从百草廊转到了宿舍区。可是转完后沈惜凡傻眼了,老校区的楼没有标识,看起来有两栋楼比较像实验楼,可是, 究竟是哪栋呢。她摸出手机发信息给何苏叶,等了一会没有人回应。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走廊上过去,看见她便停住了脚步,微微惊讶,“有事?”沈惜凡不好意思,指指左边楼,看看右边楼,“方可歆,哪栋楼是实验楼?”方可歆恍然,“是不是来找大师兄的?实验楼是右边的,不过一般人不给进去的,你打电话给他了没?”沈惜凡解释道,“我发信息,可是何苏叶没回。”“这样呀,那我进去帮你叫一下,稍等一下。”没一会,何苏叶便和方可歆一起走出来,他面色疲惫,原本清亮的眼眸因为疲劳越发的深邃,还有淡淡的——黑眼圈。原本沈惜凡是很想笑出来,可是当他站在面前微笑看着她的时候,没来由的一阵酸涩。何苏叶笑着问,“找我什么事?”“啊——是这样的。”沈惜凡连忙指指自己胳膊,“我去皮肤科看,结果碰见邱天,他说这个中药治比较好,让我来找你,还有我最近没食欲,不想吃饭。”邱天那小子真是老狐狸,何苏叶心里暗暗的高兴,不动声色的仔细看了一下,“哦,是湿疹,最近天气比较潮湿,你是要外用还是内服的?”方可歆在一边打断,礼貌的告辞,“我还有事,先走了。”“没见过你那么喜欢吃中药的人。”何苏叶边写边笑,“甘草30克,黄岑10克,茜根10克,辛夷花10克,徐长卿10克,茯苓10克,乌梅2颗,去药店买免煎的好了。”沈惜凡在一旁苦着脸,“自从遇见了你我就跟中药结下了不解之缘,话说我都要被中药给淹没了。”何苏叶眯起眼睛偷偷看她,“谁让你病多,这么差的体质,以后没人敢要你了。”她别开脸,“啊,别再说比生病更郁闷的话题了,我好不爽呀!”何苏叶无奈的笑,“丫头,带你去散散心好了。”原来他学校的后院中,有一块很大的中草药种植园,叫百草园。沿着青石板走上去,跨过高高的门槛,原来这些绿油油的植物,都是中草药,沈惜凡一个都不认识,只能好奇的瞪大眼睛看。真是千姿百态的植物,确切的说连何苏叶都认不全,他笑着解释,“我认死的还行,活的就难了,学药学的人很厉害的,上次和他们来的时候,嘀哩咕噜的说得我都犯迷糊。”小巧的叶子,滚着水珠,沈惜凡小心的用手去摸,“何苏叶,我要是摸坏了会不会赔钱?”“嗯——”何苏叶凑近看,“我也不知道,反正有几株价值连城的草药……”沈惜凡连忙把手伸回来,警惕的看着他,岂料何苏叶捏下几片叶子,笑嘻嘻,“框你的,这是马蓝,说白了就是板蓝根。”“板蓝根就是这个叶子做的吗?”何苏叶边走边说,“板蓝根,板蓝根,当然是茎和根。小丫头,这里空气不错吧,大片望去都是绿色,雨过天晴都是泥土的清香,我以前很喜欢来这里。”“对了,你要小心点,这里有一些植物有毒性,比如巴豆的叶子,如果碰到嘴里,可是要受苦好长时间的。”沈惜凡吓的不敢动了,何苏叶偷偷笑,“只要不嘴馋吃下去都没有事的。”她才明白自己被耍了,可是心里还是很高兴。何苏叶走远了,去角落里伺弄不知名的花,她蹲在一盆植物面前,眯起眼睛,小声自言自语,“你是紫苏,也叫苏叶,我有一点点喜欢你,你对我是什么感觉呢?”绿色的叶片上透出深紫,被水汽蒸的越发透亮,她轻轻晃动着枝叶,露出幸福的笑容。沈惜凡回到家的时候,沈爸爸正在捧着杂志读的津津有味,沈妈妈在厨房喊,“凡凡,快来帮忙,你妈两只手忙不过来。”她洗了手便去切菜,沈妈妈把米丢下锅,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凡凡呀,乔阳都跟我说了,你现在和那个医生怎么样,发展到什么地步?”她心里暗叫不好,李介都要结婚了,以后她就没有演戏的同伙了,只好赔笑,“能怎么样,不就那样吗,一般一般!”沈妈妈点点头,“一般最好,你都要出国了,再被这事拖住就不好了,上次你杨阿姨还想给你介绍一个,被我一口回绝了,以后带个洋女婿回来多好!”沈惜凡欢快的暗暗大叫上帝,准备明天去给他老人家烧一炷香。吃完饭,她钻到自己的房间上网,沈爸爸却推门进来,拿着一本杂志,很严肃的样子。沈惜凡奇怪,只见沈爸爸把杂志摊在她面前,小声的问,“这个人是不是戴恒?”某财经杂志的专栏,“商战电子业,中宇成为最大赢家”,旁边是严恒的照片,整个版面洋洋洒洒全部是其人和公司的介绍,沈惜凡看了有半分钟,“唔”了一声,“是戴恒,不过他现在改名叫严恒了。”沈爸爸眉头皱了起来,“凡凡,你现在……我是说你们俩现在还有来往吗?”沈惜凡笑起来,“爸爸,他现在就住在我们酒店。”沈爸爸拉来凳子坐下,“我这个做爸爸的倒是很少关心女儿的终身大事,我总是认为女儿喜欢上的人一定不会差的,所以从不干涉,但是三年前你那件事,我真的挺担心的。”她低下头,小声说,“爸爸,我也一直想跟您说这件事的,我跟戴恒确实见过面了,而且见了还不止一两次,他还问我,我和他还有没有机会。”沈爸爸愣住了,随即哈哈大笑,“我就说我家女儿不会没人要的,你妈还整天操心,怎么样,你考虑好了吗?”“不知道,爸,我也说不上对他什么感觉。”沈惜凡托着脑袋,斟酌了一下,“自从知道他住在我们酒店后,我就一直躲着他,他不来找我,我也不会主动找上他,其实我就希望这样的状况一直维持下去,不想想也不去想。”沈爸爸会意的笑起来,“女儿你实在很像你老爸,你爸以前也是,我偷偷告诉你呀,当年是你妈追我的,她追我躲,其实我当时也不想想,也不去想,就想这样下去,可是最后还是得面对的。其实我当时挺看好戴恒的,自从他跟你分手之后,我就可讨厌那个家伙,男孩子一点责任感也没有,这样的人配不上我家宝贝。现在他要跟你复合,我不干涉你的决定,只是想告诉你,第一,看清自己对他的感情;第二,他现在的身份地位特殊,你要权衡好。”半晌,沈惜凡抬起头,“老爸,你虽然在家没啥发言权,但是一开口就是金玉良言,一针见血,不愧是做学校政治思想工作的。”沈爸爸得意,“那是,那是,你爸开会发言都是简明扼要,堪称典范。”“老爸——”沈惜凡不好意思,“我还真不想嫁人,一辈子和你们生活在一起多好。”“女儿,你要是嫁人了,老爸我会舍不得的。”“那我就不嫁好了!”“什么!你敢不嫁!”沈妈妈的大嗓门从客厅传来,“你们一老一小躲在屋里做什么?想造反呀!老沈我告诉你,别给你家女儿灌输不良思想。”沈爸爸脸立刻拉下来,沈惜凡捂着被子偷偷的笑,她觉得自己家里很温暖很幸福,老爸总是在适当的时候给自己提点,老妈看似唠叨其实比谁都疼她。而自己和严恒的事,她终于下定决心去面对。第二天她去酒店,看着络绎不绝的豪华轿车心生疑惑,拉住站在一旁的林亿深问,“师兄,这是干啥的,拍偶像剧了?”林亿深拿着记录本敲她的脑袋,“几天不上班回到地球发现变样了吧?这里很危险,赶快回火星去吧!”许向雅笑起来,“中宇开新产品发布会,喏,现在出名了,来的人是一拨一拨的!”那边有秘书过来,“程总让沈经理和林经理去会场。”他走上台介绍中宇的企业文化,同时亮相新款的十台笔记本电脑。灯光配合着演讲人逐渐降低亮度,聚光灯打在他的身上,这个主宰了电子业大半壁江山的男子,气度极好,那样子的镇定自若,让人不由的心生信赖。沈惜凡微微眯起眼睛,只觉得这一幕这么熟悉,当年学生会的副主席,严恒也站在省学联所有人面前,竞选学联主席之职。她站在小礼堂的角落,透过密密的人群,看着他,想了很多。他一直是一个耀眼的人,那时候她就觉得和他离的很远,现在,更远。沈惜凡忽然想起爸爸的那句话“他现在的身份地位特殊,你要好好权衡”,原来这个男子,已经不是自己可以掌握的。当年和他在一起,她一直觉得自卑,处心积虑的讨好他,生怕他不要她。而现在,和他并不处在同样的高度,她问自己如果永远活在他的光环下,会甘心吗。一直以来,她都努力的证明自己的存在,原来无意中,伤害和打击换来了骄傲和自尊。眼前的灯光不停变换着,她心里却一片通明。如果对一个人没了感情,断是不能受到一点点委屈,如果还爱着,再大的苦都能忍。爱情,不是配不配的问题,是愿不愿意的问题。原来,可以自己可以这么平静的看着他,原来,那些让她迷乱的感情不知不觉已经烟消云散,感情,想通了,其实很简单。一直是她庸人自扰而已。想着想着,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林亿深看着她觉得奇怪,“小师妹,笑啥呢?”“没啥!”沈惜凡转头看着墙角,“卫生搞的不错,我回去表扬一下。”背着包走在去公车站的路上,沈惜凡觉得周身无比的轻松,即使空气依然潮湿,阴霾笼罩。她捏着一包话梅,边嚼边吐。忽然,她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坐在离酒店不远的街心花园的椅子上,她上前拍拍他,试探性的问,“乔阳,你跑这里来做什么?”乔阳回头,声音懒懒的,“来找你呀。”沈惜凡撇嘴,“我不信,你有事完全可以打电话,发信息给我,那么兴师动众的跑过来所为何事?”乔阳叹一口气,点上一支烟,“我心里堵的慌,然后走走就走到这里了。”她好奇,试探的问,“大哥,你莫不是跟大嫂出了什么问题?”“我原来有一个女朋友,家里不同意,结果两年前分了,然后认识了你大嫂,我原来想,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日子也不错,可是我今天却在公司里遇见了她。”“然后呢,不会是狗血情节上演?”“她现在还没结婚,二十八的女孩子现在连男朋友都没有,今天站在我面前,看了我手上的结婚戒指,然后笑着说‘恭喜你’,转身之后,她却泪流满面,而我就呆呆的站在原地,什么都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沈惜凡叹气,“我没想到,真的没想到。”话出口,却发现言语都是无力。乔阳轻轻的吐出一口烟,“小妹,婚姻中永远不要有‘将就’两个字,我和你大嫂,生活平静相安无事,可是总是缺了夫妻的那种味道。我总是想,如果我当时选择了那个女孩,现在的生活不知道怎么样,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围城’,总是有种想跳出来的欲望,所以千万不要为结婚而结婚,不管是因为家庭压力还是其他。”她低下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她曾经也想过这样的婚姻的状态。爱情不等同于婚姻,那么,婚姻是什么,爱情又是什么,她更加的迷惘了。乔阳笑笑,看着沈惜凡一脸郁闷的样子,拍拍她的肩膀,“别想那么多了,看看你那脸 拉的老长的样子,比我还忧郁。”沈惜凡装出一副悲痛的样子,“大哥,你说的轻松,但是我已经被你搞的很郁闷,很郁闷,你说怎么办吧!”乔阳笑笑,眼光瞥到了她手上的那带话梅,提议,“我请你喝乌梅汤吧。”她眼睛一亮,“小时候奶奶给我们每人灌上一壶带去学校的那种乌梅汤,你确定味道是一样的吗?”“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吗?”尚福堂是家百年老店,主营药膳,乔阳介绍到,“我试过很多家,这里的冰镇桂花乌梅汤最正宗,爽口好喝,甜中带酸。”两碗茶盅端上,果然清香扑鼻,沈惜凡边喝边说,“做的真不错,现在这样潮湿的天气,喝上一碗最舒服。话说我最近吃的中药里面也有这一味药。”“你吃中药,怎么回事,生病了?”她把袖子一抹,大大咧咧的指着快消褪的湿疹,“这个东西痒死我了,只好去看了医生。”倒是乔阳一愣,“对了,你这丫头跟李介那个家伙合伙起来耍我们。”沈惜凡噗哧一下笑出来,“千万别告诉我妈,不然她非把我给杀了,李介是个好男人,只是我跟他没有缘分。”乔阳话中有话,“那你和谁比较有缘分?”她抿起嘴笑,乌梅汤融在口中,酸甜芳香,眼睛里暗含温柔,“不告诉你!”天已经大黑,城市里阑珊的灯火温柔地铺展开来。她捏着话梅袋子,从公车上下来,一眼就看见何苏叶背着包从后一辆公车里出来,原来,她和他差了一个班次,却同时到家。真是有趣的巧合。何苏叶一眼就看见那大袋话梅,微微不满,“小丫头怎么又乱吃东西,我开的方子是乌梅,不是话梅。”沈惜凡笑嘻嘻,递过去,“要不要来一颗?话说这个乌梅敛肺止咳,涩肠止泻,生津止渴。”何苏叶伸出去的手一滞,狐疑的看着她,然后轻轻的笑起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呀,小丫头长进不少呀,以后可以自己看病了!”她不好意思,“哪里哪里,江湖医生而已,何医生不要过誉呀,担当不起。”何苏叶眯起眼,“看样子心情不错嘛?”沈惜凡沉重的点点头,“那是那是,我刚喝完桂花乌梅汤回来,那是相当的神清气爽!”“哪家有?我自己做总是觉得不正宗,甜味总是欠缺了一点。”“你会做呀,改天我去喝喝看!”“丫头,我问你哪家有呢。”“嘿嘿,下次我带你去吧,当然你请客!”何苏叶看着沈惜凡眼前走着,马尾辫上下跳动,轻轻的笑起来,右边的小酒窝更深了,“求之不得……”他声音很轻,几乎不可闻。瞬间,小区所有道路上的灯火,一齐绽放。夜凉如水。今天去递了辞呈,领了最后的薪水,从此以后,她沈惜凡就成了无业青年了。从总经理室出来,她一脸的轻松,最后一次环顾酒店,工作了四年的地方,其实真的是很有感情,四年来工作的地方,记录着她人生至关重要的部分。她想起第一天来到酒店的情景,捏着推荐信,迷惘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木然的被秘书 领去经理室,出来后半个小时腿还发抖。后来正式签约的时候,她还开玩笑的说生是酒店人,死是酒店魂,没想到,三年真的很快,一眨眼就过去了。从此还有更远、更艰难的路要走,她对自己说。回到家她大睡了一场,吃完饭上网和苏杉聊天,自从李介生日之后,她便和苏杉越发的熟稔起来,也许是志趣相投,总之无话不说,相见恨晚。冷不防的苏杉甩出一句,“能不能做我的伴娘?”她大惊,随即发了一个笑脸,“这么快!荣幸之至。”苏杉还在卖关子,“明天下午有时间吗?能不能先陪我去看礼服,然后吃顿饭,顺便看场好戏。”她没有深思,立刻回到,“好呀,时间地点你来定,打电话给我就好了。”第二天,她们去看礼服,沈惜凡才被吓一跳,原来礼服早定做好了,而是为她选伴娘的衣服。挑了一个下午,沈惜凡拎着两套礼服、两双鞋子不无感慨的说,“我只巴望穿过伴娘的衣服就可以穿婚纱了,可是我已经做了两次伴娘了。”苏杉哧哧的笑,“怕是想娶你的人都排队,挑花眼了。”她摇摇头,转移话题,“苏杉,你和李介现在结婚,会不会觉得有些早了?”苏杉挑眉,“早?一点都没觉得,有时候遇见了对的人,只会想每一分、每一秒都一起度过,人生多短暂,和爱的人度过不过短短几十年,越发显得时间珍贵。”沈惜凡唏嘘,“真是让我眼红!罚你包两倍红包给我!”晚上她们约在一家广东茶楼,醉虾、怡香茄子煲、鱼翅灌汤包、蟹粥、蒜茸果皮蒸斑球、北京片皮鸭,连饭前小碟白肉凉瓜丝和河豚干都精致可人,可惜桌前的六个男人,确切的说是五个男人加一个男孩子吵吵嚷嚷,兴致完全不在食物上。待沈惜凡和苏杉走进包间的时候,便看见方可歆拿着一把绳子,再普通不过了,冲着她们两个招呼,“快来,快来,迟了就看不到好戏了!”苏杉抿嘴笑起来,“来了,来了。”瞥了一眼她手上的绳子,打趣,“可歆,这绳可都是一样的吧,你可别包庇你的大师兄哦!”方可歆啐她一口,“我应该帮你找根长一点的绳子,让你老公好好管教你!”只有沈惜凡茫然,做石膏状,对面何守峥还冲她眨眼,她自言自语,“这是什么情况?”苏杉拉她坐下,邱天伸手就去接绳子,边递边解释,“咱哥们五个……”想想又觉得不对劲,转头问何守峥,“何首乌,你跟咱是哥们吗?”何守峥“哼”了一声,“当然,我还知道李介大三时候补考的事呢!”何苏叶噗哧笑出来,摸摸何守峥的脑袋,“小鬼,你确定你要做伴郎?”沈惜凡瞠目结舌,“这五个人……”指指绳子,“莫不是要决斗做伴郎的啥?”一旁的苏杉和方可歆沉重的点点头。邱天手拎着绳子在她眼前晃荡两下,沈惜凡看不出什么名堂,只看见绳结翻腾,眨眼时间一个整齐漂亮的结出现在她面前,“这叫外科结,一分钟谁打的多,谁就做伴郎。”这是她第一次注视着外科医生的手,不由生出的无名的敬畏。一个合格的医生,当他还是一个医学生的时候,就要接受如此苛刻的训练。不过这也是她第一次这么专注的看着何苏叶的手,真是修长的一双手,骨节分明,看上去就让人觉得沉稳有力,尤其是在打外科结的时候,一转一拈,像弹钢琴似的,指尖流淌出不可思议的华美乐章。大概觉得自己的眼光有些肆意,她不动声色的转去看别人,那个叫“何首乌”的小鬼,何苏叶的小侄子,他居然也有模有样的打着结,不过可惜的是小孩子手指太短,总不如大人灵活,一来二去她也看个明白,怕是何苏叶和邱天不相上下。她隐隐的希望何苏叶能赢。可是最后还是让她失望了,一分钟后,何苏叶打了98个,邱天打了101个,她觉得没什么奇怪的,邱天是心内科的医生,实践上倒是胜了一筹。但是学医的人脸上都浮现了惊讶之色,尤其是邱天,他细细一比,修长的眼睛一挑,“尖尖角,退步了嘛!”倒是何苏叶脸色如常,仔细的帮何守峥擦去嘴角的果汁,“我不打‘结’好多年了!”此话一出大家都会意的笑起来,邱天不无感慨的说,“当年考试,打这结都打疯了,拿着绳子吃饭打,上课打,连鞋带打的都是外科结。尖尖角睡我上铺,我就在他床沿上挂了根绳子,随时打,两个星期后,发现绳子没了,结果他告诉我那绳子被他打断了。”李介插嘴,“那时候外科老师告诉我们,本校学生的外科结记录是128个,我听了差点晕了过去,结果很抑郁的跟大师兄抱怨,他居然还一脸无辜的说,那不就是我的记录吗?”何苏叶摆摆手,“历史,历史,别提了!”倒是何守峥一脸正气,“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过去!”众人哈哈大笑。沈惜凡不由心生佩服,何苏叶笑起来坦率真诚,一点失落都没有,反倒是让她觉得自己有些小心眼,愿赌服输,既然他们用这个方法选伴郎。不过,她眯起眼睛偷偷看邱天,这个据何苏叶说比狐狸还精的男人,总是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一副游戏人间的姿态,细看怕也是个人物。两个性格迥异的男人,居然是最好的朋友。席间其乐融融,何守峥到处乱窜,喊起人来一点不客气,“李家小子,你咋的就结婚了呢?我叔叔还没结婚呢!”李介白他一眼,“你叔叔不结婚关我什么事。小鬼,叫我叔叔,没大没小的!”何守峥不服,“就你那破妇产科补考,还指望我叫你叔叔。”然后他又故意赖在何苏叶身上,“叔叔,你咋还不结婚,我过年要双份压岁钱。”李介气的牙痒痒的,苏杉忙给他盛了一碗荞麦冷面,笑他,“跟小孩子计较什么?”邱天想想,“这个荞麦好像是一种中药是吧?我中药学不好,尖尖角你说呢?”何苏叶想了一会,“那是金荞麦,清热解毒,清肺化痰,用于肺热咳嗽,咽喉肿痛。荞麦面营养价值很高,防治糖尿病、高血脂、牙周炎和胃病,我家老太爷几十年用的枕头都是荞麦皮做的,清热明目。”散席时候,沈惜凡领着何守峥在酒店外和苏杉说话,何苏叶和邱天走的最迟,邱天一脸狡黠,搂着何苏叶的肩,“我知道你是故意输给我的,最后三结你顿了一下,当年我跟你一起考试的时候,我估摸的出你的速度。”何苏叶还想解释,邱天一记拳头,轻轻敲在他脑袋上,“说吧,打啥主意的?”他没去躲,笑的坦诚,酒店大厅水晶灯细碎的光华全数洒落在他的眼睛里,“不是我不想做伴郎,可是第一我不能喝酒,第二,我要做了伴郎,谁来照顾她?”邱天大跌眼镜,“都说我精,我看你比我还精,我算是服了你了,不过这样也好,多点相处的机会。”他倒是一下子被触动了,“邱天,其实这事我挺没信心的,我和她平时生活中几乎没有交集,不过是住在一个小区,还不经常看到,对她过去一概不了解,想起来就觉得错过了人生最好的时候遇见她。”邱天丢给他一个白眼,“难得你这么文艺腔,不过,就我的经验来说,人生最好的时候不是早,也不是晚,有些人你穷其一生也不会爱,有些人你一眼就爱上,恰好那个人也爱上你,那就是最好的时候,最巧的时候。”何苏叶笑笑,“心理学你没理由考的比我差呀?”邱天无语,“李介妇产科不及格,他外婆还是妇产科专家呢!有你这么想问题的吗?”何守峥毕竟是小孩子,夜一深他便呵欠连天,没一会就倒在何苏叶肩头大睡,沈惜凡也 没出声,三个人就安静的走在长长的小区主道上。忽然何苏叶出声,“喜欢吃什么?”沈惜凡有些惊讶,“问这个做什么?”他笑笑,“后天晚上他们都来我家吃饭,难道苏杉没告诉你吗?”沈惜凡恍然,“我忘了。”仔细想了一会,“我讨厌香菜,别的都还好,喜欢吃甜食,一般来说比较好养活的。”然后又加了一句,“今晚的荞麦面挺好吃的,何苏叶你会做吗?”没想到何守峥醒了,揉揉眼睛,“小叔叔,我也要吃,在哪里?”何苏叶没好气,“小鬼,就知道吃,想不想吃栗子呀!”何守峥扮委屈样,活脱脱的小白兔,伸手向着沈惜凡,“姐姐抱!”弄得沈惜凡笑个不停,“这小子长大肯定是个人才,见你就卖乖扮巧,见邱天就一声不吭,见李介就以小欺大。”回家照例打开熟悉的论坛,版友们都很有故事,也很有才。讨论贴上楼主对相恋四年即将结婚的男友家庭颇为不满,两家对车和房子的问题争执不下,闹得不可开交,相持不下。还有一位版友迷惘纠结中,家里为她安排一门婚事,对方是有钱有势的世家子弟,她却不情愿,没有恋爱直接步入婚姻,让她惶恐不安。沈惜凡不潜水,仔仔细细看姐妹的留言,想到乔阳,想到古宁苑,想到婚姻。有版友留言,“我希望我嫁的人,我爱他,他也爱我,不为金钱,不为权势,只因我是我,他是他。”沈惜凡会意,不由的微笑,她想起第一次见到苏杉的时候,笑的那么幸福的样子,连眼睛里都满是笑意,像极了原来的自己,眼中只看得见那个人,那个人便是自己目光的终结,无论天涯海角,总会一路追随。世界上最幸福的,莫过于你爱的人,正在热烈的爱着你。但是,仅仅以爱为基础的婚姻,世界上究竟有几对。算了,结婚,太遥远的事情了,眼前只有一段暧昧不明的旧爱,和似乎只有自己好感单恋的新欢,还有,留学的Offer,今天应该到了吧。第二天何苏叶家,一群人闹翻了天,邱天不知道哪弄来一只实验用的小白鼠,一不留神被何守峥放了出去,小孩子兴奋的哇哇大叫,跟着后面逮,方可歆被吓的躲在卫生间里,邱天嘲笑她,“小妹妹,好歹影像也是一临床的,这么没胆?”方可歆气急败坏,“邱天,离我远一点,我讨厌你,很讨厌你!”邱天摊手,无奈的冲着何苏叶小声的说,“听见没有,尖尖角,其实我也很讨厌你!”何苏叶不去理他,眼睛一直飘向墙上的钟,有些魂不守舍,他寻思,小丫头怎么这么晚还没来,莫不是加班还是临时有事,连个电话、短信的都没有。便起身拿了手机打电话给她,谁知一接通就是沈惜凡气喘吁吁的声音,“我刚从外婆家回来,小区门口那街头出了个什么事故,堵在那边,马上就来,记得给我留一口饭!”他不由得笑起来,安慰她,“别急,我帮你单独留一份在厨房里好吧?”何守峥坐在沙发上神秘兮兮的喊,“姐姐,给你看个好玩的东西。”然后一只小白鼠探出头,冲着沈惜凡“吱吱”的叫。冷不防她被吓了一大跳,没留神撞到了站在后面的何苏叶,他扶住她,瞪向何守峥,“小鬼,别以为小叔叔治不了你,我连你跟邱天一块治!”邱天从病历中抬头,“我?我没错呀。哦,我知道了,我应该带只兔子来,人畜无害!”何守峥兴奋,“太好了,这样小叔叔可以做兔子肉了!”这时候,何苏叶注意到沈惜凡手上攥着的信,一排英文字母,看不清楚,只有一个红色的圆盾形的标志,似曾相识。没有人注意到,只有他一个人,急切的想知道那封信的出处。最后,还是被他看到了,Cornell University,School of Hotel Administration,New York.所有人都争着抢那碗荞麦面,他看见沈惜凡偷偷的冲着他笑,手下还在比划着什么,因为她知道自己预谋留了一碗在厨房做夜宵。第一次,他对着她再也笑的不那么自然,长久以来的默契仿佛被打乱一样,不安和烦躁涌上心头,眼前这个女孩子,笑的依旧那么灿烂、夺目,自己却觉察不出她的心思和用意。他忽然想到自己的不安,对她,知道的太少,了解的不够,而现在,他们之间唯一的维系和平衡都要被打乱。他搜出美国的地图,寻找费城和纽约的位置,找出那份宾夕法尼亚大学的申请表,暗暗有了决定。一切,只等她开口说明。何苏叶接到学校红十字会的电话时候已经很晚了。他最近发现自己常常会在一些和绳子有关的动作上出错,比如拿开电线就拽倒了笔筒,被电源线绊到脚而弄翻桌面等等,他仔细研究了一下是思维缺陷,逻辑思维很乱导致了对事物因果设想极其贫乏,是一种后天的劣势。都是那份Offer的错,搞得他心思不宁,六神无主。这通电话倒是让他纷乱的思绪暂时平静下来,学校红十字会年年组织的医疗队要赴山区义诊,这个地方他两年去过,很熟悉。他躲在那个小山村,那里有他之前没有见过的梯田、水稻,家家养鸡养鸭,还有浑身泥水的猪。每天去打水,烧火,然后给村民看病、授课,那里人大多很穷,买不起贵的药、住不起医院,唯一村里的医生不过是个江湖医生,接种疫苗都不知道消毒。那里有清新的空气,虽然条件十分艰苦,但是他喜欢看孩子们围着他叫“大哥哥”,问他数学题,还有村里人会答谢他送来新鲜的蔬菜,老人会邀他在傍晚时候喝上几杯米酒。曾经有个念头,他就想在小山村里待上一辈子。那次回来时候被辅导员和老板骂的半死,室友二话不说就把他拉去女生宿舍称体重,整整瘦下来十斤。他脚踝上还贴着膏药,山村的地基不牢,常有滑坡。后来忙的渐渐忘了那个地方,也许不是因为忙碌,是因为那个人再也不重要了,所有的痛苦也随之而去,回忆也变得无足轻重。不是他薄情,是因为她不值得他轻贱自己。海阔天空。电饭煲里炖着的是鸡汤,加了黄芪,山药。黄芪补气升阳,益胃固表,利水消肿;山药,益气养阴,补脾肺肾。据说婚礼那天伴娘比新娘还累,跑上跑下的,什么都要打理,忙得连饭都吃不上一口。即使那个小丫头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经验丰富,他还是不放心。也许除了为她和邱天额外准备的饭菜,还要准备创可贴之类的,据苏杉说沈惜凡的其中一双高跟鞋是绑带的,走多了容易把脚磨破。他懊丧想,这场婚礼真是折腾人,还好自己没结婚。等等,结婚?自己?和谁?头脑里面一闪过的身影,他呼吸一紧,急忙打开盖子,不小心又把手给烫到了。但是鸡汤醇香浓厚的味道窜出来,让他不由的笑了起来。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她穿礼服的样子了。邱天——他在心里呐喊,我后悔了,早知道那三结我不让你的,起码还能赢你三结。第二天,何苏叶一早就被电话吵醒了,那边邱天喊,“快来李介家看看,他穿成这样能娶到苏美眉吗?”李介无奈的喊道,“我风流倜傥赛潘安,一枝梨花压海棠,怎么就是穿这件衣服这么难 看!”但邱天对他的冷笑话丝毫不感兴趣,继续损到,“你确定要穿着这身龟壳结婚?要不要再戴一顶绿帽子?”何苏叶听了极度无语,立刻打车去李介家。果然,除去狼狈不堪的新郎,邱天那厮把自己整的金光闪闪的,何苏叶叹气,“邱天,你很像只金鱼!”最后,还是在众多礼服中挑了一套最中规中矩的礼服,他奇怪,“你们之前难道没有试穿过?搞得今天乱七八糟的。”邱天颇无奈,“我是这么叮嘱他了,可是这家伙不肯合作呀!”李介更无奈,“我妈不知道咋的忽然拖来这么多衣服,我也很有压力呀!”倒是最后三个人出来的时候,看呆了李家的大小男女老少,李家表姐妹们几乎是眼睛发直,“天哪,这三个人可以去演青春偶像剧了。”那时候天刚亮,晨曦干净柔和,空气中还有淡淡的水汽和植物的清香。走到屋外的庭院,邱天便很没形象的挂在何苏叶身上,凑在他耳边哧哧的笑,“尖尖角,你猜稀饭美眉看到你会不会痴了过去?”他心猛的跳了几下,反手把邱天扳下来,“少胡说,好好做你的伴郎,别没事找事。”邱天脑袋还不离他肩膀,“尖尖角,你为什么还不跟她告白,告白吧!快!”何苏叶笑笑,有些无奈,“你比我还着急,有空管管你自己吧。”邱天叹气,“啥时候方可歆的眼睛能不在你身上打转就好了,她似乎对沈惜凡挺有敌意的?”何苏叶笑笑,“那是你的事,管好自家人,锁好自家门。”真正到了苏杉家,他才觉得看痴了的不会是沈惜凡,而是自己。淡粉色的小礼服,一色的水晶头饰和高跟鞋,头发微微卷着,只是画着淡淡的妆容,捧着点心和糖果,看见他们立刻笑起来,“抢亲的来了!”邱天吹了声口哨,坏笑着说,“我们不抢新娘,抢伴娘!”她脸上掠过一丝微红,像是四月的桃花,而颈中皮肤白皙如瓷器,明媚的意态流露在她的眼角、眉梢,阳光般耀眼。没办法形容自己的感受,只觉得喉头一紧,不由得别过脸去,余光仍不自主的瞥了过去。苏杉在房间喊,“惜凡,我紧张,我害怕,能不能不结婚了?”邱天哈哈大笑,“迟了,迟了,今天就是五花大绑的也把你弄回去。”李介在一旁装可怜,“沈姐姐,你就放行吧,俺上有老,下没小,一只黄狗养到老。俺娶了这媳妇还指望俺给她端茶倒水、捶背捏腿、好吃好喝的伺候她一辈子呢!”沈惜凡咯咯的笑,“苏杉,你要不要现在就签一份婚后合约书呢?我们都是见证人。”最后还是苏杉自己走出来,眼圈红红的,扑在苏爸苏妈身上痛哭,沈惜凡咋舌,“刚才怎么逗也不哭,现在倒是像开闸放水似的。”李介在一旁不知所措,一包面巾纸攥的紧紧的,一张一张殷勤的递过去。何苏叶接过她手上提着的礼服纸袋,“和父母感情深就这样,我表姐结婚时候也哭的荡气回肠的,姐夫在一旁都觉得自己是强抢民女的恶霸。”沈惜凡笑笑,“估计我要是结婚了也会哭的不行的,我舍不得我爸妈。”邱天听见了也貌似很感慨的样子,“我要结婚,我爸妈就得高兴的哭出来了。”然后就是新郎背着新娘出门,上车,回新郎家,最后驱车去酒店。浩浩荡荡的车队占据了城市主干道大半,浩浩荡荡,颇有古代王族迎亲的派头。下车后沈惜凡和邱天就没闲过,帮着新人整理妆容,收红包,发喜糖,等到婚礼开始的时候,他们已经嗓子火燎似的干哑,还要随新人敬酒,帮他们挡酒。闹腾到下午两点多才结束,晚上还有一场,两人郁闷的想哭。邱天哽咽,“鱼翅羹呀,我一口也没沾到。”沈惜凡痛不欲生,“我觊觎那块烤乳猪好久了,最后喝回来时候只剩猪皮了。”邱天瘫软在沙发上,眼巴巴的望着何苏叶,“尖尖角,早知道我就不逞强了,让你做伴郎,我就去大吃大喝了!”倒是沈惜凡指着他笑,“何苏叶,你长成这样谁敢请你做伴郎,太打击新郎了!”他只好问,“你们俩不饿吗?我家有吃的!”结果这两人就擅自把新人撇了下来,溜去了何苏叶家。所有的菜只需微波炉加热就可以吃了,何守峥提着两个大饭盒,邀功似的炫耀,“小叔叔,你让我打包的饭。”然后他看看邱天,“叔叔你少吃点,不许抢姐姐的!”山药黄芪炖的鸡汤,油焖香菇,红烧茄子,凉拌牛肉,邱天大手一挥,“再来瓶百事!”何守峥颠颠的倒了一杯果汁给他,一本正经,“小叔叔说男人要少喝可乐。”沈惜凡正埋在鸡汤中吃的不亦乐乎,何苏叶问,“要不要再弄个苹果?还是橙子?”一口肉含在嘴里咀嚼,她说不出话,只好竖起手,做了一个手势,何苏叶笑,“橙子?我给你打成汁带过去。”沈惜凡满意的点点头,邱天惊讶,“这个也能看懂?尖尖角你可以去做驯兽员了!”何守峥眨眨眼,“不是说女人是老虎吗?——哎呦!小叔叔,这是我爸爸说的!”晚上闹腾的更厉害,也更忙,沈惜凡觉得自己腿都要站断了,还要强打精神。散席时候,再看看自己的脚,好几处被磨破了,疼得她倒抽凉气。正在她踌躇要不要换下高跟鞋的时候,何苏叶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个小盒子,轻轻叹气,“邱天说你脚磨破了让我来看看。”他半跪下,小心的把她的鞋子脱下,动作自然,就像处理一个病人一样。沈惜凡也没有觉察到暧昧的气氛,大道苦水,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的口气完全是小女人撒娇,软侬可人,一只白玉脂似的脚搭在何苏叶的膝盖上,几处破皮十分明显。他先用酒精略微擦了一下,然后掏出一个小瓶子,取出一点褐色的粉末,沈惜凡好奇,“这是什么东西?”“我爷爷制的,三七粉。云南白药主要的成分就是三七。”“那个……专门治刀伤、跌伤、擦伤、外伤的?”“化瘀止血、活血定痛,不光外伤,内伤也可以的,止血而不留瘀,化瘀而不伤正,可以治疗冠心病、心绞痛、脑出血后遗症。”“这么神奇呀!那多给我一点,以后我哪破了一涂下部就没事了吗?”在伤口上敷了一点三七粉,最后用创可贴贴上,他又检查了一遍,“没事了,两天就好了,以后少穿这类鞋子,很容易磨破……”最后一个“脚”字还没有说出,方可歆推门进来了,看到他们立刻怔住了,然后又迅速把门掩起来,沈惜凡奇怪,“怎么了,有事,方可歆?”方可歆紧紧咬住嘴唇,拧着门把的手渗出汗来,分不清是天热还是不甘,“闹洞房了,邱天让你们俩快点。”何苏叶头也不抬,“哦,知道了,我们马上就去。”沈惜凡垂头丧气,“早知道高跟鞋就不脱了,现在穿上去更困难。”方可歆默默在门口停驻了一会,直到邱天喊她才回过神来,刚才那画面一直印在脑海里,像一根刺,扎在心头,挥之不去。为什么我默默的在你身边等待这么长时间,等过去的过去,等将来的将来,还是等不到你与我顾盼之间。其实只要你对我好,一点点,就够了,就能够死心了。洞房闹的是欢腾,学医的人一般结婚普遍较迟,在医院工作也比较压抑,所以每逢喜事便闹得特别厉害。新房已经被那些损友布置了重重障碍,一路掉着的苹果、红枣、樱桃,非得让新郎、新娘一路吃过去才能算数,李介和苏杉喝了不少酒,经不住起哄捉弄,被搞得筋疲力尽。最后李介终于发飙,浓眉一挑,把苏杉往墙角一推,整个人压上去,回头对着一干唏嘘起哄的人喊,“实相的人就快走。”随后一记热吻,让在场所有的人high到了极点。躲在角落里的邱天感慨,“俺老了,经不住那么火热的刺激了,我要回家睡觉了,明天还有手术,惹毛了老板我就死定了。”其他人听到,一一跟新人告别,手下拳头倒也不轻,“李介,好样的!”沈惜凡准备站起来告别,可是脚下酸痛,就想赖在椅子上石化算了。一只手伸过来,“我扶你回去,能走吗?”夜已经很深了,他们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小区周围除了保安室的灯亮着,只有昏暗的路灯。看着沈惜凡一瘸一拐的样子,他实在不忍心,“算了,我背你好了,照你这么走下去,天亮了也走不到家门口。”沈惜凡不服气,原本想狠狠的瞪他,结果累透的缺乏中气,可怜兮兮的望着他,何苏叶叹气,“丫头,别逞强了,我背你好了。”何苏叶背着她,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酒香和女儿家的体香一丝一缕融进他的背,他的体温似燃烧的炭,忽然有一股冲动,想紧紧的抓住、抱住她问,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忽然她开口,如同一盆冷水,寒的彻骨,“何苏叶,我要去留学了。”他的额头因为炎热的夜晚而感觉烧灼的烫,喉管处窜上阵阵尖锐的刺痛,手指忽然冰凉僵硬,“恭喜了,你去哪个国家?”沈惜凡没有觉察出他的异样,语气如常的轻松,“USA,康奈尔,常青藤联盟之一。”原来自己的猜测真的没有错,他忽然觉得有种被忽视的感觉,涩涩的心绪涌上,“哦,恭喜,我最近也要出去一下。”“去哪?”“学校组织的医疗小队,去山区义诊。”“多长时间?”“不知道,按照以前的惯例到时候会留一小部分人多留一段时间的,可能我会被选上。”“山区会不会生活很辛苦呀,没有吃的没有穿的?”“傻丫头,没你想象的那样不堪,只是肯定跟大城市没法比的。”其实,他并没有答应参加医疗小队,更没有想过要多留一段时间,他只是有些任性,有些脾气。他气恼她擅自的决定,但是又没有权利干涉她,只是为什么她不能早早告诉他呢,让他比其他人早一些知道,让他觉得自己对她来说,是有些特殊的存在。他想任性一下,也想赌一下,没有了他,她会不会很怀念他在身边的日子。忽然,沈惜凡的手机响了,她徐徐的接起来,说话声音很轻,也很谨慎。她拍拍何苏叶的肩,示意自己要下来,然后她站在花坛上长长的叹气,“明天要去面对最不想见的人了,好糟糕的运气。”“前男朋友?”他揣摩着问。“猜对了!”沈惜凡的脸上一点都没有丧气的神色,反而多了一份狡黠,“其实他不找我我也不会主动找他,然后就用当年他对我的方法不声不响的把他甩了,哈哈,多解气!”何苏叶看着沈惜凡,她自顾自说个不停,嘴角微微的上翘,好情绪一点都不受刚才那通电话的影响,跟几个月前那个眼圈红红的、垂头丧气的问他该怎么办的小丫头截然不同。这是他低落情绪唯一的欣慰,她已经从过去走出来了,虽然她准备离开。他问自己,能不能原谅他孩子气的任性一下,他想知道,在她心里,分量有多重,至于留学,来日方长。“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手指划过那几张照片,沈惜凡笑起来,坐在地板上自言自语,面前放着一个盒子。都是她初恋的回忆——书信、生日礼物、照片、大头贴、钥匙扣、手机上情侣吊坠、为他折的星星和千纸鹤。她以前说过如果有一天他不要我了,我会把这些东西烧掉,但是终是不忍心,因为她总是期望,那个人会回头。“那些信件,写的誓言,不过是白纸黑字的表演。”誓言看起来很美,却不会天长地久,但是有过就足够了。终于可以释怀了,她默默的对严恒说,即使你曾经给我痛苦,但是那些岁月的快乐和幸福也真实的存在过,我从没有后悔爱过你,那是我年少时候做过最好的事——是你教会我如何去爱一个人,再学会如何成长。谢谢你,这样我才会有爱上别人的勇气。河岸边的咖啡馆,美味的冰淇淋球,用巧克力加以点缀,配衬草莓,沈惜凡暗叹,分手这么多年,对面的那个人还是依然记得自己的嗜好。气氛却有些冰冷,一向自持的男子有些无措,“沈惜凡,你真的要去留学?”她笑着点点头,“嗯,我是要去留学了,有事吗?”严恒的唇际挑起,慢慢地渗出了一种浅浅的涩涩的味道,“你还恨我吗?还怪我?我只说,你能否给我一个机会,多久我都愿意等。”“对不起。”她艰涩的开口,“我和你,已无可能。”终于,心中的那句话说出。他的脸上忽然出现一种颓废的倦意,沈惜凡抬起头,认真的重复,“对不起!”她在心里咒骂自己,拒绝是一种勇气,自己偏偏最不会开口,所以她不想面对,确切的说是不愿意开口说“对不起”这三个字,因为究竟有多伤害,其中的滋味她尝过,便不想再加在另一个人身上。垂下眼帘,她继续解释,“其实我不恨你。以前我总是问自己,究竟是恨你多还是爱你多一点,我问了自己好几年,现在我终于明白,没有爱就没有恨。严恒,你知道吗,我以前总是觉得离你好远,总是不停的追逐你的脚步,我曾经在你面前那么卑微,可是现在,我才发现,我可以很平静的看着你,所以……”“不用说下去了。”他开口打断,浓浓的酸涩,“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这一切是我咎由自取,即使现在,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要求你再回来我身边。只是,我知道我自己的感情。三年前,我在美国已经深深的后悔了一次,所以,便想和自己赌一次,终于我还是高估了我在你心中的地位。”沈惜凡苦笑一下,“过去的就别再提了。”他淡淡的笑,却不知道从何开口,“好吧,不提。”他起身去付账,转身再回来的时候已经不见沈惜凡的人影,桌上只有一张纸。“一夜繁花落尽,我将要远走天涯;送君心灯一盏,临别依依;从此相见不如怀念。”颤抖的眼角,带着一股发自心底的自嘲和痛楚——年少轻狂,他负了她,再回首,她已不在原地,亦无法面对。这便是最好的结局,只是他希望她幸福。他已经走得太远,而她不可能永远等在原地,这些他早已知道,他只是后悔的只是自己不会珍惜,让幸福眼睁睁的从指尖流过。那么就做最熟悉的陌生人,从此相见不如怀念。曾经爱过她,现在爱着她,他从不后悔。那是最好的事,他知道,那样一个锦绣年华,身边有过深爱自己的人,把女孩子最宝贵的青春年华奉献给自己。那么从今开始有一个影子在心中,让他默默的怀念,即使夜再黑,也不会寂寞。五月的城市,夏天的初始,沈惜凡走在街上,享受着微微灼热的阳光。她扬起嘴角,默念到“再见”,迎上微风,觉得阳光甚好,惆怅褪去,最后一点涩意也被蒸发走了,只留下一丝影子,那么就让它深埋在心底。这样的天,应该叫做“半夏”,半个夏天,有些缠绵的热,却不焦躁。很温情的名字。如果何苏叶知道了一定会告诉她,“半夏是中药,分为姜半夏、法半夏、半夏曲,竹沥半夏。燥湿化痰,降逆止呕,消痞散结。方剂中有半夏白术天麻汤,半夏厚朴汤。”职业病的医生,沈惜凡暗笑——可是他现在在哪里呢,她已经很久没看见了。她想去买几件夏天的衣服,再给父母购置一点衣物,算是做女儿临走前能尽的最后孝心。在男装柜给沈爸爸挑衬衫,沈妈妈不停的念叨,“你爸爸喜欢穿纯棉的,但是每次都要用机洗,没多久就会起球。”又拿起一件深蓝色,“你爸不喜欢浅色的,非要穿深色的。”沈惜凡偷偷的笑,她打算去运动专柜给爸爸买一件大红色的T恤衫,让他好好青春一下。忽然,她看见一件白衬衫,简单的款式,不菲的价格,一如何苏叶在李介的婚礼上穿的那件。那天他只是穿了再普通不过的白衬衫、西装,因为邱天告诫他千万不能把新郎的风头盖下去,但是在她看来,所有的人都没有他夺目,只是淡淡内敛的气质,浑然天成,真的是让她看痴了。摸出手机看看,没有任何信息或电话提示,她微微叹气,说不上的小小失落。他只是说去山区,没有告诉她确切的时间,她有些隐隐的不安,不由的记挂在心上。回到家,恰好姨妈一家来看她,独独小侄子缺席,表嫂叹气,“今晚吃饭后,说是胃不舒服,想呕吐,我就没让他来,马上回去时候要买点药给他,实在不行还要去看急诊。”沈妈妈很有感触,“呕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对了,怎么不去看看中医。”然后又似乎想起什么,“我家有很多这种药方子,我让凡凡拿给你们看看。”沈惜凡奇怪,“我啥时候看了很多中医,不过是一个失眠一个发烧。”沈妈妈解释,“哎——不就那本书里夹着一叠药方子,前几天一个人递过来的,说是借你的书,我后来翻翻里面夹了不少药方,心想可能是你的,就随便给你丢书架上了。”沈惜凡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等等,我去找找!”那本中药书里,夹着厚厚的一叠药方,被她粗心的堆在一摞参考书,要是没有沈妈妈提醒她一定会错过。她一张一张的翻看,上面都仔细的做了标记,“感冒”、“外感发热”、“咳嗽”、“胃痛”、“呕吐”、“虚劳”、“头痛”,最下角是医师的签名:何苏叶。只有处方,没有别的字条,她翻遍了所有的书页,都没有留下只字片语。她心急火燎的跑到客厅问沈妈妈,“这本书是什么时候送来的?”沈妈妈接过她的药方,头也不抬,“五天前吧,那时候你去你外婆家,我事后也忘了告诉你,人老了这记性也不行了——呀,就是这个,治呕吐泛酸的。”沈惜凡凑去看,念出来,“突然呕吐,伴有发热恶寒,头身疼痛——藿香正气散;呕吐酸腐,嗳气厌食——保和丸;呕吐吞酸,胸胁胀满——四逆散合半夏厚朴汤。”沈妈妈狡黠的笑,“这个小伙子是医生?长的可一点都不像,你哪认识的那么帅的人,你和他什么关系?”她支吾不成句子,“没,没关系,朋友而已。”沈惜凡说完后心跳的厉害,差一点就把持不住,她不住的问自己,他到底这样做,这样悉心的关照自己,不动声色,难道——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进脑海,这个认知让她不住的颤抖,既害怕又兴奋。表嫂看了方子,“要不我先去小区的药店里抓药,晚了就关门了。”
一次聚会上,沈惜凡代替不能喝酒的何苏叶喝下大量白酒,何苏叶在她醉酒后照顾她并送她回家。沈惜凡因何苏叶的关心和体贴而心动,但她内心又矛盾。沈惜凡的前男友严恒背叛了她,这对她影响很大。沈惜凡再次遇到严恒,她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感情已经消散,决心面对未来。沈惜凡决定辞职,她十分轻松也对未来充满期待。她在网上与苏杉成为好友。苏杉邀请沈惜凡做她的伴娘,并请她一起看礼服。何苏叶在学校的实验室忙碌,沈惜凡去学校找他看病。两人在校园里散步,沈惜凡对何苏叶的感情逐渐加深。何苏叶也对沈惜凡有好感,但他没有直接表达。沈惜凡的父亲关心她和严恒的关系,沈惜凡坦言自己对严恒已经没有感情。她的父亲支持她的决定,并提醒她要看清自己的感情和对方的真心。沈惜凡最终决定去美国留学,她收到了康奈尔大学的Offer。何苏叶有些失落,但他没有表达出来。在李介和苏杉的婚礼上,何苏叶和沈惜凡作为伴郎和伴娘忙碌了一整天,两人的关系更加亲近。沈惜凡决定放下过去,明确告诉严恒他们之间已无可能。沈惜凡准备烧掉和严恒的东西,和过去告别。沈惜凡在家中发现何苏叶给她的一叠药方,意识到何苏叶一直在默默关心她,对何苏叶的感情更加深厚。
感受到如此汹涌磅礴的火力之后,战无极和巴猛却是暗暗心惊,如果让他们置身于这样的火焰之中,岂不是片刻间就会灰飞烟灭?但是段飞呢?抛开他右手中还在燃烧的火焰不谈,此时他就站在喷涌的火焰之旁,为何看起来却是毫发无伤的样子?如果这就是段飞施展爆发神通后的真正实力,那么他的实力确实配得上“可怕”二字了。至于段飞,他在这个时候可没有半点立威的想法,而是仔细打量着从石鼎中捞出来的这件物事。段飞的右手被熊熊火焰包裹着,战无极和巴猛看不清楚段飞到底握着什么东西,但是段飞自己却看的很清楚。落在段飞手中的,是一枚棱状的六面棱形晶体,大约也就只有匕首长短,差不多婴儿手臂粗细,通体都是火红色的色彩,就像是由火焰所凝结而成的一样。段飞的右手之所以看上去被火焰包裹,是因为六棱晶体本身还在散发着火焰,而且看上去火力很猛的样子。但是最为特别的一点,还是六棱晶体里面是中空的,并且在晶体内封印着一团极为活跃的火焰。晶体内的火焰是在不断变化的,一直没有固定的形态,哪怕只是段飞一扫眼的短短瞬间,火焰就变化出龙凤走兽、山石木草等多种形态,给人的感觉就像这根本就不是一团火焰,而是一个百变的精灵!由于六棱晶体是被段飞握在手中的,因此他能够很清晰的感觉到,每当火焰有所变化的时候,就会有着一丝大道波动从晶体内散发而出,仿佛火焰的变化足以演化出天地万物之大道。在这一刻,段飞的心中不由得为之一凛,忍不住开始猜测,被封印在六棱晶体中的火焰,难不成会是一团道火?所谓的道火,代表着天地大道中的火系大道,是最为本源的大道之一,谁能够掌握道火,也就等于有机会接触到最为精纯的火系大道。只不过要想形成道火实在太困难了,要知道在天地混沌初分之际,世界上诞生的第一道火焰,就是道火,可是这种创世道火,早就消散在了天地之间,是不可能弄到手的。另外一种方式,就是在极为特殊的条件下,有火焰能够演化出火系大道的种种变化,那么这种火焰也是有可能进化为道火的。这种进化型的道火,在品质上是有着高低上下之分的,进化的越完全,就越能够展现出更多的火系大道,自然就更为稀罕。六棱晶体中所封印的火焰,显然是通过特殊手段炼化出来的道火,这可是相当不可思议的神通手段了。至少就段飞所知,在九州世界还从来没有人能够有着这样的本事。不过现在的这座浮空宫殿,明显是来自于一个火系灵力极为充沛的异世界,而广场、石鼎的布置也是有其特殊之处,因此炼制出道火也并非什么不可能的事。从六棱晶体中的道火能够变化万千来看,这团道火已经被炼化的很是完美,在品质上绝对可以算得上高级。虽然这是一团来自于异世界的道火,但是大道之间总是相通的,不论谁持有这样的一枚六棱晶体在手,一旦修炼起火系神通,就绝对会有着事半功倍的效果,甚至会如同天生神圣一样,任何火系神通一练就会!毫无疑问,这样一件能够封印道火的宝物,在九州世界是绝无仅有的,哪怕是那些养魂境的大能,也会为之而动心。这样的宝物一旦落在手中,除非段飞想用之换取好处,否则是绝不可能将之公布于众的。于是段飞在心念一动之际,就将六棱晶体收到了乾坤戒中,在他右手上燃烧的火焰自然也就随之熄灭了。此时广场上那庞大的压力还在,就像是用这种无处不在的压力,硬生生将火系灵力压入到石鼎之中,然后再加上熊熊地火的炼化,从而将道火硬生生的给炼制出来。现在这一团道火被段飞取走了,可是在若干年之后,在石鼎中也许还能够再诞生一团道火呢?就算段飞是靠着正气系统进行修炼的,但是道火的价值实在太大了对于段飞来说同样有着巨大的好处,只要有这样一团道火到手,那么这一次的浮空宫殿之行,就算是不虚此行。接下来只见段飞缓缓的转过身来,目光落在了战无级和巴猛的身上。巴猛一直紧盯着段飞的种种举动,可是等到段飞转过身来的时候,他脸上立刻变成了一副极为艳羡的样子,很好的将自己的杀意隐藏起来,摆出了一副十分羡慕段飞所得的样子。巴猛的“演技”也算是颇为了得了,毕竟身为魔道宗门的天骄弟子,如果没有这一手“变脸”的绝活,真要把喜怒哀乐很明显的挂在脸上,恐怕早就被诸多同门吞的连骨头渣子都没有了吧?巴猛看的出来,段飞的爆发神通还没有进入到冷却期,这个时候自然是要装怂了,等到段飞神威不在的时候,再突然出手偷袭给他一个好看!石鼎中的宝物被段飞收走了,这一幕巴猛可是看得相当清楚的,只有把段飞解决掉,才能够将乾坤戒夺到手,从而知道石鼎中到底是什么样的宝物。如果不弄清楚这一点,巴猛就会变得像是一个强迫症患者一样,连睡觉都会睡的不踏实。至于战无极,此时也将目光落在了段飞的身上,但是他心中可就没有巴猛那么多的念头了,只是觉得段飞表现如此出色,不愧为血饮门最具代表性的天骄弟子,让他产生了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好处落在段飞的手中,就相当于是血饮门的收获,总比被巴猛捡了便宜要好吧?巴猛有着黑毛僵尸相助,单对单的战斗战无极倒不会怕他,可就怕巴猛利用黑毛僵尸缠住自己,然后再趁机把宝物收走。至于眼下嘛,局势已经大变,段飞既然得手了,还怕巴猛能够玩出什么花样来不成?先下手为强战无级和巴猛心中各有想法,可当段飞转过身来的时候,他们看到段飞突然微微的笑了一下。段飞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微笑?他的微笑到底有什么用意?也就在战无极和巴猛心中猜测段飞的用意之时,只见段飞的身形突然一晃,居然从广场上层一跃而下,向着位于广场中层的他们疾扑而来!段飞如此突然的举动,这是想杀人灭口吗?在战无极和巴猛的脑海中,他们几乎是同时转过这样一个念头。虽然不知道段飞在石鼎中到底得到了什么,但必定是非同小可的宝物,再加上段飞在他们面前施展出了太过惊人的爆发神通,要想保守这个秘密的话,最为有效的手段当然就是杀人灭口了。所谓的同门之谊,在利益面前那也是要靠边站的,像这种翻脸不认人的举动,大家可都没有少做,毕竟这就是魔道宗门的风格嘛。现在广场上的无形压力丝毫不减,段飞在爆发神通全开的情况下,连上层的压力都可以轻松承受,一旦回到中层,自然是如鱼得水,变的更为灵活了。战无级和巴猛在广场中层虽然还没有困难到寸步难行的程度,但是身体在重压之下极为僵硬却是事实,又如何躲得过段飞的突然出手呢?巴猛本来还在心中盘算着,打算等段飞的爆发神通进入到冷却期后再出手,谁知道段飞却是如此果决的抢先出手,根本就没给巴猛任何的机会。事实上段飞的性格并没有如此的心恨手辣,但是他脑筋灵活,也善于察言观色,巴猛是什么样的人段飞很清楚,哪怕他伪装成一副再怎么人畜无害的样子,段飞也不可能放松对他的警惕。当巴猛故意落后战无级半步的时候,段飞就差不多猜出来巴猛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了。在爆发神通还有效的时候,段飞想对付巴猛自然是容易的如同斩瓜切菜一样,可等到爆发神通真的进入到冷却期,那么结果可就是反过来了。因此段飞没什么好犹豫的,当然是选择先下手为强啊!段飞看似向着战无极和巴猛扑过去,可他实际的目标始终锁定在了巴猛身上,而巴猛不甘心就这么束手待毙,转身想逃走,但是怎么也来不及了。巴猛只不过是刚刚侧转过身来,段飞就已经飞赴而至,手中暗金流星锤更是早就祭了出来,然后毫不客气的向着巴猛砸了过去。巴猛想做垂死挣扎,在心念一动之际,黑毛僵尸虽然行动缓慢,却悍不畏死的向前一跃,挡在了段飞和巴猛的中间。可惜的是,在段飞的全力爆发之下,他又手持暗金流星锤这样的中品法宝,区区的黑毛僵尸又算得了什么?随着暗金流星锤的砸下,只见黑毛僵尸的大半个身体,就像是被扯断了线的布娃娃一样,直接散碎成了不知道多少碎片。其中有两块较大的碎骨,更是直接砸在了巴猛的身上,使得巴猛脚下一个踉跄,就这么摔倒在地,在无形的压力之下连爬都爬不起来。段飞的这一击,不论是对巴猛还是战无极来说,都让他们感到了一种无力抵抗的恐怖,简直视段飞如同战神!要知道炼骨门的僵尸,一向都是以力大无穷、皮厚肉粗而著称,不敢说金刚不坏,却也算得上是刀枪不入。特别是巴猛的这具黑毛僵尸,曾经被柳王阴木加强过,绝对算是黑毛僵尸中的极品了。可事实上,这样一具黑毛僵尸在段飞的攻击下,只不过是一锤就直接四分五裂了,足以证明段飞的实力之可怕,已经远远超出弟子这一层面。在段飞杀意已经如此明显的情况下,巴猛还有活命的可能吗?黑毛僵尸的舍命一挡,不过是为巴猛争取了数个呼吸的时间罢了,当他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翻身时,就感觉到自己的背上,又有着一座沉重的“大山”压了下来!这一次压下来的“大山”,可就不是无形的压力了,而是段飞直接挽起一个锤花,将暗金流星锤砸在了巴猛的背上。如果是普通的地面,哪怕全是由石板甚至是钢铁铸成,估计这一锤砸下去,也能够将巴猛整个人都砸进地坑里。但是广场上的地面,显然是经过特殊处置的,哪怕是以段飞的力量,也无法对其形成破坏,其结果就是巴猛的下场极惨,他整个人在重击之下瞬间化为了血肉模糊的一团,就如同地毯一样“平铺”在了地上,自然是死的不能够再死了。于此同时,在段飞的脑海中响起了他很是熟悉的“叮咚”声。“主人斩杀小流氓级恶人一名,获得正气点五十点,当前正气点上升为一百一十八!”段飞干掉巴猛,相当于解决掉一个隐患,同时还能够收获正气点,他对此自然是十分满意的。接下来段飞收起暗金流星锤,然后偏过头来看了战无极一眼。此时在战无极的心中,可就如同小鹿乱撞了,如果段飞真要杀人灭口的话,他同样是毫无抵抗之力的。身为战堂大弟子,战无极绝对算得上是战斗狂人,可是面对眼前的这个段飞,他却连奋起一战的勇气都没有。事实上段飞并没有杀人灭口的想法,他看着战无极笑了笑,道:“刚才这家伙故意落后你半步,如果我不先下手为强的话,等到他找到机会,吃亏的就是我们了。”战无极一时之间无语,只能够下意识的向着段飞点了点头,摸不清楚段飞到底有什么想法。段飞则是嘿嘿一笑,继续道:“战师兄,这座浮空宫殿玄妙异常,接下来你我还要一起携手共闯,且看看前面还有着什么古怪。”说到这里,段飞顿了一顿,才缓缓的道:“小弟的爆发神通,很快就会进入到冷却期,到时候可就要多多仰仗战师兄了。”听闻段飞所言后,战无极却是一脑门的冷汗。段飞故意说他的爆发神通就要进入冷却期了,这是在试探我吗?分组其实战无极并非是一个喜欢动脑筋的人,但是现在的段飞让他感觉到了丧命之险,也就难免会想的多一些了。在战无极看来,他和段飞的同门之谊相当脆弱,而九死塔内又是一个无法无天的地方,段飞真要想杀人灭口的话,可以说是毫无心理负担。事实上如果战无极心生歹意,想趁着段飞的爆发神通进入冷却期后而对段飞不利的话,那么段飞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出手,轻轻松松先取战无极的性命再说!但是战无极很快就做出了极为明智的决定,他干脆什么也不多想,就当段飞是值得信任的同门好友,大家一起联手在这座神秘的宫殿内闯荡好了。段飞的实力如此之强,真要与他一起联手合作,只要不互相勾心斗角,必定会收获极丰!于是,战无极向着段飞点了点头,道:“好,你我联手,互相合作!”接下来,段飞和战无级一起退出广场,在绕过广场之后,继续向着浮空宫殿的深处而去。此时要说段飞已经完全信任战无极,显然是不太可能的。不过,战无极真要以为段飞的爆发神通进入到冷却期后,他就有机会对付段飞了,那也不免太过幼稚了。因为段飞根本用不着自己出手,他只要开启空间门,解决战无极难道还不简单吗?只要战无极自己不心生歹意,也就等于保住了他的性命,而段飞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向战无极出手。不过,段飞与战无极才刚刚开始联手合作,要说彼此之间取得信任,显然还需要一个过程。好在段飞找到了一个很是合适的话题,那就是开口向战无极询问,先他一步发现绝地冰原有所异变的,到底是那几个人?关于这个话题,战无级自然是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直接就向段飞全盘托出。先于段飞之前,一起发现绝地冰原有着异变发生,并决定进入这处绝地探索的,一共有七个人。别人是怎么发现绝地冰原产生异变的,战无极并不是全都清楚,但是战无极自己却是感应到从冰原上吹过来一阵热风之后,才在好奇之余决定赶过来看一看的。当七名天魔宗弟子一起聚集在绝地冰原外围时,当时还没有冰雾出现,因此大家在进入绝地冰原后,几乎可以看清楚整个冰原的全貌,只要寒气不再是那么恐怖,也就没多少危险可言。到了出现那条岔路的时候,七个人按照各自的选择,分成两个方向自行前去探索。战无级选择了向左而行,与他同路的,除了力竭而死的那名血饮门弟子之外,就只有巴猛了。至于另外一路的四个人,其中两人是血饮门的弟子,与段飞也算是熟人,正是一起参加过五门大比的血中广与吕云秋。他们两人一个精通攻击,一个擅长防御,配合在一起倒是不错的搭档。至于向右而行的另外两个人,则是丧魂门的魂宣与天魔门的常阳。这一次天魔门只有三个进入九死塔的名额,除了魔轩辕之外,常阳能够得到另外两个名额之一,可见天魔门对他也是十分看重的。估计近一段时间常阳应该是有了极大的进步,如果还把他视作五门大比时的水准,只怕会犯轻敌大意的错。至于魂宣,他可是丧魂门的秘密武器啊,段飞也不知道他的真正实力到底达到了什么样的程度,但可以肯定他绝非省油的灯。进入绝地冰原的七个人,如果是以这样的方式分组,那么很明显的看的出来,向着右方而去的四人小组更为强大一些。于是段飞很好奇的问战无级,为何他会选择向左而行呢?而向右行的血中广等人,又是出于什么原因选择了这个方向?战无极向段飞解释道,当时冰原上的那条岔路很明显,摆明了要么向左,要么向右,而战无级是隐隐感觉到左边有着一丝暖风吹来,才坚定的向左而行。至于右边方向,则是越来越寒冷,颇有些重新恢复为绝地冰原的架势。战无极的逻辑很简单,既然绝地冰原变暖,那么向着有暖风吹过来的方向而去,说不定能够查明变暖的缘由,同时也代表着机缘。但是血中广等人的看法则不一样,在绝地冰原整体变暖的情况下,如果还有地方能够保持着最初的那股寒意,那才代表着绝地冰原的最大机缘,甚至有可能借此机会,彻底破解绝地冰原之秘。绝地冰原属于未曾有人探索过的绝地,不论双方的看法到底谁对谁错,都相当于是在探索未知,像这样兵分两路也好,可以避免把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不过,在战无级等人还没有发现浮空宫殿的时候,绝地冰原的环境就突然发生大变,冰雾开始向着四周弥漫。而且,在冰雾刚刚开始出现的时候,冰原上的环境可以说是相当恶劣,战无级等人那可是好不容易才撑了下来,在发现浮空宫殿之前就已经消耗极大了。一直到冰雾彻底的漫延开来,在冰雾中暗藏的寒冰、风暴等恐怖力量才因为分散而平息下来,使得战无极等三人可以喘上一口气。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战无级等人发现了浮空宫殿,只可惜闯入浮空宫殿之后,与战无极同行的那名血饮门弟子没能够顶住压力,受到刺激后返身逃出了浮空宫殿。段飞倒也没有瞒着战无极,直接坦言那名血饮门弟子已经身亡,如果不是段飞凑巧碰到了他,那么段飞也不会到这里来了。随着彼此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多,战无极和段飞之间逐渐熟悉起来,段飞甚至和战无极讨论起了有关异世界的话题。段飞的理论知识肯定比战无极丰富的多,但是战无极身为战堂大师兄,他闯荡过的秘境实在是太多了,对于各种不同的秘境空间都有着他自己所独有的看法,与段飞讨论起来倒也可以互补长短。不知不觉间,段飞和战无级已经走过一条长长的石子路,此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黑色的大殿。星图破机关这座黑色大殿,比起刚刚进来时的那座空旷大殿,在规模上要小一些,但是从整体风格上来看,依然是那种粗犷豪放的样式。大殿正面是一道极为厚重的石门,严丝合缝的并没有开启,段飞和战无极上前试着推了一下,可是随着他们两人一起发力,石门却一直动也不动。此时段飞的爆发神通已经进入到了冷却期,可就算是段飞能够把力量增强数倍,看眼前的这个架势,还是很有可能推不开这道石门。石门的构造看起来很是粗犷,可明显另有玄机在内,很有可能是由机关控制的,绝非蛮力可以将其强行推开。接下来段飞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在石门上坑坑洼洼的有着不少坑洞,每个坑洞顶多也就鸽蛋大小,由于时间久远,坑洞内积下了太量的灰尘,这才看上去并不是那么的显眼。段飞伸手在坑洞内扣了扣,并没有什么太过特别的感觉,于是他退后数步,开始仔细打量起石门。大殿石门高约两丈,宽丈余,虽然还不知道厚度,但是推上去的感觉却很有厚重感。段飞在退后数步之后,才能够看清楚石门的全貌,只要仔细数一下的话,可以看到石门上的坑洞足足有着千余个之多,虽然看起来杂乱无章,毫无规律可言,却也绝非是天然形成的,而是由人工雕琢而成。既然有着人工雕琢的痕迹,那么这里面就肯定是另藏玄机了。段飞再一次仔细观察了一遍后,在脑海中不由得灵光一闪!如果把石门上的这些坑洞用虚线连接起来,岂不正好是一副天相星图吗?而这一个个的坑洞,对应的全是天上的星辰!有了这样的想法后,段飞很快就辨认出来,石门上的天相星图,正好是空旷大殿穹顶上天相星图的一部分,大约只占整副天相星图的四分之一左右。这么一来段飞也就明白了,如果石门确实是由机关控制的,那么这机关肯定与天相星图有关!段飞回头看了看他一路走过来的石子路,那些石子的大小岂不是正好和石门上的坑洞差不多吗?这么一来段飞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他直接蹲下身去,捡起地上的石子屈指连弹,只见一枚枚的石子飞起来后,很是准确的卡在了石门上的坑洞内。战无极见到这样一幕之后,不得不佩服段飞的心思灵活,这么快就想到了破解石门机关的办法。如果换了战无极独自一人在此,等到他发现石子可以填充坑洞时,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之后的事情了。不一会儿,石门上的千余个坑洞,全都被石子填满,可是石门依然没有任何的动静,好像并没有触发任何的机关。战无极并不懂这些,他只能够以狐疑的眼光扫了段飞一眼。段飞则是仔细观察着石门上的“天相星图”,经过仔细对比之后,他发现石门上有九个坑洞是属于多余的,在真正的天相星图上并没有这九颗星辰的存在。一共有着千余个“星辰”,段飞能够在短短的片刻之间看出来其中有九个是多余的,全是因为他先前在空旷大殿中,将穹顶上的天相星图全都牢牢记了下来,他自己也想不到这么快就发挥作用了。也就在段飞将这九颗多余石子摘下来之后,只听一连串“卡卡卡”的声音响起,果然顺利的启动了机关,只见无比厚重的石门缓缓打开,很快就变成大门全开的模样了。战无极见状后又惊又喜,忍不住道:“段师兄,你还真是好手段啊,为何这里的机关,你就像是知道这其中的玄妙一样?”段飞并没有表现的太过得意,只是淡淡的道:“其实石门上的这些坑洞,与最开始进来的那座空旷大殿穹顶上的天相星图是一样的,只要把正确的天相星图拼出来,开启机关也就并不是什么难事了。”战无极闻言后更为惊讶了,忍不住道:“石门上的这些坑洞居然是天相星图?你能够看出这一点就很了不起了,居然还能够对比出其中九个点是多余的?这岂不是说你把整副天相星图全都牢牢记住了?”“大家只不过是经过那个大殿,就算穹顶上的天相星图很是华丽,又有谁会特意将其全部记下来呢?段师兄,我算是明白了,你能够有着如今的这一番成就,确实是有道理的!”看到战无极的钦佩模样,段飞自然不会向他解释自己记下天相星图其实是另有想法,只不过刚好在这个时候起到作用罢了。战无极既然要佩服的话,那就让他佩服好了,这样更有利于段飞在合作中占据主动。这时随着石门大开,这座黑色大殿也就等于是不设防的,段飞和战无极在对视了一眼之后,一起并肩进入到了大殿之内。大殿内的光线比较阴暗,四下里看上去阴沉沉的,给人的感觉并不是太好,总像在暗中隐藏着什么危险一样。大殿的格局是狭长形的,段飞和战无极进入大门后,越向前走就越是黑暗,等到他们差不多走到大殿尽头时,已经是黑到伸手不见五指了。在大殿内倒不用担心看不到路径,但是看不到四周的环境,谁知道这里是不是另有什么玄虚呢?这个时候也不等段飞发话了,战无极就像是为了图表现一样,直接动用火系灵力,就像是把自己化为了一个人形灯泡一样,向着四周散发出了火光。如此一来,大殿内自然是火光一亮,足以看清楚四周的环境了。让段飞和战无极感到意外的是,此时距离他们不过数丈之外的位置,明显应该是大殿的尽头了,但是没有任何出口门户存在,而是被一面墙壁封了个严严实实。墙壁看起来凸凸凹凹的,就像是用浮雕的技巧,将数头凶兽活灵活现的雕刻在了墙壁上,此时被火光一照,凶兽居然有一种活过来的感觉,甚至还有代表着妖兽的凶威向外散发而出!浮雕凶兽这时用不着多想,段飞和战无极都知道的很清楚,眼下要想破局的关键,就在封路的这面墙壁之上。在火光的照耀之下,段飞发现墙壁浮雕上的几头凶兽,像是突然间眨了一下眼睛!难不成这几头凶兽,还真的能够活过来不成?就像是印证了段飞的想法一样,接下来段飞居然听到了一阵极为古怪的声音。“饥渴,好饥渴啊……火,果然有火的存在,好想饱餐一顿啊……”听到这个声音,只要仔细追索来源的话,很明显是由墙壁上的浮雕凶兽发出来的。至于浮雕凶兽为何会口吐人言,这已经不在段飞的考虑之中了,毕竟这玩意并不是真正的血肉之躯。这个时候已经很明显了,墙壁上的这些浮雕凶兽,就是眼下这座黑色大殿的机关所在!在封住去路的这面墙壁上,一共有三头浮雕凶兽,一头类似于狼妖,但是肋生双翅,位于墙壁的左侧。一头浮雕凶兽则是熊妖的模样,但是双臂奇长,几乎能够垂到膝盖以下,而且口中獠牙看上去很是恐怖,就像两面锯齿刀上下交错在一起一样。如果被这熊妖的大口咬上一下,应该很是容易就会被拦腰两断吧?熊妖位于墙壁的右侧,而位于墙壁中间的浮雕凶兽,则是看起来像是穿山甲的模样,但是在额头上却有一根螺旋状的独角。至于段飞所听到的声音,正是由独角兽发出来的。这三头浮雕凶兽在现实中找不到与之对应的妖兽,很有可能属于布置这处机关的人即兴创作出来的,故意搞出这样三头原创的凶兽形象。不论凶兽是什么模样,真要是能够活过来的话,那也就如同机关傀儡一样,外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的实力到底有多强。此时在火光映照之下,三头浮雕凶兽确实是真的活了过来,不仅仅是独角兽口吐人言,而是它们一起摇头晃尾,就这么渐渐从墙壁上向外走出来!这三头浮雕凶兽的个头并不算大,即使是体型最大的熊妖,高度也不到一丈,在狭长的大殿内,并不妨碍它们发起攻击。三头浮雕凶兽身上散发出来的凶威越来越强了,等到它们从墙壁上走下来的时候,如果不看它们的身体,只是通过凶威来感受的话,它们与真正的妖兽已经没有多少区别。虽然浮雕凶兽只是用石头雕刻出来的机关傀儡,但是它们却像是真的无比饥渴一样,刚刚从墙壁上脱身而下,就毫不客气的向着段飞和战无极扑了过去。战无极知道段飞的爆发神通还处于冷却期,而这个时候总算是轮到他大显身手了,于是向前跨出一步,大有把段飞护在身后,由他一人独战三兽的气势。这时战无极祭出来的法宝,正是他最为钟爱的斩马刀,而且段飞看的很清楚,他的这件法宝,应该是被宗门高层改造过了,威力比起五门大比的时候更为强大,足以将战无极的战斗力凭添三分!战无极本身就是战斗狂人,眼下与三头浮雕凶**战根本不用费脑子,只需要冲上去干就行。只听战无极怒吼一声,斩马刀由上向下一记力劈,目标正是冲在最前面的熊妖。熊妖双手奇长,挥舞起来就像是两扇长柄战斧,明显属于力量型的,因此对战无极的攻击毫不退让,而是挥起熊掌就向着战无极的斩马刀硬生生砸了过去。至于双翅狼妖,那就是速度型的了,只见它从墙壁上走出来后,就直接飞到空中,贴着大殿的天花板一个侧滑,瞬间落到了战无极的身后,向着战无极的背心一口咬去!战无极的战斗经验何等丰富?看似他一往无前的与熊妖硬拼,实际上却对这种前后夹击的局面早有所准备。只见战无极的身上灵光一闪,一面金光闪闪的护盾突然出现在他的背后,而且护盾上有着三根尺余长的倒刺,呈品字型的分布着,双翅狼妖真要一口咬上来,多半会被倒刺刺一个对穿。最为狡猾的,显然还是独角兽了,它并不像熊妖和双翅狼妖那样直接发起攻击,而是故意缓上一步,一双眼睛闪烁着极为阴冷的目光,牢牢盯在战无极的身上。此时战无极周身上下还是火光闪耀,如果不利用火光照亮大殿的话,那么四周的环境就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又要如何与浮雕妖**战呢?有战无极冲锋在前,段飞暂时还是安全的,他可以仔细的观察三头浮雕凶兽,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特别之处。熊妖与战无极的硬拼,居然没有丝毫的能量外泄出来,就好像所有的力量都被熊妖给吸收了一样。而扑向战无极背后的双翅狼妖,面对突然出现的护盾居然是毫不退让,直接一口咬了上去,就算被倒刺刺穿了狼口也像是毫无所觉一样。双翅狼妖本来就是由浮雕所化,并非是血肉这躯,只要核心枢纽没有遭到破坏,像这样刺穿狼口根本算不了什么。但奇怪的是,双翅狼妖咬中了护盾之后,并没有产生强大的反弹力将其弹开,而是与狼口紧贴着,就连护盾散发出来的灵力光芒,也被吸收到了狼口之中。这种诡异的局面,显然是因为其中另有玄机!就连稍后一步的独角兽,段飞也能够看到,由战无极身上散发出来的火光,居然像是被它吸收了一样,哪怕光芒还在,但是火光中所蕴含的灵力,却已经成为了独角兽口中的美食,可以暂缓它的饥渴。这样的变化顿时让段飞心中一凛,他回想起三头浮雕凶兽为什么会动起来了。全都是因为战无极动用火系灵力点亮了火光以后,才使得浮雕凶兽像是吸收到了能量,从而由死变活,甚至从墙壁上直接扑了下来!浮雕凶兽本来是没有危险的,一直沉寂在黑暗之中,可是一旦给了它们吸收能量的机会,也就像是激活了机关一样,使得它们化为了真正的凶兽!再破机关其实三头浮雕妖兽就算活过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看它们的反应,居然还能够不停的吸收能量。如果它们吸收能量没有上限限制的话,肯定会越战战强,而战无极就算再怎么骁勇善战,在此消彼长之下又能够坚持多久呢?至少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越是与这三头浮雕妖兽缠斗下去,就越是让它们变得强大起来。如此一来段飞很快就在心中做出了决定,在身形向后一退的同时,也向战无极招呼了一声。“战师兄,速退,不要缠斗!这几头浮雕妖兽有古怪!!”战无极的战斗经验本身就是极为丰富的,听到段飞的提醒之后,他也很快意识到,这三头浮雕妖兽确实有古怪。于是战无极横起斩马刀,如同抡起链球一样来了一个螺旋斩,稍稍逼开三头浮雕妖兽之后,就飞身一跃落到段飞身边,两人一起向后退去,同时也熄掉了用来照明的灵能火焰。三头浮雕妖兽显然不甘心放弃到口的美食,一起发力向着段飞和战无极追去,但是它们吸收的能量还不够多,此时并非它们的最佳状态,在速度上并无优势,显然是追不上段飞和战无极了。当段飞和战无极退到大殿中段,四周虽然阴暗却已经可以视物的时候,已经没有三头浮雕凶兽的丝毫踪影了,而且仔细听过去,大殿深处寂静无声,就像是三头浮雕凶兽根本不存在一样。按照段飞的估计,这三头浮雕凶兽一旦失去攻击目标,又处于没有能量可以吸收的状态时,很有可能会重回墙壁之上,再度变成了浮雕。眼下这一道机关就是这样,除非你能够强行战胜可以不断吸收能量越战越猛的三头浮雕妖兽,要不就在不惊动它们的情况下从大殿中穿越而过,否则的话就只会被困在黑色的大殿之内。现在段飞没办法动用爆发神通,仅靠战无极一人,战胜这三头浮雕妖兽的可能性几乎是没有的,而且浮雕墙壁将整个大殿的出口都封锁了起来,想要在不惊动浮雕妖兽的情况下穿大殿而过,又怎么可能呢?经过刚才的一番试探,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三头浮雕妖兽的活动范围,就是在绝对黑暗的环境中,它们不会攻击到还有亮光的地方来。说白了,这里就只是一道关卡,并不是真正的绝路,难不成非要搞到闯入大殿的人,被困在这里无法前行不成?段飞仔细考虑了一下,如果浮雕凶兽的活动范围,真的只限于处于绝对黑暗的那一片区域,那么想办法把光亮延伸到墙壁的前面,是不是就相当于将浮雕妖兽封印在了墙壁内,使得它们再也无法从墙壁上走出来呢?当然了,要想照亮黑暗区域,可不能用战无极先前的办法,如果是外来的能量肯定不行,只会被浮雕妖兽吸收,只有利用黑色大殿内本身的机关才行。这就像是破解大殿的石门一样,必须找到正确的方法。于是段飞开始仔细观察四周的环境,果然发现了先前忽略掉的一个特殊之处。大殿两边的墙壁都是用粗大的原石堆积而成,这些原石并没有经过打磨也没有太多的装饰,从表面上看不出来有丝毫特殊的地方。但是仔细观察后,却能够发现有一些原石,堆砌的并不整齐,稍稍向外凸出了少许。这些凸出的原石数量并不多,而且在墙壁上完全分散开来,根本没有连接到一起的,别说是很难发现了,就算一扫眼间看到了,也会觉得这是做工粗糙所造成的。但是段飞有了破解大门机关的经验,眼下又有了这样的发现之后,顿时产生了联想,开始仔细打量这些凸出原石在墙壁上的位置。果然,只要将这些凸出原石当作一个整体来看,同样可以将其看成是一副天相星图!但是与段飞所熟记的天相星图比较起来,由凸出原石所构成的天相星图,显然还有着许多错漏的地方,明显多出来了好多的“星辰”墙壁上的天相星图,与石门上的是一脉相连的,差不多又有着四分之一副天相星图的内容,但是其中错漏的地方并不多,还需要仔细比对之后,才能够慢慢的将其全部找出来。于是段飞静下心来,回到大殿的入口处开始仔细的一一进行比对,只要发现是多出来的凸出原石,他就将凸出原石给压了回去,使其与墙壁严丝合缝对的无比整齐。一旦段飞纠正了一处错误,就可以感觉到大殿内的光芒会亮上一分,这表示段飞先前的猜测应该是正确的。随着段飞再一次向着大殿深处而去,这一次沿途所经过的地方,明显要光亮了许多,哪怕来到了先前处于绝对黑暗的区域,也能够有着有着光芒照耀四周。如此一来,当段飞和战无级再一次来到封堵住出口的墙壁前时,四下里虽然还是很阴暗,却也能够看清楚四周的环境了,而三头浮雕凶兽果然回归到了墙壁之上,看起来虽然凶猛,却没有丝毫“活”过来的迹象。接下来,就是段飞将最后一块凸出的原石按了回去,然后就听到一阵“卡卡卡”的机关声响起,原本封住去路的墙壁,就像是门户一样从中间分开,露出了后面的一条通道。只要你有本事破解机关,那么解决问题就是如此的简单,而战无极看到段飞这样的表现后,不得不再一次的佩服万分。哪怕段飞的爆发神通还处于冷却期,但是他发挥出来的作用却依然是重用无比的,显然比起战无极只会硬闯要强的多了。这也使得战无极的心中越来越信服,觉得和段飞一起联手合作,绝对是极为正确的选择,否则的话又怎么可能如此顺利的一路闯关呢?墙壁后的通道并不长,段飞和战无极很快就走了出去,随即就觉得眼前一亮,在大殿的出口处又是一座极为广阔的广场!宝刀之威此时的广场与段飞得到道火的广场大不一样,虽然在大小面积上是差不多的,但是这个广场却呈现出四周高、中间低的形态。只要站在广场的边缘,就能够很清楚的看到,在广场的正中心处,有一个约有丈许宽的地火出口,正有着熊熊地火从中喷涌而出。不过,喷涌而出的地火明显受到了压制,从地火口中喷出来顶多只有尺余高,就再也无法继续向上了。可就算是如此,段飞和战无极还是能够感觉到一股无比灼热的火热气息,不断向着他们扑面而来。这样一座浮空宫殿,不知道是来自于那一个异世界的,其火系灵力之活跃,着实是达到了一种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程度!而这个时候真正吸引段飞和战无极目光的,还是在地火口的正上方,悬浮着一柄雪亮的大刀。地火被压制明显是缘于这柄大刀的威力,但同时地火又像是在炼制这柄大刀一样,使得雪亮大刀能够散发出更为强大的神威!雪亮大刀是九环厚背大刀的样式,刀背部分极厚,但是刀锋却薄如蝉翼,仅仅只是看上去就给人一种无比锋锐的感觉。不过,此时刀身还没有完全成型,这也是段飞觉得地火虽然被雪亮大刀压制,却也同时是在炼制它的原因。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眼下这个广场的存在,应该都是为雪亮大刀服务的,目的是让雪亮大刀最终被炼制成最为完美的形态。先前的那一座广场是在炼制道火,而眼下的这个广场,看上去就像是在炼制这柄雪亮大刀,如果要进行类比的话,岂不是说这柄雪亮大刀的品质,足以和道火相媲美?至少就段飞所知,即使是九州世界最为顶尖的法宝,也没有可以与道火相提并论的。如果雪亮大刀真有着如此惊人的品质,那么一旦将其夺到手中,又会是何等大的机缘?在这一刻,就算是段飞也不由得为之心动了!段飞和战无极相互对视了一眼后,决定先靠近过去再说,可就在这个时候,在段飞的脑海中突然“叮咚”一声响。“主人,前方区域有危险,不要轻易接近,否则的话很有可能会有性命之忧!”听到小美的警告声后,段飞顿时心中为之一凛。在一般情况下,小美是不会主动向段飞发出警告的,除非是有着段飞应付不来的危机。以段飞现在的实力,就算是聚灵境的顶尖强者与他为敌,小美也不一定会发出警告。但是在这一刻,小美却警告段飞不要靠近雪亮大刀,这说明就算这件宝物再怎么有价值,但是真要过于接近,其危险程度甚至会超过聚灵境顶尖强者的承受力!也就是说,仅仅只是靠近雪亮大刀,其危险程度就不亚于面对养魂境的大能,那么雪亮大刀到底是什么品质的法宝,才会有着如此可怕的威力呢?要知道九死塔第一层的异世界,只是对气血境的弟子开放,肯定是不可能出现这么高端的东西的。不过,考虑到浮空宫殿是从未知的世界而来,那么有着超出常规之外的变化,那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于是段飞在心中惊叹之余,伸手一把拉住了战无极。“小心!别靠的太近,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段飞对于小美的警告自然是深信不疑的,他也不会让战无极轻易涉险,自然是要拉战无极一把了。战无极对段飞还是十分信服的,但是如此惊人的宝物就在眼前,要想对之完全不动心,又怎么可能呢?只见战无级吞了吞口水,问道:“段师兄,你觉得,这里真的危险到连试一试都不行的程度?”也难怪战无极心中有所不甘了,因为从现在的表面情况来看,这里真的是没什么太过特别之处。段飞想了想,突然间祭出离火剑,直接向着地面一削,相当于一剑削出了一块三尺左右长的条石,然后伸掌一拍,条石就像是出膛的炮弹一样,向着悬浮在广场中的雪亮大刀砸了过去。段飞和战无极的目光,一直牢牢的盯着条石,想看看这次试探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结果。谁知道眨眼之间,条石凭空不见,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而广场上也没有任何的灵力波动,谁也不明白这样的变化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段飞观察的更为仔细些,他的眼力也更为尖锐,突然拍了一下战无极,指着一个方向道:“你看!!”战无极顺着段飞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顿时见到了极为惊人的一幕。只见雪亮大刀银白如镜的刀锋上,此时真的是如同镜子一样,映射出了一块条石的影像,就像这块条石被封印到了刀锋内的空间中一样,并且在这个无边无际的刀锋空间中越飞越远,最终没能够留下半点痕迹。段飞掷出的条石明明是一件实物,结果却是以这样的方式就此消失不见,这是不是说段飞和战无极真要靠近过去,其下场就会和条石一样,被吸纳到刀锋内的空间中,就此消失不见?如果这样的变化确实是来自于宝刀之威,那么这样一件能够发挥出空间神通的法宝,确实已经超出了九州世界的认知。要知道就算是养魂境的大能,对于空间之道也只是稍有涉猎,还做不到将其掌控,又如何炼制的出能够发挥出空间神通威力的法宝呢?就拿天魔宗来说,布置出用来举行五门大比的试炼空间,也是借助了九死塔之威,如果仅凭他们自身的力量,哪怕是把天魔宗所有的养魂境大能全都集中起来,也不可能开创出一个如此宏大的独立空间。这么多年以来,天魔宗的养魂境大能进入九死塔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探索空间之谜,一旦有所领悟的话,就能够在神通道法上更进一步!至于眼下嘛,哪怕宝物再好,你也要有本事拿到手中才行啊,如果为此而送掉性命,谁又愿意呢?冰树意识到雪亮大刀是涉及到空间神通的法宝之后,段飞和战无极自然是不敢靠近过去了。最终段飞和战无极对视了一眼后,只能够自嘲一般的道:“既然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接下来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段飞和战无极绕过广场而行,至于雪亮大刀,那属于典型看得见摸不着的至宝啊。如果有养魂境的大能来到这里,说不定还能够尝试着想办法收走这件至宝,只可惜这里位于九死塔的第一层,养魂境大能根本无法进入其中。现在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将这处地方牢牢记下来,且看以后有没有机会,能够将这件至宝收走。唯一让人不放心的是,浮空宫殿是另一个世界侵入到九死塔第一层的异世界后才出现的,那么这浮空宫殿到底能不能够存在长久呢?……眼下暂时抛开段飞和战无极不谈,把目光投向绝地冰原的另一方向。弥漫在四周的冰雾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其原因是气温越来越寒冷,就算是细碎如雾般的冰渣,也在凝结的越来越厚实之后,自行坠落到了地上,冰雾也就不复存在了。就像血中广等人所做出的选择一样,他们向着这个方向探索,就是想接近绝地冰原的寒气来源,以期待能够获得更大的机缘。现在的寒气虽重,却不像以往的绝地冰原,寒气可以侵入到灵力之内,这使得四周的气温虽低,但是血中广等四人却还能够坚持下去。随着冰雾消散之后,视野自然开阔了许多,血中广等人在顶着寒气前行了许久之后,终于看到了极为惊人的一幕。只见远处的冰原上,有一株绝对可以用顶天立地来形容的巨大冰树,哪怕血中广等人隔的距离极远,也可以看到这株冰树冠盖如云,枝繁叶茂如同全树上下挂满了冰花,而且巨大到一直延伸到天穹之上,也依然看不到树顶的所在。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只要稍稍估算一下,就差不多可以判断出,这株巨大冰树的主树干,仅仅只是直径就超过了百余里的规模,不少粗壮的枝干,横生在半空中就如同一座座的冰山平倒了下来一样。环绕着巨大冰树,有着无数的气旋不停的打着转儿,显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将寒气输送到四方。不过仔细观察的话,可以看到冰树的树身上包裹着一层冰晶,就像是冰雪融化后又重新凝固起来一样。可以想象,绝地冰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突然变得暖和起来,就连如此巨大的一株冰树都有着融化的迹象。但是这株巨大冰树的存在,绝对是形成绝地冰原的根本原因,自然不会轻易被突然出现的热力打败,最终释放出温度更低的寒风,才将局面僵持住。但正是因为与热力相互抗衡,此时的寒气失去了能够侵入灵力的可怕特性,这才使得血中广等四个人能够来到接近于巨大冰树的位置。绝地冰原一直都是无人能够深入的绝险之地,属于从来未曾有人探索过的区域,现在居然发现如此巨大的一株冰树,也就代表绝地冰原的秘密就在眼前了。在这一刻,血中广等人无比坚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哪怕血中广、吕云秋与常阳、魂宣相互之间互相戒备着,这个时候也不得不下定决心,暂时先联手合作,探明白巨大冰树到底有着什么秘密再说。于是血中广等人按捺着心中的兴奋之情,加快脚步向着巨大冰树疾行而去。别看巨大冰树就像是近在眼前一样,但是考虑到冰树绝对是顶天立地般的巨大,实际相隔距离至少也有着千余里以上,血中广等人足足花了大半个时辰,才算是真正来到了冰树的树根下。在这么近的距离,已经看不到冰树的全貌了,呈现在血中广等人眼前的,就像是一面无比巨大的冰壁,将整个天地之间都封堵了起来。绝对可以说是外界无法见到的奇景。凝结在树干表面的厚厚冰晶,至少也有着百余丈的厚度,哪怕再怎么晶莹剔透,从外面向里面看过去的时候,也有一种如同雾里看花般的模糊感。但血中广等人还是可以看到,被厚厚冰晶覆盖住的,并非是想象中的树身,而是一个个巨大的符文!这些符文的数量可以用无穷无尽来形容,根本数不清楚有多少个,而无数符文彼此纠缠在一起,看似杂乱无章,可实际上却有着极为玄奥的规律遵循,使得这些符文就像是连成了一个整体一样。如果顶天立地的巨大冰树,根本没有真正的枝干,而是全部由这种符文所组成的,那么这样的手笔就实在是太惊人了,已经完全超出了血中广等人的想象!符文可以代表神通,也可以说是蕴含了大道,如果能够从这些惊人的符文中领悟到什么,那绝对是超出想象之上的机缘啊。可惜的是,隔着这么厚的冰晶,所看到的符文全都是模糊不清的,要想领悟大道又从何谈起?随着心中念头一动,血中广等四人相互之间连招呼也不打一个,直接各自出手,以自己最拿手的神通手段,向着厚厚的冰晶进行攻击,试图把冰晶削薄之后,再去细看并研究那些符文的内容。但可惜的是,巨大冰树还在不停的向外散发着寒气,这使得裹在外层的冰晶就像是有着再生能力一样,不论血中广等人破坏的再厉害,也能够在短短的片刻之间就恢复如初。这么一来,就算血中广等人活活累死,也不可能见到符文的真面目了。不过血中广等人都属于天魔宗的天骄弟子,他们的聪明才智可不是假的,瞬间就想明白过来,冰树根部的冰晶确实是很厚,但是越往上行,冰晶肯定会越来越薄吧?特别是一些相对细小的枝干,总不至于冰晶还是厚到如此离谱的地步吧?只要冰晶变薄,也就等于透明度增加,到时候还怕见不到符文的真相吗?有所察觉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血中广等人立刻改变了策略,他们不再出手攻击厚厚的冰层了,而是如同猿猴一般,灵巧异常的在冰晶上攀爬,快速向着冰树的上方而去。冰晶的表面光滑如镜,在绝大多数时候毫无借力之处,于是血中广等人只能够各施手段,在稍稍破坏冰晶的表面之后,再借力向上攀爬。冰晶虽然能够很快的自行修复,但终究不是金刚不坏,这也使得血中广等人能够以这样的方式越爬越高,很快就离地有着数百丈之高了。这时已经接触到了冰树上横生的第一根枝干,可说是枝干,实际上却如同横倒下来的一座巨大冰山,血中广等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算是翻跃了过去。在横生的枝干表面,同样凝结着一层厚厚的冰晶,厚度比起树身上的薄不了多少,还是只能够以雾里看花的方式,看到里面构成枝干的,依然是无数巨大的符文。有了这样的发现,血中广等人的干劲明显更足了,如果能够攀爬到足够的高度,到了裹在外层的冰晶只剩下数十丈的厚度,甚至是更薄的时候,应该就不会影响到观察里面的符文了。这样的机缘,是绝对不能够错过的,接下来血中广等人也不管四周的寒气越来越冷,而是不断的向着冰树的上方攀爬……虽然在绝地冰原这里有着如此大的异变,但还是有大多数的天魔宗弟子,对此是毫无察觉的,毕竟九塔第一层的世界太过广阔了,相当于是又一个越州,哪怕绝地冰原也只是其中极小的一部分,当大家分布在不同的位置时,也就只能够只顾眼前了。此时在一座千余丈高峰的悬崖这一侧,在峭壁边上有一座悬空建筑,呈九十度直角的依附在悬崖峭壁之上,不仅让人叹为神迹,还有着一种很是古老的沧桑感。可是随着一阵烟尘激荡,这座悬空建筑如同失去了根基一样,在“轰隆隆”声中,坠落到了千丈悬崖之下。与此同时,一道大红色的影子横空而出,从坠落的悬空建筑中飞出,细看之下却是一件大红色的袈裟。袈裟上站立着两个娇俏的人影,一个娇小,一个艳丽,正是阴葵门的祝无双与崔盈盈。崔盈盈虽然是大师姐的身份,但是现在一切都由祝无双主导,崔盈盈在她面前就像是一个小跟班一样。事实上,以祝无双的表现,崔盈盈除了彻底信服她之外,还能够有别的选择吗?毕竟祝无双所展现出来的能力,实在是让崔盈盈觉得不可思议,她居然可以把九死塔第一层世界当作自己家的后花园一样,每一步行动都是有计划的,而且每到一处都能够有着一些收获。而且看祝无双的架势,她应该是有一个大计划,一旦所有的行动全都按她计划中那样的得到实施,那么最终会有着一个相当惊人的结果吧?刚才祝无双拆掉了这栋悬空的古老建筑,从建筑废墟中弄到一件巴掌大的圆盘状物事,暂时还不知道有什么妙用,但是被祝无双十分郑重的收了起来。而且祝无双操纵相当于飞行法宝的大红袈裟明显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给崔盈盈的感觉,就像是真的能够在空中飞行一样。如果不是有着这样一件飞行法宝代步,也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她们就去过这么多的地方,简直像是在九死塔中飞行旅游一样。现在崔盈盈已经完全看不懂祝无双了,也不知道她的这身本领从何而来,干脆也就不多想,只要老老实实的跟在祝无双身边,就总会有些好处吧?再看祝无双,她还是全身都笼罩在黑袍之内,看不清她具体的五官样貌,但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她的目光看向了遥远的北方,而且眼神中有着十分明显的诧异。而祝无双笼罩在黑袍中的右手,手中正握着一件圆盘状的物事,正是通过这件物事感应到了什么,祝无双的眼神才会如此的诧异。在这一刻,就算一直表现的胸有成竹的祝无双,心中也不免有所动摇,开始犹豫接下来要怎么办……这时在九死塔第一层世界的另一个方向,也就是段飞初遇黑色巨茧的枯树林中,突然走来了一个浑身笼罩着血光中的身影。好在血光虽浓,却没有将此人的五官面貌安全遮住,因此一眼就能够将他认出来,正是在血饮门表现的极为神秘的方圆。方圆在隐秘的血池中修炼过后,此时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已经是货真价实的聚灵境修为了。刚刚进入九死塔第一层世界这才过去多长时间?方圆如此轻易的就晋升聚灵境成功,可见他也是早有准备的,而且行事一直都很神秘。不过,此时方圆脸上的神情极为凝重,特别是来到林中见到那个黑色巨茧后,他呆立在原地久久不动。好半天之后,方圆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口中喃喃自语道:“居然会有这样的变化,这是有别的世界破壁成功了吗?破壁第一层还是有可能,但是第二层应该更稳定,现在是不是要早一点前往第二层做准备呢?”“段飞是必不可少的一环,以他的能力肯定不会困在第一层,还不如先到第二层等他,如果等不到他来,那么一切就是天意,哪怕风险再大,也不得不冒险行事了!”有了这样的想法后,就见方圆缓缓的退出枯树林,仔细分辨了一下方位,就向着偏西方向而去。方圆的速度极快,不愧为有着聚灵境的修为,差不多小半个时辰之后,就已经行进了数千里之远,此时在他面前出现了一道贯穿整个天地的光柱,在光柱中隐隐有着一道石门的虚影浮现出来。这样的光柱当然是通向九死塔第二层的关卡了,虽然在光柱内有着强大的妖兽守护,但是以方圆现在的实力,他又岂会有所退缩呢?只见方圆跨步向前,径直进入到了光柱之内。石球数分钟之后,守护在光柱内的妖兽化为一道光影消失不见,而光柱中的石门虚影,也顺势开放了门户,随即有一股无形的吸力将方圆吸起,直接送入到了石门虚影之中。不过,当方圆穿过石门虚影的时候,他能够感觉到一丝极为异常的空间震动,瞬间就脸色突变,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北方。“难道说,破壁的世界不止一个?这是要引发前所未有的异变吗?怎么能够错过这样的机缘,这么早就进入到第二层呢?……”可惜的是,一旦启动了进入九死塔第二层的门户,这一过程对方圆来说就是不可逆转的,哪怕他心中再怎么后悔,也在短短的一瞬间之后,就消失在了石门虚影之中。接下来,贯穿整个天地之间的光柱也随之消失了,这就是九死塔内的规则了,一旦有人闯过关卡进入到上一层,那么这道关卡就会瞬间消失,其他人想进入上一层,就只能够另外去寻找关卡闯关了。这样的设置也是为了防止有人浑水摸鱼,其实随着对九死塔越来越了解,给天魔宗的感觉就是这件至宝用来做为试炼之地,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但是很难想象,像九死塔这么高端的宝物,真的只是用来试炼的吗?……抛开方圆且不谈,再把目光投向九死塔第一层世界,那处著名的绝地雷霆山岭,此时魔轩辕还在这里苦苦煎熬,试图晋升至聚灵境。以魔轩辕的天资,他距离天道突破其实很接近了,但是最后的几点能力值,要想提升却是极为困难的,特别是像魔轩辕这样,要想在掌握平衡的同时进行全面提升,那难度就更是呈几何倍数的增加了。如果魔轩辕只是为了晋升至聚灵境,那么他只要集中精力在某个单项能力上,估计早就已经突破修为瓶颈了。但是魔轩辕志不在此,他希望自己能够以完美无缺的方式突破,毕竟他的敌人是段飞,而段飞到底妖孽到了什么程度,没有人比魔轩辕更清楚。普通的聚灵境,是无法压制段飞的,只有传说中的天道突破,才能够在面对段飞这样的妖孽之才时,发挥出境界上的优势!因此,哪怕魔轩辕要冒着性命之险,他也不得不咬牙苦撑下去,在雷霆山岭这样的绝地,去寻求那一丝的机会。魔轩辕这是拿自己的性命在搏一个机会,他对自己都是如此之狠,可见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了……魔轩辕有多么的努力,段飞自然是不知道的。其实就算知道了,段飞也不会太在意,毕竟他与魔轩辕之间,可是有着不死不休任务的。反正都已经是不死不休了,还用得着在意魔轩辕是如何的努力吗?只要找机会将他干掉,那么一切都会万事大吉!至少,段飞可以肯定的一点是,魔轩辕不可能像他这样,自进入九死塔之后,一路遇到了这么多不可思议的机缘。要知道万余年以来,天魔宗有着那么多的弟子进入九死塔冒险,但是谁能够在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就有了段飞这么多的遭遇?此时段飞和战无极已经绕过了有着雪亮大刀这件至宝押轴的广场,而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又是一座大殿。这座大殿通体火红,虽然还是粗犷无比的风格,但是四下里已经有着火焰图腾的装饰,算是段飞和战无级在浮空宫殿中首次见到的。火红大殿属于四四方方的格局,四周边距完全等长,至于大殿内部,还是以空旷为主,没有任何多余的陈设,唯一让人看上去感觉很是显眼的,则是在大殿中央有着一个近五丈直径的大石球,几乎已经顶到了大殿的天花板上。随着段飞和战无极走进细看,可以看到这个石球的构造很是巧妙,完全是由无数块尺余长的条石拼接起来,不仅彼此间严丝合缝,而且伸手触摸上去,还能够发现这些条石居然是可以移动的。这就像是在玩一个巨大无比的圆形魔方,在不改变整体形状的前提下,可以不断改变表面的花纹,一旦将全部条石拼凑正确,也就相当于解开了眼前的关卡。这时别说是段飞了,就算战无极也有了经验,他仔细打量了一下石球的表面,可以看到不少条石上有着代表星辰的圆点痕迹存在。也就是说,只要将石球表面拼成正确的天相星图,也就等于解开了这里的机关,能够弄清楚这座大殿内到底有着什么了。但凡是天相星图有关的事,战无极就只能够交由段飞来表现了,只见战无极拱手向着段飞行了一礼,道:“段师兄,请!”战无极的这声段师兄,那可是叫的心甘情愿的,因为段飞的表现,已经彻底折服了这位血饮门的战堂大弟子。段飞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讲客气,于是手摸石球,开始一块块的转动石条,试图将天相星图拼成自己记忆中的样子。天相星图段飞是肯定不会记错的,但是要想在石球表面将其拼出来,难度无异会大上许多,毕竟在移动石条之后,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得不移动更多的石条来重新定位。好在随着段飞不断的尝试,他移动石条越来越熟练了,也掌握了不少的规律,进度明显快了起来。有时候段飞会暂时停下来,在地上比比划划的不断计算着什么,待得计算妥当之后再行动手,往往能够起到磨刀不误砍柴工的效果。战无极见到段飞如此精妙的术数水平后,除了佩服之外,他也没别的话好说了,毕竟他只是擅长战斗,对于机关术数之道涉猎不深,也就只能够看着段飞表演了。差不多花了一个多时辰,段飞才算是将石球表面的天相星图完全拼凑正确,而石球表面的天相星图,同样只占据了整副天相星图的四分之一左右,而且能够与段飞前面所拼凑出来的天相星图彼此连接起来。石人傀儡如果按照这样的规律发展下去,是不是后面还有一道关卡,同样是要正确拼出四分之一的天相星图才能够通过关卡呢?当然了,后面是不是有这样的关卡暂且抛开不谈,就拿眼下来说,随着段飞拼凑出了正确的天相星图后,又会有着什么样的变化呢?只听“咔咔咔”的一阵机关声响起,随即就见组成石球的条石一根根弹起,简直就像是千手观音的手掌次第展开一样,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美感。更为重要的是,随着条石弹开之后,段飞和战无极看的很清楚,在石球的中间,显然是中空的!而且,中空的石球之内,并非是什么东西都没有,而是有着一堆黑乎乎的玩意,团成一团的放置在石球中,暂时还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玩意。片刻之后,所有的条石全部都弹开,石球就像是变化为了有着千片花瓣散开的花蕊一样,将那团黑乎乎的玩意也给顶了上来。这时段飞已经看的很清楚了,这一团黑乎乎的玩意,居然是一个石人!石人的头颅埋在双手之间,然后手脚全都弯曲起来缩成一团,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一块圆石,可是随着石人舒展开手脚,自然能够看清楚它的全貌了。石人差不多有着一丈有余的身高,算不上是特别的巨大,手脚躯干俱全,唯有头颅看上去十分古怪。这具石人的头颅没有五官之分,就是一个圆滚滚的石球顶在它的脖子上,只到石人站起来身来之后,它的头颅中才有一团红光亮起,使得它的圆圆脑袋看起来就像是半透明一样。段飞和战无极都能够看出来,在石人头颅中亮起的红光,应该是来自于一枚差不多有着拳头大小的火红色珠子,如无意外的话,这应该是石人全身上下最为关键的核心部位了。石人站起来之后,其动作异常的灵活,看上去和血肉生命差不多,没有丝毫机关傀儡那样的僵硬感。不过,石人肯定是类似于机关傀儡一类的玩意,绝非是真正的生命体,之所以看起来如此的灵活,应该是因为炼制的方法比九州世界更为高明。石人现身之后,可没有丝毫的客气,它直接挥起蒲扇般大的手掌,向着段飞就拍了过去!由于段飞要破解石球机关,此时距离石人自然是更近一些,也就首当其冲成为了石人的攻击目标。战无极知道段飞在这个时候依然处于爆发神通的冷却期,自然是要当仁不让的冲上前去了,只见他手中早已祭出斩马刀,向着石人当头斩去,同时也挡在了段飞的身前。石人头颅中红光大作,就像是有着一团熊熊火焰在燃烧一样,居然散发出一股无形的张力,直接将战无极的斩马刀给挡住了。仅仅只是从这一点来看,石人的本事就绝对不算弱了,战无极自然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对付它。段飞在这个时候也不逞能,而是很自觉的向后一退,且看石人和战无极到底如何战斗再说。石人明显是大开大合、硬桥硬马的攻击方式,组成它身体的黑色石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居然足以与战无极手中的斩马刀硬拼,不论战无极如何变化招式,石人都是以硬碰硬的招式迎击,可以说自从交手开始,就一直相互摩擦,不断有着火花溅射。段飞在后面看的很清楚,纯以攻击力而论,石人已经达到了聚灵境的强度,但是动用不了任何神通手段,就像是只懂得物理攻击一样。可就算是如此,石人凭借它石质身体的刀枪不入,再加上如同永动机一般的强大力量,真要是不停的战斗下去,最终是能够将战无极给压制下去的。除非战无极还能够坚持一个多时辰,至少等到段飞可以动用正气火神通了,那么段飞倒是可以试着和石人较量一下力量。但是以战无级的血肉之躯,真能够在石人的连续攻击下,坚持那么长的时间吗?现在这种情况,也不适合段飞召唤小白的骷髅大军助战,因此最为有效的办法,就是找出石人的弱点,再尝试着看能不能够以巧破敌。这具石人再怎么精妙,也是属于机关傀儡一类,总不可能真的完美无缺到没有丝毫的弱点吧?战无极一直咬牙苦撑着,挡着石人不退半步,这也使得段飞可以十分仔细的观察石人,渐渐的还真的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石人确实可以像永动机一样,一直连续不停的发起强力攻击,但是每当石人用力的时候,它头颅中就会有着红光一闪,显然它的力量与头颅中的珠子是紧密相连的,甚至珠子就是它的力量来源。如果能够切断石人与珠子的联系,那么石人就会失去动力,不过是一堆大石头罢了。以石人刀枪不入的身体,要想打破它的头颅再破坏珠子,显然不可能的,毕竟你真要有着这等本事,直接就把石人干掉了,何必还费那么多事?石人的力量水平绝对是顶尖的,想要对付它显然要采取别的办法。纯以物理力量拼不过的话,那么尝试一下精神方面的攻击呢?虽然用精神攻击的手段对付一个类似于机关傀儡的石人,听上去感觉很是古怪,但是这石人本来就非同一般,说不定它头颅中的珠子,真的与精神力有关呢?哪怕只是干扰到石人,也有利于战无极与石人之间的交锋!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段飞也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他直接动用天魔之音,向着石人攻击而去。无形音波从某种意义来说,是可以无视石人防御的,确实能够对石人形成冲击。很难说石人到底受到了多大的影响,但是随着天魔之音的音波冲击过后,石人的身体突然间一僵。虽然这一僵连十分之一秒的时间都不到,但是在交手的关键时刻,却已经足以决定胜负了,同时也证明精神方面的冲击,确实能够影响到石人!红珠至宝既然天魔之音的攻击能够起到效果,那么段飞还有什么好讲客气的?只见段飞接连不断的发出天魔之音,对石人形成了连续不断的精神冲击。如此一来,就算石人的力量再强,可是它的身体不停的一僵又一僵,又要如何与战无极战斗呢?战无极的战斗经验极为丰富,眼下既然有着这么大的便宜可以占,他自然知道采取什么样的攻击手段,才是最为有效的。就算石人有着刀枪不入的身体,但是它的四肢关节依然会是薄弱环节,战无极只要集中进行攻击就行了。也就在石人的身体不停的一僵又一僵之际,战无极的斩马刀挥舞如风,连续不断的攻击在石人的手肘关节上,足足斩了二十余下之后,才将石人的右手齐肘斩断。眼见这样的攻击方式有效,战无极立刻转移攻击目标,开始向着石人的左腿膝关节攻击而去,这一次足足斩了三十余刀之后,才将石人的左腿斩断。这具石人属于极为精巧的机关傀儡,而越是精巧的机关一旦遭到破坏,所引发的连锁反应就越是不可控制,随着断了一手一脚之后,石人的动作已经失去了最开始的那种灵活性,就连身体平衡也难以保持了。但是段飞和战无极却没有停手,一个依然不停的发出天魔之音,一个则是不断的全力劈斩,如此又过了片刻之后,石人的四肢全都被斩断,就如同一个石棍一样倒在地上,再也没有丝毫的威胁了。战无极一口气全力劈出一百多刀,早就累的上气不接下气,此时正驻刀于地,喘的就像是一头老黄牛似的。战无极勉强恢复了一点精力后,回头看了段飞一眼,却见段飞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全然没有半点疲累的样子。战无极劈出了多少刀,段飞就释放了多少次天魔之音,甚至在数量上还要多出不少,毕竟战无极无法保证石人每一次身体僵硬,他都能够找到准确的出刀机会。按常理来说,短时间内释放这么多次的精神攻击,就算段飞的灵力撑的住,但是他的精神力呢?他难道不应该是一副精神极度萎靡的样子吗?可此时的段飞却像是没事人一样,依然处于极佳的状态下!这使得战无极不得不重新认识段飞了,意识到哪怕段飞不能够动用爆发神通,但是他的持久力、耐力以及精神力,同样是极为惊人的。如果不是段飞本身的底子就极为厚实,他又怎么可能在爆发之后展现出那么恐怖的实力呢?眼前的事实证明,即使段飞的爆发神通处于冷却期之中,他依然有资格与战无极一起联手制敌,谁也不能够小看了他!石人不知道痛楚,还在地上不断挣扎着,可惜四肢已断的它发挥不出力量优势,只能够落得一个任人宰割的下场了。战无极恢复了几分力气后,立刻挥刀上前,向着石人的脖子不停斩去,最终将它的脑袋斩了下来,这才使得石人完全停止了挣扎。不过石人圆圆的脑袋不容易受力,再加上坚韧程度更胜它的身体,战无极接连几刀砍上去,也没见有什么效果,别说是破开头颅得到里面的珠子了,就连明显的痕迹也没有留下来。这个时候又轮到段飞出场了,只见他走上前一步,祭出暗金流星锤之后,就毫不客气的向着石人头颅砸了过去。石人头颅垫在组合成石球的条石上,这种条石坚硬异常,丝毫都不亚于石人的身体,足以承受暗金流星锤的重击之力,不至于使得石人头颅陷落到地面下面。失去了石人身体为媒介,石人头颅中的珠子也就发挥不出多大的威力了,自然是挡不住暗金流星锤的重击,很快就裂开了数道缝隙,然后在段飞最后一记重击之下,整个的碎裂成了七、八瓣。随着石人头颅的破碎,一道耀眼的红光升腾而起,段飞和战无极看的清楚,正是一颗拳头大小的火红色珠子。红珠散发出来的红光如同有着火焰翻腾,同时还伴随着一股极为灼热的气息,这已经不仅仅是烫手的问题了,而像是有着融金化铁之威!段飞尝试着伸手向红珠抓去,但是很快就将手缩了回来。越是接近红珠,那种灼热的感觉就越是恐怖,段飞甚至有一种感觉,哪怕自己处于动用河岳体的神通状态下,也承受不住红珠所蕴含的热力,是无法将之抓在手中的。红珠的热力很明显是内敛的,如果毫无压制的全部爆发出来,段飞甚至觉得其威力足以与核弹爆炸相媲美!这样的一件异宝,绝对可以用“可怕”这样的词语来形容。段飞微微一皱眉,尝试着以灵力将红珠卷起来,可是他释放出去的灵力刚刚与红珠有了一丝接触,立刻就被焚化为了虚无。这红珠的热力,居然连灵力也可以焚烧为无形无质,这样的威力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形容才好了。战无极在一旁看到这样的变化后,同样是脸色骤变,意识到了这枚红珠的可怕之处。难不成这枚红珠与刚才的雪亮大刀一样,属于看得见却摸不着的至宝?好在段飞只是皱眉沉思了片刻之后,就想到了应对的办法。只见段飞蹲下身去,捡起两片石人头颅破碎后的碎片,就像是夹汉堡包一样,将红珠给夹了起来。构成石人头颅的圆石材质显然是十分特殊的,正好可以抵御红珠散发出来的热力,这才使得段飞轻轻松松就将红珠夹住,不用担心红珠散发出来的热力了。有着石片夹起红珠,段飞很容易就将红珠收入到了乾坤戒中,虽然一直不知道这枚红珠到底是什么样的宝物,但是段飞有一种感觉,那就是红珠很有可能与道火有关。如果这红珠的品质真的能够与道火相媲美,而段飞能够有着这样两件至宝到手,那么这一次的收获之大,甚至已经超出了九死塔第一层的层次!
修真者段飞在探索浮空宫殿时,从石鼎中取出了一枚内含道火的晶体,段飞将晶体收入乾坤戒,准备利用道火提升自己的实力。魔道宗门弟子巴猛见状心生贪念,计划夺取乾坤戒,却被段飞识破并迅速击败,巴猛因此丧命。随后,段飞与血饮门弟子战无极合作,共同面对浮空宫殿的挑战。在另一区域,天魔宗弟子血中广等人发现了一株巨大的冰树,树身由符文构成,他们试图攀登冰树以研究符文。阴葵门成员祝无双和崔盈盈在探索过程中发现了一件圆盘状的物品。血饮门弟子方圆在枯树林中决定通过光柱进入第二层。天魔宗弟子魔轩辕在雷霆山岭努力晋升聚灵境。经过层层关卡,段飞和战无极在火红大殿中解开石球机关后被石人傀儡攻击,战斗胜利后段飞将石人傀儡体内的红珠取走,认为它可能与道火有关。
南方增长天王也哈哈大笑,“任家千百年的英名,真是被你给丢尽!”东方持国天王挥动琵琶,神色不屑,“当年你父母惨死,就是因为他们太蠢,没想到生下的儿子,居然还是一个怂包蛋,也难怪你们任家一代不如一代,灭绝了也好!”“小子,你跑啊,你倒是跑一个给我看看!”西方广目天王脸色非常阴沉,将昨日自己赤龙被打伤的账也全部算在了任飞身上,眼中一片阴翳。“结阵!”这时,空中托塔天王一声令下,祭出手中玲珑宝塔,“任家小子,今日本天王既然杀来,就断然不会给你任何活路走,乖乖投降,本天王还可以考虑,给你在我天庭中,封个弼马温当当!”咚!玲珑宝塔飞出,镇压长空。顿时,空中玲珑宝塔放大,笼罩在上空中,喷吐出道道九彩神光,笼罩着方圆十里空间。下方将这里包围起来的三千天众纷纷发出杀喊声,一浪高过一浪,震得大地震荡,许多地方当场碎裂。可怕的气势猛然冲起,形成十三道光柱,将这里进行包裹封锁,围绕着空中玲珑宝塔而进行旋转,将落下骇人气息!“杀!”“杀!”“杀!”瞬间而已,结阵完毕,由托塔天王主持大阵,结三千天众之力,这一下所爆发出来的气势,居然乃是昨天三大天王他们所爆发出来的三倍有余!三大天王纷纷发出巨大的杀喊声,从高到低,猛然杀向下方四人,身外十三道光柱之光,不断荡漾过来,不断融入到他们身上。原本他们只是转轮境的修为,可是在这些气息的融入下,便是发挥出了密藏境的力量来,威震天下,横扫前来!“不要听他们胡说,有我在这里,他们过不来,快走!”花菰柔一掌拍在车身上,这辆车便是猛然一阵下塌,在她这一掌下,当场报废,她的声音很低沉,可却穿透出一股刺骨的寒风!咚!一道沉闷的破风声响起,在她身后出现一道庞大身影,虽伏着身子,可却依然还有丈许多高,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尊铁塔,紧紧护在四人身后!他现身瞬间,身子猛然一动,朝着杀过来的三大天王扑上前去,爆发出骇人气势!卧槽!这个虎女人,她居然,居然也是一位唤灵士?而且,你好好的说就是了,干什么要将那辆车给废掉啊!富家子弟了不起是吧?任飞眉头紧紧皱着,眼中喷发出浓烈巨焰!他,最无法容忍的便是有人指着他的鼻子,辱骂任家,践踏任家的尊严!更无法接受他们这般侮辱他的父母双亲!“走吧,这里有我姐姐拖住,没问题的。”花慈茸本想说什么,可看到姐姐一副视死如归表情后,心中一沉,忍痛跑向任飞和泰山近前,对他们说。“走?我任飞,行的端正,坐的直接,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事,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在这种时候,你让我走?”任飞淡然一笑,眼中一片冷色与杀意,后手臂一挥,战神剑胎出现在他手中,一道清脆龙啸传开,任飞的身影如一颗炮弹一样,激射而出,猛然杀向空中的托塔天王!这一刻中,他不再只是任家,而是任家第一百三十五代后人!任家的人,没有不战而逃,更没有未战先怯,让一个女人拖住敌人逃跑的道理!任家后人,可以荣誉战死,但绝对不能屈辱的逃走!正好,他也很想试一试,这一年中自己的变化,脑海中无数的战斗经验,无数的武道感悟,也都可以在这里,尽情打开!“什么?”看到任飞居然就这样冲了出去,花菰柔脸色猛然一变,且还看到他居然直接找上了托塔天王,脸上色更是剧变,“快回来,你不是他的对手!!”“啊,他,他在干什么,这不是找死吗?”花慈茸也着急了,下意识要冲上去将任飞给拉下来,因为她也知道任飞的重要性,如果被天庭的人抓走话,将会引发很大的灾难!但她刚要冲上去时,却是被泰山一把抓住,“急什么,我儿子可厉害着呢,看着吧。”他一脸轻松,甚至是还取出一根香烟叼在嘴上,也不点燃,就这样叼着,眼神带着丝丝欣慰。任飞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他已经察觉出来,这小子必然已经进入到了起源源点中,并且掌握了任凭生那一代人中事迹。现在的他,实力必定已经大增,不能再用先前的目光去看待他。“可是,可是...”花慈茸还是一脸紧张。“小子,你的胆子,还真是够大啊!这一点上,你的确跟你那没脑子的傻爹一样,明知是死,还要送上门去找死!”托塔天王大笑,笑得非常讽刺,看任飞眼神也好像在看一个傻子一样,充满戏谑。看着杀上来的任飞,他骤然将腰间的宝剑给抽出,对着杀上来的任飞便是当头一剑猛然劈下,力贯千钧,压的空间下塌,四面都是神光爆开!轰隆隆!轰隆隆!一剑压下,如天崩,天色转变,许多地方更是出现裂痕!任飞眸中一片金光,这一瞬间他好像化为了任凭生,在他身上,一股绚烂火焰升空,在剑中飞出,条条金光神龙飞跃高空,自一点而爆炸,冲破压力,猛然跟托塔天王这一剑所撞上!咚!咚!这一碰撞,天地都是狠狠一震,冲上来的任飞倒退出去数十米远,战神剑胎不断颤鸣,而托塔天王则是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做出一个收剑动作。“小子,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强了,看来你任家的东西,你已经掌握了不少,在这里面,我分明嗅到了很古老的味道,若是今日不将你给解决掉的话,后患无穷!”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吃惊。任飞不过是转轮境,可刚才的这一碰撞,却是让他感觉到一股十分磅礴的力量,虽然上限只还是密藏境,但却源之不断,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嘴炮天王出剑手法,更熟练纯粹,带着浩然之力,起手足以撼动昆仑山河,让他感到震惊!“住口,不准侮辱我父母!”任飞稳住身子,身上气息猛然又增长几分,眼中喷吐出绝世风暴,“我父母一生英名,其是你这贼人可以任意谈起!”“我来帮你!”花菰柔那边已经跟三大天王交手,战场非常激烈,但却是难分难舍,三大天王都无法打穿花千甲的防御,激战不下。花慈茸看到任飞被托塔天王一剑震退,一咬牙,马上朝着任飞飞来,决定出手帮助他。任飞挥动手中战神剑胎,挡住飞过来的花慈茸,冷冷道:“不需要,他是我的,你去帮你姐姐就行,这里不用你来插手!”“可是,你不是他的对手!”花慈茸蹙眉,有点生气,“你不要逞强。”“我说了,我可以,我就可以!”任飞声音加重,手中战神剑胎更爆发出灿阳一般光华,其中更有龙啸传开。任飞全身上下,金光一片,沐浴着神光,如战神再生,将要再度威震天下!他任家两千年前可以崛起,神威天下,两年前后,他任飞照样也可以,这些年中,所有任家失去的荣耀,他任飞都会亲手从夺走者的身上,全部拿回来!不管,那个人是谁,都别想挡住我的步伐!嗡!他一剑斩出,光影穿梭,似水流年,带起阵阵明媚亮光,身旁的花慈茸便是被斩中,身子在这股力量之下,飞退回去,停留在花菰柔的身旁。而空中,任飞大步走出,脚下有金龙缠绕,光影飞梭,他如登临天道,步步绽放神技,浓重无比的走向托塔天王!“我必将让你付出代价!来吧,这是属于你我之间的战斗,你想抓我,我也正想杀你!”“好,好!”托塔天王大笑,眼中一片精芒爆发,“真不愧是任家后人,有骨气,有志气,跟你那死去的爹一模一样,我喜欢!”任飞满腔怒火,托塔天王一而再再而三的侮辱他的父母双亲,令他心中怒火已经燃烧到了一种顶点,无数道信息从脑海中飘过。任家第一代二十多人的生平,的武道境界,纷纷与他进行快速融合!他愤然一吼,气息再度暴涨,挥动战神剑胎,狠狠斩向托塔天王,一条炽热狂龙从他手中剑胎里面冲飞杀出,张牙舞爪,舞动长空!吼!!吼!!龙啸震天宇,大片空间共鸣,无穷光芒涌来,纷纷加持到了任飞这一剑中,贯穿三千里,带着无坚不摧的强大意志,猛然降临在托塔天王的面前!这一剑,代表着任飞此刻的满腔怒火,代表着他任家的尊严与荣誉,心如赤子,意如钢铁!“有点东西,但是就这样,跟你那傻爹,还是差得很远呢!”托塔天王挥动手中宝剑,只是当空一斩,面前火光一片的长空便是被劈开,他大笑连连,剑气沉闷,分开两界,直捣黄龙,重重与杀过来的任飞碰撞在一起!咚!灵力席卷数十里外,大风卷卷,山体崩塌,这一撞击,当场令这里的生态湮灭!下方原本在战斗的三大天王和花千甲也都受到了影响,纷纷与他们拉开数里距离,不让彼此受到影响。任飞退后去数百米,身子在空中后退滑翔,在空中更是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暴痕!托塔天王退后去数步,但也只是一下而已他就稳住身子。他已经入道,且已经渡过一次小劫,在他手臂上,有了一股五行之力,再加上这里还有三千天众相助,别说区区一个转轮境的小鬼,即便是渡过一次大劫的人命境强者,他也都是可以一战!只是一下,他便是稳住身子,化作一道虹光,在千万道灵光沐浴下,横渡长空,手持宝剑杀至任飞近前,当头便是重重一剑斩下,劈向他的脑袋!“当初你那傻爹因为一句谗言,听信了别人之言,便是直接杀上我天庭大门,明知是死,居然还冲上前来送死,哈哈,最后你父亲不但被我们杀死,还用他的血肉喂狗,骨骼烧火,当真痛快!”托塔天王在任飞尚未稳住身子时,便是已经杀上前来,口中发出猖狂无比的大笑,而手中却是一点也没有客气,厚重无比的朝着任飞身上劈斩下去!他不敢小看这任家传人,因为他知道,这小鬼还是灵神一体,三门同修,且已经进入到了天星宫盘中,得到了他们任家的一些传承。实力必然不可以用常理去推断。便是不断出言挑衅与激怒他,让他无法保持冷静,从而让他生出更大破绽,尽快拿下!“你说什么?”听到他口中传出来的话,任飞身子狠狠一震,眼眶欲裂,瞪大了眼睛死死瞪着他,同时猛然挥动战神剑胎,跟杀过来的托塔天王重重碰撞在一起!任飞一退再退,这一剑的力量直接将他从高空压到半空去,距离地面只剩下了最后数米!一路砸下,到了最下面时,任飞这才勉强稳住身子,咬碎牙齿,嘴角边溢出丝丝鲜血,他怒视着托塔天王,发出失控的怒吼,“你在放屁!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信不信由不得你,但事实也就是如此!”托塔天王哈哈大笑,看到任飞的这种表情他内心无比满足,同样手中力道骤然加重,击溃了任飞全部力量,将他一剑重重斩落下去,砸入地面,让哪里直接出现一个数米深的大坑!“还想在听听你娘的事情吗?这些我不但都知道,还有幸是见证者呢,你要是想知道的话,就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哈哈哈!”托塔天王微微飞起一点,随后不断挥动手中宝剑,一道又一道锋芒剑气冲出,不断轰向深坑中的任飞,给予他一次又一次的重创!“任飞!”远处,花菰柔脸色微微一变,身子一动,从她那边的战场脱离,快速掠向任飞这边而来。但她一走,花千甲明显就出现了一些问题,被东方持国天王抓住机会,音波干扰,让他左肩上出现了一个血洞。看vQ正}版章*节/上◎0}战托塔天王泰山赶紧上前去,将花菰柔给拦住,对她摇头,“放心,会没事的,你顾好这边,尽快解决这三大天王就是了。”泰山离开花城太久了,再加上他原本实力也只有人命境,而现在更是直接快要跌出转轮镜,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可却是一点也没有慌张,因为他知道,在任飞的体内,还有另外一位任家传人。任雨熙。这位,他曾经最为佩服的一位任家传人。同样也是任飞最后的秘密武器,她都还没有出手,那么任飞也就不会有什么问题。花菰柔正要推开泰山,却是看到远处哪里,地上深坑里,一道光影猛然飞出,浑身璀璨,光芒万丈。任飞冲飞出去,可怕的气势逼退了托塔天王。他左手捏印,右手持剑,并且相交相应,做出一个奇怪动作!但看到任飞没事后,花菰柔也才微微放下心来,返回到自己的位置去,跟花慈茸联手,共同对付空中的三大天王。“武修士,法修士。”看着从任飞体内爆发出来两股不同气息后,托塔天王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但依旧没有在意,还是冷笑,“你们任家中,平均每三代便是出现一位灵神一体,算算时间,到你这里也就刚好。”“上一位任家灵神一体的任家人,那叫一个威风,一个传奇啊,一人一剑,荡平一国,杀的天下无人敢应战,啧啧,怎么这才过去了三代,任家新的灵神一体怎么就不行,是你这种货色了呢?”托塔天王出言讥讽,眼中满是鄙视之色,“看来,你们任家的气数是真的要尽了,当爹的蠢得要死,当娘的脑子又有毛病,是非不分也就罢了,还是个愣头青,哈哈,你们这群近亲结婚产下来的怪物,都该死!”“说完了吗?”远处空中,左边为符文,右边为金龙之气的任飞踏平长空,一步步朝着托塔天王走来,语气冰冷到没有丝毫情感,那双眼中,更是折射出来了千年之恨!“若是说完了,那我便送你上路!”嘭!嘭!嘭!符文千变,每一道都像是一个世界一样被打开,这些世界中,都共同的存在着一道身影,他们在成长,他们在厮杀,他们在衍变,他们都是传奇!他们,便是任家第一代中的所有先祖。任飞贯彻了他们的力量,并且将他们传奇的一生融入到道法中,此时一出手,便是通过天星宫盘的极道运转之力,形成如此浩瀚场面!若非有天星宫盘这个强大的金手指存在,以任飞现在的修为,绝对无法发出这样的攻击。有了天星宫盘的他,就好像有三千天众相助一样的托塔天王,在这一方面上,不但没有输给他,反而还有些隐隐超越!“你不是三门同修吗?为何只是出现两门?”托塔天王手法一变,宝剑飞走,在他头顶猛然放大,原本便是厚重宽大的宝剑,这一变化直接让它变成了足有十丈庞大的开天宝剑!它悬浮在托塔天王头顶,吸收着三千天众传荡过来的力量,并且结阵心之力,发阵心之光,与空中坐镇一切的玲珑宝塔彼此相呼应,令它气息更加沉重,如山如岳一样横空长空,重若万分!托塔天王主动迎着任飞过去,依然还是在出声,发出令任飞无比讨厌的声音,“小鬼,不要再躲躲藏藏了,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第三门也是唤灵士,且你的第一位守护灵是千眼魔王吗?不敢放出来了?”任飞没有说话,只是点亮了体内两颗源点世界,源源不断的灵力奔腾而来,让他可以支撑眼前这些力量的一切消耗!同样左右齐出,法武交融,任飞对着镇压而来的巨大宝剑猛然一剑斩出去!“斩!”二十多道符文同时飞出,伴随着一条金龙传荡长空,这些符文全部都变换成为了一道巨大字相。字相全部都为“斩!”这些斩,像是带着古老的预言,一碰触到镇压过来的这宝剑,便是撕裂开来了一条条的裂痕,从中穿梭而过。吼!!!那条金龙摆尾咆哮,乘势而上,顺着任飞这一剑的斩动,猛然向前突破,粉碎了托塔天王手中宝剑,且一往无前,亢龙无悔!“有两下子!”托塔天王眼中闪过一丝凝重,没有想到这任家小子居然一爆发,居然就爆发出来了至少五倍的力量来,极大超出他的预期,让他都感到惊讶和一丝心惊!再看另外一边,因为他这边吸走了大部分天众之力的关系,那边花家两姐妹联手,居然将三大天王给压制了下去。且局势变得很不妙。无论是花慈茸掌握的那处源点世界力量,还是花菰柔拥有着那处源点世界里面的守护神。现在两人联手出击,就可以发挥出至少三倍以上的力量,即便是有三千天众坐镇,也无法与之抗衡。这样巨大的消耗,已经有数百天众承受不住的倒下,无法再坚持下去。托塔天王知道,他还是小看了任家后人,更小看了花家这妖孽的两姐妹。但是,事情到现在也才刚刚开始!他猛然张口,口中喷吐出一道金芒,一而化三千,精准无比的击打在飞过来的“斩”字符上,佰仟道的攻击,将它们纷纷击溃。后托塔天王向前走去,寂灭无声,再没有出声!在他身上,燃烧起一层深深火焰,身上黄金甲胄,犹如火龙一样席卷全身,并且飞速燃烧!轰隆隆!!一道道低沉炸响传开,托塔天王的右手变得像是深渊一样可怕,看不清楚,上有三千层云卷轮转,抓来之时,完全与空间融为一体。嗡!嗡!任飞一剑斩过来,而他便是就这样一手抓过去,在任飞震惊的眼中,他的手轻易无比的抓住了任飞手中长剑,任飞剑上所有的气息、剑势居然都被他的手掌所吸收了而去!嘭!任飞一脸震惊,而托塔天王却是露出一丝漠然冷笑,徒然抬起自己的左手,对准了眼前任飞!托塔天王的手段而他的左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是漆黑一片,如黑洞一样恐怖!抬起的刹那,这黑洞一样的左掌掌心,喷发出骇人狂暴的气息、剑势!正是被他右手中吸走的那一剑的全部力量,而被他用这样的手段转移出来,全部还给了任飞!嘭!任飞完全没有料到,战神剑胎又被抓住,完全没有防备,只是身体之外,有二十多道符文下意识的凝聚而成,在他身外形成一层金黄色护盾。并且这些符文在任飞身外变化,写成一个个“盾!”任家第一任中,除去任凭生是一位武修士以外,其他大多数都是法修士。且那个年代,也是法修士当道,法修士为主流的时代,世人崇尚法修,也是法修士发展的最高巅峰,到后面汉武大帝罢黜百家,独尊儒家之后,更是迎来最高峰。但巅峰来得快,去得更快,前后不过十年时间,便是由法修士转变成为了武修士。原因是法修士中,出现了大多炼药师,汉武帝沉迷其中,还导致害死太子,大怒之下,差点发动灭法修士的举动。虽然尚未发生,但也就是那时候起,法修士的时代被终结,武修士的时代彻底到来!这一剑的力量太过强大,身外的护盾不过只是抵挡了三个呼吸时间,便是支离破碎,但这时任飞也已经反应过来。手臂一震,战神剑胎再度发光,剑身如游龙,从托塔天王手中飞离,变化成一门盾甲,挡在任飞身前,将所有的力量纷纷抵挡下来。嘭!嘭!但即便是这样,任飞还是被击退出去数百米之远,隔着战神剑胎受到震荡,嘴角不断淌血。咚!一声沉闷炸响散开,任飞差点从高空坠落,但关键时刻,战神剑胎中的那丝龙威扳回溃势,让任飞身子在空中稳住。战神剑胎重新变成一柄长剑被任飞握住。任飞气喘吁吁的看着远处托塔天王,被他的这一手给震惊到!没想到托塔天王居然还有这样手段,虽然他知道这个有上限,但是刚才的那一击,明显还远远没有达到他的上限。可是那一剑的力量,已经是他法武两用,再加上两处源点世界力量一同爆发之后,所发出的最强一击!居然都无法达到他吸收的极限?!√$0这个家伙,到底有多强!另外一边。花慈茸再后,花菰柔在前。花慈茸坐在花菰柔身后,魂念天地,她的精神力非常强大,再加上有一处源点世界作为后备的关系,仿佛不会感觉到疲倦一样,永不疲劳,东方持国天王的音波都无法对过。即便是身后还有三千天众力量作为支撑,也都不行。从前面的势均力敌,再到后面因为托塔天王吸收去了超过七成的天众之力,让他们这边已经被全面压制。花千甲的力量太强大了,虽然花菰柔尚未入道,可是花千甲的真实力量,却还在人命境之上,现在尚未完全觉醒,可绝对也不是他们三人可以对付。嘭!嘭!嘭!花千甲一拳拳的狠狠砸下,横扫千军,残卷长空,将三大天王的身体如炮弹一样击飞出去,让他们全部都失去反抗之力。连带的,还有上千位天众喷血相续到底,无法再继续维持阵容。十三道光柱也是减去了三道,空中镇压的玲珑宝塔也在晃动,快要出现身体。解决了三大天王,花菰柔和花慈茸连忙朝着任飞他这边飞过来。“废物!”看着被狼狈击败的三大天王,托塔天王眼中眼神一冷冰冷。跟着手臂一招,空中玲珑宝塔飞起,将击飞回来的三人都给收入其中。紧跟着他手法一变,操控着余下的两千天众继续结阵,将全部的力量都加持在玲珑宝塔和他的身上。他大步走去,坐落在玲珑宝塔之上,享受着万千道光芒的沐浴,光芒万丈,仿佛化身成为了这片天地的唯一真神!“正好,就让我一次性将你们全部都给解决了!”托塔天王冷漠的声音从高空传开,目光如电,穿透时空,一道落在任飞身上,一道落在花菰柔身上,“也懒得再去等一天,我现在就将你给带走,献给四公子!”“当着我的面要带走她?”任飞身子一动,下一刻便是出现在了花菰柔的身旁,长剑一斩,分开眼前浑浊长空,冷笑道:“那你可就要问问我手中的剑胎答不答应了!”笑话!这是我两个爹一个娘钦点的儿媳妇,你说带走献给什么狗屁四公子就献给他?那我干什么?回去被搞定是吧?“你不要着急,今天你也逃不了!”托塔天王声音轰隆隆,这里更传开雷霆轰隆的炸响声,无比沉闷,天色都因此而昏暗下来,他身下的玲珑宝塔更是不断在颤动,其中好像在孕育着怎样强大的一股气息,即将要面对世界,再毁灭这个世界!“山土界我要了,任家的东西我也要了,还有你们四个,我全部都要了!”托塔天王伸手一指下面的四人,傲气无边。嘭!玲珑宝塔猛然一震,在吸收了天众半个多小时的气息后,终于是爆发了。轰!轰!轰!虹光如流,九层玲珑宝塔每一层斗转转动,上面万千珠宝发光,其中更有无数阁楼,且每一处阁楼就是一处小世界,连通千万。这一变化,这一运转,就好像无数个世界被推动着前进,层层风暴骇然席卷飞出,在托塔天王的身下涌动滚出!只是一个瞬间,便是席卷而出三十里,将这里完全笼罩,无数神魔,无数奇怪都从中飞出,手持各种武器,杀向四人!这一转动,就好像是打开潘多拉魔盒,打开了玄黄世界一样,释放出无穷尽未知的危险,席卷苍生,威震千里!“不好,这个家伙居然一直都在集聚力量!”花菰柔看到这一变化,脸色瞬间狂变。挡在前面的花千甲承受着巨大压力,身上不断出现血色痕迹,被不断刮伤,快要支撑不住!你个小娘皮先前托塔天王祭出玲珑宝塔,一直镇压在高空,不只是为了结阵,将他们封锁在这里不让他们逃走。更多的居然还是凝聚天众力量,激活玲珑宝塔中的各种神通!这一爆发,场面瞬间陷入到无尽混乱中,强大气势爆发,包裹方圆数十里,冲击八方,即便是如此强大的花千甲在这股压力之下,居然都节节败退。身上不断受到冲击,甲胄碎裂,一头白发更是散开,让他气息显得紊乱,更有血光不断冲出!他十分艰难的才可以稳住身子,但在这冲击之下,依然面临着随时都可能被击败的溃势,连带的花菰柔脸色也在一变再变。她和花千甲之间,一脉相莲,彼此想通,他受伤,连带的她也会受到创伤,这时所出现的溃势,更让她灵魂都受到冲击,随时都有可能支持不下去。“姐姐,这下糟糕了,怎么办?”花慈茸扶住花菰柔,精神力如刀网一样散出,跟冲击过来的气势进行对碰。但她的力量在这之下,显得太过脆弱,不过短短数息时间,就让她灵魂受创,精神力萎靡,若非及时散去,很有可能在这之下,当场就会被冲击成为白痴!花菰柔嘴角溢血,但她仍然还在坚持,望着前面坐在玲珑宝塔之上,光灿若神的托塔天王,冷冷道:“任飞,寻找机会,带我妹妹,带泰山离开这里,这里由我拖出,他不敢将我怎样!”任飞身子一个前冲,一剑朝着前面斩去,分开眼前光芒气海,让两界分明,压力也是骤然减弱几分。他一笑,“别傻了,这是我的事情,理应由我前来亲手解决,岂有让你殿后的道理!”“你不要认为你是一位唤灵士就很膨胀,告诉你,我也有!”任飞大笑一声,在面前光芒气浪再度冲来,更有成百上千的神魔持刀剑杀来瞬间,在他体内一道黑色光影猛然一跃而出。庞大的身影瞬间便是笼罩了方圆数丈,展翅高击长空,他发出愤怒咆哮,在他的身上,千只魔瞳瞬间睁开!嘭!嘭!嘭!他大吼飞来,停留在任飞身旁,身上千眼发光,爆发出黑色光芒,粉碎了杀来的无数道神魔身影。一连串爆炸声音在身前响彻,同样千眼魔王的身影也是完全挡在三人身前,将大部分的冲击都给拦截下来。花千甲抬头,“啊”了一声,吃惊的看着身旁这一尊浑身黑光,气势非凡的千眼魔王,非常惊讶。“这个家伙居然也是一位唤灵士,等等,他是任家后人,又是武修士又是法修士,现在还有唤灵士,岂不是灵神一体?”花慈茸看着任飞的眼神中,一片讶异。“千眼魔王吗?”看着身前的任飞,花菰柔红唇微微动了下,眼中闪过一丝肯定。任飞一笑,虽然他不是唤灵士,但他老婆是啊,都是自家人的绝学,当然就不需要再分彼此了。“任家小子,终于是要全力以赴了吗?”这一股股冲击过来的风暴被千眼魔王给全部挡下,这里也慢慢平静下去许多。花千甲也缓过来了一口气,身上伤口在花慈茸的帮助下,快速愈合。两尊守护灵站在最前方,怒视着玲珑宝塔上面的托塔天王。托塔天王眼中无喜无忧,只剩下两道金光色的光芒从中射出,精光闪耀,刺破长空,“正好,那便借助这个机会,一举将尔等全部镇压,扬我天庭神威!”任飞从后面走上前来,手中剑胎一扫,冷笑不止,“废话少说,我们手上见功夫!”“不要急,当年你父母是怎样死的,我也会让你如他们那样,再死一次,让你们一家人彻底团聚。”托塔天王起身,他这一起身,就好像苍穹被他一人托起,大势横生,金光喷薄,挥洒千里,更有强大气息爆发,坐下玲珑宝塔中三千楼阁、九扇大门齐开,无数神魔从中再度冲出!其气势与力量,都在刚才那一波的三倍之上!只是瞬间,天地动荡,空间扭曲,这片长空都在这样冲击下,不断破裂,完全承载不住这股力量的冲击。万千神魔,魑魅魍魉、阴阳百鬼,都在呈现,伴随着漫天金光,从远而至,其身上都带着金光,犹如金身护体一样!每一道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居然都不输给转轮境的强者!花慈茸脸色当场一变,她虽然已经达到了密藏境,再加上神秘的魂修士,可以对抗多位同等级对手。可是这一现身的便是成千上万道的金身强者,且自己的精神力攻击扫在他们身上,有一种落在没有灵魂的物体上,无法对他们的精神造成攻击。而她现在的修为,还远远达不到以精神力破坏大型实物的地步。在这之下,她这位妖孽的威胁力,至少就被减去了八成,跟泰山一样,形如累赘。“如果不将这三千天众都给打乱的话,他只会越来越强,我们也只会更加被动!”两位守护灵已经冲上前,但明显就能看出来,跟先前所不相同的地方。方才,千眼魔王现身,一走一过之间,便是大半倒下,无数敌人承载不住他的风暴,相续消陨。但现在,已经变得吃力。花千甲更是被动,已经被涌过来的无数身影给淹没其中,刀斧加其身,处境马上就变得被动。花菰柔脸色一冷,知道这样拖下去必死无疑,必须选择其他的路线才行。这托塔天王的实力太强大了,再加上有两千天众相助,远非他们现在可以对付。“你带着你妹妹下去对付两千天众,将他们尽快消除,破了他的这源阵,这里就暂时交给我好了!”任飞没有多做思索,便对花菰柔说道。“不行。”花菰柔摇头,“你一个人对付不了他,太危险了,还是你们去,我来拖住他!”“废话少说,老子堂堂任家后人,灵神一体的天选之子,还对付不了他一个死老鬼?”任飞一脸凶相,借机狠狠瞪了花菰柔一眼,“你个小娘皮还不滚下去,记住,老子只能坚持五分钟!”太虚玄冥观想心法花菰柔眸中瞬间一片怒火,差点发作,但此时情况不对,便是给忍了下去,没有多做思索,抓住花慈茸的手便朝着下方掠去。“那你自己小心,不要死在了这里,到时候老娘可不会给你收尸!”她们退后,花千甲也跟着一声大吼,推开身前的无数道身影,急流勇退,跟着花菰柔一同去了下面。而这空中,也之剩下了任飞和千眼魔王两人,独自面临着眼前一切!“托塔天王,现在这里只剩下了你我,你还有什么遗愿吗?有的话,请保持你的愤怒,因为接下来,我要取你狗头!”任飞一声大吼,二十多道符文再次浮现,在他身外徘徊变化,衍变大世界之千象,他吃着战神剑胎猛然向前冲去,剑剑气势磅礴,自空中一端,朝着托塔天王所在的方向强势推进过去!身外符文千变,力量不断叠加,再加上天星宫盘力量的无限性,他爆发出现密藏境极限之力,且永远都可以保持在这个高度,仿佛没有极限,不会透支一样,时刻都存在于巅峰状态中!冲杀过来的这些神魔完全无法跟任飞相碰撞,大多都直接就被他一走一过之间全部推过斩杀,无法阻挡他的脚步。千眼魔王也跟着发威,在任飞脑海中,任雨熙已经站起身来,在她身上,闪亮起层层光明亮光,自任飞体内,对千眼魔王进行操控。在任飞进入天星宫盘中修行一年中,任雨熙同样也在其中修行了一年,她已经看到了一百一十三代任家先前的事迹哪里。且这一年时间里,她恢复了部分力量,已经摆脱虚弱,可以长时间处于苏醒状态。守护灵的实力是随着唤灵士本身强度的满满觉醒,因为许多守护灵本身便已经去世,只剩下了最后躯体尚未消散,仅存下的神念支撑,没有完全的自我意识。但这也并非全部,也有许多守护灵乃是真正还活着的生灵,但这样的守护灵,有着自己意志,有着自己想法,想要将其收服的难度,也是难如登天!但,若是谁将其收服,便是可以一开始就站在巅峰,且不断变强,而不会再去经历这种慢慢觉醒的过程。这种时候,任雨熙已经不会再继续看下去,以任飞现在的实力,对付托塔天王还十分勉强,就更别说还有两千天众相助,他即便是已经达到了密藏境,也无能为力。“任家小子,你竟敢前来主动挑衅我。”托塔天王飞下来,玲珑宝塔中,真龙缠绕,层层旋转而上,仰天咆哮,龙威浩荡,不断朝着冲来任飞压去。他冷笑,眼中金芒更盛,已经快要将空间都燃烧,大手一挥,长空肃然,有一柄金光大剑凝聚而成,愤然斩向杀来任飞!这一剑,凝聚三千神魔之力,开天辟地,无所不能!C@'《正}c版A:首)g发0)现身的那一瞬间,下方空间便出现了无力支撑的模样,在无力下沉,形成空间塌陷之可怕现象!这一手,跟上苍之上的神仙,有什么分别?若是普通人见到,当真已经将托塔天王当成天上神仙供奉祭拜,视为真神!“哼!”任飞冷哼,持剑向前,身外符文转动,护住他的身体向前推进,以身御剑,剑气凌然,带着千年之前的意志降临这里!二十多道符文,纷纷在任飞身外形成一柄长剑,随着他的动作而向前刺去,迎着托塔天王斩来的宝剑碰撞在一起。任飞手中战神剑胎剑光熠熠,带着真龙之力爆发,融合身外剑气符文意志,疯狂与托塔天王这一剑的力量进行相互抵消。但,这一剑中,不只是有着神魔之力,更还有两千天众的意念力量,如大海之浪涛推进,层层高涨,没有极限般,疯狂且狂暴!嘭!一声巨大炸响声,任飞身外符文被纷纷击碎,自他身外散开,他的身子更是被这一剑所斩中,当场暴退出去数百米外。若非战神剑胎挡在身前,这一剑的强大力量,已经将任飞给劈成肉末!千眼魔王飞来,停留在任飞身前,将趋势不见,仍然斩过来的那一剑给完全接住,身上千眼同时喷发出浓烈魔光,令他的气势一涨再涨,后在一声声裂天大吼下,身前宝剑支离破碎!当中三千神魔更是烟消云散。但只是这一下,千眼魔王身上也是有超过两百只眼睛已经闭上,无法再睁开,正在流淌着魔绿色的鲜血。现在的托塔天王好强大。本只是渡过了第一小劫的人命境,但所表现出来的实力,至少都达到了一次大劫之后的模样!这天庭的天众之力当真是变态无比,如果不将天众给解决掉的话,这些人的战斗上,基本上都是立于不败之地。“可恶!”任飞低骂,这千眼魔王虽然不是他的守护灵,但任家的一切也就是他的。现在看到他居然一下就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心中气到不行,再次爆发出全部力量,杀向托塔天王而去。托塔天王大手轻拍落下,震在身旁玲珑宝塔之上,马上,又一处玄关被打开,其中有一头金刚兽奔跑而出,其身影足有十丈庞大,口若天堑,身似奎山,四爪如疾风,猛然扑向前来,张口便是吞下一片长空,气吞山河!它咆哮着杀来,身影比之千眼魔王还要庞大,践踏长空,荡起阵阵金光涟漪,如行水中,毫不受阻,张开大口更是截断天地两半,化作无尽黑幽,吞向任飞!只是一个恍惚间,它就冲到了任飞面前,抬手便是看见它张开的大口,任飞意识都是出现了一个短暂空白,在它大口下的吸力下,思维好像都被吸走一样。“只是上古命冥兽,三眼碧清,擅长夺人心神,食人灵魂。”脑海中传来任雨熙淡淡的提醒声音,“运转任家太虚玄冥观想心法,便可看破虚妄,看穿它的弱点。”太虚玄冥观想心法,乃是任家先祖,任凭生所创,后经历无数待的任家族人改良,慢慢形成现在的任家第一心法。言之尚早!任飞赶紧收敛心神,运转太虚玄冥观想心法,只是一下,眼前世界清明一片,本朦胧浑浊的世界,清朗入目,一切都如桌上明珠,颗颗分明。吞噬前来的三眼碧清一下变得透明无障碍。它并非实体,乃是有力量召唤而成的虚像,气势磅礴,但更多却只是精神层面的幻觉,真正隐藏着危险的地方只有一处。那边是隐藏在它体内的第三只眼,也正是哪里乃是它全身的力量源泉,散发出强烈光芒,支撑着它做出这一切变化,蒙蔽任飞心神。若非这太虚玄冥观想心法,任飞还真的发现不到。“找到你了。”任飞任由自己身子被它一口吞下,而自己也是进入到一处漆黑混乱之地中,他依然闭着眼睛,可是外面的一切却是清晰无比。一处两点就在眼前,而那里,便是三眼碧清的第三只眼,名为幻眼!任飞手臂一动,持剑猛然冲去,挣脱掉它对他的全部约束,卷起漫天金光,猛然杀至哪里,跟着重重一剑斩下!嘭!哪里被一剑斩碎,顿时间,庞大的三眼碧清便是惨叫着散去,任飞也是从一片沼泽中冲出,手中长剑再次一挥,自远至今,杀向托塔天王!一剑,横跨长空,跳转眼前金光洪流,自千百道神魔身影之间穿梭而过,强势杀至托塔天王近前,一剑扫向他的脑袋!“杀!”任飞猛然睁开双眼,双眼中,混混沌沌,一片清明!那是一双看透一切的真眼,世间万物,千万变化,都无法逃脱这一双眼睛的扑捉!托塔天王在这一瞬间,在他眼中都透明直白,没有任何信息可以躲过他这双眼睛的扑捉。这一剑的力量,更是被他瞬间提升到极限,任凭生的力量涌上心间,剑势一提再提,身后更有山海巨兽影像若隐若现,仰天嘶吼,震惊百里!“任凭生的力量落到你的头上,当真是埋没了这份传承。”望着杀来的任飞,托塔天王一声冷笑,大手高举,身旁玲珑宝塔猛然飞起,在头顶再次放大,朝着杀来任飞镇压落去!金光漫天,长空崩裂,下方一切之物都在玲珑宝塔镇压落下之际,支离破碎,没有什么可以抵挡住玲珑宝塔将落下去时候所爆发出来的神威!“都结束了,任家小子!”托塔天王冷笑连连,;力量也是在不断增加,持续下沉,要将任飞给完全碾碎!嘭!玲珑宝塔下沉力量太过强大,如同一座万钧大山镇压落下,碾平一切,就连空间都被镇压,只是这一下,任飞就感觉到一股不可承载的力量超出了他现在的极限!其中力量不断变动,一下为向上吸收,一下又为向下冲击!让任飞身上力量跟着被调动,无法自主,只是这两下,就让他剑势溃散,身体更快要不受控制的被这些力量所撕裂!这时,千眼魔王一声大吼,卷起漫天魔光,猛然从远方飞来,出现在任飞身前,张开那对巨大翼翅,魔光冲天,为任飞抵挡下去绝大部分压力。但是马上,玲珑宝塔下降速度骤然提升,如同陨石坠地一样,猛然镇压落下,如皇钟敲响,大势入流,不可翻转!咚!狠狠一响,千眼魔王当场喷血,身上又有五百多只魔眼当场闭眼,纷纷都在淌血,只是这一下就让如此强大的千眼魔王当场重伤。任飞脑海中的任雨熙身子也是狠狠一震,身影变得暗淡几分。她还是太过虚弱,且没有实体,力量无法恢复到巅峰时期的万分之一,否则的话,区区一个托塔天王还不敢在她的面前放肆。“任家小子,我已经说过,任家发展到你这一代,已经是任家的气数将尽,从此这天下之间,也不会再有任家传人所存在!”他大笑,眼中一片神光,非常得意,不断将手朝下面压去。再次狠狠一震,千眼魔王再也无法承受着,一声凄厉惨叫,从任飞面前倒下,身上千眼尽数血裂,他的气息更是无比虚弱,瞬间达到极限。再这样下去,他会死在这里!任飞的双眼瞬间猩红一片!嗡!一道亮光闪起,千眼魔王被收入到天星宫盘中休息,而这一下,也是让任飞一个人承载着这所有的压力!任飞喷血,无法承载,战神剑胎更是在这之下都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弯曲下去。玲珑宝塔的重量,完全超出了任飞认知。几万吨,几十万吨?他说不上来,但只是这样落下,就让他感觉到无法抗衡。身子像是炮弹一样在玲珑宝塔的镇压下,飞速朝着地面落下,要被它给彻底镇压!以这样的速度落下去话,任飞必然会被碾压成为肉酱,现在的他,根本不可能将这股力量给撑住!“任家小子,现在你的小命就在我的一念之间,你求我,求我的话,我就饶你不死!”托塔天王坐在玲珑宝塔之上,放声大笑,眼中满是不屑。“现在说这些,未免太早了些!”突然,下方传来淡淡声音。花菰柔和花慈茸从下方走来,身后还跟着花千甲。三人纷纷飞到任飞身旁,帮助着他一同去托塔,不过数吸间,下沉的玲珑宝塔就被他们联手给抵挡下来!“你们?”托塔天王看着出现在下方的两人,后想到什么视线一转,扫下下方的大阵。这才发现,外面两千天众不知为何,已经全部倒地,无声无息之中丧失了战斗力,两千天众之力也是瞬间消失不见!“你们居然这么快就破解掉了我的源阵?”托塔天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紧跟着,玲珑宝塔一阵晃动,力量供应不足,透支瞬间超出,跟着猛然一震,光芒撕裂喷涌,引发这里爆炸不断!一股股可怕的反噬力量从玲珑宝塔里面冲出,最上面的托塔天王当场被炸飞而起,若非他反应快速,这一下,很有可能已经将他给直接重伤!花千甲一声大吼,将玲珑宝塔猛然举起,狠狠一拳砸在上面,将其给一拳砸飞出去,所有压力,也是瞬间消失离去!不完整的姐姐两千天众被打倒,玲珑宝失去力量源泉,无法吃撑方才超负荷运转,瞬间便是达到极限,遭受到极其可怕的反噬。花千甲顺势而为,一拳将不断震荡的玲珑宝塔给击飞出去,狠狠砸在后方托塔天王身上,将他在空中砸的连连倒退,口中喷出大口鲜血,差点从空中掉落下去。“孩儿们,快随我来!”看到战局顺变,托塔天王被击败,泰山对着他们挥手,朝着另外一座山的方向快去掠去。“跟上!”没空去管托塔天王,任飞连忙转身朝着泰山跑去的方向跟过去。花慈茸、花菰柔两姐妹也是快速跟上。很夸夸,从这边进行转移,来到另外一座山头上,站在这里,泰山神色一变,口中念动着咒语。不时,头顶上一处云彩便是裂开,显出哪里的一处源点世界入口。“走!”源点世界入口已经被打开,任飞马上催促,带着泰山的身子,猛然冲了进去。后面,花菰柔,花慈茸花千甲相续冲了进去。他们进去后,这里便是马上愈合,要被关闭。,…au0、;但这时,远方飞来一物,正是先前被打飞出去的玲珑宝塔,它飞来,稳稳卡在了要合拢的源点入口处,在玲珑宝塔强烈光芒笼罩之下,那里根本就无法直接愈合消失。托塔天王飞来,擦去嘴边鲜血,眼中充满不屑。后大手一招,下方晕倒的两千天众便是被玲珑宝塔中射出的神光给收入其中。做完这一切后,托塔天王大步向前,接住飞来玲珑宝塔,在源点入口处即将要消失不见的时候,跌身进入其中,“这点小伎俩也想骗过我?若非我自己撤力,真认为可以打败我吗?呵呵,山土界,我来了!”嗡!嗡!嗡!一行四人进入到山土界中,而花千甲则是已经消失不见。山土界,是一处非常原始古老的世界,这里没有任何现代建筑,更没有衍变出人文文明,有的只是最为纯粹的大部落法则。这里一眼望去,森林茂密,看不到尽头,好似整个山土界都是这样的一片森林,再发现不到其他东西。进入这里后,泰山气势明显一变,实力不断上涨,前后不过数息时间,他便是已经恢复到人命境的实力。身上衣服碎裂,浓密毛发快速在他身上生长出来,且身后还长出了一条长长尾巴,四肢跟着变化成为前爪后抓。面容亦是如此,在任飞、花菰柔。花慈茸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活脱脱从一个人转变成为了一只猴子!不是,泰山居然真特么的是一只猴啊!任飞懵逼,这是我干爹,我干爹是只猴?略微的有一点凌乱。“人猿泰山啊!”花慈茸憋了许久后,指着面前泰山,小声感叹。“等等,情况有点不对。”花菰柔却是抬头,看向上面高空那一处他们进来的地方。在哪里,模糊一片,却是没有瞬间融合,反而还有着能量波动传开。有人还要从外面进来?任飞脸色也是一变,只是瞬间,便是看到托塔天王的身影从外面横跨进来,手中拖着金光闪闪的玲珑宝塔!玲珑宝塔之内,两千天众在其中阁楼中纷纷站出行列,爆发出铺天盖地的杀喊声!“是他,这老鬼居然不但没有受伤,还跟进来了!”任飞脸色一变。花菰柔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这样看来,现在他应该是装出来的,为的就是跟着我们进入到山土界中,想要再趁机站里这里。”“小猴子,山土界北界一带,已经近乎沦陷,近五分之一的地方,已在我天庭的掌控之中,现在你就算是带着任家后人回来了,可又能如何?”嗡!嗡!嗡!说话间,托塔天王手中玲珑宝塔之内,一团又一团的黑影不断跳跃而出,在他身外变化成为天众,不断降临这里,很快便又将这里也给包围起来!所有天众都飞出去后,塔中又有三道身影飞出。这三人分别是南方增长天王、东方持国天王。西方广目天王。三人伤势都已经痊愈,身上神光澎湃,战意滔天,神目似日月,将下方四人层层笼罩,有滔天战意自他们体内爆发而出!“不好!”托塔天王这摆明了就是有备而来,早就打好了这个算盘,等的就是这一刻。任飞轻轻咬他,现在他的状态并不是很好,不只是他不好,就连任雨熙都受了伤,急需要大量能源进行修养。花菰柔、花慈茸虽然要好一些,但在先前的战斗中,也受到了伤势,此时在面对如狼似虎的天庭一众人,有一种束手无策的感觉。“小飞,带着她们先离开这里,这里交给爸爸处理,万事之后,我再来找你!”泰山身子变大,转眼就从一人高生长到了足足有着丈许多高的巨大身影,且大手朝着地面狠狠一抓,一根除魔杖就出现在他手中,一股股骇人气息从他身上散发而出。山土界共鸣,股股强大的气息不断涌来,灌入到他的体内,令他气势节节攀升朝上,眨眼就来到一个极其可怕的程度。一人一棍挡在半空中,直面托塔天王所有人!他的实力,居然已经达到了人命境四变!四变,也便是第四劫。前面,已经渡过了五行、阴阳、虚空,这第四劫便是为雷法。而托塔天王也不过才只是渡过了五行,举两千天众之力,也只是可以跟三劫媲美。而他,却是人命境四劫!看清楚泰山实力后,任飞心中大喜,对嘛,这样的大腿才应该是他干爹应有的风采,而不是那个回家还要抢儿子钱,打架躲在一旁观战的样子。这才是干爹的正确打开姿势!便是不再停留,马上朝着山土界中间位置奔跑前去,寻找山土界中的守护灵,同样也找到任雨熙遗留在这里的其他灵魂碎片。现在的任雨熙并不完整,无论是记忆还是灵魂,都是残缺不齐,还不是真正的她。惨烈!想要将她彻底恢复,就至少也得将所有源点世界中她留下的灵魂碎片找到,回复她全部意识和性格这才算是完善。千眼魔王哪里,因为要镇压狂暴的千眼魔王,所以留下的力量就是最为黑暗狂暴的力量,所以任飞唤醒任雨熙后,她就是如此的冷漠,让任飞都感到害怕。就是因为,所觉醒的力量都是黑暗化,任雨熙所表现出来的也就只有黑暗一面。任飞带着花菰柔、花慈茸两女快速撤离这里,为他们的战斗腾出位置来,凭借着任雨熙的感应,快速朝着山土界中心位置跑去。“小猴子,还真的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强,如果我今天没有防备就过来了的话,还真的就遭了你得道!”托塔天王看到泰山的实力后,不但没有感觉到意外,反而还笑出声来。泰山将手中除魔杖重重定在空中,发出沉闷炸响声,方圆二十里之地,马上产生变化,被一股股山土之力包裹,形成山土结界,且还在朝着上面升去。泰山站在中间,受大半个山土界的气息笼罩,身上气势更加强盛,已经笼罩大半片长空,将托塔天王一众给死死压制下去!他面庞冷漠,冷视着眼前四人,冷冷道:“我山土界,跟你们天庭势力不死不休,今日你们既然还敢追入进来,那就别怪我让你们全部都留在这里!”“就凭你吗?”一声不屑冷笑从;玲珑宝塔之中传出,跟着有两道身影从中冷笑走出,正是雷公电母两人!两人伴随着漫天神雷走出,只是一下,惊雷闪烁,跳转万里,让这里的结界当场一震,差点就此破裂!两人从中走出,停留在托塔天王身旁,当中雷公眼神不屑的看着泰山,冷冷道:“小猴子,我知道你已经渡过了第四劫,真身受过雷法沐浴锤炼,可你所受到的雷法,可有我的雷法强大?”“雷公,电母!”看到这两人从玲珑宝塔中走出来后,泰山脸色当场一变,眼眸中先是闪过一丝惊慌,后马上就变成了滔天愤怒!“啊啊!今日,我就算是死,也要让你们随我一同陪葬!”雷公,人命境四劫。电母,人命境三姐!再加上托塔天王这位人命境一劫,以及两千天众在此,这般阵容,已经无比强大,足以碾压无数小世界源点!》、)0hZ“就先收了这小猴子,以他之身,血迹山土界,让这里成为天庭又一天!”电母冷笑。“哈哈,这里就交给二位了,我前去擒拿任家小子,可不能让他在这里躲了起来,或者让他唤醒了这里的守护神,不然的话,还真有些麻烦!”托塔天王发出大笑,对着雷公、电母拱手而道。“去吧!”雷公挥手,满不在乎,“这里交给我等便是,任家后人事大,万不可马虎,更不能遗忘,不惜代价也要将他给擒下!”“明白!”托塔天王挥手,三大天王同时跟在他身后,随他一并朝着先前任飞他们离去的方向追去。山土界结界,在雷公一声鸣叫下,应声碎开一条口子,他们四人身影便是从中飞了出去。下方两千天众同时发光,璀璨一片,在雷公电母的指引下,有纯粹灵光转化成为了漫天神雷,更是在他们身外跳动,气吞万里如虎!只是一下,他们气势就压过泰山,不断朝着他逼过去。“那就来吧,这里乃是我的地盘,还能允许你们在我的地盘上撒野不成!”泰山捶胸长啸,怒意滔天,震得无数神雷涌过来时,便是在他身外炸开,无法近身。大吼着,他牵动无数股强大力量,挥动除魔杖,恶狠狠的砸向远方杀来的雷公电母,三人之间的战斗,也是一触即发!————————“不好,他们是如何追上来的?”忽然,花慈茸率先注意到身后追上前来的托塔天王四人,脸色微变,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不是跟泰山纠缠在一起了吗?而且泰山那边也发生了战斗,这是怎么回事?”花菰柔一脸凝重,“莫不成,这里还有他人?”“是天庭中其他强者也来到。”这时,任飞脑海中任雨熙传来声音,虽然很冷淡,却是充斥着一股肃杀气息,“他们躲避在托塔天王手中玲珑宝塔中,就连我的神识也被他们给瞒过去,不过还好,泰山现在还可以应付,无需担心他那边。”“只要找到这里守护神,唤醒我另外部分遗失灵魂,区区一个托塔天王,翻掌之间,我便可镇压!”任雨熙不屑一顾,非常轻描淡绘,如此强大的托塔天王在她眼中就跟一只小虫子一样,可以随手捏死,根本就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任飞感慨,什么时候自己才可以跟自己的老婆一样霸气回肠啊!“不管他们,马上就要到了!”在任雨熙指引下,距离守护神所在位置也只剩下了不过十多里远,就在不远的前面。任飞对很紧张的两姐妹道。“任家小子,跑这么快干什么?你以为你跑得赢我吗?我让你先跑三十九米,你也跑不赢我!”后面,托塔天王速度骤然提升,带动着身旁三大天王,速度一升再升,脚下有一条金龙缠绕,刹那间横跨数百米距离。骤然便是极大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快要出现在他他他们身后。西方广目天王更为直接,大手一张,赤龙便是飞出,抓向任飞,要将他困住,但却被任飞回头一剑斩中赤龙七寸位置,将它从空中劈落下去。冷冷回应,“那我还真是要谢谢你啊!”西方广目天王一声惨叫,连忙将赤龙给接住,一脸要生撕了任飞的表情。但也就是这一下,他们速度慢下来了一拍,托塔天王从后面猛然一跃前来,手中玲珑宝塔飞出,在空中迅速放大,朝着任飞、花菰柔。花慈茸三人头顶上飞去。上方空气快速被蒸发抽干,哪里的灵气都像是海水一样,朝着两边滚走,只是一下,他们的头顶就变成了一片真空地带,巨大的压力笼罩压来。再战托塔天王尚还没有落下,下面的大地就已经在不断下沉、破碎、在这股压力之下,出现一个数米之深的深坑!吼!一道沉闷大吼,在花菰柔身后,花千甲已经现身出来,庞大身躯一下就遮挡在三人头顶,身上盔甲发光,带着他的气息上涨,马上就跟上面落下的玲珑宝塔碰撞在一起。花千甲发出大吼,力量不断叠加,撑起双手,将下沉的玲珑宝塔给稳稳托住,不再让他们受下降之力。旁边花慈茸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口中轻微念动着口语。一圈圈精神光波冲出,在她身外形成三十跟触手,一条条的抓上去,将玲珑宝塔全面包裹在内,在她一声声轻哼声下,配合着花千甲的盖世大力,居然就这样硬生生阻止了玲珑宝塔朝下镇压的气势!不但如此,还将它反控制,朝着上面提升,让这股压力在这两股力量的冲撞下,慢慢消失!“哼!”托塔天王冷笑,从远处飞来,稳如泰山的降临在玲珑宝塔之巅,顿时间,这里压力提升了至少十倍!啪!啪!啪!一根根精神力所化的触手瞬间崩断,自玲珑宝塔中爆发出来的金光而折断,其中更有无数神光闪烁,层层阁楼之中,雕龙画凤,染有万神气息,十分不凡。托塔天王的实力虽然不是很强,可是他手中的这一座玲珑宝塔却是无比强大,品级很高,不输给任飞手中战神剑胎多少。但,都差的是对它们能力的开发,尚无法将它们全部力量给激发出来。花慈茸发出痛苦叫声,这样举动让她负荷很大,即便手握一枚源点世界,但这样的精神力施展,还是让她很容易就疲倦。尚未修成人命境,就始终孩子是一个凡人,拥有再强大的力量,也无处可以施展出来。嗡!任飞身影一动,从下面冲出,越过玲珑宝塔,踩着上面一层层阁楼朝上面最顶端的托塔天王冲去,“托塔天王,这一次,没有了天众相助的你,还可以接下我两剑吗?”“小子猖獗,就凭你也敢挑战托塔天王?不自量力!”身旁传来冷笑,南方增长天王横剑杀来,自玲珑宝塔中穿梭杀出,手中青冥宝剑宽厚沉闷,斩来之际,就如天空被打开一扇大门,中有天力降临,不可力载!他杀来,另外两位天王也跟着杀来,一左一右,围向任飞,形成三方围堵之势,让托塔天王专心镇压下方花菰柔两姐妹。“滚开!”任飞一怒,战神剑胎光芒闪耀,其中有五爪金龙咆哮,猛然从他一剑中斩飞而出,天星宫盘飞速转动,两颗源点世界爆发出夺目光芒,甚至是从任飞体内冲出,将方圆十里都点燃!轰!!!一道恐怖碰撞声音传开,杀来的南方增长天王当场被任飞这一剑劈飞出去数千米远,杀过来的东方持国天王和西方广目天王更是未能冲过来就被任飞这一剑的余威纷纷逼退,完全无法靠近!没有天众之力加身的他们,实力也不过只是转轮境罢了,比之当初巨灵神也只是强大一点,任飞当时初次掌握到第二处源点世界后,就不再虚巨灵神。后面又在天星宫盘中修行一年,现在已经熟知两处源点世界力量,慢慢跟它们的气息、力量相融合,从它们中提取磅礴力量为自己所用。虽然还只是转轮境,可是所爆发出来的力量,即便是人命境强者,都不见得敢正面硬憾!这也是,任飞为什么敢直接上前去挑战托塔天王的关系!先前,败给他,完全是因为有三千天众之力相助,力量悬殊太过庞大,可是现在,他们之间的差距,已经被缩短了至少三倍!这个距离,不是那么艰难跨越,所有他有信心,即便无法打败他,他想要对付他,也没那么容易!任飞速度一快再快,不断提升,百米多高的玲珑宝塔不过数息时间便是一跃到顶,任飞光辉的身影出现在托塔天王身前,挥剑猛然朝着他的全身斩去!“任家小子,我会让你明白到,你我之间的差距,不只是体验在点滴之间!”托塔天王起身,双脚挪开半寸,一左一右站在玲珑宝塔的两仪位置,全身气息跟玲珑宝塔相融合,仿佛他就是玲珑宝塔,玲珑宝塔便是他!气息更是无比悠长,身上毛孔不断发光,神光奕奕,举世无双!他望着杀来任飞,双瞳璀璨如阳,射出精光,神色更为不屑,只是抬起自己左手,朝着任飞斩来的战神剑胎抓去!在他手中,那道白色光洞再次出现,如深渊一样深邃可怖,看不见底,更悄无声息。可却是拥有着吞噬一切的强大力量,周围的风、空气、灵力,都被他掌中深渊吸入!脚下玲珑宝塔猛然一震,三千楼阁齐齐打开,万道神光尽情喷发,下方花菰柔、花慈茸、花千甲三人身子皆是猛然一震,又朝着下方坠落去至少二十米!他们距离大地地面,已经只剩下不到三十米的距离,这个距离,只需要再发力一到两次,就可以将他们全部镇压,碾为肉末也都只是在他的一念之间!托塔天王很强,玲珑宝塔更强,任飞也都不得不承认!嗡!任飞这一剑斩在他手中,这一剑的力量在此被他掌中光洞所吸收,根本就无法伤害到他。而他又抬起来的右手间,漆黑一片,如黑洞一样,散发出骇人气息,悄无声息的毁灭着可以毁灭的所有一切!其中,在他抬起瞬间,更是凝聚着可怕能量,时刻准备着喷涌而出!他的手掌,已经对准了任飞的脑袋,蓄势而发!“运转太虚玄冥观想心法。”脑海中传来任雨熙冷冷声音。任飞下意识运转,脑海中再一次观想太虚玄冥,顿时之间,无数星辰、星系就出现在他脑海中,光洞、黑洞乃至是行星、恒星、彗星,所有天体都在脑海中纷纷浮现。任飞诧异,“这个观想太虚玄冥也可以吗?”
托塔天王率领三大天王和三千天众围攻任飞、花菰柔、花慈茸和泰山。任飞于托塔天王展开激战,花菰柔带着守护灵花千甲与花慈茸一起缠住三大天王。任飞拼尽全力仍被托塔天王击退,他召唤出守护灵千眼魔王与托塔天王决战。为了保护花菰柔等人,任飞坚持让她们先走自己留下来拖住托塔天王,但关键时刻,花菰柔等人返回,与任飞联手重创了托塔天王。此时泰山也赶来相助任飞,他缠住雷公电母,让任飞等人先行离开。任飞等人前往山土界中心区域寻找守护灵,希望能获得更强大的力量。而托塔天王也紧跟而来,任飞登上玲珑宝塔,决定与他决战。
此时鹏公子与冠军侯争斗正酣。谁都不敢靠近。噗呲!紫色光芒毫无阻碍穿透进血茧之中。嘭嘭嘭嘭……!血茧陡然剧烈跳动起来。似乎遇到了最为恐怖的事情。人脉心头只感到一阵阵压抑。就连鹏公子和冠军侯,都面色难看,死死盯着阳旭:“你这家伙又搞什么鬼!”阳旭一脸苦笑:“如果我说这事儿跟我无关,你们信么?”正说着。嗖!一道紫光像是做贼似的,左转右突,鬼鬼祟祟飞了回来。众目睽睽之下。紫光冲进了阳旭体内消失不见。噗呲……半空中血茧爆炸了。血肉横飞,连神器的毛都没看见一根。“嗯?”众人目光一沉,都诡异的盯住了阳旭:“神器不见了!你还说跟你无关?”“把神器交出来!”“对,神器是属于大家的!”人群一阵沸腾。“八极妖尾卵,我被你害惨了。”阳旭一脸无语,刚要说话。“谁偷走了我的血骸戮神剑!”众人只觉得,脑袋被震得一阵发蒙。呼隆!血肉泥潭中,一条硕大的赤红泥鳅跳上半空。它足有三十米长,水桶粗细,身下一道道血色雾气缭绕闪烁。它背后虚空,竟有道之气息弥漫。“偷天血鳅!”“天道之贼!”众人一声惊呼。偷天血鳅,传说中能偷取天道,成就大圣的太古血妖。偷天血鳅嗜血为生,成熟期的血鳅,能眨眼间吸光一个国家的鲜血。然而。此等邪物却能够蒙蔽天道,偷取天道净化自身。所以,偷天血鳅身上不但没有一般血妖的腐臭气息,反而异香扑鼻,是极为珍贵的血肉灵药。“我们早该想到的,有偷天血鳅在的地方,必然有血肉泥潭!”人们相顾失色。“把我的血骸戮神剑还回来!”偷天血鳅低喝一声,它的声音似蕴含特殊的韵律。所有人都头晕脑胀。嘭嘭!有几人的脑袋竟然直接炸裂了。“不好!是魔音灌脑!”刷刷刷!众人各显神通,一边防御一边逃离开去。冠军侯冷笑着看向阳旭,猛地一指:“是他偷走了你的血骸戮神剑!”嗖!他化为一道血光转瞬遁去。霎时间。原地只剩下阳旭面对半空的偷天血鳅。“人类,乖乖把我的神剑交出来,我饶你不死!”阳旭不由一笑:“饶我不死?你现在有资格说这句话么?”他眼中闪过一道精芒:“你不是偷取天道失败,刚刚被苍天所伤么?”此言一出。血肉泥潭陡然掀起巨浪。偷天血鳅惊喝一声:“人类!你到底是何存在!立刻跪地求饶,我可以饶你不死!”阳旭嘴角不由上翘。果然,它害怕了。就在刚才,阳旭耳边响起系统提示声:【恭喜玩家,发现BOSS幼年偷天血鳅(虚弱状态)x1!】一只虚弱状态的偷天血鳅。而且还是幼年的。阳旭觉得自己完全有一战之力。“人类,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乖乖交出血骸戮神剑!否则……”“你现在乖乖把你所有宝物献给我,然后滚回你的血肉泥潭,我可以饶你一条命。否则……”阳旭盯着偷天血鳅,幽幽一笑:“否则我把你炖成一锅泥鳅汤喝!”嘶……不远处悄悄关注这里的人们,全都倒吸一口凉气:“他居然敢威胁偷天血鳅?”“快看!偷天血鳅被激怒了!阳旭死定了!”“哼,这垃圾总算死了,便宜他了!”冠军侯和毒公子,眼眸中闪烁快意之色。岂料!嗡!阳旭头顶陡然浮现一道金钟。正是梵音金钟!梵音金钟能有效抵制鬼术、幻术,偷天血鳅的魔音无法伤到阳旭分毫。更重要的是,梵音金钟佛光大放,金色梵文辐射四方。道道梵文符号有若实质,砸在那偷天血鳅之上。偷天血鳅发出一声声惨嚎。“幸亏抽到了这枚护身宝物,否则还真是麻烦了!”阳旭眼中精芒一闪:“趁你病要你命!”呲吟!一抹雪亮的剑光,陡然撕裂天空。那偷天血鳅发出一声惨呼,噗通!重重跌落血肉泥潭之中。众人不由一愣:“偷天血鳅被斩落了?”“是死了么?”阳旭脸上露出一丝古怪来:“额,这就斩杀了?有点太容易吧?”他无语的看着血肉泥潭:“算你倒霉啊,麟凰剑一共就触发两次一击必杀,一次是鹏公子,一次是你。”【叮!!】【恭喜玩家,击杀BOSS幼年偷天血鳅(虚弱状态)x1!奖励经验值+100万!真气值+10万!积分+1万!】【恭喜玩家,得到装备:血骸戮神剑x1,是否佩戴?】【恭喜玩家,得到物品:天道丝缕x1,是否融合?】【恭喜玩家,得到血系晶核(完美)x50,是否融合?】……林林总总,又收获不少东西。阳旭掌心一番,刷。血骸戮神剑出现在手中。这是一把通体血红的长剑,古朴剑鞘之上,似乎时刻都在流淌鲜血。仓啷一声,长剑出鞘。一抹血光顿时冲天而起。呼隆隆!滚滚血肉泥潭之中,一道道血色精气陡然冲入血红剑身之中。狭窄修长的剑身,只有手指一般宽,好似一条红蛇一般。轻轻一抖,血雾弥漫。【装备:血骸戮神剑品阶:神器重量:500斤描述:集幽冥血海累累骸骨,汇聚怨魂厉魂,以至阴骨火炼制而成,属性至阴至厉!描述2:百毒不侵,百鬼不近!描述3:10%几率触发吸血效果!可吸取敌人气血,反哺自身!】能吸血的装备,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阳旭眼中一喜。此时,不远处的众人神色复杂。其中冠军侯嫉妒又愤怒:“好浓郁的血气!如果我能全部炼化,功力瞬间就能暴增!可恶,又被阳旭占了便宜!”冠军侯低喝一声:“血气他得分我一份!”轰!他朝阳旭冲了过来。阳旭轻笑一声,朝他随手一剑挥出:呼隆!一道血红剑气,眨眼斩杀向冠军侯。嘶吼!滚滚血气剑光之中,隐隐有白色骸骨大军,威势惊天,冲杀而来。“给我散!”冠军侯不服输,背后血气冲杀,与血骸戮神剑相撞。下一秒。嘭!冠军侯直接倒飞出去。【叮!】【血骸戮神剑触发吸血属性!玩家气血+10000!】阳旭顿时感到,全身不由一暖。刚刚消失的一部分能量,瞬秒恢复如初。所有消耗全部补充完毕。阳旭眉头不由一挑:“这就触发吸血属性了?还真是好用啊!”周围的人,看阳旭的神色都变了:“居然一剑斩飞了冠军侯?”要知道,冠军侯的蛮力和血勇,可是这群人中最强。可是却连阳旭一剑都挡不住。更让众人心头惊骇的是。人们明显发现,冠军侯被一剑斩飞后,竟脸色苍白,脚步虚浮。显得消耗巨大的样子。人们心头疑惑:阳旭随手一剑,有这么厉害?“偷天血鳅是我杀死的,但宝物我不会独占!偷天血鳅的尸身就在这血肉泥潭中,大家自取吧。”阳旭此话一出,大家看他的眼神,顿时有所缓和。阳旭心头却冷笑一声:偷天血鳅最有价值的东西,一个是血骸戮神剑。一个就是那神秘的天道丝缕。现在两样东西都被阳旭爆出来了。甚至连偷天血鳅尸体中的精气,都被血骸戮神剑完全吸收。他们这些人捞出的,只能是一堆残留了一点儿灵气的烂肉而已。放在平常,阳旭连这点儿东西都不会给他们留。一点儿力不出,也想跟小爷分东西?做梦!趁众人去捞偷天血鳅尸骸的功夫。月步!阳旭带着小萝莉他们,迅速离开此处。“哪里走!”查小树一直盯着阳旭,此刻他脚下浮现一道碧绿桑叶,紧追阳旭而去。“天鹏极速!”鹏公子也跟了上去。“追!”冠军侯也不甘心地追上去。还有其他几位强者,也纷纷追去。张扬的银发男子,眼底闪过一丝不屑,不为所动……“尼玛!都跟着我做什么啊,有好东西老子又不会分给你们!”阳旭暗骂一声。不知何时。众人眼前景象突变。刷!他们出现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天高云淡,长河落日。远处一座雄伟的硕大剑形山峰,刺破苍穹,直插天空。一道道恐怖的剑气波浪,以剑峰为中心荡漾开去。所过之处,所有飞禽尽数崩碎。所有云彩,尽数震散。极其微弱的一丝剑意,从远处传递过来,顿时令众人心神全都一紧:“好恐怖的剑气!”“这里到底是幻境还是真实?”“那座剑峰之上一定有了不起的宝贝!”查小树几人一番感叹,全都看向阳旭。阳旭眼睛一瞪:“看我干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当然知道!就在刚才,系统突然发出提示声:【警报:发现未知神秘能量波动!】波动传来的方向,正是剑峰那边。那里还真是有宝贝。“不知天衍神泉在哪里。只有拿到神泉,得到虎族青峰的支持,才能最快速度镇压其他兽族,杜绝兽潮再侵袭人类。”阳旭眸光一定。迈步往剑峰方向行去。查小树他们对视一眼。也不知为何。他们总觉得跟着阳旭就能有收获。这让一向相信直觉的他们,内心十分矛盾。当然,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全都跟上阳旭。剑峰实在太恐怖了。它散发出的剑气,即便隔着老远,都给人一种强大的压力。而随着距离剑峰越来越近。压力不仅作用在心灵上。连众人的身体都感觉到了不适。噗!一名跟随而来的强者,肉身陡然出现一道裂痕。“不好,我不能再前进了!剑气压力太恐怖了!”此强者满脸都是剑气撕裂的口子。再往前走几步,恐怕就会被剑气撕裂成碎片。与他同样情况的,还有好几位。唯有查小树,天鹏,冠军侯等寥寥几人,依然往前行去。其中阳旭是最轻松,速度最快的。众人目光中闪烁惊叹:“这几人才是真正的天才啊,肉身竟然如此强大!”原地打坐休息。待得肉身恢复如初。众人不禁惊喜的发现:他们的肉身,竟然比之前强大了足足一倍!更让他们兴奋的是,就连灵魂力量似乎也得到了淬炼。顿时间。人们对阳旭几人更加羡慕了:“我们走了这么点路,都得到如此多好处!不知道他们能获得怎样巨大的收获!”他们向往的看向远处那道神秘剑峰:“也不知道剑峰之上,到底有怎样的宝贝存在?”此刻。查小树、冠军侯、鹏公子的速度,变得慢了下来。周身剑气越来越凌厉,压力越来越大。每走出一步,都要恢复调息一番。让他们惊奇的是。阳旭的步伐竟比他们还要快一些。“这怎么可能!我们的肉身都足够强大了,他怎么比我们还强?”“也没见他开启神体啊?”尤其鹏公子,他是最震惊的。要知道,他炼化了一滴金鹏精血,血肉精魂比以前足足强大一倍。可即便这样,剑峰那恐怖的剑气压力,都让他忌惮不已。阳旭步履却没有丝毫减慢的意思。其肉身之强大,恢复力之迅速,令鹏公子既心惊又兴奋:“只有这样的天才强者,才配做我天鹏的宿敌!”此刻。阳旭心里正不断打鼓。尼玛!疼死啦!我的极限在哪里?走了这么久,怎么周围的压力反而越来越小了?没有人发现,阳旭的眉心正中,隐隐有一缕黑色的印痕在悄然闪烁。正是神秘龟壳上,那神秘的龟背裂痕。它微微闪烁着,所有的剑气压力都被吸收,炼化进阳旭的身体中。旁人被剑气淬炼的,仅仅只是血肉表层。而龟背裂痕却将剑气压力,转化进阳旭体内。阳旭四肢百骸,筋脉骨骼,都被不断切割,再重新组合。虽然痛苦无比。但好比化茧成蝶,阳旭的肉身以惊人速度强化着。而这种强化,又令得他得以前进更远。从而获得更精锐的剑气,进一步强化身躯。二者竟因此形成一个完美的循环!“大哥哥你很痛苦么?不哭,囡囡陪着你哦。”“是哒是哒,姐姐跟我都陪着大哥哥!”来历神秘的小萝莉姐妹俩,展现出了惊人的潜力。跟阳旭走了这么远。所有人都感受到不同程度的不适。但她们姐妹俩却跟观光看风景一样,轻轻松松,毫无压力。看的冠军侯他们羡慕不已。眼看那神秘剑峰近在咫尺了。噗呲!阳旭身体,突然崩裂开一道口子。噗呲噗呲!查小树、鹏公子、冠军侯身上,裂开了更多道口子。周围压力突然暴增了!面对突如其来的恐怖压力。“神石入体,血气苍穹!”冠军侯背后血气冲天,一枚神石陡然现出七窍,绽放神华。嗖!神石化作一道神辉,从冠军侯头顶百会穴遁入。顿时间!冠军侯周身荡漾一层层血气涟漪,所有剑气压力尽数抵挡在外。鹏公子一声长啸,一枚金色的符文从舌尖绽放:嗖!金色符文飞上天空,化为一道金鹏大鸟,妖气冲天。眨眼间,遁入鹏公子体内。鹏公子气势顿时暴增,前进速度提高一倍!“桑梓神树……寄我身躯……”查小树语气有些怪异,引来众人惊讶目光。当看到他把尖帽子一摘,冠军侯和鹏公子不由愣住。继而,噗!笑出声来。只见查小树头顶,竟生着一枚碧绿的小树苗。每一片叶子都翠绿晶莹,散发着神韵仙华。“哈哈哈!这小子头顶长了一棵树!”“头顶小树苗,难怪他用帽子遮着!”此刻。查小树脸上青筋暴起,看他们的眼神快要把他们吃掉一般。嗖!他脚下浮现一枚碧绿叶子,头顶翠绿小树闪烁神华,哗。眨眼就超越两人,将他们远远甩在身后!“阳旭,咱们也跟上去吧!”白狐公主朝阳旭道。她的表现是最让阳旭惊艳的。这妞头顶一朵雪白莲花,似太古而来,释放古老而神秘的气息。一道道白色的莲华之气,从她头顶丝丝缕缕,垂落而下。恐怖的剑气,竟不能伤到她分毫。“看来我也得赶上去了。”阳旭一笑。“十阳轮回体!”嗡!阳旭头顶虚空,浮现出一轮金色大日。继而金色大日一化二,二化四……眨眼间,十轮大日在阳旭头顶浮浮沉沉。它们化作一道道灼热的能量丝绦垂落而下,渗透进阳旭体内。刷拉!阳旭额头,一道神秘的轮回符文闪烁。他的肉身绽放万道神芒,如大日降临,周身压力陡然变轻。月步!他瞬间跨越十米距离。前进的速度迅速提高!阳旭的月步,竟比天鹏极速还要迅猛。眨眼间,超越冠军侯。再越过鹏公子。两人都气得脸色铁青。最终。阳旭与查小树一步之差。查小树看稍后面的阳旭气定神闲之色,眸光一闪:“明明可以超越我,为何不到前面去?”他冷冷一笑:“难道你不敢?”阳旭眉头一挑:“你看我像不敢的人么?”他狡猾一笑:“我不蠢,有你在前面顶着,我的压力能少很多。”查小树一阵无语:你这回答太坦诚了点吧。脑海中,系统提示声不断响起。阳旭距离异种未知能量,越来越近。眼看就来到剑峰山脚下。周身剑势压力越来越恐怖。噗,噗!就连阳旭身上,都不时崩裂开一道道恐怖的伤口。查小树,冠军侯,鹏公子他们,更是不堪。身上横七竖八的口子,早已是鲜血淋漓。“极阳丹,现!”嗡!一枚小太阳似的丹兵,浮现阳旭身前。至今为止。师父剑南天先见之明,让阳旭所学的丹师和阵师,全都派上了用场!极阳丹一出现,滚滚丹药灵气汇聚而来,飞快治疗阳旭伤口。还有一部分药力,渗透进阳旭、白狐公主他们的体内,快速补充众人的消耗。“他竟然还会丹术?”冠军侯看的眼神大恨。鹏公子也是震惊无比:“修为进步如此之快,竟然还有时间去学丹术?”“哼,别忘了他还精通阵术呢。”查小树咬牙冷哼一声。两人顿时噎得喘不上起来。噗噗噗。一个不小心,身上崩裂出更多口子。终于。众人来到了剑峰脚下。阳旭是最为从容的。除了衣服有几道口子,他身上半道伤痕都没有。身前极阳丹经过消耗,已经只剩下半个拳头大小。并且还在不断释放药力,温养阳旭疲惫的身躯。他的力量在迅速恢复。与他相比,其他几人就没这么舒服了。那些早先跟来的强者,很多都早已经掉队。剩下查小树,头顶那棵神秘树苗,碧绿的叶片光芒明显暗淡了许多。鹏公子周身遍布血痕,显然连伤势都来不及恢复。至于冠军侯,是最惨的一个。不仅身上,就连他脸上都挂满伤口。他消耗巨大,气喘吁吁,似乎就要支撑不住了。望着阳旭,以及他身边的两只小萝莉,白狐公主。冠军侯暗自发狠:“可恶!我怎么能不如他们!”站在剑峰之下,冠军侯仰天看去。数百米高的剑峰,一眼望不到顶!滚滚剑气,如浪潮翻滚,弥漫向四面八方。恐怖的压力,令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两只小萝莉却笑嘻嘻道:“大哥哥,咱们什么时候上去呀?好好奇上面有什么宝贝呢。”“对哦对哦,我跟姐姐一样好奇。”阳旭刚要说话。“上面的宝贝一定是我冠军侯的!”他怒喝一声,双脚猛地一踏:嘣,嘣!脚下地面震裂,他头顶虚空陡然有滚滚血气翻腾:“给我现!”嗡!血气如浪潮翻滚,一股奇异的能量蕴含血煞之气,从九天垂落而下。吼!他的头顶,竟浮现出一道凶兽幻影,状如虎王,背生双翼。一道道斑斓虎纹,似乎蕴含远古气息。尤其一对血色的诡异双眸,竟让人有种见到地狱使者之感。像极了太古传说中的蛮荒凶兽,穷奇!噗呲!冠军侯头顶百会穴,陡然喷射出一股股血气。好似汽笛长鸣。嗖!那虎形凶兽化作一道血光,从百会穴冲入。霎时间。冠军侯体型暴涨。原本接近两米的高大身躯,克拉拉!竟暴涨成十米多高的巨人。他双臂粗长,双腿如神柱,眼眸中迸射太古凶兽般的残忍目光。他朝阳旭看来。阳旭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滚!”嘣!冠军侯脚下一蹬,整个人竟拔地而起。眨眼出现在剑峰之上。刷刷刷!四面八方滚滚剑气镇压而来。甚至连脚下的山石,都蕴含着了凛冽剑气。冠军侯周身血气滚滚,背后穷奇异兽咆哮,强行抵住了恐怖剑气。“金鹏神羽,现!”鹏公子也不隐藏了,他的头顶虚空,一枚金色的神羽陡然浮现。霎时间,金光万道,瑞彩千条。金鹏乃是上古凶物,它的神羽蕴含无上威能。神羽绽放神芒,所过之处,剑气尽数被定在虚空。他似闲庭信步一般,登上山去。查小树看阳旭一眼,嘴唇微微翕动。刷!头顶那碧绿小树上,一枚碧绿的叶片,陡然飘落。碧绿叶片的叶脉,竟是一种神秘纹路。它贴在查小树眉心,如掌管自然的神灵,步履轻盈的往剑峰登去。“大哥哥,他们都上去啦,咱们也上去吧!”阳旭一笑:“山顶可能有宝贝,你们如果还有余力就往山顶冲吧,他们没工夫顾忌你们了。”“不!我们要跟大哥哥一起!”两只小萝莉毫不犹豫道。白狐公主也幽幽盯着阳旭:“都这时候了还想把我甩开?该不会这里也有你的相好吧?我要帮表姐看着你!”阳旭心头一暖,洒然笑道:“好!不离开就不离开吧,咱们一起,也不会比他们慢!”刷拉!阳旭头顶,八道神秘门户,如同勾连了八个奇异世界,陡然出现了。它们好似八幅神秘画卷,围绕着阳旭,次第展开。所有剑气,尽数被阻挡在外。甚至有滚滚剑气,被八相世界不断吸收,炼化。“哇,大哥哥好厉害!我一点儿压力都没有啦!”两只小萝莉躲在阳旭身边。白狐公主脸颊羞红,却也主动上来跟阳旭贴得紧紧的。口里还道:“你可别多想啊,我抱着你是因为躲避剑气,并不是我喜欢。”阳旭笑笑:“好,咱们走!”三十秒后。最走最前边的冠军侯惊愕的发现,阳旭周身闪烁八道奇异的世界,竟后来居上,将他反超了。然后。查小树跟了上来。鹏公子也跟了上来。三人并列,望着前方美人在怀,悠游从容的阳旭,全都气得说不出话来。冠军侯嘴唇都在哆嗦:“可恶!这个阳旭到底什么来头,怎么这么多底牌!”查小树幽幽看他一眼:“你不也有很多底牌么,只可惜比阳旭差的很远而已。”鹏公子也看冠军侯不太顺眼。这个家伙太傲,攻击性也太强。鹏公子不喜。做对手,还是阳旭那样的更好。他看向阳旭背影。猛地!鹏公子金眸陡然一闪:“好强大的气息!山顶有宝物现世了!”他金色瞳孔一缩,顿时看到山顶,有无尽白光冲天而起。每一道白光,都蕴含几位恐怖的能量。仅仅只是看一眼,竟让他心生迷恋之感。“黄金眼!”阳旭瞳孔之中,闪过神鹰符文。顿时,超强视力激活。他看到山顶,有一口灵泉好似蛟龙苏醒,朝天空喷射滚滚灵能。那白色的能量,是蕴含着生命之力的泉水。“终于找到了!天衍灵泉!就在山顶!”阳旭眼神一喜。而更让他震惊的是!那滚滚灵泉气息中,竟有一枚漆黑色的卍字符文,如魔龙盘旋其中!哗。周身八相世界旋转,他加快了脚步。十分钟后。阳旭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终于第一个登上了剑峰。天衍灵泉和神秘卍字符文在望。可却被一排翠绿的剑树,挡住了去路。“哇,这些树好强大的剑气啊!”小萝莉惊叹一声。白狐公主也担忧的看着:“我感觉到里面有极为强烈的剑道气息,就算我的白莲都无法镇压它们。”阳旭嘴角一挑:“既然无法镇压,那不理会它们就是了。”嗖!他拔地而起,想越过这一排剑树。哪知道!刷刷刷!剑树碧绿的枝叶闪烁灵光,滚滚剑气朝他斩杀而来。“十绝斩!”阳旭眨眼朝四面八方,斩出重重剑影。所有剑气崩裂。阳旭落回原地,眉头皱起:“不行,这些剑树常年受到剑峰的浸润,每一片叶子,每一道枝叶都是一道强横剑气。攻击几乎成为了它们的本能!”“大哥哥,囡囡试试哦。”小萝莉笑眯眯道。刷!一道彩色华光一闪而出。嘭嘭嘭!无视剑光顿时冲杀向那道彩光。“快看!出现了一道口子!咱们冲过去!”刷!众人从剑树的缝隙冲过。眼前景象倏忽就是一变。光秃秃的山顶空无一物。唯有正中央,有一口直径一米的水潭。水潭之中,泉水汩汩流动,浓郁的生命之气,不时在泉潭上空,凝聚成龙、凤、虎、雀寨等种种形态。而一枚恐怖的黑色卍字符文,魔气重重,尤为显眼。阳旭周身八相世界闪烁,谨慎的朝它靠近。顿时。泉潭上空的生命之气,迅速变化。一股欢快的气息弥漫心头,泉潭似乎在欢迎阳旭的靠近。“难道这口天衍神泉生出灵智了?”阳旭面露感叹。耳边响起两只小萝莉抽泣的声音:“大哥哥,它说它叫天衍神泉,因为我们的出现,它好开心好开心哦,但是我却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我想哭……”“囡囡跟姐姐一样,也想哭……”这里不知多少年没有生命靠近了。天衍灵泉如果生出了灵智,应该会非常寂寞吧?所以它现在才会如此开心。可是众人离开后呢?“你们想要泉水嘛?可以随便拿哦,但陪我说会儿话好不好?”一道脆生生的孩童声音响起。阳旭眸光一闪:“帮我把这口葫芦装满,我们陪你聊天。”“好哒!”嗖!一道灵泉化为溪流,瞬间装满了整口葫芦。拳头大小的葫芦,竟沉重如一座小山一般。“好重!”阳旭感叹一声。“生命总是最沉重的不是嘛?有了泉水,你们可以救好多好多人哦。”天衍灵泉清脆单纯的声音传来。阳旭刚要把葫芦收起。轰!他脚下陡然炸裂一道恐怖的沟壑、一道稚子声音传来:“把灵泉放回去,它不属于你。”一抬头,半空中那强大到不像话的稚子,正俯视着阳旭。在他身侧,青衣小仆与红小褂女娃,面容漠然。阳旭眼神一闪:“你之前不是说,不会与我们为敌么?”“我说过,是你们不惹我的情况下。”稚子眸光冰冷。“呵呵,拿了一些泉水就是惹到你了么?天衍灵泉是你家的?”阳旭冷嘲热讽。哪知道,那稚子竟点头承认了:“没错!从我见到它的那一刻,他就是我万古方圆的私人之物!”“万古方圆?名字不错,可惜人品实在烂的可以!”阳旭对稚子的印象,差到了极点。“岂有此理!敢侮辱公子,掌嘴!”红小褂女娃不由分说,小手猛地一挥。呼隆!虚空陡然崩塌,就压缩成一枚掌印,往阳旭脸颊狠狠抽了过来。呲吟!剑光斩出。噗。掌印直接崩裂了。呲呲呲呲吟!连续十几剑瞬间斩杀向红小褂女娃。“小心!”万古方圆手指往女娃身前一挡,噗呲!剑光崩散。万古方圆的手指却破开了一道口子。“公子!”“找死!”青衣小仆和红小褂女娃顿时疯狂了。刷刷!他们身形一闪,朝阳旭攻杀而来。“爆!”红小褂女娃用出古老的神通:言出法随!阳旭顿时感到,虚空有一丝冥冥之力,朝自己袭杀而来。“欺负大哥哥,囡囡不饶你!”“想打架我们陪你!”两个小萝莉鼓着腮帮,气鼓鼓往天空一刷:刷拉!一道彩色神光,将那冥冥之力直接崩碎。另一道彩色神光,直接将青衣小仆和红小褂女娃刷个大跟头。“嗯?之前看走眼了,居然又是两只古老血脉……”万古方圆瞳孔幽幽一闪,盯住两个小萝莉。噗呲!一道凌厉的剑光,陡然朝他斩杀而来。万古方圆仓促一挡,噔噔噔!在半空连退三步。阳旭冷笑一声:“你的对手在这儿呢。”“对手?呵呵,你把你当成我的对手?你也配!”万古方圆居高临下,如高高在上的神灵,俯视着阳旭。“我说过,我跟你们不是一个层次的存在,你敢……”“你说你为啥想不开,自降一个层次呢?跟我们不一样,那你就是猪狗了?或者猪狗不如?”阳旭一脸戏谑。万古方圆脸色一滞:“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我会让你知道你我真正的差距有多么巨大!”此时。刷拉!剑树旁身形一闪。查小树、鹏公子、冠军侯也好不容易到了。万古方圆眸光一冷,盯着三人:“你们三个把阳旭杀掉,我饶你们不死!”轰!刷!嗡!三人二话不说,直接朝万古方圆展开攻击:“言而无信的狗杂碎,还想利用我冠军侯?”“藏头露尾的鼠辈,羞与你为伍!”“只知道装逼的家伙,以为你多聪明么?”轰隆!三道恐怖攻击,同时落在万古方圆身上。他随手一挥,就瓦解了三人攻势。然而眼眸中却燃烧起愤怒之火:“你们居然敢反抗我!小小的下界凡人之躯,也敢反抗我!死!”他一指点出。噗。虚空好似脆弱的薄纸,直接破裂了。一道道黑洞、虚无萦绕在他手指。眨眼闪现在查小树面前。“十绝斩!”阳旭狂猛十剑,瞬间斩出。【叮!!】【恭喜玩家,《十绝斩》等级提升!可进阶全新技能,是否进阶?】“立刻!”阳旭一喜。【恭喜玩家,进阶成功!玩家学会《百绝斩》!】【剑法:百绝斩品阶:S级描述:以极高速度瞬间斩杀百剑,剑芒合一,威力惊人!描述2:剑芒附带撕裂之力,杀伤力+200%!描述3:1%几率触发剑势,可令威力增强500%!描述4:15%必杀率!每提高一阶,增加5%必杀率!】“桑梓神树!”查小树头顶虚空,一棵神树穿越亘古而来。它缭绕古老苍茫的气息,一道道神华萦绕查小树周身。嗡!万古方圆的手指,被神树的光芒抵挡片刻。“百绝斩!”轰!一道比之前更加恐怖锐利的剑芒,将苍穹都割裂了。【叮!!】【恭喜玩家,触发剑势!威力增强500%!】霎时间!周围虚空,滚滚剑气竟被调动了,瞬间汇聚进阳旭的剑势之中。剑势凝聚成一枚可怕的巨剑,疯狂切割而来刷刷刷!万古方圆的手指上,顿时斩出一道道血口子。其中最深的一道,竟深可见骨,隐约可见凌厉剑气依然在疯狂切割!查小树躲过致命一击,感激的看阳旭一眼。阳旭面无表情,麟凰剑再次斩杀而出。“竟然敢伤我!死!”万古方圆这次死死盯住了阳旭。手指一拨,噗。阳旭斩出的一剑,直接被他随手拍飞。境界的差距,实力的差距太大了。此人实力之强,起码得是魂帝境界。甚至有可能是更强的魂圣!“你们挡他片刻!”阳旭一声令下。“好!”冠军侯三人齐齐应声,纷纷展开最强大的攻击。“几只蝼蚁,不自量力!”万古方圆冷笑一声,稚嫩的脸上露出可怖杀机。他屈指连连弹出三下,噗噗噗!查小树、冠军侯、鹏公子的攻击,眨眼瓦解。“狂暴丹!”阳旭一口吞下。【叮!!】【恭喜玩家,获取30秒狂暴时间!攻击+500%!防御+500%!敏捷+500%!】嗡!查小树他们惊骇的发现,阳旭的气势竟然以惊人速度迅速飙升。万古方圆眸光一闪,冷笑道:“看来是服用了禁药么?没用的!就算你实力狂增也……嘭!”他话没说完,整个人就被崩飞出去。阳旭傲立虚空,满头黑发狂舞。背后虚空,八道神秘门户,沟通了八道世界,在虚空浮沉。月步!阳旭展开极速。霎时间闪现在万古方圆背后。“狂暴神力!”轰!重重一拳,将虚空都崩碎了。狠狠擂在万古方圆身上。呼!他再次崩飞出去。“百绝斩!”瞬间一百剑斩杀而出。“百绝斩!”二百剑斩杀而出。【叮!!】【恭喜玩家,触发剑势!威力增强500%!】恐怖剑势裹挟滚滚剑气,斩杀而来。啊……万古方圆惨嚎一声。全身崩裂出无数道剑痕。血液狂飙。“好恐怖的攻击力!”“换成是我绝对挡不住!”“阳旭怎么还有这么多底牌!”查小树三人看的目瞪口呆。“你惹怒了我!你得死!”万古方圆发出疯魔一般的怒吼。他的身形陡然暴涨十几倍。竟化作一尊巨人。一对血红的眸子死死盯住了阳旭:“给我死!”轰隆!庞大的手掌千分之一个刹那,就打到了阳旭身前。“八相世界!”八道世界门户,如八口神火磨盘,挤压崩灭虚空。当!万古方圆的巨手,被暂时抵挡一秒。【叮!!】【恭喜玩家,触发瞬移!位置随机!】刷。阳旭消失了。下一秒,竟巧合的闪现在万古方圆头顶虚空。“狂怒神力!”“神焱之矛!”一道火焰神矛,朝万古方圆头顶爆射而出。噗呲!深深刺入了万古方圆脑袋中。嘭!万古方圆的身体炸裂了。狂暴丹的效果逝去了。阳旭只觉得身体一软。“嗯?”他瞳孔骤然一缩。耳边并没有击杀对手的提示声出现。万古方圆还没死!嗡!与当初阳旭击杀苍白年轻人阳玄羽相似的一幕出现了:一枚神秘的符文烙印在虚空。下一秒,一枚黑色的种子在半空凝聚。嘶吼!一枚麒麟形状的符文,陡然爆裂开来。虚空中,竟浮现出一只黑色的麒麟。“凡人!你竟斩杀了我的身体,今日你必死无疑!献出你的灵魂,永世不得超生!”阳旭看着他,突然想起了那枚麒麟悟道种子。“湮灭!”黑色麒麟低喝一声。噗。以他为中心的虚空,陡然湮灭,化为了黑暗的虚无。一道虚无黑洞,飞快往阳旭蔓延而来。眨眼就要将其吞噬。“召唤八极套装,开启无敌状态!”阳旭刚要召唤。刷!一道黑色的身影陡然出现在半空。“你终于来啦!”天衍神泉居然发出惊喜的叫声。嗷吼!小黑狗出现在半空。也不见它做任何动作,狗眼一瞪:嗡!一股莫测伟力爆发而出。虚空荡漾出黑色的涟漪。万古方圆的一招,瞬间崩散了。查小树他们直接惊呆了:尼玛!这是什么鬼!貌不惊人的一条小土狗,居然这么厉害?他们惊奇的看向阳旭:您底牌未免太多了吧亲!嗷吼!小黑狗朝阳旭咆哮一声。不等他回应,呼!一道遮天蔽日的漆黑虚无,猛地朝阳旭覆盖而来。竟是小黑狗硕大的嘴巴。眨眼间,它体型竟比山峦还要高大,庞大的身躯蕴含狂暴魔气。万古方圆瞳孔骤然一缩:“真正的神通:法天象地!”“世俗界竟还有这样的血脉存在……”他震惊之时。啊呜!小黑狗将整座剑峰一口吞下。自然连天衍灵泉、神秘卍字符文也包含其中。【叮!!】【恭喜玩家,得到宝物:剑气神峰x1!】【恭喜玩家,得到宝物:天衍灵泉x1!】【恭喜玩家,得到《卍字魔胎寄生诀》x1!】……“把灵泉给我留下!”万古方圆爆喝一声。嗷呜!小黑狗回以一声咆哮。嘭!万古方圆震飞出去。小黑狗冷冷看来,万古方圆瞳孔骤然一缩:“那眼神是……不可能的!那一族不是传说已经被他们灭绝了么……”小黑狗露出惨白的獠牙,犬瞳幽幽盯着万古方圆。下一秒。它把头一甩,嗤啦!獠牙将虚空直接撕裂了。哗。小黑狗钻入虚空消失。“大家小心!此凶兽乃是超越了甲级的存在,就算魂皇修者,都挡不住他一下……”遮天蔽日的神秘森林里。银发男子,毒公子,搞笑兄弟俩他们,遇到了巨大的麻烦。一头蕴含古老血脉的凶鳄,足有百米之长,庞大的身躯宛如一座连绵山脉。雄壮的鳄尾上,一道道长矛似的尖刺冲天而立。随便一挥,大量参天大树直接拦腰而断。有跑的慢的修者,噗的一声。直接爆裂成一堆肉酱!众人被打得后退连连,人人自危。就在此时。嗤啦!虚空撕裂出一道裂痕。黑色的虚无中,小黑狗的脑袋探头探脑,哧溜钻了出来。“是它!”众人瞳孔骤然一缩:“是阳旭的小黑狗!”“快躲开,危险!”人们惊呼连连。小黑狗出现的位置,正是恐怖巨鳄所处的攻击范围。只要它一尾巴甩过来,小黑狗立刻就变成肉酱!但是。却没有人去救它。唯有那一对搞笑的兄弟,面色冷酷的弟弟神色一冷:“被放弃者理应得到怜悯与庇护。”身躯陡然一闪:刷拉!他竟变得纸张一样薄。哥哥一看面色不由一变:“弟弟小……小心……”嗖!弟弟如飞剑迸射而出,冲向小黑狗。刚要出手相救。“吼!”巨鳄发现了移动的弟弟,硕大鳄尾猛地甩来:刷拉!一道道黑色虚空被撕裂,巨鳄尾眨眼杀到他面前。“弟弟小心!”眼看他要被抽成肉酱。小黑狗不耐烦的一甩尾巴:嗡!虚空一道黑色涟漪荡漾开来。噗!巨鳄被涟漪扫中一部分,从尾巴开始往全身崩碎。两秒不到。嘭。巨鳄化为了一滩肉泥!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良久。轰!人群一下子沸腾了:“阳旭这条小土狗,居然这么厉害?”“他从哪里找到这么一条逆天的小土狗?”“还尼玛土狗!这是神兽,不是土狗!没看到远古巨鳄都不是它一甩尾巴的对手么!”一道道惊羡的目光,全都落在小黑狗身上。尤其那银发男子,双目炯炯,贪婪地盯着小黑狗:“如果能得到它追随,我在这宝库中将纵横无敌,想抢什么就抢什么!”刷拉。银发男子身形闪现在小黑狗面前,谄媚笑着:“小神兽,你的主人将你抛弃了,不如以后跟我如何?”众人不由一愣。继而大叫:“我靠!还是他反应快啊!”“这神兽小狗没了阳旭,谁要是收养了它,那不是多了一个逆天帮手么……”顿时间。人们争相往小黑狗面前献殷勤。岂料。小黑狗傲娇的很。只甩给大家一个鄙夷的眼神。刷拉。它出现在那炫酷弟弟面前,尾巴轻轻一扫他的身子。顿时间。他只觉得全身一暖,所有消耗瞬间恢复。重新变得精神抖擞。把他口吃哥哥高兴得不行:“弟……你你……全恢复啦!”“什么!真的假的!”人们看小黑狗的目光顿时更加震惊了。心头纷纷在感叹,阳旭那家伙走了什么狗屎运,捡到这么一头神兽做宠物?阳旭的运气简直逆天了——咦,对了,阳旭那儿去了?怎么只有小黑狗?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冒出一个想法:“阳旭不会死了吧?”“还有鹏公子,冠军侯,他们好像都跟阳旭在一块儿……”“阳旭死了,咱们就有机会收留小黑狗啦!”众人正兴奋时。就见小黑狗一翻白眼,狗嘴一吐:噗,噗,噗。查小树,冠军侯,鹏公子他们像枣核一样吐了出来。全身脏臭不说,还沾满了口水。不过。让他们惊奇的是。他们与万古方圆大战的伤势和能量消耗,竟全都恢复了!众人惊骇的看着三人。此时。小黑狗又一张口,呼!一道空间黑洞出现。阳旭,小萝莉姐妹,白狐公主从黑洞中次第走出。查小树、冠军侯、鹏公子三人那叫一个郁闷:凭什么阳旭出来的这么潇洒。而却把我们吐渣滓一样吐出来?“小东西,你又救了我们一命。”阳旭目光感叹的摸摸小黑狗。嗷呜!小黑狗一脸傲娇的扭过头,不理会阳旭。查小树也一脸感叹。小黑狗何尝不是救了他一命。鹏公子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冷冷盯着阳旭:“我欠你一个人情。”倒是冠军侯,冷笑一声:“要不是因为你阳旭,我们也不会惹上那个变态!你救我们是应该的!”他一脸的理所当然。丝毫没有感激之态。阳旭只是冷笑一声。不远处。银发男子脸色阴沉:“这个阳旭!居然还活着!可恶!”这下他没法收服小黑狗了。“你刚才想做小黑狗的主人?”阳旭眸光冰冷的看向银发男子。银发男子冷笑一声:“不可以么?只有你才有资格?有本事打一场!”阳旭眉尖一挑:“现在没这闲工夫,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你!”转过头,“咱们快点走,那家伙可能一会儿就会追上来!”天衍灵泉已经拿到手了。而且还意外收获了一座恐怖的剑峰。最关键的是!小黑狗的惊人实力得到了展现。阳旭非常惊喜。他来这儿的目的实现了一半。剩下的就是尽可能去寻找机缘。刷!他施展月步,飞速前进。小黑狗,萝莉姐妹,白狐公主他们紧跟在他身后。周围一部分强者,也纷纷跟了上来。他们很聪明,小黑狗那么强大,是他们的保护神。“前方有一座大墓!”众人惊呼一声。一座神秘大墓,墓口如一尊巨兽张开的兽口。神秘的波动从其中不断传来。有强者按捺不住,率先冲入其中。顿时惊呼声传来:“好强大的能量!”“这次发财啦!”众人眸光一闪,纷纷冲进去。阳旭一进大墓之中,顿时感到身躯猛地一沉。虚空充斥了一道道恐怖的能量。庞大的能量流,令整个空间重力都增加了数倍。“这是玄黄之气!”阳旭眸光一闪。虚空中,充斥着一道道黑色、黄色掺杂的神秘能量。丝丝缕缕,闪烁神华。元气,灵气,真气,龙气,等等,都是能量。其中玄黄之气,是众多能量中最为高级的一种。它不但相当于真气百倍的能量。而且炼制的兵器若能加入一丝玄黄之气,威力能暴增数倍!寻常时候,哪怕得到一丝玄黄之气,都让人惊喜无比。此刻。大墓中如此多的玄黄之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一般。所有人都疯狂了。甚至连查小树、鹏公子他们,都出现沉醉之色。唯有阳旭。他一双清冷的眸子四下扫视着。脑海中,系统提示声不断响起:【接近神秘位置能量,5米,4米……】刷!阳旭眸光一闪,盯住了大墓角落里的一口葫芦。那一口葫芦,足有一米多高,鼓鼓的葫芦肚上,勾勒着一道道神秘符文。阳旭随手抱了一下,竟沉重如一座大山一般。【叮!!】【恭喜玩家,得到宝物:玄黄真水!】“玄黄真水!我去!发大财了!”如果说,玄黄之气价值相对于真气的百倍。那玄黄真水价值就无可估量了。因为每一滴玄黄真水,都可以化成大量的玄黄之气。比起那些疯狂收集玄黄之气的众人。阳旭这一葫芦玄黄真水,抵得到他们一万倍的收获!“光这一葫芦玄黄真水,就不虚此行啦!”阳旭眼眸中闪烁着兴奋。“那是什么!”突然有人惊呼一声。他闪现在角落里,发现一柄通体闪烁乌光的大戟。嘭!此人被一脚踢飞。冠军侯一脸兴奋:“这神戟是我的啦!”哗。他抓向神戟,一提,竟没提起来。“给我起!”轰隆!沉重的大戟发出隆隆巨响,好似搬起了一座大山一般。冠军侯眼眸狂喜,用力一阵武动,呼哧!戟刃爆发出狂暴杀机,席卷虚空。大量玄黄之气,竟往那大戟蜂拥而来。卡拉拉!大戟之上,一道道腐朽的铁锈纷纷掉落。也不知这大戟是何材料铸成,铁锈落到地上,竟发出嘭嘭巨响。“仓啷!”一声拔剑声惊动众人。扭头看去,就见一抹剑芒如太阳照亮整个大墓。也照亮了银发男子兴奋扭曲的面庞:“哈哈哈!神器!好一柄神剑!这次我不虚此行啦!”他随手往墙壁一斩,噗呲。还带着锈迹的长剑,轻松切进石壁之中,就好像削豆腐一样。此后。众人纷纷发现了不少的宝贝。这些宝贝不知经过了多少沧桑岁月,大都已经锈蚀、腐蚀了。但是。它们依然展现出了强横的威力。每一件都堪比神器!“也不知它们巅峰时刻,该是多么强大,最起码应该是道器吧!”道器,触碰到大道法则的宝贝。是比神器更加强大的存在!“咦,那是什么?”犄角旮旯里,扔着半截破烂的枝干。有人捡起来看了眼,随手丢到了一旁。阳旭拿起来一看,瞳孔猛地一缩:“一截烂甘蔗?”嘭嘭嘭!他心头陡然加快起来。这是在太诡异了!陈列着众多神器的大墓里,居然有这么一截类似甘蔗的东西。这就够怪异了。更让阳旭惊奇的是。连那些神器、神兵都已经腐朽、生锈了。但是这半截烂甘蔗,除了略有些发黄,竟没有半点被腐蚀的痕迹。甚至连一个虫眼儿都没有。“这烂甘蔗不简单!”阳旭眸光一闪。此时那扔掉烂甘蔗的修者,也反应过来了。慌忙回来拿,却正好见阳旭拿着烂甘蔗,随手往墙壁上一敲。嘣!墙壁竟直接碎了!连神剑都只能斩出一道痕迹的墙壁。这烂甘蔗居然轻松敲下来一大块!那修者心中那个后悔啊!“哎呦!疼死我啦,谁拿我砸东西啦!我要断啦!”烂甘蔗里传出一声嚎叫。阳旭差点儿把它给扔了。“什么鬼!”阳旭死死盯着烂甘蔗。烂甘蔗叫唤着:“我还能是什么呀,就像你看到的,我只是一截烂甘蔗而已,侥幸吸收了一丝玄黄之气,才能撑到现在……”刷刷刷!一道道震惊的目光,全都往阳旭看来:“又是阳旭!”“他又捡到什么好东西了?”“居然是会说话的,难道是产生器灵的道器?”“额……没看错的话,那好像是半截烂甘蔗?”一时间,所有人都往阳旭看了过来。“唉,我也是倒霉,你们都捡到好东西,只有我捡到这么个破烂。唉,有总比没有强啊。”阳旭故作不在意的把烂甘蔗往须弥戒收去。哪知道。竟然收不进去!尼玛!连神器都能收进去,偏偏这么半截烂甘蔗,居然收不进去?这烂甘蔗比须弥戒品阶还高不成?阳旭再度感到了它的不简单。他不动声色地把烂甘蔗往腰带上随手一插。黄金眼中神鹰符文闪烁,往大墓四周看去:“奇怪了,大墓里怎么没有棺材呢?尸体也没有一个?”阳旭这一提醒,众人顿时也意识到了:“一定有机关!”“大家快找!”百米见方的大墓,除了这些凌乱的神兵,玄黄之气。到处都是空荡荡的。阳旭神眼四下扫视,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突然。他眸光一闪:“那是?”他在角落处看到一个洞。比划了一下,正好容一个人的手臂伸进去。“这什么鬼东西?白狐不要乱动!”白狐公主想把手伸进去,被阳旭拦住了。“我来试试!”一个胆大的强者,往洞里伸了进去。咔嚓!一声爆响。此强者顿时惨嚎。咕嘟咕嘟!那洞里有吞噬血液的声音传来。刷拉!此强者以惊人的速度,被抽干全身血液,成了一具人干!众人面色全都大变。白狐公主更是心有余悸的看着阳旭。要不是阳旭拦着,被吸成人干的恐怕就是她了!人心惊惧之时。当当!一道道机关启动的声音响起。咕隆隆!一面墙壁上现出一道裂痕。上面玄奥的符文次第亮起。下一秒,刷拉!墙壁消失了。无数神秘光芒,陡然照射而来。前方。一座硕大的五色祭坛,呈现在众人面前。五色祭坛上。一口硕大的铜棺陈列在那里。铜棺之上,有一道道符文闪烁氤氲光华。一枚宝珠,悬浮在铜棺之上。呼隆,呼隆!大海咆哮、海浪翻滚之声,从那宝珠之中传来。浓郁的水属性灵气扑面而来。“是定海珠!”众人惊呼一声。这枚定海珠,可跟之前大家捡到的破烂不同。这枚宝珠圆润光滑,神纹闪烁,没有丝毫岁月侵蚀的痕迹。简直是完美无瑕的存在!场面陷入寂静。每个人都贪婪地盯着定海珠,呼吸粗重。水,善万物而不争。水属性的宝物最为罕见,也是用处最大的。它可以帮助进一步淬炼真气,去芜存菁。而且若能将一枚水属性宝物炼入肉身,身体恢复能力也会大大提高。这枚定海珠品相如此之好,起码得是神器级别。若能将它拿到……咕嘟!所有人都咽了一口唾沫。“定海珠是我的啦!”银发男子化作一道银光冲出。嘭!他被一脚踢飞出去,毒公子幽幽一笑;“你叫它一声看它答应么。”呼!背后一记重拳打来,噔噔噔!毒公子连退三大步,冠军侯的神情依然猖狂:“我冠军侯看上的东西没人能夺走!”哗!他一把将悬浮在铜棺之上的定海珠,攥在了手里。嗡!铜棺之上,一道道玄妙符文突然亮起。哗!一道道硕大石台从地底浮起。石台之上,陈列着一件件宝物,光华四射。有神光四射的神兵;有宝气氤氲的仙丹;有光芒刺目的奇珍;有灵气迷蒙的异宝。不过。每一道宝物都笼罩在一层光幕之中。那光幕上有无数符文流转,相互勾连。让人震惊的是。那光幕竟比孟章宝库入口的光幕,更加强大!即便是阵师们互相联手,都无法搞定。刷。他们目光齐刷刷往阳旭看来。“我已经看过了,我也束手无策。”阳旭两手一摊。“这铜棺有古怪!打开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冠军侯抓住定海珠,眼眸中闪烁贪婪。他怀疑这么多宝物,都跟铜棺有关系。而就在此时。一股恐怖的压力骤然降临:“我万古方圆的东西谁都不能动!”嗡!整个大墓空间,好像瞬间凝固了。三道身影从虚空走出。“那枚定海珠不属于你!乖乖放回去,饶你不死。”万古方圆声音森冷道。冠军侯脸色顿时一变。咕嘟!他咽了口唾沫,把定海珠放了回去。万古方圆幽幽一笑:“你的明智让你捡回了一条命!”他扭头看向众人:“不想死的,把你们拿到的一切都物归原位!”什么!人群一下子炸开了:“凭什么!”“这是我们找到的宝物,难道你还想……噗!”此人话没说完,脑袋一下子炸裂了。嘭!嘭!另外还有几个发牢骚最大声的,脑袋也直接爆炸。万古方圆笑容冷漠:“现在还有人有意见么?”满场寂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的,全都把目光看向了一个人。“阳旭!”循着众人目光,万古方圆视线也落在阳旭身上:“跑的挺快啊。可惜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猎人的追杀!”“得罪我万古方圆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给你两条路,要么你自己了结,要么……”“两条我都不选,我选择了结你!”阳旭一笑,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冠军侯、查小树、鹏公子三人,瞳孔齐齐一缩:“他居然还笑得出来?”“对上这个家伙,完全没有胜算啊!差距太大了!”万古方圆脸上也露出一丝诧异:“虽然很想知道,你从哪里来的底气。不过我懒得跟弱者浪费时间。你们谁能替我杀死阳旭,在这里拿的东西就可以带走。”哗!人群陡然一阵沸腾:“杀死阳旭,就能带走我找到的宝物?”“阳旭那么强,我们会是对手么?”银发男子和毒公子,眼神闪烁一番:“干了!杀个人就能拿走宝物,这买卖很划算!”刷!毒公子化作一道绿风,率先朝阳旭攻杀过去:“老子想杀你很久了!死吧!”毒公子刚一动作。背后闪现阳旭的身形:“给我中!”嘣!一截烂甘蔗闷头朝他打来。毒公子随手一挡,嘭!一股恐怖的力量,瞬间蔓延全身。“哎呦!你拿我打什么了?疼死我啦,要断啦!”烂甘蔗发出惨嚎声。然而身上却半点伤痕都没有。噗!毒公子反而震得狂喷一口血。众人愣住了:我去,这烂甘蔗什么鬼?有这么厉害?“一截破甘蔗也想挡我?死!”银发男子不信邪的怒喝一声。刷!他瞳孔中闪烁银芒。下一秒,银色光线在阳旭背后凝聚。“得手了!”银发男子眼神一喜,嘭!一剑斩向阳旭脖颈。嘣!一声闷响,那半截烂甘蔗挡过来。啪的一声!银发男子捡来的那把神剑,竟然断掉了!“!!”众人眼珠子瞪大了:我草!神剑被烂甘蔗打断了?“哎呦我砍中什么啦?我的身子要断啦!不要拿我乱砍啦!疼死我啦!”烂甘蔗叫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众人一脸的诡异:你叫唤个毛啊!明明你毛事儿都没有!明明你把神剑都砍断了!你惨嚎个什么劲啊?“给我断!”银发男子愤怒之下,一掌打了过来。嘣!他的手打在了那截烂甘蔗上。顿时间,银发男子面孔扭曲了。他好像打中了世上最坚硬的存在,剧烈痛楚疯狂袭来。“要断啦要断啦!疼死我啦!别在拿我打人啦!”烂甘蔗又发出杀猪似的嚎叫。银发男子疼得都快哭了。但烂甘蔗那似嘲讽的声音,更让他郁闷得要吐血。“滚!”阳旭重重一脚踢来,嘣!银发男子只觉被一头凶兽撞上了,恐怖的力量令得他脏腑疯狂抽搐。噗!他狂喷一口鲜血,倒飞而出。嘣!重重撞在大墓墙壁上。银发男子,K.O!“一群废物!难道就不知道联手么?一个人不行,就两个人喽,两个人不行,那就四个人。”万古方圆瞳孔冰冷的锁定阳旭。嘴角露出一丝戏谑的冷笑,如同在看垂死挣扎的蝼蚁。阳旭拿着那截烂甘蔗。心里满是兴奋:“这烂甘蔗简直是宝贝啊,坚硬无比,用起来太顺手了!”众人有些畏惧。但依然有人受到诱惑,想斩杀阳旭。比如冠军侯。“那条小黑狗不简单,如果你想让我们杀死阳旭,就得牵制那条狗!”冠军侯向万古方圆提出要求。万古方圆一笑:“我答应你。正好我的朋友在研究上古血脉,把它捉回去,想必朋友会喜欢的。”嘶吼!小黑狗怒喝一声。但却坚定站在阳旭旁边,时刻准备保护。“大哥哥,我们也来帮你!”两只小萝莉神态坚定。白狐公主同样也是战意勃发。嗖。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阳旭身边。是查小树。“莲依那丫头还拜托我照顾你,若你死了,我查小树也无颜去见她!”他冷冷道。阳旭呼微露愕然。刷!鹏公子也闪现在阳旭身边:“之前欠你一个人情,现在还给你!”阳旭眉头一挑。刷拉!那一对有趣的兄弟,也出现在阳旭身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炫酷的弟弟冷道。哥哥也道:“杂鱼我们挡着……你负责擒王……”阳旭不由笑了:“多谢你们支持。”总有人的选择与众不同。哪怕是死,也不会放弃心中的坚持。“既然如此,那边好好拼一场吧!”面对绝强的万古方圆。阳旭决定拿出真本事了。十阳轮回体!嗡!头顶虚空,十道太阳幻影凝聚闪烁,相继遁入阳旭体内。阳旭能量暴增。额头上,一道神秘的轮回符文,令所有能量都掌控自如。对面的敌人全都神色一变:“是神体!”“好强悍的神体之力!”然而,这只是个开始。八极套装!刷!阳旭全身神华一闪,紫光湛湛的铠甲、长靴、护心镜,将其全身护住。浓郁的防御能量,令得所有人都一脸骇然:“这一套铠甲,似乎蕴含着极为恐怖的能量!”那是自然的。10秒无伤状态,10秒无敌状态,都足以令阳旭的实力,得到恐怖的提升!梵音金钟!呼。阳旭头顶,一口缭绕梵文字符的神秘金钟,丝丝缕缕洒落光华,将阳旭笼罩了。它可以增强防御力。最主要的,可以抵挡幻术与鬼物攻击!一些修炼鬼术的修者,心头翻起了惊涛骇浪:“他哪来这么多宝物?这枚金钟简直是我们的克星啊!”八相世界!阳旭背后虚空,八道门户如八个世界,闪烁流转,萦绕不可思议之力。所有人,不管是敌人还是战友,全都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看向阳旭的目光,充满了不可思议:“这家伙到底还有多少底牌?”“还有多少力量,是我们所不知道的?”面对众人惊骇莫名的眼神。阳旭神秘一笑。他的底牌当然不止这些。须弥戒之中。疯魔减寿丹已经准备就绪。巨苍龙弓与金羽神箭,随时准备击杀敌人。体内《十阳神功》开始运转!太阳果实已然激活!一朵大日黑莲,在虚空徐徐绽放。恐怖的威压,以阳旭为中心,一波又一波绽放而出。选择与他为敌的人,全都勃然变色:“太恐怖了!”“他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我们……噗!”一朵黑色的莲花花瓣,陡然洞穿了敌人头颅。阳旭幽幽笑着:“已经是敌人了,就不会再废话了。”阳旭的进攻像是发出一个信号。刷!鹏公子展开天鹏极速,横掠而出。刺啦!他双手如金鹏利爪,直接将一名强者撕裂了。刷。一枚碧绿的桑梓叶,落到了敌人身上。刷拉!眨眼间被吸成了人干。嗤啦!虚空一黑一白两道细线,成X状交错而过。噗呲。一名敌人眼睛瞪大了。脖颈处一道血线浮出。咕咚!他脑袋被剪断,掉落在地,切口整齐得吓人。“这群人太变态了!”“怎么会有如此恐怖的进攻……”对方起码一半人都后悔了,想要退出击杀阳旭的阵营。“想跑?死!”毒公子一道绿风打向同伴,噗呲。对方直接腐蚀成一堆白骨。毒公子盯着鹏公子后背,冷笑着刚要进攻。刷!一道白色莲花盛开在虚空。嘭!毒公子直接倒飞出去。白狐公主得意的笑着:“战斗之中可不能小瞧女人呢。”阳旭这一方,表现出了恐怖的战斗力。几乎一眨眼功夫。敌人就已经消灭一多半。剩下一小部分,勉强在毒公子和银发男子、冠军侯的带领下抵抗着。万古方圆和他那两个手下,一直袖手旁观,冷冷看着这场杀戮。见阳旭朝这边幽幽看来,万古方圆冷笑一声:“你在挑衅我?”“挑你马勒戈壁啊!你不就是境界高一些么,装什么大头蒜!”阳旭破口大骂:“你装逼也就罢了,居然还不要脸!连我阳旭的东西都敢抢,今天你死定了!”“侮辱主人,找死!”青衣小仆和那红小褂女娃,陡然冲出。“滚一边去!”阳旭眸光一寒,嗡!背后虚空,八相世界如八道巨大的磨盘,悍然一震。嘭!啪!青衣小仆和红小褂女娃,直接震飞出去。他们全都露出愕然之色:“你孕育出了一丝世界之力!”阳旭盯着万古方圆:“拜你所赐,没有你给我的死亡压力,我也不可能顿悟!”【叮!!】脑海中响起系统的提示声:【恭喜玩家,顿悟世界之力!魂术《八相世界》等级提升!目前等级:lv2!】嗡!阳旭头顶,八道世界陡然绽放万道光华。八道神秘的门户,围绕阳旭闪烁流转。滚滚玄黄之气,被八相世界疯狂吸收。恐怖莫名的压力,往周围弥漫开去。所有人都感到心头一沉,惊骇地看向阳旭:“那是什么?”“是死亡!”噗噗噗!阳旭的同伴们,将震惊分神的对手接连斩杀。对方又损失一大半人手。“小青我们联手,替公子斩杀阳旭!”红小褂女娃眼眸中迸现杀机,原本可爱的脸蛋顿时变得狰狞无比。刷拉!一道彩色光华刷过,直接把她刷个大跟头。“想打囡囡的大哥哥,我把你刷成肉饼!”“我也跟姐姐一起!”两只小萝莉,分别拦下了青衣小仆与红小褂女娃。“剩下就是我们俩了!战!”阳旭低喝一声,月步!嗖!他闪现在万古方圆背后。八相世界如八口古老的磨盘,疯狂碾压撞击。嘭!万古方圆直接被撞飞了出去。刷。阳旭眨眼闪现在他身侧。呲吟!剑光匹练般斩出。百绝斩!恐怖的杀伤力,疯狂倾泻在万古方圆身上。他直接被斩飞出去。哇!狂喷出一口血来。之前。阳旭只靠一颗狂暴丹,就爆掉他脑袋。以至于万古方圆不得不激活本源烙印。如今。阳旭大部分底牌都拿了出来。他的实力得到十几倍的提升!“以为这样就足够了么?你还差得远呢!”万古方圆冷哼一声。“不够?那系统就给我升级!”阳旭积攒的海量经验值,此刻毫无保留提升境界。嗡!阳旭周身气势陡然一变。“魂师九级了!”万古方圆眉头一颤。“就算提升一级,你的实力也提升不了太多……”嗡!阳旭周身气势再次暴增。“魂灵一级!”万古方圆眼睛一瞪。嗡!阳旭冷笑着,气势再度攀升。“魂灵二级了!眨眼间连升三级!”这下不仅万古方圆。就连其他的人,都被吸引了目光。“这尼玛太不可思议了吧!”“难道他之前一直隐藏实力?”“我草!早知道阳旭这么牛,打死我也不敢对付他啊……”“谁有后悔药,我不想杀阳旭啦……”一股悔恨的情绪,在冠军侯这波人心中蔓延。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查小树也不会给他们机会!除恶,务尽!噗噗!嘭嘭!一个接一个敌人被斩杀。冠军侯萌生了退意,悄悄观察出口的位置。万古方圆震惊的盯着阳旭:“连续突破三个境界,你的天赋的确强大!但你的潜能也止步于此了,我……”“三个境界就够了么?想杀你,还不够!”阳旭幽幽冷笑着,如一头来自神秘位面的幽冥魔鬼。“继续升级!”嗡!阳旭等级再度飙升!魂灵三级!魂灵四级!魂灵五级!一直提高到魂灵六级!积攒下的大量经验值,终于消耗了七七八八。经验条只剩下一小部分,是阳旭留下来使用小号技能的。对面。万古方圆已经彻底无语了。即便他来自更强大更广阔的天地。然而像阳旭这样,实力眨眼睛飙升数个层次的恐怖存在!他从来都没见过!“你怎么会有如此恐怖的底蕴?你到底是什么人?”他死死盯着阳旭。“什么人?杀死你的人!”嘣!阳旭身影陡然消失了。感受着体内那疯狂增强的恐怖力量。阳旭有急需宣泄。“八极套装,无伤状态!”【叮!!】【10秒无伤状态开启!】极电拳!噼里啪啦!阳旭双拳陡然缭绕一道道金色闪电。恐怖的雷电能量,将虚空都击穿了。嘭嘭嘭嘭嘭!拳出如电,眨眼间几乎近百拳落在万古方圆身上。恐怖的雷电之力。魂灵六级的强横力量。加诸一身——嘣!万古方圆直接被打飞出去。好不容易稳住身体。“死!”他疯狂凝聚力量,攻向阳旭。阳旭连防御都懒得做:无伤状态!哗。所有攻击都被挡住。月步!阳旭身形再度消失。八相世界!阳旭背后虚空,八道门户陡然展开攻击。狂风撕裂,洪流冲刷,烈焰灼烧,雷霆震击,巨峰镇压,天地封锁!哇!万古方圆狂喷出一口血来。整个人重重撞在虚空。卡拉!背后虚空崩裂出一道道蛛网似的裂痕。万古方圆脸上的自信和笃定,终于彻底消失了:“你一个没蜕去凡胎的小子,怎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这不可能的!”他脸上充满了不可思议之色。至今为止的一切,让他有种在做噩梦的感觉。然而。“你这么强的人都能厚着脸皮倚强凌弱,还有什么不可能的?”阳旭一脸鄙夷:“既然你也会吐血呢,就他妈多吐一些吧!”银魂龙卷!呼隆!滚滚真气化作银色的龙卷风,朝万古方圆席卷而去。万古方圆仓皇躲闪。七情大手印!一枚硕大的能量手印,重重击中万古方圆。霎时间。喜怒忧思悲恐惊!重重情绪在万古方圆心中爆发。绝望,堕落,狂喜,兴奋……各种极端情绪,疯狂消耗其精神。
阳旭浑身散发的紫色光芒穿透了血茧,引起了众人注意,神器却在血茧爆炸后不见踪影,人们怀疑是阳旭设障眼法偷走了神器。偷天血鳅用“魔音灌脑”让在场的人都头痛欲裂,阳旭发现偷天血鳅状态虚弱,他忍住头痛击败了偷天血鳅。冠军侯攻击阳旭却被阳旭打败,阳旭带队友离开战场之后被冠军侯等人追击,他们遇到了一座剑锋,阳旭顶住剑气的威压第一个到达了峰顶。阳旭在峰顶遇到了万古方圆,万古方圆称阳旭得到的天衍灵泉的泉水是他的东西,万古方圆和阳旭展开激战,冠军侯等人也到达峰顶帮助阳旭,阳旭在激战中越级提升境界,战力大增。阳旭不断掏出自己的底牌,用在系统中获得的能力和曾经找到的法器攻击万古方圆,最后阳旭和冠军侯等人成功打败了万古方圆。
廖鑫说谁能够完成条件就把副会长让给他坐,除了有挽回面子赌气的成分,更是一种自信。2000元的任务和商家本年度的长期赞助,这是新生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廖鑫可不会认为那个大一的学生会自掏腰包花两千块在协会买个部长玩,2000元是有些专业一年的学费了。有得这个闲钱,去大一点的协会玩儿票或者勾搭两个妹子不好吗?生协的迎新大会就这样不欢而散,而且在会有已经有七八名同学准备退会。是否退钱不重要,协会氛围不好,大家不想玩儿了。这样以来,这一年新招录的会员不到30人,说是天海大学最惨的协会也没人反对了。“生协太坑了,就是浪费时间。”“谁说不是呢?我20元就当喂狗了。”“再也不来,咱们去加文学社吧,文学社妹子多。”新生在离去的时候纷纷吐槽,留下空荡荡的教室让韩玮琪心中很不是滋味,生协其实是很好的一个平台,是学业外的补充,却没有想到会堕落成这个样子。“你真的有把握拉到2000元的赞助,还能够让校外的商家长期赞助我们的活动?”韩玮琪有些怀疑,景淮的确给人以阳光、活跃的感觉,但是这个任务还是太难了。“没把握。”景淮很坦诚地说道。“没把握?”景淮无所谓的样子让韩玮琪着急了又有些失望,“没把握你还吹牛。”景淮毫不在乎乐呵着说道:“大不了我就拍拍屁股就走人,不要那20元的会费,反正吹牛又不死人。”韩玮琪心里咯噔一下,景淮拍拍屁股走人了,她在生协就成笑话了,就难做了!韩玮琪此时有些后悔,她是脑袋发晕还是怎么了,居然把自己在协会的未来全部压在一个新生身上。景淮能够明显的感受到,韩玮琪对协会投入的感情和别人不一样,她是认真的全身心的投入认真对待,而不是像廖鑫那样混时间混履历。景淮说道:“放心吧韩姐,我虽然没绝对的把握,但是韩姐这么信任我,我可舍不得你在协会受委屈,刀山火海也得试一试。”韩玮琪忍俊不禁,“你嘴这么甜,可别到处骗女孩子。”景淮牛掰吹出去了,就要努力实现,他说道:“我需要人手,另外,无论是外出和商家谈,还是和学校谈,我需要以生协的名义。”“这个没问题。”韩玮琪,说道:“我不想用廖鑫招进来的人,分管的宣传部和学术部有几位同学和我的关系还是不错,我也和你一起去!”韩玮琪也下定决心,既然支持景淮,那就坚定的和他站在一起,最坏的结果也是自己从生协退出。接下来的一周是关键时期。大家都很忙,廖鑫可没空亲自监督景淮能不能拉赞助,他打定注意景淮这个任务是不可能完成的。不过他还是硬塞了一名新生跟着景淮,因为在结果确定之前,这名叫何诚的制药专业男生是生协学术部的部长,依旧是景淮的顶头上司。韩玮琪却很着急,三天两头打电话问景淮有没有结果。“这几天太热了,我和室友在网吧吹空调呢。”景淮还很应景的喊道:“张凯,你还蹲在天桥做什么,冲了!”得知景淮居然还没开始行动,韩玮琪更急了。“你今天下午三点有没有空,我和你一起去校外看看吧!”“行,那我在学校门口等你。”大学城养活了大量的商家,天海大学外的学苑街和商业城每到学生放学的时候,都是人头攒动,吃饭的、购物的非常热闹。韩玮琪带着四人和景淮会面,四人中有三名是生协里与韩玮琪关系比较好的女生,一人是廖鑫叫来的何诚。韩玮琪和三名女生都比较着急,景淮还没行动时,她们就首先行动了。第一个上架是家家乐超市,超市除了常规的食品外,主卖水桶、拖布、洗脸盆等日用百货,因为地理位置好、开的大加上刚刚来新生,最近生意爆好。店里老板娘点货拿货忙得不可开交。韩玮琪亲自上阵,说道:“姐姐你好,我们是天海大学生物爱好者协会的,我们协会……”韩玮琪其实很有经验了,老板娘都是五十好几的人了,她还叫别人姐姐,就是希望能够让对方有好感。但是非常可惜!能够把生意做这么大的都是人精。韩玮琪一开口说了生协的名字,老板娘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哎呀,妹妹实在是不好意思,你看刚刚篮协的来过,早上文学社的又来过,我们这小本生意,你们学校那么多协会反复来,我们也没多少利润啊。天气热,你们辛苦了,请你们喝水。”老板娘往学生们手里一人塞一瓶水,算是赞助了。“这是打发乞丐!”女孩子们愤愤不平。后面又走访联系炒菜馆、文具店、书店、理发店等等,都是一无所获。大家三点出门,现在都一个小时了,衣衫全部被汗水浸湿,所有的收获除了人手一瓶矿泉水,啥也没有还遭尽了白眼。韩玮琪手下的卷发妹妹郑巧玲生气了说道:“景淮,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大家出来是帮你,你怎么那么自私,连话都不说,你瞧我们累得。”韩玮琪也相当沮丧,她说道:“学校外面的商家赚点钱也不容易,我们也能够理解,我们不要泄气,再多跑几家。”景淮被韩玮琪的话给逗笑了,拉赞助还考虑对方经营不容易,这和骗子考虑受害者家庭状况一个道理,毫无意义。“你笑什么!”郑巧玲凶巴巴的。景淮也不生气,说道:“你们知道这么久了没有成功的原因在哪里吗?”“你厉害,只动嘴巴,那你来分析分析。”景淮说道:“篮球赛的赞助商是双星、匹克专卖和脉动的代理商,因为男生打篮球要买鞋子、运动裤,累了要喝水,他们赞助增加曝光率,会引来更多的顾客。文学社的赞助商是校外的几家书店和文具店,因为文青们喜欢购买散文、小说和好看的笔记本或者钢笔,而且在文学社中部分的学生还会考研,也会光顾这些书店买考研辅导资料。”“咱们刚刚去的几处商家,是否增加曝光率对他们而言其实一点都不重要,因为像超市、理发店、快餐店,他们的生意本来就很好了,不打广告也很好。再说了,别人就算愿意打广告,也会赞助人多的社团,干嘛花钱赞助只有几十个人,而且曝光率极低的小社团?”“有道理!”郑巧玲是耿直的姑娘,刚刚还在批评景淮,现在就觉得景淮说的有道理,她赶紧问道:“那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景淮还没有开口,韩玮琪说道:“你的意思是咱们也应该去找和生协相关的行业去赞助……但是哪些行业和生协相关?”这个东西韩玮琪实在是想不起来,随后想了几个,说道:“花草市场卖花的?还是宠物市场卖宠物的?不过这也不对啊!花草和宠物都不是大学生消费的主力产品。”“你在想什么?宠物店?”景淮觉得韩玮琪思路奇清。景淮往前走着,大家在后面跟着,最后来到一家奶茶店。“奶茶店拉赞助?”郑巧玲晕乎,“刚刚前面两家试过了,不行啊!”景淮点了三杯奶茶,递给三位女孩子说道:“我请漂亮的姐姐们喝奶茶,天气太热了,大家坐这里休息下。”女孩子们也实在是太累了,坐了下来,咕嘟咕嘟喝着奶茶,同时大家对景淮的好感度倍增。“何部长也请坐。”还有一名何监工在后面。何诚不露微笑不说话,板着脸也坐了下来,但是景淮只点了三杯奶茶没他的份。景淮喊道:“老板你家柠檬水是免费的吧,来杯柠檬水。”柠檬水是给何诚。果然何诚的脸色很不好看。景淮还站在何诚的角度上说:“何部长,柠檬水无糖、烧脂、养生。”何诚的确有点胖,一米七不到的个子,150斤,女孩子们再矜持都忍不住想笑,景淮做事太绝了,多一杯奶茶都舍不得。钱花在女孩子身上景淮开心,男人嘛……有喝的就行了还要什么奶茶。不然后世怎么只有奶茶妹妹没有奶茶哥哥。安顿好后,景淮来到了隔别的店铺——天海情。这是一家粮食酿造散酒销售处,也景淮从开学聚会那天就看中的目标。天海情其实是天海大学生物工程学院和本地一家普通酒厂几年前合作的产物,原本校企合作希望能够打响本地企业的名头,但是几年下来效益不好,天海大学生物工程专业也只是在“天海情”挂个名头,每年带几批微生物专业的大四学生去酒厂实习几个学时,仅此而已。当初校企合作时,天海情还推出瓶装酒,结果价格、逼格都上去了,市场没上去,老板差点没亏吐血,随后赶紧调整策略继续干老本行——降低成本,卖散装粮食酒。即便这样,天海情也面临着大量的竞争,高端酒会做的企业少。而粮食酒,周边各种大中小散酒企业一堆,价格还比天海情低。学苑街的这家天海情销售店,主要顾客就是周围的中低端餐饮店或者周围的低端酒消费住户。他们在这里打酒大部分都是拿回去做泡酒或者在晚餐时喝二两。天海情经销商的老板是年约45岁的中年男人,他头发有些秃有些油腻。因为店铺生意不算好,老板吹着电扇在打盹。见景淮去了一家卖散酒店铺,韩玮琪忽然有些期待!“老板。”景淮说道喊道。酒店老板本来就没有熟睡,见有人上门,问道:“打酒?”随后打量景淮的穿着又觉得不像。“这几天开学了,生意还好吧?”景淮摸出了玉溪,第一支给老板,自己也啄了一根。男人聊天,有时候一支烟就能够拉近距离。老板姓黄,叫黄洪才,天海本地人。“不行咯。”黄老板也闲得慌,有人聊天就搭上。“现在竞争大,看到对面没?鑫业酿造,差不多都把学苑街的市场吃完了。他说的是纯粮食酒其实特么的就是酒精酒勾兑的。但是他们便宜啊!店家就喜欢便宜。大部分学生都是喝的豪情,管你什么粮食不粮食。但咱们酒是纯粮食酿造的啊,成本比他们的销售价还高,根本没法竞争。”“其实粮食酒这个东西,不仅仅是酒精还有口感。”景淮说道:“口感主要还是受到粮食发酵酿造过程中芽孢杆菌和酿酒酵母之间的作用,在这样的作用下,粮食酒体中醇、酸、酯等风味物可是酒精酒没有的。”黄老板眼睛一亮,说道:“小兄弟还懂这些?”景淮不是懂,而且精通。上一世的2025年左右,景淮在山川大学的师兄,已经是博士生导师的夏衍教授和他的团队花了五年时间,对夏国各种香型名酒进行研究,随后用微生物代谢分析技术和酶编码技术分析了三款名酒香型原因,这三款名酒分别是酱香型的毛台、浓香型的五粮酒和清香型的分酒。山川大学博士生带队,还真把三款名酒香型原理给分析出来,并且标注了酒中的每一种香型成分、菌落作用以及酿造技术。由于夏衍和景淮是好哥们儿,夏衍在找景淮发表《夏国白酒风味品质及产生原因》的论文时,他还和景淮一起在夏衍的私人生物实验室以五粮酒为模板做了实验。最后的实验结果是,夏衍和景淮在实验室捣鼓的样品酒比最纯正的五粮酒还要浓香还要好喝。商品的五粮酒可能因为销量大,产量供不上,会购买其他酒厂的原浆酒自己进行调香勾兑,但是夏衍和景淮捣鼓出来的就是纯正的菌落和粮食共同发酵,它的工艺比酒厂的要复杂,但是生产酒的周期短、产量大。这次实践之后,景淮基本就没缺酒喝过,有事没事夏衍就寄几十斤过来。有时候,景淮和编辑部的下属聚会,把装满酒的矿泉水瓶子往桌上一放,请大家畅饮。下属都在说:“我曹,景哥,你奢侈啊!顿顿请我们喝五粮酒!”景淮笑着对黄洪才说道:“略懂一点。”两人又从白酒的生产工艺谈到市场销售,足足吹牛吹了二十多分钟。女生们都休息好了,实在是忍不住了。郑灵巧忍不住吐槽道:“这景淮是话痨吗?和中年人吹牛都能吹二十分钟!”“或许是在谈赞助呢?”韩玮琪对景淮有信心。没有喝到奶茶的何诚淡笑一声说道:“都说了这么久,肯定是拿不到赞助了。”两人聊天聊兴奋后,黄洪才主动摸出自己的金陵烟递过去说道:“小兄弟见识广啊!做什么生意的?”“实不相瞒!”景淮说道:“我是天海大学生物工程学院大一的学生,也是生物协会的成员。”“你这是……”黄洪才有些迷糊,随后恍然大悟,说道:“来拉赞助?”“不。”景淮说道:“我是想知道黄老板这里还要人吗?”黄洪才露出一脸苦笑:“兄弟,我这摊子生意不好,就有一个送货的工人,不招兼职了。你口才这么好,找兼职的话去隔别百货商城看看。”景淮也不着急,说道:“黄叔,我不是做兼职的,我说的是你招合伙人吗?”“合伙人?合伙人是什么?”黄洪才一脸迷糊。景淮说道:“要是我有办法让天海情在三天之内占领学苑街大部分的餐饮市场,你信不信?”黄洪才哈哈大笑:“我说兄弟,你这大白天的说什么梦话呢。三天内?我做了五年都没做到,你三天,天海市大大小小的散酒代理商几十上百家,向这里串串香、火锅、烧烤店、炒菜馆供货的就四五家,你用什么竞争?”景淮很是自信的说道:“要是我做到呢?”黄洪才摆摆手说道:“绝对不可能,你要是做到了,我把利润分三成给你。”“好!”景淮亮出了生物协会的证件并立刻答应下来,然后提出一个补充条件:“我是以个人的名义和生物协会的名义和你合作。如果办到了,天海情为生协提供2000元的赞助费,并承诺赞助生协一年的活动。”酒水的利润大的超乎想象,要能够占领学苑街的市场,够黄洪才吃好一阵子,赞助协会几千块算什么?“成!”黄洪才答应下来,他也是老江湖,说道:“成功之前,我不一分钱都不会出!”给自己设定一个小目标天海情的经营模式非常简单,如果是针对单独的散客,就是一手货一手钱。如果是学苑街周围的商户,则是合作的商家给黄洪才打电话,黄洪才让人送货上门,和商家之间则是半个月到一个月结一次账。学苑街及其附近有各种餐饮店一百多家,黄洪才向商家出售的酒为30元一斤的纯粮食酒,也就是一两3元。那些商家加点便宜的枸杞或者梅子泡了以后,出售的价格大约在一两10元到25元,翻倍赚。生意好的时候,黄洪才一天能够向周围的餐饮店卖20斤酒,生意差的时候也就七八斤。景淮计算一下,平均下来一天的营收大约450元左右。按照上一世,景淮对散装白酒行业的了解,经销商毛的利润大约在40%以上,也就是黄洪才一天的利润为180元,一月为5400元。如果算上向周围住户销量,黄洪才一月的利润在8000块以上。学苑街的房租可能会贵一点,白酒也分夏冬、寒暑假淡旺季,再请一个送货的临时工人,平均算下来每月净利润也在5000以上。05年普通员工的工资也就不到两千,黄洪才的生意不算暴利,但是比上班舒服多了。而且现在学苑街的市场还其他几家散装白酒被分吃了,要是被一家垄断,那才真的是暴利。黄洪才没有想到自己和这个大一的学生聊了下天,对方就已经把自己摸个差不多了。景淮和黄洪才互换了电话后才离开,黄洪才此时还有点懵,看着景淮离开的背影自言自语说道:“占领学苑街?不知道是你在做梦还是我在做梦,现在的大学生怎么这么不切实际。”随后他继续吹着电扇哼着小曲儿。“景淮,怎样?拿到钱了?”郑巧玲这一次主动为景淮买了奶茶,递过去问道。韩玮琪等人也站了起来,等待景淮的消息。何诚有些不敢相信问道:“赞助拿到了?”景淮双手一摊,很坦然地说道:“没有。”“啊!没有啊!”郑巧玲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白忙活一下午。”韩玮琪没有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也是很失落。何诚得意之情全写在脸上,但嘴巴上还是假装鼓励道:“没事,各位再接再厉,我先散人了。”天海市初秋四五点的太阳依旧毒辣,要在国庆之后才能得到缓解,大家都跑一下午,很热很累很沮丧。何诚走了之后,所有人都没有说话。景淮喝了一口奶茶,说道:“各位学姐,是不是天气很热很热,大家的心里却拔凉拔凉的。”“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吗?”郑灵巧泄气的很。景淮拍拍手说道:“行了都打起精神来,赞助没有拿到,但是已经在路上了。”“这话怎么说?”韩玮琪一下就来了精神,“天海情同意赞助了?需要我们做什么吗?”景淮笑着说道:“谁会图案设计?”“我会!”郑灵巧是宣传部的,海报、图文设计不在话下。“我现在请大家吃晚饭,吃了晚饭我们去自习室,我给大家说说计划,最后的三天我,我们赢定了!”怎么用三天时间将天海情推销到整个学苑街的餐饮店并且占领市场?三天时间去实验室勾调天海情的口感是肯定不现实,而且学苑街的消费主力军是学生,喝酒喝的是豪情和价格,他们关注的也肯定不是酒的口感,差不多能够吞得下去,给自吹牛比的灵感就行。不是有句话么,大学生是假酒的消费主力军。喝了假酒吹牛掰,吹了牛掰吐啊吐,吐完一倒闷头睡,睡醒再来喝假酒。这几天景淮也对学苑街的餐饮市场做了了解,大学男生们聚会肯定喝酒,喝啤酒的占60%左右,白酒的有40%。而餐馆的瓶装酒太贵,不是大学生的菜,大学生青睐泡的梅子酒、枸杞酒或者是直接倒散装酒,价格为7元到30元一两不等。而且,大学生对白酒和啤酒的态度还不一样。比如啤酒,学生们喜欢喝雪花勇闯,对品牌有忠实度,以后每次聚餐都会买雪花勇闯。而白酒则没有忠实度,今天吞下去是哪个厂家生产的散酒,大家一概不知。这是白酒的不幸,却是景淮的幸运,因为景淮要借鉴后世的营销模式。2006年小朗酒出现,将白酒对准90后消费者,2012将江晓白出现,风靡全国,更是狠狠赚了90和95后的钱,成立六年利润就干到了6个亿。这不是赚钱,是捡钱。05年,景淮重生了,他也想捡钱。晚饭后,大家聚集在学校自习室。景淮说出了计划。“卖酒?谈了半天,你和他谈卖酒去了?他都卖不出去,我们怎么卖得出去啊”郑巧玲之犯嘀咕。“有问题先憋着,听我说完再问。”景淮虽然只是生协的普通会员,但是现场的副主席和部长都在等景淮拿主意。“郑学姐会设计,你设计下这个图案。”景淮用草稿纸画着——淡蓝色的底图上一个卡通版本看着十分衰十分搞笑的黑色哈士奇。底图的上部写了几个卡通字——天小天。下部一行小字,天海大学生物爱好者协会出品。“好衰还可爱的卡通哈士奇!颜色搭配也好,简单不花哨!”郑巧玲一下就被景淮的设计吸引了。景淮说道:“我这个是简笔画,还有点丑,希望郑姐能够帮我优化下。”这是酒瓶子的正面图。背面图则有点意思。是白底蓝色或者橙色的卡通字,这里会印各种段子。例如:军训前你是单身狗,军训后你就是军犬了。你哭了?没,我只是对生活有点过敏。钱没了可以再挣,单纯没了也就没了。不是我戒不了酒,而是我戒不了朋友。景淮肚子里的段子没有一万条都有一千条,有些还可以临时想。韩玮琪看着这些都是段子肚子都笑疼了,“景淮,你脑子里装得是什么?太好笑了!”在段子的下方就是酒的配料表以及生产厂家。天海情酒业有限公司这几个字只有芝麻大一点,还不如天海大学生物工程协会显眼。“郑姐要辛苦一点,今晚必须把设计赶出来。”景淮提醒道。“我寝室有电脑,关灯前,能够搞定。”“那行,我现在马上写瓶子背后的幽默语言给你。瓶子我已经找好了,学苑街后的批发市场有卖空白香水瓶子的,大约能装250毫升。我们用于装酒,明天就找广告公司把图贴到瓶子上。”“但是酒怎么卖呢?”韩玮琪对景淮对脑袋瓜子简直佩服,却依旧担心卖酒的的问题。“山人只有妙招!”学苑街后是小商品批发市场,这里啥都有,包括装小玻璃瓶。学苑街有许多化妆品店卖散装香水,通常会用这些小瓶子包装。大学的女孩子已经开始打扮自己,但是大部分消费不起品牌香水,路边化妆品店的香水价格便宜还有各种味道是女生们的最爱。景淮和韩玮琪一道,挑选了一个矮胖萌趣的小瓶子,满装能装300毫升。玻璃瓶的成本不高,批发价3毛钱一个,景淮采购了1000个,总共300元,这钱景淮先垫着。印刷包装费一共200元,这钱是以生协的名义赊的,约定过几天来结账。其余还有装酒的设备,例如酒瓢漏斗之类的也没多少钱。郑巧玲和新加入社团的但是和廖鑫无关系的男生一起将瓶子抬到学校后山的一处空地上。在景淮的建议下,韩玮琪开始在新进的会员中培养“自己人”。广告公司打印的1000份标签已经印刷好,学生们将在这里贴牌。其实做这件事在合法和违法的边缘,首先天海情散酒是拥有销售、卫生等许可的,卖酒肯定合法,但是以这样小包装卖就没有明确的界定了。为了规避风险,景淮在商标上让标签上用小字添加了“散酒”二字,还为这一批酒的投放想了个名头——大学生酒文化推广。卖的还是散酒,但是用什么包装,这你就管不着了。景淮则和韩玮琪去拿酒,为此两人准备了学生证原件、复印件,身份证原件复印件,以及学校授予的生协的协会证书原件和复印件。“黄叔,我来拿酒。”当景淮出现在黄洪才面前时,黄洪才有些惊讶,他以为景淮吹完牛掰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哪儿知道今天又来了。“拿酒?”“对,就是你销售给餐饮商家的30元一斤的,我要200斤,赊账。”200斤按照销售价就是6000元。黄洪才可不认为景淮有那么大能量一口气销售200斤!但是赊账,他可不敢!景淮和韩玮琪拿出了自己和生协的所有证件。景淮说道:“黄叔,我们的证件可以放在这里,天海生工学院和天海情酒厂也一直都有合作关系,你也不用担心我们把你这200斤酒给坑了。”韩玮琪露出可怜巴巴的样子,说道:“就是啊,黄叔,你看我们都是大学生,也不会骗你200斤酒吧。”黄洪才看了看两人的证件,货真价实,天海的大学生还不至于骗200斤粮食酒。“那我什么时候能够回款?”黄洪才最担心的是这个。景淮说道:“和你有合作商家回款的时间是半个月,我们可能要不了那么久。”“成!”黄洪才说道:“你们送哪里,我让工人把酒送过去。”……学校后山空地上,小作坊开干。景淮尝了下酒的味道,的确是纯正的粮食酒,但品质只能说很一般。十多名新生只是觉得好玩,而且是第一次做事业,相当有干劲,当装完一瓶用蜡封上盖子以后,满满的成就感。300毫升的瓶子,只装两百毫升,200斤酒能装1000瓶。算上瓶子、酒、包装等费用,每瓶的成本不到7元,景淮准备的售价是10元,每瓶纯利润3元,店里销售指导价是12元。如果1000瓶顺利卖完,利润为3000元,还有黄老板那里酒本身利润30%的分成。按照大学生喝酒的猛劲,一桌五六个人吃饭,保守估计喝2瓶,也就500桌次就把1000瓶干完。500桌放在天海大学外的学苑街,很快就能够搞定。况且有些喝开心的,酒量好的,一个人就能干掉三瓶。怎么卖?韩玮琪看着景淮。“卖什么卖?送啊!把货送出去了,别人就会把钱送过来。”景淮手里还有一叠名片。上面写着:天海大学生物协会,天小天酒文化联系人,景淮,电话XXXX。韩玮琪看着名片,上面写的是联系人,而不是负责人,顿时对景淮又多了几分好感,景淮做事考虑得非常周全。做生意,最忌讳自己垫钱,最喜欢别人垫钱,景淮深谙此道。把酒送给餐饮店,卖了再收钱,又有哪家不喜欢?晚上六点,学苑街最繁忙的时候开始了。景淮在黄老板那里借了辆三轮车,载着小瓶装的天小天开始送酒。第一家就是开学时景淮和室友聚餐的袁记串串香。吃串串香是肯定要喝酒的,一口串串一口白酒,再吹牛当年高中的追我的女生有一个加强连,然后众兄弟露出羡慕的眼神,这才是大学的夜生活。可当景淮抱着天小天进入袁记串串香时,老板娘直接喊暂停:“推销的出去出去。”看来买酒水的到店里推销不是一两次了。“姐姐你好,我们不是来做推销的,我们是天大生物爱好者协会的成员,是来社会实践的,希望姐姐能够支持。”景淮和韩玮琪一样狠,管四十多岁的老板娘叫姐姐。听到说不是做推销的,老板娘的脸色好看了点,毕竟学生时这里的消费群体,没必要得罪。景淮马上给了韩玮琪一个脸色,韩玮琪二话不说组织学生们将瓶装的天小天往每张桌上放。景淮也拿了一瓶递给老板娘,“生协在做一次年轻人酒文化的推广活动,这是我们设计的符合年轻人审美观的天小天,我们想做一次市场调查,看看有多少学生会喜欢这样的设计。”酒文化,审美,设计,每一个都和大学生沾边,景淮从开口到现在没有提一个钱字也没有说卖酒。郑巧玲默默出韩玮琪竖起大拇指说道:“玮琪,你招的是何方神圣,口才和不要脸都是一流,来咱们生协屈才了。”韩玮琪是越来越佩服景淮,说道:“或许,他真的能够拯救生协呢?”老板娘拿着袖珍的天小天酒瓶子,可爱的衰衰的哈士奇让她会心一笑,“这狗丑萌丑萌的,你们设计的?”“对!我们设计的。”老板娘又拿着瓶子看了看背面,念道:“别人都说我很胖,其实我只是瘦的不明显。”“哈哈哈!”老板娘笑得花枝招展,腰上的赘肉也是上下颤抖,“这话也是你们写的,太逗趣了!”瓶子可爱,颜色好看,设计逗趣,又是大学协会的酒文化推广活动,而且不用老板娘自己掏钱,她虽然心里明白景淮是来推销的,但是好感多了几分。而且桌上摆着一瓶天小天,瞬间拉高了串串香店的比格,满满的艺术感。当每张桌上的都摆满了天小天后,老板娘这才问道:“小兄弟,你们这酒的设计制作也要钱吧,被人喝了,我怎么和他们算钱。”“我们的成本是十块一瓶,你就收他们十二块吧,多的算姐姐的辛苦费。”景淮掏出名片说道:“如果还需要,我们来补货。”从晚上七点到九点半,一千瓶酒全部投放到学苑街外的市场。就等鱼儿上钩了。忙活了一晚上,大家都累了,满头大汗。学生们集中在学苑街的小广场,喝水休息。这一系列的操作下来,韩玮琪和她的部下以及大一的新生们,都对景淮非常佩服。虽然韩玮琪是协会副主席,但是大家都把景淮围中间,等待景淮的安排。景淮灌了一口冰矿泉水说道:“谢谢大家!今天大家都辛苦。如果今天只有男生,我一定请你们去做一次98的大保健放松放松。”男生们笑作一团,几天的接触后,大家都放得比较开。“景淮,你对98一次的很熟啊!”有男生对景淮开玩笑。景淮摆摆手指头说道:“我对98的不熟。”“那你还吹牛。”“切!”景淮说道:“但是我对998的还比较了解。”“我槽!”“吹牛逼把你!”“你在想屁吃。”这个年纪的男生都是懵懵懂懂要生不熟,听到这些话题就亢奋,男生们热烈得讨论着98和998的区别,女生们则是羞成一片。韩玮琪啐道:“嬉皮笑脸满嘴乱七八糟的,没个正经。”在男生们期待98的时候,景淮却摊手说:“但因为今天男生、女生都在,所以只好请大家早点回宿舍抱着被子睡觉吧!”“切!”“坑死了!”男生们景淮就不管了,他送女孩们回女生宿舍区。景淮和女孩子们离别后,韩玮琪也一直在想问题,最后实在忍不住问郑巧玲:“巧玲,你说景淮他真的去过98一次的吗?”郑巧玲也是嘻嘻哈哈说道:“98一次的去没去过我不知道,不过他肯定去过998一次的!哈哈哈哈!”韩玮琪搓了搓郑巧玲额头说道:“去,你也没个正经。”好消息来得不快不慢。第二天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景淮就接到了袁记串串香老板娘的电话。景淮摸出了经典铃声的诺基亚N70。一起吃饭的张凯这才看清楚了景淮用的手机型号,多看了景淮几眼。613寝室有手机的也就张凯和景淮两人,但景淮用的是本年度最流行的,价格老贵的诺基亚N70,而且很少拿出来显摆,张凯觉得自己天天拿手机出来显摆,是不是有点尬?电话那头老板娘兴奋地说道:“你好!请问是天海大学生物协会的景淮同学吗?”“你好,请问是?”“哎呀!景同学你好!我就是袁记串串香的郑姐啊!”“郑姐你好!”“我给你说,昨天晚上,在咱们这里吃和串串的客人可喜欢你摆在桌上的天小天了,你放在这里的50瓶,还剩24瓶!我怕今天晚上不够,你能不能再给我送点货?”景淮刨了两口饭,对张凯说道:“凯子哥,下午的英语课我不去了,点名帮我应一声。”中午不到一个小时,除了袁记串串香的外,不少烧烤店、火锅店、汤锅店、干锅店、河鲜馆、炒菜馆都给景淮来的电话,要求补货。袁记串串香的郑老板娘见到景淮就一直在夸天小天,“不亏是大学生!你们做酒文化推广的天小天真受欢迎!比梅子酒好卖多了!昨天有好几桌一瓶接着一瓶的喝,一瓶二两,有些男生有半斤酒量的一个人就拿了两三瓶!”年轻人喜欢什么当然只有年轻人知道,天小天收到市场欢迎是必然的事。郑姐做了几十年生意,很有一套,她拿出了500元,算是50瓶天小天的进货价款,说道:“东西是好东西,好卖,就是我们的利润不高,你能让我们一瓶有三、五块的利润,我们以后主推这款酒。”景淮先接过500元说道:“郑姐,这事儿我放在心里了,对了郑姐本周五全校迎新晚会,郑姐给咱们协会弄条标语啥鼓励下呗。”“小事一桩,小景你要记得补货!”“我记着呢!”此外,景淮以生协的名义还和袁记串串香签署了供货协议,这并非有惩罚性的条款协议,袁记串串香是否签都不重要,但是景淮需要。郑巧玲和其他学生一道赶紧准备瓶子标签,这一次景淮不能够让大家白干。跟着景淮能找吃,是他一贯的做法。景淮拿出了150元交给郑巧玲,包括郑巧玲在内,贴牌、装瓶的五名同学每人30元。05年,大学生在肯德基、麦当劳兼职一个小时也就8块钱,校外快餐兼职也就五六百一个月,学校图书馆兼职一个月也才300块。景淮给大家每人30元,算是不错的价格了,既能够调动大家的积极性,也让大家知道钱不是那么容易挣。景淮则拉着韩玮琪一起又跑了二十多家店收了4000多元的货款,“天小天”酒无一例外收到了餐饮店的欢迎。天小天是不是在学苑街一轮游,就看黄老板的了。黄洪才昨晚其实没睡好觉,几次惊醒,小生意做了一辈子,要是被几个学生坑了,那才真的是阴沟里翻船。想到这里,吓得黄洪才十二点的时候还从老婆的身上翻下来,从抽屉里翻出景淮学生证和身份证的复印件,端详了好一阵子。老婆刘芬见此状,破口大骂,“狗日的黄洪才,你弄老娘不带劲,大半夜的看一个男学生的照片,你他娘的还是不是男人。”昨晚彻底神经衰弱的黄洪才,此时看到景淮像是看到了活菩萨。“唉哟,你可算来了!”景淮从将4000元放在黄洪才的柜台上说道:“黄叔,效果还不错,才一晚上就回款四千。”黄洪才眼睛里一下就亮了!6000元的酒3600就回本了,现在回来4000元,算是不亏。黄洪才刚准备伸手去拿钱,景淮拿了两千起来,说道:“黄叔,你可是答应了要给生协赞助,我就先把赞助费拿走了,还有两千块,算是一部分货款,我们还要400斤酒。”钱在景淮身上,从古自今,欠钱的都是大爷。就在黄洪才怀疑时,韩玮琪拿出一叠供货协议,说道:“这是袁记串串香的供货协议,这是阿炳烧烤的,这是学苑鱼庄的这是……”黄洪才一下就愣了,随后转为吃惊的状态,十分怀疑地问道:“全让天海情供货?”“不是让天海情供货,是让咱们生协供货。”景淮帮助黄洪才理顺思路,说道:“这些商家是找生协供货,我们生协是找你黄叔供货,大概就是这么一个关系。”“你做中间商?”黄洪才一万个不相信,甚至有点怀疑人生,特么的同样是天海情的酒,为什么景淮卖得出去,自己卖不出去?景淮忙不迭点头说道:“可以这么说,但是我们不赚差价,就是为了帮忙。”韩玮琪的眼睛直望天空,不赚差价才怪,成本7元,景淮卖10元,她还没有习惯景淮乱吹牛不脸红。黄洪才满肚子的疑惑,难以置信,但是钱、协议、未来销售预期都摆在这里。按照景淮这批人的销售速度,几天就能赶上黄洪才一个月的量!风险和收益并存,况且风险可控。黄洪才心中一横说道:“400斤酒我找工人给你送过来,你们也不能够白辛苦,下一次全部回款了,我让30%的利润给你们。”“先送100斤,分四天送,这几天随时有回款我找人随时给你送来。”景淮考虑到学生们装酒的时间,400斤酒一天肯定装不完。“行!”黄洪才打了收条,说道:“这2000元你就先拿去,算是我为生协的赞助,要是咱们能够合作成功,你们有什么活动,知会一声就行,力所能及的事,我这边没问题。”黄洪才心中还是有小九九,不说多的,占领了学苑街一半的市场,这点赞助算个屁。黄洪才以天海情学苑街经销商的名义签署了简单的赞助协议。两人在回学校的路上,韩玮琪感觉自己在做梦,几天前,这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就这样被完成了,虽然这几天很辛苦,还翘了课,但是就这样完成了?“韩姐想什么呢?”景淮说道:“这几天你可真的辛苦了。”韩玮琪皱了下眉说道:“景淮,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啊,我们就是一个简单的包装,什么都没有做,万一被黄老板发现了,他也可以做这样的包装,这样卖酒,那我们不是什么都没了?”景淮哈哈笑了笑,说道:“韩姐,感情你念了大学以后是要出来卖酒的吗?”“当然不会!”韩玮琪说到。“那不就得了。”景淮很轻松地说道:“用不了多久,不仅黄洪才会反应过来,其他卖散酒的也会反应过来,我们的天小天不是什么高科技技术产品,他们会模仿,夏国人模仿能力很强的。”“那你的意思是?”韩玮琪说道。景淮真真假假说道:“干一票就走。”此时,景淮的电话响了,司秋雨打来的。“景淮,在上课吗?”现在是下午三点半,马上会上下午的第三节课,但是景淮已经翘了。大学刚开学就翘课,给司秋雨印象又该不好了,而且景淮想着两人上周在电脑qq聊天时互换过课表。景淮随口说道:“啊,快上课了,马上是英语课。”开学已经快一个月了,司秋雨想着军训时景淮那么贴心地给自己送的水果,自己也应该做一点什么感谢一下。她想着男生喜欢运动打篮球,比较费鞋,暑假,景淮和司秋雨谈论NBA明星代言的品牌时,司秋雨记得景淮穿43码,但是景淮没有一双真正的篮球鞋。思来想去,趁着今天下午没课,她去在专卖店买了一双耐克篮球鞋,就直接给景淮送了过来。男生的篮球鞋可不能拿回女生寝室,要是被发现了,室友们的话又得多了。打电话时,司秋雨已经来到了天海大学的学校门口,很不巧,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景淮和一名个子比自己矮一点的女孩子肩并肩走在一起。距离不算远,司秋雨能够清楚的看到女生的背影,那个女生是长发,穿着碎花裙和白色的休闲小皮鞋。司秋雨一下觉得自己的心口堵得慌,她很难受,眼鼻子很酸。“那你好好上课。”司秋雨感觉自己呼吸不畅。景淮是多“精”的人,一下就听出了司秋雨的声音不正常。“怎么了?”景淮问道。司秋雨控制着情绪,若无其事说道:“没呢,就想着要国庆了,问你回不回江城。”景淮说道:“还早着呢,到时候再说嘛。”司秋雨:“那行,挂了。”嘟……嘟……嘟……司秋雨挂断电话,胸口气得发疼。她把刚刚买的耐克鞋扔进垃圾桶里,大骂道:“谎话精!骗人鬼!”小女生的满脑子都是自己看过言情剧的片段,男生进大学恋爱了,为了女孩子,两人一起逃课、一起逛街、吃遍学校周边的美食,在校园里散步……想到这里,司秋雨再也忍不住了,蹲下来准备缓一缓。漂亮的女孩子生气是靓丽的风景线,路过的学生们纷纷侧目。有些大但一点的主动走了过去,问道:“妹妹,失恋了?失恋算什么,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难道两条腿的男生还少吗?”男生说完,还很贴心的拿出一包纸巾。司秋雨站了起来,恢复元气,吼道:“滚!”男生吓了一跳,不过也被司秋雨绝美的容颜和帅气的打扮所震撼。司秋雨拦了一辆出租车,头也不回地走了,心中咬牙切齿说道:“你就是个大骗子!大骗子!谎话连篇!我就自作多情!”说是这样说,司秋雨却记下来韩玮琪的打扮——长发、碎花裙子、小皮鞋。“你女朋友打电话?”韩玮琪试探着问道。“老乡,在财大念书,问我国庆要不要一起回家。”景淮贫嘴的毛病又来了:“大一有什么女朋友,要不韩姐给我介绍个?”“我可不想把女孩子往火坑推,你这张嘴,还用我介绍?”韩玮琪翻了个白眼后说正事,“没几天就是迎新晚会了,我通知王裕明天开个会吧,咱们把事情了了。”“韩姐安排就好。”逸夫楼404英语教室,张凯等人没有等到景淮回来就上课了。很不幸,英语马老师觉得自己应该持续给新生树立威信,选择每节课都点名。“咱们点下名,念到的站起来我认识认识。”马老师也是狠人,“我就倒着念吧。”马老师准备从“Z”开始。“张凯。”张凯心里咯噔一下,特么的怎么第一个就是我!时不待我,张凯赶紧拉了拉旁边的王靖宇说道:“老王,帮我答道,一会儿我得帮景淮这个龟孙。”“张凯,张凯在吗?”马老师的点名在继续。张凯狠狠撞了一下王靖宇。王靖宇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站起来答道:“到!”马老师认真看了看王靖宇的样子,点点头继续点名:“张一健……”大学英语是小课,只有生态学两个班同时上课,总人数也不到80人。姓张的不到十个人,很快,“Z”姓的念完了念“W”了。马老师:“王靖宇。”“挖槽!”王靖宇一个头两个大,马老师就是个智障也不会记不住刚刚王靖宇的样子。王靖宇赶紧呼叫前排的李强,“小强,小强,你是王靖宇!劳资帮张凯兜底了。”李强赶紧站起来:“到!”……马老师:“李强。”李强紧急呼叫:“蒋伟,室长大人!救命!”蒋伟嘀咕道:“老子这么帅,怎么能装李强这猴子的名头。”话是这样说,但是蒋伟作为寝室长,还是义不容辞站了起来。不过他依旧要保持自己的帅帅的风度,摸了摸头发,说道:“李强在此!”这是击鼓传花的游戏,很快轮到了蒋伟。蒋伟拿出了室长的派头:“曹南山,速度,速度,你现在是蒋伟!”曹南山不笨,一会儿叫曹南山的时候,他找谁去?“一会儿我就是曹南山!”张凯小声说着,解决了曹南山的后顾之忧,点了一圈名,马老师应该记不得自己了。但是非常可惜,曹南山和张凯他们就不是一路人,他装作没听见埋头做英语四级练习题。“蒋伟。”马老师再念了一声说道:“行啊,牛气!大一就逃课,逃课一次平时成绩最多计60分,逃课两次,期末不及格。”蒋伟只有咬着牙硬着头皮说:“老师,蒋伟他身体不舒服,在宿舍休息,能不能不算逃课。”全班男生忍不住想笑。此时,景淮提前完成任务,想着刚刚给司秋雨说的在上英语课,良心发现,准备回教室,做一名优秀的、爱学习的、诚实的特别是热爱英语的大学生。他从后门神不知鬼不觉溜进来。马老师眼睛很好:“后面溜进来的同学,请不用把腰埋那么低,这里是教室不是战壕。”“日!”景淮骂了一声挺胸抬头站了起来。王靖宇冷不丁冒了一句:“老师,他可能腰椎间盘突出。”“哈哈哈!”全班大笑。要是一般的老师,学生迟到正好一只眼闭一只就算了,偏偏马老师很较真。马老师莞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此时张凯距离景淮还比较远,他焦急着小声喊道:“点名了!你叫蒋伟!”景淮不傻,虽然距离远看不清张凯的嘴型,但见也知道肯定是点名了。景淮机智的大脑开始分析,首先现在刚上课不到十分钟,即便老师点名肯定是按花名册来,还没点完。另外,自己的名字在张凯前面,要点名也是先点自己,张凯现在的面部表情那么紧张丰富,显然是帮自己答到了。嗯,逻辑满分!景淮:“老师,我叫张凯!”张凯:“狗日的景淮!”英语课处理结果,张凯和景淮都算迟到,平时成绩扣十分。蒋伟最郁闷,他算逃课!回寝室的路上,张凯骂骂咧咧:“曹南山这个孙子!特么的就我们不是一路人!都是一个寝室的,他至于么!!”“行了行了。”蒋伟是老好人,“小曹也没做错什么。”其实每个寝室都有这样的人,因为不合群所以被室友归为异类。景淮却一点都不担心,大学不逃课不挂科叫什么大学?他说道:“成了成了!今天算我的,我请大家去教师食堂吃小炒!”“可别叫曹南山啊!”张凯心中还有气。王靖宇说道:“他从来都只吃一楼套餐,吃了就去图书馆了,准备考英语四级、计算机二级和普通话呢。”寝室的小风波在一顿小炒后算是过去了,但是张凯心中已经把曹南山排斥在了613这个小集体外。第二天晚上七点,厚德楼201阶梯教室。生协再一次召开大会。除了那些不来的,退会的,生协还有42人,算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协会。经过前几天景淮和韩玮琪对新生的拉拢,现在生协韩玮琪和廖鑫人数的比例几乎是1:1。当然这一切,廖鑫和王裕都不知道。廖鑫从何诚那里得知,那天景淮和韩玮琪等人外出学校拉赞助,拉了一圈只要到了几瓶矿泉水,差点没把廖鑫给笑死。廖鑫是从外联部部长这个位置起来做副会长的,现在也在分管外联部,当然知道要赞助有多难。你一个小协会,求爹爹告奶奶别人也不会给你一毛钱的赞助,这就是事实。其实有时候说进学生会或者进协会就等于提前进入社会就是这个道理,学生们见识了社会残酷的一面。按照廖鑫的计划,今天晚上的大会,景淮就不应该来。景淮如果要点面子的话,就应该退出生协,缩在寝室里免得被大家发现后笑话。“这一次难不成是要来退回费的?”何诚问道。“这人没这么厚脸皮吧!”这一次的生协大会,没有给王裕多少讲话的时间。廖鑫迫不及待找韩玮琪摊牌说道:“王会长、韩玮琪、各位部长、各位干事。离迎新大会只有三天,我这边应让各部长想办法,现在凑集到资金960元,属于我这分管部门的1000元,不足的我会在迎新晚会前补齐。”“这一次对迎新晚会的赞助虽然不是校学生会的强制要求,但是我觉得咱们生协也不能被其他协会的瞧不起!韩玮琪,听说你们去拉赞助还是有收获,要到几瓶矿泉水来着?”“哈哈哈!”廖鑫的话让不少成员笑出声来。这个场面就不需要景淮出面了,景淮现在的身份不过是学术部的一个干事,韩玮琪也懒得和廖鑫废话,她直接走到讲台上,说道:“各位生协的同学,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不过我们的辛苦和付出是值得的。”“景淮!”韩玮琪喊道。景淮将一个信封和一份协议送到讲台上。韩玮琪将信封拆开,拿出里面的两千元现金,又将协议书展示出来说道:“这几天我们的成果非常丰硕,不仅拿到了一个店家2000元的赞助款,还得到了商家的承诺,未来一年,生协有什么活动,对方一定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大力支持。”来生协一年多,韩玮琪今天算是除了一口恶气,她看着廖鑫说道:“廖会长,你的960元应该是让各部长找干事们收的吧?大家都是学生,没多少钱,现在我们已经拉到了赞助,你这钱可以退给大家了。”我就勉为其难一下廖鑫一万个不相信!王裕也是一万个不相信!生协是什么斤两,两个会长和副会长心里清楚得很,校外的商家给了2000元的赞助?这个商家不是傻就是瞎!但是2000元的现金摆在桌面上,赞助协议摆在桌面上。这就是事实!教室至少有一半的学生欢呼着,这两千元有他们的付出!不过大家都知道,要不是有景淮这样智囊,他们的付出也最多换来两瓶矿泉水。王裕拿过来2000块,货真价实,再一看赞助协议,有内容有商家的红章,也是真的。就是援助的商家有些奇怪——天海情,一家卖酒的。廖鑫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三天,韩玮琪他们就凑足了2000元,这怎么可能!韩玮琪没有给廖鑫大脑缓冲的时间,说道:“廖会长,不知道那天你说的话还算是那吗?”廖鑫那天下狠话说道,只要景淮拉到2000元的赞助,那他就让出副会长的位置。王裕赶紧打圆场说道:“韩会长和景淮他们拉到2000赞助,的确不容易!廖会长拿到了960元的赞助,也不容易。这样吧,这笔钱我明天和韩会长一起交给学社会,也算咱们生协不辱使命完成了任务。”王裕作出安排,“我提名景淮担任生协外联部部长,全面负责外联部的工作。”这下用不着韩玮琪说话,下面的干事们就不答应了,这几天跟着景淮干“事业”还有钱赚,他们得到了社会锻炼,也似乎找到了大学生协会应该有的那种调调。“景淮!副会长!”“景淮!副会长!”“景淮!副会长!”教室里一半的人都这样喊着。韩玮琪露出笑容吗:“廖部长,男人说话要算数,这2000元和赞助协议都是景淮一个人的功劳,你可是答应过要是景淮在三天内办到了,你就把副会长的位置上出来。”女人狠起来根本就没有男人什么事,韩玮琪对王裕说道:“王会长,景淮虽然才大一,但是这几天拉赞助时表现出来的能力完全配得上副会长这一职位,我觉得咱们生协应该好好规划一下未来,好好发挥咱们的优势了。”如果这是一场低配版的宫斗剧,那么就是韩玮琪带着一帮新干事向王裕逼宫。干事们的还在有节奏喊着,廖鑫那一边的新干事也忍不住了。这边是自己掏腰包凑赞助费,那边是外面拉的赞助,这就是差别!不少和廖鑫站在一起的新干事也转而支持景淮,有能力的人大家都喜欢。廖鑫就算是继续在副会长这个位子上,以后在生协也混不下去了。景淮可以厚脸皮不要面子,但是廖鑫要面子。他说道:“其实我已经大二了,准备考研,学业比较忙,早有心思将副会长的位置让给学弟学妹们,我主动辞去生协副会长的职务,退出生协。”廖鑫说完后,离开了教室,继续留下来做什么?看人的脸色吗?王裕的表情也很是尴尬,所有人都站在景淮和韩玮琪身边,他能说什么?他也只有表示同意。“那就提名景淮为副会长,咱们举手表态吧。”王裕十分无奈。超过了一半的学生都给景淮投了赞成票。大一的新生,刚进协会就成了协会的副会长,天海大学还鲜有这个案例。今天晚上以景淮和韩玮琪联盟的全面胜利而结束。今后的生协版图就非常有趣了。会长是王裕,但是廖鑫走了,下面就没有什么人了。副会长是景淮和韩玮琪,两人是联盟。韩玮琪负责宣传部和学术部,景淮负责策划部和外联部。名义上韩玮琪入会时间比景淮早,资格比景淮老,但是从拉赞助的事开始,韩玮琪很多事都会听从景淮的意见,下面的干事们更是绝大部分是景淮和韩玮琪的人。也就是王裕被架空了。不过王裕本来就是来生协混履历的,他已经大三了,最多再干一学期就会把这个位置让出来。“我该怎么感谢你?”会后,韩玮琪依旧比较激动。景淮开着玩笑说道:“我可是勉为其难做了副会长,不如给我介绍给你们专业好看一点的妹子和我做朋友表示感谢吧!”韩玮琪是医学院临床医学专业的,医学院的妹子质量还是很不错的。韩玮琪在景淮脑袋上敲了一下,说道:“妹子没有,会开肠破肚的外科男生要不要?”回到寝室后,景淮想着昨天电话之后,司秋雨就没有和自己联系了。以前每天两人都会在QQ上聊会儿天,互道晚安才休息。到底是什么情况?“景淮,打不打牌?”张凯自己有笔记本电脑,但是一个人玩没意思,摸出了一副扑克,“干瞪眼、斗地主、升级,都行。”“不来。”打牌哪里有逗司秋雨重要,景淮躺在床上,摸出手机给司秋雨发消息。顶风尿十丈:“最近很忙吗?”三分钟后没回应。从来景淮发消息司秋雨都不会超过一分钟。顶风尿十丈:“这么快就睡了?”司秋雨还没有回。“日!”景淮暗骂了一声,再这样下去自己就和高岭一样变舔狗了。景淮编了一条笑话发了过去:“一日,一对苍蝇母子在一起吃午餐儿子问苍蝇妈妈:为什么我们每天都吃大便啊;苍蝇妈妈生气地说: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这么恶心的话,趁热吃!”还没回。景淮才不会变舔狗,他直接给司秋雨打了个电话过去。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挂了。曹!什么情况!“哟哟哟,有些人可能失恋了。”张凯终于抓到了调侃景淮的机会,甩了一支云烟给景淮,问道:“是哪个专业的妹子?”“滚!”景淮想了想,又编了一条信息。“今天气温一下就降了,我都忘记加衣服,头很痛,可能有点感冒,你也要注意啊!”这一次景淮不仅发了QQ消息,还发了短信。装可怜,装病,表关心,这是逗女孩子的基本技能。而发短信则是男生对女生表示尊重。果然,司秋雨的短信秒回。这也太意思意思了吧!司秋雨回复道:“多喝热水。”虽然只有简单的四个字,但是总算是回消息了。如果用高考语文阅读的答题方式解读,那就是虽然是简单的四个字,但关怀之情溢于言表。当然,景淮这招只针对相互之间有好感女生,或者关系不错的男女朋友。如果向高岭发消息给丁可可说自己生病了,多半会得不到任何回复,即便得到回复也可能是一个字:“哦”。短信又来了,还是司秋雨的。“今天昨天和前天,每天气温都是30度,没有降温,没有下雨,早日康复。”司秋雨此时在宿舍被气得胸口发疼,原本收到景淮的短信她有些开心,有些迷茫,有些委屈,想着要不要选择性的把前天的事忘记。但是仔细一看短信内容,司秋雨就知道景淮又在胡说八道了。“靠!”景淮一下就想起自己疏忽了,这几天秋老虎差点没把人给烤干,这么热的天气有屁的降温。景淮十分机智,赶紧编辑短信:“我热伤风。”几分钟后没回消息。发QQ,对方已将你加入黑名单。打电话,占线。得了拉黑了,看样子周末得亲自跑一趟财大了。张凯十分应景地唱着飞儿乐队的歌:“我们的爱,过了就不再回来,直到现在,我还默默的等待。”景淮翻下床,说道:“凯子哥,来玩儿斗地主啊,一块钱起底,三元满,蒋伟你也来。”蒋伟在照镜子修剪鼻毛,说道:“我不来了,你叫靖宇吧。”王靖宇也是手痒,不过怕输钱:“会不会输钱啊。”张凯已经把扑克摆好,说道:“就是几包烟钱,赶紧的。”大学寝室里打牌都是偷着打的,也会有输钱,不过输赢也不大,也就小几十的堂子。不过张凯打牌哪里是景淮的对手,被景淮狠狠赢了一笔,不敢再嘚瑟,两人很快就从纯洁的室友关系变成更加纯洁的室友加债务人关系。“凯子哥,给我递瓶水上来。”景淮躺在上铺看小说《笑傲江湖》“得咧!”张凯一改刚刚唱歌的嚣张态度,为景淮热情服务。周五晚上,迎新晚会如期举行。天海大学的迎新晚会一向不会太寒酸,这一次除了学校各个社团、学院的自备节目以外,还邀请了一些明星,比如扑数。其实景淮对歌手不怎么择,听歌的标准也是好听就行。扑数对这位歌手,景淮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似乎一直都不温不火,却一直很“健康”。这里的健康意思是在后世的很多很多年以后,当那些当红明星换了一茬又一茶,朴素还能继续保持高质量的创作,其实这也是歌手最难能可贵的。各大协会拉的赞助商都会在新生晚会现场打出横幅、标语对新生给予鼓励,也是自己打广告亮相的一次就会。大一点的例如移动通讯,移动属于学生会的顶级赞助商,现场的小气球、荧光棒、座椅板凳都印了移动的广告,当然舞台也是移动赞助搭建的。小一点的例如例如篮球社背后的361,361赞助的巨幅彩绘广告,背景是篮球协会比赛的底图,上面写着:无梦想,不青春。落笔是361度以及学校篮球协会。但是最出风头的却是生物爱好者协会。和这种大型社团的顶级赞助商不同,生协的赞助商都是来意思意思一下,不过现场的情况实在是太意思意思了。例如一块不大的横幅,挂在歪脖子树上,横幅上写着:“新同学新风貌”,落笔:姜胖子炒菜馆,生协宣。或许是横幅印刷按字收费,标语六个字,标点符号都舍不得打,生协也是简称,只有赞助商“姜胖子炒菜馆”名字打全了。还有更简单的:“欢迎新生”,落笔:袁记串串、生协宣。还有更更简单的,例如兵哥哥烧烤,横幅都舍不得做,用A4字彩打了一行标语,像狗屁膏药一样贴在舞台四周的各种树干、电线杆和墙壁上——“努力请从今日始!”阿兵哥哥烧烤、生协宣。要是不仔细看,以为是“割BAO皮,找黄医生”一类的牛皮癣。现场诸如此类的生协赞助还有二三十个,都是校外的餐馆的手笔。最显眼的赞助是答应过景淮的天海情。大是大,只是内容有些尬:“大学生,喝酒就喝天海情!”落笔:天海情酒业有限公司,生协宣。“啊……”景淮捂着脸,画面简直不忍直视。陆陆续续来到现场的学生们看到这样的画风也在吐槽。“哇哦!生协牛掰,赞助商居然有二三十个,怎么全是餐饮啊!我都怀疑我是不是到新东方烹饪学校来了!”“生协特么是来搞笑么!他们的赞助商怎么是餐馆啊!”“到底是生协还是美食协会,迷糊中!”“我怎么有去美食街的感觉。”“哈哈哈!生协好有存在感。”此时,韩玮琪也打来电话,声音不是很开心。韩玮琪:“景淮,你去迎新晚会现场了吗?”景淮:“在呢。”韩玮琪:“看到赞助商的赞助标语了?”景淮摸了摸额头,“看了哈,还行。”韩玮琪忍不住了,“景淮同学,我建议你的审美观是不是应该提高那么一点点,什么叫做还行?这能叫还行吗?”景淮说道:“哎呀,韩姐。和去年相比,今年很不错了,至少还有二三十家赞助商,去年可是一家都没有,咱们这个叫做以量取胜,也叫做农村包围城市,饭要一口口吃嘛!”韩玮琪忍了又忍,说道:“你这样说,似乎也还行。”晚会现场的另一角。廖鑫和同学路过这里。他的同学刘灿看着生协的赞助标语,对廖鑫说道:“鑫哥,你们生协最近有点牛哦!”廖鑫有些糊涂,“这话是什么意思。”刘灿显然不知道廖鑫已经退出生协,他说道:“学苑街的大部分餐饮店,都在卖你们生协推出的一款酒,叫做什么天小天,反正很火。”廖鑫眉头一皱说道:“这事我怎么不知道!”早上九点的诚意新生晚会,女生们最感兴趣的是帅哥,同样男生们最感兴趣的也是漂亮的女生。当压轴节目,校乐队“理想家乐队”出现时,全场男生一阵欢呼。“兴奋什么,一个个叫得像狼似的。”景淮问道一起看晚会的室友们。“这你都不知道?”张凯外号“张半校”,就是学校的地上的事全知道,天上的事知道一半。张凯指了指舞台上,说道:“看到那个乐队的那个主唱没,大一艺术学院的林沂,这你都不知道?”张凯十分骄傲地说道:“理想家乐队是咱们学校的老乐队了,上一任主唱毕业之后,大一的林沂直接接任,人好看,唱歌好听,还是学生会文艺部的部长。”景淮和张凯等人在舞台的最后方,能看到一个人影子就不错了,根本看不清楚样子。景淮说道:“想不想追她?”张凯目不转睛盯着舞台,说道:“当然!全校想追她的人都不知道多少。”景淮点点头很认真地说道:“我有个人办法,让你能够得手。”“什么办法?”张凯一下就来兴趣了。景淮拍了拍张凯的肩膀,说道:“早点洗洗睡,梦里啥都有。”蒋伟等人笑喷。景淮不知道林沂长啥样,不过她唱歌的声音的确不错,至少比后世很多网红歌手的音色好。不过景淮回忆了下,后世也没有一个叫做林沂的歌手。周六早上,613宿舍的男生们还在呼呼大睡,景淮一早就出门坐车去财大。路上想着给司秋雨带点什么礼物。玫瑰一类的花肯定不行。景淮重生后很享受和女孩子插科打诨有点小浪漫的感觉,而且两人现在才大一,景淮和司秋雨都不是那么愿意打破这种微妙的平衡。在关系不到点时,送玫瑰,司秋雨肯定会恼羞成怒。所以追女孩子,在不同的时间阶段送的礼物一定是不同的。切记注意,送礼物不要突兀,但是要有一点点小浪漫或者小惊喜。大学那些和女孩子只能是认识,但是不熟,一下就送了一束玫瑰,或者在女生楼下摆玫瑰圈蜡烛圈表白的男生,不是脑子不好使就是情商不高,这样做给女孩子不是惊喜,是惊吓,只会让女孩子反感而已。当然,如果对方是拜金女的话,你狠狠用钱砸就是了。景淮也带了礼物——满满的诚意。不要问女孩子为什么生气,也不要和女孩子捋生气的缘由,带着诚意认错是无二的选择。周六早上九点,按照学生们的作息规律,这个时候女孩子们也应该刚刚起床,或者是马上起床。而且按照景淮对司秋雨的了解,她应该会利用周六的时间在宿舍洗衣服,不会出远门。女生宿舍的宿管阿姨向门神一样死死盯着景淮,不让景淮再前进一步。景淮摸了摸鼻子,退到了榕树下。他摸出手机,给女生寝室打了电话。是给司秋雨所在的女生寝室打电话,而不是给司秋雨打电话。一方面是司秋雨正在气头上,给她打电话,她也不会接。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景淮躺在黑名单里。电话通了两声,女孩子把电话接起。“喂。”女生似乎刚刚睡醒,声音朦胧。很好!不是司秋雨接电话就好。“你好,请麻烦帮我找一下司秋雨。”景淮说道。“你是?”女生问道。景淮:“你告诉她,我是高岭,在楼下等她有点事。”女生:“哦,好的,你稍等。”女生电话还没挂,景淮听到她说道:“秋雨,一个叫高岭的男生在楼下等你,说找你有点事。”司秋雨在洗衣服,她听到这话愣了半秒钟。高岭?高岭怎么会打电话来,而且高岭在江州念书啊。当司秋雨接到电话时,景淮已经把电话挂了。景淮的目的是把司秋雨吸引下楼,接电话听到自己的声音那就没戏了。两人有些龃龉,当面说最好。司秋雨果然是好奇宝宝,先是在阳台伸头看了看楼下没人,然后收拾一下自己下楼。下楼也没人啊,司秋雨东张西望。“这里呢。”景淮招招手。果然,司秋雨看到景淮就想上楼。这个骗子!连自己是谁都骗!还高岭!景淮一把拉住司秋雨说道:“下都下来了,不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吗?”司秋雨板着脸问道:“带了什么?”景淮嬉笑道:“带了问候早安的心。”“噗。”司秋雨忍住不笑了一声,随后又板着脸,“我不想和你说话。”“我们不用说话,只需要一起肩并肩,漫步在秋日的校园,瞧着空气多好。”景淮拉着司秋雨往外走。司秋雨挣扎了一阵子,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景淮走了。景淮也只是分享着学校的趣事,还有他加入生协的一些事情。司秋雨只是听着没有答话。不过从司秋雨的状态来看,还不错。景淮说道:“国庆高岭准备到天海来玩,他让我们两带他见识见识大城市,然后咱们三个人一起回家。”“嗯。”司秋雨低声回答道。景淮好说歹说,司秋雨才同意中午一起在校外一起吃一顿麦当劳,算是午餐。吃午餐时,司秋雨忽然问道:“景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这是送命题啊!景淮喜欢各种各样的女生啊!火辣型的,清纯型的,萝莉型的,可爱的,御姐型的!但是!当然不能如实说。景淮比照着司秋雨的模板说道:“喜欢短发的,大方的,热情开朗的女孩子。”司秋雨摇摇头说道:“不,你喜欢长发的,穿着小碎花裙子和小皮鞋的女孩子。”景淮满脸问号,这是什么?这就是司秋雨的生气点?但是自己没有说过喜欢这样的女生啊。随后,没有等景淮说话。司秋雨忽然说道:“景淮,我要留长发了。”景淮还没有来得及思考司秋雨今天的脑袋回路是怎样的,手机响了。司秋雨看了手机来点的名字——韩玮琪。“韩姐,什么事?”韩玮琪在那边十分焦急地说道:“你快来后山,方敏被打了!”方敏也是生协的新生,在景淮手下做事。“出什么事了?”景淮问道。韩玮琪说道:“廖鑫不知道怎么到后山来了,看到方敏他们在装瓶,说着说着就打起来了!”
生物爱好协会的副会长廖鑫宣布会将自己副会长的位置让给可以拉到2000元赞助的新生,景淮决定去拉赞助,韩玮琪作为协会的负责人之一,不想看到协会的衰败,她开始帮助景淮拉赞助。大部分商家都拒绝赞助他们,于是他们找到与生物爱好者协会更为相关的酿酒行业,景淮和老板黄洪才约定如果景淮可以帮助老板占据学校市场,老板就赞助他们。他们用自己设计的“天小天”酒瓶成功帮老板占据了学校附近的市场,使生物爱好者协会重新拥有了活力。生物爱好者协会再次召开大会,景淮在众人的支持下当选为副会长,廖鑫觉得丢脸退出了协会。迎新晚会上,韩玮琪认为赞助商的横幅标语太过于简单,和其他协会相比显得尴尬,不满意景淮的审美。景淮和司秋雨约会时接到了韩玮琪的电话,韩玮琪告诉他方敏与廖鑫产生了肢体冲突。
就在那雷霆蛟龙掠来的那一霎,黑色手印也随即拍下,在无数的目光注视下,轰然对撞在了一起。可怕的两股能量在此刻,都是有如陨石般狠狠碰撞!让人颇为意料的是,如此两股能量对撞,没有立刻引起丝毫闷响。而是两股力量对撞间不断的侵蚀和对峙,周围空间,蓦然间荡漾起一圈圈的细小裂缝,透着深邃的光芒,像是这虚空也要被撕裂。满场无声,但所有的目光望着此时天空上的黑色手印和雷霆蛟龙,都是目光忍不住颤剧,体内玄气凝固,心中寒意攀升,无不是能够感觉到那耀眼符文光芒侵蚀中,所蕴含的两股毁灭般的力量。这一刻,城楼上无数目光紧张,就连镇北王和护国王两人的目光中也泛起了涟漪。终于,高空上的对撞有了反应,一股股气浪喷发而出,那雷霆蛟龙和两条巨蟒虚影随即犹如炸弹一般,两股恐怖的力量便是在天空之上爆炸开来。“哗啦啦……”符文破碎,玄气涌动,耀眼的光芒宛如绚丽烟花扩散。所蕴含的的那等能量却是狂暴毁灭,下空广场地面也接连龟裂开去,地动山摇,风暴席卷,宛如灾难。“蹬蹬!”这一次,杜戗也无法再做到不动不摇,身躯随着狂暴的能量踉跄震退数步之后,一脚踏在虚空上,激起波动荡漾,这才稳住身躯。“哼!”杜戗喉咙内传出一声闷哼,一股甘甜涌出,而后强行咽下喉咙。吕坤身躯此时却是微微退后了两步就稳住了身形,目光微动,淡然冷笑道:“我说过,你还不够啊,拿出你的全部实力吧。”望着前空那阴邪气息如旋风一般缠绕的吕坤,杜戗双瞳内银蛇光芒闪烁,随即变得凝重也随即凌厉了起来,手印凝结,周身之内滔天的银蛇光芒猛的自体内席卷而出,肌肤之上符箓秘纹闪烁,浑身的皮肤上,雷电荡漾,泛着心悸的光泽,电芒波动间,一股难以形容的霸道毁灭之感,自杜戗体内蔓延开来。“吼!”蓦地,杜戗张嘴咆哮一声,武脉沟动,浑身化作符箓秘纹冲天,一只巨大的紫色巨猿武魂出现。紫色巨猿皮肤上,有着一道道的雷电蔓延,如同纹路一般,但却是呈紫色,远远看上去,犹如魔神,霸道毁灭,让人胆颤心惊!“轰!”这一霎,高空风起云涌,雷电交错,轰鸣不绝于耳。恐怖的紫色巨猿横空,没有虚幻,和实质化相差无几,等若是一头真正的的紫色巨猿横空,和一般的武侯境修为者沟通脉魂和脉魂相融之后的模样,完全是不一样。“紫光雷暴猿,天兽榜上有着排名的可怕妖兽啊。”这是杜戗的脉魂,据说当初是杜王府一种强者远去中州密地,付出了不少的代价,才为杜戗得到紫光雷暴猿的精血。”“沟动脉魂,武侯境圆满巅峰,没有踏足武王境,却是能够完全和脉魂相融,不愧是人杰天资。”“武侯境就能够和脉魂完全相融,直bi武王境,也只有人杰天资者才能够办到。”“怕是武侯境之内,杜戗再无敌手,武侯境无法抵御!”城楼和广场四周此时见到这一幕,所有的老人们也无不是为之震震撼呆滞,人杰天资,恐怖如斯!”“要分出胜负了么……”杜王府阵容,目光为之期待,杜戗人杰天资,不到武王境,却是有着武王境之威,对手再也难以抗衡。望着前空,紫光雷暴猿目光之内雷光波动,庞大十数丈的身躯耸立半空,璀璨的符箓秘纹和雷光自体内暴涌,高空之上,乌云之内,无数雷光蔓延,四周天昏地暗中,照耀的广场上空一片璀璨,犹如天罚!“轰隆……”雷鸣声响彻,在高空响彻不休,随即在紫光雷暴猿的四周盘旋,一道道的雷光就在紫光雷暴猿的四周咆哮轰鸣,让得高空越来越璀璨,空间之内也发出铿锵的怪响。而后紫光雷暴猿的头顶之上,一道道的银色闪电,开始凝聚成了一个足有数十丈庞大的雷霆漩涡。银蛇闪烁,漩涡旋转不休,一道道能量疯狂涌出,让得紫光雷暴猿周身尽数被雷霆缠绕,气息霸道毁灭!这一刻,谁也没有注意到,城楼之上的杜少甫脸庞上,此时一片涨红,就像是正在忍耐着什么痛苦。此刻间杜戗身上那沟通而出的雷霆,让得杜少甫体内那一股隐藏的神秘力量开始觉醒了一般。“呼啦啦!”紫光雷暴猿动了,挥手而动,四周恐怖的雷电漩涡颤抖起来,形成一个十数丈庞大的雷霆光球,而后贴在了紫光雷暴猿手心之内。此刻,四周无数人面色煞白,胆颤心惊,自那雷球之上弥漫而开的毁灭能量,怕是足以能够将这一方广场夷为平地,将四周生灵轰杀的魂飞魄散,此时杜戗所催动的实力,熏天赫地……“好恐怖,怕是真正的武王境初登层次修为者,此时也只能够退避三舍不敢抗衡吧!”城楼之上,众多老人震惊,那等恐怖能够若是肆意炸开,到时候这下方广场四周的无数生灵怕是就要倒大霉了。“轰!”雷球动了,紫光雷暴猿爆冲而出,推着掌心内内庞大身躯几乎差不多的巨大恐怖雷球,镇压向了卢坤。这一霎,雷球而动,无数实质化的雷霆爆射长空,气息疯狂毁灭,银蛇肆虐苍穹,撕裂空间……第四百五十七章 :人王武王第四百五十七章:人王武王。“咔咔……”雷球所过之处,空间分开,无数气浪符文湮灭,所过之处,犹如是拖出一条条长长的雷霆,像是一条雷龙翻腾从虚空浮现而出……雷球之上可怕的能量蔓延,浩荡的毁灭气息,让人忍不住寒毛直竖,头皮炸开。“那天湖帝国的吕坤,这下无法抗衡下去了吧!”“天湖帝国,又如何能够和我石龙帝国相比,我石龙帝国可是有着杜戗在!”所有人心惊胆颤的目光中,心中也带着期待,这等浩荡的威能之下,真正的武王境初登修为者也不敢抗衡,那天湖帝国的吕坤,怕是再不凡也要被杜戗镇压了。“我杜家依然是杜家,杜家人杰,今天傲然响彻四方!”望着此时杜戗所催动的恐怖实力,杜家的老人们为之眼中狂热,年轻一辈更是为之沸腾,杜王府杜家,在石龙帝国之内,依然是无人能够相比。说来话长,实则极快,在无数颤剧发寒的目光注视下,那恐怖的雷球伴随着电闪雷鸣和雷电肆虐已经是到了吕坤的身前。而此刻,众多疑惑惊讶的目光之中,只见吕坤却是微微挥手,而后抬手轻飘飘的一掌,直接贴在了那恐怖毁灭的雷球之上。这一霎,吕坤嘴角一道淡淡的冷笑勾勒扬出,口中轻吐一个字音。“停!”吕坤话音吐出,就在所有目光注视下,只见那恐怖的雷球之前,显得极为渺小的吕坤身躯,却是轻飘飘的一掌,赫然是直接阻挡住了雷球。“轰!”掌印之前,让得雷球硬生生停滞了前进,无法在向前寸进半分。“天啊……”这一幕的出现,广场四周内外,无数目光顿时为之呆滞,一道道震骇的目光凝固在了脸庞上。这一霎,就连城楼上的镇北王和护国王两人的脸庞上,眼神中也泛起了剧烈的波动,目光为之抽动。只有此时天湖帝国的阵容之内,那叫做镜月的黑发老者和褐发老者两人的脸庞上浮现除了笑意,眼中目光透着冷笑和轻视。这一切的结果,早就在他们的预料之中,石龙帝国之中,又怎么会有同辈能够抵御吕坤,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s。 好看在线>随着手掌轻轻的贴在霸道毁灭的雷球之上,吕坤嘴角掀起一抹冷笑弧度,淡漠而笑,轻道:“不愧是人杰天姿,武侯境之内,还真是难以有人能够抗衡你,就算是我武侯境圆满巅峰的时候,怕是要对付你也耀耗费一些手脚,杜家的雷电奥义真是不凡啊。”话音略作停顿,吕坤冷笑的脸庞上,突然泛起了一丝戏谑,就如同是猫戏老鼠一般的戏谑,突然伴随着玄气的声音犹如炸雷般的在半空响彻开来:“只可惜现在的我,已经不是武侯,而是武王境,你在我面前,又算得上是什么!”“武王境!”随着吕坤的话音落下,满场震撼,犹如旱雷在耳边响彻,足以让人胆颤心惊。天空上,吕坤脚掌踏足半空,触碰在那毁灭雷球上的手掌,突然间有着幽幽的阴邪符箓秘纹爆发而出,就犹如是从黑暗世界之内爆发而出,阴邪之气席卷高空,高空之上陡然为之颤动不休。这一霎,雷球也在为之颤抖,周围大片空间扭曲,像是空间就要崩碎开去。然后终于在在一阵颤抖声之中,巨大的雷球轰然一颤,最后终于是彻底爆裂而开。“轰隆隆……”雷球炸开,惊雷般的轰鸣声响彻天空,震耳欲聋,让人耳膜刺痛!实力低一些的围观者,双手紧紧的捂着双耳,面色煞白,冷汗直冒,那等雷鸣声震人心魄,震动灵魂,无法抗衡!“呼啦啦……”狂暴的能量风暴犹如飓风一般席卷而开,大片耀眼的符文破碎,银蛇闪电肆虐开去。“咕咕……”大地也在颤剧不休,就连广场四周坚硬的厚厚城楼,此时也在为之摇晃龟裂,这等恐怖的一幕,四周无数目光倒吸凉气。“人杰天姿,虽然不凡,可是在本王面前,你有算得了什么,因为本王是‘人王’,别说你只是武侯境圆满巅峰,就算是你已经踏足武王境,也照样不是对手,何以抵御本王的‘人王’之威!”戏谑不屑的冷笑声响彻,话音落下,吕坤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杜戗的身前,与之同时的,还有着犹如缠绕上了一条灵蛇般的恐怖拳头,符箓秘纹喷薄,重重的落在了杜戗的胸膛。“嘭!”“噗嗤……”拳头落下,杜戗身前的雷光玄气光圈直接龟裂破碎,嘴中应声一口口殷红鲜血喷薄,身后身躯便是犹如断翅的鸟儿一般,从半空上直线坠落下去。“武王境,人王……”身躯坠落之时,目光仰望着那越来越远的阴邪身影,杜戗双瞳之内,有着震撼和骇然,茫然和呆滞,很是复杂。“砰砰砰……”杜戗坠落,广场之上地动山摇,地面接连崩碎开去,灰尘四溅,碎石激射,连同此时无数人的心也是为之狠狠一颤,就如同是被重锤了一下般。城楼之上,石龙帝国众人的一道道目光,此时随着杜戗的身躯而落,心头颤动,特别是杜家之人,无不是目光呆滞黯然,就像是从天堂骤然间掉进了地狱。原本所有人都以为吕坤再不是敌手了,何曾想到,这等结果却是这样。“人王,吕坤是‘人王’,传说中的人王天姿!”“可怕,太可怕了,二十二三岁的武王境,‘人王’天姿,这是何等的恐怖!”满场呆滞,城楼之上,无数老人发颤,对于各大势力的强者来说,人王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别人不知道,他们可是无比清楚的。‘人王’,那是一种超出了‘人杰’的存在,那种天赋对于他们来说,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传说天地之间,凡是能够到了人王天姿的那种存在,最后在武道或者是符道之上,都能够踏足到一个恐怖地步,是常人耗尽毕生之力,不管是如何努力修炼,也是无法踏足的存在。‘人王’天姿,就如同是妖兽之中的血脉一般,霸主王者血脉,天生能够压制万兽,统御万兽。而‘人王’天姿,更是能够压制‘人杰’,压制无数修炼者,人族之中的绝对王者,不可抗衡,为之心颤。吕坤的年纪,最多二十二三岁,人王天姿,武王之境,如此恐怖的天赋,代表着什么,一些老人知道的最清楚。传言修炼到了最后的程度,武皇境之后是武尊境,而更深的层次,唯有那些人杰,人王才能够踏足,常人想要踏足,穷尽毕生之力也可能是望尘莫及,难于登天!吕坤踏足半空,衣衫猎猎,目带冷笑,嘴角掀起一抹戏谑的弧度望向了四周,这结果,在他前来石龙帝国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小小一个石龙帝国,要不是因为师门有命和天湖帝国君皇开口,他来都懒得来。广场四周,所有目光几乎都落在了半空中的那一道身影之上,为之震撼和畏惧,那隐隐间自那一道身影体内蔓延而出的‘人王’威压,让人就像是妖兽见了妖兽王者一般的发颤。“人王‘天姿’,这是天助天湖帝国啊!”镇北王目颤,干瘦的褶子脸庞上,清澈的目光中此是泛着担忧。“石龙帝国,这一次真的是劫数难逃了么。”护国王脸庞微动,双眼之中,雷光般的光芒内,此时忧患重重。大公主程胜男娇颜苍白,芳心颤动,双眸之内,一片黯然。远处皇宫,金龙殿之内,栩栩如生的金龙盘旋,一道龙袍身影负手而立,无形中像是周身有着金龙虚影盘旋,令人远远的也望而生畏,目视大殿之顶,眉宇紧锁,喃喃轻道:“难道这一次,石龙帝国真的要面对劫数了么,天助天湖帝国啊!”龟裂的广场上,杜戗落败的身影从碎石堆内站了起来,鲜血淋漓,面色惨白,双瞳之内,目光萎靡,充满复杂……“我们败了,竟然败了……”不知道是因为是杜戗的落败还是吕坤的强悍,将军,谷心颜,鬼娃,武清二,郭少风,二公主程艳等人此时一个个都是目光呆滞发愣。城楼之上,杜少甫面色恢复如常,随着杜戗落败,体内那一股无形中受到牵连的神秘的能量也随即消失不见,一切就如同是没有发生过一般。“石龙帝国,不堪一击,十座‘府’地,乖乖奉上。”半空中,吕坤脸庞掀起一抹冷笑,目光横扫四周,满是不屑和讥讽。四周广场,无数目光颤动,目光愤然,“杜戗也败了么…………”望着天空,杜少甫目光微动,虽然是不大喜杜家,但此时见到杜戗落败,望着天空上吕坤的身影,也是心中有些不爽。“没想到这石龙帝国有着一个人杰,天湖帝国还有着一个人王,这可是不弱了。”甄清醇的声音,也在杜少甫耳边轻轻传进,颇为感叹。今天更新完毕,兄弟们早些睡觉哈,继续求呵护疼爱,小禹明天继续努力。第四百五十八章 :戏谑挑衅第四百五十八章:戏谑挑衅。“人杰,人王。”杜少甫对于人杰和人王的概念还不是太清楚,有着甄清醇先前的交代,此时也不好出声对甄清醇问。“杜戗,你看到了没有,如我先前所说的,看着你惨败,他们的脸色很精彩吧,桀桀,石龙帝国的年轻一辈,不堪一击,都是草包废物……”天空上,吕坤俯视下放广场此时爬起的杜戗,谐戏的目光就如同是猫戏老鼠一般,桀骜冷笑。杜戗目视半空,似欲要开口说着什么,还未开口,嘴角便是鲜血淋漓,再度吐出殷红鲜血,看那萎靡的气息和惨白如灰的脸庞面色,也是不可能还有再战之力。“王八蛋,太嚣张了。”“获胜就获胜,竟然如此嚣张。”“这也太欺负人了。”“…………”吕坤的话音落下,满场为之愤慨,如此讥讽和羞辱之下,所有人目光赤红,这也太欺负方人了。只是在场的人也都清楚,就连杜王府的杜戗都败了,那天湖帝国的吕坤的确是有着嚣张的本钱,别说是年轻一辈了,就算是老一辈,整个石龙帝国,又有几个人会是那吕坤的对手。人潮鼎沸,有人轻声骂道,无数人愤慨,但却是也没有敢真的上去。“桀桀……怎么,石龙帝国还不宣布自己落败么,难道是想要我杀了那杜戗不成。”对于四周广场上的动静,吕坤根本没有理会,不屑的目光扫过后,最后冷笑望着城楼上石龙帝国阵容内的众人,目光阴寒,冷笑挑衅。只是当吕坤的目光从杜少甫的身上扫过的时候,也是再度微微停顿了一下,虽然当初从蛮兽山脉回来的日子不短了,但此时面对那青年,他还是能够认出,当初要不是那小子将白豹猎妖团的的团长都干掉了,那玄符门的人根本走不掉,他也不用最后在玄冥宗和玄符门的联手中狼狈而逃。“石龙帝国,天湖帝国………………”城楼之上,那大汉强者目光无神落寞,听着吕坤讥讽戏谑的话语后,也不得不是立刻宣布,要不然按照规则,吕坤随时都还能够对杜戗出手。只是就在城楼上那大汉强者的话音还没有尽数落下之际,吕坤的冷笑声音再度传出,不屑而桀骜,伴随着玄气响彻广场内外,道:“要不然这样吧,只要石龙帝国年轻一辈中还有人敢上场,生死自负,也算是你们获胜怎么样,还有没有人敢上场的,桀桀。”吕坤的声音落下,城楼上的大汉强者生生止住了话语,目光顿时就目视城楼之上,希望能够出现奇迹。满场目动,面面相觑,四处打量,看看有没有人上去。只是谁都清楚,年轻一辈之中,就连人杰杜戗都凄惨的落败了,整个帝国之中,又还有谁能够是吕坤的对手呢,除非是出现奇迹。“看样子石龙帝国的年轻一辈,不仅是实力菜包不堪一击,就连胆子都是胆小如鼠,如何能够和我们天湖帝国相比。”刺耳的声音从吕坤的嘴中传出,一样的不屑狂傲和挑衅,望着四周广场无数石龙帝国的人,就如同是猫戏群鼠,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太狂妄了,太侮辱人了。”“士可杀不可辱,上去和他拼命。”“难道真的当我天湖帝国没有男人不成!”四周人声鼎沸,怒意滔天,无不是双拳紧握,愤慨不已。城楼之上,所有强者老人面色难堪,目视着四周的年轻一辈,却是也只能够为之感叹,此刻间年轻一辈之中,又还有谁能够和吕坤抗衡。“我石龙帝国传承数千年,任何一个男子都是顶天立地的大男儿,岂有胆小如鼠之辈。”广场下方,一道大喝声传出,一个修为实力到了脉灵玄妙层次的健硕青年身影掠出,对着天空上的吕坤一拳轰击而去,颇为不俗的能量荡漾半空。“不堪一击!”吕坤面色冷笑,微微抬手,一手扣押而下,那健硕青年还没有接近,便是在半空中再也难以寸进半步,而后身躯直接在半空震碎,血雾飘散。望着那刚刚扑出的健硕青年瞬间灰飞烟灭化作血雾,满场为之颤动,暴怒的广场上骤然一片寂静,但一个个双眼顿时充满血红之色。“嗤嗤!”望着那健硕青年生生化作血雾,不少随即扑出的身影停滞在半空,从愤慨暴怒中被血雾震醒。“太过分了,真当我石龙帝国无人不成!”“石龙帝国,从不缺男人!”“石龙帝国的女人,也不比起男人差!”城楼之上,鬼娃,巫雀,郭少风目光颤动,鲜血没有让他们忌惮,反而是激起了无法压抑的愤怒,眼中精芒闪烁,脚掌一跺地面,三人同时从杜少甫背后掠出,三道身影直扑天空吕坤而去。三人身为石龙帝国王府子弟,此时如何能够忍受有人如此戏谑和挑衅石龙帝国,就算是不敌,也绝不躲在人后。身在半空,鬼娃双瞳精芒蔓延中一股幽幽之色覆盖双眼,鬼魅冰冷,黑色玄气和符文掠动,幽幽煞气直接汇聚成爪印,对着吕坤溃压而去。巫雀曼妙身躯当空,诱惑天成,耀眼符文包裹,幽冥之气散发,霎那间爆发出更加惊人的气势,大片的符文能量镇压向了吕坤。气势犹如长虹贯日,光芒耀眼绽放,席卷长空!“乾罗剑诀!”郭少风掠空,乾罗剑催动,符文璀璨,耀眼雾霭蔓延笼罩,气势镇压长空,伴随着无上威压,让得周围空间此刻天地能量紊乱,大片的剑影纵横交错,生涩符文绽放,符文飞舞,似乎是要摧毁乾坤,剑影像是要洞穿空间。乍然间,犹若是一个巨大的剑芒光茧,笼罩向吕坤而去!“哼!”面对三人的攻击,吕坤喉咙中微微冷哼一声,挥手一扫,一股浩荡符文直接从半空浮现而出,犹如是在身前半空之中,骤然掀起了一片巨大的能量巨浪,如洪水倾泻般,霎时间重重的席卷在了鬼娃三人身前。“嗤啦啦……”所有攻击却是顿时崩碎成漫天破碎符文,摧枯拉朽,不可匹敌,耀眼能量符文绽放,低沉的音爆声骤然响彻,鬼娃三人的攻击也直接被摧毁。“噗嗤噗嗤!”随着三人的攻击摧枯拉朽崩碎,鬼娃,巫雀,郭少风三人也如同遭遇重击,张口血液咳嗽喷出,面色惨白。“轰隆隆!”随即三人的身躯犹如断翅的鸟儿一般,从半空狠狠坠落,重重的砸落在了地面广场,震的地动山摇!随着鬼娃三人被轰下广场,四周广场之内,更是怒目相视,双拳紧握,脸上青筋显露。但所有人心中都清楚,武王境强者的面前,就连武侯境圆满层次的修为者也不堪一击,何况是他们呢,上去也只是找死而已。“混账,太不将我石龙帝国看在眼中了!”城楼之上,所有年轻人面色涨红,气息涌动,但却是没有人敢随意上去,鬼娃,巫雀,郭少风三人联手,以他们的实力一招重创,留下了一条命,若是他们上去,怕就是和第一人一样魂飞魄散了。“哎……”城楼之上,所有老人感叹,此时别说是年轻人了,就连老一辈之中,在场除了护国王和镇北王之外,又还有谁会是吕坤的对手。此时,难道让镇北王和护国王两人上场吗,显然是不能够。若是让堂堂的镇北王和护国王上场了,先不说等于是让护国王和镇北王颜面不存,石龙帝国的颜面以后也就是彻底荡然无存了,两国之战,也就再也无法避免。“哈哈哈哈……还有没有人敢上来的,堂堂石龙帝国,难道就这几个敢上来的人吗,都是废物,胆小如鼠之辈啊。”半空中,望着石龙帝国四周无数脸庞上的精彩神色,吕坤阴沉大笑,目光从城楼上此时那一道紫袍身影声扫过,而后俯视下方广场上挣扎搀扶着爬起身来的鬼娃和巫雀还有郭少风三人,嘴角勾勒一道寒意弧度,道:“生死自负,既然还在广场上,那我就先杀了这三个,看看还有没有人敢上来,桀桀……”话音落下,吕坤气息涌动,寒意双目注视下空三人,身影一步步俯冲而下,就如同是猫要杀死临死前的老鼠般,戏谑而不屑,轻视广场四周,挑衅整个石龙帝国!“王八蛋,和他拼了!”“大不了一死,大家一起上啊!”目视上空,群情激奋,围观者双目血红,青筋毕露。也在这同时间,蓦地,一道格外清晰入耳的声音响彻广场:“吕坤,你敢动他们一根汗毛,我就让你百倍偿还,你动他们试试!”第四百五十九章 :尽放其身第四百五十九章:尽放其身。话音不是太大,但在此时却是格外的响彻广场,霎时间,所有人循声望去。天空上,吕坤也是骤然停滞身躯,然后微微转身,目光望向了城楼之上。广场地面上,鬼娃,巫雀,郭少风三人面面相觑,随即各自抬头望向了城楼之上,那一道声音对于他们来说,自然是极为熟悉的。城楼之上,此刻间,所有目光都是循声所望,然后一道道的目光骤然落在了杜少甫的身上。刚刚那一道声音的主人,正是来自杜少甫!镇北王,护国王,谢菲,大公主程胜男,二公主程艳,将军,谷心颜,欧阳丘,欧阳爽瞪目光,此刻间也无不是落在了杜少甫的身上。杜少甫起身而立,目视前空,眉宇间淡淡冷意抹过。欧阳爽望着杜少甫,然后望着广场上鲜血淋漓的鬼娃三人,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也没有说出口,只是对杜少甫说了一声:“一切小心些。”“少甫。”镇北王叫住了杜少甫,干瘦的褶子脸庞上,目光开始深邃,紧紧望着杜少甫,但最后也什么都没有再说。杜少甫也没有说话,泛着冷意的眉宇舒展,而后望着镇北王和欧阳爽一笑后,脚掌之下玄气涌动,身影拔地而起,周身一股金色玄气涌动,振臂扩展,犹如大鹏展翅,顿时斜斜俯冲而下,直接落在了广场上鬼娃三人的身前。“是神勇候,那是神勇候杜少甫,他要出手了么!”“据说两天前,神勇候两招就重创了杜王府杜逸,此时若是整个帝国还有年轻一辈能够抗衡吕坤的话,那也只有神勇候一人了!”四周广场内外,无数目光望着城楼上犹如大鹏展翅而下的紫袍身影,顿时开始目光颤动。“是他,他要出手么。”“神勇候杜少甫,虽然击败了杜逸,可杜王府的杜戗都不是对手,他难道就会是对手么?”长楼之上,所有王府之人和老人们目光波动,但此时也无不是透着期待,只有杜王府的人目光颇为复杂。“哼,大哥都不敌,上去也只有丢人现眼而已。”杜王府的人群阵容之后,面色依然还惨白着的杜逸,此时望着刚刚落下广场的那一道紫袍身影,眼中暗自抹过冷笑之色。“嗤嗤!”身影落下,金色光芒收敛,紫袍微动,却是不带起一丝灰尘,随即那一道肩后背负紫色宽剑模样的紫袍青年,便是出现在了广场上。“你们没事吧?”杜少甫望着身前的三人,目光微动,轻道:“明知道不是对手,还要上场,这可不是你们的风格啊。”“我们没事。”巫雀微微点头,脸庞上露出些许苦涩的笑意弧度。鬼娃淡然一笑,黑袍衣襟擦拭着嘴角的血迹,望着杜少甫,轻道:“有些东西,比起风格更重要,比如尊严,比如男人该有的骨气,比如国威!”“桀桀,小子,你终于出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多管闲事的,看样子这三人对你很重要,这样吧,你陪我一战,你要是是能够胜我,就算你石龙帝国赢,这三人我也保证不动,不过你要是不敢的话,我保证这三人离不开这广场,你也逃不掉,怎么样?”随着鬼娃话音落下,天空上,吕坤望着下方杜少甫冷笑而道,当初蛮兽山脉内,这小子坏了他的大事,若是这一辈子遇不到也就算了,毕竟以他现在的天赋和实力,还有天蛇宗内的地位,心中也早就忘记了曾经蛮兽山脉内的小子,毕竟在他心中,那小子和他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如此能够值得他惦记。可是此刻间,却是无意中遇上了,那自然就不能够放过的。听着吕坤的话,杜少甫目光微微抬头向着半空望了望,双瞳之内,有着金色光华开始蔓延。“神勇候。”“神勇候,请为国一战!”“神勇候,请为国一战吧!”“神勇候,神勇候,神勇候……”“…………………………”蓦地,一道道喝声,从广场四周无数围观者中响彻而出,所有愤慨的围观者,此时无不是将目光落在了杜少甫的身上。与其说是目光,还不如说是希望,此时所有人的希望都落在了杜少甫的身上。一国之望,尽放其身!随着广场之内数百万声浪滔天,广场之外,一条条宽阔的街道内外,密密麻麻的人群也是随着高呼不休。霎时间,神勇候的高呼声,何止千万之声,声浪响彻云霄,震耳欲聋,直冲帝都。“哼!”听着四周此刻间神勇候的高呼声响彻云霄,震耳欲聋,杜逸,程超两人都是暗自冷哼一声,目光极为难看。城楼前排,程胜男和谢菲两人的眸光,一直都是紧紧的落在广场上那一道紫袍身影上。“桀桀,真是群情激奋,好不热闹啊!”望着下空那冲天而起,响彻云霄的声浪,吕坤依然是不屑和冷笑:“小子出手吧,我忍不住想要看看待会你落败之后,他们脸上那精彩的表情了。”“一国之望,尽放你身,看样子你不出手都不行了。”郭少风望着杜少甫,耳边几缕鬓发此时也沾染上了血迹。“我不知道什么是一国之望,我来自边陲小城,其实也不是太理解什么叫做国威。”杜少甫望着身前鬼娃,郭少风,巫雀三人,张嘴说道:“不过那家伙动了你们的尊严,骨气和国威,那就是动了我的骨气,尊严和国威。所以,就就不能够和他客气,你们先退下吧,其它的交给我就好。”鬼娃三人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各自惨白的脸庞上泛起了笑意。“他很强,你要小心。”巫雀提醒着杜少甫,此时三人虽然都是很想要杜少甫出手,也知道杜少甫的凶悍。不过三人却是更清楚,此时的武王境的吕坤,那就是年轻一辈不可逾越的一座大山和屏障,想要奈何吕坤,又怎么会容易。“我可是武榜第一,难道你们觉得天武学院比不上什么天湖帝国和天蛇宗么?”杜少甫望着巫雀三人笑道。“当然不是,别给天武学院丢脸。”郭少风望着杜少甫,话音落下的时候,特意又是加了一句:“平手就可以了,平手就算是赢了。”话音落下,三人顿时离场,脸庞上暗自凝重。随着三人下场,杜少甫目光微动,紫袍一抖,顿时身影拔空而起,瞬间悬浮半空,踏足而立。当杜少甫身影落在天空之上,四周人声鼎沸的惊雷声浪,也骤然徐徐安静了下来,一道道目光皆是紧张的落在了此时天空上那一个肩后背负宽剑的青年身上。“神勇候要动手了么!”城楼之上,更是众多目光为之紧张不已。“果然还是那么爱多管闲事,这可惜这一次,你该付出代价了!”吕坤的目光望着杜少甫,虽然眼前的青年比起当初来,少了几分青稚,多了几分成熟,显得越发的刚毅和锐志了,不过那模样却是足以让他一眼就能够认出来。杜少甫望着眼前的吕坤,却是眼神凌厉中多了一番淡然,轻道:“当年你像是丧家之犬一样落荒而逃,不知道最后被玄符门和玄冥宗的人擒住没有,一定逃的很辛苦吧。”“似乎两人以前就认识啊。”望着半空中的两人谈话,城楼上不少目光疑惑,听着两人的话语,似乎还和玄符门玄冥宗那些庞然大物有着纠缠在内。“这小子,似乎还有不少的秘密啊。”镇北王望着前方天空喃喃轻道。“小青,你说杜少甫有几成把握?”城楼前排,杜小妖站在杜小青的肩头上轻声说道,杜小妖能够感觉到,那吕坤的实力很强,不是一般的强。“哥哥一定会获胜的。”杜小青娇嫩红唇微张,虽然蝶眉中透着些许担忧,但对于哥哥,却是信息十足的。而此时随着杜少甫的话音落下之际,吕坤不屑轻视的脸庞顿时就变得难看凝固了起来,但随即脸庞上却是再度泛起了冷笑之色,满是讥讽和不屑,冷道:“你现在在我面前算是什么东西,你马上就会为了这句话而付出代价的。”“你,还不够资格,当年天蛇宗有人在我面前嚣张,你的结果会和他一样!”杜少甫脸庞上掀起一抹笑容,只是双瞳之内的寒意越来越犀利慑人。“你这是找死!”吕坤终于是忍不住了,以他现在的修为和个天赋,怎么能够容忍一个小子在他面前放肆和戏谑,他可以戏谑别人,但却绝对不能够允许有人不将他放在眼中。“嗤!”手掌一握,吕坤长袍鼓荡,符文包裹,浩荡的阴寒气息犹如巨浪一般沸腾波动,天空之上,骤然风起云涌。吕坤目光刹那间一片阴寒,杀意在双瞳涌动,直视杜少甫,冷笑道:“今日便让你知道,现在的你在我的面前,已经不堪一击,再没有资格叫嚣!”第四百六十章 :神勇无敌第四百六十章:神勇无敌。“轰!”阴邪气息涌动,浩荡席卷,最后凝聚一道深邃的黑色手印,伴随着一股阴邪煞气,犹如乌云遮盖,符箓秘纹蔓延,最后黑色手印化作一条黑色巨蛇。黑色巨蛇宛如活物,威压熏天赫地,吕坤催动,在‘轰隆隆’的声响中,闪电般的对着杜少甫镇压而去。“滋滋……”黑色巨蛇犹如一条黑龙盘旋,威压让人胆颤心惊,可怕的能量弥漫,所过之处周遭的空间为之尽数扭曲,显露出一条长长的真空痕迹浮现,周围隐隐间露出黑色深邃的光芒,像是随时整片空间要炸开。浩荡的威压,比起先前对付杜戗的实力来,吕坤此时催动的实力也是有强不弱。此刻间,黑色巨蛇体内弥漫的那等熏天赫地的威压,让得四周广场上的无数围观者都是心头魂飞魄散般。但此时广场四周所有的目光,却是强行望着高空,目光血红,一个个双拳紧握,期待着能够出现奇迹。“神勇候,一定要抗衡住啊!”“最后的希望了,神勇候,崛起吧,为了石龙帝国,抗衡住啊!”“神勇候,求你了,抗衡住吧!”此刻间,广场内外,无数目光望着天空,心中无不是在默默祈祷着出现奇迹。这种情况下,大家也只能够盼望着奇迹出现,因为众人其实心中都明白,怕是神勇候也无法抗衡那吕坤的。“小子,你还能够让我意外一次么!”城楼之上,镇北王面色凝重的望着吕坤那闪电般凝聚而出的黑色巨蛇,那等恐怖威压让他知道,武王境之下,根本就不可能有人能够抗衡下来的。“好可怕的攻击,他能够抗衡下来么!”城楼上,各大王府的老人皆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就连杜王府的人此时都面庞神色紧绷。吕坤那等恐怖实力下,黑色巨蛇镇压长空,镇压一切,无可匹敌,此时众人所能够做的,就只能够是将希望寄托在了神勇候杜少甫的身上。黑色巨蛇镇压长空,急速间出现在了杜少甫的面前,眼看着就要将杜少甫镇压成碎片。吕坤的眼中也越发是涌现出狂热的不屑和杀意,在他的眼中,眼前的那紫袍小子,此刻间已经是等于是一个死人了。不到两年的时间,他可以从当初达到现在武王境初登,那是因为觉醒了祖上的血脉,得到了天蛇宗强者的灌顶传承,还得到了天蛇宗中各种了不得的好处。而眼前的这小子,难道还能够再强过他么,那是绝对不用可能的事情!“小子,去死吧,让他们看看他们的希望,照样是不堪一击,等同废物!”吕坤杀意蔓延,冰冷彻骨。此刻,广场内外,无数目光为之凝固,紧紧目视。而就在此际,当那恐怖的黑色巨蛇如同黑色巨龙般出现在了杜少甫身前的时候,那宛如活物一般犀利慑人的双眼俯视杜少甫之时,杜少甫终于动了。在无数目光注视下,杜少甫手印凝结,突然之间一股神秘气息自体内蔓延而出,双瞳之内,一股股诡异的符箓秘纹顿时蔓延而出,一股极端惊人的能量自体内席卷而来,震人魂魄!“嗤嗤!”这一霎,杜少甫双眼之中,犹如有着万丈光芒一般飙射而出,双眼之中的符箓秘纹光芒重叠,最后犹如光芒一般笼罩在了身前的黑色巨蛇身上。“咦!”这一刻,城楼之上,镇北王和护国王感受到杜少甫身上的气息,也是为之露出惊讶之色,紧张的双瞳,各自目光为之一颤,像是在这虚无缥缈的期待中,突然见到了某一种希望,两人不知不觉中,手掌都是握成了拳头。而就在这乍然间,天空上,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威压熏天赫地的黑色巨蛇,却是在被杜少甫眼中光芒照耀的一瞬间,冰冷彻骨的双瞳突然呆滞了起来,像是凝固了一般。“咔咔……”然后那可怕的黑色巨蛇,便是在下空所有变得呆滞和震惊的目光中,寸寸崩碎。杜少甫的身影出现在了吕坤的身前,不知为何,此时吕坤眼中的目光和那黑色巨蛇一般也变得呆滞了起来,倒是杜少甫眼中的诡异符箓秘纹随即消失,身上的那一股恐怖的气息也消失不见。但随之在这短短乍然间,一股霸道凌厉的恐怖气势自杜少甫体内如山洪般爆发开来,周身金色光芒冲天而起,隐隐间金色光芒之内,像是有着一只金翅大鹏鸟振翅而出。那隐隐间若隐若现的金翅大鹏鸟虚影笼罩杜少甫,就如同是杜少甫本身就要化作了一只金翅大鹏鸟一般。“轰!”一道拳印爆发,势如奔雷,快若闪电,就在吕坤眼中呆滞的神色根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其胸膛之上,便是已经被杜少甫狠狠的轰上了一拳。“噗嗤……”此刻间,在呆滞之下,吕坤武王境之躯像是靶子一样,也无法承受此时杜少甫的一拳,顿时嘴中鲜血喷出。伴随着鲜血喷出,面色骤然惨白,吕坤眼中呆滞的眼神终于是开始恢复了正常起来,但依然似乎是有些迷迷糊糊的。“呼啦啦……”几乎是同时间,黑色巨蛇也彻底崩碎开去,耀眼的符文绽放,浩荡席卷,短短瞬间,无声无息消失不见。“咕咕……”短短时间,一切都是短短时间,当见到眼前一幕的时候,望着天空上那炸开的符文能量,无数人都是狠狠的倒吸凉气。谁也没有想到,那足以镇压一切的黑色巨蛇,就连杜戗全盛时期也绝对是无法抗衡的恐怖攻击,竟然是在杜少甫的面前毫无作用,就连杜少甫的衣角都没有镇压到,反而是被杜少甫一拳所创。随即整个下空广场内外,所有围观者像是浑身突然打了一个激灵,灵魂深处也是为之一颤,目光顿时震惊波动,体内热血开始澎湃。“轰!”蓦地,整个天空轰然为之一颤,杜少甫的手中一道青金色光芒爆发,有着天地能量顿时涌动汇聚而来,青金之色光芒收敛,一柄通体青金之色的长剑出现,霸道凌厉的气息弥漫,铿锵作响。青金长剑看似古拙,实则极为灵动,剑锋弧度优雅,青金光芒洒辉,符文流转,浑然天成!“咻!”根本没有任何耽搁,杜少甫挥剑劈出,看似简单的一劈,却是长剑之内顿时风雷之声响彻,青金光华大作,几乎是要将杜少甫淹没当中,剑芒以闪电之势瞬间蔓延到了吕坤的身前。“嗡!”简单一剑,此时却像是蕴含着移山倒海的威能,足以撼动山河,山崩地裂,摧毁一切。“嗤啦啦……”剑芒所过,下方广场地面,一条长长的鸿沟地面裂缝接连崩碎而出,犹如地震地裂,骇人心魂!“哧!”吕坤回过神来了,目光大变,急速暴退,周身符文仓惶爆发,也不知道是催动了何种诡异身法武技,身影竟然是以不可思议般的角度避开了剑芒。只是此刻谁都能够看得出来,吕坤此时已经重创,特别是不知为何,反应迟钝了不少,仓皇间催动的实力和速度,也是大打折扣,远远不如最初的巅峰状态。“霸影变!”就在吕坤身影急速闪掠而出的时候,杜少甫脸庞上掀起了一抹冷笑,手中青金长剑之上一层层的光芒叠加绽放,剑身化作层层叠叠的链角,都有着耀眼的青金符箓秘纹绽放,犹如金翅大鹏鸟的金羽一般,气息也霸道慑人,光华倾洒,链角看似分离,实则浑然天成紧密相连,瞬间化作一条由剑身分离相连的链角青金剑鞭。“嗤啦啦……”青金剑鞭变化,犹如灵蟒出动,蛟龙冲天,大鹏动空。“咻……”杜少甫挥手而动,青金剑鞭凌厉掠出,灵动妖魅,酷炫夺目,亦是在不可思议般的角度,直接掠向了吕坤的胸膛。吕坤眼神大骇,急速躲闪,但避开了胸膛,那恐怖灵动妖魅的剑鞭却是从肩头直接划过,犹如倒勾,剑鞭回旋,狠狠的将吕坤左肩缠绕上了一圈,却是被吕坤最后体表声的黑色阴邪玄气光圈所阻挡。“轰!”与之同时,杜少甫微微抬头,双瞳之内,金光涌动,犀利慑人,手印一抖,符文流动,霞光闪烁,周身金色符箓秘纹耀眼,犹如一轮初升的太阳,霸道凌厉的气势骤然加剧席卷而出,背后一双符箓秘纹双翅振翅而动,流光溢动,豪光弥漫,如大鹏振翅,翱翔九天!“嗤啦……”青金剑鞭之上,一股浩荡威压加剧,沟动天地能量,犹如蛟龙盘旋。“咔咔……”终于,青金剑鞭直接摧毁了此刻间受到巨大影响的吕坤身上黑色玄气光圈,剑鞭缠绕掠过,而后便是整齐将吕坤的一只左臂齐齐圈断。“噗嗤……”吕坤断臂,鲜血淋漓,大片的血雾倾洒半空,嘴角的鲜血也是狂喷不止。“嗤啦啦!”青金长鞭妖魅,最后一切回旋,再度化作那浑然天成,古拙优雅的一柄青金长剑!“啊……”天空之上,一道凄惨的哀嚎声也随即从吕坤的嘴中大声传出,断臂之痛,痛彻心扉,面色顿时惨白如灰。“神勇候,神勇无敌!”而此刻,广场内外,无数目光颤剧,身子颤抖,不同的颤抖,有人双眼饱热泪,一道道激颤的呐喊声响彻广场四周,直冲帝都云霄!这一章,小禹真的写了两遍,第一遍写完了自己看了一遍之后,都在预料和意料之中,虽然有些热血,但却是少了点什么,所以一咬牙,一狠心,干脆一切推到重写一遍,这一章,希望所有书友们能够看到意外,能够看到小禹一直在努力。最后,请所有书友兄弟继续疼爱照顾,鲜花,推荐票什么的,都是疼爱,哪怕是一杯咖啡,都是极好的。第四百六十一章 :不死武脉第四百六十一章:不死武脉。“该死。”天湖帝国内,同样震骇的目光中,蓦地两道阴沉的大喝声传出,那镜月和明湖两位老者率先在吕坤那凄惨的惨叫声之中回过了神来,目光神色皆是大变,两道身影骤然间便是闪电般直扑杜少甫而去。对于镜月和明湖两人而言,吕坤绝对不能够出事,那是整个天湖帝国的希望,是天蛇宗重要的亲传弟子,若是这一次石龙帝国之行让吕坤出现了任何意外,他们两个虽然在天湖帝国的地位排名在前十以内,但也比不过一个吕坤。所以此时听到吕坤那惨叫哀嚎声,又哪里还能够忍得住,两道身影,犹如闪电般直扑杜少甫。“镜月明湖,尔等想做什么!”几欲是同时间,一直紧紧的盯在广场上的镇北王大喝一声,那看似干瘦身躯内,一股惊人的寒气喷发,身影也犹如闪电般掠出。“小辈交手,镜月明湖,你们胆敢插手!”护国王大喝,当声音传出之际,一道符文光芒掠出,一股巨大威压骤然凭空涌出,身影也急速消失在了城楼之上。“嗤啦啦……”这四人出手,皆是快若闪电,四道身影随即在半空对撞,四股能量激荡,符文破碎,让得大片空间颤动,浩荡威能,让人颤剧!四道身影也随即一触即分,正是那镜月,明湖还有镇北王和护国王四人。望着身前的镇北王和护国王,镜月,明湖两人的脸色却是阴沉难堪,望着前空不远处凄惨的吕坤,更是目光抽搐,他们打死也没有想到,吕坤竟然是会在那紫袍青年的手中遭遇如此大创。“你们想要做什么,想要插手么!”镇北王目视镜月明湖二人,周身寒气蔓延,一股让人寒冰彻骨的威压也随即蔓延,让得周空之内隐隐有着冰霜覆盖,让人冰寒发颤。镜月目光阴沉而动,衣衫猎猎,神色难堪,随即对镇北王说道:“两位,我们没有插手的意思,这一次我们天湖帝国个石龙帝国年轻一辈各自五人出战早已经结束,现在是年轻人自己的事情,那就到此为止吧。”“好一个到此为止。”镇北王冷笑,镜月话中的意思可是说的明白,两国之间的国战早已经结束,乃是天湖帝国胜。<s。 好看在线>所以现在就算是杜少甫胜了吕坤,也只是后来年轻人自己的事情,吕坤现在就算是输了,石龙帝国照样还是要输掉十个‘府’地的。话音略作停顿,镇北王双眼之内,冰寒气息涌动,目视那黑发老者镜月,冷冷而道:“竟然你说是年轻人自己的事情,那就按照年轻人自己的方式结束吧,只要还在这广场上,那就生死自负,谁也不准干预!”“你……”闻言,镜月顿时面色就阴沉难堪到了极点,生死自负,这四个可是四吕坤先前说的。凄惨的哀嚎声自吕坤的嘴中此时也逐渐停止,面色煞白,目光血红的紧紧阴沉直视杜少甫,就犹如负伤的毒蛇紧盯着击伤自己的猎人一般,怨毒无比。此刻,吕坤他如何能够相信,眼前的杜少甫,竟然是能够重创于他,。初蛮兽山脉内的那少年,现在竟然是成就还要高过他,一个照面之下,就让他遭受重创。而这一切,只有吕坤自己最为清楚,一切都是先前脑海灵魂之内,被杜少甫眼中那一股巨大的能量冲击,直接创伤灵魂。那恐怖灵魂力量极度可怕,但也是因为他的大意,若是他不大意,那恐怖的灵魂力也最多是摧毁他的攻击,也难以伤到他本人,就算是能够伤到,也绝对是无法让他刚刚那般重创的。“哧哧……”短短时间,吕坤断臂之处鲜血喷洒的肩头,阴邪的黑色玄气包裹,血迹开始干枯,而后微微侧目,望着镜月明湖二人,道:“两位,我还没有输,你们退下吧。”“这…………”明湖神色为难,明显是不敢让吕坤冒险。吕坤面色开始阴沉,望着明湖镜月二人喝道:“我说让你们退下,难道听不见么,我再说一次,我还没输!”镜月明湖二人望着吕坤,而后望着上空手持青金长剑的杜少甫,在那青金长剑上也抹过些许不留痕迹的贪婪之色,那明显是一柄极为不凡的道器,比起石龙风雷剑和青阳浩渺剑上的威势,又不知道要强横了多少倍。只是这时候,那紫袍青年杜少甫身上的气势,反而是没有一开始的那般骤然强横了,这让镜月和明湖他们二人心中都是暗自有着疑惑。“好,那你小心一些。”镜月明湖面面相觑,各自悄然往身后城楼上天湖帝国阵容内人群中扫过,然后咬了咬牙后点头,身影开始掠退。镜月明儿二人心中,此刻也是希望吕坤能够趁机除掉那紫袍青年。他们也看得出来,先前吕坤太过于大意了才会遭受重创,若是此时能够除掉这紫袍青年,也算是断了石龙帝国的希望。要不然让这不凡的紫袍青年成长的话,说不定还真是将来能够成为石龙帝国的栋梁,到时候天湖帝国想要对付石龙帝国,那就更加不容易了。打探石龙帝国的虚实,这也是他们这一次前来的真正目的之一。“少甫,既然如此,那你就不用客气了,生死自负,你自己小心!”镇北王对前方不远处杜少甫说道,话中的意思,此时谁都能够听得出来,看似让杜少甫小心,但另外的含义,也是镇北王动怒了,哪怕是此刻间杜少甫镇杀了吕坤也行,若是能够趁机镇杀石龙帝国这武王境的人王,十个‘府’地也绝对值得的。“嗖嗖!”话音落下,镇北王身影掠退,护国王周身霞光弥漫,双瞳望着杜少甫,隐隐雷光闪烁,却是没有说什么,身影随即随着镇北王而退。“嗡!”半空中,此时杜少甫手持‘霸影’,青金符文洒辉,浑然天成,犹如压抑着一股火山般的能量,有着移山倒海的威能,足以撼动山河,霸道摧毁一切。“好,真是好极了,没想到你竟然也成长到了如此地步。”阴寒的目光望着杜少甫,吕坤嘴角冷笑,苍白的面色铁青,一股股黑色阴邪气息逐渐在攀升,随着这种阴邪气息的攀升,身上此时颇为萎靡的气息也在诡异的增强。“嗤啦啦……”随着阴邪气息波动下,吕坤体表之内,有着深邃的幽幽符箓秘纹蔓延,就像是从体内深处攀爬而出,而这一方天际空间,也猛然间出现了一种超乎寻常的波动。霎时间,以吕坤为中心,四周空间开始扭曲,犹如空间屏障般泛起涟漪,仅仅是片刻的时间,大片的空间扭曲成一种诡异的弧度,一股滔天的阴寒气息,也随即彻底的爆发开去。此刻感觉到那爆发扩散的阴寒气息,杜少甫神色也是为之变化,即使是相隔不短的距离,杜少甫依然是能够感觉到那阴邪气息所带来的一种恐怖感觉,阴寒气息蔓延,让人体内鲜血都要为之僵硬一般,灵魂麻醉,就连身体也开始欲要凝固僵硬。“这是什么气息,太恐怖了!”广场四周,此时无数目光为之颤剧,那等阴邪气息太过于恐怖,就像是地狱深处的闸门打开,那气息让人难以抵御。“呼啦!”人在此刻间,天空之上,吕坤临空而立,毒蛇般的怨毒双瞳内,此时泛着深邃的幽幽之色,释放豪芒,布满血痕,看着格外的诡异。就连吕坤浑身此时也开始变得狰狞起来,幽幽光芒覆盖全身,就连脸庞上,也是黑色的筋络鼓起,像是要破开皮肤,符箓秘纹交错纵横在体表,却是犹如黑色的血痕覆盖,再衬托着苍白的狰狞脸庞,看上去犹如妖邪鬼物。“嗤啦啦……”这一刻,吕坤的其断臂之处,伤痕狰狞,但随即在无数骇然的目光中,竟然是开始蔓延豪光,断臂处光芒闪烁,最后一只蔓延着幽幽之色色luo露手臂凭空生出,刚刚的断臂,竟然是立刻恢复的完好如此。“天啊!”“咕咕……”这一刻,四周广场无数目光震骇,无不是为之倒吸凉气,隐隐的一股巨大威压,来自血液灵魂深处,让人无端心颤,意欲要为之匍匐。“嗡!”杜少甫动了,身影飘忽若神,浑身金芒包裹,犹如鬼魅般出现在了吕坤的身前,剑芒爆发,一剑掠下,犹如撕裂空间,顿时再度劈在了刚刚吕坤生出的手臂上。“嗤啦!”剑芒掠过,‘霸影’释放威压,沟动天地能量,霸道摧毁一切,摧毁吕坤手臂符文光芒防御,将吕坤刚刚生出的手臂直接再度齐肩斩断。“桀桀,一件道器在你手中还催动不了全部的威力,我乃人王,血脉不死,觉醒‘不死武脉’,小子,你再不是我的对手!”吕坤狰狞刺耳的声音传出,断臂之下,另外的一臂抖动,一道掌印犹如奔雷般,直接近在咫尺拍在了杜少甫的身上。第四百六十二章 :可否抗衡?第四百六十二章:可否抗衡?“嘭!”低沉的闷响声自杜少甫胸膛响彻,周身淡金色玄气防御,瞬间被吕坤掌印摧枯拉朽拍碎,恐怖巨力席卷冲击,而后杜少甫身躯直接从半空坠落下去。<s。 好看在线>*“嗤啦啦……”与之同时,杜少甫身影坠落之际,脉灵境彼岸层次的气息也催动到了极致,手中霸影也瞬间再度化作一条由剑身分离相连的链角青金剑鞭,霸道灵动,古拙妖魅,诡异直刺吕坤胸口。“嗤啦!”吕坤避开胸口要害,似乎也不敢直接硬抗胸口五脏六腑之地,但任由剑鞭从肩头洞穿而过,一个血洞显露,随之剑鞭也回旋收回,血洞内却是没有多少鲜血溢出,豪光蔓延,血洞一瞬间恢复的完好如此,就连刚刚的断臂之处,也再度长出了一只新的手臂,完好如初一般。“砰!”杜少甫的身躯狠狠的摔落在了地面上,震的地动山摇,大片地面裂缝龟裂开去。“神勇候败了么!”众多目光颤剧,先前杜戗一招被轰下地面就失去了再战之力,而此时神勇候杜少甫,会不会也是如此?而就在众多目光目视下,杜少甫从碎石地面裂缝内爬了起来,面色透着苍白,随即在众多担忧的目光下,张嘴喷出淡金色血液。“站起来了,神勇候好样的!”“神勇候,继续抗衡住啊!”广场四周围观者,此刻见到这一幕无不担忧,一个个双拳紧握,在那等阴邪威压下,更是浑身簌簌颤抖。“脉灵境彼岸,这家伙的真正修为层次,竟然只是脉灵境彼岸层次而已。”此刻,城楼上的人,终于是确定了杜少甫的真正修为层次,无不是再度震骇。杜少甫竟然仅仅是脉灵境彼岸层次而已,就连武侯境初登也没有到,而仅仅是脉灵境彼岸层次,竟然就抗衡下了此时的吕坤,这是本身对于在场所有人来说,就已经是一种深深的震撼了。城楼之上,天湖帝国阵容中,镜月,明湖等目光再度泛起了冷笑。“这就是人王天资的恐怖之处么。”随即望着那诡异震撼的吕坤,感觉着此刻间那让得老人们也几欲要为之匍匐难以抵御的诡异威压,城楼之上的石龙帝国之人,无不是神色凝重。仅仅只是脉灵境的杜少甫,自然是有着一些特别之处,但难道还能够真正的抗衡住武王境的吕坤么,就算是吕坤已经被出其不意诡异被重创,但也还是真正的武王境。杜少甫目视天空,擦拭着嘴角的血迹,此刻天空上的那吕坤宛如妖邪鬼物,自身上蔓延而出的一股气息,却是恐怖之际,特别是那一股威压蔓延,让人欲要心中匍匐在地。
杜戗与吕坤交战,杜戗借助紫色巨猿武魂的力量,释放出雷电的毁灭能量,却被拥有武王境实力的吕坤轻松挡下。最终吕坤使用“人王”之威打败了杜戗。杜少甫目睹了这一切,他体内的力量因杜戗的雷电之力而觉醒。吕坤战胜后挑衅石龙帝国的年轻人,石龙帝国无人敢应战。这时杜少甫站出来挑战吕坤。杜少甫曾与吕坤在蛮兽山有过交锋,杜少甫也曾使吕坤陷入困境之中。在二人交战的过程中,杜少甫重创吕坤,使其断臂,但吕坤的“不死武脉”觉醒,伤势得以瞬间恢复。随后杜少甫被吕坤的血脉力量冲击,从高空坠落。但他重新站起,继续战斗。吕坤的“不死武脉”可以使他迅速恢复所有伤害,这场战斗引起了整个石龙帝国的人们的关注。
犬山陷犬山的城镇便在对岸。中间相隔的不用说自然是木曾川上游。水流与岩石低鸣,急流飞溅回响,蒸腾而起的厚厚水汽让月亮、山水都如笼罩在云母之中,只有对岸几盏湿润的灯光高低不同地浸染出来,朦胧可见。“所有人弃马,将马栓到一起。”胜入本人也翻身下马,坐到临河放置的马扎上。三四十名旗本立即效仿主公下马步行,随后跟来的人也都将马匹拴在原野,轻身站到河川水边。“噢,时间刚好!看那儿,是纪伊守大人的军队……”队伍中有人指道。胜入探起身,眼睛凝视着上游河原急唤道:“探子,探子!”一名小探子立刻跑回来报告确实无误,不一会儿,总数四五百的兵丁便与池田胜入率领的约六百人会合,近千人影乱如鱼纹般攒动。青鹭三藏总算在这里追上了军队。哨兵为便于监看,将三藏围在枪阵中带到了池田胜入的马扎前。胜入没让三藏说任何废话,问完要点后便动了动下颚示意他退下,就像在赶走碍手碍脚者一般。这时水边各个点都已经开始用平底的渔船横渡河流。穿成守山人般的轻装甲兵伏身接连跳上对岸,然后船棹立即掉头,再运新一批的甲兵过河。事情进展迅速,一眨眼之间便结束了。留下来的只有三藏一人。不久,对岸犬山城城下齐声扬起武士的呼喊声,震彻夜空。瞬间,湿润的夜空一角变得通红,城下街道上方火光飞舞。城内也骚动四起。但那只是狼狈和混乱的回响,以及四处逃窜的人对同伴的怒骂和大叫。唯有城主中川堪右卫门的叔父不惊不乍,道:“哪个卑鄙小人竟趁城中丧事,借悲叹虚空之机夜半来袭?”他傲然屹立城墙上,气势如虹地挥舞刀枪杀敌无数,但自己也满身疮痍壮烈牺牲,给后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胜入的奇策收到很好的效果,犬山城不费吹灰之力仅仅半刻钟便攻陷了。城内、城下都出现背叛者,让守城士兵措手不及,造成了意料之外的混乱,这是能短时间内攻陷这一天险的原因之一。但另一个更大的原因是池田胜入曾做过犬山的城主,城镇中的人,以及附近的乡长乃至百姓至今都还敬重着这位前任领主,这才是制胜最大的因素。也正是有这一前因和羁绊,胜入在奇袭前派人进行的收买计策才会发挥出黄金以上的功效。无论如何,池田入道胜入在加入秀吉军之初——在还没有收到秀吉任何催促的情况下,作为加盟第一步的证明,便立即向西军献上了犬山攻陷这一礼物。同时,也以此作为对信雄和家康的回答。天明时分,城中之人尽皆替换成池田家家臣。将守城责任托付给稻叶入道一铁后,胜入父子二人立马率数十骑旗本改道撤回了岐阜。袭击和撤退都如潮水一过那般迅速。退军考虑到从城中四散逃出的中川残党潜伏在外,恐万一起变,便将途中的小口、乐田等部落一路烧毁而过。处在没落中的名门身边尤其容易聚来一些复杂的人物。先见者、轻薄者,以及直言不讳却不被容纳的慷慨者等很快就会走出这一圈子。然后那些对时势敏感、明白自己无力挽回衰退之势的人也总有一天会远离。剩下的就只有离开这里连生活依靠和自立能力都没有的人,抑或不管枯荣、生死、哀乐都始终坚持主仆之道的真正的忠臣。然而,谁是忠诚之士,谁是求方便者,谁是想利用而追随的人,要区分这些并不容易,因为这群人中个个都会巧妙制造虚实以抬高自己。而如果处于中心的主人能够正确地进行辨识,那么不管是第二代还是第三代,都不会亲手将人为的命运在短时间内加速从没落到灭亡的过程。但同样是谄媚,像德川家康这样的“攀附者”却又是另一种不同的景况。信雄不过是对世间之事毫无所知的乳臭小儿,两者根本无法比拟。信雄拥有有形无形的名门遗产,即便必须用到,也不用自己主动接近,而是要对方靠过来依赖自己,将他变成手中的一枚棋子。这便是人与人之间本质上的大不同。“哎呀哎呀,这真是劳您费心了。中将(北畠信雄)殿下,再让我来点儿泡饭吧。我家康出身贫寒,今夜盛宴真是令我大饱口福,不禁吃个不停,大腹满胀。”如其所言,家康确实一直专注于美食。这是十三日,也就是到达清洲的当天晚上。昼间,一抵达清洲信雄便到城外寺院迎接家康,紧接着就转入正题密谈数刻。黄昏时分,在城内的客殿休息后,招待宴便开始了。直至今日,就连在信长之变时也从未对中原轻易出手的家康,如今却为了自己从冈崎倾巢而出,赌上储备多年的全部德川势力,亲自策马来到清洲。因此信雄对他不得不以敬慕和感激的心情来瞻仰,甚至感激亡父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好知己。可以说只有此人才是真正重情重义、惩强扶弱、正义仁慈的武门侠士,信雄倾尽心思以尽款待之情、膳食之美。然而这一切在家康眼中如同儿戏,只觉得他可怜无比。想起过去家康借观富士为名,在其父信长甲州凯旋归路上连续七日的盛宴招待规模,今夜的寒酸实在令人不禁觉得可怜。但这并不是指物质的奢华,而是对物质的活用。想信雄连物质都不会好好利用,看他身边那些只会阿谀奉承、在杯盏之间爬来爬去的家臣们,很明显他们根本没有被作为一个人来好好利用。以之前的引诱来说,明明有对手,这个信雄却偏向秀吉挑起事端,给秀吉落下口实,引起了战争。仅凭这点便能清楚感到,在信孝死后,织田这一名门血脉已离断绝不远了。眼中所见除了怜悯别无其他,家康感到一阵同情。然而,他是一个能将理应消亡之物的灭亡与人类在该死之时的必然死亡等同视之的男人,即使是对自己也抱着同样的想法。他一直对自己说,如果自己也无德无才、无法在这乱世中有众人拥立的话,那就应该立即消亡。所以在这次欢宴中,虽然他感到怜悯同情,但内心深处却决定将这个脆弱的名门子弟掌控在手,完全为自己所用,二者之间毫无一丝矛盾和良心上的疑惑。原因就在于,拥有名门声望和遗产的愚蠢遗族乃是世上最易成为祸乱根源的存在。可以说利用价值越高,其存在就越危险,不仅周围会接连出现牺牲者,酿成四邻的冲突祸事,也会给庶民带去源源不断的灾难。相信秀吉心中所想也是如此。不过秀吉将信雄作为自己目的达成的一大障碍来处理,而家康则是为了给自己更远大的野心奠定基础打算利用他。秀吉和家康持有的这两个相反的“信雄观”,虽然其目的根源都是相同的,但眼下在策略上却呈现出一种对立的态势。因此,反之如果家康的策略是除掉信雄,那么秀吉必将果断地站到帮助信雄的那一边。但不管怎样信雄都只是一个傀儡。不管倒向哪边,只要他不亲手舍弃身为信长血亲的过去,甘愿做一个平凡的普通人,那么他的命运就注定是一场悲剧。信雄无法看透这一点也是让家康感到可怜的原因之一,但以更普遍的看法来说,将他置身于与家康、秀吉等人物并立东西的时代之中,这本身就已经注定了他的不幸。而且,他还将家康本人看作举世无二的同情者、理解者,相信他是绝对的同伴,毫不怀疑。“哪里的话,盛宴现在才开始。您大概也有点疲累了,但这是信雄由衷的盛情招待。这些都满载着我对德川大人的敬意和信赖,即便不享用,看看喝杯酒也好……如此春夜,早早离别就寝实在可惜。”以信雄本人而言是打算尽最大努力接待家康。但即便不是这里,家康也对宴会兴趣不大。平日在客人或自己家中主持的宴会,对他而言实乃不得已而为之。“不了,中将殿下,大人已经不能再喝酒了。您看他的脸……就请赏赐我等一杯代之吧。”陪坐的酒井、奥平、本多等人察觉到主人正强忍着呵欠,便替他挡住信雄过度的好意。然而信雄还是没有注意到主客的困倦,他依然按他所想的努力去错误理解和关心主客困倦的模样。他向家臣一阵耳语,正面的大拉门立即便被除去,为二度招待所准备的猿乐艺人已经备好乐器、换上服装在那儿等候,很快便开始了狂言表演。家康兴趣一如往常,不过还是勉为其难地时而表现得兴致高昂,时而哄笑,完结时也一起拍手鼓掌。完结时,近臣们趁机拉拉家康的袖子,暗示是否回屋就寝,但还没来得及说,紧接着便声乐和鸣,跳出一个举止轻佻的男人饶舌道:“接下来请欣赏为今夜贵宾准备的上至京都下及乡野皆闻名遐迩的阿国歌舞伎。话说阿国歌舞伎歌舞的由来……”据说出云的巫女在神社舞蹈中加入世人的喜好和装饰,再混合由来的猿若和幸若舞使其变得有趣而可笑,在诸国推出后竟出乎意料地大受欢迎,前年天正十一年年初在京都的四条河原演出时,连日盛况。对这一新兴歌剧一番介绍后,男子飘身隐入帷屏屏障,顷刻间便走出数名美人载歌载舞,在歌剧的恋爱情节到达高潮时,大受好评的主角阿国现身了。主角的一举一动令人不禁怪异在这血腥时代的另一面,那片讴歌如此糜烂的官能肉欲主义的花田为何还能盛开,酝酿出一股焦躁的空气,让平日凶猛的武士们不禁恍惚。而在作者之中,似乎还有相当智慧之才人,将近年来在西国大名家盛行的基督圣歌队的章节和弥撒的歌唱等巧妙融合其中,还有类似教会使用的中提琴,服装上也将令人眼前一新的西欧风格花纹做成丝缎、刺绣,与日本本土的衣裳尝试作各种融合。原来如此,也难怪无论是京城还是诸国城镇,只要看过一次的人都会大谈特谈了。所有人都为其惊叹和陶醉。俗世喜好之物,大将、武士阶层的人物肯定也会觉得有趣,而且这一歌剧本质上是以展现当今时代最受压抑的人类本能的肉欲世界为主题。此外,它完全跳出室町之前便由来已久的无常观和消极的生活以及来世主义,用歌声舞蹈极端地展现人类现实世界,这也是抓住当下庶民之心的一大要素。家康想,这是由秀吉的本性自然创造出的事物之一。秀吉的政治一改信长式的强压主义,使室町时代以来一直存在的阴暗感也快速明朗起来。庶民敏感的本能在强压和阴暗的压迫下,即便在不为人知之处悄悄展现,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光明正大地表现出来,“这一新歌剧在西国兴起,流行至京都,甚至连东海一带也受到影响,这不能不看作是一种变相的秀吉攻势的渗透。”家康这样思索着。“中将殿下,大人说已经很困倦了……”德川方的奥平九八郎故意露骨地对看阿国看得出神的信雄说道。“唉,困倦?”信雄立刻一阵惶恐,急忙起身亲自引路,送家康走至通往寝殿的走廊。阿国歌舞伎此时还未演完,在这之后远远地还能听到中提琴和太鼓的乐曲声。翌日十四日,信雄例外地早起,来到客殿一看,家康早已带上神采奕奕的面孔与侍臣们谈话。“早膳呢?”信雄问家中仆人,仆人回答早已用毕,他不禁微微赧然。这时远处的守院武士和瞭望台上的人正大声地在交谈着什么。家康和信雄都注意到了这点,片刻沉默之间,一名家臣便前来报告异变。“适才瞭望台士兵来报,此前西北方向的远方上空冒起一阵黑烟,初以为或是山林火灾,但渐渐地不同地方都升起几处浓烟,似乎并不寻常,于是便前来通报。”“什么,西北远方?”信雄感到不解。若说是东南还能联想到伊势或其他战场,所以他对此感到很是无法理解。前些日子家康在听闻中川堪右卫门猝死的消息时,便觉得很多地方无法解释,于是他立刻问道:“看起来是在犬山一带吗?”没等回答,他又向左右吩咐道:“九八郎,你去看看!”榊原小平太、大须贺五郎左卫门和奥平九八郎等人和信雄的家臣一道奔出走廊,登上了瞭望台。“噢,那阵浓烟的确是在羽黑、奥田或者犬山,不管哪个一定是在那一带!”从瞭望台跑下来的人们的脚步声已经说明了突发的异变。回到刚才的客殿看时,家康已不在那里,去另一件屋子换上了甲胄。城中慌乱的骚动就如壶中的沸水不断鸣叫一般。当武士们听到城外土台广场上响起号角,拿起必要之物汇聚过去时,很多人都已经看不到家康的影子了。当家康得知起火方向的确是犬山时,不禁大喊一声:“太大意了!”匆忙得一点也不像平时的他。家康领先人头,挥鞭策马朝着西北硝烟处驰骋。本多康重、榊原小平太、松平又七和奥平九八郎等人也不甘落后地紧跟其后。从清洲到小牧有一里半,小牧到乐田三十条街,乐田到羽黑的距离相同,再从羽黑到犬山则还有三十条街。赶到小牧时已经清楚地了解到全部情形,也就是今晨被瞬间攻陷的犬山失守的事实。家康立马于小牧和乐田之间,一边凝望着羽黑、犬山附近几处浓烟,一边痛叹:“太迟了,我家康本不该如此大意。”从升起的黑烟中,家康想起了池田胜入得意扬扬的脸。此前听闻长岛放走了池田人质时,他便担心信雄的好人之计能否奏效,但还是没想到一直持保留态度的胜入入道会如此现实且迅速地袭击空巢。但这一大意也只能称为“大意”,他不得不自责:“自己并非不知道胜入是一个丝毫不能大意之人。”不用再去想犬山是一个怎样的战略重地,近期若再与秀吉大军会合,事态将会变得更加严重,既可监视美浓、尾张边境的木曾川上游情势,又能近距离扼住鹈沼通行,可谓一城能抵万关,如今却白白加入了敌方阵营。幸而木曾下游黑田城的沢井左卫门绝无二心,态度明确地送来了质子,不过犬山拱手让敌后,其价值也大大降低了。“回去吧,撤退!看浓烟升起的样子,胜入父子想必早已如风一样撤回岐阜了。”家康骤然策马回身。这时他的眉间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日的神态,连身边的旗本也觉得在他那宽阔大腹中已经有了补平损失或取得胜利的打算。旗本们激情愤慨,咒骂胜入父子的忘恩负义,偷袭战法的卑劣无耻,明日战场上定要还以颜色等说个不停。家康对此置若罔闻,心中似乎在考虑着别的事情,独自一人呵呵笑着策马返回清洲。途中与很晚才奔出清洲的信雄及其直属军队相遇。信雄看到折返的家康,不禁意外地问道:“犬山那里没有出事吗?”没等家康回答,他身后的旗本已发笑出声。但家康还是竭尽诚恳郑重地向信雄一一解说。得知事实,信雄讪讪而返。家康策马与其并立,拍拍他的肩膀道:“中将殿下无须担心。此次虽有损失,但秀吉也会有更大的损失,看那边。”他用手指引信雄看向小牧山丘。曾经连拥有卓群战略眼光的信长也打算将清洲城池迁移到那里。虽然只是海拔不过二百八十余尺的圆形丘陵,但它孤立于春日井和丹羽郡的平原之上,俯瞰四方,得八方出兵之便,若是抢先一步在中心立杆旗帜,在周边要地布置堡垒,一旦在尾浓平原开战,面对东下西军,毫无疑问将起到攻守兼备的良效。虽然现在没有闲暇细细说明至此,家康手指着那边,回头又对旗本说道:“小平太,你即刻带一队人马去小牧一带修筑堡垒,大概在蟹清水、宇田津附近,守住道路、山崖、河流,置栅栏,挖壕沟。家忠、家信、家员等人也一起协助,要不分昼夜,将劳作、休息分为四组,尽早完工!”现场下完命令后,之后的归途连马的步伐也变得格外轻松,一路与信雄在马背上谈笑着返回清洲。两个世界所有人都只以为秀吉如今身在大阪,但实际他现在正处于江州坂本。三月十三日家康与信雄在清洲会面时秀吉也在坂本,情势落后看起来不太像平时的秀吉。家康此时已经出动,为将来制订了万全之策,浜松—冈崎—清洲,一切正按照预计步步落实。然而,平时总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出击,屡次令世间震惊的秀吉此次却不知为何行动迟缓,应该说是看起来迟缓。“来人!那么多孩子,没人吗?锅丸和于六都不在吗?”主人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洪亮。刻意设置得较远的小姓房间中,听到主人起身,小姓们互相对视,连忙收起偷偷玩耍的骰子,其间十四岁的锅丸则快速地奔走至频频拍手的主人房间。不知从何时开始这间小姓屋中的人全都换了一轮。曾经的加藤于虎、福岛于市、胁坂甚内、片桐助作、平野权平、大谷平马、石田佐吉等从小养成的孩子们,如今也全都是二十四五到三十上下的年轻人了,尤其参加贱岳之战的人都分别加封两千、三千石,拥有自己的马匹、土地和家臣,各自离巢而去。如今住在这里的是第二期新生。与第一期出身山野或贫苦人家的野蛮孩子不同,二期新生都是拥有相当家世的名门子弟,还有作为质子送来的大名之子。这些孩子高贵、有涵养、知识丰富,还懂得在南蛮寺附属的耶稣学校学的弥撒和赞美诗歌,像一期生那般粗野狂暴的人在这间小姓屋中已经看不见了。“大人已经醒来了,他叫除我以外的人过去。”最年少的锅丸没有接受任何命令,返回屋子转告其他人道。一人问道:“大人心情很坏吗?”锅丸摇头:“不,没这回事。”菅之六丞听后似乎安下心来到了秀吉房间。这里是由前年被烧毁的坂本城改建的临时城池,越过松原可以看见湖面,从后窗还能隐约看见睿山上的山樱。“哎,大人不在?”山风穿堂而过。谨慎的秀吉认为午觉是最好的药,所以平时不管多忙都会偷得闲暇,一旦起身则带着全副身心的清爽之气开始活动,常常让身边人惊讶。“那是佐吉吧,看来像是从大阪城来的佐吉……立刻传他过来。”秀吉走出来到栏杆处,看到从城下策马奔向正门斜坡的细小人影,头也不回地向身后的脚步声吩咐道。他原本似乎是打算吩咐其他事情,却忘记了似的,如厕出来后便到围起来的水笕潺潺的洗手池边咕噜咕噜地漱口,顺道水花四溅地洗了洗脸。侍者房间走出一人,朝那边责骂怎么一个小姓也没有,赶紧从后面托起秀吉的衣袖,提醒道:“大人,这可是便所的洗手池。”“没关系,水是干净的。”说着径直进入房间。“上茶!”秀吉唤道:“喂喂,唰唰地来回搅动你们也会的吧。不用向茶道下令,让和尚来做太费时间了。”没等其中一名小姓端来茶碗,满脸大汗的石田佐吉已经双鬓濡湿地平伏在了秀吉面前。“进展如何?留守大阪城的人?”“如您指示,皆毫无拖延地在着手进行。”“是吗。我吩咐西国方面的备前、美作、因幡三国不准对毛利动一兵一卒,以备万一,此事可有切实传达到?”“此事您特别嘱咐过,所以很谨慎地传达下去了。此外也向毛利派遣了使者,加强联系,不敢有疏忽。”“为谨慎起见,向泉州和田的孙兵次(中村一氏)先行派遣黑田官兵卫、生驹甚助、明石与四郎等手下六七千兵力送去增援一事也办好了?”“是。我在时,即日已将增援队伍派往了岸和田。”“好,好。”说到这儿秀吉美美地喝下一碗淡茶,又道:“母亲大人可安好?”秀吉母亲已经七十四岁,妻子宁子也将近四十。即便只离家一日,妻子暂且不说,老母亲已经那个年纪,着实令人挂心。“是,令堂大人一如既往,反而担心大人您忙于战事,忽略了养生。”“她一定又问你,那孩子有在做针灸吗之类的。”佐吉笑了,答道:“正是如此。”屏退左右只剩二人相对而坐,正当这样谈笑兴起时,秀吉又突然问道:“茶茶呢……茶茶她们还好吧?”“啊,是的,毕竟是那三位小姐。”佐吉作出一副似乎有点儿回想不起来的样子。如果回答得就像等了很久似的,主人定会想,佐吉这家伙察觉出来了,之后心情反而会变得不愉快。所以他思量之后,觉得必须表现得懵然不知。而证据就是,当他生硬地问起茶茶如何时,面对家臣的主人的脸孔便瞬间崩溃,想蒙混而过的无法言说的表情中,甚至带有一种羞耻之色,极度地害羞起来了。佐吉敏锐地察觉到这些,心中感到好笑不已。三位小姐指的自然便是前年攻陷北庄时,守城将柴田胜家和夫人阿市恳求罪不及幼儿,并托付给秀吉养育的那三名可爱的女儿。那之后,秀吉将这三位小姐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般抚养,修建大阪城时,还特别为她们设计了一小片曲轮,如同在黄金笼中饲养名鸟一般,时常前去探看,一起嬉戏玩乐。但所有人都预测得到,这些名鸟与主人之间将来注定不会只停留在这一简单的关系上。尤其三位小姐中的长姐茶茶,正当十八芳龄,实属世间少有的美人,渐渐地在城内引起了各种传言。有人说她是北庄业火留于世间的名花,也有人说她继承了织田殿下由来的美人家族之血,称其美貌甚至盖过其母阿市。而且,大阪城竣工与茶茶小姐变得越来越引人注目几乎是在同一时期,可以说也是羽柴家幸运之季的一种象征。十八岁的茶茶小姐如此的美貌不可能不吸引秀吉的眼睛。在这方面,主人也可谓是精通六韬三略之奥妙,又或者已经开始效仿暮夜潜入的采花贼,有过那么一两次,被茶茶小姐大声呼叫逃窜而回。石田佐吉很早之前便已微微嗅出这一气味,现在只觉得好笑至极,实难忍住。“佐吉,你笑什么?”秀吉责备地看着他。不过他自己也感到一丝可笑,看来他已经看穿了佐吉的心思。“不,没什么事。只是军务繁多,但最终还是回到了三位小姐的起居问题上。”“是吗,呵……唉,算了。”秀吉突然主动逃开这一话题,转而谈起了世间闲话:“一路上有什么关于淀川和京都方面的传闻吗?”派使者出走远地时,秀吉每次都必定问起这些,并以此来探察世间内在的微妙和人心的动向。“不管哪个地方,人们都因战事而谈论不休。到淀川时我就上船了。”“说到淀川,那里和枚方、伏见等地的芦苇都收割了吗?税收征收如何?”“拜大人恩典,佐吉之身也愈见宽裕。”“那就好。”秀吉显得很开心。佐吉知道主公是担心他近来和同僚一样拥有了众多武士,却不知在俸禄给予上是否有所拮据,这点也让佐吉非常感激。贱岳之后,同僚以加藤福岛为首,被称为七本枪的年轻武士全都得到了一两千石的加封。但说到实际战功,佐吉一个首级也未取得,所以在赏赐加封他时,他断然拒绝。与之相换,他恳求能让他自由收割枚方、伏见和淀川等荒地的芦苇,将附近的河川税收交由他来支配。这些对于给予一方来说都是毫无价值的东西,但这个佐吉会如何利用,创造出多少收入,秀吉则颇有兴趣地一直关注着。佐吉在请求赐予这些时还曾大言,若是能将这些荒地赐予自己,有事之时便可拿出可匹敌一万石军力的武者,协助军务。这也是让秀吉感到非常有趣的一点。从佐吉侦察到的京都大阪的世情来看,这场由信雄挑起的战争却没有一个人认为是秀吉与信雄的对抗,而是秀吉与家康的对抗。信长死后,对秀吉而言,世间好不容易变得和平,天下却又再度一分为二,一场横跨诸州的大战眼见着即将到来,极度的不安萦绕在人们心中无法散去。即便是在公家,对此感到悲伤的也大有人在,多闻院日记就在天正十三年三月的日记中写道:“天下现动乱之色,不知未来如何,堪忧惶恐,只得交付于神,噩噩然度日,无始无终。”笔者笔下也如此沉痛哀叹,可以想象一般世态则更为沉重且露骨。为何人类要像这样,在没有战争的世界中就无法生存?这是世人心中所抱有的疑问。应仁以来,庶民们尝尽战争之苦,忍受着生活给予的一切历练,直至今日慢慢地也开始产生怀疑。总的来说,此次大战正是天下一统之所在,然而如今天下两分,难道无法折中持续下去吗?应该是可以持续下去的吧?世人内心这样想着。没有哪个领导者不会口头约定和平,也没有不懂得战争酸楚的武士,也没有不害怕战争一旦开始就将危及生命的庶民。所以人类没人是不希望得到和平的,也确实都在诅咒战争。但即便如此,战事依然无休无止。刚以为结束了,顷刻间又转入了下一场战争的准备中,而当势力分布变为两大阵营时,一切不仅没有停止,反倒比以前的恐怖更为险恶,让人联想到天下集结的规模和牺牲之大。但这不是因为人类的过错。若是由人类来做的话,那天下间将没有比人类更为愚蠢的动物了。那么,究竟是什么在引导这一切呢?不是个人,应该说是人类结合起来的集合体在引导。所谓正确的人性必须是一个单独的个体,否则便不能将其看作人性。人与人纠集成群,成为上万上亿的结合体时,已经不再是人类,只能称之为“地面上奇异的群居动物”。而正是因为将这一集合体看作人类,以人类的观念来进行解释,事情才会变得不明不白。所以庶民们才说:“天下既已一分为二,所有理想和荣华不都能得到实现了吗?为何不惜赌上胜负分界也想要将其独占为己有呢?”虽是俗人俗语,但却说出了个人理念相通的正确性。当时不管是秀吉还是家康,作为一个个人的时候,必定都很清楚这一点。但纵观过去与现在,认为世事都按人类意志运行的观点终究只是人类的错觉,事实上还有大部分都是人类之外的类似宇宙意识的东西。如果说宇宙意识并不恰当,那可以说人类也如太阳、月亮、行星一般,在宇宙循环所注定的命运之下被迫一直运行。无论如何,成为时代代表者的已经不能单纯地称作“一个人”,秀吉和家康都是如此。这个个体融合了无数人的意志和宇宙意识,他们自身将其称之为“我”,而身边的人以及庶民则将其称作“他”。而这个“我即他”的个体因为拥有举足轻重的官阶、姓名和特殊的风貌,在世人之间便有了“怎么怎么样的某某大人”这样的深刻印象,但实际上这些姓名官职都只不过是假想的标牌,其本质依然只是众多人类中的一个生命体而已。如此看来,庶民祈求和平的愿望总是遥遥无期的。但时代的代表者也并非不希望得到和平,应该说他比任何人都热切地期望达到,并竭尽全力地努力实现。只是他有一个条件,就是他本身也是这一目的的具象化实体。因此,当他遇上逆反者时,就会立即进入战争,任何外交秘策都能果断去实行。而在代表者的意志和行动的夹缝之间,无数的人类,存在于世间的人类遵从狡诈、争斗和贪欲的本能行动,也让牺牲、责任和仁爱的善美精神得以升华。人们亲手创造出自己生活的土地,为其增色,而作为副产品,有时也会展示出一种文化的飞跃,天正年间的世态也正是如此,令人难解。地图屏风佐吉退下。交替进入房间的是金森金五和蜂屋赖隆二人。“到那边去吧。”秀吉更换席地,进入了廊桥对面那栋房间内。入口、庭院周围都由小姓站岗,三人在那里一直密谈良久。金森和蜂屋现在是北陆方向的丹羽长秀麾下的将领,早先秀吉就一直为将长秀加为盟友而费尽心思。若是让长秀转向敌方阵营,形势对他就将极为不利。不只是战斗力,在战争名分上也会让信雄和家康的说法具有更大的说服力,因为这个丹羽长秀不仅是仅次于柴田的信长重臣,而且还是这乱世中罕有的温厚笃实的人物,拥有很好的信誉。秀吉深知此事对名分的不利之处,所以无论如何都必须将他拉为盟友,为了讨长秀欢心,到今天为止可谓是用尽了各种办法。当然,家康和信雄也向长秀使出了所有引诱手段,这也是事实。但也许是秀吉的热忱最终打动了他,数日前,他先行从北陆派遣了金森、蜂屋二将前来支援。秀吉自然欢欣不已,却依然无法安心。“大人吩咐立刻传御祐笔来此。”金森金五独自走出来对站岗的小姓说道。不一会儿大村由己便来了。进入屋内,他照着秀吉的话开始执笔书写长长的信函——给丹羽长秀的信函。将信中的重点一条条说来:一、十一日拜读寄给美浓守秀长的书函,不禁热泪盈眶。二、五畿内的加固自不必说,西国方面也得以稳固。势州战况由坂本传达指示,甲贺、伊势之间也新建起三座城池,每日胜讯令盟友士气愈见高涨。三、美浓方面有您熟知的池田胜入、稻叶伊予、森武藏等人已做好切实的准备,江州永原也令孙七郎秀次、高山右近、中川秀政及其他一万四五千士兵前往占领阵地,无须担忧。四、秀长往守山,于次(秀胜)往草津,长岗越中(细川忠兴)往势多各自占领阵地。另吩咐加藤作内、堀尾茂助先行取甲贺中腹为据点,派筒井前往大和,增添本营兵力。五、备前、美作、因幡等西国城池不动一人,稳若磐石。纪州、泉州昨日也增派蜂须贺、黑田、生驹、赤松等总六七千人前往。除此外,秀吉还将本次大战的兵力配备详细具体地在信中对长秀一一明言,然后又添附道:如上所述,本营万事俱备,无须忧心。务必多注意身体,守城谨慎,才是最为要紧之事。反过来提醒长秀注意身体,更提到前田又左卫门利家乃北陆心无二志之同盟,且是北陆第一道门户,希望能尽力疏通意向,建立唇齿之交。结尾处还写道:若贵方急需用人,可让蜂屋、金森返回,另有余裕可随时增派五千、一万人前往。眼下世人多有暴躁,人心惶惶,但筑前已有觉悟,十四五日之间会静观世态,此事万勿担忧。至此搁笔。使者拿着这封信走出茶室,立即往北陆赶去。黄昏之前,仅伊势方面的战况汇报便收到了三次。看过战况书函,秀吉拉着使者亲自询问情势,接着又托付口信,边让人写回信边解决了晚饭。晚饭还有其他侍臣一起在大书院共食。大书院一角放有一对屏风,上面用金泥绘有一整幅日本全国地图。秀吉眼睛看向那边,突然向周围问道:“派往越后的使者还没有音讯吗?派往上杉景胜处的使者……”“算天数的话还……”周围人掰着手指说起了前往远国的不便,秀吉也掰指算着,又再次呢喃:“是吗,今天才十三日吗?”木曾的木曾义昌处也派有使者,和常陆的佐竹义重之间也数度互遣密使,屏风地图上细长的国土上,从这端到那端的其他地方也都遍布他的外交网。秀吉向来都把战争作为最后的手段,他信奉的信条是外交才是战争。除却以追悼故主信长为名,在山崎征讨光秀的慰灵战外,其他的皆是如此。但他并非为了外交而外交,也不是有了外交才建军力,他一向都是有军力才建外交,将军威军容准备万全,在外交中占足分量。写给丹羽长秀的信函内容也满含着这一独有的参汤味。但对于家康,这一手段也并不奏效。此事虽然隐瞒了所有人,但实际上秀吉在事态变化至此之前就曾秘密派使者前往浜松,信中言道:筑前对三河大人的好意相信仅回想前年奏请朝廷晋升官阶一事便能明白。大人与筑前有何理由必须一战方休?信雄殿下此人天性如此,其愚痴早已为天下人定论。拥愚昧遗族,无论大人如何宣扬名分,世人也不会将大人之举看作仁人义军。我二人斗殴,结局岂非无趣?若大人贤明能予以理解,筑前愿约定未来共荣,将美浓、尾张二州再划至大人领属之下。筑前赤诚如此,不知尊意如何?因人而异。这一次明显以秀吉失败告终。但即便在与信雄决裂之后,秀吉还派人附上更优厚的条件,试图说服家康。使者激怒了家康,仓皇返回。当他向秀吉报告,家康说“秀吉并不懂家康”时,秀吉则苦笑道“家康也不知秀吉真意”。这件事秀吉做得实在不精彩,那之后也就再未提起。因此就连近臣之中也无人知道背地里有这般交涉。不管怎样,秀吉在坂本的生活每日都极尽繁忙。他掌管着伊势、南尾张方面的军事司令部,以及北陆、东奥至南纪、西国全部地域的外交谍报本部。如此机密的中枢部门,比起大阪城来说,坂本在地理和时间上更为方便,使者往来上也有不引人注目、四通八达的便利。大阪和京都的间谍活动正盛。表面上,家康是东海到东北,秀吉是近畿到西国,两方的势力界限划分清明。但在他的本部大阪城内部,与德川家互通消息的人应该不在少数,就连朝廷公卿之中也有人暗中属意家康,等着看秀吉势力大挫。而在一般人当中,有的父母奉公于关西,儿子却隶属东军将领麾下;也有的兄长依大义加入家康一方,而弟弟却与大阪有着无法割断的亲缘关系。在思想上也是,一方赞同秀吉的理想,一方与家康的名分共鸣,同族之中也爆发流血冲突,酿成骨肉分裂而斗的惨剧。比起战场上的血腥,这种战前及战后的现实痛苦才是战争所带来的更为深刻的悲剧。然而,就在大多数人对这些烦恼置若罔闻,陷入混乱、迷失之中时,一些在正常的社会状态下无法得偿所愿、认为此时正是时机的恶人也掺和进来,经济、道义和秩序都变得混乱,战场外也开始卷起更甚于战场的苦痛和争斗。秀吉深知这些苦楚,从他在尾张中村的茅屋中成长开始,放浪多年的时代已是如此。之后,由于信长的出现,一时之间,社会虽然依旧苛刻,但另一面,庶民的生活也开始有了明朗欢快的伴随。他相信这个人将会给世间带来真正的和平,却不想中途发生本能寺之变。他发誓要将因信长之死而受挫的理想亲自实现,为此,这两年多来一直不眠不休地努力,一直到与目标只差一步之遥,如今可说是已经接近他的愿望实现的最终阶段,也可以说是千里之道已行至九百。但这剩余的百里中却有一个最大的难关。虽然早就预测到有一天必须正面拔除或攻破这一难关,但当实际相遇时才发现比想象中更为棘手。家康,迄今为止从没有什么比这个名字更让他感到沉重的。“家康”这两个字,近来即便是在睡眠之中也依然清醒着。时刻传来的谍报让他对家康的行动了如指掌,他非常清楚家康也在以不输自己的觉悟和谨慎全力以赴。自己在坂本度过的这数十日之间,家康大军应该已经行进至清洲。想来他是想在这场如捅了蜂窝一般的伊势、伊贺、纪州之战中西上亲征,一举攻入京都直逼大阪,清晰一如台风的行进路线。但即便是家康也不认为这是一条平坦大道,心中定然预期着西上途中的一场大规模会战。秀吉也预期着会战地点。不用说,能让这旷古烁今的东西两军自由地乾坤一掷的平原,除了木曾川边境的尾浓大平原别无其他。若能抢先一步,便能在备战上占得构筑要塞的地利,获取谨慎万全之利。家康已经前往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秀吉确实落后了,甚至到今天十三日即将结束,依然不见坂本有任何动静。这不是因为不懂对手,而就是因为太清楚家康是何人物了。这个对手非明智、柴田可比,为谨慎起见,落后于人也是迫不得已。他要的是以期万全,为了拉丹羽长秀入盟,为了不让毛利在西国起变,为了让上杉、佐竹威胁关东背后,为了事先灭除四国、纪州的跟来众和杂贺党等危险分子,也是为了对附近的美浓、尾张与信雄有恩情的诸将施以利诱,削弱其势力。“大人,又有快马到!”通报者的脚步连用膳时也未断绝过。恰巧刚用膳完毕,秀吉放下筷子便问:“哪儿的?”并将手伸向书函小箱。“来使是尾藤甚右卫门大人的家臣。”“哦,来了吗?”这也是他等候已久的其中之一——尾藤甚右对大恒的池田胜入受命再度派遣的使者的答复,到底是吉是凶?此前派出去说服黑田城主沢井左卫门的武藤清左卫门和渐藏主二使,那之后就音信杳无,据密探报九成九是不成功的。为拉拢尾张春日井郡的丹羽堪助而派出的今井检校昨日刚刚受辱而回。秀吉心情如开启神签一般地打开了尾藤甚右的信函。“好!”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好生地款待使者。”当天深夜,他睡着之后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突然起身,用惯有的洪亮声音叫来守卫。“甚右的使者是明早回去吗?”“不,他说还有要事,稍事休息后便连夜赶回美浓了。”“已经回去了吗……那叫祐笔过来。”“遵命,叫哪位祐笔大人?”“由己就好。”说着他又马上转意道:“算了,拿纸砚过来。祐笔应该也很困了。”虽是出于关心,但其实那位祐笔已经梳好头发更衣前来了,反倒无奈。他坐在寝床上写了一封信函,是寄给尾藤甚右卫门的:胜入父子不辞辛劳向吾等誓约同心一致,实属无上幸事。特此贸然书信是有一事相告,若信雄、家康知晓胜入协助秀吉一方,必定想方设法前来挑衅,切记此时不可回应,不可急进。池田胜入、森武藏向来自恃武勇,容易轻敌,大人作为监军还望能牢记心中,不失时机劝谏。此乃重中之重。搁笔后他立即吩咐:“让使者即刻将这封信送到大恒甚右手上。要尽快!”然而,大后天的傍晚,十五日时又有别的消息从大恒传来。犬山攻陷!也就是说胜入父子在决定去就的同时便占领了木曾川的第一要塞,作为加入秀吉军的礼物,乃一条吉报。“做得好!”秀吉无比高兴,但同时感到担忧。小牧山翌日,十六日。此时秀吉已经不在坂本。他的担忧结果也没有仅止于担忧,很快这一令人忧虑的征兆就在十六与十七日之间变成了事实。犬山大捷之后,胜入的女婿森武藏守也想拔得一筹,打算奇袭德川的本营小牧,便潜入羽黑,却一败涂地,甚至有传闻说被称作“鬼武藏”的森长可还战死沙场。“可叹,自负者啊!愚不可及,真是无言以对!”秀吉的痛叹是对自己的咒骂,同时也燃起了被家康挫败的耻辱之火。现在正是时机,就在他终于举足,决定十九日从大阪出发的前夜,纪州方面又火急火燎地传来凶报。纪州的畠山贞正游说归来,杂贺党等乱军从海陆正朝大阪逼近,且气势猛烈,万不可大意。不用说其后自然是由信雄和家康操纵。即便不是如此,在纪州各地残余的本愿寺不平之徒也总是与淡路、四国的诸豪呼应,一直等待机会。而更为危险的是,这些人的同伴中有很多人伪装成庶民居住在新都府大阪城下,这也是事实。“肩负甚大,不能草率地骤然起身也实属无法。”秀吉延迟了出发日期,用了大约两天将一切准备妥当,留守期间,城池的巩固、街道的备战皆无一遗漏进行了安排。又向此前派去增援蜂须贺、黑田等军势的各个前阵送去指示和鼓励,询问情况。当他觉得可以暂时放心后,便将守城重任交给蜂须贺正胜,终于从大阪出发了。那是天正十二年三月二十一日的清晨,难波的芦苇丛中文须雀高声鸣叫,花朵凋谢,春日即逝的巷间尘土飞扬,长长的甲胄武士和马匹的队列中,卷起几个小小的花旋,看起来就像是大自然的饯别一般。沿路上来参观的庶民男女也无边无际地筑起了一道人墙。当日,跟随秀吉的将士号称三万余人。所有人都只想从中看到秀吉的身影。有说看到的有说没看到的,意见不一。但恐怕没有注意到的人占了多数。身形矮小的秀吉被一群威风凛凛的将领围着愈见弱小,也显不出什么风采,即便看到了,如果别人不说那就是秀吉的话,确实很难知道。但秀吉看到这群民众时,心中却笑着确信了一件事——浪华将会繁荣,如今也正逐渐变得兴盛。总之现在是没有问题的。看着群众的气色,秀吉的感官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他们选择了明朗且稳重的色彩和花样作为喜好,其中毫无这座城即将走上灭亡的光景。男男女女的肤色闪耀着进取之气,看来市民们的生活过得很顺利,他们健康勤劳地各自为生活努力,满怀希望地住在这座新都府之地。这不是对以此为中心而建立起来的新城的信赖与支持又是什么。“能胜,这次也能战胜。”秀吉对未来下了这一卜卦。是夜,大军在枚方扎营。翌日破晓,三万兵马又沿着淀川河流蜿蜒东下。当来到伏见附近时,有约四百的人马从淀川对岸接应而来。“那是何人旗帜?”诸将用怀疑的眼光注视着。也不知是谁,立起红底上写有“大一大万大吉”几个黑字的大旗,五本金旒旗,马标,举着金团扇和九曜图的小马标,领骑兵三十、长枪三十、铁炮三十、弓箭三十,还有一众步兵神采飞扬地在河风的吹拂下聚拢在一起。秀吉也看到了,便派使者平塚太郎兵卫前去:“你去问问。”很快太郎兵卫便跑回来报告道:“是石田佐吉!”秀吉轻拍了下鞍壶,好像刚想起什么,开怀放声道:“佐吉吗,是了,是了,应该是佐吉!”队伍渐渐接近,不一会儿石田佐吉便来到马前问候。佐吉道:“往日与您的约定到今天,在将这片荒地收割开拓后,再利用平日积蓄的税金,总算齐备了一万石的军用。事无大小,只期望明日能为您效劳,实在不甚感激。”“好,跟来吧!佐吉你去后方负责兵粮、行军物资等一应调配,要好好做啊。”比起一万石的军用,佐吉此人的头脑更让秀吉觉得拾到了宝贝一般。贯彻武勇争先上阵的武者如云,但拥有优秀经济头脑的人在这三万甲胄之中眼下却找不到一个。作为从长浜以来的小姓屋中培养出的异才,佐吉的头脑对于秀吉来说可以说弥足珍贵。当日,大半队伍通过京都进入了近江路,第二天二十三日午前,很快便来到了不破、赤坂的古驿站。这一带对秀吉而言,路边的一草一木都充满了他青年逆境时期的回忆。“啊,还能看到菩提山……”望着菩提山就想起菩提山之城,曾经作为那里的主人隐居栗原山的年少竹中半兵卫的身影也浮现在了他的眼前。当年低头屈膝无数次登顶时的那份热情、谦逊,以及远大的希望重新涌上胸中,秀吉不禁为自己年轻时纯粹的气血而感到荣耀。回溯过去,不禁要感谢那段短暂的青春中不曾有过一日消停的多舛多难。年少时期的逆境和青春期的苦斗创造出了今日的自己,这些都是暗黑的世界和混沌的小巷所赐予的恩惠。虽然被唤作主人,但作为挚友,竹中半兵卫也是他这半生难以忘怀的一个人。在半兵卫去世后,每当遇到困难时,他还会想若是半兵卫在就好了。可惜还没有给予任何报答他就去世了。秀吉忽然感到一阵酸楚,眼眶红热。菩提山上的一片云安静而单纯。“啊……阿夕……”在路边的松树阴影下,他看到一个戴着白色头巾的圣洁的尼姑站在那里。尼姑的眼神与秀吉的眼睛相视而过。那既是对出征之人的祈祷,同时也诉说着对前日赠物的感谢。秀吉停下马,转身向后似乎想要吩咐什么事情,但那松影白鸟已经消失无踪。当天晚上,一盘艾饼送到了他的营帐内,说是一名年轻尼姑送来的,未留姓名放下便走了。“这真是美味……多么甘醇的艾草香啊!”虽已用过膳,秀吉还是吃了两个之多。他一直赞叹其美味,边吃边说好吃,眼中甚至泛起一片泪光。眼力好的小姓之后对随行的将领说了这件怪事,大家都一脸无法理解的表情,猜测秀吉为何会流泪。“明日就将策马尾浓平原,面对德川大人这一大敌,真不像平日的主公啊!”诸将都在担心主人的愚痴,但秀吉头一沾枕,依旧鼾声高响,就像在说无须忧心一般。熟睡了仅仅两刻,一大早天还未明便起身出发,在当天第一梯队和第二梯队都陆续抵达了岐阜。胜入父子前来接应,大军一时间溢满了城内城外。映照夜空的火把和篝火远远地通到了长良大河,而第三梯队和第四梯队的后续部队还彻夜一直往东行进,连平原看起来也变狭窄了。“哎呀,好久不见啦!”秀吉和胜入一见面便这样说道,也不知是出自谁的声音。“此次你父子二人能与筑前同心,实在让我高兴无比。不仅如此,还献上犬山一城的功勋,令人吃惊——那样的快速、机敏,就连筑前也肝胆震颤啊!”秀吉口头上极尽赞美地表彰着他的功劳,却对胜入女婿之后岩崎大败一事只字未提。但正因为没有提及,胜入才更加脸面无存。他深深地觉得,女婿森武藏守所造成的失败和损害即便以犬山之功来补偿也是不足为抵的。尤其秀吉十三日从坂本寄出的信函送达尾藤甚右卫门手中是在十七日的傍晚,信中严厉警示万勿受家康挑衅,不可急功近利。但已经太晚了。当胜入看到那封信时,已经是在女婿草率出兵遭遇惨败,而且让同盟看到主将战死的沉痛打击之后。关于此事胜入痛道:“不,您如此真诚相对,胜入直想钻入地洞。因小婿短见造成我方挫败一事真不知如何致歉才好,真是无脸面见您。”“哎,你还真是多虑啊,哈哈哈!这可不像池田胜三郎啊!”秀吉故意叫他青年时代的名字,想借此唤起他的神采,胜入也一道笑了笑,但笑容却显得并不明朗。秀吉内心甚至忽地感到,胜入在这场大战中有可能死去也说不定。太难了,是该责备还是不该呢?次日早上醒来时秀吉也突然考虑起此事。但不管怎么说,在即将到来的大战前,犬山一城给同盟带来的利益是非常巨大的。这不单只是出于安慰,秀吉反反复复地对胜入说到此事,并予以奖赏。二十五日,秀吉用一天的时间,兼带休整,将所有兵力集合了起来。再加上之后陆续集中起来的各方兵力,至此号称八万余。次日二十六日已经不是出阵,而是出战了。清晨,大军从岐阜城出发,午间一抵达鹈沼,便立即在木曾川架起船桥,扎营夜宿。然后第二天二十七日早晨又撤营赶往犬山。秀吉进入犬山城刚好是在当天正午。望着脚下湍湍奔流的木曾川上游,站在嫩绿掩映将近四月的晴空下,他觉得一刻也不能浪费。他的血还年轻着。“挑匹脚程好的马来!”秀吉吩咐道,然后用完午饭就轻装上马,驰骋出了城门。“啊,您去哪里?”“别跟来太多人,人太多会引起敌人注意。”他转身向追来的将领们说道。通过数日前据说胜入的女婿森武藏守战死当场的羽黑村,登上敌方本营附近的二宫山。站到这里,小牧山便近在眼前,尾浓平原也如草海一般。听说北畠、德川的联合军约有六万一千多,秀吉眯起眼睛望向远处。正午的太阳非常耀眼,他没说话,抬起手遮在额前冷静地眺望矗立眼前圆圆的敌方本营小牧山。这日,家康还在清洲。不,他是先去小牧指挥布阵后又返回的清洲。没有半点进退动向,其谨慎很像围棋名人在一生一次的棋局中所下的每一子的分量。“筑前守昨夜进入岐阜了。”二十六日傍晚,他得到了这一确切的谍报。那时他刚好和榊原、本多,以及其他近臣在房内,侧身靠在胁息上边看绘图边听各个要塞均已完工的消息。“筑前,出来了吗……”家康低声沉吟,与左右人相互对视后,便皱起如龟眼般的眼角笑了。“和预计的差不多。”他心中想着。一向迅速的秀吉此前一直没有轻易出兵,到底他会将主力派向伊势还是东下浓尾是一个很大的悬念。而且,在抵达岐阜之前,这条台风路线随时都可能突然改变。家康等着下一个谍报。“据说筑前在木曾川上架起船桥,已经入驻犬山城。”二十七日傍晚传来了确切消息。“是时候了。”家康神情坚定,并连夜做好了出战准备。清洲守卫方面,本丸交由内藤信成,二之丸命三宅康贞、大沢基宿、中安长安等将领留守,大军则于二十八日旗鼓和鸣地进驻了小牧山。信雄也一度返回了长岛,接到消息后即日便赶往小牧山,与德川军汇合。家康本打算出来迎接,却因某些失误而错过了。原本若看不到人则大可命人叫去,但老好人信雄刚一抵达便亲自前往家康的营帐,说着自己急匆匆赶来的事,又问道:“据说筑前的兵力仅此处就有八万余,若算上各地势力的话,超过十五万。这场大战到底会怎样呢?”他似乎从没想过会由自己演变出一场如此大规模的天下分割之战,一双高贵的眼睛完全无法掩住心中紧张不安的情绪。小牧之蝶春天的天空下。美浓和尾张边界上,不管是木曾川的水流,还是广阔的狂野,都一派暴风雨前的宁静,连一个耕种、行旅的人影也看不到。诡异的和平。对小鸟、蝴蝶来说,这片天地还依旧是春天的模样,但对人而言,这样的白昼却令人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和平的虚伪,虚伪的和平。全都隐匿起来的庶民们的猜疑将灿烂的太阳独自留在空中,让地面变得更加寂然。“怎么办……”她疑惑了。白昼当空却走投无路。不管去探问河原上的渔家,还是敲农家的正屋,简直都如深更半夜一样毫无动静。她想着去往城镇,便于前天改道接近城镇,却不想所有地方都设有军队栅门,兵马驻守,立起“禁止通行”的禁令牌,气氛严峻。村落里也没了人,只听到野狗的叫声。如果去远处雾霞朦胧的山野一带,一定有很多疏散的市民。但依她的性格,要自己不惜如此去求得性命安全,她是不会愿意的。“惧怕战争而躲进山洞中,要死的时候还是会死。还不如到战场中心,寻到军队本营,一定会有明理的人。”于是,她便朝着犬山城雪白的城墙,沿着宽阔的道路走到了这里,但寻遍河原都看不到一艘小船。奔腾的木曾川流水激烈地撞击着岩石、浅滩,溅起白沫,即便胆大如她也不可能横渡而过,只得不停地徘徊。想到晚上不知如何度过,向来好胜的她也和普通的十七岁少女一样,开始担心晚上睡在哪里、吃什么等各种现实问题。疏散后的农家总还有些可吃的,床席也可暂借来度过夜晚,她就是靠这样走过来的。但这附近也不知有没有这样的小屋。过了会儿她也累了,就在河原的石头上坐下,呆呆地仰望黄昏的云彩,如梦一般描绘着过往未来。“啊!有个女人!”这时,她的身后突然响起了男人的声音。虽然男人似乎更为吃惊,但她也着实吓了一跳,转过身望向背后芦苇丛中的土堤。看起来似乎是侦察队的士兵,全都持枪拿炮武装得像甲虫一样。他们被少女的美丽所吸引,一时间只顾盯着看。过了会儿,七八人的侦察小队走过来将她围住,一个接一个地质问。“你是哪儿的人?谁家的?”“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她没有丝毫惧意地坦诚答道:“是……我迷路四天,非常疲惫,所以在此休息。”“你从哪来,打算去哪?”“我家在岐阜和大恒之间的小野乡。我离开小野,原本是和同伴约定在稻叶山的小道等他,但不知为何那个男人并未回来……”“男人?那是谁?”“是乳母的儿子。”“你到底和那人约定要去哪里?”“京都。”“去京都?”“是的。”“呵呵……”几个人有的吃惊,有的则坏笑起来。其中一个年轻的杂兵表情极度夸张地道:“这真是太令人吃惊了!竟然不顾大战往京都私奔,不过就算不管这点,看起来明明还只是个小姑娘,在我们面前却一点也不害怕,说着和男人的情事。实在不得不叫人吃惊啊!”其他的人也像刚注意到一般,从头发、眼鼻到穿着重新打量了一番后说道:“不过,听她说话还有发饰装扮都不像是普通乡民的女儿啊。”“刚才的话说不定是谎话,若不是说谎,怎么可能那么冷静地谈着男人的事。”抱着疑虑来看的话确实有很多疑点。“你父亲是武士吗?名字叫什么?”“父亲叫小野政秀,听说曾是斋藤义龙大人的家臣,不过在我年幼时便战死了。”“那你呢?”“我叫小野阿通,是乳母阿沢带大的。十三岁时寻得关系进入安土城奉公,可是天正十年,自信长殿下在本能寺凄惨离世后,安土城也瓦解了,所以又回到了乡下。”“哦,还曾在信长公城中奉公吗?”“直到前些时日,我都一直在松琴尼身边学习。乳母无论如何都想让我成为尼姑,但我讨厌当尼姑,我想去京都学习更多东西,过一个更有意义的人生……我从未想过要和阿沢的流浪儿一起私奔。”气质出众,言谈淡雅。在盘问的过程中,侦察队的杂兵们渐渐感到自己被这少女的冷静压倒了。但所有人依然没有解除疑心。士兵们之间似乎开始商量该怎么办才好。他们悄悄地讨论着,如今大战火势即将烧起,要把这么漂亮而且曾在安土城奉公的有来头的美少女不管不顾地丢下,总觉得于心不忍。“总之,先将她带到阵营中去吧,万一要是敌人的密探,后悔也来不及了。”事情决定下来后,阿通立即便被带走了。往上游稍微走了一会儿,便看见一条竹筏,似乎是这队侦察兵来时乘坐的。她被枪阵包围着站到了竹筏上。木棹搅动着木曾川的水沫,带着竹筏横渡激流,来到了犬山城下。“危险!”走下竹筏时,一名士兵将枪柄伸到了她的手边。从岸边攀登上断崖,地上的光景忽然变得完全不一样了。与家康本营小牧相对,秀吉八万有余的大军在东春日井郡绵延数里,满满当当。大约两日前,从京城大举东下的秀吉将阵营前进至几乎可与敌营小牧山近距离呼应的乐田村,而犬山城则由从岐阜大恒出发前来的池田胜入和嫡子纪伊守之助入驻。这队侦察兵便是池田家属下的一个小队。此时正是傍晚准备兵粮之时,城外的军营遍地炊烟。阿通毫无惧色地和侦察队一起穿过满是马粪、臭汗味,人马混杂的营地。“哦,这真是不得了啊!”“喂,在哪儿捡到的啊,这么漂亮!”看过来的士兵全都一阵骚动,连侦察队头目千田主水也一脸惊讶地听着带阿通过来的部下报告。“你说你是小野乡的,叫阿通?”“是的……”“说得好听,其实是受德川家的熟人或其他人拜托而来的吧?说实话吧,现在隐瞒之后可是会很惨的!”“您若是怀疑,就请让我见见秀吉大人。”“什么,你是说见到秀吉大人便能明白?”“没错。在此之前,我一直作为师傅侍奉的菩提山松琴尼大人,秀吉大人也很熟悉的……她是已经过世的竹中半兵卫重治大人的妹妹。”“这……”主水半信半疑。“喂,”他转身对部下道,“总之先分点口粮给她,让她在小屋休息一下。说不定只是个头脑有点问题的可怜姑娘,说的话总令人觉得不能理解啊。”当天,池田胜入也只带着四五骑随从出了城外。前日也是不知去哪巡逻了一番便回来了。而在这之前,还曾派出两队将校侦察,多次调查从犬山、小牧一带通往东海道的山野街道的地理情况。“烟雾这么浓。”看着傍晚士兵做饭的炊烟,胜入皱起眉头骑着马穿过了城门。“大人的心情好像还是很差……”看他皱眉,池田家的将士们都很畏惧他的恶劣情绪。胜入心情差自然是因为女婿森长可的挫败,这点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长可为赶功劳出兵奇袭小牧敌垒,犯下错误,在总帅秀吉还没有抵达决战场之前就让同盟在序战中背负上了沉重的损失。数日前,秀吉抵达犬山并立即着手布阵,眼下扎营于乐田村。对出城迎接的胜入父子,他也表彰了其快速攻陷犬山的功劳,但对女婿森武藏守长可所犯下的以此功劳亦不足为抵的错误却只字未提。正因为什么都没说才令人更加痛苦。不只如此,同盟之中也对他诸多坏评。池田胜三郎信辉向来自负背后无人指责,对于贯彻武门生涯活到四十九岁的他而言,至少这次的耻辱是他没有想到过的。“之助你也来,三左也过来这里。老臣们也都过来!”胜入在本丸的起居室盘腿坐下,立刻召集儿子纪伊守之助(二十六岁)、三左卫门辉政(二十一岁)以及其他重臣前来。“我想听听诸位的意见,大家不要拘束。”并在通道上安排守卫,开始了密谈。“首先看看这个。”胜入从阵羽织衣襟内拿出一张山地地图展开:“德川、北畠两军兵力都集中在小牧山,其他就只有留在清洲的一小部分后援军,想想,在家康的本国三河冈崎就只有极少兵力留守而已。”依次传阅山地地图的众人听到胜入的这番话时,心中很自然地闪过了某个念头。而在地图上,从犬山通往三河冈崎一路上的山涧和渡河都用朱笔点点连接起来。“如此一来的话……”这样想着,看完地图的众人也只是默默地盯着胜入的嘴角。胜入与在座众人商量道:“若与小牧、清洲的敌军对阵,再另取一路直入德川本国的三河冈崎的话,即便是家康想必也能杀他个措手不及,唯一需要注意的一点是,行军途中要如何避过小牧山耳目,将兵马秘密送过去……”忽然间,没有一个人开口。此乃行兵奇道。而且稍有差错,很可能就会变成灾祸,给整个同盟带来致命的破绽。“……我打算将此计向羽柴大人献上。此奇计虽然成败在天,但只要一切顺利,管他德川家康还是北畠信雄都将成为我们手中的俘虏!”看来他是想立大功以弥补女婿留下的污点,回击那些在背后指责自己的人。正因为清楚他的这一想法,所以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告诫其感情用事,此计虽奇,但却很难成功,过于危险。总的来说,当武人与武人相会时,尤其像壮举、死斗等极为英勇的提案一般都能很快定案。即便心里觉得危险,也不会有人愿意说出像在示弱的意见。敢于说出这些话的必定都是极端的信念家或者忠臣。“此计方乃必胜之策!”“中入头阵请务必命在下担当!”最终,大家不知不觉间变得意气振奋,胜入的计谋在当晚的密会中得到了一致认同。所谓中入,是指秘密深入敌方领地,从敌国中腹撕裂敌人的战术用语。贱岳之战中,柴田胜家的外甥玄蕃也曾使用这一战术,却招致惨败。虽然有这一先例,但胜入还是打算无论如何都要说服秀吉。“明日就前往乐田本阵……”胜入睡眠中也一心思考着秘策度过了一晚,到第二天早晨时,乐田却传来军令:“今日筑前守大人巡视各营,午间时分将会前来犬山。”于是,胜入便等着秀吉到来。这日,秀吉出了乐田,一边在马背上感受着四月的微风,一边谨慎地遥望小牧的家康本阵和附近的敌垒,率领小姓、近臣等十数人改道往犬山方向走去。“嚯……看,一只漂亮的蝴蝶在原野上飞舞。谁,去给我捉过来。”忽然,秀吉停下马步下达指示。人们对他的话很纳闷,不知道他到底指什么。秀吉的眼力很好。不,事实上应该是跟随他的将士们全都为大将的警备而精神紧张,只有他自己的双眼能像游山玩水般欣赏这晚春四月的原野,所以才能发现。“看不见吗?你们看不见那只蝴蝶?”秀吉又用手指引正怀疑地看向远方的左右臣子,有点好笑地道:“那个,那个!”福岛市松读懂了他的表情,道:“啊,是那个吗?”“嗯,就是那个。”“您是让我们将那只蝴蝶捉来吗?”“没错。”不愧是从小便在身边养大的人,比那些愚笨的侍寝女子更能读懂人心。秀吉点了点头。市松已经骑马奔向了那边。到底去做什么?仍然没有注意到的人将视线集中到市松前进的方向。市松的身影渐渐地往原野边界缩小,不一会儿便从马背上跳下来,在他站立的地方,一个红色的东西一闪而过。等到人们明白那红色的东西是女子的腰带或小袖花纹的一部分时,市松单手牵着缰绳,领着女子已经走到了相当近的地方了。“哦!大人您说的蝴蝶原来是那个小姑娘吗?”所有将士终于醒悟,队列一下子骚动起来。这里不管对敌方己方而言,不久都将是危险的决战之地,一个娇弱的小姑娘怎么会在此?也难怪所有人眼中都升起了一股超越疑虑的好奇。“蝴蝶捉来了。”市松单手抓着少女,站到了队列一侧。秀吉近距离看来,眼中闪过了一丝面对女性时有所触动的表情。“如何,很美丽的蝴蝶吧。”忽然他想到自己的甲胄之身,还有武装起来的将士,便转换话题道:“……不过也可能是有毒的蝴蝶。如此一个少女竟然在这种地方徘徊,实在可疑。市松,带她到马前来。”市松和少女一起前进了数步,走到马鞍近旁。和在犬山城冷静地通过将士群时一样,她在这里也没有一点拘谨和畏惧,也不像一般少女那样埋头不起。“你是何人?”秀吉在马背上刻意用柔和的、单纯而白净的脸朝下注视着。“我是小野的阿通。”阿通也盯着秀吉回望道。前天夜里,阿通在城外的池田部队中好不容易熬到了天明。侦察队将领千田主水虽然吩咐要好生对待,但看着如此诱人之物,士兵们不可能只是好生对待。整晚她都为他们理所当然的捉弄烦恼。好容易挨到天明,才在小屋的角落稍稍睡了一会儿,但她心中已决定一分到早晨的兵粮便逃走。她想的不是在这种杂兵之中,而是到全军大将的阵营寻求保护。可是出了犬山后她便走错了路,正迷茫在不知何处的原野边上时,在那儿遇到了三名士兵,又被挑起了昨晚那般的恶戏。她骂他们混蛋,极尽脚力地在原野上奔逃。不知这几个野兵是被小姑娘的愤怒吓到,还是因为看到远处林荫道上秀吉的队伍,一脸惊呆的表情。秀吉遥遥望到的蝴蝶应该就是明明身后没人追来,却还是害怕地逃跑的她的身影。“叫阿通吗?”秀吉亲自盘问她各种问题,有何事要在这种地方徘徊?今年多大?出生地在哪?双亲叫什么……极尽详细。阿通如昨天在木曾川岸边对池田的侦察队说的那样,既不胆怯也毫无隐瞒地讲述自己的身世。包括昨晚的困扰以及刚刚在原野上遇到的危险等也没有半点扭捏地全部告知了。快说完时,她又道:“虽然当时隔得很远,但我十二三岁时经常看到您。”她微微露出珍珠般的牙齿笑了起来。“哦?是吗?”秀吉歪起脖子,想起刚才阿通说自己还曾在安土城奉公的事。“是在安土城中?”“是的。”“筑前时常被已故右大臣殿下(信长)召唤至身边,大概是在那时看到的吧。”“信长殿下曾允许传道士带来的黑人进入安土庭院,还让院中女子们也来观看,于是一大群人都来围观。”“哦!确实,的确有过这事……”“那时您也在殿下身边吧。所有人都说,大人您的样貌只要看过一次就绝不会忘记。”自己样貌像猴已是众人皆知,连他本人也非常清楚。大概是觉得被说中了,秀吉一阵羞涩。“自作聪明的小姑娘,在说什么呢!”他这样想着,一直瞪着阿通的嘴边。但阿通天生睿智的清澈的双眼却更加明亮,就好像在说“的确非常相似”一般,目不转睛地只顾盯着秀吉的脸看。秀吉心中暗暗涌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畏惧。对于自己的双眼,秀吉一向都抱有相当的自信。无论是当下枭雄还是出众的豪杰,在与他谈笑之间,每当眼神相对时,十人中有十人都会避开他的视线,或者低头,很少有人能与秀吉一直对视。信长死后,他的眼神在清洲会议上气压全场,在山崎、贱岳的合战中,也让柴田、泷川之辈畏缩不前。而如今在这里,面对被称作“东海之星”,视为天下大器,对秀吉而言也是眼前最大障碍的德川家康的大军和伊势一带的北畠信雄的兵力,总共六万有余的军力所驻扎的小牧山敌垒,不管其心中如何作想,至少双眼依旧是“家康又如何”的气势,带着吞噬敌方的气概,充满了他灿烂的生命力和战斗力。然而,自己如此充满自信的双眼,却被一个毫不知名的少女平静而单纯地回望过来,且毫无半点惧色,反倒让秀吉感到一阵羞涩迷惑。也难怪秀吉会惊讶不已,既觉得可怕又对她充满了好奇:“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女童啊!”“喂,平马在吗?”他出其不意地转向身后骑马的小姓组喊道。队列中的大谷平马(之后的刑部)大声应答,趋马来到了主人近旁。“有何吩咐?”“嗯,借马一用。”“借马……吗?”“你下来让这女童坐上,将马牵到犬山去。”平马顿时绷起了脸,没有回应。“平马,为何不答?”“我不愿意。”“什么,不愿意?”“是的。我听说在战场上,即便是战友的请求,如果借马时被拒绝也对友情无损……更何况是借给女人,还要替她牵绳。此事哪怕受您责备我也做不到,我拒绝!”不情愿就说不情愿,高兴就说高兴,总之,秀吉与其近臣之间虽是主仆却从不拘泥于形式,而是以生命与生命的真实互相碰撞。不,在当时,前辈和后辈、老人与年轻人之间都是这种风气。既然平马任性地表示不愿意,又有着正当的理由,秀吉也并未责怪,笑道:“哈哈哈,真是拿你没办法。”“身处战场,平马说他不愿意借马。喂,有没有其他风雅男士愿意借马给阿通,亲自牵绳徒步行至犬山的?谁都可以。”秀吉一席话反倒让原本杀气腾腾的队列一团和气欢笑,不一会儿就有人主动下了马鞍,牵马走来。“那么就将在下的马借与阿通吧。”一看,原来是蒲生忠三郎氏乡——日野城城主之子,一个二十九岁的年轻人。“哦,氏乡啊!真是惶恐。”秀吉对他表示了感谢。氏乡帮助阿通跨上马背,“这也是一种风雅。”说着,毫无拘谨地牵起辔头紧随秀吉身后。秀吉点点头,队列继续向前行进。在众多青年才俊中,既有像石田佐吉那样有经济才干的,也有富于智谋的,但更多的还是对打头阵、取首级等虎视眈眈的人。忠三郎所期望的却不同。秀吉转身看着氏乡的身形,氏乡则抬头仰望秀吉的双眼微微笑起来。一行人抵达犬山,池田胜入父子在城内迎接,接着,秀吉以下众人便全都分散进入了本丸以外的地方。此时午时刚过,所以立刻用起了午膳。用毕,秀吉和极少数人喝茶歇息时,问道:“话说,令婿近来如何?长可的身体可好?”面对胜入说话时,秀吉总是立马回到往昔密友时那般亲近。过去,当胜入还是池田胜三郎的时候,他和前田犬千代等人就是经常喝遍清洲大街的损友,再之后又互相扶持,成为了生死攸关也绝不背离的挚友。“小婿年轻气盛才遭致惨败,如今恢复得比预料还快,嘴边不停地说着想尽早到阵前一雪前耻。”“令婿”说的自然是森武藏守长可。羽黑战败时,敌我双方一时间都在传长可战死,但实际上他遍体鳞伤,一直隐藏在犬山城内,一族人拼尽全力地予以救治。
秀吉在坂本城中,通过书信与各方联络,巩固盟友关系,同时密切关注家康的动向。他明白家康的军事行动会影响自己的势力,因此不断调整策略,以应对可能的冲突。秀吉写信向盟友们传达了作战的决心与准备,同时提醒他们要保持警惕。秀吉的谍报网也遍布各地,从木曾到常陆,从四国到纪州,都有人在秘密地为他提供情报。秀吉也有高超的外交策略,他通过书信试图说服家康,但家康拒绝了。家康在清洲积极准备作战,还与信雄会面了。家康的行动迅速而谨慎,他意识到秀吉的势力也在扩张。池田胜入成功攻陷了犬山城,并以此作为加入秀吉一方的礼物。但他的女儿婿森武藏守在小牧山的奇袭中失败,给秀吉的军队带来了损失。秀吉在犬山城遇到了名叫阿通的少女,她原是安土城的奉公,后因战乱流离失所。秀吉对阿通的美貌和聪明才智产生了兴趣,决定将她带至犬山城。
二〇〇〇年四月二十七日。外交部。布兰豪格对女人的丰富经验告诉他,在极个别的情况下,如果他认为某个女人他不只是想要,而且一定要得到,可能的原因不外乎四个:她比其他女人更漂亮;她比其他女人更能给他性满足;她比其他女人更能让他觉得自己是男人;最重要的,她喜欢的是别的男人。布兰豪格确定萝凯正是这种女人。一月的某天他曾打电话给萝凯,借口是他想在奥斯陆的俄罗斯大使馆安排一位新武官,需要一份评估。萝凯说她可以寄一份备忘录过来,但布兰豪格坚持要她当面报告。那是周五下午,布兰豪格建议去洲际饭店的酒吧碰面,顺便喝杯啤酒。因此,布兰豪格知道了萝凯是个单亲妈妈。萝凯婉拒了他的邀约,说她得去托儿所接儿子。他爽朗地问:“我想接小孩这种事,你们这一代的女人一定都有男人代劳吧?”萝凯虽未正面回答,但从她的反应中,布兰豪格觉得她目前是单身。他挂上电话时,对这些发现感到非常开心,尽管他多少有点恼怒,因为“你们这一代”这几个词,强调了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接着他便打电话给梅里克,想不露痕迹地套出萝凯·樊科小姐的资料,但事实上他说的话距离“不露痕迹”太远,梅里克一听就知道他别有用心。梅里克和往常一样,发挥消息灵通的特长。萝凯曾是布兰豪格所在的外交部的口译员,在驻莫斯科的挪威大使馆工作过两年。她曾和一个俄罗斯男子结婚。她的丈夫是个年轻的基因科学教授,不仅迅速掳获了她的心,还立刻将理论转为实际应用,让她怀孕。然而,这位教授天生就带有酗酒的基因,而且偏爱使用肢体语言来表达感受,因此她的幸福婚姻只维系了很短一段时间。萝凯并未像其他年龄相仿的女人那样陷入相同的错误。她不等待,不原谅,也不试着了解,第一拳挥出之后,她立刻抱着欧雷克走出家门。她丈夫的家族在当地颇具影响力,曾向法院申请孩子的监护权,若非萝凯享有外交豁免权,绝对无法顺利带着儿子离开俄罗斯。梅里克说萝凯的丈夫已对她提出控告,布兰豪格依稀记起俄罗斯法院曾寄一封传唤令到他的信箱。但萝凯当时只是个口译员,于是布兰豪格指派下面的人处理此事,并未对萝凯的名字留下特别的印象。梅里克提到俄罗斯和挪威相关单位仍在仔细研究这件监护权官司,这时布兰豪格立刻中断他们的谈话,打电话给法律部。布兰豪格打给萝凯的下一通电话,直截了当地邀请她共进晚餐,没有使用任何借口。萝凯客气但坚定地表示拒绝,布兰豪格便口述一封写给萝凯的信,最下方是法律部最高主管的签名。信中说,由于这件监护权官司已延宕许久,现在外交部“基于对欧雷克俄罗斯家族的人道立场考虑”,决定向俄罗斯当局让步。如此一来,萝凯和欧雷克就得遵从法院裁定,前往俄罗斯法院出庭。四天后,萝凯打电话给布兰豪格,表示想跟他见面讨论一下私事。布兰豪格说他很忙,这也是事实,并问可不可以过几个星期再见面。萝凯请求布兰豪格尽快跟她见面,布兰豪格发现她谦恭有礼的专业口吻中带有一丝尖锐的音调。长久的沉默过后,布兰豪格说自己唯一空闲的时间是周五晚上六点,地点是洲际饭店的酒吧。到了酒吧之后,布兰豪格点了金汤力,聆听萝凯叙述自己的遭遇,他认为萝凯的问题不过是一个母亲受到本能的驱使而觉得走投无路。他严肃地点点头,尽可能用眼睛表达同情,最后甚至大胆地将他父亲般慈爱的手,关切地放在萝凯的手上。萝凯全身僵硬。他表现得若无其事,说很遗憾以他的地位无法驳回部门最高主管的决定,但他当然会尽一切力量避免让她去俄罗斯法院出庭。他还提醒萝凯不要忘了她前夫的家族具有很强的政治影响力,而他也同样担心俄罗斯法院可能做出不利于她的判决。他坐在椅子上,出神地看着萝凯噙着泪水的褐色眼眸,觉得从未见过像她这么美的女人。随后他建议去餐厅共进晚餐,继续享受这个夜晚。她感谢并婉拒了邀请。他的后半夜只有威士忌酒杯和付费电视陪伴,绝对是个扫兴的结局。第二天早晨,布兰豪格打电话给俄罗斯大使,说明挪威外交部针对欧雷克·樊科—高索夫监护权官司一案,有一些内部事宜需要讨论,可否将俄罗斯当局最新的要求寄来?俄罗斯大使从没听过这件案子,但答应会响应挪威外交首长的要求,并以急件寄出。一星期后,俄罗斯当局要求萝凯和欧雷克前往俄罗斯法院出庭的信函寄到,布兰豪格立刻将复印件寄给法律部最高主管,同时寄了一份给萝凯。这次萝凯第二天才打电话来。布兰豪格听过萝凯的陈述之后,表示要他影响此案有违外交准则,而且在电话里谈论这件案子不是明智之举。“你知道,我自己没有小孩,”他说,“但是听你这样说,欧雷克应该是个很棒的孩子。”“如果你见到他,你一定会……”萝凯说。“这没有问题,我刚好在信封上看见你住在霍尔门科伦路,离这里近得很。”他听见电话另一头传来犹豫的沉默,但心里很清楚形势对自己有利。“明天晚上九点好吗?”一段很长的沉默之后,才听见她的回答:“六岁小孩到九点早就睡着了。”两人改约六点。欧雷克和他母亲一样有一双褐色眼眸,而且是个规矩的乖孩子。然而令布兰豪格不快的是,萝凯咬住法院传唤令的话题不放,也不肯送欧雷克上床睡觉,让人很容易怀疑萝凯把儿子放在身旁沙发上是为了当挡箭牌。布兰豪格也不喜欢欧雷克盯着他的眼神。最后,布兰豪格终于明白,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但他站起来准备离去时,依然做了点尝试。他看着萝凯的眼睛说:“萝凯,你不只是个美丽的女人,而且十分勇敢。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对你的评价非常高。”他解读不出她脸上的表情,但仍决定冒险一试,倾身在她面颊上轻轻一吻。她的反应有点矛盾。她嘴角泛起微笑,感谢他的赞美,但眼神冷若冰霜,最后还加上一句:“布兰豪格先生,真抱歉浪费你这么多时间,尊夫人一定在家里等你很久了。”他的意思已经表达清楚,因此他决定给萝凯几天时间思考,却一直等不到她的电话。另一方面,俄罗斯大使写来一封信,要求反馈,布兰豪格明白他的询问激起了欧雷克监护权官司一案新的波澜。尽管令人遗憾,但事情既然发生了,他觉得没有理由不好好利用这个机会。于是他立刻打电话到密勤局找萝凯,告诉她这件案子的最新发展。几周后,他再度来到霍尔门科伦路的大木屋。这栋木屋比他家的更大,色泽更深。对了,应该说他们家才对。这次相约的时间在欧雷克的就寝时间之后,萝凯跟他相处起来似乎放松了许多,他还把话题转到了比较私人的方面,这意味着当他说自己和妻子已升华到柏拉图式的精神关系时不会显得太唐突,他还说做人有时不必太过理性,应该跟随身体和内心。就在此时,门铃响起,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令他心生不悦。萝凯前去开门,回来时身旁跟着一个高大男子,头发极短,近乎光头,双眼布满血丝。萝凯向布兰豪格介绍那高大男子是她在密勤局的同事。布兰豪格觉得自己绝对听过他的名字,只是记不起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听过。他立刻从心底厌恶眼前这男子的一切,他厌恶这人破坏自己的好事、厌恶他满口酒气、厌恶他坐在沙发上盯着自己却一言不发,跟欧雷克一个样子。但最令他厌恶的,莫过于萝凯的态度出现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整个人焕发出光彩,还匆匆跑去泡咖啡,听了男子简短隐晦的回答,还恣意地放声大笑,仿佛男子的话语多么机智诙谐似的。萝凯阻止男子自己开车回家时,语气中流露出发自内心的关怀。唯一令布兰豪格感到些许宽慰的,是那人突然起身说要回家。男子离开后,外面立刻响起汽车发动的声音,这表示他起码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应该开车撞死自己。然而男子对布兰豪格苦心经营的氛围所造成的伤害是无法弥补的,不久之后,布兰豪格也坐在自己的车里,打道回府。他坐在车里,脑中突然浮现那条规则,一个男人决心要得到一个女人的四个原因中最重要的那一条:她喜欢的是别的男人。第二天,他打电话给梅里克,问那个高大短发的警员是谁,乍一听觉得惊讶,接着却大笑不已。原来那个男子正是被他晋升并分派到密勤局的人。命运就是这么爱捉弄人,但命运有时也取决于挪威外交部的决策。布兰豪格放下话筒,精神为之一振。他迈开大步,穿过走廊,去参加下一场会议,路上吹着口哨,不到七十秒就到了会议室。二〇〇〇年四月二十七日。警察总署。哈利站在他那间老办公室门口,看着一个年轻的金发男子坐在爱伦的椅子上。年轻男子非常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直到哈利咳嗽一声才惊觉门口有人。“你就是哈福森吧?”“对。”年轻男子说,面带询问的神情。“斯泰恩谢尔市警局来的?”“没错。”“我是哈利·霍勒,我以前就坐在你那个位置,只不过坐的是另一把椅子。”“那把椅子已经快散架了。”哈利微微一笑:“它就是那样。莫勒是不是请你去查爱伦·盖登命案的一些详细资料?”“一些详细资料?”哈福森高声抗议说,“我已经马不停蹄连续工作三天了。”哈利在他那把旧椅子上坐下,椅子已经被换到爱伦的办公桌前。这还是他头一次从爱伦的位置看这间办公室。“你有什么发现,哈福森?”哈福森蹙起眉头。“别担心,”哈利说,“要这些数据的人就是我,你可以去问莫勒。”哈福森的脸庞突然亮了起来。“啊对!你是密勤局的哈利·霍勒!抱歉,我上手有点慢。”他那张略带稚气的脸上画出一条大大的上扬弧线,“我记得澳大利亚那件案子,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有好一阵子了。我是在说……”“哦对,名单!”哈福森用手指关节轻叩一沓打印纸,“过去十年因重伤害罪进过警局、被控告或定罪的人都在这里。超过一千人。这还算简单,要找出谁理光头就麻烦了。数据上没提到这个特征,可能得花好几个星期……”哈利的背靠上他那把办公椅。“我知道,可是犯罪记录上有使用武器的代码,你可以搜索枪械的代码,看看剩下几个。”“其实我看见这么长的名单之后,就想这样建议莫勒。他们大部分都是用刀、枪或拳头。几小时后应该就可以列出新名单了。”哈利站了起来。“很好,”他说,“我不记得我的内线电话号码了,你可以去查电话表。还有,下次你有好建议,不用迟疑,马上提出来。我们奥斯陆的人也没那么聪明。”有点缺乏信心的哈福森听了暗自窃笑。二〇〇〇年五月二日。密勤局。大雨如注,猛烈地下了一整个早上,而后太阳出人意料地闪亮登场,刹那间将天空所有乌云燃烧殆尽。哈利坐在椅子上,双脚搁在办公桌上,双手枕在脑后,骗自己说,他正在思索马克林步枪走私案。其实他的思绪早已飘到窗外,沿着湿漉漉的柏油路面和电车轨道,滑行到霍尔门科伦区,来到云杉林荫下残余的灰色雪泥旁。萝凯、欧雷克和他三个人曾在那里的泥泞小路上跳跃,避开较深的水洼。哈利记得他在欧雷克这个年纪时,周日也曾那样散步。那时他们走的路如果比较长,他和妹妹远远落后,父亲就会在较低的树枝上放一块块巧克力,妹妹至今仍坚信“速食午餐”牌巧克力是长在树上的。头两次见面,欧雷克跟哈利没什么话说,但没关系,哈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哈利在欧雷克的Game Boy掌上游戏机中发现俄罗斯方块游戏,毫不留情也毫不羞愧地使出全力打到四万多分,大胜一个六岁小男孩后,两人之间的隔阂才稍微化解。于是欧雷克开始问哈利一些办案的事,雪为什么是白的,以及其他一切问题。这些问题会让所有成熟的男人眉头紧锁,却也会让他们专注回答,以至于忘了害羞。上星期日,欧雷克发现一只换上冬季新毛的野兔,于是欢天喜地地跑到前头,留下哈利在后头握着萝凯的手。天气冷飕飕的,但两人心头暖烘烘的。他把她的手臂前前后后甩得老高,她转过头来朝他微笑,仿佛在说:我们是在玩游戏吧,这好像不是真的。他注意到一有人接近,她就变得紧张,他便会把手放开。后来他们在福隆纳区的山坡上喝热巧克力,欧雷克问,为什么现在是春天?哈利邀请萝凯跟他共进晚餐。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第一次她说要想一下,后来回电拒绝。这一次她也说要想一下,但至少还没拒绝。电话响起,是哈福森打来的,他听起来相当疲倦。“一百一十个使用武器犯下重伤害罪的嫌犯中,我已经查了七十个,目前为止有八个是光头。”“你是怎么查到的?”“我打电话去问的,凌晨四点很多人都在家,很令人惊讶吧?”哈福森有点没自信地笑了笑,哈利则陷入沉默。“你打电话去问每一个人?”哈利问。“当然,”哈福森说,“有的是打手机。真惊人,他们很多人都……”哈利打断他的话:“你直接要求这些暴力罪犯向警方提供他们现在的长相?”“也不是,我说我们在找一个有一头红色长发的嫌疑人,问他们最近有没有染发。”哈福森说。“我不懂。”“如果你是光头,你会怎么回答?”“嗯,”哈利说,“斯泰恩谢尔市果然有几个精明的家伙。”话筒另一端传来紧张的笑声。“把名单传真给我。”哈利说。“我一回来就传给你。”“回来?”“我进来的时候,有个警员在楼下等我,说他要看这件案子的笔记。应该很紧急吧。”“我以为现在是克里波在办爱伦命案。”哈利说。“显然不是。”“是谁要看?”“好像叫什么乌拉之类的。”哈福森说。“犯罪特警队没有人叫乌拉,是不是汤姆·瓦勒?”“对对,”哈福森说,有些不好意思,又补上一句,“我有好多人名要记……”哈利想出言训斥这个新来的年轻警察,竟然连对方叫什么名字都搞不清楚,就要把侦查数据拿去给别人看,但现在不是教训他的好时机。这小子已经连续熬夜三天,可能站都站不稳了。“干得好。”哈利说,就要挂上电话。“等一下!你的传真号码是多少?”哈利凝视窗外,艾克柏山的上空又有云层开始聚集。“电话表上查得到。”他说。电话才挂上就又响了起来,是梅里克打来的,请哈利立刻去他办公室。“新纳粹党的报告进度怎么样了?”梅里克看见哈利出现在走廊上,问道。“乏善可陈。”哈利说着重重坐在椅子上。梅里克头上的挪威国王和王后垂眼瞧着哈利,“我键盘上的E键卡住了。”哈利补充道。梅里克挤出微笑,跟照片中的挪威国王差不多,然后要哈利暂时把报告的事放在一边。“我需要你去办别的事。贸易公会的信息长刚刚打电话来说,有一半的贸易公会领导人今天都接到死亡威胁的传真,署名是88,也就是‘希特勒万岁’的缩写。这已经不是头一次了,可是这次消息泄露给媒体了,他们已经开始打电话询问。我们追踪到死亡传真是来自克利潘的一台公共传真机,所以才认真看待这次的死亡威胁。”“克利潘?”“克利潘镇是赫尔辛堡东边五公里的一个小地方,居民有一万六千人,是瑞典最大的纳粹巢穴。那里的家族有一脉相承的纳粹血统,可以追溯至三十年代。挪威的新纳粹分子都会去那里朝圣和学习。哈利,我要你收拾行李准备出发。”哈利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们要派你去做卧底,哈利。你必须渗透进当地的网络。你的任务、身份和其他细节,我们会再一点一点替你安排。请你做好长住的准备,我们的瑞典同人已经为你准备好住处了。”“卧底,”哈利重复一次,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不太懂怎么当间谍,梅里克,我是个警探,你不会忘了吧?”梅里克的微笑退却,露出危险的表情。“哈利,你会学得很快,不会有问题的。你可以把这次任务视为有趣又有用的经验。”“嗯,要多久?”“几个月吧,最多六个月。”“六个月?”哈利大吼。“想法积极一点,哈利,你又没有家人的牵绊,没有……”“小组里还有谁?”梅里克摇摇头。“没有小组,只有你一个人,这样比较可靠,你直接向我汇报。”哈利揉了揉下巴。“为什么要选我,梅里克?你这里有那么多渗透专家和极右派人士。”“凡事总有第一次。”“那马克林步枪呢?我们已经追踪到一个纳粹老兵,现在又有署名‘希特勒万岁’的威胁,我在这里继续进行我的工作不是更好吗?”“我已经决定了,哈利。”梅里克已懒得微笑。这里面有种不正当的气味,哈利大老远就闻得出来,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知道来自哪里。哈利站起身来,梅里克跟着站了起来。“过了这个周末就出发。”梅里克说,伸出一只手。哈利觉得握手颇为奇怪,梅里克也察觉到了,脸上表情突然变得很不自然。但为时已晚,梅里克手已伸出,五指张开,无助地悬在半空中。哈利迅速地握了握他的手,化解了这个尴尬的场面。哈利经过接待处的琳达,琳达大喊道信架里有他的传真,哈利顺手将传真拿了出来,一看原来是哈福森传来的名单。哈利浏览那张名单,在走廊上迈出沉重的脚步,心中估量着去瑞典南部一个小地方跟新纳粹分子交往六个月,对他有什么好处——对他保持清醒的头脑没好处;对他正在等待萝凯回复晚餐邀请没好处;对他想揪出杀害爱伦的凶手更是绝对没好处。他猛然停下脚步。最后一个名字……名单上出现一个老朋友的名字,应该不至于让他感到惊讶,但这次感觉很不一样。这就像他拆开那把史密斯威森左轮手枪,清理后再次组装完成会听见的声音,一种顺畅的咔嚓声,告诉他每个部分都已嵌合到正确位置。他回到办公室,立刻打电话给哈福森。哈福森记下他的问题,答应一有发现就会尽快回电。哈利靠上椅背,耳中听得见自己的心跳。通常来说,把所有看似不相关的小线索拼凑起来并非他的专长。他一定是福至心灵。十五分钟后,哈福森打电话来,哈利觉得像是等了好几个小时。“没错,”哈福森说,“鉴识人员在那条小路上采集到的靴子脚印中,有一组是四十五号的战斗靴。他们分辨得出是什么牌子,因为靴子还很新。”“你知道谁会穿战斗靴吗?”“哦,当然知道,战斗靴是经过北约组织认证的,很多人指名要穿,尤其是在斯泰恩谢尔市。我还看过几个英国足球流氓穿着战斗靴。”“对。光头族。靴子少年。新纳粹分子。你找到照片了吗?”“有四张,两张是在阿克尔小区工坊拍的,两张是一九九二年贝利兹青年中心外的示威照片。”“他在照片里戴帽子吗?”“戴,阿克尔的照片有。”“是战斗帽吗?”“我看看。”哈利听见哈福森的呼吸冲击着话筒,噼啪作响。哈利在心中做了个无声的祈祷。“看起来像贝雷帽。”哈福森说。“你确定?”哈利丝毫不掩饰心中的失望。哈福森十分确定。哈利大骂粗话。“说不定靴子会有用处?”哈福森谨慎地提出。“除非凶手是白痴,不然他早就把靴子丢掉了。他懂得把雪地上的脚印踢散,就已经说明他不是个白痴。”哈利拿不定主意。他心头再次浮现一种感觉,突然,他心中确认了凶手是谁,但也知道这样很危险。危险的原因在于这让他排除了所有恼人的怀疑,排除了那些照片中细微可见的矛盾。而怀疑就如同一盆冷水,当你十分接近凶手时,一定不希望被泼一头冷水。过去哈利也有过如此确定凶手的经验,结果却不幸证明是误判。哈福森开口了:“斯泰恩谢尔市的警察都直接从美国订购战斗靴,所以能买到战斗靴的地方并不多。如果这双战斗靴几乎是全新的……”哈利立刻明白了。“很好,哈福森!你去查出谁会卖战斗靴,从出售军队剩余物资的商店开始查。然后拿照片去问,看有没有人记得卖过他一双战斗靴。”“哈利……呃……”“我知道,我会先取得莫勒的同意。”哈利知道要找到一个记得所有买鞋客人的售货员,概率极低,但如果这个客人的脖子上有“胜利万岁”刺青,那么概率可能稍微高一点。反正去查吧,正好让哈福森学到命案调查工作有百分之九十是在浪费时间。哈利挂了电话,打给莫勒。犯罪特警队队长莫勒听完哈利的所有陈述后,清了清喉咙。“很高兴听见你跟汤姆终于有了交集。”他说。“哦?”“汤姆半小时前打电话给我,说的话跟你几乎一模一样。我准许他把斯韦勒·奥尔森带来署里问话。”“哇。”“绝对同意。”哈利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莫勒问他还有什么事,哈利只是含糊地说了声“拜拜”,就挂上电话。他转头朝窗外看去,只见施怀歌德街已开始涌入高峰时段的人流车潮。他选了一个身穿灰色外套、头戴老式帽子的男子,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看着他慢慢走过,最后离开自己的视线。哈利感觉自己的心跳已差不多恢复了正常。克利潘。他几乎已把克利潘抛到脑后,但这时它如同宿醉般朝他袭来。他心想,该不该拨打萝凯的内线电话?却又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此时,奇怪的事发生了。他的眼角余光看见窗外有个物体正在移动,起初他分辨不出那是什么,只见那个物体迅速接近。他张开嘴,但脑部企图组织并喊出来的话语,未能抵达他的口腔。一声轻柔的“砰”传来,窗玻璃微微震动。他坐在椅子上,凝视窗玻璃上一块湿润的地方,一根灰色羽毛粘在那里,在春风中微微颤抖。他一动不动,接着抓起夹克,朝电梯跑去。二〇〇〇年五月二日。毕雅卡区,库克利街。斯韦勒调高收音机音量,一边慢慢翻阅母亲新买的女性杂志,一边收听新闻播报员讲述贸易公会领导人最近收到恐吓信的新闻。客厅窗户正上方的排水槽仍在滴水。斯韦勒高声大笑。那些恐吓信听起来像是罗伊·柯维斯那帮人搞的鬼,希望这次信里没有太多拼写错误。他看了看表。今天下午赫伯特比萨屋一定爆满。他口袋里连半克朗也不剩,不过这星期他修好了家里那台威法牌旧吸尘器,老妈可能愿意借一百克朗给他。去他妈的王子!上次王子答应斯韦勒“再过几天”就会把钱给他,结果一转眼过了两个礼拜,这几天他的几个债主又开始放狠话威胁他了。最糟的是,他在赫伯特比萨屋的桌子被别人霸占了。看来丹尼斯汉堡店斗殴事件完全褪色只是迟早的事。上次他在赫伯特比萨屋,心头就涌出一股无法抑制的冲动,想站起来大喊在基努拉卡区杀了那婊子女警的人是他。最后他奋力一戳,鲜血喷涌而出,那女人死在尖叫之中。他觉得没必要提到当时他不知道那女人是警察,也没必要提到他见到鲜血之后差点呕吐。去他妈的王子!王子从头到尾都知道那女人是警察。斯韦勒赚到了钱。没有人可以否认这个事实,但是他还能怎样?事后为了小心起见,王子禁止斯韦勒打电话给他,说是得先避避风头。外面大门的铰链发出尖锐声响。斯韦勒站了起来,关上收音机,快步走进走廊。上楼梯时,他听见母亲踩在碎石道上的脚步声,然后进了自己房间。这时,母亲将钥匙插入门锁的丁零声响了起来。母亲在楼下找东西时,他站在卧室中央,端详镜中的自己。他抚摸自己的头皮,感觉仅一厘米长的头发如同刷子般摩擦手指。他下定决心,即使四万克朗拿到手,也要去找份工作。他讨厌待在家里,而且老实说,他也讨厌赫伯特比萨屋那些“同志”。他厌倦了跟那些前途迷茫的人混在一起。他在技术学院上过“强电”这门课,而且他擅长修理各种电器。很多电工都需要学徒和助理。再过几个星期,他的头发就会长长,盖住后脑的“胜利万岁”刺青。是的,他的头发。他突然想起那天深夜接到的一通电话,一个带特隆赫姆口音的警察问他有关红头发的事。早上起来之后,他以为那是一场梦,直到吃早餐时母亲问怎么有人凌晨四点还打电话,他才明白那是真的。斯韦勒的视线从镜子移到墙上。墙上有希特勒的照片、Burzum黑金属乐队的演唱会海报、印有纳粹党徽的旗子、铁十字勋章和《血与荣耀》的海报,那张海报是约瑟夫·戈培尔[28]的老海报复制品。突然,他觉得自己的房间十足是个青少年的房间,这还是他头一次这么觉得。只需把瑞典白亚利安反抗组织的旗帜换成曼联队的围巾,把希姆莱的照片换成大卫·贝克汉姆的照片,就会让人以为这是个普通青少年的房间。“斯韦勒!”老妈大吼。他闭上双眼。“斯韦勒!”这声音挥之不去,永远挥之不去。“什么事!”他的吼声充满了整个头部。“有人来找你。”来这里?找我?斯韦勒睁开眼睛,犹豫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从来没有人来过这里。据他所知,没有人知道他住在这里。他的心跳开始加速。会不会又是那个说话带有特隆赫姆口音的警察?他走向房门,这时房门突然打开。“嘿,斯韦勒。”春日太阳低低挂在天际,阳光穿过窗户从房门口洒了进来。他逆着强光看见一个人的轮廓站在门口,但他马上认出了说话的声音。“见到我不开心吗?”王子在身后关上房门。他好奇地扫视墙上的装饰,“你这个地方真不赖。”“她为什么让你进来?”“因为我给她看了这个。”王子举起一张证件在斯韦勒面前晃动,证件上绘有挪威警徽,底色是金色和浅蓝色相间,证件另一面写着“警察”。“哦,靠!”斯韦勒倒吸一口气,“这是真的吗?”“谁知道?放轻松,斯韦勒。坐啊。”王子指了指床铺,自己则反坐在椅子上。“你来干吗?”斯韦勒问。“你说呢?”王子对着坐在床沿的斯韦勒露出微笑,“今天是算总账的日子。”“算总账的日子?”斯韦勒依然惊魂未定。王子怎么知道他住这里?还有那张警察证件。他看着王子,突然觉得如果王子是警察,倒真是像——梳理整齐的头发、冷酷的眼神、吸收大量阳光的古铜色脸庞、结实的上半身、黑色软皮短夹克、蓝色牛仔裤。他之前竟然都没注意到,真是奇怪。“对,”王子依然微笑着,“算总账的日子终于来了。”他从夹克内袋里抽出一个信封,递给斯韦勒。“也该是时候了。”斯韦勒说,露出转瞬即逝的紧张微笑,把手指伸进信封,“这是什么?”他问道,抽出一张折叠的A4纸。“上面印有八个人的名字,犯罪特警队很快就会来找这八个人,而且一定会采集血液样本,送去进行DNA化验,比对你在犯罪现场掉的帽子上采集到的皮肤微粒。”“我的帽子?你不是说你在车上找到我的帽子,还把它烧了吗?”斯韦勒惊恐地看着王子。王子摇摇头表示遗憾。“我好像回过犯罪现场,那时候一对吓得半死的情侣正在等警察赶到,我一定是不小心把帽子‘掉’在距离尸体只有几米远的地方了。”斯韦勒用双手来回抚摸自己的光头。“斯韦勒,你看起来好像很困惑。”斯韦勒点点头,想微笑,嘴角肌肉却不听使唤。“你想不想听我说明一下?”斯韦勒又点点头。“杀警案向来被警方列为首要侦办案件,不管花多长时间,一定要抓到凶手才肯罢休。当被害人是我们自己人的时候,我们不择手段寻找线索,这是警察手册里不会写到的。这就是杀害警察的麻烦,负责这类案件的警察是不会放弃的,直到他们……”王子指向斯韦勒,“逮到凶手为止。一切都是迟早的事,所以我自作主张,推了办案的警察一把,好缩短侦办时间。”“可是……”“你可能会觉得奇怪,为什么我要帮警察找到你,因为你一定会把我供出来,好减轻自己的刑责,对不对?”斯韦勒吞了口唾液。他试着去思考,但事情太多太复杂,他的头脑卡住了。“我可以明白这一点很难让人想得通,”王子说,用手指抚摸挂在墙壁钉子上的铁十字勋章仿制品,“当然了,命案发生后,我可以开枪当场把你击毙,但这么一来,警察就会知道你有一伙想消灭证据的同伴,于是就会继续展开追查。”王子从钉子上取下铁十字勋章项链,挂在自己脖子上。勋章吊在他的皮夹克前方。“另一个做法是,我自己来‘侦破’这件命案,在逮捕你的时候把你击毙,并且布置得像是你拒捕一样。问题在于,这样做看起来太高明也太可疑了,人家会想我怎么可能单独一个人侦破命案,而且我又是爱伦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大笑几声。“别害怕,斯韦勒!我只是告诉你这些是已经被我排除的做法而已。我认为可行的做法是坐在一旁观察,掌握办案进度,看着他们包围你,等他们一靠近你,我就跳出来接棒,跑完最后一圈。对了,追查到你的是密勤局的一个酒鬼。”“你是……警察吗?”“适合我吗?”王子指了指铁十字勋章,“我不是警察,当然不是。斯韦勒,我跟你一样是战士。一艘船必须要有无懈可击的隔水舱壁,否则只要有一丁点破洞,就会导致整艘船沉没。你知道我向你透露我的身份,代表什么意思吗?”斯韦勒只觉得口干舌燥,已无唾液让他吞咽。他感到万分恐惧,担心自己性命不保。“这表示我不能让你活着离开这个房间,你明白吗?”“对,”斯韦勒声音嘶哑,“我……我的钱……”王子把手伸进夹克,抽出一把手枪。“坐着别动。”王子走到床边,在斯韦勒身旁坐下,双手握住手枪,指向房门。“这是格洛克手枪,世界上最可靠的手枪,昨天才从德国送来的,制造序号被锉平了,市价大约八千克朗,就当作首付款好了。”格洛克手枪发出砰的一声,斯韦勒跳了起来,睁大眼睛看着房门上出现的小孔。阳光穿过小孔射入房间,犹如一道激光,光束中可见尘埃舞动。“感觉一下,”王子把枪放在斯韦勒大腿上,起身走到房门旁,“紧紧握住。完美的平衡,对不对?”斯韦勒不情愿地用手指圈住枪柄。他感觉到T恤下的肌肤泌出汗水。天花板有个洞。这时他想,都还没找水电师傅来,现在这颗子弹又打出了一个新的洞。接着他预料中的声音传来。他闭上双眼。“斯韦勒!”她听起来好像快淹死了。斯韦勒握住枪柄。她的声音听起来总像快淹死了。然后他睁开眼睛,看见王子在房门前以慢动作回过身来。王子扬起双臂,双手紧握一把浑圆黑亮的史密斯威森左轮手枪。“斯韦勒!”枪口喷出黄色火焰。斯韦勒眼前浮现母亲站在楼梯底端的景象。接着子弹击中他,钻入他的额头,从后脑穿出,透过“胜利万岁”刺青中“万岁”两个字,射入并穿出木质墙骨,穿过隔音层,停在石棉水泥外墙之前。斯韦勒一命呜呼。二〇〇〇年五月二日。库克利街。哈利四处找咖啡,犯罪特警队一位警员从保温瓶里倒了一杯给他。他站在毕雅卡区库克利街一栋丑陋的小房子前,看着一个年轻警员爬上楼梯,标记子弹从屋顶穿出的小孔。好奇民众已开始聚集,为了安全起见,警察用黄色封带围绕现场拉起封锁线。梯子上那个年轻警员沐浴在午后阳光中,但底下那栋房子却黑暗空洞,哈利站在那里已开始觉得寒冷。“案发过后没多久你就在这里了?”哈利听见身后有个声音问道,转过身来,见是莫勒。莫勒越来越少在犯罪现场露脸,但哈利听许多人说莫勒是个好警探,有些人甚至说应该准许莫勒继续到现场查案才对。哈利把自己的咖啡举到莫勒面前,莫勒摇摇头。“对,大概五分钟之后到的。”哈利说,“是谁告诉你的?”“中央总机。他们说汤姆报告发生枪击事件后不久,你就打电话要求支援。”哈利转头望向门口停放的红色跑车。“我到的时候就看见汤姆的车停在这里。我知道他要来,所以不惊讶。可是我一下车,就听见可怕的号叫声。起初我以为附近有狗,后来我走上碎石路,才知道声音是从屋里传出来的。那不是狗的叫声,是人在喊叫。我不想冒险,所以打电话请求厄肯警区提供支援。”“是他妈妈?”哈利点了点头:“她彻底吓疯了,我们花了半小时才让她冷静到能清楚说话的地步。韦伯还在客厅里问她话。”“那个神经质的韦伯?”“韦伯没问题的。他工作的时候有点沉闷,可是他很能应付处于这种状态的人。”“我知道,我是开玩笑的。汤姆的心情呢?”哈利耸耸肩。“我知道,”莫勒说,“他是个冷冰冰的人。好吧,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我进去过了。”“这样的话,你当向导吧。”两人往一楼走去,莫勒沿路与许久不见的同事低声打招呼。卧室里到处可见犯罪特警队的专门人员,闪光灯不停闪烁。黑色塑料布盖在床上,上面画出尸体躺卧的轮廓。莫勒的目光在墙上游移。“天哪!”他低声说。“斯韦勒·奥尔森的那一票没投给社会主义者。”哈利说。“莫勒,你什么都别碰。”哈利认识的一位刑事鉴识组警监喊道,“你应该还记得上次发生的事吧。”莫勒显然记得,他憨厚地笑了笑。“汤姆进来的时候,斯韦勒坐在床上。”哈利说,“根据汤姆的说法,他站在门边,询问斯韦勒关于爱伦遇害那天晚上的事。斯韦勒假装记不起日期,所以汤姆又问了几个问题,才慢慢搞清楚斯韦勒没有不在场证明。根据汤姆的说法,他请斯韦勒跟他去警局做笔录,这时斯韦勒突然抓起一把左轮手枪,朝汤姆开枪。枪应该是藏在枕头底下的。子弹从汤姆肩膀上方飞过,穿过房门朝这里飞来,再从走廊穿出天花板。根据汤姆的说法,他立刻拔出警用左轮手枪朝斯韦勒射击,阻止对方继续开枪。”“反应很快,枪法神准,我听说了。”“正中额头。”哈利说。“也没那么奇怪,去年秋天汤姆拿到了射击测验最高分。”“你忘了我的成绩。”哈利语带讽刺地说。“罗纳德,进展如何?”莫勒大声问道,转头朝一个身穿白衣的警监看去。“很顺利。”白衣警监站了起来,呻吟一声,把背挺直,“我们在这里的石棉水泥墙上发现了击毙斯韦勒的子弹。射穿房门的那枚子弹穿过天花板飞出去了,我们得看看能不能找到那枚子弹,好让弹道组那伙人明天有东西可以玩。反正弹道情况符合证词。”“嗯,谢谢。”“不客气。你老婆最近好吗?”莫勒述说妻子近况,却没问候白衣警监的妻子。哈利知道白衣警监目前没有老婆。去年刑事鉴识组有四个男同事在同一个月跟老婆离婚,大家在警署餐厅里还开玩笑说一定是满身尸臭惹的祸。他们看见韦伯独自站在屋外,手里拿着一杯咖啡,望着梯子上的警员。“还顺利吗,韦伯?”韦伯眯着眼朝他们望来,仿佛要先了解自己是否要费力气回答这个问题。“她不会有事的,”韦伯说,又朝梯子上的警员望去,“当然她说自己不能理解怎么会这样,她儿子讨厌看到血什么的,不过这里发生的事实没什么疑点。”“嗯。”莫勒伸手扶在哈利胳膊肘后方,“我们去散散步。”两人沿着街道慢慢向前走。这个地区尽是小房子、小院子,街道尽头的区域是公寓。许多孩童涨红了脸,气喘吁吁,脚下啪嗒啪嗒地跑过他们身旁,争相去看转着蓝色灯光的警车。莫勒等他们走出其他人的听力范围,才开口说话。“我们抓到杀害爱伦的凶手了,你看起来不太高兴。”“呃,那要看你说的高兴是指什么。首先,我们还不知道是不是斯韦勒干的,要等DNA比对……”“DNA比对结果一定跟斯韦勒相符。你怎么了,哈利?”“没什么,老大。”莫勒停下脚步。“真的吗?”莫勒把头侧向斯韦勒的家。“你是不是觉得一颗子弹就要了斯韦勒的命,太便宜他了?”“我都跟你说没什么了!”哈利勃然大怒。“说出来!”莫勒喝道。“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实在太蹊跷。”莫勒蹙起眉头:“蹊跷?”“像汤姆这样一个经验老到的警察……”哈利压低声音,一字一句缓缓说道,“竟然会单独接下任务,去找一个嫌疑人问话甚至实施逮捕,这打破了所有成文和不成文的规定。”“你在说什么?你认为汤姆挑衅斯韦勒?你认为汤姆逼斯韦勒拿出手枪,好让他替爱伦报仇?是这样吗?所以你刚才满口都是‘根据汤姆的说法’,好像我们署里一点都不相信同事说的话?还让一半的犯罪特警队同事全都听到?”两人怒目相视。莫勒几乎和哈利一般高。“我只是说这件事实在太蹊跷了,”哈利说,撇过头去,“仅此而已。”“哈利,够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追在汤姆后面赶来这里,也不知道你到底在怀疑什么,我只知道我不想再听到这件事,也不想再听到你含沙射影的任何事,听清楚了没?”哈利的目光停留在斯韦勒家的黄色房子上。在这个下午,在这条宁静的住宅街区,那栋黄色房子比周围的房屋都要小,也不像周围的房屋那样围有高耸的篱笆。其他房屋的篱笆让这栋外墙为石棉水泥包覆的丑陋房子显得毫无防备,周围的房屋似乎都轻视这栋黄色房子。空气中闻得到篝火的酸味,远处毕雅卡赛马场播报员金属般的声音随风飘来又散去。哈利耸耸肩:“抱歉。我……你知道的。”莫勒把一只手搭在哈利肩膀上:“我知道,哈利。她最棒了。”二〇〇〇年五月二日。施罗德酒吧。老人正在阅读一份《晚邮报》,全神贯注地研究赛马的形势,忽然看见一个女服务生站在他桌旁。“嘿。”女服务生在老人面前放下一大杯啤酒。一如往常,他并不回应,只是看着女服务生找钱给他。她的年龄不太容易看出来,但老人猜测在三十五到四十岁之间。她的面容看得出岁月用力刻画的痕迹,就如同她服务的这群客人一般。但她笑容很甜,可以一口气喝完一两杯啤酒。女服务生离去。老人举起玻璃杯,喝了一大口啤酒,然后环视整间酒吧。他看了看表,站起身来,走到酒吧内侧的公共电话前,投下三枚一克朗硬币,按了号码,然后等待。铃声响了三声之后,电话被接起来。“喂,你好。”“辛娜?”“对。”老人从辛娜的声音中听出她感到害怕,她已经知道电话是谁打来的。这是第六次了,也许她已经看出其中的规律,知道老人今天会打电话来。“我是丹尼尔。”老人说。“你是谁?你想干什么?”辛娜呼吸急促。“我说过了,我是丹尼尔。我只是想再说一次多年前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请别这样,丹尼尔已经死了。”“至死不渝,辛娜,至死不渝。”“我要报警了。”老人挂上电话,戴上帽子,穿上外套,慢慢走进阳光之中。圣赫根公园出现了第一个花苞。时候快到了。二〇〇〇年五月五日。晚餐。萝凯的笑声穿透了满座餐馆中嗡嗡不绝的说话声、餐具碰撞声和服务生忙进忙出的声音。“……我看见答录机有留言,吓得半死,”哈利说,“你知道答录机有个小灯会闪烁,好像一个小眼睛,然后就听见你那威严的声音。”他压低嗓音。“我是萝凯,星期五晚上八点吃饭,别忘了要穿体面的西装,要带体面的皮夹。黑格听了都吓死了,我还得喂它吃两颗小谷粒,给它压压惊。”“我才没那样说呢!”她大笑,不忘提出抗议。“反正也差不多。”“才怪!还不都怪你答录机上的提示语。”她也压低嗓音学着哈利的语调说:“我是哈利,请给我留言。真的是太……太……”“太有哈利风格?”“一点也没错。”这是一顿完美的晚餐、一个完美的夜晚,现在该是糟蹋它的时候了,哈利心想。“梅里克给我派了新工作,我得去瑞典执行卧底任务,”他说,玩弄着手上的法里斯牌矿泉水玻璃瓶,“得去六个月,过了周末就出发。”“哦。”哈利在萝凯脸上并未看见任何反应,感到惊讶。“先前我打电话给妹妹和爸爸,告诉他们这件事,”他继续说,“结果爸爸说话了,还祝我一切顺利。”“那很好。”萝凯脸上掠过一丝微笑,忙着看甜点菜单。“欧雷克会想念你的。”她低声说。哈利看着她,但搜寻不到她的目光。“你呢?”他问道。她脸上掠过一抹苦笑。“他们有川味香蕉圣代。”她说。“来两份吧。”“我也会想念你。”她说,视线移到下一页菜单。“有多想念?”她耸耸肩。哈利又问一次,然后看着萝凯吸了一口气,仿佛想说些什么,却又叹了一口气。跟着她又吸了口气,最后终于开口说道:“抱歉,哈利,现在我生命里的空间只够给一个男人,一个六岁的小男人。”哈利觉得仿佛有一桶冰水当头浇下。“不会吧,”他说,“我没那么糟吧。”她从菜单上抬起双眼,脸上带着古怪的神情。“你跟我,”哈利说,俯身越过餐桌,“今天晚上在这里,我们是在调情,我们玩得很开心,可是我们要的不止这些,你要的不止这些。”“可能吧。”“不是可能,是很确定,你想要全部。”“那又怎样。”“那又怎样?那你就得告诉我你想怎样,萝凯。过几天我就要去瑞典南部一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了,我不是个需要宠的男人,我只想知道等秋天我回来的时候,我们还会剩下什么?”“抱歉,我不是故意要这样的。我知道这样说很怪,可是……另一个选项是行不通的。”“什么选项?”“做我想做的事,带你回家,脱光你的衣服,整晚跟你做爱。”最后这句话说得又轻又快,仿佛这是她希望压到最后一刻才说的话,而当她说这句话时,必须完完全全照本宣科,说得直截了当,不加任何修饰。“那么再一个晚上呢?”哈利说,“再几个晚上呢?那么明天晚上、后天晚上、下个星期呢?”“别说了!”萝凯的鼻梁浮现愤怒的纹路,“哈利,你必须明白,这样是行不通的。”“对。”哈利拍出一根烟,点燃,允许萝凯抚摸他的下巴、他的唇。她温柔的触摸犹如电击般冲击他的神经,最后留下麻木的痛。“不是因为你的关系,哈利。有一阵子我以为自己可以重来一次。我经历过整个过程,两个成人,没有别人介入,简单明了。自从……自从欧雷克的父亲之后,我第一次对一个男人这么有感觉。所以不会只有一个晚上,这样……这样不好……”她陷入沉默。“是因为欧雷克的父亲酗酒吗?”“你为什么这样问?”“我不知道,也许这可以解释为什么你不想跟我发展进一步的关系。倒不是说你得跟别的酒鬼交往过,才知道我不是个好对象,可是……”萝凯把手放在哈利手上。“你是个好人,哈利。问题不在你。”“那问题到底在哪里?”“这是最后一次了,就这样,我不会再跟你见面了。”她的眼睛望着哈利,哈利这才看见她眼角闪烁的泪光不是大笑过后留下的。“那故事的后半段呢?”他问道,勉强挤出微笑,“是不是跟密勤局的所有事情一样,只有需要知道的人员才能知道?”她点点头。萝凯张开口,似乎想说什么。哈利看得出她快要哭了。她转而咬住下唇,把餐巾放在桌上,向后推开椅子,未发一语地起身离去。哈利坐在椅子上,怔怔地看着那条餐巾。她一定是把餐巾捏在手里好一阵子了,他想,因为那条餐巾已经被捏成了一颗球。他看着那条餐巾犹如一朵白色纸花缓缓舒展开来。二〇〇〇年五月六日。哈福森的住处。哈福森被电话铃声吵醒,数字闹钟的夜光数字显示凌晨一点三十分。“我是哈利,你睡了吗?”“还没。”哈福森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说谎。“我有几个想法,跟斯韦勒有关。”从呼吸声和背景的车流声听得出哈利正走在街上。“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哈福森说,“斯韦勒的战斗靴是在亨利易普森街的‘最高机密’服饰店买的,售货员指认过他的照片,还可以提供购买日期。是这样的,克里波曾因为圣诞节前夕发生的侯格林命案清查过斯韦勒的不在场证明,今天我已经把数据全都传真到你办公室了。”“我知道,我刚从办公室出来。”“这个时间?你今天晚上不是约了人吃饭吗?”“呃,提早结束了。”“然后你还回去工作?”哈福森以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对,我又回去工作了。我看了你的传真之后有几个想法,不知道你明天可不可以再帮我查几件事。”哈福森呻吟一声。第一,莫勒非常明确地告诉过他:哈利跟爱伦命案一点关系也没有。第二,明天是星期六。“哈福森,你在听吗?”“在。”“我想莫勒一定跟你说过些什么,别理他,现在你有机会可以多学一点警探的办案技巧。”“哈利,问题是……”“哈福森,别说话,听我说。”哈福森在心里暗暗咒骂,闭嘴聆听。二〇〇〇年五月八日。威博街。刚煮好的咖啡香气飘到门口,哈利正在玄关把夹克挂在一个已挂满衣服的衣帽架上。“谢谢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答应见我,樊科先生。”“别客气,”辛德在厨房咕哝着说,“我这样的老人很乐意帮忙的,只要能帮上忙就好。”辛德把咖啡倒在两个大马克杯中,放在厨房餐桌上。哈利的指尖在沉重的深色橡木餐桌上来回抚摸。“这桌子是在普罗旺斯做的,”辛德没等哈利发问便说,“我太太喜欢法国乡下的家具。”“这张桌子很棒,你太太的品位非常好。”辛德微微一笑。“你结婚了吗?还没?没结过婚?别拖太久哦,一个人生活会越来越困难的。”他笑了几声,“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结婚的时候已经超过三十岁,在我那个年代来说算是晚婚了。一九五五年五月。”辛德伸手指向餐桌旁的墙上挂着的一张照片。“那真的是你太太?”哈利问,“我还以为是萝凯。”“哦,当然是我太太,”辛德这才望向哈利,面带惊讶之色,“我忘了你是萝凯密勤局的同事。”两人走进客厅。客厅里堆的纸张比上次哈利来时又增加不少,如今除了书桌前那把椅子,其他椅子全都被纸堆占据了。“上次我给你的那些名字,你查出了什么吗?”辛德问道。哈利粗略说明了自己的发现。“不过有新的事情发生,”他说,“有一个女警察被人杀害了。”“我在报纸上看到了。”“已经破案了。我们正在等待DNA化验结果。樊科先生,你相信巧合吗?”“不太相信。”“我也不相信。所以当我发现同样的人一直出现在看起来毫无关联的案子当中,我心里就会冒出疑问。爱伦遇害的那天晚上,她在我的答录机里留言说:‘我知道我们要找的那个人是谁了。’她那时正在帮我调查从约翰内斯堡订购马克林步枪的中间人。当然了,这个中间人跟凶手不一定有关联,但是时机太巧了,尤其爱伦又急着找我。步枪走私案我已经查了好几个星期,那天晚上她打了好几通电话找我,口气又很激动,这可能表示她觉得生命受到威胁。”哈利伸出食指放在咖啡桌上。“你给的名单里有一个人,侯格林·戴尔,去年秋天被人杀害。警方在侯格林陈尸的巷子里发现许多东西,其中最醒目的是一摊呕吐物。呕吐物的血型跟侯格林不符,而且一个超级冷血的专业级杀手是不可能在犯罪现场呕吐的,因此警方并未立刻把呕吐物跟命案的任何环节联系在一起。不过克里波刑事调查部为了排除呕吐物属于凶手的可能,还是把呕吐物的唾液样本送去进行DNA化验。今天稍早的时候,我的一个同事把呕吐物的DNA拿去跟我们在爱伦命案现场发现的一顶帽子上的DNA做比对,结果两者相符。”哈利停顿下来,望着辛德。“原来如此,”辛德说,“你认为凶手可能是同一个人。”“不,我不这么认为。我只是认为这两起命案可能有关联,而且斯韦勒两次都在命案现场并非巧合。”“为什么两起命案不可能都是斯韦勒干的?”“有可能两起命案都是他干的,可是斯韦勒使用的暴力手法跟侯格林被杀的冷血手法明显不同。你有没有见过球棒对人体造成的伤害?软质木棒可以击碎骨骼,导致肝脏和肾脏等内脏破裂,通常被害人的皮肤看起来像是毫发无伤,但是会死于内出血。侯格林则是颈动脉被划开,这种杀人手法会让鲜血喷出来,你明白我说的吗?”“明白,可是我不懂你的意思。”“斯韦勒的母亲跟我们说,斯韦勒晕血。”辛德端起马克杯正要凑到嘴边,却在半空中停住,又放了下来。“对,可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斯韦勒可能在杀了侯格林之后,因为看到血流满地而呕吐。不过重点在于杀害侯格林的凶手是个用刀的行家,法医在验尸报告上写道,凶手下刀有如外科手术般精准,所以只有精通此道的人,才有可能使出这种手法。”辛德缓缓点了点头。“我想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了。你想知道森汉姆的挪威军人当中,有谁能使得出这种杀人手法。”“对,有这样的人吗?”“有,”辛德握住马克杯,眼神飘向远方,“就是你没找到的那个人,盖布兰·约翰森。我跟你说过我们都叫他知更鸟,对不对?”“你可以跟我多说说这个人的事吗?”“可以,但我们得先多煮点咖啡。”二〇〇〇年五月八日。伊斯凡路。“谁?”门内传来一声轻喊,声音细小而恐惧。哈利透过磨砂玻璃可以看见她的身形轮廓。“我是哈利·霍勒,我们刚刚通过电话。”门打开一道缝隙。“抱歉,我……”“没关系。”辛娜·尤尔敞开大门,让哈利走进门。“尤尔出去了。”她露出抱歉的微笑。“我知道,你在电话里说过,”哈利说,“其实我是想向你请教几个问题。”“我?”“可以吗,尤尔太太?”尤尔太太领着哈利进来。她的铅灰色头发十分浓密,绾成个髻,再用一枚老式发夹固定。她浑圆的身体左右轻摆,令人联想到柔软的拥抱和美味的食物。布雷抬起头,望着他们走进客厅。“你先生一个人出去散步?”哈利问。“对,咖啡馆不让狗进去。”辛娜说,“请坐。”“咖啡馆?”“他最近的习惯,”她微微一笑,“去咖啡馆读论文。他说他不坐在家里,脑筋转得比较快。”“也许有点道理。”“绝对有道理,而且还能做做白日梦吧。”“你觉得会是什么样的白日梦?”“这个嘛,我不知道。也许可以想象回到青春年华,在巴黎或维也纳的路边咖啡馆喝咖啡。”她脸上又掠过抱歉的微笑,“不说这个。要不要喝点咖啡?”“好,谢谢。”辛娜走进厨房。哈利细看墙上的装饰,见壁炉上挂着一幅年轻男子的肖像,身穿黑色披风。哈利之前来尤尔家并未注意到那幅肖像。披风男子的站姿稍嫌夸张,眼睛遥望画家身后远处的地平线。哈利走到肖像前,见上面嵌着一块铜质铭牌,写着:奥布雷嘉·康涅里·尤尔,1885—1969。医学顾问。“那是尤尔的祖父。”辛娜说,端着一托盘的咖啡用具回到客厅。“原来如此。你们有好多肖像。”“对啊,”她放下托盘,“那幅肖像旁边是尤尔的外祖父沃纳·舒曼医生,他是伍立弗医院在一八八五年创立时的创办人之一。”“这位呢?”“尤纳斯·舒曼,国立医院的顾问。”“那你的亲戚呢?”辛娜困惑地看着哈利:“什么意思?”“你的亲戚在哪里?”“他们……在别的地方。要加奶油吗?”“不用,谢谢。”哈利坐了下来。“我想问你一些‘二战’时的事。”他说。“不会吧。”辛娜冲口而出。“对不起,不过这件事很重要,可以请教你吗?”“我听听看吧。”她说着替自己斟上咖啡。“‘二战’时你是护士……”“对,在东部战线。我是叛国贼。”哈利抬起双眼,辛娜冷静地看着哈利。“我们这些叛国贼大概有四百人,战后全被判刑。虽然国际红十字会曾经向挪威当局恳求终止所有刑事诉讼,我们还是被判了刑。挪威红十字会一直到一九九〇年才道歉。尤尔的父亲,就是照片里的那位,动用关系替我减刑……一部分原因是我在一九四五年春天帮助过两个反抗军男性成员,而且我从来没加入过国家集会党。你还想知道什么?”哈利凝视自己的咖啡杯,突然想到奥斯陆有些较高级的住宅区竟如此安静。“我想问的不是你的过去,尤尔太太。你还记得前线有一个挪威士兵叫盖布兰·约翰森吗?”辛娜往后缩了缩。哈利知道他问对了人。“你到底想知道什么?”辛娜问,面容紧绷。“你丈夫没跟你说过吗?”“尤尔什么事都不会跟我说。”“原来如此。我正在查几个去过森汉姆并且上过前线的挪威军人。”“森汉姆,”她轻声复述,“丹尼尔去过那里。”“对,我知道你跟丹尼尔·盖德松订过婚,辛德·樊科跟我说过。”“那是谁?”“一个前线老兵,你丈夫认识的反抗军成员。辛德建议我找你问有关盖布兰的事。辛德中途叛逃,所以不知道盖布兰后来怎样了。不过另一个叫爱德华·莫斯肯的老兵跟我说,一枚手榴弹在战壕里爆炸,爆炸后的事他就不清楚了,但如果盖布兰活了下来,应该会被送到战地医院。”辛娜的嘴唇在颤抖,布雷缓步走来,她把手指埋入布雷坚硬的厚毛中。“我记得盖布兰,”她说,“丹尼尔从森汉姆写来的信和我在战地医院收到他写来的字条上,有时会提到盖布兰。他们两个人很不一样。我想,盖布兰就像他弟弟似的。”她微微一笑,“丹尼尔身边的男人大都会表现得像他弟弟。”“你知道盖布兰后来怎么样了吗?”“就像你说的,他后来被送到战地医院。那时我们的战区开始被苏联人攻陷,我军展开全面大撤退,医院在前线得不到医药补给,因为所有道路都被四面八方拥来的撤退车辆堵住了。盖布兰伤得很严重,尤其是他膝盖上方的大腿部位卡了一枚弹壳碎片。他的脚长满坏疽,面临截肢的命运,所以我们不再苦等永远送不到的医药补给,把他抬上车,让他跟随撤退车辆往西边去。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卡车后车厢,他满脸胡须,身上盖着毯子。卡车轮胎陷入有半个车轮高的春泥里,他们花了一小时才绕过第一个弯道开上公路。”布雷把头搁在辛娜大腿上,一双哀愁的眼睛看着她。“那是你最后一次看见他或收到他的消息?”辛娜缓缓端起精细瓷杯,凑上唇边,小啜一口,再放下杯子。她的手没怎么晃动,但微微颤抖。“几个月后,我收到盖布兰寄来的一张卡片,”她说,“里面写到有一些丹尼尔的个人物品,其中有一顶苏联军帽,据我所知,那好像是战争纪念品。他的笔迹不太容易辨识,但是伤兵写的信多半都是那样。”“那张卡片,你还……”她摇摇头。“你记得那张卡片是从哪里寄来的吗?”“不记得了,我只记得那个地址让我想到绿树和郊区,而且他康复了。”哈利站了起来。“这个叫辛德的人怎么会认识我?”她问道。“这个嘛……”哈利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所有的前线士兵都听过我的名字,”她说,嘴角泛起一抹微笑,“那个把灵魂卖给恶魔换取提前出狱的女人。他们都是这样想的吧?”“我不知道。”哈利说。他知道该离开这里了。这里距离环绕奥斯陆的环路只有两条街,但实在太安静,像是在山里的湖畔似的。“他们告诉我丹尼尔死了以后,”她说,“我就再也没见过他。”她的目光落在远方。“收到勤务兵替他转送的新年贺信之后,才过三天,我就在死亡人员名单中看见丹尼尔的名字。我不相信那是真的。我告诉他们我不相信,除非亲眼看见他的尸体。所以他们就带我去北区总队焚烧尸体的地方。我走进坟坑,踏过死尸,在一具具焦黑的尸体中寻找,查看一对对漆黑空洞的眼窝,可是没有一具尸体是丹尼尔。他们说要认出丹尼尔是不可能的,可是我说他们错了,他们又说丹尼尔可能被放在已经掩埋的坟坑里。我不知道,可是后来我再也没见到他。”哈利清清喉咙,辛娜吓了一跳。“谢谢你的咖啡,尤尔太太。”辛娜送哈利来到门口。哈利站在衣橱旁,扣上外套扣子,情不自禁地在墙上挂着的照片中寻找她的容颜,但没找到。“我们要告诉尤尔吗?”她问道,替哈利开门。哈利诧异地看着她。“我是说,我们要告诉尤尔我们谈过这件事吗?”她赶紧补充道,“说我们谈过‘二战’和……丹尼尔?”“呃,如果你不想告诉他,当然就不用说。”“他会发现你来过。我们可不可以说你只是等他回来,后来你就去赴另一个约?”她露出恳求的眼神,但她眼神之中还蕴含着别的东西。哈利一时说不出那东西是什么,直到车子开上铃环街,才恍然明白。他不得不打开车窗,让自由的、震耳欲聋的引擎怒吼声灌入车内。那是恐惧。辛娜在害怕什么?
布兰豪格是挪威外交部的一位官员,他利用自己的职位和资源,试图接近和影响萝凯,对萝凯展开追求,萝凯是一名单亲妈妈,和自己的儿子生活在一起,在布兰豪格的施压下,迫使萝凯屈服。哈利与新人景观探讨命案进度时,提出了通过使用枪械的犯罪记录来缩小嫌疑人范围的方法,并被哈福森采纳。哈利被派去当卧底,调查新纳粹党的活动。斯韦勒是案件中的嫌疑人,与哈利正在追查的案件有某种联系,他曾杀害了女警,神秘人物王子去到斯韦勒的家中,他持有伪造的警察证件,陷害斯韦勒,将其杀死。哈利在现场讨论案件中与莫勒发生争执,莫勒对哈利不满意。哈利将自己要当卧底的消息告诉了萝凯并询问他的想法,萝凯称自己只把自己的时间空间给了自己的儿子,两人不欢而散,结束了关系。哈利认为女警和斯韦勒的案件存在联系,老人辛德与哈利提供了挪威军人约翰森的信息,表示他可能与哈利正在调查的案件有关联,随后哈利又去拜访了辛娜。
“其实我进入羽族之时,并没有考虑太多!”古唯苦笑道:“如果不是正好钻了混沌时空的空子,我可能就真要永远困在羽族境内了。”“钻什么空子?”林卷诧异道。“天道开启,混沌时空的出现,无形中打破了各族间互不相通的壁垒,我正是借助这个漏洞,才能跨越两界之间,否则你以为我真的那么大的能耐?”古唯苦笑道。“其实吧,就算没有混沌时空的漏洞,我相信你也不会永远被困在羽族。”林卷似笑非笑道。“为什么?”古唯一怔,“我都不相信自己,你对我哪来这么大的信心?”“因为,你的潜力!”林卷一字一句道。“潜力?”古唯不明所以。“以你的潜力,晋升为准武神只是迟早的事情,甚至有望成为人族历史上第十位武神!”林卷满脸狂热的说道。“呃……你也未免太抬举我了吧?”古唯抹了把冷汗。尽管他现在已经是武仙三星,实力直逼准武神,但世间准武神那么多,最后能证道成功的,却少得犹如凤毛麟角。他不相信自己就是这次天道开启的幸运儿。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古唯问道:“对了,慕容雪梅呢?”“她也在闭关!”林卷指了指不远处那片峡谷。“她的修为如何?”古唯问。“自然比我高,如果我猜得不错,恐怕随时都会突破到武仙境。”“这么快?”古唯失声惊呼。“她之前原本就是武圣境,再加上后来她师傅又以醍醐灌顶之法,将毕身力量输入她体内,她距离武仙境,原本就只有一步之遥。”“这倒是!”古唯点了点头。当初慕容雪梅与无数武圣境修炼者被困在神魔台,遭到一种古怪阵法的侵蚀,慕容雪梅原本也沾到了那种古怪的瑞彩。而沾到瑞彩的人,全身修为与生机原本是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与萎缩的,但关键时刻,她师傅却施展了一种秘术,名为无情咒,从此挽回了慕容雪梅一条命。不过无情咒乃是雁回峰的禁忌之术,本质是以命换命,想要救一个人,就必须先舍弃自己。所以慕容雪梅虽然活了,但她师傅却也因此而“枯萎”而死。“嗡!”就在古唯陷入回忆之中时,远方峡谷突然传来一股惊天动地的波动。波动之强,犹如神魔苏醒,万里内的所有生命,几乎都在同一时间感受到了波动中蕴含的无上威压,浩浩荡荡,席卷八方,惊世骇俗。“她居然也突破了?”古唯喜上眉梢。林卷也满脸欣慰,“她终于如愿以偿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林卷倒是满脸欣慰,古唯脸色却阴沉了下来,“什么如愿以偿?”“她对你的心意,不用我多说,你自己应该心知肚明的吧?”林卷意味深长道。古唯表情一僵,没有回答,算是默认。慕容雪梅对自己的心意,他何尝不知,只是一直视若无睹罢了。“她跟我一起关闭到现在,其目的,就是听说你被困在羽族,所以才想迫切的突破到武仙境,进入混沌时空,希望能借助这片奇异的地带,前往羽族找你。”林卷解释道。古唯身躯一震,纵然平时里对人情世事再冷漠,此刻也不禁有些感动。只是旋即,他又侧头看了林卷一眼,满脸复杂道:“那你呢?你闭死关又是为了什么?”“我……”林卷眼神一阵躲闪,避开古唯的目光后,才随口敷衍道:“当然是为了追寻更强大的力量。”“仅此而已吗?”古唯追问。“你觉得还能有什么?”林卷反问。“嗤啦!”就在两人说话间,远方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破裂声。尽管相隔有些遥远,但传到这里时,却如同在耳畔炸裂,直欲震破耳膜,让人的身躯不由自主的紧绷,心脏像是被人用力握住一般,难受到了极点。“什么声音?”再也顾不得与古唯多说,林卷惊骇的望向波动传来的方向。古唯也诧异道:“刚刚不是才突破的吗?怎么会传出如此怪异的声响?”声音传来的地方,乃是慕容雪梅关闭的场所。“过去看看!”林卷没有猜测,径直向那里飞去。古唯自然紧跟而上,而且速度之快,如利箭穿梭,没飞出多远,就将林卷甩到了身后。很快,他来到了慕容雪梅闭关的峡谷。这里原本云雾缭绕,一片朦胧,但随着刚才慕容雪梅做出突破,已经将弥漫在峡谷上空的云雾全部排开,此刻到处一片明净。也正是因为视线变得明朗,还没接近,古唯就看清了里面的景象。然而看清的刹那,他的瞳孔却剧烈收缩了一下。峡谷内,一女子正飘浮在半空中,身材苗条,绰约曼妙,一张脸水灵光泽,吹弹可破。正是慕容雪梅!除了气息变得更加强大之外,和一年多以前没多少变化。然而慕容雪梅面前的虚空中,却不知何时出现了个深邃无比的窟窿,外沿形状如门,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仿佛通往悠远无尽的黑暗深处,看起来阴森得令人毛骨悚然。混沌时空之门?古唯第一时间就认出来了。这种漆黑而深邃的空间窟窿,他是何等的熟悉。然而在明白那个窟窿从何而来之时,飘浮在窟窿前的慕容雪梅,居然身躯一闪,毅然扑向了那道深邃而漆黑的窟窿。她满脸坚毅,如赴火海,纵使窟窿内是无边炼狱,这一去便是万劫不复,她也没有一丝犹豫,去得那么决然,那么坚定。“不!”古唯终于后知后觉,口中发出一声焦急的大喊。与此同时,他还瞬间施展出踏雪无痕,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前飙射而去。混沌时空有多残酷,他这个曾经去过两次的人比谁都清楚。进入同一片混沌时空的各族修炼者,多得犹如过江之鲫,其中不乏一些战力逆天的强者。而这么多武仙境强者齐聚一片混沌时空,不为别的,就为相互厮杀,将那些败亡者的血肉与力量,汇入混沌时空中心的时空环内,凝聚成所有修炼者趋之若鹜的契机丹。只有在无尽的厮杀中活到最后的人,才有机会得到契机丹,一举突破到准武神。这种竞选方式,简直惨无人道,丧心病狂。但偏偏,这就是天道法则,无情而残酷,却又让人无可奈何。以慕容雪梅刚刚晋升到武仙境的修为与战力,一旦进入强者如云的混沌时空,活下来的机率渺茫得几乎为零。所以,他必须在慕容雪梅进入混沌时空之前制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如果慕容雪梅进入混沌时空,只是为了追寻更强大的力量也就罢了,但以林卷和其他华夏修炼者的说法,两女之所以闭死关,居然是为了尽快突破到武仙境,进入混沌时空寻找他。这种情况下,他就更加不能眼睁睁看着慕容雪梅进去了,不然对方如果在混沌时空内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他岂不是要内疚一辈子?然而他的速度再快,距离实在太远了,他还没有飙射而至,慕容雪梅的半个身躯,就已经没入了窟窿内。绝对领域完了!古唯的心猛然一沉。他此刻距离慕容雪梅还有上百米远,而对方的身躯,已经有一半没入窟窿内,他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及时把对方拉出来。而此刻的慕容雪梅,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下意识回头一看。这一看之下,她瞳孔瞬间剧烈收缩了一下。只见百米外,她心心念念,不顾一切也要找到的人,正向她风驰电掣般飙射而来。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被困在羽族境内的吗?慕容雪梅脑海里充满了问号。但就在她准备飞回来时,令她惊骇欲绝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她没入通道内一半的身躯,就像被一只无形大手牢牢抓住,疯狂的向窟窿内拽去,哪怕她倾尽全力,也无法止住自己的身形。“不,不啊!”她在心里疯狂呐喊。她之所以刚刚突破到武仙境,就直接开启封仙令,为的就是想尽快找到古唯。岂料,她刚刚要奋不顾身的进入混沌时空,古唯居然就在她身后出现,倘若就此与古唯错过,而让她从此陷入混沌时空,或者惨死在混沌时空内,岂不是天大的讽刺吗?古唯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然而任他再焦急,慕容雪梅的身躯还是一点点的向窟窿内缩去,挡也挡不住。“给我回来!”古唯一边加快速度向前飞去,一边疯狂的大喊着。这一刻,他想要把慕容雪梅的执念,简直达到了一个无以伦比的程度。也正是因为这股强烈的执念,他周围运动的所有物体,居然开始变得缓慢了下来。这是个极其诡异的现象,其他地方一切如常,就只有以他为中心的方圆几百米外,时间仿佛被无限拉伸,最后陷入了停滞状态。飘荡的尘埃,卷起的碎屑,一切的一切,此刻就像定格在了这一瞬间,陷入了静止状态。就连正向窟窿内缩去的慕容雪梅,居然停止了下来,脸上表情僵在那里,疯狂旋转的窟窿边缘也停止了转动。“怎么会这样?”古唯下意识呢喃了一句。几百米外的物体,依旧还在照常移动,但他周围几百米内,一切都像是陷入了静止状态,诡异到了极点。“莫非是传闻中的绝对领域?”某一刻,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传闻一些实力逆天的准武神,或者武神强者,便是能令某片空间陷入静止状态。而这种状态,便称之为绝对领域!这并非什么战技,而是修炼者的感知力与神念强大到一定程度后,无形中影响到周围空间内的所有物质,能对之洞察秋毫,掌控一切。在这片绝对领域内,自己便是至高主宰。他刚才救人的执念太过强烈,居然无意间在周围形成了一片自己的绝对领域。这简直不可思议!因为他就是这片绝对领域的主宰,所以其它物体虽然静止,他自己却不受任何影响。快速飞到同样陷入静止的窟窿面前,古唯随手一提,将身躯没入窟窿内一半的慕容雪梅给生生拽了出来。害怕慕容雪梅再次被吸扯进去,古唯带着对方后退了一定距离,禁锢住周围空间的神念,才随之松懈。刹那间,原本静止的物体,又瞬间朝着原来运行的轨迹运动了起来。就连那个险些将慕容雪梅吞噬进去的窟窿,也接着疯狂旋转。只不过,此刻的慕容雪梅,已经被古唯带到了百米开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慕容雪梅恢复常态,一时间惊诧不已。刚才她的身体虽然已经处于静止状态,但脑海却一片清明。就在她绝望的以为,自己要因为一时冲动而铸下无可挽回的大错时,周围的一切居然诡异的静止了,她自己也不例外。而古唯,就那么轻飘飘的飞了过来,将她拽出窟窿,并远离百米之外。“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林卷也飞了过来,满脸的惊奇。刚才她距离古唯有些远,自然没有被绝对领域覆盖在内,所以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也正是因为如此,刚才这里发生的诡异情景,她才能更加直观的看到。“听说过绝对领域吗?”古唯深吸了口气,强行压下心里的镇定问道。“绝对领域?”林卷先是一怔,旋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惊呼道:“你是说,武神强者的至高手段之一,绝望领域?”“是的!”古唯点了点头,“虽然绝对领域并非只有武神才有的手段,但据我所知,并非所有准武神也能做到,只有一些实力极其强大的准武神才能做到。”“而你却做到了?”林卷惊得张大了嘴,望向古唯的目光,就像在看待怪物一般。“我也觉得有些不太可能,但事实摆在眼前,我想否认都不可能。”古唯苦笑道。慕容雪梅与林卷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既然慕容雪梅已经脱离了危险,我们还是回去再说吧。”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古唯放开慕容雪梅,转身向华夏所在的方向飞去。两女虽然满脸复杂,见古唯远去,她们还是立刻跟了上去。不久后,他们返回了华夏总部。“天呐,这短短一年多来,你竟然就经历了这么多光怪陆离的事情?”“啧啧……你现在还能活着,真是个奇迹。”听完古唯这段时间来的经历后,两女感慨不已。只是旋即,林卷又秀眉一挑,“这么说,哪怕你融合了一枚契机丹,修为也没有迈入准武神,只是武仙三星?”“是的!”古唯点了点头。“既然连准武神的境界都没到,你又如何能施展出绝对领域?”林卷诧异道。“我也不知道!”古唯耸了耸肩,随即讪笑道:“可能是我战力一向远超同级,所以准武神无法做到的事情,我就能做到吧。”“谢谢你救了我!”另一边的慕容雪梅看了过来,满脸复杂道:“如果不是你及时施展绝对领域,恐怕我现在已经进入混沌时空中了。”“谢我?”古唯抹了把冷汗,“你这么做,全都是为了我,要说‘谢谢’的应该是我才对。”慕容雪梅笑了笑,脸上充满了满足与欣慰。见古唯与慕容雪梅四目相对,深情款款的模样,一旁的林卷神色有些黯然。似是再也看不下去,她急忙打岔道:“对了,那你接下来怎么办?”古唯恍然回神,强行压下心里有些浮躁的念头,强自镇定道:“当然是去更高级的竞技场!”“更高级的竞技场?”林卷秀眉一蹙。慕容雪梅脸色了阴沉了下来,“你还要继续去冒险?”“我……不得不去!”古唯眼中闪过一抹如赴火海的神色,“解开天道之谜,一直是我奋斗的目标,纵然前路坎坷崎岖,危机四伏,我也必须走到底,找到最后的答案不可!”说到这里,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补充了一句,“毕竟,我并不属于这里,只是个过客!”条件声音虽小,还是被旁边的林卷与慕容雪梅听到了。“什么过客?”“你不属于这里又是什么意思?”古唯您恍惚的神色瞬间恢复清明,下意识与两女对视了一眼,他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回来,只是想最后见你们一面,既然现在已经如愿以偿的见到了你们,我也可以安心的去了。”“你安什么心?”林卷突然有些愤怒。慕容雪梅的眼神也变得凌厉了起来,“莫非你要丢下我们独自远离?”尽管不明白古唯具体在指什么,但从只言片语之间,她们还是大致意识到了一点。古唯这一去,绝对九死一生,活着回来的机率很渺茫。至于古唯如此奋不顾身的去拼搏,应该是为了追寻一个不为人知的答案。“很多事情你们还是不知道的好!”古唯苦笑道。“难道你对我们还是不够信任吗?”慕容雪梅有些黯然道。林卷则欲言又止。说起来,她算是与古唯认识得比较早的人,然而直到现在为止,她对古唯的了解,依旧只停留在表面。与古唯接触得越深,她就越是惊骇的发现,古唯身上隐藏的秘密,仿佛无穷无尽,永远也挖掘不完一样。古唯原本不想多说,但看着两女那落寞黯然的模样,他又有些于心不忍。沉吟了片刻,他突然意有所指的问道:“如果我说,我并非这个世界的人,你们相信吗?”“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什么意思?”林卷与慕容雪梅一脸不解。在她们的认知中,这个世界不外乎各大种族,以及亿万生灵。然而这些生灵,无不都身在同一个浩大无比的世界,天斗大陆。“莫非,你来自另一片区域?”与慕容雪梅对视了片刻,林卷自作聪明道:“就像你之前进入羽族境内一样,对于羽族人来说,你并不是那个世界的人?”“呃……不是这个概念。”古唯摇了摇头,“我是说,我不属于天斗大陆的人!”这下,两女更加不解了。“任何生灵都寄生于天斗大陆,你这话是不是有些玄乎了?”“是啊,就算是其他种族,也只是天斗大陆的一份子,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古唯苦笑道:“我不是天斗大陆的人,而是来自天斗大陆之外,另一个你们完全无法想象的世界。”“究竟有多难以想象?”林卷与慕容雪梅直听得一头雾水。“地球,听说过没?”古唯反问。“地球?”两女一愣,面面相觑了片刻,慕容雪梅摇了摇头,“没听说过。”“莫非是你家乡的地名?”林卷激动的问道。古唯:“……”他刚才决定说出来的时候,就知道两女肯定会有一大堆问题。但真实情况,却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地球,华夏,太阳系,银河系,各种神话传说,自己的灵魂穿越到同名同姓的人身上,脑海里还莫名其妙多出一张万古神魔卷,能召唤出华夏历史名人,以及上古神魔为自己战斗。还有地球与天斗大陆的语言居然共同,人族九符还是地球华夏神话传说中的龙生九子等等……这一切的一切,他自己直到现在还寻找不到答案,如何给两女解释清楚?最让他觉得头大无比的一点,两女应该从来都没听说过“地球”这个词,更别说关于地球上的种种了。就算他想解释,一时间都不知该从何说起。“怎么?是不是被我猜到了?”见他不说话,林卷又得意一笑,“看来你的家乡,确实是一个叫‘地球’的地方。”“地球在天斗大陆的哪个地方?”慕容雪梅又迫切道:“如果有机会的话,不如你带我们去你家乡看看吧。我还真是好奇,什么样的环境,能造就出你这么一个实力极其逆天的家伙来。”古唯再次无语问苍天。地球不是在天斗大陆的哪个地方啊,而是和这个世界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甚至不知道天斗大陆在宇宙中的哪个位置,距离地球有多远,更不知道这天斗大陆具体是怎样一种存在,在这片大陆之上,是不是就是浩瀚星空,只要冲破苍穹,就能找到返回地球的方法。而这些,便是他百折不挠、不顾一切也要寻找的真相。“好吧,只要你们答应我一件事情,我就带你们去我的家乡,地球!”衡量再三,古唯突然如此说道。既然解释不了,干脆就虽再自寻烦恼了,如果自己找到答案那天,再好好坐下来给两女解释,哪怕解释到天荒地老都行。“真的?”“什么事你说!”见古唯答应,两女顿时无比兴奋道。“从现在开始,你们不许进入混沌时空,更不要试图找我!”古唯深吸了口气,无比严肃道:“我回来的那一天,如果你们没有违背这几个承诺,我就带你们去我的家乡!”两女突然不说话了。“怎么?你们不答应?”古唯眉头一皱。“不是不答应,而是如果你一直不回答怎么办?”林卷沉声道。“怎么可能不回来?”古唯翻了个白眼,故作愤怒道:“你不是也说过,我可是拥有证道成人族第十位武神的潜质,就算最后无法证道成武神,我也是会回来的。”“那要是你出了什么意外呢?”慕容雪梅又问。“不会!”古唯斩钉截铁道。见两女还是不肯妥协,他又耐着性子补充道:“就算出了什么问题,如果我都无法面对,以你们的实力,又能做些什么?”“可是……”林卷还想说什么,瞬间被古唯打断,“好了,你们到底答不答应我刚刚的条件?”“这……好吧,我答应!”林卷犹豫再三,终于答应了下来。慕容雪梅虽然还有些不甘,但林卷都答应了,她也只得跟着点了点头。她们虽然想为古唯做点什么,但古唯说得不错,实力悬殊摆在这里,如果古唯自己都无法应付的事情,她们就算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也只会白白枉送性命。“很好,希望你们做什么决定之前,能理智一些!”见两女答应,古唯悬起的心总算落下了一些。下一刻,他随手一翻,一枚不断变幻着形状的五彩晶石,凭空出现在手。“这就是你说的封神令?”林卷与慕容雪梅目光灼灼的看了过来。“不错!”古唯点了点头,“既然这里事了,事不宜迟,我是该前往更高级的竞技场看看了!”两兽争霸古唯五指一震,一滴精血从指尖溢出,很快没入封神令内。“呜呜!”封神令仿佛从沉睡中苏醒一般,表面光芒暴涨,倾刻间就变得如同一轮烈日般耀眼,直将整座大殿照得一片通透。林卷与慕容雪梅都下意识伸手遮住眼睛,无法直视。就在两女伸手遮住眼睛之时,封神令就像长出一条条触手,生生将周围的空间撑开,最后形成一道通往未知深处的空间大门。里面阴森漆黑,深邃得令人望而生畏。古唯回头看了两女一眼,不再耽搁,纵身一跃,如赴火海般没入了那个刚刚撑开的空间通道内。下一刻,光芒骤然黯淡下来,再度恢复了之前的平静。而古唯,也自此消失不见。两女怔在当场,脸色黯然,恍然若失。“他走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林卷才失落的喃喃自语了一声。慕容雪梅也望向空无一人的虚空,像是自我安慰般的说道:“他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回来的,我一定会等到他回来,哪怕用尽我的一生……”穿越了空间之门,古唯就像在无尽的虚无中飘荡,没有重力感,没有方向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仿佛度过了无比漫长的时光,又似乎才是电光石火间。“嗡!”某一刻,他面前突然泛起一阵亮光。尽管很细,他还是第一时间看到了。那点光亮对于一直处于无边黑暗中来说,无异于希望的曙光。他奋尽全力,向那点光亮冲去。越来越近,光亮随之扩大,由最开始时的一点,逐渐变成了一道明朗的隧道出口。“呼啦!”携带着一股狂风,他终于重见天日。周围山清水秀,绿树成荫,百花丛中,有蝴蝶麒麟飞舞。天空上,百鸟盘旋,悠然自得。整个场景惬意至极,直令古唯有种恍然隔世,一切皆为虚幻的错觉。这里并不像混沌时空那样,一切都飘浮在虚空中,反而群山连绵,河流顺着大山之间的沟壑蜿蜒流淌。只不过,其中一些大山,依旧悬浮在虚空中,其上瀑布飞流下直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最独特的一点,周围不时出没的一些小动物,外形都无比奇特,古唯几乎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比如,一只蹦蹦跳跳的兔子,头顶居然长出一个独角,独角顶端还总是散发着一圈柔和的光晕,而且并不吃草,而是吃各种小昆虫,以及比它体型更小的动物。捕捉猎物的方式也很奇特,不是用利爪与牙齿捕捉,而是头顶上的独角扩散出一圈诡异的声音,就能令周围的猎物晕倒在地,它再上去一口将之吞下。又比如,一只长着翅膀的乌龟,居然能在天空中翱翔,四肢伸出之时,会变成利刃刺穿猎物的身躯。除了独角兔子与长着翅膀的乌龟之外,还有很多古唯之前从未见过的物种,奇形怪状,光怪陆离。幸好,大都只是一些小型动物,攻击力也不强,倒是没对他造成什么威胁。不过他相信,这只是暂时的。既然既然这种奇特的小型动物,就必定有大型猛兽,甚至是实力诡异莫测的妖兽。毕竟这里可是准武神之间的竞技场,而不是世外桃源。“也不知这里与混沌时空有什么区别?”喃喃自语了一声,古唯朝着其中一个方向飞去。一直待在原地,只会局限自己的认知,想要了解这片空间的环境,自然要到处看看。只不过,他现在却很迷茫,朝这个方向飞去,也完全像是无头苍蝇在乱闯。“嗷!”他才飞出没多远,下方一座山川间,就传出一声兽吼,震耳欲聋,震荡山林。古唯一惊,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条山涧内,树木迅速向两边倾倒,一头庞然大物从中暴冲而出,所过之处,碾压一切。“这又是什么怪物?”古唯低呼道。只见从山涧内冲出的庞然大物,居然是一只足有十来米长的巨型老鼠,全身不是毛发,而是坚硬的鳞甲。最奇特的一点,这只巨型老鼠居然有六条腿,奔跑起来奇快无比,迅疾如电。古唯原本还有些担心,但巨鼠却并没有向他所在的虚空冲上来,反而朝不远处一条宽约两里的大河奔去。“咚咚咚!”每迈出一步,大地便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就像发生了一场小地震。怪物所过之处,凸起的山丘全部被撞成齑粉,树木成片被碾压进地底,横冲直撞,摧枯拉朽。“它要去哪里?”高空中,古唯满脸诧异。刚才他还以为这怪物想攻击自己,现在看来,自己这个渺小的修炼者根本入不了对方法眼,这只怪物的目标应该是别的。果然,那只外形像虎的怪物距离大河还有几百米时,“轰”的一声,平静流淌的大河猛然爆开,浪花溅起百米高。水花漫天飞射间,一条外形如同鳄鱼般的怪物从大河内冲出,身躯足有十几米长,巨口内獠牙森森,一双碧绿色的竖瞳布满凶残的光芒,所过之处,河水随之卷上高空,凝聚成一条条水柱向六脚巨鼠飙射而出。“居然能够御水?”古唯更加惊讶了。这已经达到了妖兽的行列,因为只有妖兽,才能施展出各种超越凡俗的技能。不过那条六脚巨鼠也不赖,水柱袭来之际,它六只脚狂蹬地面。“嗡嗡嗡!”地面开始变得松软,如海面一般起伏跌宕,荡漾起层层土浪,最后形成一面巨大无比的土盾,挡在了六脚巨鼠面前。“轰轰轰!”水柱撞来,响声震耳欲聋。但土盾太厚实了,尽管将表面撞出一个个巨坑,但却始终无法冲破。然而土盾再结实,当那条巨鳄随着水柱冲到之际,一切都变了。“轰隆!”巨鳄埋头一撞,庞大的土盾瞬间支离破碎,变成漫天土块崩裂开来。碎屑飞射间,一张布满无数利齿的巨口从中伸出,恶狠狠的向六脚巨鼠咬来。六脚巨鼠似乎早有防备,一个横移生生避了开去。旋即,它六条腿猛然伸出,仿佛能无限伸长一般,倾刻间便缠绕住了巨鳄的身躯,再用力一拉,整个身躯立刻附了上去。“嗷呜!”巨鳄惊骇欲绝,身躯用力晃动,试图甩开六脚巨鼠,但巨鼠如同附骨之疽,任他如何晃动身躯,就是无法甩开。而死死攀附在巨鳄身上的同时,六脚巨鼠的六只爪子还疯狂的撕扯着巨鳄的身躯。“欻欻欻!”巨鳄皮坚如硬,依旧挡不住六脚巨鼠这疯狂的撕扯。不过倾刻间,全身便多处被撕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很多地方深可见骨。流淌而出的鲜血,很快在地面积成了一片片血泊。“看来那巨鳄要完了!”天空中,古唯立刻做出了判决。巨鳄明显已经没有反击之力,再这样僵持下去,被六脚巨鼠缠死是迟早的事。然而他的喃喃自语声方落,异变陡生。“嘎嘣嘎嘣嘎嘣……”大河边上一座百米高的山丘,突然毫无征兆的晃动了起来,直震得表面的植被与石块“稀里哗啦”脱落。战利品“这又是什么?”古唯吓了一跳,急忙向更高空飞去。毕竟他刚刚进入这片区域,人生地不熟,他还害怕出现什么自己无法预料的灾难。当山丘上的植被与碎石彻底脱落后,一只庞然大物呈现了在他眼中。那是一只巨型乌龟,足有百米高,龟壳粗糙如岩石,四肢粗壮如江河。“嗤啦!”背上山石还未彻底脱落,巨龟张开一吐,一条长长的舌头疾射而出,倾刻间卷住缠斗在一起的六脚巨鼠与巨鳄。“嗷!”“吼!”六脚巨鼠与巨鳄惊恐至极,再也顾不得相互厮杀,奋力挣扎,想要逃离巨龟的舌头缠绕。然而它们越是挣扎,巨龟的舌头缠得越紧,那舌头上长满了细密的倒刺,缠住的同时,还扎进六脚巨鼠与巨鳄身体内,它们越是剧烈晃动,刺就扎得越深。“呼啦!”巨龟舌头一拉,六脚巨鼠与巨鳄瞬间被卷入口中,用力一咬,血浆迸出,如倾盆大雨染红周围大地。咀嚼了几下,巨龟将这吞入腹中。“天呐,这片奇异空间,不但是准武神的竞技场,难道还是各种变异妖兽的争霸之地不成?”天空中,古唯直看得唏嘘不已。而刚刚饱餐一顿的巨龟,居然缓缓抬起头,一双足有一人高的大眼,瞬间锁定了高空中的古唯。“咝!”古唯冷不丁的倒吸了口凉气。被巨龟盯上的刹那,他居然无由来一阵背脊发凉。“看来这巨龟不好对付,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再也顾不得试探,他立刻向远方飞去。“嗤啦!”一声锐响,他还没飞出多远,巨龟果然再次张口,长长的拳头向他飙射了上来。那舌头长得仿佛能无限延伸,哪怕他身在三百米高空,居然也伸到了他所在的位置。而且来势之快,几乎眨眼即至。幸好关键时刻,他施展了鬼影迷踪,以一化四。巨龟卷来的舌头,就只卷中了他其中一个身躯。但却只是道虚影,真实的身躯,已经在电光石火间转移到了另一道虚影之上。“吗的,我都还不够你塞牙缝呢,你连我也要杀?”泥人还有三分火呢,自己不招惹这只巨龟,居然还敢吞自己。愤怒之下,古唯立刻取出烈焰巨剑,二话不说,一剑向巨龟劈出。“嗤啦!”剑芒气势如虹,直欲割裂长空。巨龟身体足有上百米宽,笨重无比,剑芒又来势如电,自然生生挨了一剑。但让古唯惊骇的是,劈出的剑芒居然无法劈开龟壳。“防御力这么强?”古唯骇然。尽管刚才只是随手施展,但以他现在的实力,几乎能与准武神抗衡了,居然还是无法切开巨龟的壳,可见这巨龟的防御力有多变态。“我还就不信了!”古唯好胜心切大起,再次一剑向下劈出。“嗤啦!”剑芒迸射而出时,只有几米宽,但没射出多过多,就迅速放大,倾刻间达到百米宽。这还不止,剑芒在扩大的同时,还分裂出了十二道剑芒,一道接一道,总共十三道剑芒势如破竹般向巨龟劈出。正是辟天十三斩!尽管这式战技不是他目前最强战技,但随着修为的不断提升,再次施展同一种战技,威力自然也会随之水涨船高。“嗤嗤嗤!”剑芒接踵飙射而至,每一道都有开山裂海之威。“当当当!”巨龟每挨一道剑芒,身躯就剧烈震动一下,被劈到的部位,随之留下一条切痕。前几道剑芒时,确实没能劈开,但当第十道剑芒劈至时……“噗!”鲜血自切口内溅起。前九道剑芒劈在同一个位置上,每一道都加深一些,直到第十道,终于破开厚实的龟壳,成功切到了肉里。但这还不止……“噗噗噗!”辟天十三斩,技如其名,剑芒可不止十道,而是十三道。第十道切入肉里后,还有三道接踵狂劈而至。“嗷呜!”巨龟终于吃痛,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号,布满凶光的双眼更是变成了恐惧。只是当它意识到,这个小不点不好惹之时,已经晚了。龟壳一破,就等同于失去了它最强大的促使手段,接下来的三道剑芒,可谓凌厉无匹,切入肺腑。尤其是最后一道剑芒,威力可是前十二道之和,蹿进巨龟体内的刹那,百米宽的庞大龟身,瞬间被一切为二。“呜呜!”巨龟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两段身躯继续蠕动了片刻,终于软倒在地,眼中的生机也迅速涣散,最后变成了一片死灰色。“我还以为有多强悍呢,原来也不过如此!”古唯长出了口气,随手一挥,烈焰巨剑娴熟的被他收入乾坤戒中。他原本想要就此离开这里,去另一个地方看看。但还没转身,“咻”的一声,一道流光从远方飙射而来,眨眼即至。光芒敛去,一道身影呈现在了古唯面前。“兽族修炼者?”古唯下意识皱起了眉头。只见停在自己千米之外的,乃是一名身材似人,但头顶却长着一对牛角的修炼者。这种半人半兽的修炼者,不用想,就知道是兽族之人。“是你杀了这只万年龟?”那兽族修炼者瞥了一眼下方一分为二的巨龟,饶的兴趣的望向古唯道。“是的!”古唯点了点头,下意识有些警惕。既然这里是竞技场,一旦相遇,必定会相互厮杀,你死我活。既然这名修炼者来自兽族,看到自己这个人族修炼者,想来不会心存善意。果然……“这巨龟寿逾万年,兽丹价格不菲,我要了!”那兽族修炼者先是指了指下方惨死的巨龟,又冷冷的对古唯道:“我给你十个呼吸的时间逃命,待我收取巨龟兽丹,就会立刻去追杀你,希望到时候你已经逃出我的感知范围。”没等古唯回答,那名兽族修炼者已经降落了下去,掌刀一挥,切开巨龟头颅,一颗只有拳头大小,晶莹剔透,其上散发着幽光的珠子滚落下来。“看来今天收获不错,一颗帮会逾万年的巨龟兽丹,足以修复我之前受过的创伤了。”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兽族修炼者随手一挥,将兽丹卷了过来。旋即,他又抬起头,望向还在高空中发愣的古唯,“你怎么还不逃?”“我……”古唯正想说什么,那兽族修炼者又冷笑道:“莫非你自知无法逃出我的手掌心,所以干脆束手待毙?”“放你吗的狗屁!”古唯瞬间怒吼了一声。他刚才之所以没走,也没有制止这名兽族修炼者收取兽丹,只是觉得这一切太新鲜,想看看怎么回事而已。毕竟他杀死了巨龟,根本就没想过巨龟体内还有兽丹。然而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兽族修炼者,居然一来就判定了自己的死刑,而且还堂而皇之的夺走自己的战利品?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你在作死“你、你说什么?”那兽族修炼者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居然敢骂我?”“我不但骂你,还要杀你!”古唯声音骤然变冷。随手一挥,烈焰巨剑再次凭空出现在手,剑锋遥遥指向那名外形像牛魔王的兽族修炼者,“把巨龟兽丹还给我,或许我还能留你一条小命!”“哈哈,啊哈哈……”那兽族修炼者狂笑了起来,“你找死吗?居然敢问我要巨龟兽丹?”上下打量了古唯一眼,那兽族修炼者又眉头一挑,好奇道:“居然不是准武神?天呐,你是怎么进来的?”“你废话太多了!”古唯才懒得解释,杀气腾腾道:“将死之兽,何必多问!”说话间,他剑锋举起,遥遥指向那名兽族修炼者。“哼哈,吓唬本大爷吗?”那兽族修炼者不屑道。古唯没有回答,因为他已经用行动回答了对方的问题。“嗤啦!”剑锋向前一刺,一道凌厉的剑芒瞬间飙射而出。但没射出多远,又瞬间消失不见。只是地面那名相隔将近上千米的兽族修炼者,却脸色大变,顾不得多说,他瞬间向旁边横移而去。“嗖!”“嗤啦!”刚刚避开,剑芒瞬间自他刚才所在的方位凭空闪现。尽管他避开了,但剑芒凌厉无匹,携带而来的无形力量,还是将他半边肩膀给炸出了一蓬血雨。“吗的,你竟然伤了本大爷?”那兽族修炼者“嗷嗷”直叫。古唯还是没有说话,剑锋再次一戳。“嗤啦!”剑芒再出,又瞬间消失不见。他这式战技,乃是无极剑神诀中的第四式,剑破虚空。技如其名,能穿透虚空,直达敌人面前才再次闪现,令人防不胜防,避无可避。然而他此刻面对的,却不是普通修炼者,而是一位准武神。“呼啦!”剑芒刚刚在古唯面前的虚空中消失,那名兽族修炼者就立刻开始闪避。他的速度很快,几乎如同瞬移一般,身躯一闪,就蹿至几百米外。古唯这式战技再凌厉,这次还是刺了个空。“嗤!”剑芒没入地底,生生穿透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小洞。“嘿嘿,你们人族有句话,叫吃一堑,长一智,你这种靠偷袭伤人的战技,刚刚才让我吃了一亏,你以为还能让我继续上当?”那兽族修炼者冷笑一声,牛角一晃,两圈诡异的涟漪扩散而出,层层向古唯笼罩而来。“这是……?”古唯有些诧异。只是没等他明白怎么回事,“嗡”的一声,他的精神瞬间一阵恍惚,仿佛灵魂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生生震出窍了一般,脑海陷入了一片空白状态。或是潜意识里感知到了危机的降临,恍惚的精神很快就恢复了清明。但精神恢复的刹那,一只尖锐的牛角已经在他瞳孔中迅速放大。来势之快,犹如闪电。“砰!”他甚至都来不及避开,那只牛角就狠狠撞在了他身上。而这只牛角,自然是那名兽族修炼者头顶上那对牛角中的一只。“噗!”鲜血脱口喷出。被撞到的刹那,古唯的五脏六腑仿佛被撞碎了一般,气势翻涌,难受至极。尤其是他的身躯,还如同炮弹般飞射了出去。如果不是他融合了几枚人族九符,在体表形成一层强大无比的防御,恐怕他的身躯就直接被这只牛角给生生撞个对穿了。“竟然有迷惑神魂的功效?”向后飞退的刹那,古唯心里充满了震惊。然而没等他缓过气来,“嗤啦”一声,一只牛角再次向他飙射而来。“鬼影迷踪!”古唯顾不得多想,身躯一震,瞬间一为化四。分裂开来的身躯,全部一模一样。而那只飞射而来的牛角,速度虽快,但撞到的只是其中一道虚影。“你以为这就完了吗?”正想松口气,那名兽族修炼者冰冷得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再次传来。古唯精神一振,不敢大意,三个分身同时向三个不同的方向飙射而去。这名兽族修炼者的实力之强,已经严重威胁到了他的性命,现在重伤在身,战力大打折扣,除了逃,他根本就无路可走。果然,他刚刚蹿开,头顶上方瞬间暗了下来。下意识抬起头,只见一道庞大的影子向他笼罩而下,足有各米宽,遮天蔽日,在下方大地上投下一片庞大的阴影。尽管一时间没能看清,但从大致轮廓上,古唯还是辨别出来了。那是一头水牛的身躯,浩浩荡荡,如山压顶。古唯瞬间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可谓风驰电掣,快得所过之处,都已经留下一条长长的虚线。然而他速度再快,终究还是慢了一些。“轰隆!”三个古唯还没蹿出多远,就被庞大的牛身压进了地底。刹那间,大地塌陷,群峰崩塌。牛身压过的地带,出现了一个方圆千米的巨坑,荡起的烟尘,如同一股狂暴的气浪席卷向四面八方,摧枯拉朽,将周围所有实质摧毁成齑粉。“嘿嘿,卑贱的人族,连准武神之境都没到,就敢挑衅本大爷,真是不自量力!”那兽族修炼者不屑的冷笑了一声。刚才那道庞大的牛身,自然只是他施展的战技之一,并非真正的身躯。将大震压出一个巨坑后,虚影随之涣散。然而,正当他以为,古唯应该已经形神俱灭之时,“轰”的一声爆响,巨坑内,碎石迸射,一道身影从中暴冲而出,直利箭般射上高空。“居然还没死?”那兽族修炼者满脸诧异。刚才古唯被他的牛角一顶,已经身受重伤,原本以为再承受自己这庞大的牛身一压,肯定会形神俱灭。岂料,对方的生命力竟然如此顽强,到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从坑里冲出来。“算你狠,老子早晚会回来报仇的!”一边向远方天空飙射而去,古唯一边恶狠狠的说道。他刚才之所以没死,咎其原因,只是因为在庞大的牛身压下之前,他施展了两种防御战技。金钟罩与金刚不坏身!正是这两种战技,再加上他体表上那层防御,才让他逃过了一次死劫。否则以刚才那名兽族修炼者那惊天一击,他早就被压成肉酱了。“嘿嘿,在准武神面前,你的任何逃命手段都只是笑话!”最初的惊讶过后,那名兽族修炼者又冷笑了一声。他没有立刻追上去,直到古唯飙射出几十里外,他才身躯一晃,“嗡”的一声,他竟然凭空消失。再次出现时,已经是几十里开外的虚空中。而且不偏不倚,正好挡在古唯前方。“空间瞬移?”古唯身躯一滞,生生停了下来。对方已经挡在面前,不停下来,除非上去送死。“如何,还要继续逃吗?”那名兽族修炼者戏谑道,望向古唯的目光,就像在看囚笼中的小猎物。然而,古唯非但没有大难临头应有的惶恐,反而一把抹去嘴角血迹,然后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句,“你可知道,你在作死吗?”应龙“你说什么?”那名兽族修炼者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说,你阻拦我,其实是在作死!”古唯一字一句的重复道。“死到临头了,还想故弄玄虚?”那兽族修炼者也被激怒了,不由分说,牛角一晃,一圈圈涟漪再次扩散开来。古唯早就领教过这种涟漪的厉害,也不耽搁,心念一动,“嗡”的一声,他面前凭空多出了一道身影。身材只有普通人大小,全身金黄,覆盖着一层金光闪闪的鳞片,从头到角,每一寸肌肤都有,仿佛黄金浇铸一般,充满了金属质感。尤其是头顶上,居然也有两个角。但却与眼前这名兽族修炼者的牛角不一样,这个凭空出现的青年,头顶的两个角,居然是传说中的龙角,弯曲如鹿,古朴而坚硬。“嗷!”刚刚出现,青年便对着扩散而至的涟漪大吼一声。尽管身形和人没什么两样,但吼声却是龙吟,雄浑如雷,震荡长空。仅仅只是扩散出来的音波,就生生瓦解了那名兽族修炼者牛角上扩散过来的涟漪。“这是什么怪物?他又是怎么出现的?莫非也是我们兽族修炼者?”对面的兽族修炼者满脸惊骇,同时也诧异到了极点。“虽然和你一样头顶长角,但却和你们兽族没有半点关系!”古唯冷哼道。“如果不是我们兽族修炼者,头顶怎么会长角?”那兽族修炼者不甘道。“因为,他乃是上古时期最高贵的龙祖之一!”古唯一字一句道。“上古时期?最高贵的龙祖之一?”那名兽族修炼者满脸不解。古唯这次还没说话,刚刚用吼声震溃兽族修炼者涟漪的身影,突然双手抱拳,对古唯铿锵有力的说道:“属下应龙,见过主公!”应龙,龙祖之一,乃是华夏神话传说中,比较古老的真神,年代远在齐天大圣孙悟空之前,所以在万古神魔卷上的图腾等级,自然也远高于孙悟空。而图腾等级越高,就证明实力越强大。“应龙听命!”古唯沉声道。“属下在,主公有何吩咐?”应龙铿锵有力道。古唯一指对面目瞪口呆的兽族修炼者,一字一句道:“灭了他!”“属下遵命!”应龙应了一声,瞬间向那名兽族修炼者杀气腾腾的扑了过去。扑去的同时,应龙已经开始变身。“铿铿铿!”一阵密密麻麻的金属撞击声,原本只有常人大小的应龙,身躯开始剧烈变幻,倾刻间就变成了一条长达几百米的巨龙,通体金光闪闪,龙威滔天。“天呐,原来他的真身是一条金龙?”那名兽族修炼者终于后知后觉。不过眼见巨龙暴冲而至,他却顾不得惊讶了,头颅一晃,头顶上的一对弯曲牛角猛然脱头飞出,而后又迅速放大,企图挡住应龙的冲击。可惜,他的牛角威力再强,在应龙这种上古真龙面前,却无异于蚍蜉撼树。“当!”牛角撞到的刹那,应龙都没有避开,仅凭他坚不可摧的金色龙鳞,就生生被那对牛角给撞飞了出去。撞飞了牛角,应龙去势不减,继续朝那名兽族修炼者气势汹汹冲去。“呼啦!”应龙那庞大的龙躯携带着滚滚狂风呼啸而过,所过之处,摧枯拉朽,风卷残云。直到冲出十几里外,应有才停了下来。“稀里哗啦!”一阵变幻,几百米长的庞大龙躯,很快变幻缩小成了普通人大小,通体被金色龙鳞所覆盖,威风凛凛,不可一世。而刚才还将古唯逼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那名兽族修炼者,在应龙化身为龙冲过之时,就已经被冲击得粉身碎骨。“敌人已经伏诛,主公还有何吩咐?”应龙飞了回来,声如洪钟的问道。“没了,前辈请回!”如此说了一句,古唯心念一动,“嗡”的一声,应龙真神凭空消失,重新回到了万古神魔卷上。“咦?那是……?”刚刚收回应龙,古唯又突然被前方虚空中的一物吸引住了。那是一颗拳头大小,晶莹剔透的珠子,表面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此刻正迅速向下方地面坠落。“万年龟的兽丹?”古唯瞬间恍然大悟。兽丹一般坚硬无比,只要能量不被吸引,一般很难用武力强行打碎。那名兽族修炼者虽然被应龙冲击得粉身碎骨,但刚才从古唯眼皮底下取走的兽丹却没有碎裂。“呜啦!”随手一挥,灵气奔涌而出,凝聚成一只半透明大手,一把将还未坠落到下方的面的兽丹捞了回来。“如果不是这个兽族修炼者提醒,我还忘了妖兽身上还有这等好东西!”喃喃自语了一声,古唯迅速降落到了几十里外一片平地上,开始吸收兽丹内精纯的力量。不得不说,兽丹确实是个好东西,尤其是等级比较高的妖兽,兽丹内蕴含的力量不但精纯,而且雄浑磅礴。第二天,当古唯将兽丹内蕴含的力量全部吸收之后,不但伤势基本恢复, 体内灵气也比之前旺盛了很多。当然,想要靠一枚兽丹做出突破,那是异想天开了。兽丹力量再精纯,除非来上个上百颗,才有望让他迈入更高的层次。“看来我有些高估自己了!”吸收完了兽丹内的力量,古唯感慨道。以他的逆天战力,武仙三星,至少能碾压所有准武神了,但实际上,刚刚来到这里遇到的第一位准武神,他就严重受挫。尽管不知道这名兽族修炼者在所有准武神中处于什么层次,但所谓窥一斑而知全豹,从此便可以大致看出,自己之前的想法确实有些天真。不过想想也是,能出现在这片最高竞技场的,莫不是经历重重筛选的各方强者,哪一个不是曾经力压群雄,战力逆天的天才?同一群战力一样逆天的天才聚在一起,他之前引以为傲的战力,可能就发挥不出多少优势来了。这可能也是导致他的修为已经是武仙三星,但却无法像之前一样,越两大境界战斗。“看来提升修为才是当务之急!”思虑再三,古唯终于定下了自己最紧要的目标。随便遇到一名准武神,都将自己逼得走投无路,最后不得不动用万古神魔卷,才扭转战局,将对方反杀。倘若遇到个更强的,如果连自己当前最强大的图腾都不敌,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要知道其他准武神都能施展空间瞬移,而他却不能。在这种前提下,一旦再次遇到连万古神魔卷内的图腾都无法匹敌的强者,他连逃命都成为一种奢望。所以想要在这片诡异的空间活下去,提升修为已经成为他最迫切的需要。四下环顾了一圈,他朝其中一个方向小心翼翼飞去。刚刚有了血的教训,他这次谨慎了很多。尽管如此,才飞出没多远,他还是遇到了一名修炼者。那是一名魔族修炼者,全身布满条条红色纹露,就像有滚烫的岩浆在血液中流动,看起来诡异无比。尤其是表面皮肤,粗糙如岩石,给人一种坚不可摧的感觉。不过,这名魔族修炼者此刻却无暇顾及他的接近,反而正与一头妖兽斗得正酣。三眼巨虎那是一只身躯足有百米高的庞然大物,外形如虎,但全身却不是皮毛,而是鳞甲,额头上还长着一只竖眼,赤红如血,能射出一道道凌厉无匹的红芒。“嗤嗤嗤!”红芒过处,就连那名魔族准武神都唯恐避之不及。而被红芒射到的一切,全都被洞穿,就连那名魔族修炼者手中的一把武器,都被射得千疮百孔,彻底扭曲变形。不过这名魔族修炼者也不弱,总能凭借魔族的超强恢复力与诡异身法避开致命一击。偶尔还能靠魔隐九霄近身偷袭,在巨虎身上留下一道道可怖的创伤。可惜,巨虎身躯太庞大了,尽管那些创伤长达一两米,对于上百米长的身躯来说,根本就无法构成致命威胁。而以三眼巨虎射出的红芒威力,一旦被射中脑袋,那魔族准武神必死无疑。但实际上,在狼狈逃蹿之时,那魔族准武神脸上非但没有一丝慌乱之色,嘴角反而不易察觉的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魔身百变!”“唰唰唰!”魔族准武神大吼一声,身躯瞬间裂为数段,从几个方向向三眼巨虎轰了过去。而且在轰去的同时,这些手掌、脚掌、肩肘、手臂等等部位,还迅速放大,如同一座座大山,自四面八方狂轰而来,排山倒海,雷霆万钧。“吼!”三眼巨虎丝毫不惧,竖眼中的红芒一个旋转,眼中射出的红芒如同一道无物可挡的激光,瞬间将压来的肢体全部切割成两半。不过,这些肢体非但没有停下,反而继续暴冲而至。“轰轰轰!”撞击声震耳欲聋,身处其中的三眼巨虎发出一声凄厉的大吼,周身各处被挤压得变形,骨骼似乎也断了无数根。但关键时刻,它竟是凶性大发,张开一张虎口,将其中几段肢体给吞了进去。“还能这样?”古唯直看得目瞪口呆。魔道修炼者的魔身百变,就是能将肢体分裂开来,从各个方向攻击敌人。攻击完了之后,又能收回来重组。然而,如果连肢体都被对方吃掉,还怎么收回来?但,就在他以为这名魔族准武神是在自掘坟墓时,对方却冷笑了一声,“嘿嘿,你上当了!”果然,声音方落,刚刚将其中几截肢体吞下的三眼巨虎,口中突然发出一声怒吼,在原地上蹿下跳,眼中布满了难以名状的惊恐。“它这是怎么了?”古唯有些诧异。旋即,他又明白了。只见正在上蹿下跳的三眼巨虎,腹部左突右鼓,仿佛有活物在肚子里蠕动。“砰砰砰!”几声炸响,三眼巨虎腹部炸开,血肉飞溅,截截如河流般巨大的肠子如碎渣般爆向四面八方,景象血腥而恐怖。而随着三眼巨虎腹部炸开,刚才被它吞入腹中的几截魔族准武神的肢体,随之冲了出来,重新与主身重组。“嗷呜!”三眼巨虎发出一声绝望的悲嚎,身躯剧烈痉挛了几下,终于不支匍匐在地,双眼、巨口、双眼、双耳相继有鲜血狂涌而出。它试图想站起来,但每次强撑到一半,庞大的身躯又会“轰隆”一声重重跌回地面。片刻后,它终于一动不动,就此气绝。“那颗兽丹是我的!”这时,天空中传来了一个极其冰冷的声音。说话之人,自然是刚才坐山观虎斗的古唯。他刚才杀了一只万年龟,但一名兽族修炼者却霸道的将之兽丹夺走,而且还将他逼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若非他动用万古神魔卷,恐怕就真的死了。自从那一刻开始,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片准武神的竞技场内,没有什么准则可言,一切以实力为尊。既然如此,他何不依葫芦画瓢,也来个中途夺宝?“嘿嘿,有魄力,有勇气!”那名魔族修炼者似乎也早就知道了他的存在,并没有太过意外,眼中反而充满了残忍的狞笑,“告诉我,你哪来的勇气,居然敢来抢夺我的战利品?”“凭实力!”古唯这次也懒得多说,直接动用了万古神魔卷。“嗡嗡嗡!”一阵轰鸣,几道身影凭空在他面前出现。其中一人,只有半人高,通体金黄毛发,身穿一身黄金战甲,手持一根巨棍。正是齐天大圣孙悟空!至于另一人,则手持长戟,身穿银色战甲,丰神如玉,英俊不凡。尤其是额头上,还拥有一只竖眼。正是执法天神二郎神杨戬!至于第三人,则是之前他刚刚召唤出来过的应龙真神,通体金色龙鳞,如黄金浇铸一般,坚不可摧。至于第四人,则全身黑色,头顶长着一对牛角,就跟刚才惨死在应龙真神手里的兽族修炼者一样,手持一柄三叉长戟。不过,这位却不是兽族修炼者,而是古唯召唤出来的图腾之一,牛魔王!孙悟空、杨戬、应龙、牛魔王,四大名震古今的图腾同时出现,场面何其壮观。“这是什么东西?”那名魔族修炼者果然变了颜色。“要你命的东西!”古唯冷哼了一声,指手指着对方声色俱厉道:“给你一次逃命的机会,十个呼吸之内,从本公子眼前消失,否则,你非但得不到这头三眼巨虎的兽丹,反而会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姿态倒是挺威风的,那名魔族修炼者却狂笑了起来,“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把这四个怪模怪样的生物弄出来的,不过他们的气息均在我之前,凭借他们,你就想抢夺属于我的兽丹,你也不怕宝物太大撑死自己吗?”“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古唯摇了摇头,旋即低喝道:“孙悟空、杨戬、应龙、牛魔王听令!”“属下在!”四个图腾齐声应和。古唯伸手指了指下方桀骜不驯的魔族准武神,“灭了他!”“属下遵命!”四个图腾同时应了一声,分别向那魔族修炼者狂扑而去。这几个图腾,个个都拥有极其逆天的战力,尤其是应龙真神,昨天还以一己之力,轰杀了一名兽族的准武神。现在又加上孙悟空、杨戬、牛魔王三个实力直逼准武神的强者,想来要灭杀一名魔族准武神,应该只是手到擒来的事情。然而,当四个图腾真正冲杀上去后,令古唯惊骇的一幕出现了。虚晃一招“轰轰轰!”尽管每个图腾都施展出了自己最强大的手段,但那名魔族准武神居然也不弱,以一敌四的情况下,依旧不落下风。一身防御变态至极,无论是孙悟空的金箍棒,还是杨戬的三叉戟,抑或牛魔王的裂山牛身,以及应龙真神的狂暴龙息,几乎都被他正面硬抗了下来。而这名魔族准武神除了肉身粗糙得刀枪不入之外,还有一种极其古怪的防御战技。全身一震,他体表内流淌的条条红色纹露,居然破体而出,在他周围凝聚一道庞大的虚影,通体殷红,双眼射出诡异的红光。任凭孙悟空四个图腾攻势如何凌厉,那道庞大的虚影却始终牢不可破,最多将之震退一段距离。而每次只要被这名魔族准武神体风的巨影轰中,四个图腾多少都会受点创伤。“轰隆!”牛魔王身躯猛然放大,如一座大山从天而降,原本想将这名魔族准武神给生生压死。就算压不死,至少能将之压制住。但实际上,牛魔王庞大的牛身还没落地,那名魔族准武神就竖掌成刀,直直捅了上去。“噗!”掌刀犀利无比,堪比任何神兵利刃,牛魔王庞大的牛身重重坠落下来之际,整个身躯居然被这只骤然放大的巨掌给生生穿透。“嗷!”牛魔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只是没等他做出下一步动作,穿透他身躯的大手,又用力搅动了起来。这下,牛魔王更是生不如死。被一只巨手穿透身躯,没有当场死去已经算是生命力很顽强了,穿透身躯的巨手还在疯狂搅动,这简直是要生生把身躯搅碎的节奏,可想而知,牛魔王此刻正在承受多么难以忍受的痛苦。“大哥!”孙悟空大吼一声,手中金箍棒猛然放大,握住尾端后,猛然朝着那魔族准武神横扫而去。“呜呜!”巨棍过处,狂风呼啸,力浪奔涌。另一边,二郎神杨戬也同时出手了,三叉戟蹿出一道锐利的气芒,朝那魔族巨影胸口狠狠扎去。而在天空中蜿蜒游走的应龙真神,也第一时间俯冲而下,摧枯拉朽,势不可挡。“轰隆!”一声巨响,天空颤动,大地塌陷,一股汹涌的气浪自对撞中心扩散开来,所过之处,摧毁万物。就连古唯,都不得不暂避锋芒,一边闪电般后退,一边启动金刚不坏身与金钟罩,总算在这股狂暴的气浪中躲过一劫。“我看你死不死!”力浪过去后,古唯咬牙切齿道。他刚刚可是同时召唤出了四个图腾啊,原本以为能够轻松搞定。岂料,四个图腾联手出击,居然迟迟没能将对方拿下,牛魔王还率先被对方打死。长此下去,恐怕遭殃的只会是他自己。幸好,眼见牛魔王惨死,孙悟空、杨戬、应龙同时发力,这毁天灭地的一击,应该足以把那名魔族准武神给轰杀了吧。不久后,尘浪散去,一切尘归尘,土归土,混乱不堪的空间,渐渐恢复了平静。然而方圆百里内的大地,却一片狼藉,到处千疮百孔,满目疮痍。而之前同时发起猛攻的孙悟空、杨戬、应龙,则分别悬浮于一方虚空,严阵以待,不敢放松警惕。而三人下方的废墟,则是个巨坑,足有十里方圆,边缘爬满条条裂痕,许久都没有动静,之前从那名魔族准武神体内幻化而出的巨大魔影也消失不见了。“总算结束了!”古唯长出了口气。声音方落,“轰”的一声,下方废墟内,碎石飞溅,一道身影冲天而起。“居然还没死?”古唯失声惊呼。孙悟空、杨戬、应龙真神也满脸震惊。但没等他们再次发起攻击,“唰唰唰”一阵破空声,冲上天空的那名魔道准武神,突然迅速分裂开来,速度之快,几乎倾刻间便布满方圆十里内的天空,如漫天蝗虫,铺天盖地。“嘿嘿,跟我玩这招,你还嫩了点!”孙悟空不屑的冷哼了一声,随即伸手从后脑匀一拔,一吹。“咻咻咻!”无数个孙悟空随之涌现,如滚滚狂潮,迅速向四面八方蔓延开去。不过倾刻间,就占据半边天空,与那名魔族准武神分裂出来的身影分两边对峙,浩浩荡荡,遮天蔽日。“还有这种事?”那名魔道准武神满脸诧异,齐声开口道。“你这种手段,不过是碍眼法罢了!”孙悟空冷笑道。“不错,确实只是碍眼法!”那名准武神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旋即眼神变得凌厉了起来,“同一种手段,也要看实力,而你与我相差太远了!”说着,无数黑影同时向对面的漫天孙悟空扑来,如海啸漫天,乱天荡地。就连应龙与杨戬也急忙避让到一边。不是他们实力不济,而是面对这种如同蝗虫般的数量,他们头也有些大。否则变出的分身再多,也对他们造不成多大威胁。“噼里啪啦!”刹那间,两群浩浩荡荡的人撞在了一起,场面混乱到了极点,只见人影纵横穿梭,直看得周围之人眼花缭乱,根本就不分清谁是谁。因为漫天混战的无数身影,归根到底,就只是两个人,只是每个分身都有自主思维,能根据自己所处的不同环境而做出不同的反应而已。尽管如此,但那名魔族准武神说得不错,孙悟空的分身虽然也不少,但个体实力相差有些大,一番混战之下,无数孙悟空节节败退,一个接一个被撕裂或毁灭成飞灰。不过短短几十个呼吸之间,大半孙悟空消失不见。“应龙真神,杨戬,你们还不出手?”孙悟空急了,大喊道。应龙与杨戬这才后知后觉,急忙冲上去帮忙。然而当他们赶到时,正将孙悟空压得没有还手之力的无数魔道准武神,居然同一时间消失无踪。“怎么全都消失了?”“他不是占尽上风吗?”“而且他本体呢,去哪了?”孙悟空、应龙、杨戬三人满脸诧异。尤其是远方的古唯,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更是猛然袭上心头。“不好!”古唯心下大骇,想也不想,瞬间展开踏雪无痕,闪电般向旁边横移开去。然而还是晩了一些。“嗤啦!”一声刺耳的锐响,古唯刚刚避开,一道凌厉的瞬间刺向他刚刚所在的位置。距离之近,几乎近在咫尺,哪怕古唯速度再快,终究慢了几分。“噗!”避开了咽喉要害,气芒上携带的无形力量,还是将他半边肩膀轰烂了一块,哪怕他体表拥有一层强大无比的防御,依旧难以抵挡如此凌厉的攻势。刹那间,血肉飞溅,星星点点,染红了虚空。轮到我了“原来刚才与大圣对峙,只是虚晃一招,他的真正目标是我?”古唯惊骇欲绝,更加不敢耽搁,将踏雪无痕施展到极致,“嗖”的一声蹿出几百米外。回头看来,只见刺中他的气芒,果然是从那名魔族准武神手中射出的,而且居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逃得倒是挺快!”那魔道准武神冷笑一声,身躯一晃,瞬间自原位置消失。“魔隐九霄?”对方刚刚自原位置消失,古唯再次横移开去。果然,他刚刚飞出几丈,“嗤啦”一声锐响,他刚才所有的位置,又凭空出现一只利爪,“嗤啦”的一声撕裂长空。若非他躲得及时,这凌厉的一爪,就足以将他撕裂成碎片。“现在该轮到我了!”古唯不惊反喜,非但没有立刻远遁,反而转过身,身躯一震,一股雄浑的气息瞬间自他体内扩散而出。气息如涟漪扩散,所过之处,所有运动的物体随之缓慢了下来,倾刻间便陷入静止状态。而且这种诡异的现象,还随着那圈涟漪迅速向四面八方蔓延开去。“天呐,绝对领域?”那魔族准武神失声惊呼。也难怪他如此震惊了,因为就算是他这种级别的准武神,也还没悟出绝对领域。只有实力达到准武神巅峰,或者真正的武神,才能施展绝对领域。一经施展,便能令一定范围内的空间陷入静止状态,在这片空间内,施展者便是绝对的主宰。一个连准武神都没有达到的人族修炼者,居然能够施展绝对领域,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呜呜!”任他再震惊,涟漪来势汹汹,他还来不及抽身后退,就已经将他淹没。刹那间,他与周围所有物体,全都被定格住了,除了思维之外,身躯再也无法动弹分毫。“尽管我无法施展空间瞬移,但却能意外领悟出了绝对领域,这就是我与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准武神不一样的地方。”方圆几百米内,一切都陷入了静止状态,但古唯却除外。此刻的他,乃是这片静止空间的绝对主宰,他可以为所欲为,自然也就不受任何限制。他缓缓飞了过去,冷冷的盯着那名刚才嚣张得无法无天的魔族准武神,“我能以武仙三星的修为出现在这里,你真以为我就是来给你们垫底的吗?”“虽然你的手段超出了我的想象,但你却忽略了一点!”古唯声音方落,那名魔族准武神便冷笑了一声。“嗯?”古堡动作一滞,脸上的冰冷之色又再度被惊骇所取代。自己的绝对领域内,按理说,除了思维还能正常感受周围的一切之外,不但身躯无法动弹,说话都做不到才对。这名已经被自己牢牢定格在绝对领域内的魔族准武神,居然还能开口说话?“那就是,哪怕你能悟出了绝对领域,但你的修为,却限制了这片绝对领域的稳固程度!”“嘎嘣嘎嘣嘎嘣……”古唯还没回答,就听到一阵硬物崩裂的声音密密麻麻响起。以那名魔族准武神为中心,一条条虚空裂痕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倾刻间便布满周围虚空。仿佛这片空间是个透明的实物,此刻就要裂开了一般,裂痕纵横交错,如条条游蛇蹿向四面八方,看起来诡异至极。“你居然能够强行挣脱我的绝对领域?”古唯后知后觉,再也顾不得多说,立刻抽身飞退。“嘣!”他刚刚退上百米,已经布满裂痕的空间,瞬间发出一声如同惊雷般的炸响。那片被古唯禁锢起来的空间,彻底分崩离析,原本静止的一切,倾刻间恢复如常。“小子,你成功激怒了我,而激怒我的代价,是需要用生命来抚平的!”彻底挣脱古唯的绝对领域后,那名魔族准武神可谓志豪气干云,充满了成就感。那可是他都无法施展的绝对领域啊,今日居然从一个武仙三星的人族修炼者手中施展出来。最让他拥有成就感的是,传闻中的绝对领域,居然生生被他给破了。“主公快走,俺老孙来挡住这厮!”“这厮实在难缠,主公莫要与他纠缠。”“他几乎拥有不死之身,主公您还是不要恋战了!”那名魔族准武神还没追上去,孙悟空三人已经赶到,悍不畏死的向那名魔族准武神扑了上去。“有劳几位前辈了!”古唯点了点头,立刻抽身远遁。杨戬说的不错,这名魔族准武神不但实力强横,而且几乎拥有不死之身,连他的绝对领域都无法将之禁锢,继续缠斗下去,他能逃走的机会就更加渺茫了。只是还没蹿出多远,下方废墟中突然有道光亮闪烁了一下,尽管很微弱,还是被他捕捉到了。“刚才那只三眼巨虎的兽丹?”古唯神色一喜。回头看了一眼,见孙悟空、杨戬、应龙还能缠住那名魔族准武神,他又顾不得立刻逃走,迅速蹿进废墟内。随手一挥,“呼啦”一声,碎石与尘埃被卷开,一颗如人头大小,晶莹剔透,表面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珠子,瞬间呈现在了他面前。“三眼巨虎的兽丹可是比万年龟的大多了!”古唯大喜,一把将之卷入手中,这才化为一道流光向远方射去。“小贼,敢抢我兽丹,我要你把你生吞活剥!”见古唯逃走之前,还不忘夺走兽丹,那名魔族准武神更加愤怒如狂了。奈何他刚刚想要追上去,孙悟空、杨戬、应龙三人就奋不顾身的挡在他面前。他几次想要施展空间瞬移避开,但每次施展都需要提前花点时间开辟空间通道,而他每次还没成功开辟出来,就受到应龙三人的疯狂攻击。拼死阻挡之下,他再愤怒如狂,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古唯带着兽丹远去,最后在遥远的天边化为一个小点消失不见。“我要把你们碎尸万段!”眼见失去了古唯的遗迹,那名魔族准武神怒火滔天,不再被动防御,转而开始疯狂反击。
被困在羽族的古唯借助混沌时空的漏洞成功逃脱。脱困的古唯与林卷和慕容雪梅相遇,慕容雪梅的师傅以生命为代价使用无情咒救下慕容雪梅,使她修为大增,她也借机闭关突破到武仙镜,在慕容雪梅破镜之时受天道法则影响被拉入混沌时空。古唯想要救下慕容雪梅,这股执念让他领悟了传说中的绝对领域能力,成功救出了即将被混沌时空吞噬的慕容雪梅。古唯向慕容雪梅和林卷分享了自己的经历,并透露自己实际上来自地球,一个与天斗大陆完全不同的世界。他与林卷和慕容雪梅约定,如果她们不进入混沌时空找他,他将来会带她们去地球。为了解决天道之谜,古唯告别二人,前往更高级的竞技场。在更高级的竞技场中遭遇了各种奇特生物和强敌。在与兽族修炼者的战斗中,古唯使用了强大的剑技辟天十三斩,并借助应龙的力量取得了胜利。在古唯和魔族准武神的战斗中,他利用万古神魔卷召唤了孙悟空、杨戬、应龙和牛魔王等图腾,在战斗中,牛魔王被杀,古唯施展出绝对领域,最终,古唯在孙悟空、杨戬和应龙的掩护下,成功夺取了三眼巨虎的兽丹并逃离了战场。
等醒言琼肜赶回居盈所栖那处山野,不久后宗悦茹便也带着公主卫队急行而来。现在,在醒言分派下,宗悦茹带着本部护卫,一圈圈围在公主周围,个个执刀握剑,睁眼警戒四周情况。醒言自己,则和琼肜雪宜一起,在外围黑暗的山野中逡巡游荡,偶尔还御剑飞到半空,警惕监视着荒野中任何风吹草动。虽然他们万般警惕,但巡视一阵,并未有太守兵马杀到。看来,那白世俊已是落了胆,一时不敢来害。只是,当醒言在没膝的野草中紧张潜行时,偶尔回头一看,却发现身后只有雪宜还跟着自己;那个琼肜小丫头,却早已不见踪影!见琼肜走丢,醒言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只不过,等他心急火燎的回头去找那个小丫头时,却发现她正在一根秃树顶端,蹲踞如蛙,正鼓着腮帮子朝南边使劲吹气。见琼肜两腮鼓得溜圆,醒言不明所以,赶紧问她:“琼肜你在干嘛?这树这么高,小心摔下!”听他相问,那个正专心致志做事的小丫头,回过头来嘻嘻一笑,两眼眯成两弯新月,认真答道:“哥哥,我正在吹风!我要把火吹旺,好把那个地方都烧掉!”听了她这认真说出的天真话儿,醒言正是忍俊不禁。心里担心她摔下,便赶紧上前,张开手臂,将意犹未尽的小琼肜一把抱下。等把这个煽风点火的小丫头放到地下,醒言又嘱她不要在这荒郊野外乱跑,省得一不小心被野兽给叼掉——恐吓完,看了满不在乎的小琼肜一眼,醒言觉得还是自己把她手臂抓牢最可靠。这样荒野中的巡哨,一直持续到午夜之后。子夜过后,在未时之初,那宗悦茹的父亲宗汉宗将军,便率麾下御林军急寻而来。原来,当宗悦茹从迎仙台尽起本部兵卫之时,就遣人快马前往父亲驻扎的布山县求援。为防被白世俊察觉,宗悦茹并未使用紧急联络时传令的信炮。等宗将军率大队御林骑兵赶来,这些护卫公主的女兵便被替下到一旁休息。直到这时候,这处黝黑山野中才敢生起一堆堆明亮的篝火。略过朝廷将士见到公主后那一套繁文缛节不提,等醒言从外围赶回,见到这位朝廷三品大将之时,顿时目瞪口呆:原来这位威风凛凛、一脸刚猛的宗汉宗将军,正是当年那位给居盈赶车的马车夫宗叔!当然,他这惊诧也只是转瞬即逝;知道居盈身份之后,以前很多事情,现在已很容易想通。来不及多说客套话,等宗将军屏退左右,醒言就将这晚上发生的一切,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原原本本禀告给这位宗将军听——还没等他说完,宗将军便已是又惊又怒!他怒的是,那位素来德美言韶的无双公子,竟做出这样阴狠之事;惊的是,深受圣宠的盈掬公主,竟差一点玉殒香消!如果真是这样,则不惟天理难容,他们眼前这一帮人也全都要人头落地!想到这些关节,饶是这宗汉当年身经百战,也禁不住一时惊得冷汗直冒!正在惊怒交加之时,又听这少年继续说道:“宗将军,从种种迹象来看,那白世俊,恐怕不止是谋财害命这么简单……”说到此处,他便不再往下说去,只是盯着面前这威武大将军,双目炯炯而视。见他话说半截,原本怒气冲天的宗将军,心中蓦然一动,看着眼前少年凝重神情,忽想到:“莫非……是那昌宜侯有不臣之心?!”这念头一经冒起,就连他这地位甚高的殿前大将军,后脊梁骨也忍不住有点发冷。因为,白世俊的那位义父昌宜侯,此时正深得皇上信任,位高权重;若是他心怀贰心……想到此处,这位殿前执金吾猛然意识到,今晚这事,已变得不那么简单;那昌宜侯重权在握,一个处理不慎,便会掀起滔天大祸。当涉及江山社稷时,这位久居庙堂的殿前将军,便觉得自己正如履薄冰。正当宗汉使劲盘算,试图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时,他眼前这年轻的中散大夫,见他半天不说话,便又忍不住出言谏道:“将军!您看这白小侯,囤积粮饷,暗蓄人才,分明便是居心叵测!这样恶徒,朝廷实宜早些惩处!”听醒言这话,再对上他那两道清亮的目光,忧心忡忡的宗将军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等稍停了片刻,他才有些无奈的说道:“醒言,你刚才所说我也都知道。”“只不过,那白世俊是圣上之弟昌宜侯的义子;但凡牵扯到朝廷宗室,事情就不那么简单——”刚说到这儿,他便听到自己女儿不满的叫了声:“爹!”听宗悦茹抗议,深谙朝堂之事的将军却假装没听到,只是继续跟眼前热血少年说道:“醒言你放心,这白世俊之事确实罪恶,待本将军此次护送公主回朝,定当向圣上如实禀报。只是最后如何处置,还得请圣上裁决。”听宗将军这么一说,醒言也觉自己刚才有些急躁。只是,稍停一阵,他却始终觉着有些不甘心,便问道:“既然这样,宗将军能否告知在下,那恶贼可会被锁拿回京、按律抵罪?”听他明白相问,宗汉想了想,便也直率答道:“也许会,也许不会。因为白世俊义父权倾朝野,支持者甚众。即使昌宜侯自己不积极维护,圣上也会多有顾虑,急切间也不一定会作出严厉裁处……”“这么说,就是投鼠忌器了?”“……”听醒言说得如此直接,宗汉一时也不知如何对答。因为,他看到当今圣上的小女儿,已从安歇的凤帐中走出,正立在不远处听他们说话。不过,略想了想,宗将军还是蔼言耐心回答:“醒言你有所不知,这朝廷政治之事,我宗汉一介武夫也并不如何知晓。只不过,立于朝堂日久,我也略略知道一些情况。比如今日这白世俊之事,虽然你和公主都是亲眼目睹;但一旦摆上朝廷,论及权谋,便很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如果再虑及减免士大夫刑罚的『八议』之制,那白世俊分毫无损,也不是没有可能。比如那蓄养江湖术士之事,便可以说成——”说到此处,宗汉便开始努力回忆起往日朝堂上那些文官,是如何扯皮开脱。正在苦思之时,却听眼前少年已替他接下下言:“我知道,这事可以说成是白世俊求贤若渴,不免良莠不齐,最多落个有欠甄别、交人不慎之罪;又或者,说他只是替皇上苦心寻觅人材,丹心一片,不惟不应受到惩罚,反倒还要受赏……”“对对!正是这样!”听他说得如此地道,简直就和那些文官口吻一模一样,宗汉便忍不住使劲点头。只是,正当他要开口称赞醒言见识卓绝之时,却忽见这新晋的中散大夫,忽然激动起来,语速急促说道:“将军!那白小贼,以一人之私,以致百姓流离,难道就不应受到应有惩罚?那老百姓无端守在,吃得这许多苦楚,只因『权谋』二字,就白白生受了?!”忽见醒言如此悲愤,宗将军与居盈悦茹等人,俱各动容。他们不知道,所谓“屋漏在上,知之在下”,醒言出身贫苦门楣,自小在村野市井中求活,对那些高位者以一己私利导致万民受苦的恶行,正是深恶痛绝。现在见白世俊犯下这等再明白不过的罪行,却还可能免受惩罚,这又如何不叫他愤懑?只是,当他情不自禁的质问过,等回过神来,看看眼前金甲大将军一脸尴尬,醒言便察觉刚才自己说话,颇有些失礼。于是,暂压下胸中怒火,平心静气想了一下,他便用和缓语调郑重告道:“宗将军,请恕晚辈方才失礼。其实将军不必为难。小子尝闻:『千夫所指,无病而死。』我相信冥冥中自有神目如电。将军请放心——”“那恶贯满盈之人,即无人惩,或有天谴!”他这短短几句话,说得异常平静,但与他直面相对的宗汉宗将军,却彷佛从他双眼中看到些深邃的颜色。于是忽然之间,有一些当年鄱阳县城中的往事片断,不由自主的浮现在宗汉心头。此时这身边的夜晚,正是同样的平静。只有那几堆篝火,还在“噼噼啪啪”的热烈燃灼。跳动的火苗,在少年坚毅的脸庞上映上赤红的纹样。夏夜山野中,只听得到风吹林叶的沙沙声响,最多还有一个小女孩儿含混不清的低低咕喃。按剑四望,这营地中正是火光如血,风声如鬼。天下有道,我黻子佩;天下无道,我负子戴。——《偕隐歌》第二天早上,还在卯时之初,醒言便早早醒来。适逢剧变,他这晚也没怎么睡着。醒来之时,看天光还未大亮,只有东边天上才露出些亮白颜色。从露宿之处翻身起来,醒言朝四下望望,见附近营地中一片寂静,还没什么人起来。只有远处深草中,那几位放哨军士还在不停的游走。伸了个懒腰,怕惊动别人,醒言便沿着营地旁那条小溪,朝下游慢慢走去。经了昨晚那一场烟熏火燎,醒言现在觉着脸上有些紧绷,便想去溪泉边洗却一脸烟尘。信步闲走一阵,忽见这条弯弯曲曲的山涧水溪,渐渐蜿蜒进一个葱茏苍翠的小树林中。见到了林边,醒言便不再往前,蹲到溪边一块圆溜溜的白石上,用双手捧起溪水浣洗脸面。等清凉的溪水撩上颜面时,他才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的疼。估计,这是昨晚突围时被烟火给熏着。浣洗一阵,最后又学琼肜,拿手在脸上胡乱抹得几把,便算擦干净。洗濯完毕,他就站起身来,准备回转营地。正在这时,醒言忽听到身前有一个好听的声音正跟自己说道:“醒言,拿这个擦擦脸。”被水珠淋着,他此时正是视线模糊;但一听这熟悉的话音便知道,这说话之人正是那位公主居盈。虽不知公主何时醒了跟来,醒言应答一声,便接过那方犹带兰麝之香的绢帕,在脸上小心翼翼的擦拭起来。待擦干脸上的水珠,醒言便清楚看到,居盈穿一身素洁的长裙,正在自己面前含笑而立。等她也在水边浣濯过颜面,见天光还早,醒言便和她在附近闲走起来。他们身边这清晨的野外,空气正是格外的清新。拂面而来的清风,微微有些湿润之意;若嗅一嗅,便可感觉到一股郁烈的青草芬芳气息。醒言居盈就在这样的草野晨风中漫步而行,一时两人都没有说话。静默无语时,不知何时山野中又渐渐起了一阵薄雾,宛如烟云,在身旁淡淡的萦绕。终于,在那星光隐退、曙光熹微之时,醒言终于找到话题,开声轻唤一声:“居盈。”“嗯~”女孩儿婉转而应。于是两人便停了下来,在一片露珠闪耀的林间空地中相对而望。只听醒言说道:“居盈,我最近才知道,你前年送给我的玉佩,原来还是你的身份信物。”“嗯。”居盈应了一声,想了想又说道:“这块玉佩,有个名字,名叫『辟尘』,是居盈小时候父皇送给我的。”“辟尘?”“嗯!因为这玉石,不仅能吸清毒素,还有辟尘之效。只要你戴着它,那些飞散的灰尘便落不到你身上。”“呀,想不到这样神奇!”听得居盈之言,醒言赶紧将胸前玉佩举到眼前,细细察看。一边看,他还一边自言自语道:“怪不得,戴着它就觉得身上清爽许多……”细眼观察玉佩一阵,醒言忽然醒过神来,便举着玉佩对眼前少女说道:“居盈,我没想到这玉佩是这样宝物,这样我就不能要。再说,你是皇家公主,身娇体贵,自然不能沾染尘俗。这辟尘玉佩,今天就还给你。”说着,他便低下头,准备将玉佩从颈间摘下。只是,正待摘时,却被居盈伸手止住。只见这位行止高贵的盈掬公主,这时候又回复往日“居盈丫头”的灵动模样,正朝他展颜一笑,说道:“醒言,这玉还留在你那里。”“盈掬现在觉着,这俗世里的烟尘,也另有一番趣味~”笑盈盈说完,似是怕醒言坚持,她便又赶紧提起另一个话题:“对了,那天悦茹姐姐找你了?”“是啊。怎么了?”醒言回答完,却有些奇怪的看到,眼前少女只将眼光看往别处,不再说话。他却不知,此时居盈正有些后悔脱口问出刚才这话。一想到自己那位手帕交转述给她的那些话,她脸上便禁不住现出几分羞意。过得半晌,居盈才得吃吃说道:“醒言,那宗丫头、有时口不择言;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听得此言,醒言才想起那天宗悦茹都和自己说了什么话。望着眼前娇羞的少女,不知怎么他心底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勇气。于是,羞赧的少女便听见眼前少年认真的说道:“居盈,那些话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因为现在我已想通。”“呣?”听他说得郑重,羞意上颊的少女有些诧异,便抬起头来看他——只见这位眸清似水的少年郑重说道:“居盈,您贵为公主,知道这天大身份后,我自然不敢再有什么奢望。只是,不管你如何看我,但我却还是喜欢你。”——醒言这话,就像在无声处燃响一声惊雷,让那位平生第一次听到别人说“喜欢你”的清纯少女,霎时间只觉得“轰”的一声,彷佛冥冥中蓦然一声雷响,直震得自己头晕目眩,几乎听不清少年后续的话语。“嗯,是的,我喜欢你,虽然你是公主,不可能喜欢我,但至少我自己,还是可以喜欢你。”不小心袒露心迹的少年,现在也好似意识到什么,正小心修饰着言辞,努力修补。只是,就在他言语夹缠、越说越乱时,却见得身前的女孩儿,娇躯忽然一阵摇晃,宛如风中的坠叶,好似马上就要跌倒!见此情景,醒言再也顾不得解释,赶紧伸手将女孩儿一把扶住。正想出言提醒她要多加小心之时,他却忽听到耳边正传来一句细若蚊吟的话语:“醒言,我、我也喜欢你……”……忽然,醒言只觉得自己脑海中一片空白,只看得到早晨的太阳在林间投下温暖的光柱,一对比翼的彩蝶翩翩飞舞,还有那碧草红花间闪耀着无数璀璨的虹彩!香腰盈握,是耶?非耶?耳鬓厮磨,梦欤?幻欤?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回答。这两位相逢在浪漫红尘最深处的儿女,已忘了身外的一切,只记得自己和她、他和自己……于是,在某一刻,这处山野林泽中渐渐起身的兵马人众,便忽听到空中传来一阵宛如神唱的曲音。等目视万里云空中那千万道绚烂的霞光,想要仔细听清楚时,他们又发现,云天中已是寂然无声,只听见山野清晨中啾啾的鸟语。在云中这缕奇异曲音传来时,灵觉分外清明的琼肜,却只顾得拉住她雪宜姊的手儿,往一处林丛边拽去;一边颠跑一边还说道:“雪宜姊,快去看,哥哥和居盈姐姐正在那里!”只是,当她雪宜姊到得丛林边,朝林中望了一眼,却立即羞得俏靥通红,赶紧回身将那探头探脑朝里张望的小丫头眼睛捂住。正待琼肜要出声抗议,却忽听得旁边“嘘”的一声,正有人轻声提醒她们别出声。等这姐妹俩闻声转眼一看,却发现是那个金盔金甲的大将军,正把手指头放到唇边嘘气,示意让她们别出声。然后,她们便在这威严将军带领下,悄悄离开这片鸟语花香的丛林。撤离之时,为首的大将还不忘告诫同来的女儿:“丫头,你听好!这事关系重大,在为父想出万全之策前,你回京后谁也不许告诉!”在他叮嘱之时,寇雪宜则忙着拉住那位一心想去追扑彩蝶的小琼肜,嘱她不要偷看。于是琼肜大惊道:“呀!姐姐啊,你竟能听见我心里说的话!”就在他们慌慌张张一路离去时,那片晨光斜照的寂静芳林中终于听到一声人语:“……居盈,谢谢你。现在我觉得,脸上那些伤处不怎么疼了!”这句说完,见眼前女孩儿靥如霞染,不敢答言,他便又说道:“只是,我现在又觉得有些疼了……”听醒言这么一说,正在女孩儿迟疑之时,却见他灿然一笑道:“居盈,我们该回营地啦——其实我只是见你不说话,逗你的。现在真不疼啦。”闻听此言,少女大羞,便将粉拳握起,作势欲打,然后两人便一前一后追逐出林。等到了林外这万道霞光之中,这两位嬉戏追逐之人便停了下来。伸手替居盈理了理鬓边蓬松的发髻,醒言便和她相视会心一笑。劫波渡尽,现在对他们而言,所有的一切都不再与以前相同。于是,在这个奇妙的清晨中,有了这山之隅、溪之湄、林之间无声的盟誓,居盈再与醒言分别时,便没了往日那些惆怅踯躅。依依惜别时,只剩下反复叮咛的话语,还有对未来的憧憬与祝福。等告别了居盈,醒言便和琼肜雪宜,在郁林郡附近郡县中潜迹隐形。这一段突如其来的幸福,并没让这位四海堂主忘却心中的愤恨。自那晚事件之后,那白世俊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已将他控制的米店粮行囤积的粮食,全都运回到郁佳城中;那些邻郡运来的赈济灾粮,更是肉包子打狗,有来无回。这样一来,还未恢复元气的郁林郡,更是雪上加霜。见到这样情景,醒言正是心急如焚。现在,对自己这样焦躁心境,他也曾想过,是不是与自己修习的清静之道大相违背。只不过,每次反省之后,一看到乡间田野中庄稼零落的残迹,还有那平民门户里牛衣对泣的凄怆景象,他骨子里那股侠义劲儿便占到上风:“若能杀一人而活万人,即使大道无成又如何?”只不过,虽然立誓诛杀民贼,但白世俊自那晚受了惊吓,就只敢躲在郁佳城中不出。而这郁佳城,守卫愈加森严,即使偶有飞鸟从上空飞过,也会被一箭射杀。甚至,渐渐民间还有传闻,说是有几个山民,去栖明山脉中砍柴,不小心离得郁佳城稍微近了,便立即被日夜巡逻的官兵给射杀。听得坊间传闻渐起,那白世俊又做出种种倒行逆施之事,醒言便更加焦急。这样过了半个多月,他终于按捺不住,就要采纳琼肜雪宜的建议,准备直接硬闯,一齐杀进郁佳城去。正是,正在这时,他忽听到一个消息:郡太守白世俊,为重建避暑庄园,特开设“珍宝局”,向民间购买古董珍玩。原来,不知是天意,还是琼肜吹出的口风真起了作用,那晚诺大一个水云山庄,竟被大火烧成白地。于是,这位神志颓丧的贵族公子见风声渐息,行乐之心便渐起,准备要搜集民间珍玩宝物,重建水云山庄。当然,以这些天来这位白郡守的作为来看,这种冠冕堂皇的“珍宝局”,只不过是个搜刮民财的幌子而已。听到这消息时,一直暗潜行迹的四海堂主,却似是若有所思。“珍宝局,珍宝局……”于是,大约两天后,郁平县那个连鬼影都不上门的新设衙门“珍宝局”,大门口忽然来了个满面尘灰、衣衫褴褛的少年乞丐。当这乞丐逡巡到珍宝局门口时,那位新任的珍宝局大使周昉,刚刚派出两队硬索富户珍藏的差役,现在正目送他们远去。当周昉侧转身,正要回堂中时,便看到这个褴褛乞丐磨蹭而来。一见是个乞丐,顿时把这新任大使鼻子气歪:晦气!自己这珍宝局开张两天来,第一个主动上门的,却是个讨饭的乞丐!正当周昉大呼晦气,准备喝令手下将这乞丐赶走时,却忽然看到,这位满面烟尘之色的少年挨近之后,忽的朝他呲牙一笑,一脸神秘的低声说道:“周大人,今天我来,不为讨饭,只为一样祖传宝物要献给大人!”听他这么一说,周昉斜着眼睛看着他,正是满脸的不相信。见他无动于衷,那小乞丐也不介意,从怀中摸索一阵,便掏出个戒指,毕恭毕敬的呈给眼前大人。见小乞丐还真掏出个宝货,周昉便小心翼翼从那只布满油灰的掌心中拈过戒指,拿着它对着太阳细细观看:只见眼前这戒指,纯亮白银打造,造型古拙,中间镶一块方形黑玉,周围有两条银丝虬龙盘绕。“唔,瞧这打造式样,倒确实像个宝物。”珍宝局大使周昉,正是古董贩子出身,自然识货。正当他细心鉴赏时,又听眼前少年说道:“周大人,这清心戒指是小的家传宝物。戴上它,能清神辟邪,益寿延年,正是难得一见的宝贝。”“要不是小的几天没吃上饱饭,也不会拿这祖传宝贝来献……”听他这一番絮絮叨叨,周昉再留意去看这枚亮银蟠龙戒,果然发现那玉面之中隐隐蕴涵一股清气,拿得稍微离身近些,便让人平心静气,觉着说不出的清爽舒适。“果然是个宝物!”见到这妙处,周昉终于认定,这手中戒指确是宝物无疑。这时候,他眼前这献宝乞丐还在唠叨:“……小的听别人说,太守大人他受了惊吓,就特地来献这宝贝。大人您就看在宝物面上,给我个好价钱……”听他这么一说,周昉忽似得了提醒,眼前一亮,醒悟道:“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乞丐说得是,那皇亲国戚白太守,这些天不正是心神不宁?若是我拿这戒指献过去,岂不是能大大得他欢心?说不定就此加官进爵……”念及此处,这位因商人出身、久不得升迁的周大使,立时心热难熬。又见眼前这小乞丐还在嘀咕价钱事儿,他便忽的一声冷笑,逼过去低低叱道:“好你个不法刁民,冒充乞丐,又骗得了谁?”被他这一声低喝,那少年乞丐顿时一阵惊惶。只不过,这慌张也只是转瞬即逝,便看到他忽然满脸嘻笑,也是压低声音,涎脸说道:“哎呀大人,您真是法眼如炬,什么都骗不了您!”“其实,小的也只是有几个盗墓的朋友;这戒指,不瞒大人说,虽然是个宝物,但却是那几个朋友从一个古墓中捡来。我想大人您这会儿也不会计较……”“……”听得机灵少年这坦白话儿,那识人甚明的周大使一阵沉吟。过得片刻,那个等他答话的少年,却听得他突然大叫起来:“哇呀呀你这厮着实可恶!”听得他突然叫唤,那少年这一惊可非同小可。正要设法开溜之时,却见眼前这胖乎乎的周大使高声叫道:“好你这小无赖!这样小小戒指居然开口要我五十两纹银,还要加上我身上这条绸长袍!”“呃……”忽见他满口谵语,褴褛少年正是莫名其妙。正在愣怔工夫,就见这位周昉周大人已飞奔回堂,从珍宝局堂中自己的钱匣内,取来一包银子递给少年;然后,竟真个动手脱起身上长袍来。正不知所以时,少年却见这周大使逼到近前,恶狠狠低声威吓一声:“小子,让你拿着就拿着!”然后便将月白轻绸袍一股脑儿塞到少年手中。见到他这样如若疯痴的举动,那献宝少年一时也不敢细究;等溜出几条街之后,他才想明白其中奥妙:原来这小吏一番做作,无非只为二字:“媚上”。“哈!他这一番苦心,倒成全了我!”手里掂着沉甸甸的银袋,这少年忍不住哈哈大笑。自然,这个先当乞丐后当盗墓贼的机灵少年,便是天下第一正教道门的堂主,张醒言。而那枚戒指……当他再手牵琼肜之时,他那只原本带着暗色冥戒的左手中指,现已是空空如也。于是,只不过一两天之后,那些与太守相熟的官员,便通过各种渠道知道,白太守他,疯了。这惊人消息,最初是从一位太守心腹下人那儿得来。据说,也不知怎地,白太守前天忽然就似白日遇鬼,满嘴疯话,两眼痴呆,然后就渐渐没了生气,便似三魂去了二魂,整日如同木雕泥塑,再也理不得政事。听得这古怪事体,知情人中自然是议论纷纷。因为,那白世俊有诸多道人羽士保护,如何会轻易被鬼魇?这世间,哪还有这么强大的鬼灵!说不定……这一切只不过是托辞罢了。于是,联系到先前蝗灾,渐渐这郁林郡中各处便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暂不提州府中善后之事,再说醒言,现在他却正在一处山崖阴影中,接受一位两三丈高的巨灵恶神诚恳的道歉:“主人,抱歉,这次都怪老宵自作主张,下次一定不会!”“下回,我一定会先跟主人打听清楚,到底要那人几成生、几成死。”“呃……”大约三天之后,正当醒言带着琼肜雪宜,在一片陌路烟尘中迤逦行到一处渡口时,却忽然听到身后彷佛有人呼唤:“张施主,请留步!”醒言闻声,回头一看,却见到有一个道人正从远处大步奔来。等他走到近前,醒言认出这道士,正是先前水云庄中与他一番交手的青云道人。明白前因后果后再见到这位青云道长,醒言便有些不好意思。正待他要开口道歉,却忽见青云道人稽首深深一揖,竟是对自己行了个大礼!等青云道抬起头来,醒言便见到他正一脸敬佩的向自己说道:“张施主,刚才是贫道替郁林郡合郡百姓谢你!”听得此言,醒言立知他所指何事。一揖回礼,谦逊两声,他便轻声赞道:“前辈您,真是法眼如炬!”这一回,他可是真心相赞。听他称赞,那青云道人连连逊谢,然后便对这少年诚恳说道:“施主您法力高强,贫道望尘莫及。只不过,有一事我前思后想,还是觉得要说给您听。”“……前辈您太客气了,有什么事尽管直说,晚辈自当洗耳恭听!”“好!”见眼前少年谦逊有礼,出身正道的青云道人微微点头,然后便说出一番肺腑之言:“依贫道来看,施主您虽然法力高强,但似乎是走了些旁门。虽然这世上,有些修道之途,比如妖道、鬼道,见效更着;但从长远来看,这些道途总是后患无穷!”说到此处,瞧了瞧少年指间那枚微微流露丝丝鬼气的戒指,青云道便从怀中掏出一册,双手递给醒言,诚声说道:“这是贫道修道时,蒙一位上清宫弟子厚情,赠得小道这本上清正法。贫道这几十年来求玄问道,能有些小小成就,实得这上清正法助益良多。”“现在,我便将它转赠于你,希望能助你化去鬼戾之气,早日得证大道!”说罢,青云道便将这卷经书,递到眼前这位存心良善的少年手中。等醒言接过这卷薄薄的经册,前后一阵迅速翻动,却发现,这本青云道人郑重相赠的经册,正是一本《上清经》。只不过,这位上清堂主没露出丝毫诧异之色。将这册《上清经》郑重收入怀中,他便朝眼前这位心意拳拳的青云前辈深深一揖。然后,便目送他离开河堤飘然而去,渐渐消失在葱茏如烟的草路烟尘之中。正是:读经不解观新册,相忘未必在江湖。《仙路烟尘》第十二卷完敬请关注本书第十三卷:“神女云兮初度雨”肆·血色神魔醒言这次下山可谓磨难多多。才解决了浈阳县的大旱,却又遇到金钵上师以“净世神教”的名义欺压百姓。 醒言、雪宜和琼肜决心将“净世神教”的三大恶徒铲除,却不料,更危险的人物还没出现……生死关头,谁曾想,原本天真无邪的琼肜化成美丽无比的神女,救醒言性命的同时,却又将仇恨深深埋藏在心底……在镇阴庄巧遇与倾城公主青梅竹马的无双公子,他年轻有为,深得皇帝器重。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无双公子正在策划着一场大的阴谋……面对重重的危机,醒言将如何应付?乖巧可爱的琼肜到底是何身份?强大的鬼王又为何心甘情愿听命于醒言?无双公子的阴谋又会是什么?敬请关注《仙剑问情》第四部!第十三卷 神女云兮初度雨太守遇鬼发疯之事,并没在郁林郡掀起太大的波澜。在太守府刻意隐瞒下,郡中的普通民众,只隐隐辍辍听到些风声,但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何事。而那些消息相对灵通的官宦士族,虽然开始听到的消息活灵活现,但渐渐的,那些消息来源便开始语焉不详;到了最后,便众口一词,说他们主人只不过是月夜吟诗,吹了邪风,感染上一种少见的风寒。虽然得了这病,开始会发些谵语;但只要深居简出,静心调养一段时日便可痊愈。于是,由三位偶尔路过的外乡客掀起的风波,就这样在郁林郡中慢慢平息。而郁林郡合郡的民众,最后却反而因祸得福。那些看起来是因郡太守生怪病才推行的恶政,过不多久便重新被白郡守当初的德政代替;而邻郡支援的赈济灾粮,现在也源源不断的运来。到了夏天快结束的时候,老百姓至少已经不用饿肚子了。当然,这些诚心称赞的老百姓并不知道,郡中所有这些拨乱反正之事,并不是出自那位到现在还如痴如迷的太守之手。白太守府中现在主事之人,便是那位在地牢中逃过一劫的谋士许子方。这位老成持重的昌宜侯谋士,已将事情的整个经过派人禀报给侯爷;现在他受侯爷之名,暂在太守府中替那位疯痴的郡守打理郡中一切事务。现在出了这事,白世俊当初那个勾结粮商,低价屯粮,然后再人为造灾、抽取民间财力的计谋,自然就寿终正寝。略过这些细节不提。这时节,在离郁林郡遥远的京城中,繁华街巷中有一处气派非凡的高宅大第。现在这高门宅院中,幽静庭院深处的一间僻静明堂里,宅主人正居于其中。这位脸色沉郁的宅主人,正是王侯贵族一流;虽然现在居于家中,但仍是一身金冠玉带,袍光璨然。此时,他那张不怒自威的方正脸上,正是面沉似水,默默听着手下谋士的谏言:“启禀侯爷,小侯爷这次得怪病,显然蹊跷。依学生浅见,应该是白小侯走错方位,冲撞了神鬼,才会变成现在这模样。”听了谋士之言,昌宜侯仍是静默不语,神色郁郁。见他这样,旁边又有其他谋士出言安慰:“侯爷,依我看,白世子此劫怕是命中注定。这次应了劫也好,将来必有后福。”听得此语,一直面色阴沉的昌宜侯却忽然开口,怒喝道:“荒谬!我昌宜侯从来不信天命,不信鬼神!”“你们这些读书人,如何也相信那些江湖羽士?他们只不过是信口胡谈,危言耸听。术士之言如何能信!”昌宜侯一口气说到这儿,他旁边那几个心腹手下,倒反而放了心。原本他们心中还一直惴惴不安,见主公一直不说话,不知道究竟要如何发作。要知道,那昌宜侯的异姓世子白世俊,素负雄才,一直被侯爷倚为左右臂;这次听他出事,昌宜侯定会发雷霆之怒,难保不会殃及池鱼。现在,听得侯爷只顾痛骂那些蓄养在地方上的术士,这几个京城的谋士顿时安心。而那盛怒之下的昌宜侯,怒叱完这几句,心气也渐渐平息下来。望了一眼身前这几个神态恭敬的谋士,位高权重的昌宜侯却叹了口气,诚恳说道:“几位先生,这偌大一个昌宜侯府中,也只有你们知我。”“本侯怎会像那位只会无为而治的大哥?我昌宜侯,从来只信人力,不信神鬼宿命之说。那些苦心延请的术士,在本侯眼里,只不过是纳入彀中,为器之用。真正要成就大业,还要靠你我智慧,还有那三军将士效命之力!”说到这儿,素性沉静的昌宜侯终于完全平静下来。拈着颔下三绺美髯,望着幽堂窗外的绿叶青枝沉思一阵,昌宜侯便又自言自语的说道:“唔,世俊吾儿,为父一向知你爱慕我那位公主侄女。今日你变成这样,为父也有责任。若不是因为京城情势复杂,要将你外放地方,也不会发生现在这事。”“好,既然此事或多或少因本侯而起,那本侯便成全俊儿这个愿望,让那倾城丫头嫁你冲喜……”他这几句话,说得甚是轻缓。但细声碎语之际,却让他身前那几个幕僚谋士,听得有些不寒而栗。其中有忠直之人,觉得主公这念头甚是无谓,还有不少隐患,于是便忍不住直言提醒:“侯爷,此事虽只是儿女私情,但事涉公主,实是非同小可,恐怕这会……”闻得谋士之言,昌宜侯毫不生气;赞许得看了这位李姓谋士一眼,他便拈须说道:“李军师请放心,正是因为她是皇上公主,才不会有任何问题。想我昌宜侯,一心为天下苍生筹谋;大事若成,区区一个前朝公主,如何还在话下!”“还有那上清宫,一个出身粗鄙的堂主道士,居然敢冒犯我儿,烧他行苑;若待我查实,定要好生利用,让罗浮山中那些实力不俗的清修道士,一个个为我朝廷所用!”说到这里,原本心情郁郁的侯爷竟然高兴起来,脸上容光焕发,仰天长声大笑,惊飞窗外树间几只鹂鸟。正在这时,却忽听门外院中一阵响动。昌宜侯眉头一皱,赶紧出厅一看,见得有几个心腹亲兵家臣,不在各处尽职守卫,却一齐聚到院中窃窃私语。不知发生何事,心情已经转好的侯爷便踱步过去。喝开人群一看,才见得地面青石砖上有只黑鼠,正肝脑涂地,肝肠寸断。见了死鼠,昌宜侯一问,才知原来刚才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十几只老鼠前后衔尾,连成一串,在院中招摇而过。于是便有敏捷家臣,捡起石块奋力投掷,立让那为首硕鼠横死当场,其余则四下逃散。见得这样,原本心神已复平静的昌宜侯,却是脸色数变,拈须不语。约摸愣怔了半晌,他才摆摆手,吩咐手下将这只死鼠,好生安埋到院角花树下。暂略过万里之外那些庙堂之谋不提;现在那几个刚被谈论的少年男女,正跳离樊笼,朝北面漫无目的的行去。醒言他们脚下的这条道路,正蜿蜒在一片巨大的草野之中。朝四下望去,绿色的荒草随风摇摆,翻滚如浪,就如同一望无涯的大海。这无边草海中,又有高大树木三五成林,树冠蓬蓬,郁郁茂茂,就好像分散在碧海中的孤岛。在这风吹草低之时,连那青天上的云彩,也好像渐渐靠近了夏草葳蕤的大地。偶尔举头望望,便看见那些大团的银白云朵,好像伸手可及,彷佛再飘一阵,就会从天上坠落。眼望着无边无涯的青青草色,脸拂着碧色原野上吹来的沁人清风,醒言胸中郁积了十几天的闷气,霎时间一扫而空!长路漫漫,百无聊赖之际,醒言便注意到路边时时拂衣的碧草,已偶尔带了些赭绦的颜色。看来这眼前的盛夏,就快要接近尾声;天高云淡的清秋,马上便要来到。见了草间这一抹秋色,细数数,自己三人从罗浮山下来已快接近半年。只是,在这半年之中,好事做过不少,苦头也吃过许多,但大多都和此行目的搭不上边。而离开郁林郡之后这几天里,更是一事无成。几天中,除了抢了几个强盗,偷了几个小偷,糊弄了几个骗子,其他几乎一事无成。“水精前辈啊,您到底跑哪儿逍遥去了?”跋涉几天之后,上清堂主终于又开始琢磨起这个头等大事来。思前想后,醒言忽觉似有所得:“呀!以前我们只管往水草肥美处寻找,也许并不十分正确。想那飞云顶水之精,乃是五行之中的精灵;它所到之处,定会发生不同寻常的变化。那些一向河川密布、水气充足之地,反倒未必就是现在水精栖身之处。”“唔,也许以后我们该多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前后天候变化异常……”心中思索着如何完成师门之命,不知不觉,醒言脚步便慢了下来。等心中思想略有所得,准备把这想法告诉雪宜琼肜时,却发觉那两个女孩儿,已经远远走到前头。见得这样,醒言便朝她们喊了一声,让她们缓下脚步等他追上。刚刚呼喊过,他就见那两位明眸皓齿的姐妹,在碧蓝天空下一时驻足,回头望他;那两对明眸之中,汪然如水,柔顺的长发则随清风飘舞,在白云衬托下相对而飞。于是,见惯二女姿容的少年堂主,此刻在蓝天白云之下的碧野清风中,看到她们白裙飘飘、相傍而立的模样,却不禁一时心动,只觉得眼前的情景宛如图画。走得这么多时,醒言现在也觉得有些疲倦,便顺便叫过二女,在路旁那片青草坪中歇下。在芳草坪中仰面而躺,两手交叉在脑后,头枕青草,四肢舒展,醒言正觉得惬意无比。等躺倒仔细观看,才发现今天这头顶的云空格外好看。碧蓝的天穹,宛如雨后初霁,正透出瓦蓝瓦蓝的颜色;蓝天上一团团白云连接如山,将夏日遮在云后。面对他的白色云朵,被背后的阳光一照,便在中间现出几分暗色,愈往四周愈加白亮;到得云边,便彷佛染上一层银粉,在如洗蓝天中勾勒出各样肌理鲜明的白丝绒画。“那些白云之后,现在会不会正有仙人飞过?”望着蓝天上的云朵,醒言正是神思悠然。“嗯,不管如何,现在我也算道术略有小成,也能在天上飞过。”想到自己御剑飞行之术,醒言便不免想起前些天那个匆忙的夜晚,自己带着居盈,居然能一口气御剑飞出三四十里。看来,若是将自己逼急了,那些平时不怎么精进的道法,便常能超常发挥。“哈哈,若是以后道法修为没得进展,就要请琼肜小妹妹出马,让她闹得个鸡飞狗跳!”在心中玩笑一句,不知何故却又联想到居盈。一想起前些天那次耳热心跳之事,醒言就又如中了他鬼仆的魔法,整个人变得如痴如醉。自然,和往常相同,出身寒门的堂主又开始不由自主的对比起双方身份地位来。只不过这一回,这样一贯愁苦的患得患失并没有持续多久。不知是碧野风清,还是云空如画,没多久醒言心中便突然豁然开朗:“哈~这样胡思乱想,真个是庸人自扰!”“我与居盈姑娘相处,一向都是顺其自然,只做水到渠成之事。我与她所历患难,大多都只知她是居盈,不知她是公主。”“现在劫波历尽,于我而言是公主真心喜我,又不是像传说中的那些刁蛮公主,要着人来砍我头颅——嗯,我若是大好男儿,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以后若有再见之机,顺心自然之外,再注意些礼法便可!”心结一朝破解,醒言正是欣然欲啸。只不过正在这时,却忽听耳边响起一阵“咿咿呀呀”的歌唱。侧脸一看,原来是琼肜蜷卧身旁,小脸儿正对着蓝天咿呀歌唱。她这歌声,婉转甜糯,甚是好听,却又听不太清在唱什么。于是听了一阵,醒言转过脸去,问琼肜所唱歌词。见哥哥相问,小琼肜却羞红了脸面,不惟不告诉他歌词,反而还停下来不肯再唱。见她这般古怪模样,醒言有些莫名其妙。饶是他心思灵透,也猜不到这小女孩儿古怪心思。原来,小丫头现在正想着,自己这自编的曲词,比居盈姐姐唱的差了好多,有些丢脸,又怎好意思说给哥哥听?见她不肯再开口,醒言只好又仰首呆呆看天。只不过,才等了一会儿,那个天真幼稚的小丫头又忘了刚才的顾虑,重又开始哼唱起来。这一回,她醒言哥哥偷偷留意一下,发现这小丫头软糯的歌声中,大多是“云儿”“花儿”“鸟儿”这些简单词汇,并不能听到完整的词句。只是,就在小女孩儿这样含糊不清的甜软歌声中,不知不觉醒言却沉沉睡去……这一天,就这样平淡度过。到了晚上,他们几人便留宿在一处名叫“蟠龙镇”的镇子上。神情气爽的四海堂主,从镇名中得到联想,忽记起自己已有好多日没再找那位龙宫公主。于是一番沐浴更衣之后,他便将那位四渎龙女从清水莲花中请出。等这位多日不见的灵漪姐姐从玉莲中冉冉而出,小琼肜还没来得及上前叫人,便见到这位龙宫里来的姐姐,从莲中飘然而下,略有几分心急的跟堂主哥哥说道:“醒言~这次又等了这么久才找我!”“我正要给你送张请柬来;如果你再想不起找我,我都要自己飞来!”说这话时,原本说话明快的四渎龙女,焦急中竟还带着几分娇羞。“请柬?我的?”望着静室烛光中这位风姿绰约的龙女,醒言正是不明所以。灵漪儿这忸怩之态也只是转瞬即逝。定了定神,她便尽量用平常的语气说道:“醒言,你听说过南海水侯吧?”“是啊。”醒言想了想,又不太敢肯定,便出言确认:“是不是那个绘你画像、时时观摩的南海水神?”“……是啊!”灵漪儿闻言含羞轻啐一口,然后一本正经的说道:“嗯,就是这个无聊的南海三太子孟章,前些天派人来请,说是他灵蕊宫中海昙花开,要请各路仙人好友前去赏花。赏花之期,定在明晚;我们四渎龙宫,也得了两张请柬。”“本来这样交游,一直都是浮游将军护卫我去;但这回,我想请你陪我,也好让你这个道门堂主开开眼界,看看五百年只开花半旬的海昙是何模样。”“原来如此!”听了灵漪之言,醒言也很是兴奋。要知道那南海龙宫,与四渎龙宫相比定然又是另外一番气象,自然能大广见闻。只不过,兴奋之余,他却忽想到一个问题,便问灵漪:“那我俩明晚去,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原来,他想着那南海龙宫,离此地少说也有万里之遥;这一来一回,也不知道要费得几月几年。正在担心之时,灵漪儿彷佛看出他心思,便冁然笑道:“醒言莫担心;南海花宴定在明晚,我俩乘龙马之驷去,便可朝发夕至。”此时灵漪似已到了众人瞩目的筵席上,言辞举止变得无比的幽雅端庄。见她这么说,也不像在开玩笑,醒言便放下心来,一口应承道:“好,那本堂主就恭敬不如从命。后天能回的话,还能赶得上和琼肜雪宜一起中秋赏月。”见他答允,灵漪儿正是芳心大喜,赶紧将一封银光湛然的请柬递给醒言。在醒言细看请柬时,灵漪儿便转脸跟那两位好姐妹说话:“琼肜,雪宜,快过来;这回来,我给你俩每人都带了件小礼物!”于是,琼肜便从她那儿得了一双蟠龙金钏,雪宜得了一支凤头珠钗。收受礼物之时,琼肜是先接下然后再甜甜言谢,雪宜则是推托一阵,在醒言首肯下才宛转收下。于是接下来,这三个女孩儿便开始相帮着佩戴首饰,并探讨起服饰心得来。琼肜得到的这对光灿灿的金钏,看似尺寸偏大,但等她戴上手腕,那圆转成镯的金质蟠龙便自动收缩,恰与她玉臂相契。而雪宜那支珠钗,珍珠粒粒浑圆光润,幽光暗生,显然并非取自寻常珠蚌。见灵漪几个说得热闹,醒言看过请柬后,也过来打趣凑热闹:“琼肜妹妹,你看你灵漪姐姐多偏心;你和雪宜都有礼物,我却没有。”说罢,醒言便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谁知,他这话刚说完,那灵漪儿立马便转过身来,喜孜孜接言道:“就知你要这样说!”“喏,这只荷包给你!”说着,灵漪儿就从纤腰间解下一只香囊,大大方方的递给醒言。“这是……”醒言接过灵漪递来的香囊,放在手中看了看,发现这明黄香囊丝光柔然,入手甚轻。举到鼻边嗅嗅,便闻到有幽香扑鼻。而这香囊上口边,又缀着两只明珠,正璀然放光。见了这两只明珠,醒言觉得似与雪宜珠钗上缀着的那些相似,只不过稍微大些。问过灵漪,才知道这珠钗香囊上的珍珠,乃是南海鲛人之珠。听灵漪说,那居住南海的鲛人,平时甚难动情;一旦泣下,眼泪便凝结成珠。不惟明珠得自鲛人,这香囊的丝物,也是南海鲛人所织,名为“蛟绡纱”。他们明晚要去的南海龙域中,便有一座宫殿名为“龙绡宫”,乃鲛人纺织龙纱之所。听完绡纱鲛珠来历,醒言又闻得香囊中馨香逼人,不似寻常荷包中所实熏衣草叶、茉莉干花的香味,于是便问灵漪其中所填何物。听他相问,灵漪儿赞他鼻灵之后,便告诉他香囊中所充之物乃是“龙刍草”。听得龙刍草之名,醒言立即想到,似乎这草乃是传说中的仙草,如果被马吃了,就能令它一日千里;特别的,据说这龙刍草,乃是寻常香草经了龙的口水点化而成——想到这典故,虽然醒言很想问问灵漪是不是真是这样;只不过,偷偷瞥了瞥龙公主檀口樱唇,权衡一番后他还是把这好奇心生生按捺下。不过,这番察言观色,却让他发现灵漪儿脸上竟有些嗔色。见得这样,醒言慌张想道:“莫非灵漪她有读心术?知道我在琢磨她口水?”正当他胡思乱想之时,那龙女却终于忍不住出言提醒他:“醒言,你快看看香囊上绣的花纹怎么样!”听她这么一说,一直只顾查看荷包材质的四海堂主,才注意到香囊表面还有一幅图纹。仔细看看,醒言发现与上次罗帕不同,这回灵漪香囊上绣的,是几抹云水远山,中间有几只翩翩飞鸟,倒也活灵活现。看来,灵漪丫头已吸取上回教训,没再绣鸳鸯荷花,而转去绣自己熟悉的湖景。不过,虽然如此,香囊上这几痕纹样还是有些写意。于是醒言便诚心感谢,谢谢灵漪把她绣的第一个荷包送给自己。听他这么一说,灵漪却有些赧然,抿嘴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告诉他,其实这只香囊并不是她缝的第一个;之前还有做了两三只,只不过要么针脚粗疏,要么绣得不满意,就都铰毁了。听她这么说,醒言正是大呼可惜。见他惋惜模样,灵漪却无论如何都不好意思告诉他,原来开始时她也想着把那几个失败的香囊藏起来,留个纪念。可是后来想一想,觉得藏在哪儿都不保险;万一将来有机会被醒言翻到,便要拿来取笑她……心中想着自己当时的心思,则饶是灵漪性情爽朗,也禁不住霞飞满面!见她忽然脸红,醒言不知所以,却也不好意思问她。又闲聊一阵,见醒言翻来覆去的观看香囊,显见十分喜欢,灵漪儿便决定下次要再给他做样女红,以巩固自己的技艺。征求一番意见后,灵漪便采纳了琼肜小妹妹的建议,准备给醒言绣只钱囊。“嘻,这样他才会最珍惜!”听了她们决定,平日惜财的四海堂主便有些尴尬。于是当灵漪问他钱囊上要绣些什么标识时,醒言便郑重建议,希望在钱袋上绣上这么一行字:“身居名利之场,心游道德之乡”。只不过,这句虽好,却稍微长了些,一时让法术高强、女红薄弱的龙族公主犯了难——这两句加起来,竟有十二字之多,恐怕她一时也绣不来。于是最终决定,还是索性就绣“张醒言”三字。这样琐碎事情,醒言与灵漪几人竟谈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中,便已经到了戌时。忽觉窗外夜色浓重,灵漪叮嘱几句后,便恋恋不舍的隐去。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就在旭日初升不久,原本云翳稀疏的天空中,忽然有一道云光掩至。须臾之后,正在客栈小院中与二女交待事宜的四海堂主,便见得昨夜的龙女盛装而来,自空中翛然飘落,瞬间便已站到眼前。这时节,醒言已跟店主人说过,将这院落中的厢房全部包下,不虞被闲人窥见。等再次看到灵漪,醒言才发觉,今天是自己头一回看到她穿出这样流丽飘华的宫装。绣饰云鸟之纹的璀璨华裙,正笼住她窈窕的身形,雪白的丝裙如流云般委地。华裙之外,罩着一袭冰纨银纱,几若透明,如一团烟雾般笼罩在她裙裳之外。肩头上,被着一领银色的云锦披肩;行动时,则有两条长长的粉绿裙带无风自舞,在她身畔漂浮成相对的纹样。而她额前那抹鲜红的宝石璎珞,则为她在仙逸姿容之外,又衬托出几分特有的华贵气象。正在呆呆观看时,却不防那个如仙如圣的少女,轻启珠唇,笑语盈盈道:“张堂主,能乘云与我游乎?”于是静寂的中庭中,忽涌白云如蒸;雾鬓冰纨的少女,伸出纤纤素手,拉住如梦如迷的堂主,须臾间二人已在一片白云缭绕中冉冉升上天去。升入云光之前,已经一身仙丽宫装的灵漪儿,仍不忘扮了个鬼脸,跟地上举目相送的二女俏黠告别:“琼肜,雪宜,我们走了;一日之后,我便把堂主还给你们。”等她和醒言一起升入天上迷朦的白云中,那位在地上翘首送别的小琼肜,便扯了扯姐姐的衣袖,说道:“雪宜姊,我们进屋去看哥哥布置的经文吧。”琼肜这么一说,那位梅雪精灵才如梦初醒,牵着妹妹的手儿,一起回转屋中去了。再说醒言,被灵漪拉着一起飞到云中,然后便见到烟雾弥漫的白云中,竟半掩着一辆银光闪闪的精美马车。装饰华美的银驷,就像一只豪华的座椅;与灵漪一起坐到其中,四下无遮无挡,正好用来观景。马车的云虡画辕之前,则是四匹神骏非常的白马,鬃毛如雪,浑身上下不带一丝杂色。与寻常马匹不同,眼前白马四足上,覆盖着细密的银光鳞甲,彷佛是画影中常见的龙鳞。等灵漪娇叱一声,这几匹神驹便四蹄生云,拉着二人在云雾虚空中朝南方疾驰而去。等龙马之驷飞动,灵漪见醒言仍目不转睛盯着那几匹神驹,便笑着告诉他:“醒言,这几匹马儿,便是我家豢养的龙马。”“哦?龙马?”听得灵漪说话,醒言这才如梦初醒。见他一脸好奇,灵漪便兴致勃勃的跟他介绍:“醒言你不知道,在那云梦大泽的深处,有我们四渎龙宫的牧场,名为『流云牧』。流云牧中,放养着许多珍禽异兽。这些龙马,便是流云牧中我们四渎龙族的战马。”“这些龙马,若用来作为战骑,神勇非凡,在神仙妖魔之中都非常有名!”其实也无需灵漪太过夸许,见着眼前这几匹奔驰如电、无翼而飞的神驹,醒言早已是看得说不出话来。等他惊艳之情略息,这龙马之驷便已穿云破雾,在云层之上疾驰起来。这时醒言才发觉,原本在地上看到的那些虚无飘渺的云彩,现在看来竟如有实地。放眼朝四周眺去,看到车下的白云就像是绵延万里的雪原,到处白光闪烁,雪丘连绵。奔若霆电的龙马,鳞蹄飞踏云霾,正好像在雪原上驰骋一样,蹄足溅起阵阵烟云。不过这看似连绵无边的云雪之原,不多一会儿便被风驰电掣的龙马奔到尽头。踏上另一块云雪丘原之前,在无尽虚空中,龙马足下自行腾起一团冰雪之尘,踩踏着朝远方继续疾奔而去。见着这样情景,正被高天长风拂面的少年,一时间却恍然若有所悟!看见他这样若有所得,却又半信半疑的模样,心如冰雪之灵的灵漪便嫣然一笑,在他耳畔轻轻说道:“你应该会的。”——这一声细语,宛如一声惊雷,炸开滞涩的神思,猛然间让醒言恍然大悟!水到渠成,心神所至,醒言周围立时环满用龙宫神术“冰心结”凝成的冰雪烟云。只是,虽然福至心灵,瞬间顿悟,但毕竟现在身在不胜寒凉的高处,醒言仍不敢轻易离车,去试施驾云之术。“嗯,还是等以后到了地上再慢慢试。”虽然不能遽为施展,但腾云驾雾之术一朝想通,醒言心情也是无比舒畅。心旷神怡之时,便和同车少女专心欣赏起身边美景来。这时候,灵漪已喝缓了龙驷,他们二人身下的车驾正在无边碧廖中缓缓前进。腾驾在这万里云空之上,放眼四望,正是宇宙澄寂,八风不翔。原本地上看到的蔚蓝,现在已沉淀到白云之下;头顶的天穹,正现出淡薄的清色。广袤无垠的云空中,只剩下他们这二人,四马,一车。忽然间,醒言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置身于极大极广极清极宽的天穹,眼看着瞬息万变的白云苍狗,一刹那间,彷佛自己已能穿过遮蔽千年的迷雾,看清横亘今古的悠远光阴。那些永不歇绝的岁月,竟似乎随着那些变幻莫测的云霾,倏忽间便在自己眼前流逝无踪。恍惚中,这位只不过出身饶州山野的少年,却彷佛看到一些自己从来没见过的东西。正在这样心凝神释,浩如飞翰之时,第一次飞腾玉宇的少年,忽似承受不了这样看透沧桑的错觉,竟一个不稳,朝身旁倒去。于是只听得轻轻一声娇哼,那位同样也是神思渺然的神女,在最初的惊悸过后,用自己的柔肩将少年默默承住。过得一些时候,等醒言清醒过来,发现眼前窘状,便道歉一声,重又端坐而起。只是,过不多久,他身边那女孩儿便悄悄倚来,将螓首轻轻靠在正襟危坐的少年肩上……当西天的红日沉到云下,火烧云将半天映得赤红如血之时,灵漪的龙马之驷便来到波光浩淼的南海上空。这时灵漪已按低了车驷,让龙马拉着醒言和自己,一起奔翔在南海万顷波涛之上。对于醒言而言,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浩瀚无边的海洋。当他第一次看到大洋模样,他才知道,原来这世上,也有水泊能和天一样广大。水光廓潦的鄱阳湖,已是无风起浪;而这脚下延展无边的海洋,更是涛奔如马,浪涌如墙。俯首朝下望望,心志坚强的四海堂主竟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而在这惊涛骇浪之中,偶尔还看到,一处方圆数百里的海面上,竟如同一锅煮沸的开水,惊涛骇浪席卷如飙,一条条巨大水柱直立如山,奔舞如兽,竟彷佛要挣脱海洋的束缚,想朝云天上的车驾直直撞来。恍惚之中,身处高空之上的少年,竟觉得好像有湿漉漉的水珠劈面洒来。正当醒言见了海洋飓浪,感叹造物神奇之时,那灵漪却自言自语轻轻说道:“嗯……难道是汐姐姐正在施法?”就这样在浩淼无涯的南海上空飞行了大半个时辰,那轮从云中坠落的夕日,便落到海面之上,将湛蓝的海水映照得如染丹渥。看了看四周景物,灵漪便告诉醒言,他们已经快到达南海龙神之域。这时候,正在海风中贪看四下景物的少年,却忽然指着远处惊讶问道:“灵漪,那是什么?!——是海市蜃楼吗?”原来,就在那水天浮光相接处,暮色朦胧的波涛之中,竟忽然浮现出一座雄伟的楼城,影影绰绰,檐垛隐然,正在远处波涛中半沉半浮。听醒言惊问,灵漪转脸朝他手指方向略略一看,便告诉他,那座城楼并不是海市蜃楼,而是南海龙神的八大浮城之一。“八大浮城?”第一次听说,醒言一脸好奇。只听那四渎龙女继续答他:“是的,这八大浮城,是南海龙神爷爷建来守卫海疆。与我家四渎水府不同,这南海龙域,并不十分太平。”“也许醒言你还没听说过,在这南海波涛的深处,还有一处神秘的鬼域,名为烛幽鬼方,其中有烛幽鬼母,手下悍鬼无数。鬼母鬼众,经常侵扰南海生灵,于是为保水域平安,龙神爷爷便在千年之前筑起八大浮城,可以在南海之内迅疾漂移;浮城之中,又有八大神力高强的海神,号为『龙神八部将』,各镇一方,以御鬼族侵凌!”显然,作为龙族公主,灵漪对这些龙族轶事比较熟悉,跟醒言这一番讲述可谓如数家珍。而对醒言来说,虽然他以前的经历已算不凡,但现在他强烈感觉到,自己之前所有经历,似乎加起来还比不上今天一天所见的丰富。眼望着远处波涛中飘摆不倒的伟丽城堡,醒言在心中暗暗忖念:“呣,等以后自己能御剑万里,也要带琼肜雪宜她们来开开眼界!”心中转念之时,这位上清道门堂主,浑没注意到,就在他们这龙马之驷离那浮城越来越近时,他左手之间的那枚“司幽”冥戒,忽然间一阵幽光游动。“到了!”浑然不觉的女孩儿,欣喜的叫了一声,便驱使着龙马之驷从空中飞落,眼见就要分波而入。只是,就在此时,他二人却忽听得“吧唧”两声,猛然有两物从天而降,正摔落在他们身边海波之中。而他们身边这片风波,此刻已被夕霞浸染得流光溢彩,一派平和,浑看不出丝毫险恶。
白世俊趁夜深意图对居盈公主不轨,被醒言和琼肜、雪宜三人及时发现并制止。张醒言向宗将军汇报,希望能够得到严厉的处理,但宗将军称最终还是需要皇上决定,张醒言认为朝廷可能不会严惩白世俊。居盈公主送给了张醒言一枚玉佩,张醒来了解到这款玉佩是父皇所赠,对居盈很重要,准备归还玉佩,但居盈公主坚持送给张醒言,两人感情逐渐升温。张醒言发现白世俊囤积粮食导致百姓民不聊生,张醒言假扮成乞丐,向白世俊进献宝戒。但其实张醒言进献的宝戒来自古墓中,有不祥的气息。白世俊带着此戒变得疯癫起来,昌宜侯准备让儿子迎娶倾城公主以冲喜。张醒言和居盈公主的相处越发自然,张醒言决定以平常心和公主交往。晚上灵漪邀请醒言参加南海水侯孟章的宴会,张醒言跟随灵漪乘坐龙马驾驶的马车一同前往。
伊春摸摸他的额头,轻声道:“羊肾你别担心,我请了大夫,你马上就好啦。”“把手给我。”邱大夫坐在床边,不着痕迹地打量这两个少年。杨慎慢慢地把左手递给他,邱大夫凝神把了一会儿脉,这才说道:“不是毒,只是一种刺激的药粉罢了。不碍事,我马上开药方,明天就能痊愈。”伊春这才松了一口气,摸摸心口。邱大夫想了想,又道:“公子是否经常心悸盗汗?莫不是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凡事想开些比较好。”杨慎微不可察地颔首,眼睫微颤。邱大夫写了药方,和伊春一起出门,装作搭话的模样笑道:“我看姑娘和那位公子身上都佩剑,想必是江湖中人。贤德镇附近有减兰山庄的势力,两位年纪还小,行事要低调些,莫要招惹了减兰山庄的人。”伊春很奇怪,“招惹?减兰山庄很可怕?我们就是减兰山庄的人啊。”邱大夫自嘲地一笑,“是我多嘴了,只是听闻了一些江湖传言,虚无缥缈,姑娘不必放在心上。”伊春本想问他江湖上有什么传言,他却将药方递给她,交代道:“姑娘这便去抓药吧。我还有别的病人要出诊,告辞了。”他走得飞快,眨眼就下了楼,消失在人群里。他七拐八绕在小巷中走了一段,确定身后没有人跟着,这才抄近路回到医馆。晏少爷正在后院书房中坐着,新茶热气氤氲。“是减兰山庄的人,一男一女,年纪不过十五六,想必就是传闻中山庄主人钟爱的两个弟子了。这次应当是下山历练。”邱大夫放下药箱,说出自己的判断。晏少爷沉思片刻,低声道:“原来是那个过气的武林门派,听说还最喜欢血亲间自相残杀。如今这位主子倒挺开明,收外人做弟子,不过想必他的亲生独子心里不会好受。人那么多,斩春剑却只有一柄,到头来不过是血亲残杀变成同门残杀。”“少爷,您要如何?”邱大夫问。晏少爷摇了摇头,“不必管他们,年轻小弟子而已。”伊春熬好药端到杨慎房间,却见他在床上坐得笔直,抱着枕头也不知想什么心事。“羊肾喝药啦。大夫说不能着凉,你快把被子盖上。”她走过去把他一推,杨慎却动也不动。第二章 菩萨与恶鬼(5)“你在想什么?”伊春很奇怪,忽而又恍然大悟,“是想那对讨厌的主仆?你放心,我记得他俩的样子,下次一定找他们算账。”他慢慢摇头,沉吟了一下,轻声道:“不是想他们……师姐,你看过太师父的锦囊吗?知道继承斩春剑有什么条件吗?”她想不到他突然说起这个,摇了摇头,“我没看过。你知道有什么条件?”他没回答。过了很久,他将药端起一口喝干,这才抱着被子倚在床头,声音很轻:“师姐,我和你说过,家人都死在瘟疫中吧?”她点了点头。“……那是我骗你,其实家人是死于仇杀。”伊春略有些震动,低头怔怔地看着他。烛火的微光在少年的脸上跳跃,令他看上去忽明忽暗,捉摸不定。“爹是个落魄的江湖浪人,设馆授徒不行,摆摊做生意也不行。他笨得很,什么都做不好,所以娘成天骂他不中用。那时候,他每天过得都挺难受。后来有个旧友引荐他到一家新开的镖局去做镖师,第一趟镖行就是越过中原,将一批货物送到西域。路上遇到强匪劫镖,他杀了几个人,原本以为是山中盗贼,也没在意,顺利回来之后得了大笔的赏银,说要带我们一家人去吃点儿好的。刚好那天我因为闹肚子没能同去,爹娘便将我托付给邻居马大婶,带着我哥出去了。这一去便没能回来,三个人都死在路上。”他说这一切的时候十分平静,语气连一丝波动也没有,但拳头却捏得极紧,像是要把骨骼都捏碎一般。“后来我才知道,爹杀的那几人是郴州巨夏帮的,虽然与劫匪不是一伙,但那天路过见有利可图,打算浑水摸鱼来着,却被爹给杀了。他们在郴州也算一个大派,当然不会咽下这口气,唯一能庆幸的,就是爹娘他们都死得很快,没什么痛苦。”伊春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杨慎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师姐,我一定要继承斩春剑,我得报仇。”伊春走过去用力在他肩上一拍,大声道:“拿出点儿精神来!要想着你一定能继承斩春剑!别这么苦着脸,光靠想的,斩春也飞不到你手里。”“师姐难道不想继承斩春剑吗?”他抬头问。伊春愣了一下,摸着下巴喃喃道:“我当然想……从小到大就这个目标了,不过现在想那么多也没用。要继承斩春不是须得办成太师父交代的任务吗?还早呢。咱们现在努力闯荡江湖,多积累点儿经验就好啦。”杨慎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一下,轻声道:“我还以为你会说干脆让给我。”“我说这种话,你也不会高兴吧?”伊春把药碗端起来,“不是靠自己的真本事得到斩春,你一定不愿意的,对不对?”他怔了一会儿,慢慢点头,“……你说得对。”说罢,他又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师姐,你很好,我都知道。”夕阳西下,林中起了一阵风,伊春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啊,太阳好像鸭蛋黄。”她忍不住感慨,肚子也很合时宜地叫了一声。杨慎牵马在前面领路,他拨开一丛杂草,说:“昨天抢来的馒头被你分走大半,难不成今天就吃光了?”伊春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师弟,你一定还留着,分我一些好不好?到了潭州我买十个还你。”“没门儿。”他拒绝得十分干脆。出了贤德镇,他们已经在林子里赶了好几天的路,又遇到山贼十几次,每次都从“好心”的山贼那里搜搜刮刮、抢钱抢吃的,还抢了一匹马。第二章 菩萨与恶鬼(6)大抵因为这里也算穷山恶水,山贼们亦穷得可怜,昨天能抢到十几个馒头简直要偷笑。抬头看看天色,太阳已经下山了,一线墨蓝在天际缓缓铺开,杨慎把马拴在树上,道:“今天也只能露宿,我去捡树枝,你把毯子铺好。”他回来的时候不光带了树枝,手里还提着两只洗剥好的野鸡,串在匕首上慢慢烤。虽说他手艺很一般,两只鸡给烤得糊了大片,但那嗞嗞作响的金色油脂,带着焦煳味的肉香,还是成功地让伊春口水泛滥。她伸手想拿,却又不敢。杨慎的脾气这几天她也总算摸透一些,真要把他*了,他那根毒舌是绝对不饶人的。伊春只好呆呆地看着那两只野鸡在火里翻滚,滚过来、滚过去,她的眼珠也跟着滚来滚去。杨慎把外面一层烧焦的皮剥了,将鸡腿肉切成小丁夹在馒头里,放在手上掂掂,忽然抬头看她。“想吃?”他很好心地给她一个台阶下,“十文钱一个,卖给你。”伊春别过脑袋,“我不饿!哼,小气!”“那我自己吃了。”他张嘴便去咬那塞了鸡肉的馒头,伊春馋得眼睛都快冒绿光了,忽觉嘴里一咸,被他塞进一块滚烫的鸡肉,烫得差点儿跳起来。杨慎笑道:“傻子,我不给,你不会自己拿么?”伊春登时大喜,忙不迭地抢了一只鸡,毫无形象地大嚼大吞,惹得他连连皱眉,“不像样子!男人婆啊!”她舌尖上、喉咙里、胃里都塞着鸡肉,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意味不明地哼两声,换来他一句定论——“猪。”吃完饭两人一起躺在毯子上,隔着树影看星星。“啊,那两颗就是牛郎织女星。”伊春指着天顶最亮的两颗星子,不懂装懂,“你看,确实隔着一条天河吧?他俩一年只能见一次,怪可怜的。”杨慎淡然道:“师姐,夏天才有牛郎织女星。这两颗就是普通星子而已。”“你把它当作牛郎织女星会死啊?”伊春有点儿发窘,“你再这样讨厌下去,当心以后没女孩子喜欢哦!”他的声音还是淡淡的,“我从来没考虑过这种问题。旁人喜不喜欢我,和我没关系。”伊春叹了一口气,“你现在年纪还小呢。你看,牛郎织女明明是夫妻,孩子都生了,却不能在一起,一年只能见一次。这种故事你听了不觉得很凄美吗?”杨慎静静地望着墨蓝的苍穹,隔了很久,才低声道:“他们至少还能相见,我却永远也见不到家人了。”她顿时无话可说。杨慎翻了个身,用毯子将身体一裹,“我睡了,你莫忘了加点儿树枝去火堆里,别让它熄灭。”他才十五岁,却背负着血海深仇,真不能想象平日里他怎么能神情平静地度过。如果是她,想到自己老爹老娘和老妹要被人杀光,估计会立即疯掉。伊春摇了摇头,心里对他的怜悯又多了一层。到了半夜,伊春早已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居然觉得头顶有人在看自己。那种眼神,不是杨慎,是陌生人!她本能地摸向佩剑,谁知那人出手更快,眨眼就点了她两个穴道,她顿时僵在那里动弹不得。是谁?伊春狐疑地瞪圆了眼睛,这才发现周围不知何时围了一圈白衣人,半点儿声音也没发出来,与平日里遇到的山贼截然不同。为首的白衣人点了火把,看看她,再看看杨慎,最后低声道:“没错了,公子想找的人应当就是他。身边跟着一个侍女,为了掩人耳目穿了粗布衣裳,面容清秀——他一定就是那个舒隽。把他带走!”第二章 菩萨与恶鬼(7)那伙白衣人一声不响地把杨慎用毯子裹好扛走了,他没有挣扎没有叫嚷,估计也是被点了穴道。“这个侍女怎么办?要杀掉灭口吗?”有人问。“不,公子交代了不得见血。将她放这里就是了,一个小小侍女而已。”说罢众人飘然而去,很快便消失在树林中。伊春僵直地躺在地上,还没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书卷?他们是不是认错人了?为什么他们才下山两三天就遇到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师父有说过江湖是这么乱糟糟的吗?夜已经很深了,林中风大,吹得伊春遍体生寒,她不由得打了个大喷嚏,只觉鼻涕快要流出,偏不能抬手去擦。后面突然传来一阵悠闲的脚步声,然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主子,这里有人点火露宿。”脚步声渐渐靠近,伊春瞪圆了眼睛使劲朝上翻,试图看清来者何人。鼻前突然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是和以前在香炉里闻到的那些香饼香块都不同的味道,这种香像是要侵入五脏六腑一般,极清极淡,令人心胸顿时一畅。一幅绛纱落在她眼前,纱后是一张倒过来的脸,脸孔似新雪一样白,乌溜溜的眼珠,看上去无比纯善,十分无辜。很熟悉的人,正是那天在林子里见到的那对可恶主仆。那双漂亮的眼睛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眨了眨,眼睛的主人突然开口道:“啊,好脏的小野猫。”野……猫……是说她?绛纱忽然消失,紧跟着另一张端秀的脸倒着出现在她的眼界里,是小南瓜。她低声道:“这位姑娘,我们也是赶路人,如今迷失在山林里无处可去,能否容我主仆二人暂借此地一同休憩?”看起来他们已经不记得她了,说话这么文绉绉的。伊春想说声“好”,她向来大方,不过如今被人点了穴道,口不能言体不能动,她只好一个劲儿眨眼睛。小南瓜回头道:“主子,有点儿不对劲,这位姑娘像是被人点了穴道。”披着绛纱的主子坐在火堆旁,抱着胳膊说道:“不管她,咱们休息咱们的。”喂喂!太冷血了吧!小南瓜倒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抱歉,我家主子最不喜欢露宿,所以心情不好,姑娘别见怪。”你有空说这些废话不如赶紧给我解开穴道啊!伊春急得差点儿把眼皮眨抽筋。“主子,好奇怪。这里拴了两匹马两个包袱,可地上睡的只有姑娘一人,还被点了穴道,莫不是遭遇劫匪抢人?”小南瓜一面说,一面从自己的包袱里取了厚厚的毯子铺在地上给自家主子睡。那位主子还是同样一句话——“不管她。”所谓世态炎凉就是如此了。伊春被凉风吹得瑟瑟发抖,忍不住又打个喷嚏,鼻涕满脸。小南瓜很好心地拿着手绢替她擦鼻涕,柔声道:“夜深风大,姑娘小心着凉。”说罢忽然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回头道:“主子,这个点穴手法很独到,是逍遥门那些人。”那位主子终于有了一点儿好奇心,“哦”了一声,探头过来看。左看看右看看,他忽然说道:“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是你就眨左眼,不是你就眨右眼。明白了吗?”伊春赶紧眨了眨左眼。“跟你一起上路,被劫走的人是个男的,而且长得挺不错,对不对?”眨左眼。“劫走你同伴的那些人身穿白衣,个个都是貌美如花的少年郎,却神经兮兮,成天‘公子公子’挂在嘴边,对不对?”伊春犹豫了一下,眨左眼。第二章 菩萨与恶鬼(8)“他们把你同伴当作一个姓舒名隽的人劫走了,还以为你是舒隽的侍女,对不对?”拼命眨左眼。那位主子把手一拍,神色温柔纯善,笑道:“原来如此,小南瓜,他们把别人当作我给劫走了。”小南瓜皱眉道:“果然是逍遥门那个无耻公子的手段!成天盯着主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舒隽抚着下巴,笑吟吟地望着伊春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脸,说道:“既然有人做替罪羊,再好不过。咱们休息一晚上,明早继续赶路吧。”伊春的脸彻底变成了惨白的。小南瓜于心不忍,小声道:“主子,至少把这位姑娘的穴道解开。人家做了公子的替罪羊,也怪可怜的。”舒隽横卧在毯子上,神态慵懒,双目微合,轻声道:“你笨啊,解开穴道你家主子就多了个麻烦。如果要做好人,一开始就得做,半途做好人不值得。还不如再给她点几个穴道,让她这一夜睡安稳些。”小南瓜连连摆手,“点穴就算了吧,主子,偶尔也要积点儿德。”舒隽没有再说话,似乎是睡着了,那张秀雅清俊的脸在火光里忽而亮忽而暗,于是印在伊春的眼里就像是菩萨与恶魔轮流出现。长得像菩萨,内心却是恶魔,恶魔啊!夜色褪去,发白的晨光照亮了伊春的脸。这难熬的一夜,总算是过去了。她眼睛瞪得溜圆,忽而转了转,脖子也跟着动动,接着是胳膊、腿。最后她从地上一跃而起——时效已过,她又自由了。伊春回头恨恨地瞪了对面那两个没良心的主仆一眼,他俩蜷缩在厚厚的毯子里,像两只毛毛虫,睡得正熟。伊春实在没时间跟他们计较,跳上马背便扬长而去。马蹄声渐渐消失,小南瓜闭着眼睛低声道:“主子,她一定是急着去救同伴,包袱都没来得及带上。”舒隽用毯子蒙住脑袋,声音闷闷的,“去翻翻,看有没有钱。”“……你拉别人做替罪羊也算了,现在还要贪图人家的财物吗?”“东西是她自己留下的,不算强取豪夺。”小南瓜一把揭开毯子,仰天长啸道:“我为什么要跟着这种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的主子!”舒隽从厚实的毯子里伸出脑袋,长长的披散下来的乌发,面容姣好秀丽,怎么看怎么像个心地纯善的好孩子。他裹着毯子蠕动,滚到包袱前一把抓住,道:“那我自己翻。”包袱皮打开之后,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无非是破衣烂衫之类的,半个铜板也没见着。舒隽直接丢出去,不屑一顾,“穷鬼!”“你连穷鬼的东西都偷!”小南瓜义愤填膺。舒隽从毯子里钻出来,打个哈欠,喃喃道:“该换个部下了,不然真要骑到我头上来。”小南瓜捧了水给他漱口洗脸,一面替他梳头一面絮絮叨叨,“主子,做人不能太没良心,会遭天谴的!你看某某,因为偷了东西,大前年跌断了左腿;再看某某某,因为诬陷别人,去年瞎了双眼……”“诅咒够了吧?”舒隽回头看她一眼,小南瓜立即闭嘴,飞快地把东西收拾整齐。他往前走了两步,道:“走,牵上这匹马。”他指了指树上拴着的马,那是伊春来不及带走的另一匹坐骑。小南瓜大吼道:“还要偷人家的马?!”舒隽又看她一眼,叹了一口气,“咱们就骑这匹马,去逍遥门看热闹吧。”逍遥门它真是一个门,门上写着“逍遥门”三个骚包大字,还涂了金粉,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钱。伊春一脚踹开大门的时候,里面站得满满的全是人,一齐回头看她,神情各异。第二章 菩萨与恶鬼(9)她眼尖,早已见到人群里有昨夜挟持杨慎的那伙白衣人,当即抽出佩剑,大吼:“把羊肾交出来!”没人回答她,庭院里一阵令人窒息的静默。隔了一会儿,为首一个衣着华贵、神情严肃的中年大叔沉声道:“姑娘是何人?怎的如此无礼!”伊春说:“是你们无礼在先,昨天晚上派人把我师弟劫走了!”于是有人略带讥诮地笑道:“不知姑娘师出何门?居然要逍遥门出面来劫持你师弟,想必姑娘初涉江湖,没听说过逍遥门的名声吧?”伊春摇了摇头,“这和名声没有关系,我只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为首的那个中年人露出一丝怒意,回身朝对面一个蓝衣青年抱拳,歉意道:“对不住了,晏少爷,本派今日有人上门挑衅。待在下先将此事解决再与你促膝详谈。”青年人长身玉立,器宇轩昂,正是先前在贤德镇医馆遇到的那位晏少爷。他今日赶了大早前往逍遥门,自是有要事商谈,只是没想到在这里居然也能遇到减兰山庄这个小丫头。伊春没有江湖经验,出言不逊,态度倨傲,等于惹了个大麻烦。他为避免麻烦,便装作不认识她的模样,朝逍遥门主做个“请随意”的手势,便背着双手退到了阴影中。那门主立即朝部下丢了个眼色,一群人立即将伊春围在中间。门主淡然道:“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尊师何人?你一口咬定是逍遥门劫走了你师弟,可有什么证据?”伊春懒得与他啰嗦,抬脚便将面前拦住她的两人踢了个趔趄,身后风声凌厉,是那些人挥剑刺来,她一个前翻,手里的剑舞成了风车,用无比蛮横的姿态硬是突破重围。然而这些人毕竟不是山贼,也不是先前晏少爷派来跟踪的玄霜。对方所有人都戒备十足,她纵然身手伶俐,毕竟年纪小,占不了什么便宜,刚突破重围,肩上就被人刺了一剑,痛得她一个惊颤。眼下只有速战速决,赶紧冲进去找到杨慎才是要紧。她顾不得伤口刺痛,一步跃上台阶,强行要冲进内院。不防阴影处突然伸出一只手,动作极快,朝她面门要害袭来。伊春非但不躲,反而迎上,食指弯曲,朝那人手腕脉门处弹去,迫得他中途变招,反手来擒她胳膊。两人一瞬间拆了十几招,伊春到底肩膀受伤,动作不如先前灵便,被他伸指弹在手背上,疼得一缓,紧跟着脉门上一紧,被他五根手指扣住了。“姑娘何不消消火气,有话好好说?”那人温言劝解。伊春猛然抬头,见到他清俊的容貌,不由得一怔——奇怪,有点儿眼熟,她见过这人吗?晏少爷原本不欲插手此事,但见她力战众人,动作流畅至极,打得十分漂亮。他素来爱武,竟心痒痒地想与她切磋一番,一时忍不住出手将她擒住。见伊春狐疑地盯着自己,他便微微一笑,正要说话,不防她抬腿就踢向自己面门。寻常人手腕脉门被扣住,根本做不出这样的动作来,而她的身体却软得好似泥鳅一般。晏少爷不得不放开她的手,伊春虚晃一招,在一片惊呼叫骂声中冲进了内院。身旁有个戴着斗笠的人低声道:“少爷,属下去擒住她?”晏少爷摇了摇头,“罢了,这么多人,她要吃苦头的。伊春在内院没头苍蝇似的乱冲,身后还跟着一群逍遥门的人,一个不小心被抓住了,只怕小命便要丢在这里。情形明明很险恶,她却从心底感到一种兴奋的战栗。她纵身跃上高高的围墙,风忽然大了,将她束发的带子吹散,乱蓬蓬的头发就这么随着衣服扬了起来。第二章 菩萨与恶鬼(10)围墙后藏着一个精致的小院子,几个穿白衣的美少年正给花浇水,见伊春昂首挺胸地站在墙头,不禁都呆住了。她露齿一笑,背着光,黑黝黝的脸,白森森的牙,下一刻就落在院子里,一人一个头槌,将他们撂倒在地。伊春一把推开房门,里面两个人都吃了一惊。杨慎穿着一身雪白的绸衣,银色的发带顺着青丝垂在脸旁,以前浓密的将半张脸都遮住的额发全被梳到了后面,露出一张秀气又邪气的脸。这张脸上正凝聚起惊愕的神色。在他对面,分明站着一个同样穿着白衣的少女,手里端着碗,正挑了面条,似是打算亲自喂他吃,动作就这么僵在那里。“羊肾!”伊春叫了一声,欣喜无限,“你没事吧?”杨慎飞快起身,像是不敢相信似的,脚步由慢变快,最后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低头看她肩上血淋淋的一片,半晌,才轻声道:“血?”她随意揉了一把,一点儿也不在乎,“小伤小伤,没事!我来接你啦,咱们走吧!”他正要说话,身后那个白衣少女突然反应过来,尖叫一声,把碗砸在地上。“来人啊!有个又脏又丑的女人闯进我屋子了!”她抱着脑袋没命地大叫,缩在桌子后面恐惧地看着伊春,仿佛她是个怪物。伊春一把抓住杨慎的手,夺门就跑。对面正迎上逍遥门那帮人,伊春提着剑左冲右突,快得惊人,众人一时竟拦她不住,又被她撞开一个突破口,跃上围墙拔腿狂奔。有好几个白衣人冲进屋子,口中叫着:“公子!是属下疏忽了,让公子受惊了!”伊春挠挠头,看看杨慎,“她……公子?”他淡然道:“是啊,她是个女公子。逍遥门主的独女,自幼就怕女人,独独喜爱*,从各地搜罗了无数美男子来伺候她。”伊春有些发晕,见他脸上神色淡淡的,既不激动也不高兴,想到自己推门的时候见到那少女神情温柔,亲手喂他吃饭,他看上去也没有抗拒的意思,不由得惊道:“羊肾,我是不是坏了你的好事,不该来救你?”他立即怒了,“胡扯!”伊春笑了一声,眼见围墙下站满了逍遥门的人,除非她长了翅膀能直接越过大院飞上前门的高墙,否则一下去就会被活捉。“这下可不好办了。”她为难地再挠挠头,“明明是他们先把人劫持走,现在却这么嚣张!”杨慎摇了摇头,低声道:“你走吧,你一个人还能逃出去。我被那女公子下了药,三天之内手足无力,没办法跟你一起走。”难怪他方才一直不出手,竟是被下了药。伊春咬了咬牙,心头似有一股火在烧,分不清是兴奋还是恐惧。她轻声道:“我一定带你逃出去,抓紧了,别松手!”她握紧剑,打算孤注一掷,跳下去再杀出一条血路。忽听对面前门的高墙上有人吹了一声口哨,轻叫:“丫头,抓住这个!”她愕然抬头,只见一条麻绳抛了过来,那高墙上分明坐着一个缁衣少年,正是真正的舒隽。他笑吟吟的,一手提着麻绳,另一手朝他们懒洋洋地打招呼。伊春大喜,立即将绳子拴在腰上,拦腰一把抱住杨慎,下一刻便腾云驾雾般地飞了起来,双脚稳稳地落在逍遥门大门外。刚好有两匹马狂奔过来,正是他们的两匹坐骑。其中一匹马上坐着小南瓜,她一个劲儿招手道:“上来呀!”伊春反应极快,待那两匹马跑到眼前,立即跃上马背,紧紧抓住缰绳。小南瓜挥起马鞭,在马屁股上狠狠一抽,“快走吧!”第三章 那一点心动(1)伊春三人策马狂奔而去的时候,舒隽刚从墙上站起,手在额上搭个凉棚,四处张望,不知在找谁。逍遥门一群人在下面又叫又骂,捡了石头去砸。也有人跃上高墙,徒手去擒他,都被他像踢球一样踢了回去。晏少爷离得远了,只能看见他身上的缁衣被风吹得飘来荡去,又兼他肤色极白,远远望去倒像个身材修长的女子。戴斗笠的部下低声道:“少爷,这人有点儿像舒隽。”晏少爷的眉头不由得一挑。原来是臭名昭著的舒隽,那个又*又下流、又卑鄙又无耻、行踪不定、处处招惹是非的舒隽。传闻中,他专门调戏良家少女,玩够了就拍手飘然离去,砸碎一地芳心,每天都有人为他上吊自杀。传闻中,他时常发作偷东西的恶习,看到什么偷什么,连乞丐的打狗棒都不放过。传闻中,他把敛来的钱财埋在地下,上面建了一座华美的大宅,里面酒池肉林、美女如云,过着淫靡*的生活。还有许多许多传闻……多得让人咋舌。晏少爷忍不住多看他一眼,刚巧他也回过头来,美玉般的容颜,极为灵动,笑得像个小孩儿似的。晏少爷忽然觉得传闻未必属实。逍遥门那些人乱成一锅粥,闹得很难看。他不由得暗自摇头,把眉头皱了起来。他的属下说:“少爷,这里的人行事不稳,藏头露尾,肤浅得很,还是不要跟他们谈那件事了吧?”晏少爷点了点头,“嗯,那老儿不是什么好东西,当面都这般张狂跋扈,私下还不知做了多少恶事,须得好好惩罚一下。”“那属下立即去准备。”斗笠男当即便要告退。“等等。”晏少爷轻轻一拦,也露出一抹看好戏的促狭笑容,“先看他要做什么。”刚好此时一伙白衣美少年从小院子里涌出,中间簇拥着一个面容清秀的白衣少女,抬头见到高墙上神态悠闲的舒隽,她面上登时一红,像是要晕过去似的,一把搀住身边白衣人的胳膊,低声吩咐了几句。白衣少年上前一步,抱拳道:“这位一定才是真正的舒隽公子,我家公子仰慕公子大名已久。自去年在洛阳牡丹会上对公子惊鸿一瞥后,我家公子念念不忘,吩咐属下们四处寻访公子踪迹,期盼能与公子秉烛长谈。”舒隽抚着下巴,慢悠悠地说道:“我倒觉得你们不是寻访,而是强抢。听说昨天还错抢了一个少年郎,错便错了,还不肯放人家走。你家公子对我的痴情,也就如此罢了。”小女公子脸上有些发白,低头又去吩咐那些白衣人,忽听舒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有话便直接与我说好了,来,抬头看看我。”话音一落,他已经站在女公子对面不到两尺的地方,一片惊呼声中,两根手指抵在她下巴上,将她的脸抬了起来。女公子的脸红得像晚霞,目光迷离,只觉他吐息馥郁,轻轻喷在脸上,声音更是低沉温柔,“你要对我说什么?”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舒隽于是一笑,道:“我这个人很自私也很恶劣,谁要是喜欢我,便只能喜欢我一个人,若不是这样,我就再也不理她。”他好整以暇地替女公子将耳边的碎发拨到后面,拇指慢慢摩挲着她柔软的嘴唇,声音更加温柔,“你这个贪心的家伙,从洛阳牡丹会之后便缠着我,简直像一坨甩不掉的狗屎,又臭又烦。我突然好奇,想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凭什么强抢良家少年郎。所以我来看了,狗屎真的是狗屎,你可真丑啊。”第三章 那一点心动(2)手掌轻轻拍了拍她呆住的脸,他又是微微一笑,拿出一个纸包往她手里一塞,“以后别再来烦我,明白吗?这东西就当作见面礼送你吧。”语毕,他轻飘飘地翻身上围墙,闪电般窜出丈外,几乎是眨眼就不见了。这份落荒而逃的本领还是很强的。女公子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纸包,里面发出一股恶臭,居然真是一坨新鲜的狗屎。她一把丢出去,人也晕倒在地。“无聊。”斗笠男皱眉给了两个字的评价。这简直是坏到底的小孩子的恶作剧,亏他那么大一个人也好意思对女孩子用。晏少爷亦有些啼笑皆非,眼见逍遥门一群人闹哄哄地把女公子扶进房间,他低声道:“我们走吧,没什么好看的了。”两人悄无声息地走出乱糟糟的逍遥门,行得半里不到,便有马车来接,车上下来两人,道:“小丫头他们都朝潭州方向跑去,这次有舒隽在,不敢再派人暗中跟着。”晏少爷说道:“不用在意他们,我们的事才更重要。巴蜀那几个牛皮糖还跟着么?”那二人道:“公子此去潭州,一切小心。”言下之意,牛皮糖就是牛皮糖,不黏着就不叫牛皮糖了。晏少爷点点头,钻进马车,一行人也缓缓往潭州行去。伊春三人策马一路狂奔,最后在林子里渐渐慢了下来。小南瓜见伊春半边身子都是血,不由得担忧道:“姑娘,你还是先包扎伤口吧,不然等血干了*服可疼了。”伊春确实有些支持不住,眼前好像有许多小星星在蹦。她跳下马背,扯了水囊从肩上浇下,疼得一个劲儿龇牙咧嘴。“羊肾,你呆了?不会帮我看看伤口啊!”因为伤在肩后,她看不到,眼见杨慎不单不过来帮忙,反而把头掉过去,她终于要发火了。他也发火,“你笨啊!对面有个女孩子在,你怎么不叫她帮你看?我是男人吧?”和男人女人有什么关系?伊春正要说话,忽听小南瓜害羞地一笑,捂着脸低声道:“我……我也是男人啦。”两人顿时僵住。小南瓜拍拍胸口,砰砰响,果然是一片平坦,只是他衣服宽大,人长得又俊俏,做女子打扮便看不出来。“我跟着主子出门玩,他说我扮成女的做什么事都方便,毕竟除了少数流氓,大多数江湖人还是很照顾女孩子的。”这倒是实话。伊春有些感慨地看着小南瓜,他竟是个男的,长得这样秀气,不输给文静。又因着年纪还小,才十三四岁,扮起女人来确实惟妙惟肖。杨慎有些艰难地下马——女公子给他下了药,手足比不会武的人还要软弱无力。他向小南瓜抱拳,声音真挚,“多谢小哥相救,不知小哥尊姓大名?”小南瓜赶紧摆了摆手,“不用谢!这事都是我家主子惹出来的,你们不怪罪就很好啦,千万别客气。我也没什么尊姓大名,我叫小南瓜,我家主子叫舒隽。你们呢?”话还没说完,就听后面传来一阵悠游的脚步声,舒隽声音淡淡的,“你又动不动就把我的名字乱说出去。”小南瓜笑道:“主子的名字不能说吗?”舒隽没理他,直接牵了一匹马,回头道:“喂,你们两个,我救了你们的命,牵走一匹马不算过分吧?”说罢也不管他们答不答应,跨上马背,双腿一夹,那匹马撒开蹄子就跑,眨眼便跑出了林子。小南瓜叫一声“主子”,回头朝他俩拱拱手,也赶紧追了上去。伊春愣了半天,忽然想起什么,大叫:“他把我的包袱抢走了!”第三章 那一点心动(3)虽说里面没钱,只有一堆换洗衣服,可好歹也是下山前娘一针一线给她做的呀。这个什么舒隽,真搞不懂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杨慎一言不发,提起水囊淋在她肩膀的伤口处,伊春立即跳了起来,“好疼!”他脸色阴沉,低声道:“别动,让我看看伤口。”说着从她靴筒里拔出一把匕首,将肩膀那块的衣服割开,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就露了出来。如果是划伤还好治些,偏这是刺伤,粗粗观察一下,大约刺进去有两寸,伤口绽开一个血洞,极为狰狞。他咬紧牙,取出药粉轻轻撒在上面,用纱布紧紧盖住,轻声道:“你先忍着,等到了潭州我去买药好好包扎。”伊春本来疼得龇牙咧嘴,听他声音有些不对劲,便反手在他胳膊上拍拍,笑道:“没事,小伤罢啦,不会死人的。”杨慎良久没说话,只轻轻“嗯”了一声。一匹坐骑被舒隽强行牵走了,他俩一个被下药一个受伤,只好同乘一骑。伊春唧唧喳喳说个不停,“你被那个女公子掳走,她没欺负你吧?除了下药,可有受伤?”“没有,只是我试图逃走,被她先发现,就在香炉里下了药。”“她发现你不是舒隽,还是要留你?这姑娘怎么这样呀……”“……”她不是光要舒隽,而是喜欢天下所有长得好看的少年男子罢了。可是这话他说不出口,也没心情说,索性沉默。伊春回头,看着他干干净净露出额头的脸,说:“虽然这女公子人很古怪,品味却不古怪,你这样打扮不是比以前好多了么?”原来杨慎被劫走之后,立即有一群人替他沐浴束发更衣。女公子喜白,他这一身便是纤尘不染,大概说书的嘴里那些江湖上白衣优雅的少侠们也就是这样。可他还是沉默,再也不说话了。到了潭州第一件事就是找客栈住下。杨慎在马厩拴好坐骑,一进大堂就听伊春在和掌柜的说话。“不要天字号的客房啦,说了好几遍,就给我两间普通客房!”“这位客人,现在小店有优惠活动,凡来我店订天字号客房的客人,都可以得到本店赠送的丰盛早点一份。还有俊男美女为客人贴身服务,按摩捏脚保证让你流连忘返。”“……我只要两间普通客房。”“来参加本店的优惠活动,客人绝对不会后悔!”“……”伊春终于无力。杨慎走过去,把铜板拍在柜台上,冷道:“两间普通客房!”掌柜的立即交出钥匙,冲伙计微笑,“快,带客人上楼,热水饭菜千万别短了。”伊春突然发现杨慎的坏蛋脸也很有用。杨慎将伊春送上楼,自己去药店买了金创药,回去的时候,忽见街对面有几个褐衣男子说说笑笑地走过来。郴州巨夏帮的人!他觉得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一时间街上喧嚣的声音都变得无比安静,只有血液轰隆隆流窜的轰鸣声,像是要冲破耳膜。出于本能,他立即摸向佩剑,可手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的衣物武器早已在逍遥门丢了个干净。他在那个瞬间忽然感到一种刻骨的耻辱,全然由于自身无力引发的耻辱。脑海中回旋起女公子的声音。他被下药之后有一个时辰完全不能动,瘫软在地上,只能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愤怒。于是她便笑了,手指像柔软冰冷的水藻划过他的脸颊,声音是虚幻迷离的,“不用怕,你长得这样好看,我绝不会伤你。咦?你还佩剑?是练武的吗?他们这么轻易就将你带来我身边,想来你的武艺也不出众。不过别担心,既然你跟了我,必叫你欢喜。明天我便去求爹爹将你收入门内,传授你上等功夫。”第三章 那一点心动(4)他原本只有愤怒,可那种愤怒在她漫不经心的话语下突然变成了无比的耻辱。无数个夜晚,无数个白昼,他像是不要命般地修行,得到师父的青睐,与天才的师姐分庭抗礼,自觉已小有所成。却原来他什么也不是。连自己的佩剑也保不住,和着衣裳一起被当作垃圾丢出去,他的尊严仿佛也成了被践踏的垃圾。她用漂亮的衣裳打扮他,用温柔诱惑的态度面对他,将他当作玩偶一般。他这样白衣飘飘地走在街上,多少女孩子偷偷在看,红了双颊。可那又有什么用?只会让他感到愤怒而且迷惘。他没命地修行练武,到头来还是给一个女人做花瓶,完全不能反抗,甚至害得伊春险些丧命。非但不能报仇,新的耻辱还一遍一遍凌迟着他。他还太弱。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仇人们谈笑风生地擦肩而过,风擦在他的脸上,像刀刮过去。杨慎不由得闭上眼睛,感到疼痛。他回到客栈推开房门,只见伊春正努力把脑袋朝后伸,试图看清伤口长什么样。她好像还没发现,衣服顺着胳膊落下来了,大半个后背就这么*裸地呈现出来。她的脸和手都是黑黝黝的,因为长期在太阳底下练武,晒成了小黑炭,可背上的肌肤却很白,骨骼极纤细,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杨慎先是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夺门而出,忽又见到她肩上那个伤口,狰狞无比,还在流血。他不由得关上了门。伊春系好衣服,回头有气无力地看着杨慎,她脸色有些发白。“药买回来了吗?”她觉得眼前的小星星越来越多,像下雨似的。杨慎默然点头,隔了一会儿,他强迫自己不要发抖,轻轻把她的衣服扯下来,让伤*露在眼前。涂药,包扎,他的手腕无法抑制地在抖。伊春说:“你别怕啦,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一点儿都不疼!”足有两寸深的刺伤,说不定还伤到了筋脉,怎么可能不疼?杨慎咬了咬牙,低声道:“师姐,以后我要是再被掳走,只能证明我无用,你不要再涉险来救我。”她微微一惊,“你是我师弟啊,我怎么可能不救你?这是什么话!”“我自己无用,不该牵连别人。技不如人,就该拱手让出斩春剑,师姐你若是继承了斩春剑,便替我报仇吧。”伊春再也忍不住回头看他,映入眼帘的是他惨白的脸,那神情,像是要痛哭出声似的。她轻声说道:“羊肾,只是一点儿小挫折而已,你别垂头丧气。要相信自己一定能继承斩春,一定能报仇。”杨慎只觉眼里一片热辣,急忙用手捂住,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软弱得流眼泪。手上一暖,是她用力握住了,头顶被她摸了两下,很笨拙的安慰方式,她的安慰话也很笨拙,翻来覆去只有两句——“别难过,别多想,现在不是好好的吗?都好啦都好啦。”是谁说她迟钝粗鲁,其实她温柔又细致,只是不善于表达,傻乎乎的。杨慎把额头贴在她手心,声音颤抖,“……师姐,如果只有一个人能得到斩春,得不到的死路一条,你要怎么办?”伊春愣住,隔了半天,才犹豫着说:“不会吧?得不到的人就要死?”“我只是说……假如。”“哦,那我会努力得到斩春剑,然后护着你,不叫任何人来杀你。”她回答得毫不犹豫,想也不用想。杨慎竟有种想微笑的感觉。他紧紧握住伊春的手,低声道:“那……我也是。师姐,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来杀你。”第三章 那一点心动(5)伊春为难道:“喂,真的是假如吧?这么危险的想法,你怎么想到的?”杨慎擦了一把脸,终于把头抬了起来,眼睛还有点儿红,但方才面上那种近乎绝望的神情已经消失了。他露出一个有点儿羞怯有点儿得意的笑,轻声道:“给我五十文,我就告诉你怎么想到的。”……此人以后必然要钻进钱眼里不得超生。一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风波暂时结束了。伊春在客栈养伤的时候,偶尔想起遇过的人,狡诈善变如舒隽,仗势欺人如逍遥门,还有那个看着很眼熟的蓝衣公子,每个人似乎都复杂得很,与她十五年来单纯的生活完全不同。江湖果然是个乱糟糟的地方。她开始想念减兰山庄里的一切,唠唠叨叨却很疼爱自己的爹娘,严厉冷酷却公正无私的师父,甚至连墨云卿恶声恶气都觉得好温暖。不知道杨慎会不会也像她一样怀旧。肩膀上受伤,别的倒还好,就是洗头比较费事。为了避免伤口进水,她从受伤开始就没再洗过头。隔了那么多天,连她自己都觉得味道难闻得很,实在忍不住,索性叫小二送了两桶热水,小心翼翼把头发拆开清洗。杨慎敲门的时候,她刚好把头发打湿,一时起不来,便叫道:“直接进来啦!敲什么门!”他一进门便见到此人脱得只剩一层单薄的旧中衣,胳膊和背后还磨出了大洞,两根肚兜带子大咧咧地从洞里探出脑袋朝他问好。“可恶!你有没有一点儿防备心啊?这种情况叫什么进来!”杨慎忍不住破口大骂,转身便走。“我洗头又不是洗澡,你这色狼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伊春觉得莫名其妙。杨慎觉得自己迟早要被她气得发疯,他在门上用力一捶,怒道:“你的意思就是不管什么人都可以在他面前敞开衣服洗头?你是吃什么长大的?”“我当然知道是你才叫你进来啊!你以为我那么蠢吗?”你就是那么蠢!杨慎无力地吐出一口气,方才一肚子邪火不知道为什么又消失了。好吧,她说因为是他才没关系,他不承认自己是为这句话突然感到欣喜。嗯,一定是因为同门之谊,没错,同门之谊,他们感情好师父必然也欢喜。所以他现在蠢蠢欲动,禁不住回头看着她,也不是为了别的,他只是觉得她受了伤行动不便,他身为师弟得出手帮忙。一件衣服突然罩在伊春身上,替她遮住旧中衣上那些破洞,也遮住裸露的肌肤。她疑惑地抓着头发抬头看,却见杨慎挽起袖子坐在对面,板着一张脸,沉声道:“我、我好心点儿,来帮你洗吧!”她忍不住咧嘴一笑,放心地把头发递给他,垂着脑袋由他将热水淋上去,然后取了皂角细细搓揉。“谢谢啦,羊肾你真是个好人。”他的心头没来由地一跳,双颊忽然有种火辣辣的感觉,慌得很。他在她头顶拍了一下,故意说:“脏死了!看盆里水都变黑了!”其实她不脏,也不丑。指尖触摸到她柔软湿润的头发,像滑腻的绸缎,令他不由自主放柔动作,仿佛稍稍重一点儿便会伤到她。她身上披着自己藏青色的粗布外套,略有些大,朝前倾的时候越发显得她脊背纤细,敲一下只怕会折断。真不敢相信这样一具还稚嫩瘦弱的身体拥有那么大的力量,杀出血路来救他。他想问问她,那一刻她心里想着什么。是因为他是师弟,是同门,必须要救,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他心底隐隐约约,自己都不敢去想那些“别的”。第三章 那一点心动(6)只是问不出口,他也只有静静地看着她纤瘦的后颈,那里毛发茸茸,说不出的可爱。又因常年被头发和领子遮住,后颈的肌肤并不黑,而是一种温润的白皙。他看着看着,指尖忍不住轻轻触一下,心底像是要醉了。杨慎在心里告诉自己:同门,同门,同门……可嘴里却轻轻唤道:“伊春。”“嗯?”她答应得很爽快,完全没发现称呼上的变化。杨慎却有些慌,结结巴巴道:“伊春……不,伊、衣服。我是说,你的包袱被舒隽抢走,没换洗衣服所以我帮你买了新衣服。”伊春把洗好的头发拧干,湿漉漉地提在手上,充满惊喜地四处看,叫道:“咦?羊肾你帮我买了衣服?在哪里?”他像是松了一口气,指了指床,上面果然放着一件浅蓝色的新罗裙。伊春欢喜无限地抖开裙子,只觉料子柔软,显然是上乘品。领口与裙摆都绣了兰草,十分精致。但这些都比不上裙子的颜色,像晨光初现的天空,最薄最透明的那一层蓝。她不可思议地回头看杨慎,“好漂亮,谢谢你,羊肾!”他清了清嗓子,脸上红得厉害,别过脑袋不看她,故作自然地说道:“不用客气啦……你救了我嘛。还有旁边那个小包……我不太会挑这些东西,你要是不喜欢就丢了吧……”伊春拿起衣服旁那个小包,还没来得及打开,里面的东西便沉甸甸地滚落下来,却是一朵蓝色珠花并两枚珍珠耳环。她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上仔细看,轻声道:“我喜欢,羊肾你很会挑东西,我真的很喜欢。”他心里一块大石头稳稳落下,低着头道:“那……你喜欢就好,不枉我跑了两三天……”原来她养伤这几天总不见他人影,是专门给她买东西去了。伊春感动的同时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她把珍珠耳环和衣服捧着看了半天,突然回头,“很贵吧?你该不会把十两银子全花光了吧?”杨慎瞪了她一眼,“我怎会像你大手大脚。在逍遥门的时候,那个女公子给我换上的衣服很值钱,我把它卖了五两银子。”五两银子的衣服和首饰!伊春突然觉得眩晕,她活了十五年,从来没有过这么昂贵的衣物。她当下毕恭毕敬地把衣服叠得整整齐齐,与首饰一起小心放进包袱里,只差双手合十给它们行礼跪拜。杨慎低声问道:“你……不想穿么?”伊春回头对他微微一笑,“不是啦,衣服和首饰太漂亮,舍不得穿。等天气和我的伤都好了,再穿着出去玩。”他也是一笑,摸着鼻子不知说什么好。忽觉她走过来,一把将他浓密的额发拨上去,手心按在额头上,惊得他一颤,竟有些气息紊乱。她凑过来仔细看看他的脸,他也被动地看着她,心慌意乱地想着她真的不丑,就是黑了点儿,再养一阵伤,皮肤恢复白皙,配上那双黑白分明充满灵气的眼睛,一定非常漂亮。伊春看了他半天,眼睛笑得弯弯,像个月牙儿,单纯又直率。“把头发弄上去啦,这样才精神。”杨慎垂下眼睫,又觉她的手离开额头,留下皂角清爽的香气。他轻声道:“……好,师姐喜欢的话,我以后就把头发弄上去。”伊春把长发铺在窗台上,让风徐徐吹干。阳光照在她身上,软软的一层金边,她时不时还撑着脑袋打个大哈欠,懒洋洋的。像一只猫,杨慎想。只是不能摸一摸。潭州每到三月中旬在邻近的开福寺都有庙会,热闹非凡。第三章 那一点心动(7)伊春的伤虽然还没好利索,但此等热闹说什么也不能错过。她换上了杨慎新买的罗裙,在镜子前左照右照。铜镜里那位小姑娘似乎白了一些,也不知是由于养伤在客栈里捂白了,还是这衣服颜色衬得皮肤白,和以前的邋遢模样相比真是一个天一个地。杨慎看一眼便垂下头,半晌方道:“……很适合你,蛮漂亮的。”伊春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下楼,一面在他胳膊上一捏,“今天一定要小心走路,五两银子的衣服可不能糟蹋!”于是他只有干笑一声。街上人群熙来攘往,大道正中有人舞着辟邪狮子铿铿锵锵、敲锣打鼓地闹过去。两旁还有各色小贩摆了很长的摊子,招呼人们过去看。姑娘们裙上的彩带随风飘舞,好像整个天空都变成了五光十色的。伊春拿着两只泥猴子舍不得放手,杨慎对木头做的各色面具兴致非凡,最后每人手里捧着一堆东西去开福寺烧香求签。庙里的老师傅见到他俩便摸着白胡子笑,“是来问姻缘的吧?”杨慎手忙脚乱地摆手,“不、不是。”手里的东西险些一股脑儿掉地上,他实在是心虚得很。白胡子师傅笑道:“贫僧明白,来问姻缘的人都不会承认。二位施主请进吧。”“我真的不是……”他着急的辩白还没说完,伊春在他袖子上扯了一把,“进去啦!不是挺好玩的吗?看你以后会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啊!”他怀里的东西马上叮叮当当掉了一地,好不狼狈。最后还是恭恭敬敬烧了香,捧着签筒虔诚地摇动。他心里求的是什么结果,自己也不明白。他忍不住悄悄睁开眼,望着跪在身边的那个淡蓝身影。她粗枝大叶的,随便晃了两下,很快便掉出一根签,被她捏着欢快地跑出去找签文了。他很想知道她求的是什么,姻缘顺利?嫁得一个怎样的如意郎君?摇签筒的时候,她会不会像他,有那么几个瞬间,不能自主地在脑海里浮现她的一角衣袂?正因为那偶尔出现的身影,令他不由自主地虔诚。他在期盼,真的期盼。一根竹签掉在地上,他小心翼翼地捏着,去外面找签文。年轻的小沙弥递给他一个红纸包,笑道:“恭喜施主,这是上上大吉签。”杨慎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傻瓜似的答应一声,然后急急回头寻找她的踪影。寺院里的银杏树刚刚长出嫩绿的叶片,上面挂满了众人求来的签文,红红白白的颜色,映着新绿,分外醒目。伊春就站在树下,学那些人,将签文系在一根树枝上。阳光顺着树枝淌下,落在她浓密的发上,她的神情带着孩子气的专注,嘴唇微微撅着。因为笨手笨脚怎么也系不好,所以急得直皱眉,不耐烦里还有着倔强,非要完成这项任务似的。他便慢慢走过去,接过签文,轻轻松松地替她系在树枝上。“是什么签?”他装作无意地问。伊春耸耸肩膀,“中平啦,看样子我的姻缘也就那样,没什么看头。”杨慎咳了一声,把手放在唇边,低声道:“也不能这样说……以后的事,说不准。”她见他捏着自己的签文像捧个宝贝,不由得伸手抢过来看,“哇,上上签!好福气啊,你以后肯定能娶个好老婆!”他急忙把签文抢回来,小心折叠,放进怀里,“别乱说。走吧,前面还有许多没看的呢。”出了开福寺没走几步,忽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尖尖响起,“这种破衣烂衫你也好意思要价三两银子?三文钱还差不多!”第三章 那一点心动(8)伊春一听有卖衣服的,赶紧扯着杨慎一起过去看。她的包袱被舒隽抢走,能穿的女装只有杨慎给她买的这件了,日后骑马赶路穿这种衣服肯定不行。刚靠近那摊子,忽听摊主的声音脆生生说道:“这位姑娘,俗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衣服呢,也不能单纯凭外表就认定它不值钱。你看这布料,很像粗布对不对?错!其实这是真正的天蚕丝织就。看看这针脚,看看这做工!你有见过这么细致的粗布衣服吗?实话告诉你,我原本是在京城里给大官家里做书童的,因着年纪渐大,夫人怕我带坏了少爷,便寻了由头将我赶走。这几件衣裳,是我趁夜偷出来的。大官儿穿的衣裳,可能是粗布吗?”那姑娘倒被他说得犹豫起来,拿着衣服舍不得放手。伊春越听那声音越耳熟,赶紧拨开人群探头一看,跟着大叫一声:“小南瓜!”再低头看看摊子上摆的衣物,居然都是她的!那舒隽抢走她包袱,居然还让手下拿出来卖。卖便卖吧,居然还要欺诈勒索,粗布衣服给说成天蚕丝的,要价简直离谱。小南瓜一见她,立即用手拍了拍额头,叹道:“完蛋,生意是做不成了。”伊春抢过摊子上的衣服,急道:“这是我的外衣!这是我的裙子!啊,连我的破靴子你也要卖!”小南瓜嘻嘻干笑道:“姐姐别气,不是我的主意,是我家主子逼我来着,我也不想的。”她索性把衣服全抱起来,怒道:“不许卖!全都还给我!你家主子太过分了!”小南瓜只好一直笑,左右瞅瞅,找了个空隙想溜,不防后背心被伊春一把抓住。他跟着舒隽也学了一两年武艺,自信逃命本领一流,谁想在她面前却半点儿也施展不开,只得回头继续傻笑。“姐姐,你别怪我,是我家主子的错呀!”他满脸讨好的笑容。伊春说道:“你家主子在哪里?带我们去见他。”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飞快地答道:“他现在不在潭州,出去办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要不我帮姐姐带个话?姐姐现在住哪里?”伊春果然老老实实要说住在客栈,杨慎拉了她一把,抬手轻轻捏住小南瓜的脸,似笑非笑道:“你主子不在,找你也一样。这就跟我们走一趟吧。”小南瓜果然立即改了口风,“好好,我认输。你们跟我来,我带你们去见主子。”舒隽和伊春他们居然住在同一个客栈,只隔了两间客房而已。她敲了半天门,里面才传来一阵懒洋洋的脚步声,吱呀一声大门打开。门后正是那张俊秀又纯善的脸,头发披着衣服敞着,满脸睡意蒙胧。他早已认不出伊春,揉着眼睛很不耐烦,“有事?”伊春说道:“有。虽然你偷了我们的马,还偷走我的衣服拿出去卖,而且我师弟出事的原因也在你身上,不过你还是救了我们两人,所以我要亲口和你说一声谢谢,多谢你救了我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舒隽呆了一会儿,瞪圆了眼睛把伊春仔细打量一番,跟着恍然大悟道:“哦哦,是你……今天好像变漂亮了,没认出来。”
伊春和杨慎是减兰山庄的弟子,一同下山历练,有一次杨慎因受刺激而身体不适而求得邱大夫诊治,诊断为药粉刺激。邱大夫提醒他们要小心减兰山庄,伊春透露他们便是减兰山庄的人,邱大夫自嘲多嘴。杨慎向伊春坦白自己的家人是被仇杀,他想要继承斩春剑报仇。伊春鼓励他继承斩春剑,但也提醒他需完成太师父交代的任务。在一次混乱中,杨慎被白衣人误认为舒隽而被劫走,伊春被点穴后遭遗弃。舒隽和小南瓜发现了伊春,但他们不曾伸出援手反而取笑她。伊春恢复自由后,前往逍遥门寻找杨慎,在危急关头,舒隽及时出现,帮助杨慎和伊春摆脱围困,最终和杨慎一起逃离了逍遥门。几人在潭州再次相遇,小南瓜透露自己其实是男性,因执行任务而装扮成女性。舒隽牵走了他们的一匹马作为救他们的报酬。舒隽抢走了伊春的包袱,并命令下属小南瓜拿去卖。杨慎帮助伊春取回了衣物。
“不过你们检查过屋顶了吧?”考利又点了点头,“还有病区里的所有房间,都查过了。我们一发现她不见了,就立刻清查。”泰迪指向坐在楼梯前一张小牌桌边上的杂工,“那里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在吗?”“是的。”“那么,昨晚一定有人在喽。”“事实上,就是我们见过的杂工,甘顿先生。”他们走到楼梯口,恰克朝泰迪扬了扬眉毛,道:“这么说……”“这么说……”泰迪应和。“这么说来,”恰克说,“索兰多小姐从上锁的房间里脱身,到了这里的楼梯,然后走下台阶。”他们也迈开步子走下台阶,恰克竖起大拇指,朝正在二楼楼梯口等候他们的杂工指了指。“她又设法绕过这里的一个杂工,我们无从得知她如何做到,接着走完剩下的台阶,到了……”他们走完最后一段楼梯,来到一扇正对他们敞开的大门前。门两侧墙边靠着几张沙发,厅中央摆着一张很大的折叠桌和几把折叠椅,光线从窗子照进来,大厅淹没在一片白光中。“这里是主起居室,”考利说道,“晚上大多数病人都在这里度过。昨晚这儿还举行了一次小组治疗会。你们会看到,穿过门廊那边就是护士站。熄灯之后,杂工们都聚在这里。他们本应该擦地板、擦玻璃什么的,但多半我们会抓到他们在这里打扑克。”“他们昨天晚上在做什么呢?”“据值班的人说,当时牌正打得热火朝天。七个人,就坐在楼梯尽头的地方打扑克。”恰克两手叉腰,长出了一口气,“她又开始扮隐形人了,显然,她要么走左边,要么走右边。”“朝右走会经过食堂,然后进入厨房。再继续走,会来到一扇用铁条封住的门前,每晚九点厨房工作人员一离开,就会设定警铃。往左走能到达护士站和员工休息室。那里没有通向楼外的门。唯一的出口就是起居室另一侧的那扇门,或者再沿楼梯后面的走廊往回走。这两处地方昨晚都有人看守。”考利瞥了一眼手表,“先生们,我有个会要开。如果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咨询我们任何一位工作人员,或者找麦克弗森。他从案件之初就负责追查,应该会提供给你们想要的信息。工作人员每天早上六点准时在杂工宿舍地下室的大厅吃早饭。饭后,我们会在员工休息室集合,到时你们可以查问任何一个昨晚事发期间正在值班的人。”话音刚落,他便匆匆出了正门。他们看着他,直到他左转消失在视线中。泰迪问:“你觉得整件案子哪里不像有内部人员参与?”“我倒是挺喜欢我的隐形理论。她把整个逃跑计划得天衣无缝。你懂我的意思吗?她可能正在某个角落监视我们呢,泰迪。”恰克迅速扭头看了看,又转回来望着泰迪,“这值得我们好好想一想。”下午,他们加入了搜查队,向内岛地区搜索,拂面的微风愈发温暖。这次搜查在泰迪看来杂乱无章,好像除了他和恰克,其他人全都心不在焉。途中他们绕过一处由黑色巨石形成的石架,陡然进入视线的是一道悬崖。“这儿有山洞吗?”他问麦克弗森。他点点头,“有几个。”“全部搜查过了?”麦克弗森叹了口气,双手围成杯状挡住风,点燃一支细雪茄。“她有两双鞋,执法官。两双都在她的房间里。她怎么可能走过我们刚刚经过的路,穿过这些岩石的阻隔,再爬上那道峭壁?”泰迪指向空地远处最矮的山丘,“她挑了条远路,从西边慢慢爬过来。”麦克弗森在泰迪的手指旁边伸手一指,“看到那块空地的最低处了吧?你指尖对准的就是沼泽地。那几个矮丘底下,遍地都是有毒的常青藤、槲树、漆树,大约一千多种不同的植物,而且都带着和我的那个一般大小的刺。”“你的意思是大还是小?”这话是恰克说的,他走在众人前面几步的地方,回过头来看。麦克弗森笑了,“可能在两者之间吧。”恰克点了点头。“我要说的就是,两位,她当时没有别的选择,只得紧紧贴着海岸线,而无论她选择向左还是向右,走到半路就没有海滩了。”他朝悬崖指去,“她会碰到这类玩意儿。”泰迪站在房间中央,把手放在一把金属椅子上。医务人员围着他站成一圈。恰克则懒懒地靠着身旁的一根柱子,手插在口袋里。“我猜,大家都明白我们在这里是为什么,”泰迪说,“昨天医院里有人逃走了。据目前了解,这个病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足以证明,这个病人逃出医院完全是靠自己而没有人帮忙。麦克弗森副院长,您说是吗?”“是的。我觉得眼下作出这样的推测不无道理。”泰迪正欲接着发言,坐在护士边上的考利抢过话头来说:“两位先生能自我介绍一下吗?我们有些员工还不认识你们呢。”泰迪站直了身子,“我是联邦执法官爱德华·丹尼尔斯。这位是我的搭档,联邦执法官查尔斯·奥尔。”恰克朝员工们轻轻一挥手,又插回口袋。泰迪问道:“副院长,您和您的手下在岛上四处都搜查过了吧?”“当然搜过了。”“都有什么发现?”麦克弗森坐在椅子里伸了伸腰。“我们没发现女病人在逃的任何证据。没有扯破的衣絮,没有脚印,也没有压折的花草。昨晚海浪汹涌得很,海潮直逼岸头。游泳逃走绝不可能。”“但她可能尝试过游泳。”此话出自护士克里·玛丽诺之口。她身材苗条,一头红发。刚进屋时,她把盘在头顶并用发夹夹住的红发垂下,将帽子平放在膝上,手指懒散地梳理着头发,透出一丝倦意。这让她成了屋子里每一个男人偷瞥的对象,手指梳理发丝的慵懒模样就像在说她此刻需要一张床。麦克弗森说道:“这话什么意思?”玛丽诺的手指不再在发丝间穿梭,双手垂落到膝上。“我们怎么知道,她没有试图游泳逃跑,结果被淹死了?”“那现在她的尸体差不多也该被冲到岸上了。”考利单手握拳掩住嘴打了个哈欠,“就外面那样的大浪?”玛丽诺举起一只手,好像要说,哦,抱歉,小伙子们。然后她说道:“我只是觉得该把这点提出来。”“谢谢你。”考利说道,“执法官先生,请您继续提问吧。今天可是漫长的一天啊。”“玛丽诺护士,”泰迪说道,“你参加昨晚的小组治疗了吗?”“是的。”“有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情况?”“请给‘异常’二字下个定义。”“什么?”“执法官先生,这里是一家精神病院,专门接收精神病罪犯。‘正常’二字可不是我们经常使用的字眼。”泰迪朝她点点头,略显羞赧地笑了笑。“让我换个方法问。在昨晚的小组治疗中,有没有发生什么让人记忆深刻的事,相比,呃——”“你是说和‘正常’比吗?”她说道。这个反问让考利不禁莞尔,人群中也发出几声零星的笑声。泰迪点点头。玛丽诺思索片刻,烟头已经发白、变弯。她把它弹落到烟灰缸内,抬起头来,“没有,抱歉。”“昨晚索兰多小姐发过言吗?”“有过几次吧,我想是的。”“说了些什么?”玛丽诺朝考利望去。考利说道:“对这两位执法官,我们暂且不必为病人的隐私保密。”她点点头,但泰迪看得出她并不乐意接受这一点。“我们在讨论如何控制愤怒情绪。最近医院出现了一些病人情绪失控的情况。”“什么样的情况?”“病人之间互相吵骂、厮打。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只是最近几个星期出现的小状况,很可能是气温太高的缘故。所以昨晚,我们讨论表现烦躁和不悦的恰当和不恰当方式有哪些。”“索兰多小姐最近有没有出现过情绪问题?”“雷切尔?没有,雷切尔只在雨天才会焦虑不安。昨晚小组会上,她只说了几句话:‘我听到了雨声。我听到了雨声。雨还没来,但快了。这些吃的该怎么办呢?’”“吃的?”玛丽诺掐灭香烟,点点头。“雷切尔很不喜欢这里的食物,她总是抱怨吃得不好。”“她这么说有道理吗?”玛丽诺的笑容刚露出一半便及时收住,双目低垂着说:“可能有人会觉得她说得不无道理。对于任何理由和动机,我们不会作出好或者坏这类判断。”泰迪点点头。“昨晚这里有位希恩大夫吗?是他主持的小组治疗。他人在吗?”没人吭声。几个人把烟头掐灭,扔到椅子间架子上的烟灰缸中。最后,考利说:“希恩大夫早上搭船离开了,就是你们过来时乘的那艘船。”“为什么离开?”“他早就安排好要去度假,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们需要和他谈话。”考利说道:“我这儿有他关于小组会的总结材料,包括他所有的笔录。他昨晚十点离开医院大楼,回到自己的住处,今天早晨乘船离开。这次假期他十分期待,而且计划了很久,却一直拖到今天。我们没有理由再留住他。”泰迪朝麦克弗森望去,“你批准他离开的?”麦克弗森点点头。“现在的状况是全岛封锁。”泰迪说道,“一个病人逃跑了。你怎么可以允许有人在封锁期间离开小岛?”麦克弗森说道:“我们在夜间确认了他的行踪。想来想去,都找不出阻止他离开的理由。”“他是一名医生。”考利说道。“我的老天!”泰迪低声叹道。这是他在刑事机构中遇见的最严重的违规操作,可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他去了哪里?”“你说什么?”“度假,”泰迪说道,“去了哪里?”考利眼望天花板,努力回忆着,“应该是……纽约。纽约市。那儿是他的老家。公园大道上。”“我需要知道他的电话号码。”泰迪说。“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大夫,”泰迪说道,“我需要他的电话号码。”“我会找给你的,执法官。”考利依旧盯着天花板,“还需要什么吗?”“这个是肯定的……”泰迪说道。考利压低下巴看着对面的泰迪。“我需要一部电话。”泰迪说道。护士站的电话信号全无,除了拿起话筒时升起的一缕白烟。病房区还有四部电话,都锁在玻璃窗里,打开锁拿起话筒发生的情况和前面如出一辙。5“人们把这里叫‘巨室’,”考利一边说,一边带领他们穿过铺着木地板的门厅,来到两扇橡木门前,黄铜门把手足有菠萝大。“我没开玩笑。我太太在阁楼里发现了一些没有寄出去的信件,是原主人斯拜威上校写的。信中他喋喋不休地谈到正在修建的这间‘巨室’。”考利向后猛拉其中一只菠萝把手,将房门打开。恰克低低吹了一声口哨。泰迪和多洛蕾丝曾经在梧桐树大街上有一套公寓,空间之大令朋友们羡慕不已,屋子中间的走廊橄榄球场一般长,可眼前的这个房间容得下两套那样的公寓。地面是大理石的,到处铺着深色的东方地毯。壁炉高过大多数男人的头顶。单是那些窗帘——每扇窗子前悬挂着三码长的深紫色天鹅绒窗帘,房间里共有九扇窗——就得花掉泰迪一年以上的薪水,说不定要两年。一张台球桌占据屋内一隅,上方的墙上挂着几幅油画,一幅是身着南北战争时期北方联军蓝色军装的男子,一幅是穿着镶边白裙的女子,第三幅是这名男子和女子在一起,脚下还有一只狗,身后正是房间里的巨大壁炉。“画中的是上校吗?”泰迪问。考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点了点头。“那些画完成后不久,他就被解职了。我们在地下室里找到了它们,连同一张台球桌、一些地毯和大部分摆在这里的椅子。你真该去看看地下室,执法官先生,那儿大得能装下波罗球场①。”泰迪闻到了烟草的味道,是烟斗中的那种。他和恰克同时转身,发现屋里还有个人。他背朝他们,坐在一张正对着壁炉的高背安乐椅中,跷着二郎腿的膝盖上搁着一本打开的书。考利带他们朝壁炉走去,示意大家在一圈面向炉膛的椅子上就座,自己则走到酒柜旁。“想喝点什么,先生们?”恰克说道:“黑麦威士忌,要是有的话。”“我想我能搞到一些。丹尼尔斯长官呢?”“苏打水加点冰。”陌生人抬起头看着他,“您不喜欢来点儿酒精?”泰迪低头打量此人:小小的红脑袋一颗樱桃似的顶在壮实的身躯上,浑身透着精致感。泰迪认为这肯定是因为他每天早上花太多时间在浴室里往身上涂抹爽身粉和香油。“请问阁下是……”泰迪问道。“我的同事,”考利说道,“杰里迈亚·奈林大夫。”那人眨眨眼表示认同,但没有主动伸出手,泰迪和恰克也不动声色。“我很好奇。”奈林说道,这时泰迪和恰克在斜摆在他左侧的两张椅子上坐下。“那好极了。”泰迪说。“您为什么不喝酒?干阁下这行的人,喝上几杯不是很正常吗?”泰迪接过考利递来的饮料,站起身走到壁炉右侧的书架前。“再正常不过了,”他说,“那阁下呢?”“您说什么?”“干阁下这一行的,”泰迪说,“我总是听人说,其中的酒鬼多之又多。”“根据我的观察,并不是这样。”“那么,你看得还不够仔细吧,嗯?”“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你杯子里的是什么?难不成是凉茶?”泰迪的目光从书转向奈林,看见奈林朝杯子瞥了一眼,柔软的嘴角突然露出一抹微笑。“棒极了,执法官先生。您的抗辩技巧真是出色啊。我猜您对审讯肯定很在行。”泰迪摇摇头,他发现考利的存书中医学类的为数并不多,至少在这间屋子里是这样。大多数都是小说,有几本薄薄的册子泰迪估计是诗集,还有好几层架子上是历史和传记类图书。“不对吗?”奈林说。“我是联邦执法官。我们负责抓人,仅此而已。大多数时候,谈话由别人负责。”“我把它叫作‘审讯’,您却称之为‘谈话’。没错,执法官先生,您的能言善辩的确令人惊讶。”他用装着苏格兰威士忌的玻璃杯底部敲击了几下桌面,仿佛在鼓掌。“暴力之徒总是令我着迷。”“什么之徒?”泰迪踱步来到奈林的椅子前,俯视着这矮小的男子,摇响杯中的冰块。奈林脑袋向后一仰,喝了一口苏格兰威士忌,“暴力。”“作出这种推断真可以见鬼去了,大夫。”此话出自恰克,一脸愤怒表露无遗,泰迪从没见过他如此动怒。“我又没有推断什么,没有啊。”泰迪又晃了晃杯子,一饮而尽,看到奈林左眼附近正在抽搐。“我同意我搭档的说法。”他说罢坐在椅子上。“不——”奈林拖长音节说,“我刚才讲你们是暴力之徒,并不等同于指控你们很暴力。”泰迪朝他露出灿烂的笑容,“那就请多指教了。”他们身后的考利在留声机上放了张唱片,唱针沙沙地划着,随着零星的噼啪声和嘶嘶声,让泰迪想起刚才那些电话机。这时舒缓的弦乐和钢琴曲取代了嘶嘶声,是古典音乐,他再熟悉不过了,具有普鲁士精神的古典音乐。泰迪回忆起国外咖啡馆里的音乐,还有他在达豪集中营一个副指挥官办公室里听到的系列唱片,那人伴着旋律,朝嘴里开了枪。泰迪和四个美国士兵进入办公室时他还没死,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枪掉在地上够不着,他没法再补上一枪。轻柔的音乐蜘蛛般爬满整个屋子。又过了二十分钟他才断气。他们搜索房间时,有人问他是不是感到痛。泰迪从那家伙的膝部拿起一张加框照片,里面是他的妻子和两个小孩。泰迪拿走照片时,那人瞪大眼睛,伸手想夺回来。泰迪向后站,看看照片,又望望他,来来回回反复看,直到他咽气。自始至终,音乐都在叮咚流淌。“是勃拉姆斯吗?”恰克问。“马勒。”考利在奈林边上就座。“你说请多指教。”奈林说。泰迪肘撑着膝盖,双手一摊。“打从校园时代起,”奈林说,“我敢打赌,你们两人中不会有人看到打架就躲得远远的。这并不是说你们喜欢打架,而是你们根本不会考虑躲避,对不对?”泰迪朝恰克望去,恰克朝他略带窘迫地微微一笑。恰克说:“在我被抚养长大的过程中,没有逃跑这档子事。”“啊,是的——抚养长大。是谁把你带大的?”“熊。”泰迪说。考利的眼睛发亮,朝泰迪轻轻点头。然而奈林似乎并不理会幽默,他抚了抚裤子的膝盖部位。“你信上帝吗?”泰迪大笑起来。奈林身体前倾。“噢,你是认真的吗?”泰迪问。奈林等候回答。“你见过集中营吗,大夫?”奈林摇摇头。“没见过?”泰迪也向前弓起身子,“你英语说得很好,几乎无懈可击。不过,辅音还是发得重了些。”“执法官先生,合法移民有罪吗?”泰迪微笑着摇了摇头。“那就回到上帝这个话题吧。”“大夫,哪天你去见过集中营,再回来同我谈你对上帝的感受。”奈林缓缓闭上眼睛,然后睁开,算是同意,接着目光落在恰克身上。“那你呢?”“我没亲眼见过集中营。”“你信上帝吗?”恰克耸耸肩。“好长时间以来,我无论如何都不太会想到他。”“自从你父亲去世后,对吗?”这时恰克也身体前倾,愈发清澈的双眼盯住那个胖墩。“你父亲去世了,是吧?丹尼尔斯执法官,你父亲也一样吧?我敢打赌,两位在十五岁生日之前,都失去了生命中占主导地位的男性人物。”“方块五?”泰迪说。“什么意思?”奈林的身子弓得更低了。“这是你接下来要变的戏法吗?”泰迪说,“你会告诉我,我手上握着什么牌。或者,不,等等——你会把一名护士一分为二,从考利大夫的头上抓出一只兔子?”“我说的这些不是什么戏法。”“那这个呢?”泰迪说,真想把那颗樱桃脑袋从那壮实的双肩上拧下来。“你教一个女人如何穿墙越壁,从一栋满是杂工和狱卒的大楼上方飘过,然后漂洋过海。”恰克说:“这个戏法不错。”奈林又缓缓眨了下眼,让泰迪联想到被喂饱的猫。“我再说一次,你的抗辩能力还真——”“啊,又来了。”“厉害。但我们眼下的问题是——”“眼下的问题,”泰迪说,“就是这个医院昨天夜间发生了九次恶劣的安全违规。有个女人不见了,但却没人去找——”“我们在找。”“找得很仔细吗?”奈林向后一靠,偷瞥考利,让泰迪疑惑究竟谁是这儿的负责人。考利对上泰迪的目光,下颚略微有些发红。“奈林大夫的职务之一,就是担任我们监督委员会的主联络员。我今天晚上请他来这里,是为了让他以这个身份回应你们先前提出的请求。”“哪些请求?”奈林用手护住火柴,再次点燃烟斗。“我们不会泄露医务人员的人事档案。”“希恩。”泰迪说。“任何人都不行。”“你实际上就是在他妈的坏我们的事。”“那个词我不太懂。”“出门多走走,你就明白了。”“执法官先生,两位可继续调查,我们将尽力协助,不过——”“不必了。”“什么意思?”考利这时也身子前倾,四人都弓着背,伸长脖子。“不必了,”泰迪重复道,“这次调查结束了,我们坐明早第一班渡轮回市区。等我们把报告上交之后,我想会移交给联邦调查局。但我俩不会再插手。”奈林的烟斗一直悬在手中。考利喝了一大口酒。马勒的音乐仍在流淌。屋内某处时钟滴答作响。屋外,雨势已很猛烈。考利把空杯子放在椅子旁的小桌上。“随你的便,执法官。”他们离开考利的住所时,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雨水敲打着石板瓦屋顶和砖砌天井,也敲打着等候他们的黑色汽车。泰迪可以看见一片片倾斜的银色雨幕切断黑暗。从考利家的门廊走到汽车只有几步路,但他们还是被淋成落汤鸡。这时麦克弗森从车前绕过,跳到驾驶座上,甩甩头抖落雨水,溅湿了仪表盘,接着发动了那辆帕克车。“今晚天气真不错。”他提高嗓门,声音盖过雨刮器的哗哗声和鼓点般的雨声。泰迪透过后窗回头望去,看见考利和奈林站在门廊上目送他们,身影已渐模糊。“人和兽都不适合出行。”麦克弗森说这话时,一根被刮断的细树枝正滑过他们的挡风玻璃。恰克问道:“麦克弗森,你在这儿工作多久了?”“四年。”“以前有过出逃事件吗?”“才没有呢。”“那违规呢?比如说,有人失踪一两个小时。”麦克弗森摇摇头,“这也没有。除非你,呃,他妈的疯了。否则你能躲去哪里呢?”“那希恩大夫呢?”泰迪问,“你认识他吗?”“当然。”“他在这儿待多久了?”“应该比我早一年来的。”“那是五年吧?”“差不多。”“他和索兰多小姐打交道多吗?”“据我所知并不多。考利大夫才是她精神治疗的主治医师。”“医院总医师去当某个病人的主治大夫,这种事情时有发生吗?”麦克弗森说:“这个……”他们等着回答,雨刮器继续发出哗哗声,幽幽的树影朝他们压来。“要看情况。”麦克弗森说,这时帕克车正穿过大门,他朝警卫挥挥手。“当然了,考利大夫担任C区很多病人的主治医师。还有,没错,其他病区一些病人的主治医师也是他。”“除了索兰多小姐,还有谁?”麦克弗森把车停在男宿舍门外。“我不下去帮你们开车门了,两位不介意吧?你们好好睡。我敢肯定,明天早上考利大夫会回答你们的一切问题。”“麦克弗森……”泰迪打开他那边的车门时说。麦克弗森回头望着他。“你这方面不太在行。”泰迪说。“哪方面?”泰迪朝他冷冷一笑,下车步入雨中。他们和特雷·华盛顿以及另一个叫毕比·卢斯的杂工同住一间房。房间很大,有两组双层床,还有一小块休憩空间。他们进门时,特雷和毕比正在打牌。在双层床的上铺,已有人替他们备好一叠白毛巾。泰迪和恰克用毛巾擦干头发,然后各自拉了把椅子加入牌局。特雷和毕比打牌以一分钱为赌注,如果有人硬币用完了,也可以接受香烟作为替代。在七张牌一局中,泰迪唬住他们三人,以一把梅花同花顺赢走了五块钱和十八根香烟。他把烟放入口袋,以后就打得很保守。结果表明,恰克才是真正的高手。他保持一贯的愉快表情,令人难以猜透,面前的硬币和香烟堆成了山,最后还加上几张纸币。他朝小山底部瞟了一眼,似乎很惊讶面前怎么会有这么大一堆。特雷问道:“执法官,你是不是有透视眼啊?”“我想是运气好吧。”“放屁,去他妈的运气!他是施了什么巫术。”恰克说:“或许某些王八蛋不应该拽耳垂。”“啊?”“华盛顿先生,每次差一张牌就凑成一付俘虏的时候,你都会拽耳垂。”他又指向毕比,“还有你这王八蛋……”其余三人都放声大笑。“他……他——不,让我想想,他……他每次打算唬人时,眼睛就像松鼠那样滴溜溜地转,开始看每个人的筹码。不过,要是拿到一手好牌呢?他就镇定自若,自顾自出牌。”特雷开始肆意狂笑,他拍着桌子问:“那丹尼尔斯执法官呢?他是怎么露出马脚的?”恰克咧嘴一笑:“要我出卖搭档?不,不,不。”“噢……”毕比指着桌子对面的他们俩。“我做不到。”“我明白,我明白,”特雷说,“白人总是干这种事。”恰克脸色一沉,两眼瞪着特雷,房间里的空气似乎被抽空。特雷的喉结上下滑动,举起一只手试图道歉。这时恰克说:“一点儿没错,不然还能是什么原因?”然后他脸上的笑容如盛开的花朵般绽放。“王……八蛋!”特雷抬手扇在恰克的手指上。“王八蛋!”毕比说。“王八蛋。”恰克说,然后他们三人像小姑娘似的发出咯咯的笑声。泰迪想过要尝试作为一名白人去讲街头脏话,但他认定自己无法做到。可是恰克呢?不知为何他能够做到。“究竟是什么让我露出马脚?”躺在黑暗中时,泰迪问恰克。房间那边,特雷和毕比鼾声雷动,似乎要一决高下。外面的雨这半个小时下得小了,仿佛正在喘息,等候援军部队到来。“玩牌的时候?”睡在下铺的恰克说,“别提这事了吧。”“不,我想知道。”“你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挺厉害,对不对?承认吧。”“我不认为自己很差。”“你是不差啊。”“你让我输得很惨。”“我只不过赢了几块钱。”“你爸是个赌徒,对不对?”“我爸是个浑蛋。”“哦,对不起。”“不是你的错。那你的呢?”“我老爸?”“不,你叔叔——还用问,当然是说你爸。”泰迪试图在黑暗中勾勒他的模样,却只能看见他那双手,上头布满疤痕。“他是个陌生人。”泰迪说,“对每个人都是,甚至对我母亲。见鬼,我怀疑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他就是他的船,当他失去了那条船时,便开始随波逐流。”恰克什么都没说,过了一会儿,泰迪估计他睡着了。他突然可以看见父亲了,整个人都可以看见,没活可干的日子里坐在那张椅子上,被墙壁、天花板、房间吞噬。“嘿,头儿。”“你还醒着?”“我们真的就此罢手了?”“是啊,你觉得惊讶?”“我不是在怪你,只是,我不知道……”“怎么了?”“我从没有半途而废过。”泰迪静静地躺了片刻,最后说道:“我们连一句真话都没听到过。我们无法穿越,也没有什么可以退守,根本无法让这些人说实话。”“我知道,我知道。”恰克说,“我同意你的逻辑。”“可是……”“可是,我从来都不会半途而废。”“雷切尔·索兰多绝不会是在无人相助的情况下赤脚溜出上了锁的房间。她得到了很多人的帮助,整个医院都在帮她。根据我的经验,如果你有些话不得不说,而整个团体的人都不愿意听,那你不可能取得突破。在我们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绝不可能。最好的设想是:我的威胁奏效,考利现在正端坐在他的宿舍里,重新考虑他的整个态度。或许明天早上……”“那你是在唬人喽?”“这话我可没说。”“老大,我刚跟你打过牌哎。”他们默默地躺着,泰迪聆听了一会儿海涛。“你会撅起嘴唇。”恰克说,声音开始因为犯困而变得含糊。“什么?”“你拿到好牌的时候,只有一秒钟的工夫,但你总会撅起来。”“哦。”“晚安,头儿。”“晚安。”6多洛蕾丝穿过门厅朝他走来。她目含怒意,伴着不知从房间何处,可能是厨房传来的平·克拉斯贝的《天堂东边》小调走过来,手中攥着一瓶空了的JTS Brown威士忌,喊道:“天哪,泰迪。我的老天啊!”是他的威士忌空瓶。泰迪接着意识到自己的一处藏酒地被她发现了。“你清醒过吗?该死的你还能不能清醒过来?回答我!”可泰迪做不到。他说不出话来。他甚至不知道身在何处。他能看见她,看见她一路穿过门厅走向他,可就是看不到自己的身体,甚至无法感知。多洛蕾丝身后门厅的另一端有面镜子,那里面根本没有他的影像。多洛蕾丝左转进了起居室,背部有些烧焦了似的,还冒着烟。她手中的瓶子不见了,头发里冒出缕缕烟雾。她在一扇窗前驻足,“哦,看啊。它们真漂亮,在漂浮呢。”泰迪也来到窗边,站在她身旁。她不再是被烧焦的模样,而是浑身湿透。当他把手放在她肩头时,他能看见自己,自己垂落在她锁骨处的手指。接着她转过头,在他的手指上轻快地一吻。“你干了什么?”他问道,可并不确定为何这样问。“你看它们在那儿。”“宝贝,你怎么全身都湿透了?”他急切地问,但她没有回答,不过他也不感到奇怪。窗外的景色不是他期望的。那不是他们梧桐树大街公寓外的风景,而是从前一间他们只住过一晚的小木屋窗外的景色。外面有一个不大的池塘,上面漂浮着几根小木桩。泰迪注意到木桩表面十分光滑,让人难以察觉地在水中滚动着。月光下池水波光粼粼,一些地方转为白色。“这个亭子真不错啊,”她说道,“是那么白。你能嗅到新刷上的油漆味道。”“确实。”“那么……”多洛蕾丝说道。“打仗时杀了不少人吧。”“你为什么喝酒?”“也许吧。”“她在这儿。”“雷切尔?”多洛蕾丝点点头,“她从未离开过。你差点就看到了。差一点点。”“四的法则。”“是密码。”“当然,但那是什么密码?”“她在这儿。你不能离开。”他从后面抱住她,把头埋入她的颈窝。“我不打算离开。我爱你。我是这么爱你。”她的腹部裂开一道口子,涌出的液体从他指间流过。“我已经是盒子里的一堆骨头了,泰迪。”“不,我不相信。”“我是。你必须醒过来。”“可你就在我面前啊。”“我不在。你必须面对现实。她在这里。你在这里。他也在这里。你可以数一数床位。他的确在这儿。”“你说谁在这儿?”“利蒂斯。”听到这个名字,仿佛有什么东西刺穿他的皮肤,爬上他的骨头。“不可能。”“是真的。”她扭过头来仰视着他,“你早就知道。”“我不知道。”“不,你知道。你没法离开这里。”“你总是一副很紧张的样子。”他开始按摩她的肩膀,她发出一声略带惊讶的低吟,这让他感到一丝兴奋。“我不会再紧张了,”她说,“我到家了。”“这里不是家。”他说。“这里当然是家。我的家。他在这儿,她也在这儿。”“利蒂斯。”“利蒂斯。”她接着说道,“我得走了。”“不。”他哭了出来,“别走,留下来。”“噢,我的老天。”她又倾入他怀中,“让我走,让我走吧。”“求求你别走。”他的泪水滑过她的身体,和她腹部涌出的鲜血交汇在一起。“让我再抱你一会儿。就一会儿。求你了。”她发出了一串咕噜咕噜的声音,一半是叹息,一半是哀号,痛苦中透着绝望的美丽,然后吻了吻他的手背。“好吧。抱紧我。用力抱。”他把妻子揽入怀中,就这样一直抱着。凌晨五点钟,雨滴敲打着整个世界。泰迪从上铺爬下来,掏出大衣口袋里的笔记本。他在之前打过扑克的桌子前坐下,把笔记本翻到记下雷切尔·索兰多“四的法则”那一页。特雷和毕比继续伴着雨声打着震天响的呼噜。恰克则十分安静,一动不动趴在床上,一只手攥成拳头靠在耳旁,好像它们在窃窃私语。泰迪低头看着那页纸。一旦掌握诀窍,读懂它不费吹灰之力。这其实是小孩子才会用的把戏。可是,这毕竟是密码,泰迪直到六点钟才破译完毕。他抬起头,发现恰克用拳头支着下巴正从下铺看着他。“我们要离开吗,头儿?”泰迪摇了摇头。“没人能在这鬼天气里离开。”特雷边说边从床铺上爬下来。他拉起窗帘,露出一片珍珠白的风雨凄迷的景色。“根本不可能。”突然间,梦境难以保持,随着窗帘拉起,毕比一声干咳,特雷大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她的气味也蒸发不见。泰迪怀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绝对不是——他怀疑时至今日自己是否已无力承受对她的那份思念。假如时光能倒转几年,回到发生火灾的那个上午,他愿用自己的身躯去代替她,他会这么做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多年以来他一直希望如此。但随着时光流逝,对她的思念却有增无减,对她的渴求成了他心头一道不会结疤的伤口,血流不止。我刚才抱着她,他想告诉恰克、特雷和毕比。当平·克劳斯贝的低声吟唱从厨房的收音机里传出时,我抱着她。我能闻到她的味道,梧桐树大街公寓的味道,还有那年夏天一起去的湖泊,她的唇吻在了我的手指上。我曾经抱住她。可这个世界不能提供我这个,只能让我回忆起失去的、永远无法得到的和短暂拥有的一切。我们本来要厮守到老,多洛蕾丝。生孩子。在老树下携手散步。我想看着那一道道皱纹刻上你的皮肤,清楚地记得每一道何时出现。同生共死。我刚才抱着她,他想说。如果我能确定,只要一死就能再次抱住她,那么我会迫不及待地举起手枪对准自己的脑袋。恰克凝视着他,等待。泰迪说道:“我破解了雷切尔的密码。”“哦,”恰克说道,“就这些吗?”7考利在B区的门厅与他们会面。他衣服湿透,满脸是水,看上去像是在公共汽车站的长椅上过了一夜。恰克说道:“大夫,秘诀在于,卧床后就该入睡。”考利用手帕擦了擦脸。“哦,这就是秘诀吗,长官?我知道我忘了什么。睡眠,正如你所说,没错。”他们沿着年久泛黄的楼梯拾级而上,向驻守在第一个楼梯平台处的杂工点头致意。考利面露微笑,眼下他们正从驻守在二楼平台上的杂工身边走过。楼下传来一个病人的尖声叫喊,回声沿着楼梯夺路而逃,传到他们这里。那是充满哀怨的号叫,泰迪能从中听出绝望,听出它的任何渴求都将肯定无法得到满足。“旧学派的人,”考利说,“相信休克疗法,局部前额叶切除术,以及针对最为温顺的患者的水疗。我们称之为精神外科学。新学派则迷恋于精神药理学。这是将来的趋势,他们说。也许是吧,我不知道。”他略一停,一只手搁在楼梯扶手上,驻足于二楼和三楼之间。泰迪能感觉到他的精疲力竭,仿佛一只苟延残喘的活物。“精神药理学在实际中如何运用呢?”恰克问。考利答道:“已经有一种药物——它的名称是碳酸锂——刚被证明能够有效地使精神病患者放松,有些人说,能够制伏他们。镣铐会成为历史。链条,手铐,甚至连铁栏都将不复存在,至少乐观主义者这样认为。旧学派的人当然会争辩,说没有什么能取代精神外科。但我认为新学派的力量更强大,而且他们背后有金钱支持。”“这钱从哪儿来?”“当然是制药公司。赶紧买股票吧,两位,这样你们在退休时就能拥有自己的小岛了。新学派啊,旧学派。天哪,我有时还真能胡吹。”“你属于哪一派?”泰迪柔声问道。“信不信由你,执法官,我相信谈话疗法,基本的人际交流技巧。我有这么个激进的想法,如果你对病人很尊重,倾听他想告诉你的事,也许你就能和他沟通。”又一声号叫。来自同一个女人,泰迪相当肯定。声音传到楼梯上,回荡在他们之间,似乎引起了考利的注意。“但这些病人呢?”泰迪问。考利微笑,“嗯,没错,这些病人中有许多需要接受药物治疗,一些人还需带上镣铐。这一点无可争议。但这是个误区。一旦你把毒药投入井中,又如何把它从水中取出?”“没办法。”泰迪说。他点点头,“没错,本应该是万不得已的手段,却渐渐成了标准的措施。我知道我把我的隐喻弄混了。睡眠不足,”他对恰克说,“你是对的,我下次试试看按你的说法去做。”突然间,梦境难以保持,随着窗帘拉起,毕比一声干咳,特雷大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她的气味也蒸发不见。泰迪怀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绝对不是——他怀疑时至今日自己是否已无力承受对她的那份思念。假如时光能倒转几年,回到发生火灾的那个上午,他愿用自己的身躯去代替她,他会这么做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多年以来他一直希望如此。但随着时光流逝,对她的思念却有增无减,对她的渴求成了他心头一道不会结疤的伤口,血流不止。我刚才抱着她,他想告诉恰克、特雷和毕比。当平·克劳斯贝的低声吟唱从厨房的收音机里传出时,我抱着她。我能闻到她的味道,梧桐树大街公寓的味道,还有那年夏天一起去的湖泊,她的唇吻在了我的手指上。我曾经抱住她。可这个世界不能提供我这个,只能让我回忆起失去的、永远无法得到的和短暂拥有的一切。我们本来要厮守到老,多洛蕾丝。生孩子。在老树下携手散步。我想看着那一道道皱纹刻上你的皮肤,清楚地记得每一道何时出现。同生共死。我刚才抱着她,他想说。如果我能确定,只要一死就能再次抱住她,那么我会迫不及待地举起手枪对准自己的脑袋。恰克凝视着他,等待。泰迪说道:“我破解了雷切尔的密码。”“哦,”恰克说道,“就这些吗?”7考利在B区的门厅与他们会面。他衣服湿透,满脸是水,看上去像是在公共汽车站的长椅上过了一夜。恰克说道:“大夫,秘诀在于,卧床后就该入睡。”考利用手帕擦了擦脸。“哦,这就是秘诀吗,长官?我知道我忘了什么。睡眠,正如你所说,没错。”他们沿着年久泛黄的楼梯拾级而上,向驻守在第一个楼梯平台处的杂工点头致意。考利面露微笑,眼下他们正从驻守在二楼平台上的杂工身边走过。楼下传来一个病人的尖声叫喊,回声沿着楼梯夺路而逃,传到他们这里。那是充满哀怨的号叫,泰迪能从中听出绝望,听出它的任何渴求都将肯定无法得到满足。“旧学派的人,”考利说,“相信休克疗法,局部前额叶切除术,以及针对最为温顺的患者的水疗。我们称之为精神外科学。新学派则迷恋于精神药理学。这是将来的趋势,他们说。也许是吧,我不知道。”他略一停,一只手搁在楼梯扶手上,驻足于二楼和三楼之间。泰迪能感觉到他的精疲力竭,仿佛一只苟延残喘的活物。“精神药理学在实际中如何运用呢?”恰克问。考利答道:“已经有一种药物——它的名称是碳酸锂——刚被证明能够有效地使精神病患者放松,有些人说,能够制伏他们。镣铐会成为历史。链条,手铐,甚至连铁栏都将不复存在,至少乐观主义者这样认为。旧学派的人当然会争辩,说没有什么能取代精神外科。但我认为新学派的力量更强大,而且他们背后有金钱支持。”“这钱从哪儿来?”“当然是制药公司。赶紧买股票吧,两位,这样你们在退休时就能拥有自己的小岛了。新学派啊,旧学派。天哪,我有时还真能胡吹。”“你属于哪一派?”泰迪柔声问道。“信不信由你,执法官,我相信谈话疗法,基本的人际交流技巧。我有这么个激进的想法,如果你对病人很尊重,倾听他想告诉你的事,也许你就能和他沟通。”又一声号叫。来自同一个女人,泰迪相当肯定。声音传到楼梯上,回荡在他们之间,似乎引起了考利的注意。“但这些病人呢?”泰迪问。考利微笑,“嗯,没错,这些病人中有许多需要接受药物治疗,一些人还需带上镣铐。这一点无可争议。但这是个误区。一旦你把毒药投入井中,又如何把它从水中取出?”“没办法。”泰迪说。他点点头,“没错,本应该是万不得已的手段,却渐渐成了标准的措施。我知道我把我的隐喻弄混了。睡眠不足,”他对恰克说,“你是对的,我下次试试看按你的说法去做。”“据说效果非常神奇。”恰克说。他们登上最后一段楼梯。在雷切尔的房间里,考利重重地坐在床沿上,恰克则倚门而立,问道:“嘿!换一个灯泡需要几个超现实主义者?”考利朝他望去,“我认输。几个?”“笨蛋。”恰克说道,发出爽朗的笑声。“你总有一天会长大的,执法官,”考利说,“不是吗?”“我很怀疑。”泰迪把那张纸举到胸前,用手指轻弹一下,引起他们的注意。“再看一眼吧。”4的法则我是47他们曾是80+你们是3我们是4但是谁是67?一分钟后,考利发话:“我太累了,执法官。现在我看来这就是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抱歉。”泰迪望向恰克,恰克摇摇头。泰迪说:“就是这个加号给了我暗示,让我再多看一眼。你们看‘他们曾是80’这一行字下面的那条线。我们应当把上面两行相加。结果是多少?”“一百二十七。”“一,二,七,”泰迪说,“没错,然后再加上三。但每个数是分开的。她要我们把这些整数分开。所以,一、二、七、三,加起来是几?”“十三。”考利在床上稍微坐正了些。泰迪点点头,“十三和雷切尔·索兰多有什么特殊联系吗?她在十三号出生?在十三号结婚?还是在十三号杀了自己的孩子?”“这我得查一下,”考利说,“不过对精神分裂症患者而言,十三通常是一个意义重大的数字。”“为什么?”他耸耸肩,“这对于许多人来讲是一样的道理。十三预示着噩运。大多数精神分裂症患者都活在恐惧的状态下。这是这种病症的一个普遍现象,大多数患者都非常迷信。所以十三的意义非同寻常。”“那样就说得通了。”泰迪说,“我们来看下一个数字。四。一加三等于四。但一和三放在一起呢?”“十三。”恰克不再背倚墙壁,抬头看着那张纸。“最后一个数字,”恰克说,“六十七。六和七加起来是十三。”泰迪点点头,“这不是‘四的法则’。这是十三的法则。雷切尔·索兰多的名字里有十三个字母。”泰迪看着考利和恰克在心中默数这些字母。考利说道:“继续说下去。”“一旦我们接受这个设想,就会发现雷切尔留下了一大堆线索。这份密码遵循数字对应字母这样一个最基本的法则。一即是A。二即是B。明白我的意思吗?”考利点点头,恰克几秒钟后也点了点头。“她名字的首字母是R。字母R对应的数字是十八。A是一,C是三,H是八,E是五,L是十二。十八、一、三、八、五,还有十二。把它们都加起来,结果等于几?”“天哪!”考利轻声喊道。“四十七。”恰克回答,睁大眼睛盯着泰迪胸前的那张纸。“那代表了‘我’,”考利说,“她的名字。现在我明白了。但‘他们’是谁呢?”“她的姓氏,”泰迪答道,“是他们的。”“谁的?”“她丈夫的家族以及他们的祖辈,不是她的家族,不是她原来的姓。也有可能代表了她的孩子。无论哪一种情况,原因都无关紧要。反正这是她的姓。索兰多。把字母拆开,把它们对应的数字相加,嗯,准没错,结果就等于八十。”考利的身子从床边挪开。他和恰克两人都站在泰迪面前,看向覆盖在他胸前的那份密码。片刻后,恰克抬起头来望着泰迪,“你是谁——难道是爱因斯坦?”“你以前破译过密码吗,执法官?”考利问,目光仍停留在纸上,“在战争期间?”“没有。”“那你怎么能……”恰克问。泰迪的双臂举得发酸,于是把纸放到床上。“不知道。我做过很多填字游戏。我喜欢解谜。”他耸耸肩膀。考利说:“但你在国外的时候曾在陆军情报局工作,对不对?”泰迪摇头,“不过是正规军罢了。倒是你,大夫,你过去在战略情报局。”考利答道:“不,我只做过一些顾问工作。”“什么类型的顾问?”考利又露出他那蜻蜓点水式的笑容,几乎在出现的瞬间便消失无踪。“绝对不能提的那种。”“但这份密码,”泰迪说,“它相当简单。”“简单?”恰克说,“你刚刚解释过,我想得头到现在还疼呢。”“但对你来说呢,大夫?”考利耸耸肩,“我能说什么呢,执法官?我可没做过密码破解员。”他垂下头,摩挲着下巴,又把注意力转向密码。恰克望着泰迪,眼中充满问号。考利说:“这样我们弄明白了——唔,执法官,是你弄明白的——四十七和八十的含义。我们也搞清楚了所有的线索都是对数字十三的置换。那么‘三’呢?”“同样,”泰迪说,“要么是指我们,如果这样的话,那她就是未卜先知了。”“不太可能。”“要么就是指她的孩子。”“我更相信这个。”“把雷切尔加上三……”“然后就得出下一行,”考利说,“我们是四。”“那么谁是六十七?”考利看着他,“你不会是明知故问吧?”泰迪摇摇头。考利的手指沿着纸张右侧向下划去。“这些数字中没有加起来等于六十七的吧?”“没有。”考利把一只手放在头顶,挺直身子。“你没有什么推测吗?”泰迪说:“我破译不了的就是这一处。无论它指的是什么,反正都是我不熟悉的,因此我想它可能指的是这个岛上的事物。你呢,大夫?”“我,怎么讲?”“有什么推测吗?”“没有,我原本在第一行就卡住了。”“是啊,你说过,太累了什么的。”“非常累,执法官。”说这话时他的目光紧紧盯住泰迪的脸,随后又投向窗户,看着雨水奔流而下,厚厚的雨帘将远处的景色阻隔在外。“昨晚你说你打算离开。”“坐第一班渡轮走。”泰迪撒了个谎。“今天已经没有船了。我很确定。”“那就明天,或者后天,”泰迪说,“你仍然认为她在这里,在这个小岛上?”“不,”考利答道,“我不这么想。”“那她在哪里?”他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执法官。这不是我擅长的。”泰迪和恰克站在医院外面的雨棚下面。目之所及,一片片如火车车厢那么大的雨帘倾泻而下。“你认为他知道六十七代表了什么?”恰克问。“是的。”“你认为他在你之前就破译了密码?”“我想他在战略情报局工作过。他在那个部门肯定学到了一两手。”恰克擦擦脸,朝路面弹了弹手指。“他们这里有几个病人?”“数量很少。”泰迪回答。“嗯。”“大概二十个女人,三十个男人?”“不多。”“嗯。”“怎么也不会到六十七人吧。”泰迪扭过头看着他。“但是……”恰克说。“是的,”泰迪说,“但是。”他们向远方的树林望去,目光落在更远处的堡垒顶部。它在暴风骤雨之中变得模糊难辨,像一张挂在烟雾缭绕的房间里的炭笔素描。泰迪想起梦中多洛蕾丝说过的话:数一数床位。“你估计他们这儿有多少人?”“我不知道,”恰克说,“我们得问一下那位乐于助人的医生。”“噢,是的,他只会嚷嚷着说‘乐意帮忙’,不是吗?”“嘿,头儿。”“嗯?”“你这辈子有没有见过国家用地像这样浪费?”“此话怎讲?”“两个病区里只有五十个病人?你认为这些楼房里可以容纳多少人?再多几百号人?”“至少。”“还有医患人数的比例。大概要超过二比一。你见过这样的情况吗?”“我得说没见过。”他们望着大雨冲刷下嘶嘶作响的大地。“这他妈的是什么鬼地方啊?”恰克说。考利答道:“不,我只做过一些顾问工作。”“什么类型的顾问?”考利又露出他那蜻蜓点水式的笑容,几乎在出现的瞬间便消失无踪。“绝对不能提的那种。”“但这份密码,”泰迪说,“它相当简单。”“简单?”恰克说,“你刚刚解释过,我想得头到现在还疼呢。”“但对你来说呢,大夫?”考利耸耸肩,“我能说什么呢,执法官?我可没做过密码破解员。”他垂下头,摩挲着下巴,又把注意力转向密码。恰克望着泰迪,眼中充满问号。考利说:“这样我们弄明白了——唔,执法官,是你弄明白的——四十七和八十的含义。我们也搞清楚了所有的线索都是对数字十三的置换。那么‘三’呢?”“同样,”泰迪说,“要么是指我们,如果这样的话,那她就是未卜先知了。”“不太可能。”“要么就是指她的孩子。”“我更相信这个。”“把雷切尔加上三……”“然后就得出下一行,”考利说,“我们是四。”“那么谁是六十七?”考利看着他,“你不会是明知故问吧?”泰迪摇摇头。考利的手指沿着纸张右侧向下划去。“这些数字中没有加起来等于六十七的吧?”“没有。”考利把一只手放在头顶,挺直身子。“你没有什么推测吗?”泰迪说:“我破译不了的就是这一处。无论它指的是什么,反正都是我不熟悉的,因此我想它可能指的是这个岛上的事物。你呢,大夫?”“我,怎么讲?”“有什么推测吗?”“没有,我原本在第一行就卡住了。”“是啊,你说过,太累了什么的。”“非常累,执法官。”说这话时他的目光紧紧盯住泰迪的脸,随后又投向窗户,看着雨水奔流而下,厚厚的雨帘将远处的景色阻隔在外。“昨晚你说你打算离开。”“坐第一班渡轮走。”泰迪撒了个谎。“今天已经没有船了。我很确定。”“那就明天,或者后天,”泰迪说,“你仍然认为她在这里,在这个小岛上?”“不,”考利答道,“我不这么想。”“那她在哪里?”他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执法官。这不是我擅长的。”泰迪和恰克站在医院外面的雨棚下面。目之所及,一片片如火车车厢那么大的雨帘倾泻而下。“你认为他知道六十七代表了什么?”恰克问。“是的。”“你认为他在你之前就破译了密码?”“我想他在战略情报局工作过。他在那个部门肯定学到了一两手。”恰克擦擦脸,朝路面弹了弹手指。“他们这里有几个病人?”“数量很少。”泰迪回答。“嗯。”“大概二十个女人,三十个男人?”“不多。”“嗯。”“怎么也不会到六十七人吧。”泰迪扭过头看着他。“但是……”恰克说。“是的,”泰迪说,“但是。”他们向远方的树林望去,目光落在更远处的堡垒顶部。它在暴风骤雨之中变得模糊难辨,像一张挂在烟雾缭绕的房间里的炭笔素描。泰迪想起梦中多洛蕾丝说过的话:数一数床位。“你估计他们这儿有多少人?”“我不知道,”恰克说,“我们得问一下那位乐于助人的医生。”“噢,是的,他只会嚷嚷着说‘乐意帮忙’,不是吗?”“嘿,头儿。”“嗯?”“你这辈子有没有见过国家用地像这样浪费?”“此话怎讲?”“两个病区里只有五十个病人?你认为这些楼房里可以容纳多少人?再多几百号人?”“至少。”“还有医患人数的比例。大概要超过二比一。你见过这样的情况吗?”“我得说没见过。”他们望着大雨冲刷下嘶嘶作响的大地。“这他妈的是什么鬼地方啊?”恰克说。问讯在餐厅里进行,泰迪和恰克在后面的一张桌子旁入座。两个杂工坐在招呼一声就能听到的地方,特雷·华盛顿负责把病人带过来,问完话后再把他们带走。第一位病人是个满脸胡楂、萎靡不振的家伙,不断地抽搐,不停地眨眼。他弯腰驼背地坐着,活像一只马蹄蟹,还搔着手臂,不肯看着他们的眼睛。泰迪垂目看着考利提供的档案第一页——只是考利凭记忆写下的几句简短的描述,并非真正的患者档案。这个病人排在第一个,叫肯·盖奇,他被送到这里是因为他在街角杂货店的过道里袭击了一名陌生人,用豌豆罐头猛砸受害者的头部,并且自始至终都压低了嗓门重复说着“不要再看我的信了”。“那么,肯,”恰克问,“你好吗?”“我着凉了。我的脚着凉了。”“那真是太糟糕了。”“走起路来很疼,真的。”肯挠着手臂上一处结痂的疮口边缘,小心翼翼地,好像在为它划出一条护城河。“前天晚上你是不是参加了小组治疗?”“我的脚着凉了,走路很疼。”“你要袜子吗?”泰迪试探地问。他注意到那两名杂工朝他们看过来,正在窃笑。“对。我要一些袜子。我要一些袜子,我要一些袜子。”他低声说,低垂的脑袋微微晃动。“好吧,我们马上去给你拿。但我们必须知道你是不是——”“实在太冷了。我的脚?真冷啊,走路很疼。”泰迪望了望恰克。杂工的咯咯笑声传到桌子这边,恰克朝他们微微一笑。“肯,”恰克说,“肯,你能看着我吗?”肯依旧垂着头,继续晃动。他的指甲抓破了那个痂,一小股血渗入手臂的汗毛。“肯?”“我没法走路,这样不能走路,这样不能。好冷,好冷,好冷啊。”“肯,快,看着我。”肯双手握拳落在桌子上。两名杂工站起身,这时肯说道:“本来不会疼的,不会的。可他们想要这样。他们把寒气注入空气中,注入我的膝盖骨。”杂工们走到桌前,目光越过肯落到恰克身上。那个白人问:“你们问完了吧?还是想听更多关于他的脚的事情?”“我的脚很冷。”黑人杂工扬起一道眉,“没事的,肯。我们会带你去水疗室,让你暖和起来。”白人说:“我在这里有五年了,他的话题从没换过。”“从来都没有?”泰迪问。“走起路来好疼。”“从来没有。”那个杂工回答。“走路很疼,因为他们把寒气注进我的脚里……”接下来的一个叫彼得·布林,二十六岁,一头金发,身材矮胖。他习惯把指关节扳得咔咔作响,还喜欢啃指甲。泰迪把档案侧过来,让恰克也能看到考利的记录:患者用一个破碎的杯子攻击照顾他父亲的护士。受害人重伤,留下永久性疤痕。患者否认应对此行为负责。泰迪的偏头痛让他有点明白一个人对自己的头脑如何缺乏控制。因此他大体上能认同彼得的观点,但眼下他最想做的是掐住这个混账的脖子把他抓起来,摔在餐厅后面的一个烤箱上,拷问他那个遭他伤害的可怜护士的事情。泰迪望着桌子对面的彼得·布林,真想狠狠地朝他脸上抡上几拳,让医生也永远无法找全他鼻子里的碎骨头。狠狠地揍他,让鼻骨碎裂的声响在他大脑里永不散去。然而,泰迪只是合上档案问道:“前天晚上你和雷切尔·索兰多一起做小组治疗。对吗?”“是的,我确定,先生。”“你看到她上楼进房间?”“没有。男的先离开。当时她还跟布丽姬·基恩斯、蕾奥诺拉·格兰特,还有那个护士坐在那里。”“那个护士?”彼得点点头,“那个红发女郎。我有时很喜欢她。她看上去很真切。但有些时候,你明白?”“不,”泰迪说,尽量保持之前恰克那样平静的口吻,“我不明白。”“那么,你见过她了,对吗?”“当然,能再告诉我一遍她叫什么吗?”“她不需要名字,”彼得说道,“像她那样的女人?不用名字。脏姑娘。这就是她的名字。”“可是彼得,”恰克说,“我以为你说过你喜欢她。”“我什么时候说过?”“一分钟前吧。”“呃,呃。她是垃圾。黏糊糊、软耷耷的。”“我来问你一些其他的问题。”“脏,脏,脏。”“彼得?”彼得抬头看着泰迪。“我能问你件事吗?”“哦,当然。”“那晚小组治疗的过程中,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情?雷切尔·索兰多说了反常的话,或者做了反常的事?”“她一个字都没说。她是只老鼠。她只是坐在那里。她杀死了自己的孩子,你知道。有三个小孩。你相信吗?什么人干得出这种事情?他妈的这世上那些病态的人,先生们,请别介意我这样说。”“人总是会出问题,”恰克说,“有些人的问题更严重些。病态,就像你说的。他们需要帮助。”“他们需要毒气。”彼得说。“什么?”“毒气,”彼得对泰迪说,“毒死那些白痴。毒死那些凶手。杀了她自己的孩子?毒死这个婊子。”他们默不作声地坐着,彼得容光焕发,好像是他为他们照亮了整个世界。过了一会儿,他拍拍桌子站起来。“很高兴见到你们,先生们。我要回去了。”泰迪用一支铅笔漫不经心在档案封面上涂鸦。彼得停住脚步,转身看着他。“彼得……”泰迪说。“怎么了?”“我……”“你能不能别那样?”泰迪在硬纸板上乱涂他名字的首字母,用长而缓慢的笔画写着。“我想知道是不是——”“拜托你能不能,拜托……”泰迪抬起头,铅笔仍然在档案封面上划着。“什么?”“别那样?”“怎样?”泰迪看着他,又低头看档案,举起铅笔,扬起一道眉毛。“是的,拜托,别那样。”泰迪把笔扔在封面上。“好些了吗?”“谢谢。”“你知不知道有个病人,彼得,名字叫安德鲁·利蒂斯?”“不知道。”“不知道?这里没人叫这个名字?”彼得耸耸肩膀,“A区里没有。他也许在B区。我们不跟他们一起混。那些人是他妈的疯子。”“好吧,谢谢你,彼得。”泰迪说,然后拾起那只铅笔继续乱涂乱画。彼得·布林之后,他们与蕾奥诺拉·格兰特进行面谈。蕾奥诺拉深信自己是玛丽·毕克馥①,恰克是道格拉斯·费尔班克斯②,泰迪则是查理·卓别林。她以为餐厅是日落大道上的一间办公室,他们在这里讨论联美电影公司③股票的公开发行。她不断轻抚恰克的手背,并询问由谁来作会议记录。最后,两名杂工不得不将蕾奥诺拉的手从恰克手上拉开时,她用法语大声叫嚷:“再会,亲爱的,再会了。”走出餐厅的半途中,她挣脱了那两名杂工,掉头冲回来,又抓住恰克的手。她说道:“别忘了给猫喂食。”恰克看着她的双眼说:“我记住了。”之后,他们见了亚瑟·图米,他坚持要他们叫他乔。那天晚上的小组治疗,乔一直都在睡觉。原来乔是嗜睡症患者,在他们面前也睡着两回。这时,泰迪正摸着后脑勺的一块地方。那儿让他感到头发发痒,他为布林之外的所有病人心生怜悯,与此同时,他又不禁好奇怎会有人能够忍受在此地工作。特雷领着一个身材矮小的女人慢慢走进屋,她有金色的头发和一张瓜子脸,眼中闪动着清澈的光芒。不是精神失常者的清澈,而是一名充满智慧的女性在不那么智慧的世界里显示出的那种清澈。她微笑着坐下来,分别朝他们俩羞涩地轻轻摆了摆手。泰迪看了看考利的记录——布丽姬·基恩斯。“我永远都不会从这儿出去。”他们沉默不语地坐了几分钟后,她开口说道。烟只抽到一半就掐灭了,声音柔和、自信,而在十一二年前,她用斧头砍死了丈夫。“我不确定我是否应该出去。”她说。“为什么?”恰克问,“我的意思是说,请原谅我这样讲,基恩斯小姐——”“太太。”“基恩斯太太,不好意思,但在我看来,呃,你好像很正常。”她靠在椅子上,像他们在此地见过的任何人那样悠闲自在,随后轻轻笑了一声。“我想是吧。我刚到这里的时候并不正常。我的天哪,幸好他们没拍下照片。我被诊断出患有躁狂抑郁症,我也没有理由怀疑这一诊断。我确实经历过黑暗的日子。我想每个人都会有吧。区别在于大多数人都不会用斧头砍死自己的丈夫。他们对我说,我和我父亲之间有着很深的、尚未解决的冲突,我也同意这一点。我不相信我出去以后还会杀人,但这也说不准。”她用烟头朝他们指了指,“我认为,如果一个男人打你,还跟他看到的半数女人上床,而没有人帮你,那么你用斧头砍死他并不是最最令人难以理解的事。”她迎上泰迪的目光,瞳孔里的某种东西——或许是女学生那种羞涩的轻率——让他笑出声来。“怎么啦?”她问道,随他一起笑起来。“也许你不该出去。”他说。“你这样说,因为你是男人。”“你说得太对了。”“好吧,那么我不怪你。”在见过彼得·布林之后能够大声地笑是一种解脱。泰迪怀疑自己实际上跟她有点调情的意味。跟一个精神病患者。一个用斧头杀人的凶手。事情就是会变成这样,多洛蕾丝。但他并没有觉得太糟糕,仿佛经历了两年漫长而黑暗的哀悼后,也许他有资格做些无伤大雅的打情骂俏。“如果出去,我能做什么呢?”布丽姬说,“我已经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了。听说有炸弹。炸弹能把整个城市炸成废墟。还有电视机,是这样称呼,对吧?谣传说每个病区都会有一台电视机,我们能从这个盒子里看节目。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喜欢。从盒子里面传来的声音,盒子里面看到的面孔。我每天听够了各种声音,看够了各种面孔。我不需要更多的噪音。”“你能跟我们讲讲雷切尔·索兰多的事情吗?”恰克问道。她顿住。事实上,应该说是突然语塞。泰迪注意到她的眼睛稍稍上翻,仿佛正在脑海中搜索正确的文件,于是泰迪在记事本上草草写下“撒谎”,写完立刻弯起手腕挡在那两个字上面。她的措辞变得更加谨慎,给人死记硬背的感觉。“雷切尔人很好。她不跟别人来往。她经常说起下雨,但大多数时间她都不说话。她相信自己的孩子都活着。她以为她还住在伯克郡,而我们是她的邻居、邮递员、送货员,以及送牛奶的。很难让人去了解她。”她垂着头说话,说完后不敢直视泰迪的眼睛。她的目光在泰迪脸上匆匆扫过,随后她看着桌面,又点上一根香烟。泰迪想了想她刚才的话,意识到她对雷切尔幻想症的描述和昨天考利对他们说的简直一字不差。“她在这里待了多久?”“嗯?”“雷切尔。她跟你在B区待了多久?”“三年吧?我想差不多。我没有时间概念了。在这个地方很容易这样。”“那她之前在哪里?”泰迪问。“我听说是在C区。我想,她是被转过来的。”“但你不能确定?”“不能。我……同样,没什么概念了。”“确实。你上次见到她时,有没有发生不寻常的事?”“没有。”“是在小组治疗的时候吧。”“什么?”“你上次见到她,”泰迪问,“是前天晚上小组治疗的时候。”“对,是的。”她连连点头,在烟灰缸边缘掸下一些烟灰,“在小组里。”“然后你们所有人一起上楼回房间。”“和甘顿先生一起,没错。”“那天晚上希恩大夫情况如何?”她抬起头,泰迪从她眼中看到困惑,或许还有几分恐惧。“我不懂你什么意思。”“那天晚上希恩大夫在场吗?”
联邦执法官爱德华·丹尼尔斯和他的搭档查尔斯·奥尔被派往禁闭岛的精神病院调查女病人雷切尔·索兰多的失踪案。索兰多是从上锁的房间中消失的,钥匙只有主治医师考利和副院长麦克弗森有,搜查后也没发现任何踪迹。所有人都对失踪案很冷漠,保安措施也存在大量漏洞,如无信号,病房区电话无法使用。关键时刻,员工也都忙于打牌。护士玛丽诺说索兰多失踪前一晚的治疗中提到了“雨声”,医生希恩在案发后不久离开了医院。他们怀疑希恩与失踪案有关,但考利和麦克弗森不以为然。索兰多留下了“四的法则”的密码。泰迪破解后发现与“十三”有关。索兰多的名字正有十三个字母,而她姓氏的字母对应的数字之和为八十。泰迪推测“三”指索兰多的孩子,“四”指的是他们自己。后来,泰迪和恰克怀疑管理层在掩盖重要事实,因为病人数量与容纳能力不符,所有人也都在回避某些问题,尤其是关于索兰多的。病人布丽姬·基恩斯说索兰多经常谈论下雨,并相信她的孩子还活着。这让泰迪和恰克对索兰多的精神状态和失踪真相产生了更多疑问。尽管面临着巨大的压力和挑战,但泰迪和恰克仍决定继续调查,直到揭开所有的谜底。
大约一小时后,我走出五金行,手里拿着全新的雪铲。时间已经有点晚了,我就直接去了沙利文家。埃米替我开门,脸上带着“见到你太高兴了”的表情,让我联想到疯子跟狗。她戴着细框眼镜——昨天晚上她没有戴,但我想她不会戴眼镜睡觉——而且似乎在头发上下了很多功夫。她穿着牛仔裤,赤裸的脚掌上露出一排小小的红色指甲,我光看就觉得很冷。我发现她还是没有左手。“嗨!”她哼唱着说,“进来吧!”莫莉站在门口走廊,冷漠地看着我。埃米转身指着我,说:“莫莉,你看!大卫来了!你记得大卫吧!”他之前把你炸掉了!大狗转身走开,还哼了一声,我保证这一定是嘲笑的意思。埃米带我走进客厅。电视开着,正在播一名白发老人静静看着摄像机的画面,大概是公共电视台的节目吧。墙上挂着一幅画在黑绒布上的漫画风格的耶稣像,房里只有一盏桌灯,因此客厅有一半都深陷在昏暗当中。有这么多恐怖的地方可以过夜,居然……她说:“你看起来很累!眼睛好红。”“呃,我一直睡不着,头痛。”感觉像小精灵在拉我脑袋里的鱼钩……“我马上回来!”埃米几乎是蹦蹦跳跳地进入厨房。镇静剂。我在沙发上坐下,又看了电视一眼。屏幕上还是同一个老人,他的脸型很怪,身体往前倾,对镜头外的某人悄悄说了几句话,又继续看着摄像机。很奇怪,感觉他好像在看我。埃米又蹦蹦跳跳地回来,手里拿着装止痛药的绿色药瓶,手肘夹着一瓶红色激浪汽水。她朝电视点点头,说:“有线电视坏了,我希望你带了书来。”我看向电视上的老人,他也直直地看着我。哦,妈的。屏幕闪了一下,变成黑屏,然后跳出MTV台的画面,好像是某个实景节目——几名少女扯着嗓子互相破口大骂。埃米将汽水瓶放在我面前,说:“嘿,又好了!我买了樱桃味激浪汽水,约翰说你喜欢这种口味,所以如果不好喝,怪他哦……”亲爱的,这不是樱桃味,是红色激浪汽水。“没关系,我喜欢。谢谢。”我盯着电视,除了尖声怪叫的女孩,屏幕上的房间里没有别人。埃米说:“电视时好时坏。约翰说他看到一群小鸟站在电线上,它们一直拍翅膀却飞不走,因为它们的脚被冻在电线上了。”我继续盯着电视,说:“对约翰来说,事情好笑比较重要,是不是真的无所谓。”我瞥了一眼嘀嗒走着的落地钟,上面的时间大概差了七个小时。画面又一闪后灭掉,发出屏幕出现雪花时的噪声。埃米说:“你看,是吧?”我说:“电视坏掉的时候,只会这样出现噪声吗?”“对啊。”“没有别的画面?譬如——其他节目?”“没有。你为什么这么问?”我耸耸肩。她看不到那名老人。埃米试着和我闲聊,但我都用语焉不详的闷哼回答她,最后终于成功把她赶回楼上的卧房。我瞄了一眼落地钟……上午十二点十分。然后我想起这钟根本不准,转而低头看手表。晚上七点二十四分。今晚会非常漫长,真是要命。我无聊地想着,如果埃米又在午夜被绑走,那么我就可以落跑,回家躺在自己的床上睡觉,没有人会发现。沙发前有一张茶几,我看见茶几末端的柜子上有几本杂志,就随手翻了一下,都是《时尚》杂志。我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了起来。赤裸上身的女人,下一页又是裸女,只有私处抹着鲜奶油。再翻两页后,出现一个裸男的屁股,我在Cinemax电影台都没见过这么多裸体。我抬头看向墙上的黑绒布画,突然觉得自己偷看裸体模特该遭天谴。我把杂志塞回柜子,朝画得很丑的耶稣点头道歉。我又看了一次手表。晚上七点二十五分。我在沙发上躺下,把脚抬上来,感觉像躺在一个包起来的砖块上。我在想要不要把所有时钟都快转到午夜,说不定可以骗它们早一点来。去年我和约翰调查过一个案子,威斯康星州的一名男子开绿色中古车时突然起火燃烧,一名目击者宣称爆炸的那一瞬间,火焰形成撒旦巨大手掌的形状。我们到了当地,和几个人谈过,结果什么也没查到。最后我们接到一通电话,是当地一个非常崇拜撒旦的哥特小鬼打来的,他说他和撒旦订了契约,要杀掉他的父母,但他妈妈送了他一套电子游戏机当惊喜礼物,他就取消了契约。我们发现这个小孩也开橄榄绿色的中古车。想复仇的恶魔——或者天知道是什么——挑错了车,烧错了人。它们也会犯错,也会搞错身份。那个小孩非常难过,从此以后每晚都跪着祷告,希望上帝再给他一次机会。为了我的个人安全,我都祈祷布拉德·皮特不要惹恼黑暗世界里的家伙。我的眼皮愈来愈重。一道阴影掠过远方的墙壁,大概是路上经过的车子头灯造成的。我的眼睛终于闭上了。我又睁开眼睛。感觉房间更黑了。过去了一阵子吗?墙上又出现了阴影,像拉长的人形。不对,那只是窗外的树……影子旁边又出现了一道影子,再来一道,一大片影子缓缓移动。我在做梦吗?突然我眼前陷入彻底的黑暗,两团火球出现在黑暗正中央——两块燃烧的煤炭就飘浮在我前方几十厘米处。我立即跳了起来,肾上腺素冲过全身的肌肉;房间再度恢复正常,远处墙上还是有一道影子,但只是前院一棵树的倒影。我走到影子旁,伸手摸了一下。影子没有反应,不错。我的手表显示:晚上十一点四十三分。我大步跑上楼梯,冲进埃米的房间,把她吓了个半死。她抱着笔记本电脑,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抓着一把奇多起司饼干正要往嘴里塞。我深吸一口气,说:“你怎么可以一边吃零食一边打字?起司粉不会洒得到处都是吗?”“呃,我……”“下楼吧。如果它们真的要来,它们就真的会来,但我想待在一楼,离出口近一点。”“为什么?”因为我们搞不好要尖叫着从这里逃出去。“还有,把鞋子穿好,以防万一。”晚上十一点五十二分。电视又恢复正常,播着一般的节目,不常看电视的人才会申请这种基本有线电视方案。我关掉电视,转头看着埃米。她僵硬地坐在坚硬的沙发上,咬着大拇指指甲。她问:“我们在等什么?”“什么都有可能。我说真的。”“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当然可以。”我绕着客厅墙边走,停下来从大凸窗往外偷看,外面至少没在下雪了。只要你不要提到你哥哥……“你昨天说……呃,关于你们两个的传言大部分都是真的,那么——我见过的一些人说,那个……”“埃米,他们说什么?”“他们说你们信奉某种邪教,然后你们搞的事情把吉姆害死了。”“如果真是这样,我会承认吗?”我无法克制地瞄向手表。晚上十一点五十五分。“我不知道。不过当时你在场吧?在拉斯维加斯?”“是啊。”“约翰说报纸写得不对,他不是死于意外。”“约翰说了什么?”“他说一只看起来像蜘蛛、有鸟喙、戴金色假发的小怪物把他吃掉了。”尴尬的沉默。“你相信他?”“我想要先问你。”“埃米,你想相信哪种说法?你相信存在鬼魂、天使、恶魔、恶灵和神吗?”“当然。”“好吧。假如它们存在,那对它们来说,我们就像细菌或病毒,懂吗?比它们低阶很多很多。现在重点是,位阶比较高的神魔可以研究并了解低阶的生物,反过来却不行;我们可以用显微镜观察病毒,但病毒不能观察我们。所以如果世界上存在比人类高阶的东西,那么它们和我们完全不同——巨大又复杂,我们根本无法想象,而且我们没办法看到它们,就像细菌没办法看到我们一样,对吧?”晚上十一点五十八分。“嗯。”“除非有特别的工具。”“嗯。”“约翰和我就有这种工具。然而就算我们可以看到那些奇怪、诡异又恐怖的东西,也不代表我们就真正了解它们,或者可以对付它们。”“呃——嗯。”“换我问你了。吉姆对某些事很热衷。他喜欢做怪物模型,他的嗜好也很特别。不过他还认识一些人,对不对?奇怪的人?你知道我在说谁吧?有牙买加腔的那个黑人。”她说:“嗯,我想我们谈过他,对不对?他是个流浪汉,警察后来找到他,我听说他……爆炸了。我一直在想这件事,你认为吉姆也在偷偷做些什么事吗?”这个问题实在无法用三言两语回答,所以我什么也没说。埃米看着地板。晚上十一点五十九分。埃米说:“所以我们在等什么?”“什么都有可能,连你想不到的都有可能。”她的脸色非常苍白。她用双臂紧紧抱着身体,轻微摇晃着。“现在几点了?”“快到了。”“大卫,我快怕死了。”“很好,因为本来就很可怕。”我瞥了一眼画得很烂的耶稣像,然后掏出口袋里的枪。等到最后的审判那天,我可以骄傲地说,当我以为地狱大军要来抓走当地的女孩时,我拿着小口径手枪,准备朝它们开枪。我说:“继续说话。”“呃,好。让我想想,继续说话,说话说话说话,嘟嘟嘟嘟嘟。呃,我的名字是埃米·沙利文,二十一岁,然后……我现在真的很害怕,感觉自己快尿裤子了。我的背很痛,但我不想吃药,因为我觉得我会马上把药吐出来。这张沙发真的很不舒服。我不喜欢火腿,还有——讲个不停很难哎,我的嘴巴都快干了。现在几点了?”我屏住气,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认为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实在太荒谬了,根本不可能。然而我们从一开始就该知道了:宇宙大爆炸,前一秒还什么也没有,接着砰的一声,一切都出现了,在这之后,还有什么不可能?零时二分。我回头看向埃米,她还在。“好吧,”我说,“它们迟到了。”“或许你在它们就不来了。”“有可能。”“或者它们的时间跟我们不一样。”非常有道理。她问道:“你会怕吗?”“会啊,几乎每刻都很怕。”“为什么?因为拉斯维加斯的事吗?”“因为我算是看到了地狱,但我还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天堂。”她闭上了嘴巴。零时四分。她终于说:“你看到了地狱?”“大概吧,我想我感受到了地狱,也听到尖叫声像是血淋淋地滴进我的脑袋里,然后我就知道了地狱是什么样子。”我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要讲出一堆不着边际的疯话了。“地狱的感觉就像那间更衣室。”我说,“像我之前在高中的那一天。不是我们一起去的松景学校,是我被送去松景之前的高中。比利·希区柯克和他的四个朋友,他们的手像猛兽的大嘴咬住我,把我的身体扭在一起、推到地上。他们很容易就能压住我,真他妈的容易,我记得他们脸上愚蠢的喜悦的表情,因为他们知道可以对我做任何事,而且他们也知道我明白。我感到恐惧和彻底的无助。我发现我没办法把他们踢开,教练也不会进来把他们拉开,没有人会来救我。不管他们想做什么,他们都真的会动手,直到他们觉得无聊为止,这种掌权的力量让他们嗨得要命……”我感到手枪的塑料握把陷进手掌里,才发现我下意识紧紧地抓着握把。“以前,比利的邻居养了一只很吵的小狗,据说很贵。有天那位老太太回家,发现原本很吵的小狗在后院却不叫了,因为比利拿热熔胶把它的嘴巴粘起来,甚至把小狗的眼睛也粘住了,然后——反正我想说的是,我觉得人其实不受时间限制,可以永远存在,而我认为比利这种人永远不会变。他们最后都会聚在同一个地方,而你和我可能会落到他们之间,他们就会永远对我们为所欲为。我不知道那时候我们是什么样子,或许我们没有身体,他们不能割伤、烫伤我们,或者害我们浑身瘀青,但是最糟的痛苦不是神经传来的痛,而是彻底的恐惧、服从、折磨、剥夺和无助感,如浪潮涌来的无助感;他们永远都站在我们上面,永远把我们压在地上。”我吐出一口气。零时六分。她说:“比利·希区柯克,他就是那个死——”她突然停下来,发出嘹亮的打呼声,仿佛话讲到一半突然沉沉地睡着了。我转过头,埃米先前坐的地方现在坐着一具人形机器——躯干上接着双臂,套着一条灰色破布当衣服,双腿僵硬地直直往前伸,看起来像瞎子做的百货公司模特。机器的一头红发应该是铜线,链条吊着的下巴紧闭,打呼声马上跟着停下来;两秒后,嘴巴又像打呵欠般张开,打呼巨响再度传出来——这声音听起来不太像人,反而像机器,很假。我想,我真佩服它们。我真的没想到这一招。我听到哐啷一声,发现手枪从我松开的手中掉到地上,还发现我的嘴巴张得老大。我试着集中精神,强迫双脚往前走,伸手摸向沙发上的东西——手枪回到我手里,埃米又出现在沙发上,直挺挺地坐着,茫然地看着空气。我马上低头看手表——凌晨三点二十分。该死。埃米慢慢转头,逐渐回过神。她看到我,还有我脸上的表情,马上就懂了。她用手遮住嘴巴,双眼瞪得老大。“又——又发生了吗?发生了,对不对?”我说:“赶快上楼,东西能带多少就带多少,我们要走了。”七分钟后,她连跑带跳地冲下楼梯,肩膀上背着小背包,笔记本电脑被夹在腋下。我们在厨房找到莫莉,它坐在椅子上,吃着桌上没盖起来的一盒饼干;一番威胁利诱之后,我们终于说服它跟我们一起坐上我的越野车。引擎一吼开始运转,挡风玻璃上已经覆上一层厚厚的白幕。埃米拿起仪表板上的阴阳眼厚纸板眼镜,一脸疑惑地仔细研究着。我在座位下找到刮刀,连忙跳出车外,把车窗上的冰雪刮掉,我转向房子——然后停住。我喃喃自语着:“哦,该死,该死,该死。”屋顶上有道身影,剪影映在月光照亮的白云上;只有影子,会动的影子。一双发光的小眼睛。“你在看什么?”埃米顺着我的视线看去。“你看不到。”她眯起眼,说:“对啊。”“快上车!”我急忙在挡风玻璃上的雪霜中勉强刮出一个小洞,又小跑着冲到车尾再刮一个。我听到埃米说:“嘿!那个人在上面做什么?”我绕过越野车车尾,看到埃米戴着那副神探史酷比的眼镜,直盯着影子人站着的地方。她把眼镜拿下来,不可思议地打量了一番,又戴上眼镜,说:“那是什么东西?你看!那到底是什么?”“什么——你戴了那副该死的史酷比眼镜吗?”“我看得见了!它全身黑色,而且——它在动!你看!”我转过头去看,刚好看到黑影长出一双巨大的黑翅膀,不对……这样说不对,是黑影变成了翅膀,一对拍动的羽翼不完全接在一起;翅膀飞向天空,变成云朵间的一条黑色细缝,愈飞愈高,直到终于消失。我听到狗叫声,莫莉从车上跳下来,站在我的膝盖旁。埃米还是抬着头,嘴巴张得老大,微微吐出一口一口的烟雾。她问:“大卫,那是什么?”“我怎么知道?它们是影子人、活死人,如果它们把你抓走,你就消失了,没有人会记得你的存在。”“你见过它们?”“最近愈来愈常看到了。快走,快走。”我们爬上车,叫莫莉过来,但是它不肯动,只是僵硬地站在那儿发抖,对着天空怒吼。我又叫了它一次,然后下车把它抓起来丢到车上。我跳上车,把油门踩到底。我们飞奔上路,轮胎压过铲雪车留下的黑色冰块,在滑得跟溜冰场一样的薄冰上不断蛇行。后视镜中,沙利文家的房子愈来愈小,后方可见低矮的下水道清洁剂工厂。埃米在位子上扭过身子,从后视镜往后看,接着戴上那副蠢眼镜又看了一次。莫莉站起来,在后座上跳来跳去,八成觉得它在外面跑会更安全。埃米惊叫道:“你看!你看!”我瞄了一下后视镜,看到后面出现一对颇高的头灯,大概是满载货物离开的工厂卡车。我做了驾校没教的一件事——我只用一只手操纵方向盘,把头探出窗外,在刺骨的寒风中往上看。许多黑色家伙在上空盘旋,有的长了翅膀,有些修长的身体像蛇一样甩来甩去。它们一下盘旋,一下停止,一下又转弯,像是卷进龙卷风的残骸。它们聚集在工厂四周。大部分怪物留在了工厂上方,但有几只脱队跟着我们,它们黑色的身体飞过天空,藏进四周阴影密布的树和房子之间,消失无踪。我把头缩回来,专心看着眼前的路。埃米也坐正,绑上安全带,尖叫着说:“我们该怎么办?”“只能继续逃啦。”我又瞄了一次后视镜。后面的头灯更近了,卡车拖着货柜,载着下水道清洁剂。一抹黑影飘过引擎盖。我猛然踩刹车,福特越野车斜冲出去,开始打滑乱转,最后车尾朝前撞进路边跟保险杠一样高的雪堆里。四周静了一下,然后传来十八个轮子在冰上打滑的末日声响。卡车后尾失去控制地往前甩,车头已经停下,较重的车尾却继续往前滑,朝我们冲来,身上画着红色叉子的卡通水管工突然出现在我们的挡风玻璃外。货柜在我们的保险杠前大概两米处刹住,开始惊险地前后摇晃,似乎在决定要不要倒下;每晃一下,货柜顶上就落下一大块雪。除了引擎声和强劲的风声,四周非常安静。埃米终于说:“你还好吗?”“呃,还好。”我扫视天空,寻找黑影。我望向卡车的红色驾驶室,可以看到里面有人在动,还有一只手肘。一只手抓住我的手臂,埃米悄声说:“那边,就在那边。”她用没有手掌的手腕——上帝保佑——指向出现在卡车侧面的黑色身影。许多影子聚在一起,形成类似蜘蛛的形状,攀在货柜的白色壁面上,像黑色喷漆画的帮派涂鸦。那只小手更加用力地抓住我的前臂,像测血压的扣环。莫莉低吼一声,它已经退到越野车最尾端,紧靠着后门,仿佛想渗透出去逃走。“大卫,快走,快走。”埃米急迫地低声说,不断短促嘶叫着,“走走走走走……”我把油门踩到底,轮胎转了起来,转了又转,转了又转;四个轮胎中,两个深埋在雪堆里,两个在薄冰上打滑。影子蜘蛛一晃,动起来,爬过货柜,出现在驾驶室旁边,离里面的驾驶员只有几十厘米。我换到倒车挡,然后重新前进,驶出车轮凿出的凹槽,祈祷轮子能和地面产生摩擦。“大卫!”我抬起头——蜘蛛不见了。我听到尖叫和咒骂声,听起来非常愤怒。司机踉踉跄跄地从驾驶室下来,他身形魁梧,又高又壮,留着山羊胡。他一直骂个不停,口水喷得到处都是,握紧拳头看着我们,脸因为愤怒而涨红。他紧盯着我们,像只疯狗。“死贱货,他妈的贱货死王八——”或许他以为我们是水管工……他大步朝我们走来,这时我才看清楚,许多黑影环绕在他身边,像风中飘动的缠在他身上的黑色缎带。他的眼睛现在完全变成了黑色,瞳孔和眼白都被煤炭般乌黑的深洞吞噬。他离我们只剩几十厘米了,像机器人拖着沉重的步伐前进。我再次用力踩下油门,轮胎再次转了起来,我感到车尾一晃又重新落下,轮胎撞上积雪,发出可悲的潮湿哀鸣。一只细瘦的手臂横过我胸前,埃米伸手一拍,把我的车门锁上,一毫秒后,卡车司机就开始用力拉扯门把手。隔着车门,他疯狂的咒骂声变得模糊不清,他的吐息让车窗开始起雾。车轮继续在冰上打转。“他妈的死王八,去死吧,去吃他妈的——”一只肥厚的手掌拍在车窗上。他的咒骂突然变成凄厉的长声尖叫。司机仿佛中枪似的倒退几步,很快伸手捂住了额头;他踉跄跪下,发出像锯子锯铁盘的尖锐叫声。他爆炸了。四肢飞了出去,血迹一滴一滴喷上挡风玻璃,埃米惊声尖叫。司机的头飞过空中,落在路上,弹出我们的视线范围。轮胎转动的声音不见了,我才发现我松开了油门,瞠目结舌地看着司机一圈圈的肠子在冰冷的空气中散发出热气。影子又不安分地动了起来。它们爬上卡车,或站在我们周围的雪地上,在白雪反射的月光下它们显得又黑又实在。一道高大的影子在我们面前出现,形状几乎像人,但没有头,而且长了太多只手臂。莫莉抓狂似的叫了又叫,接着声音缩成高亢的气音哀鸣。我又踩下油门,让轮胎重新转动,听到冰块和泥土撞上挡泥板。那道影子朝我们移动,它融进引擎盖、穿过车头,仿佛涉水蹚进池塘里。它伸出一只跟人一样长的手臂,戳进引擎盖,引擎马上熄了火,头灯也跟着熄灭了。现在到处都是影子,在月光下我可以隐约瞄到它们的动作。埃米在我身边紧张地快速呼吸,好长一段时间过去,什么事都没发生。她喃喃地说了什么,但声音太低,我听不见。我转过头去,她靠过来,说:“我觉得它们看不见。”一开始我还没听懂,但她讲得似乎很有道理。不管这些影子是什么,它们都没有角膜、瞳孔和视神经。平常我们也看不到它们,它们不靠眼睛,而是直接通过感应侦测我们的存在。我抬起头,看到一道影子起飞,消失在空中,另一道影子则飘过卡车,爬过水管工的标志,然后分解并融入黑暗中。我缓缓点头,悄声说:“它们不属于这个世界,没有眼睛,只能盲目地飞——”有东西轻轻撞上窗户。埃米尖叫起来。卡车司机的断头就贴在我的车窗外,距离我的脸只有几厘米,一条十五厘米长的脊髓挂在他的脖子底下,在半空中摇晃。他的眼睛睁得老大,看不到眼皮,两颗眼球四处扭来转去,打量着我们。埃米还在尖叫。这女孩的肺活量真好。“埃米!”那颗头紧贴着窗户,压扁了鼻子,硬是把眼球贴到玻璃上,好看清楚车子里面。他的嘴巴张开,嘴唇贴着窗户,牙齿摩擦玻璃。“埃米!把耳朵捂上!”她看着我把枪掏出来,才赶忙用前臂抱住头的两侧。我开始摇下我的车窗。我才把车窗打开大约十五厘米,那颗头就想从开口挤进来。他的嘴巴开开合合,牙齿猛力咬动。我把枪塞进他嘴里,扣下扳机。如雷的巨响。那颗头爆裂开来,变成血红的雾和四散的骨头碎片。我深感钦佩地看着手枪,心想那个陌生人寄来的子弹真不错。我靠向窗户尖叫:“你在变成这副德行前就该退休了——”“大卫!”我转过头。黑暗在我们四周降临、聚拢,头顶上的云朵消失在活生生的影子之后。突然周围一片漆黑,变得像在洞穴和棺材里一样。我张嘴想叫埃米快跑,不要管我,因为他们想抓的是我,不是她,但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我转动车钥匙,引擎震了一下后再次熄火。我又试一次,这次引擎终于重新点燃,我一脚把油门踩到底,车子依然一动也不动,一动也不动,一动也不动。接着车子突然往前冲,越过一条我们没看见的路,撞上小路另一侧的护栏。我换到倒车挡,猛踩油门,把越野车滑回路上,然后拼命往前冲——我们终于上路了,逃离黑暗开进夜色中。越野车飞快地碾过马路,我的手紧掐着方向盘,车速表的指针愈飙愈高,轮胎在车底下飘,好像开水翼船一样。我又感到一只手抓着我的手臂,埃米一面吸气,一面左右甩着头,想透过那副愚蠢的硬纸板眼镜,一次看到所有东西。车外的夜色愈来愈黑。景物扭曲变形,黑暗逐渐逼近,我好像在黑暗中游泳,仿佛站在森林大火的下风处。突然间,埃米不见了,只剩下一张空椅子。然后我觉得自己好蠢。椅子当然是空的——我一个人开车出来,我们根本没有找到埃米;她的房子空无一人,我们都知道其实她被包在帆布里,放在我的——黑暗将我吞噬。周遭的景色都消失了,看不见房子、草地或雪堆,我好像在外层空间开车。影子像洪水涌进越野车,冰冷的刀锋刺穿我的胸膛,寒冷如毒药流进体内。我的心脏停止跳动,仿佛酷寒的强健手指穿过我的肋骨,用力紧捏我的心脏。然后我消失了,不在越野车里,不在任何地方。我脑中炸开各式各样的画面,这些疯狂的心理照片就像发烧时做的梦:——我在往下看,手里拿着黑色蜡笔,画着竹竿人。其中一个人留着长发,另一个头上有一撮红色短发————我躺在我的车子底下,是以前那辆现代牌小车。我躺在地上,另一个留金色长发的男生躺在我旁边;我拿着消声器,他则在拴螺丝。我告诉托德有个螺丝钉滚到旁边去了,他说千斤顶有点歪,然后又说快出来,快出来,车子要倒了————我在跑步,费力地喘气跑过拉斯维加斯赌场的宴会厅。四周一片混乱,我看到吉姆,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我举枪扣下扳机,看他倒地抓着脖子————蓝色帆布,我在及膝的雪地里推着尸体,因为随时都可能有人过来。搬沉重的尸体好……累——我回来了,回到越野车里,手指紧抓着方向盘,在深深的积雪里猛冲。一个信箱朝我飞来。“大卫!”我开进了别人家的前院,我赶忙转方向盘,甩尾将车子转回路上。我看到埃米重新出现在副驾驶座上,脸色苍白得跟瓷娃娃一样。我伸手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过来,仿佛只要我非常非常用力地抓住她,她就不会再被吸到现实以外。她尖叫:“灯!开到灯下面!”我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接下来我就看到了。前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出现一抹光线,那是一座停车场,隐约可以看到不发光的红色标志。周围愈来愈黑,黑暗吞噬了周边的景色,就像月食时停电一样。我把车头转向停车场的围栏,越过马路边栏,爬上一座小丘,然后歪斜着地。我踩下刹车,越野车滑过跟曲棍球场一样平坦的白色地面,开始打滑。当!我们撞上了电线杆。光线涌入车内,我从后视镜看到一家新甜甜圈店的招牌,店虽然还在建,但停车场已经有了照明。接着我什么也看不到了,因为除了我们附近灯光照亮的一小片雪地,周遭一切都被黑暗覆盖,一秒内我们就与宇宙隔绝,往任何方向看都空无一物,仿佛沉到海面下一百五十米的石油湖里,四周只见黑暗、黑暗与黑暗。寂静,只有两个人呼吸的声音。我感到湿润的鼻子嗅着我的耳朵,莫莉探过头,摇着尾巴,前后跳来跳去,发出低沉的吼声。埃米说:“它们抓不到我们!我们在灯光下就安全了!我就知道!”“你怎么——”“大卫,”她翻了个白眼,“它们是影子人。”她摇下车窗,把头探出去,尖声喊道:“你们去死吧!”“埃米,拜托你不要这样。”她缩回来,说:“我现在心跳好快,大概时速一千六百公里。”我看向车外的虚无,捡起大腿上的手枪,紧紧握住。现在手枪只能当护身符了,搞不好还不太有效。埃米说:“哦!你看,那是什——”数盏小小的灯光一组一组在黑暗中移动,小如烟头的余烬在我们周围飘浮着。一开始只有几对,然后愈来愈多,最后有十几双尖锐的眼睛盯着我们。接着透过挡风玻璃,我看到了颜色——黑暗中横过一条电流蓝的细线,像地平线一样,细线的中央愈变愈宽,宛如黑布上的裂缝逐渐撑开,直到从挡风玻璃只能看到一片蓝色。那是一只眼睛,灵动的蓝色虹膜中央有一道像爬虫类动物的垂直深色瞳孔。埃米又伸手抓住我的手臂,用力到我以为她会捏断我的骨头。那只眼睛一转,仔细打量我们,然后眨一下便消失了。周围的黑暗薄纱也不见了,恢复成一般的夜晚。只见天上若隐若现的星星,月光照亮的雪地,还有一间冬眠中的可怜甜甜圈店。埃米说:“它们——它们走了吗?”“它们不会真的离开。”“刚刚那是什么?”这个嘛,埃米,其实是这样的:克洛克的眼睛永远在监视我们,我们是它的食物,我们的尖叫是它配菜的辣酱。然而我回答:“我不要离开这盏灯。”“我也不要。”埃米伸长脖子,再扫视四周一遍,然后拿下厚纸板眼镜。我低头看着手枪,才突然想到一件事,搞不好已经晚了好几分钟。我抓着枪管,将握把递给埃米。我轻声说:“你拿着。”“什么?不要。”“埃米,你还记得刚刚那个卡车司机吗?你看到影子人控制他、利用他的身体了吧?同样的事也会发生在我身上。”亲爱的,不要问我怎么知道。“不会,大卫——”“埃米,听我说,如果我变得怪怪的,如果我想攻击你,你得对我开枪。”“我根本不会用——”“很简单。保险已经开了,你只要扣扳机就好。千万不要心软,而且不要打我的手臂或其他地方,因为你一定打不中,你就瞄准我身体的正中间,拿枪抵着我的肋骨,开一枪就下车快跑。拜托你不要……那个,连续开很多枪。”她真的接过枪,让我有点意外。她翻转着它,手枪在她的小手中看起来好大。她说:“好吧,那要是发生在我身上怎么办?要是它们控制了我呢?”“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制伏你,把枪抢走,但我觉得应该不需要。它们不会找上你。”“为什么?”我往后靠,身上没有枪之后突然感觉轻了好多。我发誓,枪一定会自己产生额外的重力。“只是我的推论而已。”埃米把脚缩到椅子上,颤抖着靠在我身边。她右手握着枪,把枪搁在屁股上,大约指向我的胯下。我想如果这是一场梦,这个动作一定有很浓厚的象征意义。我说:“况且我不需要枪。”我举起双手,“政府通过了一条法律,规定我不可以把手塞在口袋里。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样我等于藏匿了武器。我可以用这双手杀人,或用一只脚也行。”她哼出一声紧张的干笑,然后说:“好啦,我懂了。我会小心注意你。”我又用双手抓住方向盘,前臂的肌腱像电缆一样紧绷。我在寂静中坐了仿佛永恒的一分钟,一堆话卡在紧闭的嘴巴之后。终于,我闭上眼睛,说:“好吧,你得了解一下现在的状况,你得知道你跟谁困在一起。”“好……啊……”她扭过身面对我,一双眼睛绿得要命,跟猫一样。“别转过来,只要——只要听我说就好。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去特别学校,为什么我在松景学校读行为偏差班吗?”她说:“大概知道,因为比利的事吧?你跟他打架?结果后来他——”“没错。我跟你说,男生就像动物,只要把我们放在一起,再拿掉领袖人物,剩下的人就会像小说《蝇王》那样互相残杀。比利和他身边几个摔跤队的狐群狗党以前喜欢拍霸凌影片。你知道那个姓帕特森的小鬼吗,有点胖?比利他们放学后逮到他,把他绑在球门门柱上,剃掉他的头发,又对他做了一堆欺负人的事。好几个小时后才有人找到他,那时候他脸上沾满屎尿,皮肤都起水泡了……”老兄,要不要考虑少讲点细节?“……后来比利在一场派对上播了这段他们欺负胖小孩的影片,帕特森在影片里一直尖叫,但他们就拿着啤酒坐在那里,看了一遍又一遍。高中就是这样,大人做了会直接被关进大牢的事,小孩做了却无伤大雅,‘反正他们只是孩子嘛’。”我停了一下,扫视夜空寻找任何东西的痕迹。我在电线上看到一只小鸟拍着翅膀,但它好像不打算飞走。“总而言之,我和比利·希区柯克这帮人在体育课同班,他们特别喜欢找我的碴,后来欺负我变成他们每天必做的事。一开始只是小事,但他们愈来愈过分,要让他们觉得好玩也愈来愈难。体育馆的教练很讨厌我,所以每次他都会刻意回避——我说真的,有一次比利他们过来的时候,我亲眼看到教练转身离开了体育馆,他们还要确保我有看到他离开。有一天,他们把我抓到体育馆后面的设备室,小小的储藏间里塞满了肩垫和摔跤垫,热得跟烤箱一样,散发出多年的汗水在泡棉填料里发酵的霉味。然后事情就失控了,变得跟监狱一样恐怖。等到终于结束的时候,他们把我丢在那里,从更衣室走出去……”嗯……如果我突然改变话题,她会发现吗?“那时候我已经习惯带刀去学校,不是什么很酷的弹簧刀,只是挂在钥匙圈上的五厘米小刀,我只有这样的武器。我把刀拆下来,冲到比利身后,在他的后背由下往上划了一刀,沿着脊髓划出一道浅浅的伤痕。伤口不深,但他还是有感觉的。他倒在地上,以为自己快死了,血流得板凳和地上到处都是。我爬到他身上,坐在他胸口开始戳他的脸,刀子砍中他额头的骨头,血喷了出来……”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努力思考我要怎么美化接下来的故事,却想不到方法。我开始想这家甜甜圈店要什么时候才开张。埃米打破沉默,问道:“他们对你做了什么?”“这么说好了,我永远永远不会告诉你。”她没有回答,表示她要不是完全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不然就是非常明白。我继续说下去。“最后我——”把他的眼睛挖出来。“——把他伤得很重,他几乎失明,依标准来看,他根本就是瞎了。我因为重伤害罪遭到起诉,外加几项等于重伤害罪的罪名,学校打算把我永久退学。我爸——我的养父——是个律师,他和学校跟检察官开了好几次会,搞得一团乱。最后他们把我抓去做心理鉴定,那时候我就知道这是让我脱罪的方法,因为我爸可以宣称学校应该保护比利不受我的攻击,应该提早诊断出我的症状。我去看了一名心理医生,他要我谈谈我妈,看看墨水痕迹,拿玩偶做角色扮演,画图表示我如何看待自己在世上的角色……”“……我知道这根本是场骗局,是律师的把戏,但我一直想起威尔逊教练每次转身离开的背影,于是我想:嘿,去他们的吧。这起案子的检察官是个留胡子的剽悍犹太人,他不打算继续起诉。他说比利他们五打一,事情本来就会出错,他不希望我成为少年法庭体系的牺牲者。我爸威胁要控告学校,于是学校决定不让我退学,所以我在高中最后一年就去了松景学校。”一朵水晶雪花落在挡风玻璃上。一朵孤独的雪花。另一朵落在几厘米外。“结果,”我说,“四个月后,比利还在适应看不见的生活,他必须放弃运动、开车和独立自由,吃东西之前都不知道食物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有没有苍蝇落在他的汤上。后来他一口气把所有的止痛药都吃了,我记得他吃的是杜冷丁,隔天大家就发现他死了。”沉默。我急着想听她说点话,于是我问道:“你原本知道多少?”“几乎都知道。我听过一个很奇怪的谣言,说你溜进他的房间,用老鼠药还是什么的毒死了他。这听起来很蠢,因为警察一定会发现的。”“是啊,是啊。”顺便告诉你,这个谣言是我散布的。“你知道的时候一定很难过吧。我是说比利过世的时候,你一定很难受。”“是啊。”才怪。接着我碰到人生中最长又最紧绷的沉默,仿佛你刚吐在一个人身上,还得跟他一起坐摩天轮——应该说完全就是这种感觉。其实我根本不为比利的死感到难过,是他自己要逗狗,手指才被咬断的。去他的,所有人都去死,埃米你也去死吧,居然让我跟你说这些。法官大人,我当然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啊!几年前,我听说一个小孩在科罗拉多州的学校拿枪扫射,当时我也摇摇头说真是悲剧,糟糕的悲剧,然而我心中却想,那些球队队员看到枪的表情一定他妈的经典。所以我跟你说,我跟一般的好人一样觉得比利很可怜,而我绝对、绝对不会说出别种答案。绝对不会。她说:“不过我们也不知道他会对别人做出什么事,要不是你——”“埃米,我根本不后悔。我刚刚是骗你的。我听说他过世的时候,心里一点感觉也没有。我以为我会难过,结果根本没有。我感觉不到内疚,因为我不是那种人。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这就是为什么你现在很危险。我不认为外面那些走来走去的东西会利用你,但我觉得它们知道我和它们是同类,所以你要把枪对着我,手指放在扳机旁边,必要的时候要又快又用力地扣下去。”又是一阵沉默。刚刚我说前一次停顿是我这一生碰到过最长、最尴尬的沉默吗?这纪录没有保持多久。我愿意用所有家产把刚刚那段对话买回来。我说:“埃米,我们不知道那些家伙每次把你抓走的时候对你做了什么,但我保证不会再发生了。我已经受不了担惊受怕这种鸟事了。现在它可以杀了我,或砍断我的手臂,或把我泡在汽油里点火,但是不可以这样用恐惧控制我。看过这么多怪东西之后,我已经不太怕怪物和恶魔了,我只怕一样东西,就是恐惧。怀抱着恐惧、承受威吓而活,好像被一只脚踩在脖子上——我不要这样,绝对不要。过去我不愿意,现在也一样。”隔了好一会儿,她说:“我们要怎么办?”“我们就待在这儿,你只管把枪对着我就好,懂吗?我们就在这儿等日出,然后我再联络约翰,他知道该怎么办。”真不敢相信我居然会这么说。  约翰去调查凌晨四点二十分。约翰决定提早前往下水道清洁剂工厂,自己探个究竟。所以,当埃米和我停在还没开张的甜甜圈店前,在福特越野车上扎营时,约翰正开着他的凯迪拉克驶过积雪的路面,经过埃米家。当然他没开多久就撞见一堆车,试着把一辆凹成两截的下水道清洁剂工厂货柜卡车扳正。我当时不在现场,所以这个故事是听来的,如果你认识约翰,就应该知道要自己判断细节的可信度。还请记得,虽然约翰宣称他“凌晨三点半爬起来”进行调查,但事实应该是他前晚喝得烂醉,到那时候还没睡。约翰说他开到车祸现场旁边,马路上围着黄黑色的警示线,显示里面是危险物质污染区域。好几名身穿黄色连身服的人到处走来走去,快速清理现场,约翰当然马上决定跨越写着“请勿进入”的警示线。他才走了两步,就发现自己站在雪地中一块淡粉色的污渍上,污渍的大小跟汽车一样宽,他推论这应该是血迹,尽管卡车司机的尸体已经不见了。他站在一大片血迹上,就在数名旁观者面前大声说:“这是血!大卫一定来过这里!”这时,平常守在工厂柜台的两名穿着皮大衣的老警卫走过来,请约翰退到警示线外面。约翰宣称他告诉警卫自己不会说英文,但是警卫不相信,他就假装癫痫剧烈发作。我不太确定这个计划的目的是什么。约翰扑倒在地上,开始在雪地里打滚、胡乱挥动四肢,用墨西哥腔尖叫:“我发作啦!很糟哦!”至少六双靴子踩着雪朝他走来。约翰躺在地上,看到一样东西后令他吓得愣住了。据他所说,货柜卡车的“屁股在流血”,约翰看到数加仑的红色液体从卡车货柜后门滚滚流出,积在地面上,在月光下看起来几乎是黑的。好几只戴手套的手抓住他,身穿连身服、头戴防护面罩的人把他拖过雪地。约翰眯起眼,透过卡车旁忙乱的人群,他看到好几个人扛出数个蓝色塑料桶,桶上沾满那种红色物质——深色、浓稠又油腻,看起来比较像变速箱油,不像血了。接着,那些人像护柩一样扛出几个棺材形状的箱子——约翰强调那些箱子不是棺材,只是形状像棺材——箱子上贴了好几张贴纸,似乎表示承载物会造成生化危机,平常运送家用化学药品到当地五金行的箱子绝对不会是这种样子。接下来,故事变得有点乱七八糟了。约翰声称,除了把他从现场拖走的人以外,旁边还有拿冲锋枪的护卫,不过在我威胁之后,他承认那些人手上的可能只是手电筒。总之约翰说那些人把他丢在地上,打算杀了他,所以他踢了其中一个人的脸,然后倒翻筋斗站起来,抢过那个人的枪,用枪“屌挥”了他一下。我不确定约翰的意思是他用枪揍了那个人的老二,还是他挥枪的方式跟用老二打人一样,我一向不会要求约翰解释这种事。反正他说他又挥了一下枪,捶中另一个人的头,用力到“冲锋枪的电池都飞出去了”。接下来(当然是根据约翰的说法),他朝第三个人的脸“三连踢”,同时瞄准第四个人,“直接射中他的老二”。约翰当然知道他不能丢下那个人躺在地上痛得大叫,于是他抓住那个人的头,好心地用力一扭,折断了他的脖子。约翰说这时候灾害防治小组的其他人也注意到他,全都追了上来,于是最后他偷了附近的一匹马逃走了。这是约翰故事中第一个前后不连贯的地方,因为接下来他又好好地开着他的凯迪拉克,经过埃米家,离开了下水道清洁剂工厂。我推测其实车祸现场的人根本没看到约翰,或者他们只是恶狠狠地瞪他,直到他掉头开走。当然,我必须重申自己不在现场,我也不想故意说约翰这个人不可信。约翰勇敢地开上一条离埃米家不远的乡间小路,发现自己不是今晚第一个走这条路的人,因为前方雪地上有轮胎的痕迹。约翰心想,前一个人应该跟他打的算盘一样——绕过车祸现场。开了几分钟后,他确定自己猜对了,这条路似乎绕回到旧工业园区后方,园区里除了下水道清洁剂工厂,还有一间废弃的豆子香肠罐头工厂、百思买电子商品零售商的销售中心,以及已经关门的护身三角裤工厂。隔着高速公路,园区对面就是荒废的不具名小镇大卖场,卖场内一排排店面正在腐朽,剩下的货品就是霉菌、蝙蝠,还有用旧橡胶筑巢的松鼠一家。约翰沿着碎石路和地上的新轮胎痕,经过下水道清洁剂工厂旁的一小片树林。正当他开过树叶交织成的阴暗天棚时,他看到左侧的树干间闪过一丝光线。他减速并停下车,看到大约六七道晃动的光束,显然是一群拿着手电筒的人。然后他听到枪声。车灯应声熄掉,约翰在原地坐了几分钟才把车灯打开。他往前开了一点,朝树林中张望,然后看到手电筒的灯光停下来,又逐一灭掉,显然那些人不管是在找浣熊来煮,还是在找其中一个人的隐形眼镜,他们都找到了。约翰继续盯着树林,想看看还有没有动静。最后他判定那群人大概只是乡下的盗猎者,或是兄弟会在玩寻宝游戏。他踩下油门,凯迪拉克爬上一座小丘,约翰一看到下面的东西,就马上用力踩了刹车。小丘底下停着一辆车,看起来像军用的大卡车,可是外观烤漆却不像军用车,从头到尾都是黑色。显然他刚才就是跟着这辆卡车的轮胎痕迹开的。一群看似拿着来复枪的人站在卡车旁,约翰立刻伸手把头灯关掉。然后他想到灯光突然消失可能更可疑,于是他又打开灯,结果他觉得有两个人转过来看他,接着他又赶快把头灯关掉了。这时他发现那群人不可能没注意到这忽明忽灭的灯光。事实上,每个人好像都朝小丘抬起头来。当下那群人搞不好会冲上来抓他,或用来复枪打穿他的挡风玻璃。不过,这时一只骑着大螃蟹的黑猩猩突然从树林里跳出来,吃掉了其中的两个人。你没听错。约翰说那只怪物跟卡车一样高,用六只脚走路,有壳的尖脚看起来像海鲜自助餐的食物。但怪物身上也有形似哺乳类动物的部分,譬如毛发和手臂。不过大家要记得,约翰离现场很远,在他眼里那只怪物大概只有硬币那么大,所以虽然他那套猴子骑螃蟹的说辞蠢毙了,我也懒得批评他。怪物侧着爬开,其中一个人的脚还悬在它嘴外踢来踢去。来复枪枪声同时响起,一点一点的枪口火光照亮了小丘底部的积雪,那群人冲进了树林。约翰等了一会儿,然后倒车退下小丘这一侧,以免被军用卡车看见——不过他宣称从这个位置他还可以看到那辆卡车,所以依照物理原则判断,他应该也没有躲好。森林中传来枪响,紧接着是动物的叫声;枪声再次响起,伴随着更多惨叫和枪声,统统混在一起。全自动武器全力攻击。尖叫。四周安静了一阵子,然后约翰说他看到一个人快步冲出森林,跑向卡车,跳上卡车后车厢,拉出两个午餐盒大小的箱子后,又跑回了森林里。过了一会儿,更激烈的枪响划过夜空,森林中传来一声低沉的动物呻吟;枪声静了下来。约翰调到前进挡,准备趁那些人回来之前偷偷超越卡车,然而他晚了一步。刚才那个人又跑回来,手里拿着那两个小箱子。箱子看起来变轻了。他又钻进卡车,拿了两个新箱子出来,再回到森林里。枪声重新响起,紧接着是猴子、螃蟹的尖叫声。同样的事情持续了大概半小时,终于所有的声音都停下来。四个人走出森林,爬上卡车,把车子开走了。约翰跟了上去。他经过一条通往下水道清洁剂工厂的路,大概通向员工停车场,可是路被锁着铁链的铁门截断。约翰想,如果在拍动作片,他就会开车撞破铁门,可是这辆凯迪拉克不是道具,明天约翰还得靠他的车载他上班,要是散热器坏了,可要花一个礼拜的薪水来修。更重要的是,前面的卡车并没有转上被铁门封住的路,而他现在非常想知道卡车要去哪儿。约翰离卡车很远,他打算就这么跟着轮胎的痕迹。他们沿着工业园区的主道路走,经过和这条路相交的双车道高速公路,一路开上不具名小镇废墟大卖场白色地面的停车场。卡车绕到大卖场东侧后方,停在U形大卖场建筑的其中一角。约翰等了很久,直到他认为卡车上的人都下了车,去了该去的地方,他才小心翼翼地绕过大卖场。他看到卡车停在一道通往被木板封住的大门斜坡附近——如果大卖场当初成功开幕,这里应该会是一家百货公司。约翰四下打量一阵,什么也没看到,终于感到有点不耐烦,当时他完全没带武器,也没有手电筒或基本的求生本能,就这样踏过一扇没有门板的门,大步走进卖场,好像那是他家一样。洞穴般的大卖场跟冷冻柜一样冷,一抹月光从屋顶上有框的破洞照进来;原本天窗的玻璃去年就破了,白雪从洞口飘进来,在地上散成一圈,像打翻的面粉。积雪的边缘有几个脚印,五六个鞋印连到一条拉长的滑动痕迹,约翰猜测有人踩到雪滑倒了,跌了个狗吃屎。约翰没有犯同样的错。他绕过地上的雪尘,跟着脚印的方向走,脚印指向一扇写着“维修室”的铁门。约翰停下来,思索在这里当维修人员到底是世上最简单还是最艰难的工作。他发现铁门锁着,并且声称他撬开了门。我从来不知道约翰会撬开门,但我也不敢说我知道他所有的秘密——搞不好之前进去的人刚好忘了锁门。总之,约翰说他撬开门进去,发现门后是一间没有窗户的肮脏小房间,被蜘蛛网和四散逃逸的黑色形体占据,而且没有别的出口。他点着打火机,确定房里没有其他的门、出口或通道。跟埃米的浴室状况一样,脚印到这里就消失了。约翰转身准备离开,这时却从眼角瞄到一扇门。他觉得自己很蠢,刚才怎么可能没看到墙正中央的门呢?那扇门很高,顶端呈拱形,装饰非常华丽,跟这房间格格不入。他转回头,却发现眼前还是一面光秃秃的墙壁。他侧过身,再次从眼角瞥到大门的模糊影像。门就在那儿,却又好像不在,仿佛是眼睛的错觉。约翰走到墙边,就着打火机温暖的火光,摸摸墙面寻找门把手、缝隙或暗门之类的。几分钟后,他确定那只是一道厚实的墙。他看了手表一眼——凌晨五点零六分。然后发现他半个小时内就得到工地报到。他离开房间,心想他会再回来——果然没错。凌晨五点十八分。我不时把越野车的引擎关掉,隔一阵子再打开,这样我们不但可以开暖气,也不用担心一氧化碳中毒。我听说车子不熄火很危险,尤其我的车本来闻起来就像臭掉的蛋,我一直认为是排气管的问题,但即便我把越野车从头到尾洗过一遍,味道大概也不会变,只是我从来没试过罢了。埃米的头发有草莓的味道。她靠在我身上,脚放在车门的扶手上,手枪大约指向前座置物柜的位置。每一面玻璃上都积了白色的糖霜,仿佛在车上罩了一片床单。今天晚上我再次感到一种古怪的失重感,好像我们是世上仅存的两个人。我说:“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不行。”“你为什么去念松景学校?你几乎没什么问题啊。我觉得身为纳税人,我有权利知道。”“因为那场车祸,我好几个月没去上学,复学的时候又有一堆问题,医生叫我吃抗抑郁药和一堆别的药。抗抑郁药包括安非他酮。结果我咬了一个老师,就被送去跟疯小孩一起上学了。”“你咬了一个老师?”她叹了一口气。“那天爸妈开车带我去买制服,我那时十四岁,正要上高中。我在后座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感觉有人在摇我,接着我突然一翻——头下脚上,脸压在地上,到处都是玻璃碎片,到处都是血。爸爸从车上飞出去,当场就死了。他倒在我面前不远的地方,脸就——就像一张橡皮面具,一点表情也没有。妈妈也躺在那里,脚卡在引擎盖下面,一直尖叫。我倒是还好,只是我的背整个扭了过来,双脚麻得没有感觉,一只手被卡在门下。我只能躺在那儿,要妈妈冷静,告诉她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我们躺在那里好久,我可以听到车子经过,我心想,为什么没有人停下来?我以为总有人会……”她愈说愈小声,转头看着车窗外的一片雪白。“他们把我救出来的时候,我的手简直惨不忍睹,肌腱什么的都露在外面,恶心得要命,手掌几乎断了,只靠一小块肉跟手腕连在一起。他们把我抬上担架,我的手就这样悬着前后晃来晃去。妈妈在医院里过世了。吉姆那天不在车上,他待在家里,所以没事。但他彻底崩溃了,好像车祸是他的错。医生替我的手动手术,把手掌接回去,又帮我处理断掉的一截脊椎骨,他们在——”她指向肩胛骨之间的位置,“——这里放了一小块铁棒,让我长高了一厘米,很怪吧?我的背因此痛得要命,医生每隔一阵子就要用机器替我伸展,减轻脊椎的压力。我的手掌情况也不太妙,高中头几年还很正常,但后来这两只手指失去了知觉……”埃米做了一个很诡异的动作——她举起断手,另一只手指向空中那两根手指应该在的位置。“医生又动了一次手术,后来再动一次。手加上背,我实在痛到不行,只好吃很多药,每四小时就要吃一次,害我一天到晚都想吐。医生决定降低药的剂量,但这样药效很快就会退,每次距离吃药时间还有两小时,我就开始想什么时候能吃药。所以我要不就得忍受剧痛,不然就得一直吐。”抗抑郁药。光是想到这个女孩居然得了抑郁症,我就想把整个地球丢到太阳里去,至少比平常更想。“然后我就咬了那个老师。最后我几乎每根手指都没有感觉了,什么东西都抓不住,我开始常常把东西掉到地上。那时候我和比尔叔叔跟贝蒂阿姨住在一起,他们正在办离婚,根本不想收留我。有一次,我摔破一个玻璃小人偶,比尔叔叔就抓狂了。他们不想收留我不是他们的错,但我又能怎么办?他对我大吼大叫,后来医生说我的手要恢复正常只剩最后一次机会,因为神经组织已经快坏死了。”她低头拍掉袜子上的东西。“于是我又动了一次手术。手术后我在病房里醒来,麻醉还没退,而我梦到我的手不见了。然后我睁开眼,发现手真的不见了,原本应该有手掌的地方只剩空气和白床单,看起来好奇怪。我哭了又哭,哭了又哭,就这样狂哭了好几个小时。大卫,他们早就知道要把手截掉,居然都没人告诉我。我躺在床上,马上就知道我再也没办法融入人群,你懂我的意思吗?”我咕哝了一声。“不管我做什么,说什么,大家都只会说:‘你知道埃米吧?那个没有手的女生?’不管到哪里都一样。最糟的是,如果我碰到不认识的人,而他们没有马上注意到我的手,我坐在那里跟他们聊天时,心里就会一直等,等他们注意到的那一刻,看他们脸上露出的表情,好像在替我不好意思一样。”她静了下来。我说:“这个世界烂透了。”“后来我就离开了叔叔阿姨家,跟吉姆住在一起。你知道吗,我还可以感觉到这只手。传说中手脚截肢后的幻痛都是真的。”“你是说手会痒之类的吗?”“不是,比较像……握拳头时,我可以感到我的手握成了拳头,但我没办法把手张开,很奇怪吧?”她举起还在的手,紧紧握拳,“就像这样。虽然手已经不在了,但我还是可以感到指甲掐进我的掌心。应该是我在胡思乱想,也可能跟神经错乱有关。而且感觉永远一样。如果我真的很专心,我可以让手稍微松开一点,但不到一分钟又会回到原本的样子。那一点点的痛永远不会消失,总是存在在手腕上几厘米,原本我手掌的位置。我每天一醒来就痛。”我心想,要不要跟她讲我被蜡烛袭击睪丸的惨剧?但我觉得她应该认为那没什么。她盘起双手,搓搓手臂取暖。我用双手抱住她,让她不再发抖。手枪落在地板上。我说:“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搞不清楚状况,对不对?在你家的时候,我不知道你的手跑哪儿去了——”“因为我在学校的时候手还在——”“——可是约翰早就知道了。”“哦,对啊,”她说,“他以前会来我家看我。”“我跟你讲清楚约翰这个人吧。我看到你的手会很惊讶,就是因为约翰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你是‘那个没有手的女生’。”凌晨五点三十六分。我不知道约翰从离开大卖场到去下水道清洁剂工厂工地之间做了什么,不过就我对约翰的了解,我推测他讲了很多他老二的笑话,喝了一些杂牌酒,然后跟一个女生上床,而且一定又是我偷偷爱慕却没胆子上前说话的女生。他还找时间换上铺屋顶的工作服,其实就是好多层的法兰绒上衣加上沾满焦油的连身服。他再次前往工厂时,拖车卡车的车祸现场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只剩地上杂乱的轮胎痕。工头史蒂夫站在工厂里面,和一名警卫讨论如何上屋顶去,约翰发现那是他在车祸现场看到的警卫之一。他不确定警卫会不会认出自己,于是他从垃圾堆里拿了一份报纸遮住脸经过对方身边。当然,这是约翰告诉我的,所以不用太认真。到了六点,史蒂夫的十三人小组已经四散在屋顶大洞的上下两端,一面工作,一面看冰和雪像小瀑布似的流进工厂的休息室,浸湿的地毯和受潮的糖果贩卖机都毁了。约翰爬上屋顶,马上就看出破洞不是被积雪压垮的——屋顶整个往上翘,碎石、木板和瓷砖散落在屋顶上,仿佛有东西从屋内往外炸开。另一名工人泰勒·舒尔茨是个魁梧的金发小鬼,看起来像年轻的纳粹,偶尔也会跟约翰的乐队一起表演。他看了屋顶后,也得出同样的结论,还说真够诡异的。约翰告诉泰勒,室外气温骤降的时候,屋子里暖气加温的空气通常会膨胀,造成建筑物一部分爆炸,就像不用冷空气而拿暖空气灌气球,气球也会破掉。泰勒问约翰是不是在胡扯,约翰说他可以自己去查,因为他知道泰勒才不会去查。接着,约翰爬楼梯下到湿透的休息室。每个入口都已经拉起胶带,避免员工随便进来。他首先注意到休息室的贩卖机好像被车撞了一样,玻璃凹进去,地上到处是糖果包装纸。其他工人在他头上走来走去,拉起一片防水布,将积雪铲离屋顶的洞口边缘。约翰在屋子里乱逛,注意到其中一条出口走道中央拉起先前他见过的黑黄色警示线。一天之内,约翰第二次随意钻过写着“不要随意跨越这条线”的警示线——他看到墙上有另一个洞,看起来也像有东西撞了过去,洞的大小跟汽车或背上绑着猴子的巨大螃蟹一样。洞口边缘留下类似的抓痕——爪子的痕迹。约翰靠过去,从墙上锯齿状的裂缝看进去。他看到一间显然不在平面图上的房间,面积很小,大概跟普通的客厅差不多,里面没有任何家具,只有四面光秃秃的墙。约翰转过头,就在这时候,他看到房间地板上有一个正圆形的洞,跟整个房间一样大,直通向地下。约翰说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洞看起来很像电影《星球大战》里每座太空站的坑洞,可以延伸出很多狭窄通道,而且没有扶手。当他回头直接看着地板,洞口又不见了,只剩一片瓷砖地,跟大卖场的状况一模一样。所以螃蟹怪从这里逃走,但追捕它的那群人却回到了废弃的大卖场。一切都和大卖场有关,对吧?约翰想到罗伯特·马利,感染“酱油”的一号病患曾经寄居在卖场的美食区;他又想到丹尼·韦克斯勒胡言乱语说什么看不见的门。约翰决定,这件事需要好好调查一番。我用水洗洗脸,看着镜子中自己充血的双眼。我很高兴回到家,回到我的浴室。我脱掉上衣,却感到有东西卡在背上,有点痒。我侧过身,用镜子照我的背,一口气吓得喉头卡住。我的肩胛骨上冒出大约一厘米的长条,跟针一样细,粉红色的。砰。有人在敲门。我靠近镜子,检查背上的东西。我朝背后伸出手指,却不敢碰,强烈的厌恶感蹿过体内,让我打了个哆嗦。砰砰。门口传来模糊的声音。“嘿,阿卫?”约翰的声音。他来我家做什么?砰砰砰。“等一下。”我说,我从洗脸台旁的柜子抽屉里拿出手镜,“我马上就好,我在……刮蛋蛋的毛。”我举起镜子,调整角度,好看到背上的东西。我差点放声尖叫。背上突起的条状物末端有只眼睛,像黑蛞蝓的小眼睛那样扭来扭去,条状身体也开始蜷曲,仿佛想要四处看看——我突然醒了过来。砰。我觉得很冷,脖子传来一阵剧痛。我闻到草莓味洗发水甜腻的人工化学香味。其实仔细想想,草莓根本没有香味,就是像草一样闻起来湿湿的。专心。我感到类似钢筋的东西横过胸口、压住我,让我动弹不得。我撑开眼皮,看到一双眼睛透过结霜的玻璃往下盯着我瞧。我眨眨眼,低下头,看到一片红铜色,一颗留着红发的头靠在我胸口,一只手臂抱住我,手掌一把抓住我的上衣,轻轻捏着。我躺在椅子上,头靠着越野车的车门,车窗摇把卡在背后,腿横过前座的椅子,靴子靠在另一侧的车门上。埃米看起来倒挺舒服的,毕竟她把我当成会发热的床垫,蜷起身子躺在我身上,不规律地呼吸着,眼皮不断跳动。她在做噩梦。小鬼,早点习惯吧。我伸长脖子,透过玻璃上约翰刮干净的洞,看到他模糊的脸。他穿着整套工作服,站在那儿朝我挥手。我看向手表。早上八点零七分。我的越野车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火了,引擎和暖气都关上了。埃米和我分开,我推开门,在冰冷的空气中站直身体,感觉全身的关节都像缠上厚重的钢缆。我回过头,看到莫莉在后座睡得很沉,脚掌不时扭动,好像梦到它抓死某个人,或许就是我。约翰说:“你们第一次约会,你就叫女生跟你露宿甜甜圈店?你知道这家店还要三个月才会开吧?”约翰身边还站着五个人,不过我只认识泰勒。他们开来两辆巨大的货运卡车,车身上印着“安德森屋顶及水沟修护公司”。我瞥了这群陌生人一眼,然后对约翰说:“我们昨天晚上……呃,必须离开她家。你们不是应该在工作吗?”约翰说:“我们得去家得宝量贩店买一堆东西,已经耗了快两个小时,刚才经过的时候正好看到你的车。她家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埃米绕过来,双臂紧紧抱着她身上穿的厚大衣,马上就贴到我身边。“哈啰,约翰。哦,我快冷死了。”她拉过我的手臂,环上她的身体,然后说:“借我取暖。”“呃,我得跟约翰谈一下。”我抓住她的肩膀,随便让她在车内坐下,然后示意约翰跟我穿过停车场。我们绕着停车场的边缘走,我眯起眼睛,以便适应阳光。“你看起来够糟的。”约翰说。“我真的快不行了,约翰。说真的,我不知道我还撑不撑得下去。我觉得整个人快被榨干了,就像用一点点奶油去抹一块太大的松饼,结果奶油全都滴进其中一格松饼洞里,剩下的地方一点也沾不到,你还得把松饼斜着拿起来,才能让奶油流出来。”“阿卫,下水道清洁剂工厂那边出现的可不是普通怪事,大卖场那儿也是。”约翰就是这个时候告诉我那串有点玄的故事,从他在卡车事故现场看到的一路讲起。我听完之后,告诉他我们碰到了影子人。我回头看着我的越野车。埃米侧坐在打开的门边翻找手提袋,然后拿出一个褐色药瓶。“你懂了吧,阿卫?显然下水道清洁剂工厂不只制造下水道清洁剂,我觉得它根本在制造恶魔。”“我们还不确定。”“我想看那个洞通到哪里。我觉得那只怪物是从洞里跑出来的。”“约翰,我们进不去,工厂周围永远都有三班制的警卫在巡逻。”我们绕了停车场一圈,又回到越野车旁,泰勒和其他人都靠在车边,一面抽烟,一面用隔热马克杯喝冒着烟的咖啡。约翰说:“一定有别的方法。”约翰告诉我大卖场里发生的事,还有忽隐忽现的幽灵门。“我跟你说,我觉得这些密门都通往同一个地方。天晓得,搞不好镇上到处都是这种门,跟韦克斯勒说得一样。”我颓丧地点点头,叹了口气,说:“好吧,至少我们不能呆呆地等它们再来抓埃米了。”“他妈的当然没错。我们中午见。”“中午会发生什么事?”“到时候会收工。我们只要把洞口稳住并盖起来就好,免得雪再掉进去。”“你还要去修工厂的屋顶?”“他们事前已经付钱给史蒂夫了,而且我真的很需要这笔钱。”我注意到越野车的排气管冒出白烟。埃米为了取暖,再次发动了引擎。我说:“我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她家简直是无敌诡异。”我瞄了泰勒一眼,发现他也在注意听,于是降低了音量。“她家也有人从电视机里看她,跟我家一样。”这时埃米看到我们,她从车上下来,手里拿着一瓶七百毫升的红色激浪汽水。她走过来问:“这瓶可以给我吗?”“你现在居然把那种红色的恶烂饮料放在车上,”约翰问我,“这不是发疯的十二种迹象之一吗?”“我工作的时候都在车上吃饭,这样就不会有人跑来跟我说话。”约翰用类似怜悯的表情看着我。我说:“你拿去吧,埃米。”她转起瓶盖,冷得肩膀都耸了起来。有人递给约翰一杯咖啡,约翰说:“休息时间。”“废话。”泰勒用自以为很拽的口气说。他戴着罩在眼镜外面的太阳眼镜,看埃米试图用一只手打开激浪汽水瓶——她用手肘稳住瓶身,非常专心,嘴里发出低声怒吼,湿滑的瓶子好像在她手中打转。我问约翰:“我们去的时候,她待在哪里最安全?”埃米说:“你们要去哪里?我可以一起吗?”泰勒听到之后,不知为何用“你们什么时候才会学乖”的表情看着约翰,然后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在美国中西部的很多地方,吐烟渣就是一种无言的沟通方式。他小时候一定经常把饮料洒出来,因为他手上拿着防洒的巨大马克杯,杯底往外扩张,每次他把杯子凑到嘴边,看起来就像在对着扩音器讲话。我说:“我们等一下再说。”埃米放下瓶子,发出受挫的喊叫,听起来像有人踩到了猫。我伸手想帮她,她朝我的手挥了一巴掌,继续转起盖子。我继续说:“她不能回家。我不知道她身上有没有钱,但我们可以想个办法,就算让她睡我家沙发也行。”约翰瞧了我一眼,好像在说:“你当真?”但他什么也没说。泰勒眼中闪过狡猾的光芒,他说:“我跟你们说一个有趣的故事。我哥哥和他太太生了一个唐氏儿,他老是流口水,还在裤子里大便。他们请我妈去照顾过几次小孩,后来次数愈来愈多,最后变成每个晚上。去他的每个晚上。你知道后来发生什么事了吗?”“你脑袋掉出来了吗?”我注意到埃米不再跟瓶盖搏斗,而是僵在原地瞪着瓶子。我说:“各位,我得——”“老兄,你先听我说完。他们把小孩留在我妈家,偶尔才去探望他。我妈现在每天什么都不能做,只忙着喂他,替他洗澡,照顾我哥的小孩变成了她的全职工作。她没办法参加宾果游戏,也不能和朋友出去玩,干什么都不行,因为她要照顾那个小鬼,因为她想当好人。感觉跟坐牢一样。”埃米怒目瞪着他,好像真的想对他撂狠话。接着她的脸皱了起来,仿佛咬了一口苹果,结果看到半只虫。她转身朝我的车走了两步,用手捂住嘴巴,弯下身。给各位一点建议:如果你想吐,千万千万不要用手捂住嘴巴。我知道这是反射动作,但一点用都没有,你吐出来的东西只会喷得到处都是。于是埃米站在雪地中,整个人弯下腰、双眼紧闭,呕吐物从她的手上滴下来,在脚边积成一摊。情况非常尴尬,我身后那群人说了几句话,有人不知道低声说了什么,另一个人咯咯笑了起来。我走到她身边,说:“来吧。”我牵着埃米走向越野车,让她坐在敞开的车门边。“坐着不要动。”我跑到车尾,打开后车厢,拿出一个红白色的小冰库。这是我的急救箱,里面放了一卷胶带、一条额外的裤子、装着两百美元的信封、两袋水果干、两袋牛肉干、三瓶水、一包技工用的厚毛巾、一根小铁棍——可以用来敲破别人的脑壳——还有一副假胡子。有准备总比没有好。我拿出一瓶水,打湿一条毛巾。然后我走回车门边,把毛巾交给埃米,这才愚蠢地发现她没有空手接过毛巾,因为她只有……沾上呕吐物的那只手和不存在的手。“来。”我说。我托起她的手腕,擦掉手指上的呕吐物。埃米厌恶地皱起鼻子。不过说实话,我参加过那么多次约翰的派对,每次都有人吐在我身上或附近,我已经有点习惯了。我一边擦,一边说:“初一的时候我带埃米莉·帕克斯去参加秋季园游会,那是我第一次和女生出去玩。我们到处逛,吃了炸甜甜圈和盐水太妃糖,喝了柠檬水,都是园游会卖的东西。最后我们去坐摩天轮,就……在快要绕完的时候,我往前一口气吐在她的大腿上。为了让乘客下车,摩天轮愈转愈慢,结果我们刚好停在最上面,只能在半空中干等,她就坐在那儿,腿上都是呕吐物,一直哭。我们在上面等了超级久……”埃米的手看起来很干净了。我把湿毛巾丢在雪地上,交给她一条新毛巾和那瓶水。我退后一步,说:“一直到我高三,我才敢邀请女生出去,我十七岁才第一次牵女生的手,全因为在我脑海深处,我知道最后我一定会吐在她身上。”埃米没有反应。她喝了点水,擦掉溅在裤子和鞋子上的呕吐物。在冰天雪地里碰水,她的手指现在一定冻坏了。我瞥见她的脸,看到一抹熟悉的表情,一种几乎麻木的耻辱,好像她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让草长满洞口。我的眼后逐渐发热,脑中一切变得火红,头骨内突然装满辣酱,胃肠一阵骚动,肌肉开始紧绷。我捡起脏毛巾,走向停车场的垃圾桶——刚好靠近泰勒和其他人站的地方。我把毛巾丢进去,这时泰勒靠过来,悄声说:“大卫,你是个好人。我只是说你要小心,没别的意思。做好人要小心,不然会死得很难看。”我眨眨眼。手掌传来刺骨的剧痛。血。很多只手环住我,抓着我的外套把我往后拉;我的指节和嘴巴里都是血。我紧咬着牙,咬破了舌头,尝到温热的铁锈味。泰勒四肢着地跪在地上,鼻子和嘴巴里鲜血直流,他怒吼着叫他们最好把我抓牢,说我是他妈的疯子,居然打断了他的鼻子。然后约翰出现在我眼前,对我说:“没事了,没事了,你后退,赶快走就是了。”我低头看着抽痛的手,发现指节都裂开了,仿佛我刚揍了水泥墙。约翰将我推离这群人,对着我的肩膀后方说:“快把他带走。”一个金发胖小子站在泰勒身旁,看起来像膨胀版的泰勒,我想他大概是泰勒的哥哥或表哥之类的。胖小子对泰勒说:“你看,泰勒,你看你乱说话会怎样,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你会把自己搞死。你一定又会说错话,然后某个黑鬼就会朝你背后开枪。”约翰转身走回去,我一个人站在停车场中央,非常困惑,不知所措。泰勒比我重三十公斤,而且我每天只负责把DVD上架,他可是成天扛着屋顶建材爬楼梯的人。然而,扑倒他时脑中一闪而过的冲动才是让我感到最诡异又恶心的。——我想咬人——于是我知道又发生了。我失去了一段时间的记忆,失去了自我。我感到有人拉了拉我的外套,接着传来一只断臂环过我腰部的奇特触感。“来吧,来吧,大卫。”埃米绕过来,手抓着我的袖子。“埃米,我——”“来吧,没关系,来吧。”她慢慢将我转向越野车,我感到每个人都盯着我。她站到我身后,把我推向车子。“来吧,大卫。深呼吸,你做得到的。”“埃米,不要——”“不行。走吧,继续走。轰隆隆隆隆……”最后那句是埃米模仿引擎的声音。她推着我走向越野车,好像她是司机,我是车。她伸手绕过我,打开车门,把我推到椅子上,就像警察对待上了手铐的嫌犯。她用力关上车门,绕到另一边,上车坐在我旁边。我们就这样坐了一会儿,我从身旁的车窗往外看,发现所有人都在看我们。我举起颤抖的手想转动车钥匙,才发现引擎已经发动了。我试着放慢呼吸,但手抖个不停。埃米问道:“你还好吗?”“先……先等我一下。”“你刚才超猛的。”“埃米……”“来,我们走吧,免得他爬起来把你打个半死。”
我前往沙利文家。沙利文家的女主人埃米,对我的到来很高兴。客厅的电视播放着奇怪的画面,我觉得自己在被电视上的老人注视。埃米给我拿来止痛药和汽水,我们聊起电视时好时坏的问题。我在沙发上坐下,房间很昏暗,墙上挂着一幅耶稣像。他在翻看茶几上的《时尚》杂志。随后,他和埃米讨论了约翰的传言,包括他们信奉邪教和吉姆的死因。我解释了他们可以看到超自然的存在,但并不能对付它们。晚上,我和埃米在客厅等待未知的事物,我试图安慰埃米。突然,出现了一具人形机器,我决定逃离沙利文家,埃米匆忙收拾东西,我则找到莫莉。他们乘坐我的越野车逃离,并遭遇了黑影和怪物的追击。他们逃到一个停车场暂时摆脱了追击。我们决定等待日出,然后寻求约翰的帮助。约翰在工厂发现了异常情况,约翰决定进一步调查这些事件。我和埃米在停车场度过了一个漫长而恐怖的夜晚,我们互相分享了自己的过去,最终等来了黎明。
谈好条件的华莫宁笑着,然后打了个电话:“小红他们两也来了,你现在打电话问问,你的那几个同学到学校没?到了的话,晚上一起吃个饭。”果然,路清河和华莫宁又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就看到项泓和罗浩帆从不远处走过来,穿得都是军校的校服,倒是蛮惹眼的。路清河给叶雯打电话说了请客吃饭的事,但是来的只有叶雯和韩梅梅。韩梅梅看到项泓和罗浩帆这样的帅气男生时,红不自觉的就红了,拉着叶雯看着到路清河旁边来:“清河,这两个是你男朋友的同学吗?也是国防科大的军校生吗?不介绍认识下吗?”路清河本来是想着到了饭店再介绍的,没想到的是韩梅梅这么喜欢帅哥,都有些等不及了。“宁子,你们见过的,这是项泓和罗浩帆,嗯,都是单身。”路清河笑着,特别是她加上‘单身’两个字的时候,项泓和罗浩帆都看了一眼路清河,像是‘你很识趣’。项泓和罗浩帆了都主动和叶雯与韩梅梅打招呼,他们两个今天可是带任务来的。华莫宁让他们两个发小,一起来攻略路清河宿舍里的同学。还好,这两个长得都不错。叶雯就是安静了些,不过还正合了罗浩帆的味口,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也不算冷场。韩梅梅和项泓聊得就热闹多了,先是韩梅梅问了一下军校里的事,然后就说起了安沙市各高校的八卦。华莫宁牵着路清河的手,两人到是没说什么话,就是看着彼此都在笑。到了饭店点菜后很快就上来了。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项泓就问韩梅梅:“既然你这么喜欢跳舞,那你们可以组队参加今年元旦的高校新生才艺大赛呀。你想,你们宿舍刚好四个女生,组一个队,赢了还能得一万元奖金呢。”韩梅梅听到这个消息,双眼泛光:“对噢,我们完全可以参加。清河,叶雯,你们怎么想?不如我们组队去参加高校新生才艺大赛呀?”韩梅梅高兴的不是那奖金,而是她知道,高校新生才艺大赛基本是针对那些有权有势有才艺,学习成绩超棒的人,能参加这样的比赛,可不仅仅是展现才艺,还有各种知识比赛。最有意思的还是各学校派出的代表评委们,那绝对都是各校的顶尖校草校花或者学霸,或者是学会会长之类的。只要能进入到大赛的前十,那各方面的人脉也可以随意结交了。说是才艺比拼大赛,不如说是各高校的知识比拼。因为参加大赛需要组队,且每组必须四人,还需要先在官方网报名,做试卷,通过了才能参加。路清河没有回答,看向叶雯,叶雯也有些犹豫,但是她对那一万元奖金很有兴趣。罗浩帆看叶雯好像不太清楚比赛的规则:“才艺比拼大赛,不仅有奖金,且可以在专业学术上帮你参加学分。”路清河是知道的,前世,她刚来师范时也听说过,但是她胆子也就那么点大,没敢参加,更多的还是自卑,她觉得自己是农村里业的,才艺这种东西,她一点也没有。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有很多东西可以拿出来展示。学分这种东西,对于大学生来说那是很重要的,如果提前修满学分,还可以早点毕业离校。“小妖,你也去呗。张静蕾她们都去,你难道不想打败她?”项泓笑着说,一点也不嫌事大,就像路清河这个正室,不去把张静蕾这个女人打击一下,他都觉得看不过去似的。路清河转向华莫宁征询他的意见:“你想我去吗?”不想,到嘴边的两个字,华莫宁立马就又吞了回去,张静蕾这件事,他也很烦恼。他想离得远远的,但是她接近自己妈妈,就很难避免不接触。但是,华莫宁也相信项泓说的话,只要有张静蕾在,那他就无法给路清河安全感。就算现在路清河对华莫宁是百分一百的相信,若是时间长了,张静蕾总是在高月兰耳边说一些路清河的坏话,早晚还是会出现。项泓的意思就是想让高月兰更全方面的了解路清河的好,只要发现了路清河比张静蕾,那就早晚都会同意他们的事。“去吧,你跳舞很好看。虽然我不太喜欢你的好被别人发现,但是我支持小妖去拿那第一名的奖金。你不是说要孤儿院做义工吗?拿到这个奖金,一起去不是更有意义?”华莫宁说。“哟,没看出来呀,小妖,你还有这样的心思。我们支持你,你跟梅梅她们一起参加呗,我们给你加油。”项泓支持的说,然后给韩梅梅甩了两个暧昧的飞眼。韩梅梅像是带你人都软了,然后说了一大堆说服路清河参加的理由。最后饭局散的时候,路清河都觉得今天华莫宁他们过来,吃饭是假,说服她们去参加这个新生才艺大赛才是真实的目的。“清河,晚点丁凤仪来了,你去说服她,和我们一起组队好不好?”说着韩梅梅就给路清河削了个苹果,递到路清河的手里。今天韩梅梅算是发现了,路清河周边的人都些不简单的人。她们宿舍四人,唯有资格参加的也就只有叶雯,她的成绩是最好的。但是,路清河这边应该是有些关系,像她的男朋友华莫宁,还有项泓他们这两个朋友。丁凤仪家里的钱,但是,这样的比赛应该也是没她的份。“对,清河,你和凤仪说说,她会听你的。”叶雯也说道。路清河莫名的看向她们两个,她并不觉得,丁凤仪会听自己的话。再说了,路清河和丁凤仪的关系,还不如韩梅梅和丁凤仪呢。不过,路清河还是答应了。丁凤仪回到宿舍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你在等我?”丁凤仪问向坐在她床位上的路清河。“对呀,我想问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组队参加高校的新生才艺大赛?”“好呀,你们报名后通知我就行了。”丁凤仪答应后,拿着衣服去洗澡了。如果的爽快,让路清河惊讶了一下下。四人约会好,直接就上网报名了。连续好几天,师范学校的论坛里都是在讨论大赛的事。有多少新生获得资格报名啦,有哪些在网上考试通过了啦。“我在网上看到你的名字了,你就不怕输得很难看吗?”毕桃凤和老四一起来师范找路清河吃饭,美其名约来看路清河。路清河带着他们到学校食堂吃饭,老四直接接了路清河的饭卡去打饭,毕桃凤便对着正对的路清河有些不屑的问了起来,虽然当初毕桃凤也想像贺微那样考京都的影视学院,做明星的。但是艺考没过,还好她的文化成绩够,跟着与老四又做了同校同学。对于毕桃凤总是这样幼稚的挑衅,路清河很无语:“谁输还不一定呢,不过,今天倒是谢谢你们过来看我。”“哼,谁特意来看你?要不是文博要来,我才不愿意来这破地方。”两个学校离得有些远,公交困就要一个多小时。而且来之前路文博显示出来的高兴也不是假的,毕桃凤特别讨厌这个样子的他。“不过,路清河,我看你这么高兴是不是没看最近娱乐新闻呀?你可爱的贺大明星出绑富二代,结果被甩了,你不知道吗?呵呵,我早就说过了,贺微那种烂女人,进了娱乐圈也就是只能被人玩人的货。”“啪!”路清河打毕桃凤一巴掌,一下子把整个食堂都打安静了。路清河面若冰霜:“我警告过你很多次,贺微不是你能惹得起的。平时你的那些小聪明,我也不跟你计较,但是她决不是你能随便辱骂的。”路清河最近确实没有关注娱乐新闻,也没有听贺微说起过交了男朋友。因为她知道,贺微若是有什么事,路逸晨那边一定会第一时间给她消息。毕桃凤摸了摸被路清河打的脸,这不是第一次了,但却是毕桃凤最难受的一次,双眼里露出狠意,然后看白痴一样的看向路清河:“不跟我计较?但我却会把你对我做的一点一滴双倍的还给你。贺微,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路清河,你的好在贺微那里,不过就是个笑话。”说完,毕桃凤离开了。路清河却是坐回了位置,老四已经端着盘子走了过来:“小四,你别生气,她就是这样,喜欢胡说八道。快吃,我看网上评价,你们学校食堂的饭菜很不错呢。”其实跑来看路清河,老四早就想过来了。只是他知道,路清河星期六星期天都会回三姐那边,他就不敢过去了。毕桃凤和路清河她们虽然是表姐妹关系,但是,老四也有听说她外婆去世时的事情。老四今天过来,本想问一问路清河生日怎么过的。可是,现在和他一起来的毕桃凤又吵了起来,还动了手,老四就怎么也问不出口了。三个小时前,他和毕桃凤一起出现在路清河面前时,他有些心虚。也一直努力的在找路清河说话。但是现在,他被路清河迁怒了。“老四,吃了饭你也回去吧,下午还有课呢。”路清河和老四吃饭也没什么心思了,饭后,就把老四送出了学校,回到宿舍就上网查看最近一段时间的娱乐新闻,果然看到一些贺微和某富二代一起出入宾馆的相片。还有微博上,各种骂贺微的话特别多。居然还有一条新闻是这样的:国画小王子与影视学院新生激情相约夜店。而那位国画小王子的背影,路清河出来了,是小胖子。一下子,路清河变得有些烦躁起来,拿出手机但是小胖子和贺微的电话都打不通。在生日的前一天,刚与华莫宁打完电话,路清河接到了贺微的来电。“小丫头,你能不能请假来京都?我想你了。”贺微的声音很虚弱,甚至有种强忍着什么一样。“微姐,你没事吧?手机一直打不通,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路清河今天眼皮跳了一天,给小胖子的留言也没有回复。与路逸晨那边给贺微安排的经济人联系了,给路清河的答案就是贺微在拍戏,手机打不通是正常的。至于新闻上报道的那些消息,也都是假的,对贺微没什么影响。“小丫头,你来了我再跟你说好吗?”“好,我马上请假过来。”“我到时去机场接你。”路清河又是一阵风的收拾了个小背包出来,韩梅梅和叶雯推门进来看到路清河在收拾东西,好奇的问道:“清河,你要走?下午可是有班导的课。”“嗯,我有急事要去下京都,马上就找班导请假。”路清河到小卖铺买了病假条后,又匆匆给三姐打电话。“三姐,我去下京都,贺微那边有点事,可能要过几天才回来,你不用担心。嗯,有事我会找子龙哥哥的,嗯,好的,我会照顾好自己。”“宁子,我现在要去京都,明天可能陪不了你了。”华莫宁接到路清河的电话,先是一喜,而后听到路清河找自己请假,还是为了贺微那个女人后,整个人都酸了。“为什么?贺微她不是在拍戏吗?不是有经济人有助理吗?你过去找她做什么?”明天就生日了,华莫宁都安排好了,路清河却跑了。他肯定要生气的。“她可能出了点事,我具体不知道是什么事,我子龙哥哥又联系不上,所以我必须去一趟。领导,请批准,等我回来补两个生日给你好不好?”“那小胖子本来就是不够靠谱的,算了,你到了给我打电话。你自己说的,你回来要补我两个生日。不行,你得亲我一下。”路清河有点哭笑不得,左右看了下没什么人看自己,她对着手机亲了一下。把华莫宁安抚了,也已经到了机场,买了最近一班时间的机票飞往京都。老四接到华莫宁的电话很意外:“啊?贺微没联系我们呀,小四去了京都?我也不知道原因。”“是吗?哦,那就这样,明天你也准时到吧。”都布置那么久了,华莫宁也不愿意浪费,就把老四这个情敌也喊上了。中午休息时间,项泓跑过来找华莫宁吃饭,就听到好友在邀请情敌过来参加自己的生日聚会,这是要.赤.裸.裸.的宣布自己的主权了吗?“哟,宁子,你这是开窍了呀,那老四也请来参加你和小妖的生日聚会?”华莫宁冷着一张脸:“小妖刚才坐了去京都的飞机,明天她可能回不来。贺微那个死女人,总是跟我抢小妖。”纠心,要不是贺微是个女的,华莫宁真的要去京都揍一顿。还有,他对路清河总是那么上心贺微的从小学开始就一直耿耿于怀。“不会吧,贺微会不会真的因为新闻上说的那样,被富二代甩了,心情不好,所以找小妖过去安慰自己?”“一个十八线开外的明星,被甩也能上新闻,有什么用?”“你在这里生闷气也没用,就算是十八线开外的明星,可是你家小妖总是紧着她。要不是贺微是女的,我都要怀疑小妖喜欢的人是她。”项泓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只是让华莫宁的脸色又黑了几分。路清河并不知道,华莫宁为了他们的生日,准备了什么样的惊喜。也不知道,她的离开,华莫宁和项泓讨论了什么样的话题。路清河一路紧张的坐了两个半小时的飞机到了京都机场,刚到出口,就看到贺微带着帽子,墨镜,围巾,把自己包得死死的,若不是路清河和贺微相处的时间长,不然都看不出来是她。“小丫头。”贺微上前抱住路清河,声音哽咽的喊道。“怎么了?”路清河胸口一紧,贺微的声音里尽是委屈与害怕:“发生什么事了?”贺微吸了吸鼻子:“我们先回家,一会再说。”贺微说的家,是路清河在京都买的房子。贺微到现在在影视学院上课的时间不超过十五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剧组,偶尔一点休闲时间也都是住在这边,并没有住学校的宿舍。等到了路清河的房子后,贺微把伪装在身上的所有东西都拿掉,路清河吓了一跳:“怎么回事,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还有你脖子上....”全都是青紫的吻痕,且像是最近留下的。贺微抱住路清河痛哭起来:“小丫头,怎么办?怎么办?”贺微就知道哭,哭得很大声,甚至哭到最后都快要崩溃,直接就坐在地上哭,完全没有一点形象可言。小半个小时后,路清河拿来用温水泡过的毛巾,和热开水:“你先擦擦脸,喝口水,平复下情绪,再把事情告诉我好不好?你这样,我很难受。”是的,这样的贺微,让路清既心疼又担忧。县城被那谁谁威胁,贺微都没哭,知道拿钱去办事,知道利用谢长松的关系去搞定一切。就一个月前,路清河还接到贺微描述拍戏里的乐趣呢。这一个月里,贺微发生了什么事?“你刚才说害了子龙哥哥,这又和我哥有什么关系?”之前打不通小胖子的电话,路清河又看到那篇报道,她只是以为是巧合。现在看来,并不是。路清河的问话,让贺微下意识的就闪躲起来,然后又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小丫头,我不知道怎么说,对不起,对不起。”路清河压下内心的那阵狂躁:“微姐,你既然打电话叫我过来,就把事情全部交待一遍吧。”路清河不想去猜疑贺微,她觉得和贺微的友谊,应该不会是像毕桃凤说的那样。“我在剧组认识一个化妆的姐姐,以前她比较照顾我,然后她跟我说有一个赚钱的项目,拉我一起投资。我听了后,觉得难道得赚钱的机会,然后就通过她的关系借了高处贷。”说到这里时贺微更不敢看向路清河了,头低着带着哭声:“我没想到,她骗了我,把钱全拿走了,我怎么也联系不上,怎么找也找不到。可是高利贷那边天天找我要收,利息一天比一天多。我又不敢跟经济人说,也不敢告诉你。然后,我找谢子龙借钱,他借给我了,还和我一起去还钱。但是,那些人都不是好人,我明明只借了一百万,他们却要让我还五百万。还要让我陪他们过夜,我不肯,他们还把子龙打了,现在子龙还在医院。他不让我告诉你,不让我联系你干爸。我现在没办法了,子龙在医院需要手术,可是我没钱了。全都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小丫头,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子龙。”路清河深深的吐了口浊气,她现在明白,为什么她买的这栋别墅门口会那么脏了,还有这座别墅里的东西这么乱了。应该是那些人来闹过了吧。“你身上是怎么回事?”路清河不敢去想,却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是我金主....他借了一百万给我,让我陪他一个月。”贺微咬了咬牙,不敢与路清河直视。“你和我哥.....”路清河知道在高中三年,贺微和小胖子因为补课的事,走得近了些,但是,今天贺微的话总有些古怪,小胖子并不是那种鲁莽的人。且还被打得住进了医院,也不联系她,不联系谢长松。公羊师傅呢?不该任小胖子如此任性才对。“他是我男朋友。”贺微说完就朝路清河跪下:“对不起,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小丫头,你现在陪我一起去医院,让子龙动手术好不好?再等下去,子龙的腿就保不住了。”“好,我们现在就过去。”路清河此刻筘的冷静,贺微也快速的跑到洗手间洗了脸,化了妆,换了套高领的衣服,把脸上伤都用粉给盖了。上了车后,直奔医院。小胖子看到路清河时,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然后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又抬头看了看路清河身后满脸憔悴的贺微。别扭的开口:“四妹妹....”“哥,我刚才和医生说了,马上给你进行手术,手术的合同我签的字。现在什么都不要说,听我的话,先动手术,等你从手术台上下来了,我们在算账。”路清河不容质疑的语气,小胖子顺从的点了点头。路清河按了小胖子床头的按铃,很快就来了一群医生,帮小胖子做术前准备。隐瞒等小胖子手术出来,已经到了凌晨三点了。几个小时下来,贺微了算冷静下来了,她在想,自己这通电话,打得对不对?她知道自己被人设计了。如果不是关于到谢子龙的事,贺微到现也都会选择隐瞒吧。“小丫头.....”贺微开口,路清河面无表情的看向她,等着贺微的下一句:“你不用给立娱那边打电话,这一切都是我瞒着林姐,作下的祸。”贺微口中的林姐,是立娱那边给贺微安排的经济人。“微姐,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路清河觉得贺微经历过那么多事了,不可能为了钱就那么轻易的相信别人,还会把小胖子一起卷入到这里面来。如果,她真的和小胖子一起了,那感情基础在,更不该让小胖子受这么严重的伤。从贺微讲述当中听起来,那个所谓的化妆师,明显就是驴局。贺微却直接借了高利贷,她如果缺钱,完全可以找自己借,或者是她男朋友的小胖子拿钱。贺微和她同学六年,与小胖子也同学了三年,不可能不知道他们的家底。更何况,从来,路清河对贺微就没有任何的隐瞒。这通电话来得太巧了,之前路清河心里想的,担心的全是贺微。现在到了医院,小胖子的事也算是安稳了,冷静下来一想,路清河就发现了不对劲。“啊?没,没,没有了。小丫头,你不相信我?”贺微与路清河对视,她发现路清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眸突然让她看不透了。有那么一瞬间,贺微有那样的错觉,好像路清河知道一切一般。真的,在小学,贺微对路清河的心思就很复杂。想要拥有路清河对自己的好,却又嫉妒得发狂。初中后的贺微与路清河依旧联系,但是当她家发生变故时,贺微的骨子里就刻入了某些东西。再在梭洋市相遇,以及努力辛苦了三年,到了京都,遇到那个男人后,贺微,就变了。至少在答应之前贺微真的犹豫过,她本来以为对方只是个变态,后来才发现,是两个。且是那么的让她恐惧。让贺微不得不出手,小胖子的出现,真的是贺微意料之外。但是,贺微不能说。路清河看了贺微很久,久到贺微想要坦白时,开了口:“我相信你!”是的,路清河怀疑了贺微,但是,她知道贺微的本性,甚至看到了贺微眼底闪过的纠结、愧疚、害怕、担心、隐瞒以及决心。路清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贺微现在演技有了进步,才能让她看到这么多的情绪。在这么多的情绪当中,路清河看不到危险。就这一点,路清河就愿意再相信贺微。只是路清河没有想到,她早就被一张大网算入其中。“你先回去休息会,早上过来换我,顺便给我哥煲份骨头汤过来。”路清河直接吩咐贺微回去,等小胖子麻醉醒来,路清河有话单独问他。贺微这个当事人,却不方便在场。四点半,小胖子醒了,看到路清河才回过神来,记忆也慢慢回笼,想开口但是喉咙太干,路清河递了一杯温水,杯里放了一根吸管:“慢慢喝,什么都不急,你先想一想,再和我说。”路清河过问医生小胖子的情况,小胖子进医院已经三天了,三天都拖着不肯做手术。原因是什么,贺微说是没钱。那小胖子的原因也是因为钱吗?路清河觉得不可能。小胖子见路清河这么陌生,这么认真的与自己说话,突然的就有些退缩了,更不敢直视路清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也不说话。路清河也不崔他,就静静的坐在病床边。“我爸把我送到学校,又把我师父送上了去探亲飞机。爸爸走后,没几天,贺微就来找我吃饭,说了许多在拍戏时的事。她一哭,我就安慰她。我想着,在京都,我也就和她熟悉些,一来二去的就联系的频繁了些。但是就算她在拍戏,也都会告诉我,四妹妹,她拍戏时受了很多委屈。她告诉我,她的经济人让她去陪酒吃饭,不说,还有人想强迫她上.床。一天晚上,我接到她的电话,在一个酒吧里,她喝醉了。一个男人正要扶她上车,被我拦了下来。然后,那天晚上,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和她一起了。”小胖子双手捂住眼和脸,说出这件事后,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却在面对路清河时,还是觉得自己很没脸。“后来呢?”“后来?后来她说我们两个的事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还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人,特别是你。我答应了她,但是对她的照顾就比以前多了些。我还去她的剧组探过班,真的很多人欺负她,说她是一个小明星如何如何,那些话特别难听。四妹妹,那时我真的想让她退出了,她却告诉我说,你想在最高最好的舞台上看到她,她不可能就这么放弃。我也知道,四妹妹你对贺微的感情,所以,我也想帮她一把。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对她好,也算是当作那天晚上发生的事的一个补偿。忽然的,她突然打我借钱,说要十万,后来就是五十万,再是一百万。十万我有,但五十万,一百万,我爸怎么可能给我?我逼问之下,她哭着告诉我,她得罪了一个京都里的大人物。钱不还就会像高利贷一样,越欠越多,她就是卖钱也不够还钱的。总而言之,就是她被骗了,还像是早就设计的。我偷偷跟踪她,看到她被一个男人强迫灌酒,我上去想带她离开。京都是什么地方?就算早之前师父帮我搭建了一些资源,但毕竟不是我自己的。爸爸离开的时候,也都是千叮万嘱的,让我低调,让我不要惹事。随便碰个人,都可能是大人物,或者大人物的儿子或者孙子。我被送医院不肯动手术是想让贺微不要再去找那些人。”说到这里,小胖子手从脸上拿了下来,眼睛通红,有些哀伤的说:“显然,她从来都没有把我放在心上过。就算我以废掉一条腿为代价,她也不会听我的话。不过,还好,四妹妹你来了。”是呀,还好你来了,才能看到贺微的真面目。小胖子宁愿自己被贺微骗财骗色,也不愿路清河受一点伤害。他知道,路清河有多看重贺微。他并不是笨蛋,贺微做的这些事太诡异了。因为贺微更不是白痴,能听从路清河三年安排的贺微,不可能会那么的愚不可及。更何况她所在的公司是路逸晨那货家里的,又是路清河亲自开的口,路逸晨不可能会让贺微发生这样的事。一切的一切,他不过就是贺微手里的一颗棋子。就算到这一步了,小胖子也无法向路清河开口自己的猜测。路清河握住小胖子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哥,没事了,我来了。这些事,我都会想办法解决的。你一会把公羊师父的联系方式给我,我想给他打电话,好久没联系他老人家了。干爸那边放心,我不会说的。”安抚了小胖子,又逗着小胖子和自己说一些在学校里发生的好玩的事。没从久,小胖子睡着后,路清河才坐病房内站起来。到了走廊,又是深深的几口浊气。玩弄着手指,突然居然想抽烟。路清河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很多条未读的短信,全大部分都是华莫宁的,还有三姐的。其中有一条是路逸晨的。路清河盯着看了好一会,按着那串数字回了个电话过来。“清清?怎么突然想到给我打电话了?”路逸晨在办公室里与人开会,商谈画展的事,然后就忽然听到了熟悉的铃声:“喜欢你/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愿再可/轻抚你/那可爱面容/挽手说梦话.....”然后就一群老外同事兼同学,听到了一串完全不懂的外语。又看到了路逸晨那个万年无笑脸的冰山,嘴角上扬,甚至,立马暂停了会议。至于什么时候再继续,没说。“没什么,看到你的短信了。最后一次画展了?回国的时间确定了?”路清河摸了摸手腕上的苹果手链,这个位置以前戴的也是一条类似的手链,是路逸晨送的,但是华莫宁给取了下来。且,路清河好像和路逸晨真的有两三个月没有通电话了。连MSN上的联系也都回复也没有了,路清河习惯用QQ嘛。“嗯,最后一次了,所以办的都会比之前的都大不少。这个时候,你那边应该是早晨吧,起这么早?吃过早餐没?三姐和冬冬还好吗?”就算路逸晨和路清河没有通电话,没有像以前那样联系得多了,他有小梦那个‘万能听’知道的还是不少。“我现在在京都,贺微发生了些事,我需要你帮我调查一下。”路清河又把贺微和小胖子的事说了一遍,最主要还是贺微那边。因为,路清河和小胖子一样,路逸晨不会把贺微这件事办砸。但是,两天后路逸晨回复给路清河的结果,就真的出乎他们的意料。“好的,我马上安排,清清,注意安全,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算了,我给我那边的朋友打个电话吧,一会,我把他的电话号码发给你,也把你的告诉他。有什么事,找他没问题。”路逸晨沉着一张脸回了办公室,大家比刚才更紧张了。很多人心底都在暗喻:刚才接电话的时候,明明都笑了,接完电话回来不该是满面春风吗?怎么比刚才的冰度还要高了不少?跟了路逸晨几年的两个助理,每次听到Beyond这首《喜欢你》时,都会特别高兴,因为他们知道,这是老板,最期待的电话。然后,今天完全出乎他们的意外。贺微送早餐来时,已经是七点多近八点了。衣服也换了,妆容也重新上过,与早晨离开医院时的一相比,简直就是判若两人。“小丫头,你也先吃点早餐再回去好好睡一觉,子龙这里我来照顾。”贺微拿湿纸巾递给路清河,让她擦手用。又递了一碗米粉送到路清河手里,里面还加了不少小腌菜,都是路清河爱吃的。路清河也不管自己没有刷牙了,她一晚上都没睡,确实也有些困。吃了贺微给自己做的汤米粉,出门拦了车就回了家。贺微帮小胖子洗脸,洗手,打水挤牙膏给他刷牙。照顾得特别周到,还好路清河给小胖子搬到了VIP的单人病房,除了小胖子一个在那里别扭外,贺微真的就像照顾男朋友一样。“看着我做什么?赶紧吃,现在你只能喝点白粥,等你好了,我给你做好吃的。”小胖子把头埋进白粥里,然后一句不太清楚的话传出来:“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你,我只是不想四妹妹难过。我说过,那晚的事,我不会负责。”他喜欢的,从来都只有四妹妹一个人。“我知道,我也不会让你负责。比任何人都希望她每天过得开开心心的。”路清河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四点钟,贺微在厨房做饭。贺微看到路清河还在打哈欠,笑着对她说:“你手机一直在响,我帮你接了。华班长让你回他个电话。”路清河拿起手机,给华莫宁打电话,但是占线。洗漱出来,贺微就站在门口,扔给她一个小盒子:“小丫头,生日快乐。”今天是路清河的生日,结果,路清河自己却在睡大觉。路清河也不对贺微说谢谢,直接就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对白金的苹果耳钉,小巧可爱,直接就拿出来让贺微给自己戴上,才开始对未接的其他电话,一个一个的回复起来。“爸,嗯,我在子龙哥哥这里,嗯,子龙哥和微姐都会帮我做长寿命的,知道了,我懂,好的,就这样。”“小梦,我知道啦,我的生日礼物,你可不许忘了,好,我知道了。”“高雨,嗯,不用过来,我过几天就回去,我在京都,我哥会照顾我。啊什么?算了吧,真的不用。那行吧,你到了京都给我电话。”“老五,嗯,收到短信了,太忙,忘记给你回复了,嗯嗯,我知道。”“老四,你在宁子那边?他电话怎么不是占线就是没有接?很多人吗?好的,谢谢。生日礼物等我回去,我自己过去拿。嗯,行我晚点再给宁字打电话。”“大姐....”“二姐....”回完短信和电话,都是半个小时后了。生日老四接到路清河的电话,她说没有联系上华莫宁。这点让老四也觉得奇怪,请他们过来吃喝玩乐,却见不到主角,让老四特么的不爽。小四也真的是眼光太差,看上华莫宁这种完全不着调的人。毕桃凤和老四一起来的,一个是路清河的青梅竹马,一个是路清河的表妹。反正一个也是请,两个也是请,华莫宁就都请来了。“文博,你去哪里?这些人我都不认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就回去吧?”怎么说呢,毕桃凤虽然说对这些有钱人家的生活好奇,甚至和自己学校的几个家里条件相当不错的同学一起组了队,顺利通过了网上报名。但是,这是路清河男朋友的生日,请她来,虽说看不到路清河,毕桃凤依旧不想多呆。当然,这多呆一会,都是因为老四。“不会是路清河给你打电话了吧?”想来,除了路清河能让老四如此,也再不会有别人了。毕桃凤拉住老四,结果老四转过身来,就是一顿警告:“你乖乖呆在这里,我去和华莫宁打个招呼,就带你离开,别惹事。”毕桃凤被老四突如其来的警告,吓愣了,点了点头,自己指了个角落的位置,坐到那里等老四再次回来。老四碰到项泓,项泓跟着华莫宁到林古村玩过几次,而那几次,老四也都有做陪。算不是好朋友,但交情也还行,项泓被老四拦着,也不恼,只是听到老四的问后话,眉头就皱了起来。“华莫宁在哪?为什么小四打他电话没人接?叫我们过来,到现在两个多小时了,他主角不出现不太合适吧?若不是看在小四的面子,我根本就不屑过来,你知道他在哪吗?我传个小四的口信给他,我就回学校了。”“什么?宁子不在这边吗?我也在找他....”项泓突然想到了什么,也不管老四,直接就往外跑去。华莫宁这次生日聚会办得有点大,他本来是想着和路清河的生日一起办,请彼此的朋友同学过来玩。所以选的是离市中心不算远的农家乐,像烧烤,菜园,小公园,还有一个人工弄的小温泉。麻雀虽小,五脏具全,当然住宿这些是必不可少的,华莫宁用自己存的零花钱把这里全都包了下来。现在在菜里摘菜的,在泡温泉的,小公园里游玩的,都是他的朋友和同学。华莫宁做为主角,到处都要招呼到那是自然的。只是,项泓已经转了一大圈也没找到人,手机也没人接。项泓才想到在大厅自助餐这边来找人,结果,一来就被老四给吼了。他突然想起来,一个小时前,罗浩帆说中午华莫宁被学长们灌了不少酒,然后先去订好的房间里休息了。至于华莫宁的酒量,他们也都知道得差不多。虽说酒量比不上路清河那个小妖怪,但是,睡半个小时,一个小时,酒早就该醒了。不可能会一睡就几个小时见不到人。跑了一段路,项泓发现老四还在跟着,他又停了下来:“老四,不如,这样,你先帮我去温泉那边找一个浩帆,我有急事找他。嗯,宁子这边,你不用担心,我知道他在哪,一会我马上让宁子给小妖打电话,你放心,我一会一定好好教训他。”见老四有些疑惑,项泓向老四露出感激的表情,老四才往温泉那边去找人。项泓深深的做了个呼吸,到了住宿区来到华莫宁的房间敲门:“宁子,你在哪里吗?”“进来。”项泓推门进去,看到满地都是被砸烂的蜡烛和烂了红色玫瑰花,华莫宁裸露着上身,背上还有些抓痕。而床上坐着一个熟人,短发,路清河最喜欢的打扮,白T恤,牛仔裤,连手链和掉在地上的耳环也都是路清河最爱的款式的同款。华莫宁的脸黑得能滴出水来,狠历的眼神直接刺向床上的那个人:“如果,你让第四个人知道,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被一个女人算计,且出谋划策的那个还有他亲妈的份。“小红,把你手机给我...你帮我把这里处理吧。”华莫宁拿着手机出来,顺手把门关上。进了隔壁备用的房间,冰冷的水淋在身上,搓了一遍又一遍把他粗糙的皮肤都搓得发红,手甩了自己好几巴掌,还不解恨似的,双手抱头蹲下。把已经散乱不堪的头发抓了又抓,手握拳头砸向墙壁。“啊,啊,啊!”手指有些出血,任有冷水打在身上,手指上,像是感觉不到一点痛,怎么痛都不如心口的那个位置。换了衣服,连头发都没有擦,按下一串手机号,怒吼:“妈,如果你不让她马上消失在我的世界里,你就再也别认我这个儿子,我也当作没你这样的妈,没这个家!!”也不管电话那头,如何的气愤,他直接就把手机给砸了。项泓出来,就看到洗过澡,换过衣服的华莫宁面色痛苦的坐在石椅上,神色亦是复杂。华莫宁对着手机里吼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他一起陪着华莫宁坐了下来,拍了拍华莫宁的肩膀:“小妖一直在给你打电话,联系不上你,打到老四那边了。这边的事,我会帮你解决。”两人又沉默的坐了一会,身后的房间也没人亮灯,路过刚才的那个房间时,有隐约传来哭声。华莫宁脚停了一下,被项泓直接推着走,没走几步,罗浩帆和老四就往他们这边走来:“看你这丢三落四的破毛病,手机都掉菜地了。”老四看华莫宁脸色难看至极,拿着手机不给路清河打电话,而是发呆,他心情更不好了:“华莫宁,你赶紧打电话给小四,她都担心死你了。以后不能喝酒就不要喝,耽误事知道吗?害得小四那么紧张,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怎么不去死?”罗浩帆想反驳帮自己好友发说,结果被项泓推了下,他才闭了嘴。项泓走上一步,哥两好的拍了拍老四:“老四,宁子就是这样的人。走吧走吧,我带你转一圈,尝尝我比你弟弟手艺还要好的烧烤。宁子和小妖打电话,必然不需要我们这些电灯炮在场的。”项泓给华莫宁和罗浩帆使了使眼色,两人一左一右友好的架着老四离开。留着华莫宁拿自己的手机,站在原地看着来电显示里的名字出神。华莫宁闭了闭眼,抹了一把眼睛,挤了挤脸上的表情,露出大白牙,笑出声来:“小妖,我好想你,特别特别想。”“想我,还不记得带手机?宁子,你以后不许喝酒了。耗子说你大中午就喝醉了,还醉得不轻。手机都掉到菜地里,被别人捡到。喝酒误事,以后不许再喝,你要喝我可以陪你喝,但不能在外面喝,知道了吗?”路清河确实担心华莫宁,毕竟她从老四那边,项泓和罗浩帆那边都听说了。华莫宁为了他们的生日聚会,包下了整个农家乐。华莫宁有多少钱,路清河还是很清楚的,自己的钱,华莫宁从来都不瞒路清河。现在终于听到华莫宁的声音,路清河也就放心了。却还是很是内疚,没陪在他身边:“我也想你,我帮你买了生日礼物,回来送给你。别生我气了,我哥现在还在医院,我一会得过去陪他。你要是晚上睡不着可以给我发短信。”“小胖子为什么在医院?”华莫宁听到路清河转移话题,莫名的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自责又愧疚得不行。“男人受伤不都得为了女人呀?没事,已经动过手术了,只是得好好休闲三个月左右吧。宁子,你可不能因为我不在身边,就请美女陪你,我不依的。”路清河打趣华莫宁,只是把谢子龙和贺微的事大概说了下,当然还有如何受的伤,却也是说一半留一半的。华莫宁心中咯噔一下,后来又听着一边笑着把小胖子和贺微的事当八卦说:“看吧,我早就说过,小胖子那种人,以帮贺微补习为名,把贺微拿下了吧。你还不信,现在信了吧,他们肯定早就有奸.情了。”那会华莫宁和路清河的关系都在保密状态,路清河为了让贺微的成绩更上一层楼,让小胖子没少给贺微做补习,特别是英语。七门功课,路清河也只有英语是帮不上贺微忙的。小胖子也不乐意呀,说都有专业的英语老师补课了,为什么还要找自己?最后,拧不过路清河这个妹妹,答应了。因此,华莫宁没少在路清河面前说小胖子的坏话,自然也包括小胖子被那个初中同学追求的事和帮贺微补习的事。路清河笑声更甚了几分:“是是是,你都说对了,要不要给你颁个神算八卦奖呀?”“好呀,只要是小妖颁的,我什么奖都要。”“少来这套,今天玩得开心吧?”“不开心,你都不在身边。死胖子,跑京都上学,还要跟我抢你。下次见到他,一定要揍一顿。”“好呀,我支持你,不过,得等他腿好了才行。”“嗯。小妖,我想你。”“我也想你。”“我爱你。”“我也是。”瞬间两人就沉默了,还是路清河出了声安慰电话那头浓浓不安的华莫宁:“乖啦,等我哥的师父回来了,我就回家。你不用担心,高雨明天也会来京都。你要知道,我最喜欢你了。”“嗯,我知道,你也只能喜欢我一个。你不许把任何人放在心上。”“好,我要吃饭了,还要去医院呢,有事给我发短信。”“好,晚点给你发短信,不许嫌我烦。”“我巴不得,你时时想着我。”两人又腻歪了一会,才挂了电话。贺微看向笑得特别甜的路清河,就知道她刚才是和华莫宁通电话了:“小丫头,看来你和华班长的感情越来越好了嘛。他对你很好?”贺微有听小胖子说过华莫宁真正的家世,她只知道华莫宁是安沙市人,家里条件应该还不错,却不知道,华莫宁的妈妈那边都是红色世家。大哥,二哥,还有堂哥,表哥之类的通通都在部队。发现路清河和华莫宁成了男女朋友,贺微很意外,却又觉得理所当然。她知道清河真的是很喜欢华莫宁,就从路清河睡醒起来,一直联系不上华莫宁着急,担心的样子。贺微就知道,华莫宁在路清河心里的位置比以前又深了好几分。越是如此,贺微就越担心,面上没有表出现一点不满与担心,还是笑嘻嘻的。路清河歪着头看了眼贺微:“微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他对我很好,一直都是。”“现在他对你好,若是以后他背叛了你呢?你知道,你们现在还小,见识的也都少。感情都不会太稳定,而且你是注定要回林古村的,他家人同意?未来,你有想过吗?”其实这个问题,路清河一点也不想讨论了。似乎知道她和华莫宁关系的人,都在问她,未来他们该怎么走?未来的事谁能知道?不,路清河知道。但是,她所知道的那部分里,从来都没有华莫宁。这点也是让路清河恐慌,而又想顺其自然....不,应该说是路清河更愿意相信,自己重生来后,一切的不一样,这里包括自己对华莫宁的喜欢与习惯。“我相信他不会背叛我,不会背叛我们的感情。”“假如,背叛了呢?”“贺微,你自己的事都没解决,来关心我会不会太多余了?”“小丫头,男人是靠不住的。”“嗯,我知道。”贺微知道自己急了些,虽然她也不太相信华莫宁会做出伤害路清河的事来,但是她就是有那么一种直觉,华莫宁和路清河走不到一块。这种直觉是属于女人的对感情感观的第六感,而贺微的这种第六感,一直都很准,就像自己逃不过别人的算计一样,只能妥协,只能从中寻找一个对自己更有利的利益点来制衡。第二天下午,项泓从机场回来,到了华莫宁的宿舍。“我亲自送她上的飞机,五年内是不会回来了。”“嗯,我知道,我妈跟我说了。”“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只要不失去小妖,什么事我都愿意做。这件事,不能让小妖知道,也不能让第五个人知道。”“嗯!”希望吧!是呀,虽然项泓处理得很隐秘,但是算计华莫宁的是他的亲妈,后续,哪是项泓他们这些小年轻能掌控的?甚至都不到五年,那个女人一回来,就把所有人的生活都闹得翻天覆地。气愤“梅梅,你怎么骗我呢?昨晚还说在农家乐看到了清河,她都请病假了,怎么可能还会出现在那里呢?”叶雯很气愤,她并不喜欢韩梅梅总是在路清河背后说坏话。而且,她们三个能被邀请去农家乐玩,也都是沾了路清河的光。叶雯才不会相信,昨天路清河会主动扶着一个男人进房间后,再也没有出来。要知道,昨天可是路清河男朋友的生日,若是路清河在现场的话,那肯定会出来招呼她们的。才不可能让她们三个像个白痴一样,呆在那里自寻娱乐。虽然,昨天的聚会是个不错搭人脉的场合,也确实打听到了不少学校参加新生艺术大写的各种八卦与所谓的内幕,收获还算可以。“我都跟你解释过几百遍了,我真的看到是路清河。”韩梅梅很烦叶雯这样不依不饶:“你要是不信,就打路清河电话问一下好了。”丁凤仪也看到了韩梅梅说的那个场景,因为那会,她离韩梅梅真的不远。所以,也看到了路清河,当时,丁凤仪还想着路清河真是不要脸,居然为了陪男友过生日请病假,还一请就这么多天。她更瞧不起路清河这种女人,想到城市里来生活,居然这样不择手段的抓住男朋友。叶雯有些迟疑的拔通了路清河的电话,看了看韩梅梅和丁凤仪,吞了吞口水,鼓起勇气在一阵简单的嘘寒问暖后开口:“清河,你现在在哪?方便用座机给的手机打个电话吗?”“啊?好呀。”路清河对叶雯这莫名其妙的要求有些好奇的同时,也走到了医院的护士站借了电话打过去:“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清河,你昨天在安沙市吗?你男朋友请我们一起去了农家乐,但是梅梅说她看到你了。”叶雯说完,那头的路清河久久不语,后来只是回了叶雯:“我知道了。”“我就知道你们看错了,你看这是京都的区号。”叶雯像是做了件特别了不起的事一样,只有丁凤仪似乎发像了什么事,然后就出了宿舍,打电话给自己家老爸,帮她查一下昨天在农家乐的事。“切,不在就不在呗,路清河这样的,早晚要被她男朋友甩的。”韩梅梅嫉妒不已的说道,然后也拿了本书就出了宿舍。叶雯对着韩梅梅的背影露了一眼的鄙视。路清河向护士道了谢,她在想叶雯这通电话的内容。看到她出现在农家乐?还没等她思及其中的奇怪,她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是高雨打来的,说她已经到了机场。不用路清河过去接人,会自己打车过来。高雨到了医院,路清河就让贺微一个人陪着小胖子。自己则让高雨开贺微开来的车回了别墅那边。打开笔记本电脑,已经收到了路逸晨那边让人发过来的资料。然后她就在上面看到了秦翊这个名字。虽然不是秦翊给贺微钱,却也是秦翊认识的朋友。“那今晚我能跟着去吗?我对京都熟,可以给你们当司机。”高雨不太同意,路清河晚上要陪贺微去见金主,帮贺微还钱。从这上面的资料看来,贺微从头到尾都是被人算计的。这骗局并不是很高明,按高雨对贺微的了解,她不该中套才是。但是,贺微的种种和小胖子发生的事,有很多问题是像巧合又像特意安排。怕路清河不同意,高雨急忙说:“我还可以给你们当保镖,我答应过小梦,我照顾好你,保护好你的。”路清河笑了:“怕了你,晚上你一起去。不过,你什么时候那么听小梦的话了?”就像高雨一知道,路清河一个人来了京都,高雨就跟了过来。这速度,可不像是小梦能知道的。高雨当然不会说是有人让她来的,更不会是小梦。“你有什么话就说吧,什么时候我们变得这么陌生了?”路清河了解高雨大概的性格,见她那样想说又不敢问的样子,真是不习惯。她就习惯高雨高冷的同时,还喜欢她爽人爽语。“贺微她好像和以前有些水太一样了。”“哪里不一样?”“我也不清楚,总感觉跟以前的感觉不太一样,成熟,稳重,嗯,对,她的情绪基本都不会外泄了。让人猜不透,她心里的想法了。还有,她发生的事,太过诡异了。像是有人把一切都安排好,导演似的。”高雨这句话说得就有点意思了,路清河回想起自己刚下飞机,到京都然后到医院的那一两个小时后,贺微的表现,完全就不是她。现在贺微虽然正常了,却在面对路清河时,还是属于真实流露的表情。演技已经有这么好了吗?连路清河都看不出来了...别人针对的真的是贺微吗?.....看看就知道了。“清河,不用担心,有我在。”高雨说完,就听从路清河的话,去洗澡换衣服。路清河想不通,决定就不想了。反正都到了京都了,公羊师傅也发话了,小胖子那边,他会帮忙让人调查的。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是不要插手了。京都这地方卧虎藏龙,路清河没有任何关系,没必要。高雨开车带着路清河给小胖子送去晚饭,又交待了护工。陪贺微去还债的事,路清河她们对小胖子都是隐瞒的,只是告诉小胖子,高雨来了,去她以前住的地方那边吃个饭,然后晚点回来。“嗯,我知道了,四妹妹,那你们玩得开心。晚上不用来医院陪我了,有护工阿姨就行了。”小胖子让路清河她们早点去,晚上也不必赶着回来。这可是路清河第一次来京都来玩。他陪不了路清河,现有有高雨和贺微一起陪着玩,他自然是开心的。小的时候,小胖子还说过要带路清河一起去看升国旗的。看了看自己才做完手术的腿,至少要半年后了吧。“嗯,哥,你早点休息就是,有事给我打电话,那我们先走了。”去贺微说的会所的半路,贺微换了套裙子,化了烟熏妆。整个人看起来,比原来还要大个两三岁的样子,相当的妖媚。当她们三个人出现在京都有名的【MPV会所】门口时,只见贺微打了个电话,等了三分钟,就有人出来把她们接了进去,一楼是大厅,DJ声音大得能炸耳。她们并不是进大厅,而是从大厅的另一侧,进了电梯直接按了八楼。MPV会所路清河听说过,前世,在温元杰那里。温元杰到京都出差,都会来这里玩,这里的客户也都是分三六九等。等级越低的,也就不能往电梯数字高的地方按。身份呀,权势之类的越高,电梯时里的数字也就越高。这家会所一共有十五层。第八层的话,身份,也不属于太过富贵。因为前世温元杰那么温得开,也不过中到第十层而已。以贺微这样小明星的身份,能认识到第八层的人,也算是运气。当然,如果是贺微的那个金主的话,那贺微的功力还是小了些。“林总。”贺微走有路清河和高雨的前面,进了包厢,直接向一位抱了个美女的帅哥,打招呼。一起坐在那边的,还有其他四个男人;其中一个戴了眼镜的三十多岁的男人抱了个小男生,还有两个和这位梦总一个,抱了个美女上下其手中,年龄也比较大;最后一个,路清河却是想吐槽了,是个她一直都不想见的人。“微微,你今天带来的人倒是奇特,一个比你还要漂亮,一个倒是颗小白菜了呀。来来,过来坐,先陪我喝上两杯。”林威明把怀里的女人推开,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让贺微坐在他腿上。贺微有些尴尬的回头看路清河,便谄媚的对林威明笑道:“林总,今天我是来还钱的,以后我们的交易也都终止了。”依旧没有坐,但是她的话,却是让林威明笑了起来,周围的气氛都阴鸷了起来。林威明站了起来,伸手用力狠狠的捏住贺微的下巴,似乎只要他一用力,贺微的下巴都能被他给捏碎似的:“你以为,我的床是你想上就上,想走就走的?没想到,你还会有这样有钱的朋友?是她还是她?”手指指向高雨,再指向路清河。林威明放开贺微,顺手一推,贺微就被扔到空位的沙发上,有些狼狈,眼神里闪过惊恐。见林威明走向路清河时,贺微立马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不过,被不知哪里出来的两个保镖给拦住了。高雨站在路清河前面,路清河却把高雨拉到自己后面,直视林威明:“她欠你多少钱,我帮她还。以后,你们各不相干。”嗤笑一声。“我林威明,从来都不缺钱,我什么都没有,就是钱最多。你一颗小白菜,觉得我要你的钱做什么用?我只要贺微,钱能算什么东西?”林威明讽笑道。坐在沙发上的那些人,也在贺微被林威明扔到沙发上时,都停了手里的动作。那个陪客的女人,也都主动帮那些人倒酒。路清河也不害怕,甚至都没有理会秦翊一直看过来灼热的眼神:“那林总,想怎么样才放过贺微?”林威明突然就露出一脸猥琐的笑:“你肯定是个处,行呀,只要你陪我一晚,我就答应你还钱后,贺微就自由。怎么样,这个条件答应不?”高雨一脚就往林威明身上袭来,林威明却不像是普通的富二代,直接与高雨打了起来。站一旁的保镖,想上去帮忙,秦翊开了口:“不用你们动手。”路清河还是第一次看高雨正式与人打架,还是与一个比高雨高上一个头的大男人,你来我往的,慢慢的,高雨就处于下风了。果然没一会,高雨就被林威明逼到了门口,只见林威明那抬腿就要踢向高雨的脑袋时,路清河情急之下跑过去就想帮高雨挡了。不过,有人比她更快一步,直接加入打斗,把高雨拉了出来。所有人看到秦翊出手,相当的意外。林威明看到秦翊过来帮忙,便停了下来:“你看上这妞了?确实,这妞还有点本事居然能与我对战十分钟以上。”所有人都以为秦翊看上的是高雨,因为高雨比贺微这个明星还漂亮,有气质,结果秦翊直接走向路清河,没气的对着路清河就是一顿骂:“你白痴吗?你就那样去挡,踢上你脑门上,你今晚还能活着出去吗?”高雨和贺微也都被路清河那举动吓到了。路清河却是一点也不领秦翊的情,不咸不淡的说:“不是,你故意把我引到京都来的吗?现在又何必假惺惺的来作态关心我?”“呵,小丫头,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引你来京都?”不过,秦翊问出这句话,看向好友林威明,也就明了。然后又是一股无赖做态:“就算是这样,那你想怎么解决?又为了她?”又为了贺微。几年前,秦翊到现在都还记得,路清河这个小丫头片子,直接对与拼酒。赢了自己不说,还把她自己给整醉了。林威明也看出味来了:“你认识这小白菜?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万路超市就是她的。”秦翊说。另外几个男人也都听到秦翊的话了,是她的,不是她家的。秦翊主动邀请路清河:“先坐吧,你的事,我虽然不清楚,但是我可以帮你。”路清河这会到是没矫情,顺势,坐到了与他们对面的沙发上。至于秦翊殷勤给她倒的酒,路清河是瞧都没瞧一眼,倒是接过了高雨重新开的一瓶红酒,拿在手里摇了摇:“既然,不是你,那就是林总了。林总,敢问请我来京都不会只是想见我颗小白菜吧?”路逸晨发来的资料就有林威明的资料,林氏集团现任代理总裁的堂弟,不仅是贺微的金主,也是想坐上林氏总裁位置的人。她之前也有想过,秦翊会和林威明一起是巧合也是他也有份?“万路超市居然是你一个小白菜弄起来,倒是小瞧了你。”眼神里却是没有一点的赞赏,反而更像是一只狼,盯上了猎物,势在必得。林威明这会不急了,一把就把贺微搂到怀里来。“你们先出去吧,我和阿明他们有事要谈。”秦翊把其他几个男人以及那种来做部的人都赶了出去。“其实,我也不想为难你,只要把这个东西交出来,贺微的事,我就一笔勾销!”林威明掏出手机,从里面调出一份图片,摆到路清河面前。目的路清河看到图片上的东西,先是一愣,随后眉毛皱了起来,表情相当的不悦与不解。“谁告诉你,我有这个东西的?你又要拿这个来做什么?”“谁告诉我的,和是不是一样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玉现在在你手里没错吧?”林威明眯了眯眼,露出危险眼神的看着路清河,直接盯向她脖子,没有任何东西。但是,路清河这句话,林威明就肯定,那白玉可能真的就在路清河手里。贺微看到图片是也是愣怔了好半天,难道林威明设计自己就是为了这块玉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不直接找上路清河?这样不是来得更快?秦翊结合了林威明和路清河的话,瞬间脑袋就大了起来。这白玉在京都市上流圈子是了出名了,有人传言,这个白玉是一对的。这白玉并不是简单的饰品,而是钥匙,打开宝藏的钥匙。只要把这对白玉佩集到一起,就可以打开林家祖传下来的一个保险箱。听说保险箱里有一张藏宝图,而藏宝图里有一座棺椁,也是需要这对白玉才可以打开,里面有一条可以通向金银珠宝的小道。出名是出名,很多人都是不相信的。甚至更多的也都只是听说,并没有人见过那白玉是什么样子。但是,林威明却拍了出来。且直指路清河有这个东西,太过诡异。“你不会也和那些日本人一样,为了那愚蠢的传言吧?说什么可以打开通向宝藏大门的钥匙?”路清河像看白痴一样的看向林威明,讥讽道:“没想到林总居然会相信这种骗三岁小孩的把戏。不过,林总这相片上的玉佩,诈一眼,我还真以为是我从小戴到大的。仔细一看,一点也不像。”“既然是为了这白玉,好说,你们明天中午这里见,我把玉给你送来,你和贺微的事也就可以解决了。”路清河说得轻松极了,像是特别简单的事一样。林威明的脸却黑了,看来,有人找过路清河,还是日本人?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包厢的大门被人踢开了,来的人很高气场很强,戴着金丝边的眼镜,与林威明还有三四分的相似之处,对着林威明淡淡的开口:“阿明,你怎么把高小姐请来了?赶紧回去,爷爷在家里等你。”“我....”林威明想说她请的不是什么高小姐。但是,却被林威星的态度给惊吓到了,林威星在林威明这个堂弟的眼里,哦,不,在很多认识他的眼里都是个精明的商人,且是个从来都不容易让人接近人。像此刻,林威星对一个女生低声下气,多少有点不适。“师妹,你回京都,怎么也不联系我?”林威星与高雨说话时,面部表情明显的柔和了不少。“我为公而来。”高雨只是淡然的与林威星这个师兄解释了下:“麻烦让你弟弟,明天准时过来。”牵着有些搞不清这是什么神转折的路清河,又让贺微跟上,大步离开。秦翊想上前拦住路清河,还是慢了一步。“师妹,师父想你了,有空去看看他老人家吧。”目送高雨她们一行人离开,林威星坐到沙发上,摘下眼镜开始擦拭,就这一动作,硬是让林威明全身都哆嗦了下。只要熟悉林威星的人都知道,他拿下眼镜的时候,一般要么就是心情很好;如果拿下眼镜,还擦拭起来,那他的心情就糟糕透了。“刚才网上都在直播你和我师妹过招的视频,阿明,这几年,你进步不少。我们兄弟练练!”秦翊觉得神仙打架,还是赶紧离开以免被伤及,顺便把路清河这事查一查。秦翊也离开后,林威星戴上眼镜,林威明硬着头皮也要上。路清河她们并不知道,她们离开后,林家兄弟以交流武艺为名,练了起来。“高雨,你和那位林总认识?他刚才叫你师妹?”贺微看了看路清河才问向开车的高雨。高雨的身份,贺微真不知道。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与路清河一家人的关系都很好。高雨也在后视镜里看了看路清河,她没有生气,才松了口气,开始说她和林威星的关系。“我们是在同一个师父手里学的武,认识有七八年了。我也没想到他今天会来,也不知道那位所谓的林总是他的弟弟,只是以前有听师兄弟们提起过他家的事。”这也是她为何要坚持陪路清河来京都的原因之一。高雨在京都长大,单是她的师兄弟里的人,也有不少有财有权有势之人。高雨问向贺微:“那你呢?今天那位林总找清河要白玉,你真的不知道?或者,你和他是一伙的,为了让清河交出白玉?”当时路清河看到相片后,整个人的脸色就不对了,还有那林威明口中说的白玉佩。高雨和贺微都与路清河相处的时间不短了,知道她有一块贴身戴着的白玉。林威明一开口只要玉,这事就算揭过了。然后路清河又自己说出,那白玉是藏宝图钥匙的事,接着林威星就来了。不管是不是巧合,现在可以确实林威明的目的是路清河手里的白玉。但是,为了设计一个与路清河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贺微,这是不是太看得起贺微在路清河心中的地位了?这会,贺微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沉默了几秒:“小丫头,我真的不知道。”路清河扫向贺微的眼底,有愧疚有担忧还有隐瞒,唯独没算计与阴暗的伤害。“没关系,一会送我去医院,你们都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我们把玉给他,就可以解决了。”到了医院,路清河一个人进小胖子的病房,让护工离开。“四妹妹,今天还顺利吗?看你脸色不太好,发生什么事了吗?”九点多,小胖子放着电视,开得很小声。病房门被推开,看到路清河时,他是开心的,看到她的脸色不太好,又有些担心了。“没什么事,哥,你带了我之前给你的那块玉来京都吗?”由于那块凌老爷子送给路清河的那块白玉太漂亮,让小梦,二姐以及小胖子都喜欢得不行。路清河在自己拿到超过两百万的稿费时,找人模仿了白玉的样子做了五块出来。三个姐姐,小梦还有小胖子,他们人手一块。玉也是好玉,初看上去的话,与凌老爷子送的基本都是一样的。但是细看,就会有许多区别,当然,没几个人认真的看过路清河自己的那块玉就是了,路清河的无心之举,没想到能派上用场。在一群日本人出现在沿江村,与凌老爷子再相遇,一直到凌老爷离世之前。凌老爷子才把那白玉的故事告诉路清河。其实,就是没有白玉,凌老爷子也给了路清河一个地标。顺着那地标的解出来的数字,足够路清河一家五辈子大花大脚的花钱都没问题。里面很多东西,路清河都交给了路逸晨,一起投入到了旧桥村的建设当中。凌老爷子离世之前,还让路清河帮他找找离散了近七十年的家人。那次凌老爷子重返军部,他才知道,因为他的身份特殊,早就更改不知多少次后,被设特为高级秘档。就算他的家人如果有心要查也查不到,身份不够;而他找家人时间太久,且这几十年内动荡大多,找到唯一的线索就是活着。但是活着,有没有后人了,这点凌老爷子也不清楚。唯一能寻找到凌家人下落的方法,就是知道白玉佩存在的人,或者寻找白玉佩的人。“带了。”小胖子直接就从病床柜的抽屉里,拿出自己的钱包,从里面拿出一块白玉:“怎么突然要这个了?”“没什么,这个就送给我吧,等下次我送哥一块更好的玉,我先出去打个电话。”路清河手里摸了摸玉,心情突然就得有些激动。她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除了那些想要得到宝藏的传说的人外,会不会有凌老爷子家人的踪迹?凌老爷子说了,这对白玉是他和老婆的订情之物,这所谓的传说,也都只有他们夫妻的后人知道。但是,林威明说让路清河交出白玉时,秦翊的表情惊愕以外,还有一丝了然。路清河给高雨打了个电话,便回到病房和小胖子聊天。等小胖子睡着之后,她和华莫宁用短信聊了起来。然后路清河就知道,林威星为什么会去的那么快了。路清河用手机看华莫宁发过来的网络视频连接,视频里正是高雨和林威明对打的画面,虽然画质很差,甚至他们交战的动作过快,完全看不出他们的样子。但是,看起来真的很爽。连评论都很热闹。【我靠,这是真打吧?那男人还是不是人呀,下那么狠的手。】【不会是哪个明星炒作的新招吧?不管是不是,我都粉了那个美女,超帅有木有。】【咦,背景里的地方,好像是京都有MPV会所吧,装修风格很样。】【大男人欺负那么漂亮的女生,有脸吗?虽然,那脸看得都不是很清楚,但是男的帅,女的靓,真的不是有意安排?】路清河还翻到了林威星的微博,他居然点了个赞,还回复了【阿明,我们也该练练了。】正笑看着评论的路清河,接到了华莫宁睡前的电话。“小妖,高雨怎么会和别人打起来了?你真的没事?没受伤?”华莫宁看到同学转给他的视频,他就慌了神,打路清河的电话没人接,短信也没人回复。要不是,后来,路清河第一时间联系了自己,华莫宁整晚都要失眠了。甚至有那一股冲动,想买去京都的机票。“没什么,就是小胖子的事,明天就可以解决了。我第一次看高雨与人打架,天哪,好帅呀。早知道她这么厉害,我也跟着学两招了。怪不得小梦总喊她仙女,女神呢。会那么多门外语不说,还能打架。”“小妖,你不用去学,以后有我在,你教训谁,我帮你打回去呀。不过,高雨身手不错,我们这样的军校生,有些高年级也都不一定是她的对手。她在你身边,我也放心。贺微,她怎么不陪小胖子,要你来?”“她最近累坏了,我让她回去休息了,高雨有些事也需要贺微帮忙。再说了,病房里还有空床,一会我困就睡。你不用担心。”“我知道,小妖,若是我做错了事,你会原谅我吗?”“呃呃,宁子,你这是要给我打什么预防针吗?还是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可告诉你,错事也要分大小的,原不原谅你,得看是什么性质的事。好啦,你别总是这么不安,只要你不放手,我就不会甩掉你的。”“嗯,我知道,小妖,我想你。”“我也很想你,你们那是不是息灯了,你早点睡,明天我给你打电话。”高雨接到路清河的电话,马上就主动给她刚才见过面的师兄林威星打了电话,问了下白玉的事。彼此也问候了近况,高雨才知道,白玉的传说在京都十几年前就有了,不少人知道。但是,查到路清河身上,是林威明意外得知的,谁告诉他的,他并没有说。林威星也没有查出来,不过,林威星保证了,明天会在场,保证这件事解决后,不再找贺微和路清河的麻烦。一直到凌晨两多点,高雨还是给国外的那人打了个电话,把所有事情都报备了一下,确认自己基本可以解决了,才安心。林威明顶着全身的酸痛,身上却没有任何可以留下来做证的痕迹,躺在床上,拿起手机换了个手机卡,也拔的是国外的号码,一脸不爽:“东西真的在她身上,但是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不告诉我,有批日本人找过她?”“放心吧,我没有伤到你的宝贝,不过,跟在她身边的人倒是让我不敢小看。居然是我堂哥的师妹,和我过了不少招,你行呀,没告诉我,她那样一个小丫头,居然会是万路超市的老板。”“哈哈哈哈,不会吧,你也不知道?这就有点意思了。行了,等明天拿到东西了,我们再联系。”看了下通话时间,三分钟,拿出手机卡直接用打火机就给烧了,顺便点了根烟,眯起眼睛,不管是不是真的,那玉肯定与那颗小白菜有关。只要有线索,那就可以图图徐之了!
路清河接到贺微的电话,听闻她被人骗着借了高利贷,在人打上门来时被谢子龙所救,谢子龙也被那些人打进了医院。为了筹钱给谢子龙治伤,贺微无奈委身于金主林威明身下。路清河得知事情的经过后总觉得事情处处透着蹊跷。路清河的好友华莫宁在生日聚会时被母亲设计,和一位酷似路清河的女孩发生了关系。华莫宁将此事瞒了下来。路清河也从同学那里得知了有个酷似自己的女孩出现在了华莫宁的生日会上,她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路清河和好友高雨找到林威明,让他放过贺微。林威明提出用路清河身上的白玉交换,原来这块白玉是传说中开启宝藏的钥匙,林威明正是为了得到这块白玉才设计了这一切。路清河准备给林威明一块仿制的白玉,林威星告诉众人十几年前就有人在寻找这块白玉。林威星是高雨的师兄,他承诺会解决林威明的事。路清河发现这些事并不只是巧合,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卷到了更大的阴谋中。
“弟弟……我……”江涟漪流下两行泪,突然便要跪下。扬帆眉头一挑,残影留在原地,瞬间再现已经在江涟漪身旁,将她轻轻搀扶,这不是瞬移,而是速度快到了极致。扬帆面色平静:“姐,人生在世,总有情非得已。”“江舟……”江涟漪痛哭起来。扬帆摇了摇头,轻轻擦去姐姐的泪水,沉声开口,将这么多日以来压抑在心中的话语说出:“姐姐,你知道吗,其实在我的记忆里,父母已经是一个称谓,而你在我的记忆里却实实在在,论真实的年龄,你要比父亲母亲还要年长吧,在你心里,我是你的弟弟,还是你看着长大的孩子呢?”“江舟……”江涟漪依然只是重复着她帮扬帆起的名字。扬帆摇头一笑,脸上显现悲伤,却没有任何泪渍出现,或许他早已没有泪水:“有时候,我总去想,也许我的命本该如此,迈入元神境后,我越感煞气缠身,冥冥中吸纳着周边之人的气运挪为己用,我吸收了太多的气运,以至于我总是气运加身,而身边之人却厄运连连……”“弟弟,你别说了……”江涟漪早已泣不成声。这时,李天尔刚好折返,瞧见妻子哭泣着,赶忙跑来安慰,在他看来,姐弟二人这么久没见,喜极而泣也是正常,并没有太多疑问。恰巧也要到饭点,在李天尔的邀请下,四人前往准备好的饭桌,享用起美食起来,起初李天尔还想调节一下气氛,却见大家都很沉默,便也只顾着吃饭了。酒饱饭足,吩咐下人去收拾碗筷,四人在书房一聚。作为姐姐与姐夫,江涟漪与李天尔拿出刚刚取来的‘新人见面礼’,凡人村落不同于秦国,没有银票,直接包银两也略显俗气,便是一枚玉簪与一对耳坠。卫茹薇本不好意思的想要拒绝,但扬帆却对她点了点头示意收下,看向姐姐与姐夫神情有些疑惑:“姐夫,这玉簪与耳坠是早已准备好的吗?”不知为何,扬帆对这玉簪与耳坠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李天尔笑了笑,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江涟漪:“你姐姐她早早准备好了这一切,她告诉我,这是扬……她家的传家之物。”李天尔似乎想说扬家,却被江涟漪眼神制止。“传家之物……”扬帆突然心中一跳,似乎一段记忆在尘封中被解锁,隐隐脑海中浮现一个老妇的模样,很慈祥,很温暖,将幼小他抱在怀里,柔柔的呵护,换上尿布,扮鬼脸逗乐,那隐隐的轮廓,竟与姐姐很是相似……但那画面一闪而过,没等扬帆看清已经消失在尘封依旧的记忆里,如尘埃飘散,就像常人突然回想起一件模糊的往事,待到还原的那一刻,就再也不存在,甚至无法回想起自己想起了这段记忆。在扬帆愣神的时候,卫茹薇已经将玉簪以及耳坠捧在手中,虽然先前有拒绝之意,但此刻却是掩盖不住的开心,与欣喜,这时扬帆才注意,这玉簪与耳坠哪里是平凡之物,竟隐隐透出能量波动。还没等扬帆注意,江涟漪已经绕过小桌,轻轻走到卫茹薇的身边:“茹薇妹子,姐姐帮你戴上吧,扬帆这小子与你成婚,一定没送你什么定情之物,你要是不嫌弃,姐姐送你的这个也是一样的。”卫茹薇傻呆呆的坐着,不知是激动还是忘记了礼数,看着扬帆眨巴眨巴眼睛,似乎在说‘怎么样,你个小气鬼,还是姐姐大方。’眨了眼,卫茹薇轻轻对江涟漪说了句:“谢谢姐姐”便闭上眼,信任的等待那玉簪插入发梢,耳坠悬挂带来的充实感。一切似乎都那么的和谐温暖,但有两个人心中却是并不平静。其中一个是扬帆,他对一些事产生了疑惑。另一个则是江涟漪,她忧心忡忡,深怕那胖护法突然到来,对自己的弟弟与弟妹不利,而她却无能为力。最终,扬帆与卫茹薇还是在新李家大院住下。……半夜三更,一切都是那么的宁静。今天夜里,扬帆与卫茹薇共枕而眠,卫茹薇闭着眼,呼吸有些不平稳,脸颊红红,但扬帆却恢复了木头本质,竟早早呼呼大睡起来。直到似乎卫茹薇也熟睡,扬帆瞬间睁开了眼,悬浮屹立在床边,轻轻抚了抚卫茹薇的脸颊,出门而去。直到他离开,卫茹薇咬着唇睁开了眼,摸了摸玉簪与耳坠,她已经发现了这两样物品的神奇之处,除了佩戴无感之外,还有其他功效。“明明他已经是元神境,却不知我在装睡。”就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卫茹薇突然又是惊叹:“怎么会这样!”因为此刻在她的感知之中,冥冥有一种被扬帆视察之感,却并不是监视,那种视察很是温暖,似乎是密切的关心她是否会有危险……甚至,她此刻睁开眼自语的场景因为内心并不想给扬帆知晓,所以并没被扬帆察觉,甚至只要她想,反可以借助扬帆扫来的神识‘反监控’扬帆!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似乎隐隐在她曾经结丹期的感知力之上,隐隐形成影音图像的形式,如跟时时跟随在扬帆身边共享他的画面一般。而此时此刻,扬帆停留在李家大院的主卧门前,李员外与夫人将布坊传给李天尔之后,便游山玩水去了,而姐夫、姐姐的卧房,便成了主卧。扬帆似乎在犹豫,犹豫是否偷偷潜入姐姐的卧室,但就在犹豫之时,他突然眉头皱起,左看右看,最终锁定向客房的方向,那是卫茹薇现在所在的房间。这可下了卫茹薇一跳,心扑通扑通的跳着,但随即她知道是自己多心了,在她反转的神识之中,扬帆并没有发现异样,只是似乎突然觉得有些奇怪的感觉,神识认真扫视了一遍客房,查看一下卫茹薇有没有危险罢了。但随着扬帆此举加强的神识扫视,卫茹薇这边的反转神识囤然加强,竟猛地刺穿了扬帆的衣物……卫茹薇的脸颊红到耳朵根,她终于知道扬帆之前做了啥……而扬帆则是皱了皱眉,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在自己的神识之中是没有穿着衣物的,但只是一瞬,他全当是太紧张。最终,扬帆还是推开了门。真元乃是能量的纯粹导火线,小小门锁如同虚设,扬帆只是推门的同时,门锁便自动开启。推开门的同时,扬帆单手掐诀,三道带有镇定气息的真元射出,准确的映射在姐姐、姐夫的眉心,以及他们的第二个孩子,李盼归。此时此刻,扬帆如同虚设,不管做什么,也不会被察觉。卫茹薇看到此举,不禁抱住胸怀,但随即鼓着嘴有些幽怨,看着那可爱的小男孩模样,心想:“他为什么总是偷偷摸摸做事情,他要是真能对我做什么,也便好了,可明着他都装傻充愣,又怎么会暗着来呢……”卫茹薇的心思在纠结着,扬帆已经来到姐姐江涟漪睡的那一侧。他突然抬手,竟划出一道剑气,瞬间将姐姐的眉心切出一道虚口,一滴精血溢出,扬帆手指一扬,那精血缓缓飘起,与此同时姐姐的眉心也被扬帆的真元修复如初。卫茹薇有些疑惑,扬帆这是要做什么,但接下来,她瞬间明白。扬帆竟指尖也同样划向自己的眉心,同样一道精血溢出,这两滴精血在扬帆的左手掌上环绕,同时,他右手掐诀,那两滴精血旋转的越来越开,最终化作螺旋状态长长的血线,头尾想接,竟隐隐的相连起来。就在这两道血线自然相连的瞬间,扬帆的全身轻颤起来,落在卫茹薇反转神识之中,莫名想起四个字:滴血认亲!这两道血线自然交融,相互连接之后,扬帆带着颤意停止了手决,囤然间,血线断裂,扬帆的心疙瘩一下,但突然又是惊喜与不解。血线断裂的地方并不是原先的交融之处,而此时血线重新变成水滴状之时,明显其中一滴比另一滴大了一圈。“我与姐姐的确不是亲姐弟,但我们却有血缘关系……”剧中人总是迷茫的,扬帆似乎是对此现象不解。他急忙在姐夫与外甥的身上同样做了实验,得到的结果很是肯定也很是奇怪,外甥李盼归也与他有血缘,但比姐姐更加淡薄,而姐夫李天尔则是完全没有。扬帆不解的情绪落在卫茹薇眼中,卫茹薇心中大骂:“真是个笨蛋,那就说明涟漪姐姐的确是你的姐姐,但并不是你父母所生,真笨呢!”似乎是巧合,扬帆似乎也明白了这一点,他想去了解姐姐真正的记忆,却根本无法忍心下手,读取一个人的记忆,对被读取之人实在是伤害太大。叹了口气,扬帆摇了摇头出了门,真元流淌,门锁重新锁上。外门的星空很是璀璨,扬帆就这样孤单的躺在院子的地表上,元神境的缘故,他已脱凡,与地磁之间有略微排斥之力,与地表保有着浅浅的距离,似如悬浮。他不断的叹气,重重的呼吸,用双手捂着脸,让卫茹薇很是心疼。似乎是终于平复了心情,扬帆脸带忧愁的重返客房,见卫茹薇依然在熟睡,但不知为何,本覆盖真气的被褥显得有些杂乱仓促。“睡觉还不安生,这么大人却踢被子。”扬帆的脸颊依然忧愁,但却温和的笑了笑,轻轻将卫茹薇的身上盖好被子,在一旁躺下,没有去睡,也没有闭上眼,只是呆呆的看着天花板。……次日晨明姐夫早就吩咐下人准备好早饭,扬帆只是看着卫茹薇轻轻喝下些许稀粥,自己并未吃食,今天的他似乎莫名憔悴了许多。脱凡者早已吸食天地精华之力,又怎么能会真正憔悴,卫茹薇心里惦记,终于忍不住开口:“木头,你不开心吗?”扬帆一愣,随即摇了摇头,却不说话。见状,卫茹薇似乎委屈的鼓起了嘴,粥也不喝了,眼巴巴看着扬帆:“木头,我要坦白,我藏不住了!”“坦白什么?”扬帆看向卫茹薇,一头雾水。可是扬帆不知道,卫茹薇一夜来早已思想碰撞过无数次,她爱扬帆,无法对扬帆隐瞒任何事,此刻瞧见他心身疲惫,身心憔悴的样子,实在不忍。“其实,姐姐送我这发簪与耳坠……”“……”(省略坦白内容)直到粥凉了,卫茹薇终于才将自己所看到的事情,以及有所推测之事向扬帆全盘托出,听的扬帆是满眼的不敢置信。扬帆皱着眉站起,背过身子,足足占了有好一会,突然转头看向卫茹薇:“茹薇,我刚刚用神识做了什么?”卫茹薇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扬帆叹了口气,心想果然是卫茹薇夸大了,上前摸了摸卫茹薇的秀发:“茹薇,我终于知晓心有灵犀是怎么样的感觉,你不过是做了一个梦而已。”“不是梦!”卫茹薇鼓着嘴,很不服气的样子,她深知昨夜不是梦,更是不明白,明明昨天夜里,一切都……“对了,相公他此刻并没有‘监视’我,所以我便不能反转神识监视他了!”卫茹薇脑海一道灵光闪过,突然笑眯眯的看着扬帆,使得扬帆被盯得有些发毛,皱着眉:“茹薇,你这种表情看着我干什么?”“哼”卫茹薇一扭头,脸颊有些微红:“色木头,你怎么不用往常‘偷kui’我的方式‘偷kui’我啦,是你故意的吧?”扬帆这时才突然有些动摇,心想:“难不成卫茹薇说的是真的!”他没有去解释每次的‘监视’其实是生怕茹薇意外伤害。此刻扬帆不再犹豫,瞬间神识锁定卫茹薇,对其进行‘监视’,接着立即神识工作起来,主动对外扫视。与此同时,卫茹薇的脑海之中,多了许多画面,她骄傲的掐着腰,“你在看织布的手法……”“你在看棉花库存的好坏……”“你在……你在看我……”说道这里,卫茹薇的神情还比较正常,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扬帆却是脸颊有些红了起来,这可是凭生罕见之事。“那个,昨晚我突然感觉身上衣物……”扬帆挠了挠头。可是他话还没说完,卫茹薇却闭上了眼大叫:“流氓,木头你这个流氓!”这叫声还挺大,铁定是要传出客房,钻入后院里去了,扬帆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急忙捂住了卫茹薇的嘴。可就算捂住卫茹薇的嘴,先前的叫喊已经传出。神识之中,扬帆扫到姐姐本愁眉苦脸的在主卧研究着刺绣,听见叫声后掩着嘴摇头笑了笑,似乎心里开心了许多。而同样的,姐夫本准备来找姐姐,想问她为何今日太阳高照,为何还卧房不出,是否身体有恙,听见这叫喊,止住了脚步,抿着嘴竟也不向平时那样一本正经,此刻坏笑着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更过分的他竟然也不去找扬帆的姐姐,而是小跑着去管家那里,说要约一下村落里的老一辈文化人,咨询一下明年新生儿有啥起名的忌讳……扬帆的神识可以扫到这一切,而此刻卫茹薇当然也能感同身受,两人都有些尴尬,但卫茹薇最终还是首先打破了这僵局。她低着头,声音很轻,却显得有些请求:“木头,我也想要有个小木头,我只有不到五十年可活了,我不能留给你什么……”扬帆握了握拳,心里很是刺痛,强行挤出一丝微笑:“有机会的吧,你可不可将那玉簪与耳坠给我瞧瞧。”“可……可以……”卫茹薇看不出情绪,轻轻取下自己的耳坠与玉簪。随着玉簪的取下,卫茹薇秀发散开,可此刻的气氛却有落叶纷飞飘,情丝随风扬之感……有些沉闷,似乎冬临。接过这两件神秘的宝物,扬帆试着用神识探入,却发现一股反弹之力袭来,直接将他的神识弹开,似乎此物已经有主,不容其它任何人勘探。甚至竟隐隐散发出真元警告之意,似在有冥冥之音弹出:‘念你乃扬家血缘偏系,血脉含仙门正宗扬家之髓,此次警告,下不为例。’这可颠覆了扬帆对一些事物的认知。“这是……器魂!”扬帆心中一惊,并没在意‘器魂之音’,他残留的上一世弑孤帆的记忆中早有模糊的器魂之说,此刻囤然解锁,只因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但此器魂有略微不同,似乎并没有灵性,只是本能的执行筛选特定条件的任务。扬帆心中明白,这绝对不是凡物,至于那扬家血脉之说他本就没有太在意,此刻早就被他抛诸脑后,他激动握着卫茹薇的手,握的卫茹薇有些莫名其妙。“木头……你……”卫茹薇很是疑惑。“快,茹薇快帮我带上!”扬帆的眼神再次焕发出神采,似乎迷茫了许久,他终于要寻找到突破口,一个隐藏在他心中多年秘密的突破口。“你……”卫茹薇想告诉扬帆,这是女人才佩戴的物品,但瞧见扬帆手腕处的手链,心中有些悲伤:难道……难道他因为我送了他手链,激发了隐藏的另一面……“茹薇,茹薇……”扬帆也许是过于急切,瞧见此刻卫茹薇在发呆,便轻轻的摇了摇她的肩膀,看在卫茹薇眼中,那种迫不及待,似乎又会错了意思。卫茹薇更加心中痛楚了,聪明的她,早在亡者峡谷入口处,就发现扬帆与那菱纱城来的‘女’修似乎关系匪浅,身为女子,天然的敏锐却告诉她,那人是男扮女装……卫茹薇越想越悲伤,再次回想起扬帆连与她产生爱的结晶都不愿意,难道……难道……卫茹薇的泪水,突然就不争气的流淌了下来。“茹薇你……”见到卫茹薇落泪,扬帆有些茫然,突然又有些莫名的心痛,顿时冷静许多,直接将卫茹薇拥在怀里,抚着她的后背:“茹薇,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我有时候很蠢的,你不要哭,有什么事情告诉我好吗?”卫茹薇却是哭的更加厉害了,甚至一向分寸的她,开始大声的哭嚎起来,似乎撕心裂肺,似乎无法换回。扬帆是真的慌了,他可不知道卫茹薇的想法,更不知道为何她会突然流泪,为何大声哭嚎,他心中所想的,是否可以借助这两件拥有共同器魂的宝物,探出他真正的身世,他始终不相信,一个凡人可以让所谓虚无缥缈的魔门如此惦记,还派上结丹期魔修守护,元神境脱凡者偶尔探查。哪怕,佩戴女子的首饰,他也要去做……这哭嚎的声音一直传入主卧之类,江涟漪本在绣花,突然听到如此私心裂肺的哭喊,顿时惊得站起,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坏事了,弟弟现在估计已经脱凡,茹薇那女娃只是凡人,弟弟他不会连这点分寸都不知道吧,是不是他们之前还没有过经验!”江涟漪也不顾绣花,以及现在心中惦记之事,此时紧张快速的跑向房门,在后院里,直接就跑向弟弟所在的客卧。‘咚咚咚’江涟漪急切大声的敲门。因为卫茹薇突然的哭嚎,扬帆神识收缩,此刻突然听到敲门声,才发现门外,姐姐急切的样子,似乎随时要撞门。扬帆的心如乱麻,一闪便来到房门口,打开了房门,在开门的一瞬间,江涟漪的手掌就伸了过来,似乎要打扬帆。这一幕是多么的熟悉,每次都是快速的起手,患慢的落下,就连扬帆自己都有些愣神,回想起昨晚的血缘关系,突然有一种还是凡人时的假象。‘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这一次再不是假把式。扬帆愣神的捂着脸,当回过神来,姐姐已经来到了江涟漪身边,紧紧将卫茹薇抱着。“茹薇妹子,你告诉姐姐,是不是江……扬帆欺负你了,你告诉姐姐,姐姐帮你作主,绝对不会让他就这么简简单单的道歉那么简单!”卫茹薇本哭的撕心裂肺,突然再次被拥住,还是不一样的触感,泪汪汪的抬头,却看是扬帆的姐姐,顿时脸颊尴尬的发红,有些紧张,也有些矜持,眼泪也不流了,只是再次低着头,低头不语,轻轻抽泣着。见状,江涟漪狠狠瞪了扬帆一眼,瞧见一旁摆放着的扬家传家精神力宝物,直接握在手中,霎时间扬帆突然有一种灯下黑的感觉。明明他可以通过肉眼瞧见姐姐与茹薇,但神识之中,姐姐方圆几米内,皆成了空白之处,犹如‘失明’,甚至神识扫射下隐隐刺痛。“出去!”江涟漪生气的对扬帆吼道。一切似如往,如烟缭绕情。扬帆如同错事的孩童一般,低头出了门,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周身在没有任何真气运转的姐姐在他眼中,却又有一种无法抗拒的亲情之力。似乎就如曾经,明明自我感知比姐姐身强力壮,但却依然不由自主的听姐姐的话,只因她是他的姐姐,她是他信任的人。“姐姐,是你一层未变,还是我扬帆早就失去初心?”坐在内院的石凳上,扬帆静静闭上眼,他心中担忧着卫茹薇的情绪,有些不明也有些不理解,也许他在感情上天生便比较愚钝。人在沉浸时,时间总是很快,直到一个时辰之后,房门再次打开,江涟漪与卫茹薇同时站在了门口,远远的看着扬帆,说不出两人的情绪。似乎感受到这样的目光,扬帆轻轻睁开了眼,却瞧见那房门口两人依然一人流泪,一人急切,只是双方的情绪互相置换。那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姐姐,一个是他的妻。但不同的是,此刻姐姐泪流满面,而妻的面容有些焦急。“怎么了?”扬帆起身,来到两人面前,轻轻的问到,他想去帮姐姐擦掉泪水,却早已明白两人之间似乎有了一种无形的隔阂。“弟弟……”江涟漪哭的更加厉害,一把拥住扬帆。就这样任由姐姐哭泣,扬帆看向卫茹薇,却见卫茹薇只是摇了摇头,显然她与姐姐直接达成了一些协议,一些话选择对扬帆进行保留。直到江涟漪的情绪稳定了许多,她眼角挂泪的看向扬帆:“弟弟,既然你已经去过我杀那常框父子的地方,也知道我是修士,有些事我不想再瞒着你。”说着,江涟漪失落的带头再次进入房间,扬帆紧跟其后,卫茹薇走在最后,她轻轻带上了房门,三人就这样在房间之中,静寂万分。扬帆坐着,江涟漪轻轻帮扬帆戴上那玉簪与耳坠。在玉簪插入发梢的那一刻,扬帆顿感一丝清明,当耳坠的刺针刺破耳垂的皮肉,一道道清晰无比的意念之感袭来。霎时间,方圆几十里视如无物!扬帆的神识范围成倍扩大,但最为清晰的是精神力的提升,而这神识的延伸可以说是纯粹的精神力得到了升华。要知道,这两件神器相辅相成下,能使得已经修为,原本也仅仅结丹期的卫茹薇在精神力上远远强于元神境的扬帆,而真正佩戴至扬帆身上,那要有多恐怖的提升!顿时,扬帆竟察觉到自己的元神上被种下了一个跟踪禁制,这道禁制极其隐晦,也许是怕被扬帆的敏锐六感察觉,这道禁制没有监视功能。而在卫茹薇的身上,他清晰的察觉到三道防御禁制,那是卫贇城主的气息,那三道防御禁制与其说是防御,不如说是被动触发的攻击神念!与此同时,扬帆在那攻击神念中收到一丝被动触发的传音。“扬帆,请不要怪我借茹儿骗你入谷,当你的神识可以接收到我的神念,说明你也成了我辈中人,通过夺舍的结合,灵魂得到了升华,可我却因为自己的疏忽没有保护好茹儿,从那件事后,我便明白,最好的防御便是进攻,所以我设下此番进攻为主的防御禁制,但若这三道神念禁制五十年内不被启动,那你将得到我的独有神念之法传承……我对不住茹儿,也对不住她的母亲,作为父亲我明白她的心思,却不放心将他交给不能守护她的人……”卫贇城主的话很多,听在扬帆心中微微叹息。作为父亲,卫贇已经将自己的神念禁制天赋从元神中剥离,附着在女儿身上,美曰攻击是最好的防御,却成了一个属于父亲给予的最珍贵的嫁妆。若女儿一生不受任何伤害,那扬帆便取走这份嫁妆,若女儿受伤害,不仅拿不到这份扬帆特别需要的禁制天赋,哪怕是扬帆自己,也要吃上苦头。扬帆神识继续扫出,姐夫已经与有学问的村中老者探讨结束,正缓缓的步行走回李家大院的路上,他一边走一边抹着眼泪。也许只有此刻四周无人时,李天尔才可以流泪,他摇着头叹息:“扬帆那小子估计也要有自己的孩子了,我的缘儿跟着仙人修仙,现在还好吗……”收回神识,扬帆感叹父爱无言之时,又想起姐姐当年因为缘儿被抱走,哭至晕眩,才回想起自己要佩戴玉簪耳坠的初衷。当神识扫向姐姐之时,扬帆顿时傻傻愣住!在姐姐的丹田之处,竟然有一个被无数道真元锁链锁住的一个小小元婴,而那元婴的模样,不是姐姐又是谁?而那真元锁链之上,带着道道魔气,显然已经不是普通的散修,而是魔修大能之辈,可竟然对小辈做出如此之事!扬帆的拳紧紧握起,煞气缓缓溢出,因为寒霜肉身的缘故,房屋内的温度骤降,这使得江涟漪与卫茹薇皆冷的颤抖起来。“对不起……”扬帆察觉到这样的现象,立即稳定住情绪,收敛煞气。“你看见了什么?”江涟漪抬起头,含泪的问。“姐姐,是何人对你这样?”扬帆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在他记忆之中,能有这样的能力的魔修,他只见过两人,便是那胖瘦护法,而结合那日的传音与李江缘的处境,扬帆心已经在滴血。“你看见了什么,你告诉我……”江涟漪捂着脸,泣不成声。“我看见真实的姐姐被锁在自己肉身的丹田之中,真元还未来得及转化完成,便被真元锁链困住……”扬帆一字一句的说出这些话,他的心刺痛的厉害。“他骗了我……”江涟漪哭的更加厉害,沙哑的哭泣:“他告诉我他有方法让我重返结丹期,只是不可再动用真气,否则真气一旦耗尽,那便完全失去修士的能力……”扬帆不知姐姐口中的他是谁,但他明白,此时此刻他更应该静静的不说话,听姐姐将一些事讲明白,将心中压抑的秘密诉说。……江涟漪将泪水擦拭干净,出了门,临走前叮嘱扬帆快点离开。屋内卫茹薇小心翼翼的看着扬帆,眼神祈求的目光看向扬帆,希望他能保持冷静与克制,她抓着扬帆的手,祈求扬帆心中可以平静一些。……从姐姐的口述中,扬帆这才知晓,多年之前姐姐本一心想快速晋升修为,却在经历脱凡劫时受到冥冥中的天道警告,从而心生惧怕,后悔修真。她怕坠入畜生道,更怕永世不得轮回。她开始向往凡人生活,向往凡人间的爱情相伴,她竭力的压制真元转化,可经历过脱凡劫,又怎么能改变这天地间本就存在的规则,她求助到魔门的一位口碑极佳的长老,愿用贡献传家隐匿法宝的代价,换取重回结丹期。她与那名长老进入了亡者峡谷,利用王者峡谷的规则,在出谷的一瞬间,那长老将她的元婴锁住,从而让她卡壳在结丹期,却只有凝液期的真气储量。她本以为就此真正重返结丹期,心中感激万分之时,却被那长老要求要帮着他做一件事,那便是利用她的血脉寻找残存的魔王后人。这一找便是找了几十年无果,而在魔门之中,鲜有人知,她便是曾经魔门之主的后人,一个被众长老当作唯一留在魔门的纪念品。据说当年魔王转世之前,生有两子,大儿子留在魔门之中,娶了魔门长老的女儿,而小女儿则嫁给了当年仙门仙首的小儿子。仙门仙首的小儿子与魔门之主的小女儿,本是多么荣耀的地位,但他们却双双放弃修真在世俗凡尘中延续后代。而根据魔王的要求,大儿子的后代无论男女皆随他姓江,而小女儿的子孙后代无论男女,皆随仙首本姓氏扬,好等魔王有一日转世归来,放可根据血脉寻得后人,轻易辨识是儿子的后人,还是女儿的后人。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魔王所谓的转世之说已过去太久,久到无人再记起魔王的叮嘱,而也无人在乎魔门中延绵下的那一代魔王后人。现今的魔门由各大长老之间相互制约,至于魔王的后人,变成了意思上的纪念品,当听说有长老帮助最后一个留在魔门的魔王后人去过凡人生活时,魔门众长老略表遗憾的欣然同意,他们也早就厌倦了这所谓的形式主义,只要不死在魔门便是对曾经魔门之主的尊重了。至于过的怎么样,谁又关心呢?……“后来,我以为庭长老不再有寻找其他魔王后人的想法,我便独自去寻我的亲人,我想寻得他们后,一起去过凡人的生活……”“爷爷生前曾留给我一枚指引玉简,告诉我他的妹妹,也便是我的姑奶早年也退出魔门去凡间度日,若有一天想退出魔门,可去寻她……”“我以血为引,用玉简作为指引,用那仅有的真气御剑去寻那虚无缥缈的流落在世俗的亲人们,我知道除了姑奶之外,江家在爷爷的上一辈也另有人去了世俗过凡人的生活,可不知为何,那玉简却单单指向一个统一的方向,是我曾经去过的,仙门遗弃地,亡者峡谷区域……”“终于,随着指引我来到了秦国的傍仙村,而我的真气也几乎消耗殆尽,也许是爷爷交代过,姑奶见到我的第一眼,便知晓我来的目的,为不显唐突,让我用幻装法宝幻化成小女孩的模样,名义上被她收养做外孙女……”“而让我不可思议的是,姑奶的女儿,我的姑姑,也就是你的母亲却意外的姓扬,我这才知道我从未见面的姑爷爷是除你之外杨家的最后一脉……”“而让我更加不可思议的是,江家在外隔了三代以上血缘相近的另一脉,在我姑奶的介绍下,竟然入赘做了我的姑父……”“当姑奶知晓姑父是除了我之外江家的最后一脉后,唏嘘不已,却果断让你姓杨,留下我与姑奶一家人同起的江舟这个小名,因为她告诉我,扬帆与江涟漪,扬和江还继续传递着……”“甚至姑奶将从姑爷爷那里得到的杨家传世之宝传给了我,那是攻守兼备的精神类仙门神器,让我有一天亲自交给你以后的妻子作为见面礼……”“后来……”……扬帆的双目流下无声的泪水,也许记忆中慈祥的外婆当年完全可以用杨家的神器阻碍探查,让所有人寻不到他们的踪迹,让父亲入赘也便是一种保护。可当同是江家的血脉以血为引寻来之时,她又是给予了多少的信任,以开放坐标让那明明中的指引有迹可循,最终落得苦果。“不要怪姐姐好不好,我觉得她好痛苦……”卫茹薇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拉着扬帆的衣衫,她同样感同身受,咬着唇流着泪,在卫茹薇的心中所谓魔门仙门不过是一个名称,她只想爱的人可以不要悲伤。“也许这就是命运吧。”扬帆叹了口气。他终于明白在他得到的消息中,为什么魔门几十年前突然要杀戮那些无辜的孩子,又突然的在杀了几年后停止了这项无意义的活动。也许所谓激起隐藏的煞气,本就是发起这项计划的庭长老的一个借口,而一切的一切,均是一个背后下棋人的可以误导,所谓半真半假。庭长老的目的不得而知,而扬帆却清楚的知道,自己早早便被人惦记上了,姐姐那元婴锁链的真元,与自身被跟踪的禁制是来自一个人的手笔。而这道气息,他极为熟悉,那便是那日在亡者峡谷外偷袭卫茹薇的两人中的一人,也许那日他还无法察觉,但此时此刻,已经能推测出来。而庭长老为何又时常伪装胖护法传音,也许只是换个身份借此要挟姐姐,虽然姐姐没说,但扬帆已经猜测明白,一个弱女子,又是承担多大的压力。一边是看着长大的弟弟,一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扬帆止住了泪水,桌子下紧紧握着拳,对于被这样的大能惦记,他显得是多么的渺小,他现在能做的仅仅是被玩弄。“茹薇,我想暂时放弃修炼,与你与姐姐一家人好好的渡过余生。”扬帆突然温柔的看向卫茹薇,眼神之中似乎明天已经是末日,哪怕是一分一秒,已经是那么的珍惜,那么的珍贵。如果时间是不得已的等待,扬帆愿意此刻精彩。“木头……我们是不是很危险……呜……”卫茹薇似乎终于明白过来,她眼神中突然有一丝绝望,可一双略微粗燥的唇堵住了她的唇,那双有力的手臂将她紧紧拥在怀中。这一刻,卫茹薇的脑中一片空白,红晕渗到耳根。时光如过眼云烟,转瞬即逝。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抓着自己丈夫的手,那是一个满脸皱纹白发苍苍的老者,他的眼眶泪水在打转,五十年来,再一次湿润。老妇微笑着摇了摇头,始终不言语,直到轻轻闭上眼很安详。“茹薇!”老者低下头闭上眼,终于泪水滴滴滑落,他痛苦无声的痴痴看着眼前人,再也没有任何气息,老妇的身旁一颗带有灰斑的健忘蛋,终究没能孵化。他们始终没能有属于自己的子嗣,也许是寒霜分身的限制,扬帆失去本应该有的生育能力,房间之中,孤孤单单寂静无声。就在这时,卫茹薇的身体之上散发出一丝光晕,那是神念禁制的传承,那道道光晕随着卫茹薇的生命气息消散,渐渐上浮,钻入麻木的扬帆体内。扬帆睁开眼,他的神识之中一旁健忘蛋同样散发出丝丝光晕,那是神念禁制的气息,那孵化多年的健忘蛋,此刻在他眼中,分明是一块石头。一块带有卫贇城主神念禁制封闭的伪装石头,一块只禁制扬帆收入储物戒的阵法禁制的石头,一块缠绕了声纹存储禁制的石头。扬帆的心颤起来,他轻轻的将手放在那石头上,霎时间禁制解除,那熟悉的声音响起,那清脆让人心中抽动的音色充斥整个房间。“你这个像石头一样的死木头,当你能听到我的留言是不是我已经不在人世了呢,那此刻的你因为我的离开会难过伤心吗,在未来的某一天,你又与我成婚了吗,父亲告诉我,男人总是得不到的越珍惜,失去的越怀恋,亏欠的最刻入心扉,那我便要自导自演一场也许不会成功的戏……我不知道爱是什么,但我好希望你也爱我,可我知道在你的心里已经有了另一个人,父亲说亡者峡谷的任务一会就要发布了,也代表我的计划开始,我有些害怕,有些担心,我准备先邀请你去喝酒,事后借机像你表白,那你又会不会答应我,若你不答应我,我是否要真的那样去做呢,以死亡为代价的换来的爱,那又真的是爱吗……”道道煞气逆行,扬帆一口鲜血吐出,在那鲜血喷洒在空气中的一瞬,他手掌一拍,那道道血雾消散,与此同时那石头直接自动化为粉末。这样的动静传出房门,房门唐突的被推开。一行人,有老有少,有小。李氏布艺的老板李盼归在前,身后有他的妻子孩子还有孙子,对于凡人来说,五十年早已是两代人的演变。“舅母她……”李盼归快六十的人,双目同样流下泪水。“她走了,走的很安详,她要单独对我说的话已经交代。”扬帆低着头,只是不断的流着泪,是的,卫茹薇她赢了,她以计划好的轮回骗得扬帆的深爱,她一直都没有变,那么的淘气,那么的傻到让人怜惜。可总说轮回,又有谁真的证明了这一点呢?悲凉的葬礼持续了三天,按卫茹薇身前的遗愿,扬帆将妻子的骨灰洒向那他们路过的点点滴滴,让那一切如烟,如风,如水回归整个属于他们的自然。……走在繁华的凡人街道,扬帆突然觉得很孤独很孤独。“号外号外,沈家再次超越李家,成了咱们凡国的首富,这是沈李两家之间的再次竞争,客栈连锁与布艺之争,到底谁才是未来资本之主?”亡者峡谷区域这五十年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仙门倒台,修士联盟撤离,就连几年前五十年例行开启的亡者峡谷也意外的没有再次开启。至此,亡者峡谷区域再无一个明面上的修士存在。李氏布艺的生意越做越大,并联合诸多的凡人成立了一个凡人共荣的凡国,在凡国成立后,同时也有一个叫沈福贵的异军突起,并购了多家客栈酒家,多年来发展越发壮大,更是带动其他凡人的经济发展,大有超越李氏之意。只是外人不知,李沈两家,早在二十多年前,已经相互通婚。……“来了?”当扬帆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不知不觉中随着与茹薇走过的记忆,来到到亡者峡谷入口处时,已有一人在等待。“岳父,你怎么在这?”扬帆这才一惊,瞧见有人已经在此。卫贇城主不知何时在此处等待扬帆,或许已经等了许久。“不必叫我岳父,叫我卫贇便好。”卫贇摇了摇头,拍了拍扬帆的肩:“随我加入散修联盟吧,这五十年来东极州动荡,修士之间战乱不断,陪陪我这孤家寡人好吗?”“你不恨我?”扬帆叹了口气。“恨当然恨……”卫贇同样叹了口气:“但我恨的那个人,按计划已经在亡者峡谷被夺舍死去,而你却是我女儿的丈夫,在我妻子离世后,许多事情我已经看透,只是当发生之时无法接受,五十年过去,早已看开。”扬帆一愣,明白了卫贇的意思,他有些话想替茹薇问:“岳父去过亡者峡谷,那对您来说,现在的我们到底算是什么呢?”可卫贇却是意外的摇了摇头,目光暗淡:“扬帆,其实你问我这点,我也不是清楚,因为当年我去亡者峡谷根本就是一个幌子,我进入亡者峡谷后出来的孪生弟弟,已经被我亲手杀了,在散修联盟中,不存在这样的人。”“那我?”扬帆眉头皱起。“我会安排你进入魔门,你放心,在魔门之中有不少我们散修联盟的人在其中,你是绝对安全的,更有魔门欣赏的升华元魂所在,一定在魔门之中仕途飞升,你要做的仅仅是提供一些魔门是否对我们修士联盟不利的信息传递,做我们散修联盟在魔门的间谍,你愿意吗?”卫贇再次拍了拍扬帆的肩,目光之中满是诚恳。当这一刻,扬帆方才恍然大悟,也许在这卫贇的眼中,为了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但扬帆无法拒绝:“好的,岳父,茹薇走了,我会是一个好女婿。”卫贇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听在扬帆的耳中,此时此刻,他的心已死。这是扬帆第一次离开亡者峡谷区域。当真的离开了这片区域,扬帆才明白为什么此处被称作仙门的遗弃之地,比起外界,亡者峡谷区域的资源匮乏,灵气稀薄,甚是荒凉。卫贇在前,扬帆紧跟其后,两人翻山越岭来到一处大殿。进入大殿之中,空荡荡的石柱高撑,冷冷清清的察觉不到任何活人的气息,直到扬帆注意起大殿的正首位,有一高高的座椅,才发现坐了一人。也许是此人的修为太高,高到扬帆根本无法察觉,此人脸带面具闭着眼在养神,哪怕是看不清表情也显现出无限的庄严,让人不由升起跪拜之意。但扬帆与卫贇都未跪拜,看来散修联盟不兴这一套。卫贇抱拳,看向那人:“谭总管,这便是我推荐的好苗子。”那被卫贇称作谭总管的人轻轻睁开眼,只是睁开眼的一刹那,扬帆便感到元婴一阵刺痛,甚至隐隐寒霜分身都不太契合。那叫谭总管的面具下发出声响的轻轻笑了笑:“的确是个好苗子,看他的元婴与肉身契合度,看来是许多年依然很不契合,很勉强,这要是在魔门之中,定会认为他的魂魄太强,卫贇你的眼光很不错,我没有看错人,他的真名叫什么。”卫贇看了扬帆一眼,示意他抱拳问候。扬帆抱起拳:“谭总管,在下扬帆”那谭总管摸了摸下巴,再次笑了笑:“扬姓,可是如曾经魔门辉煌过的江,在仙门中同样衰落的曾经大姓的扬,而不是杨?”卫贇一愣,而扬帆则是再次抱拳:“正是扬帆的扬,江舟的江,多谢谭总管五十年来的照顾,他日扬帆有一番发展,定不会忘了谭总管那五十年的守护。”卫贇的眼神有些紧张,示意扬帆不要乱说话,甚至不明白今天这小子是吃错了什么药,要知道散修联盟一共便只有三名总管,他在发什么神经。那谭总管再次一笑:“我只是不喜欢姓庭的那位。”与此同时,扬帆收到了一道隐晦的传音,在收到那道传音之后,扬帆面色毫无改变,只是对谭总管点了点头。这可让卫贇再次一头雾水,明明他才是介绍人,为何今日他反而显得被动。直到两人出了大殿,飞行了几公里后,扬帆主动停下。见扬帆停下,卫贇转头皱眉:“扬帆,有什么话要说吗?”扬帆点了点头,微笑的从储物链中取出一个玉盒,上面又道道神念禁制封锁,正是卫贇过继给扬帆的传承天赋,可此刻卫贇自身却无法看透。拥有了天赋便可更进一步,失去了天赋只会止步不前。这五十年来,扬帆的修为没有任何提升,但精神力却越来越强,配合上前段日子获得的这份天赋,正是如鱼得水。“这是?”卫贇不解。扬帆轻轻将玉盒放在卫贇的手上:“岳父,这是女婿送你的一份礼物,以报答您五十年前对我的理解,对我的谅解,对我的成全。”卫贇嘴角挂起笑:“扬帆,这本就是做岳父该做的。”扬帆抱拳:“岳父,魔门的介绍信您已经给我,就不麻烦岳父再多走路,女婿自己前去便好,望岳父保重好身体,女婿一定以岳父为榜样。”卫贇笑了笑,收下玉盒拍了拍扬帆肩膀:“茹薇遇到你没错。”扬帆没再客气,再次抱拳后飞身离开。直到目送扬帆远去,卫贇眼神冷辣的将手触摸在玉盒之上,他虽然看不透现今已经容纳扬帆风格的神念禁制,但解开如此稚嫩的禁制对他来说还真是小儿科,他满脸的不屑,不屑扬帆的班门弄斧。可就在玉盒开启的一瞬间,磅礴的真元爆裂而起,正是五十年前卫贇一次性抽出大部分真元之力,化出的真元之珠。此时此刻,卫贇防御已经不及,他满眼的不敢置信。‘嘭’!惊天的爆炸声响起,散出层层气浪,四周山体植被尽毁,附近的山体滑坡,显得光秃秃的没有了原本的青绿色。而正值中心的卫贇被自己曾经花了大力气搞出来的真元能量之珠,全身衣物被震散,就连储物戒都震的破碎,全身气息急速下降,右臂直接被炸的消失为尘埃,此时此刻,恐怕再有人偷袭定无法苟活。“扬帆!”卫贇怒吼。“我在”扬帆依然微笑着脸,唐突的出现在卫贇的眼前,似乎他一直都没有离开,只是卫贇没有瞧见罢了。“你……你……你!”卫贇连说三个你,现在的他后悔吼出那两个字,明明眼前人已经是要杀他的模样,为何还要嘴角挂笑,自己将他呼唤而出。卫贇的思想有些混乱:“不可能,我明明看你已经远去……”可等待他的是一柄血红色的剑穿过他的胸膛,正是五十年不出的夺命饮血剑,扬帆生命力的根本!卫贇的眼神中显现出绝望,但他好歹曾经是一城之主,咬着牙却没有丝毫求饶之意,只是想弄个明白。他咬牙对扬帆问:“谭总管对你说了什么,你要杀我?”扬帆面色平静:“谭总管只说了四个字,兄弟同名。”“就仅仅如此?”卫贇的脸色显现出不甘:“就因为我借用了我弟弟的名字,就因为没有证实的话语,就因为你从中推断出,我的弟弟才是茹薇的父亲?”扬帆摇了摇头:“卫城主,我杀你只是缺个借口而已,无论那借口是否需要人去验证,没有那个借口我不得不尊敬你,有了借口就没了遮羞布。”“你这个没心没肺的魔鬼!”卫贇咬牙切齿的狠狠瞪向扬帆,他企图要以自爆与扬帆同归于尽,却发现他的真元被自身的血液锁住,根本无法操控,面色上露出绝望的神情。“你想自爆吗,你想死就可以死吗?”扬帆冷目,抬起手掌一巴掌拍向卫贇的头颅大喝:“搜魂术!”本就强弩之势的卫贇剧烈的颤抖起来,直到搜魂术结束,曾经亡者峡谷的第一人,如断了线的风筝,化作干尸坠落向大地,死了不能再死。“我果然没猜错,杀了自己的弟弟,杀了弟弟的妻子,培养弟弟的女儿去为自己所用,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有一日可利用单纯的侄女可以夺得一个可塑之人的心,除掉那个努力的归元清,当没有与归元清同归于尽之后,茹薇又有了活着的价值,也可推荐我,得以在散修联盟上位。”扬帆的双目眼眶又泪水打转:“茹薇,若你知道你尊敬的父亲却是你的杀父仇人,母亲因为知道这点后郁郁而终,而你所谓的犯傻也成了他利用你的理由,你还会爱上我这个不值得爱的人吗,可我真的无法失去你……”泪水最终还是没有流下,扬帆明白,作为棋子的人总是很悲哀,最悲哀的其实不是一辈子做棋,而是明明知道自己是棋,却依然要配合下棋人。说不出的痛,才是无声中最深沉的痛。杨家的传家精神力法宝,早在姐姐离世后自动对他认主,至此扬帆发现这两样物品换主后,便可以自由的随意念幻化一次。扬帆将它们幻化作一根细绳,一枚玉佩,刻上爱的人肖像。同时,他也发现身上的跟踪禁制多了一道,直到今天见到那谭总管,才明白那多出一道跟踪禁制是谁的手笔,也难怪,五十年平安无事。他无形之中,成了魔门与散修联盟有心人之间博弈的棋子。“姓名?”“扬帆。”“为何要加入魔门?”“因为我是一名公开的异魂魔修,除了魔门无处容我。”那问话之人终于抬起了头,看了眼扬帆,又点了点头:“你的理由很不错,魔门需要这样的理由,听说亡者峡谷区域也有许多年没有再出过人才,但最终的审批还要通过上层任意一名长老来决定,光有介绍信是万万不可的。”说罢,那人给了扬帆一枚玉简,当有消息之时,玉简便会自动提醒。接过玉简,扬帆抱拳言谢,没有更多言语。走在这一座新的修真城市,扬帆感叹在当初看来极为神秘的魔门其实也与当年的同蒲、胡驰城没有太多的异样。但不同之处在于魔修的聚集地较为松散,城的规模也偏小,更多的是魔修之间提供交易的场所,与散修联盟的和谐相处比起来,魔门更显得杂乱冷血。城镇之中往往修士之间都刻意的保持着距离,谨防对方偷袭,而这里没有任何的禁空阵法却鲜有人在空飞行,因为当大家都在地表,有人却要高人一等之时,对于魔修而言那便是一种侮辱,是要付出血的代价的。要说魔修所聚集的小城除了地摊外最多的是什么,那便是酒店,似乎除了酒店之外,其他的任何生意在这里都开不下去。随意寻了一家酒店,好在灵石算是修士间的通用货币,也不愁没钱付款,不同于传统的酒店,魔修之间的酒店中只有灵草酒与凉拌灵草菜。交易就在门口的吧台处进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自行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摆上一道灵草小菜,一壶玉瓶灵草酒,扬帆自顾自的在内间的大堂中寻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了下来。酒店之中当然也有包间,设有防神识阵法禁制,按时间计费,对扬帆这样一个人品酒的人来说,太过于奢侈,没人喜欢一个人自言自语秘密。只是刚坐下没过多久,扬帆的桌前便走来一人,同样端着酒店的盘子。“朋友,酒店的位置不够坐,介意拼桌吗?”扬帆一抬头,是一名与他一样同是元婴初期的魔修,与此同时他发现酒家的其他桌上许多魔修大多抬起头看向这里,显然是想凑个热闹。而这些魔修大多腰挂檀木色玉佩,上面刻有一颗至两颗星星。要说在场唯一没有挂这样颜色玉佩的便要属扬帆了,且他不仅仅挂的是白色玉佩,上面还无任何星级只是一个装束凡人女子的轮廓,这可是贻笑大方的事情。要知道白色是最低的魔修评价等级,哪怕三星也是枉然。扬帆放下酒杯,轻轻笑了笑:“朋友,大堂这么多位置何出此言?”那扬帆对面的魔修腰间一个星,瞟了眼扬帆的腰部又看了眼自己的腰部,再敲了敲扬帆手腕佩戴的带有女修气息的储物链,看向大堂中的众人摇头笑了笑:“朋友,大堂的位置虽然多,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坐在耀眼的位置,比如我与朋友,都喜欢偏僻的角落,这样便无人打扰。”扬帆饶有兴趣的看向那端着空盘子的一星魔修:“朋友此言差矣,若偏僻的角落是为无人打扰,那又何必拼桌,而朋友你又寻来,何来偏僻之说?”“那朋友,谢谢你替我打酒了,看你元婴与肉身很不契合,却又真元收发自如与大地自然悬浮,显然是刚夺舍不久吧,这可不利于动气哦。”那魔修说罢便要坐下,且手伸向扬帆的酒壶,显然把扬帆当作软柿子,想要无偿的套酒喝,这样的事情在魔修之间习以为常,只看谁的运气好罢了,可就当他双膝弯下一半,却是囤然僵住,就连在场所有魔修均是愣住。一柄血色利刃穿破他的胸膛,在这名魔修的后背露出尖角。霎时间那柄血剑再次收回,而那魔修失去了支撑明明是要坐下,却如本站的挺立,而此刻唐突的瘫软而下,而在场魔修均没有弱者,自然看清门道。这魔修显然没有死,但他被穿透胸膛,已经是呼出的气比吸的气多,朋友之言自然是无法再诉说,一时间酒家似乎冷了半分,静寂了半分,众魔修收回了目光,甚至有少数胆小的直接离席,低头而走。这一切在扬帆眼中似乎轻描淡写,他帮自己斟了一杯酒饮下沉默不言。酒家的店小二在一旁将一切看在眼中,手有些微颤,就在同时似乎空气中泛起一道涟漪,一个人影唐突而现,显然是打破了天地间的法则,瞬移而来。这人来的一瞬间瞧见半死不活的地上人,便皱起了眉。这人腰间没有悬挂任何玉佩,但在场的魔修均是大气不敢出,纷纷抱拳却不敢有任何言语与称呼。这人闭上眼,单手掐了一个复杂的印决,转瞬便明白发生了什么。“这个季度的税收加倍,那多出的一倍直接交给我本人。”说罢,那人指尖一弹,一道真元魔气射向地上瘫软的那魔修,只是一瞬,那魔修被扬帆以血锁定的真元再次运转,大口大口的喘起气。而这瞬移而来之人来的也快,走的也快,只是其他人没在意之时已经消失不见,显然对于这些小辈之间的争斗,并不太关心。只是,似乎他临走之时,看了扬帆一眼。而那先前挑衅扬帆的魔修,此刻终于可以维持正常的供给,他不敢抬眼看扬帆,只是低着头抱拳,便取出储物戒,当着众人的面散出所有了灵石。他真元一动,堆积如坐台高的灵石‘小山’分出一半飞向扬帆的酒桌空闲处,而另一半则飞向酒店的吧台处,他一咬牙灰头土脸的出门。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怪,但在场魔修均不是第一次见如此场景。这时候扬帆抬头看向那战战兢兢的店小二:“酒是否可以带走?”“可……可以”店小二一愣,小心说道。扬帆将酒壶收入储物链,头也不回的出了酒家,途径店小二之时开口:“那酒桌上属于我那一半的灵石,拿去交税吧。”店小二一听之下激动的说不出言语,对着扬帆的背影深深一拜。(文中所有的拜除非特指,否则均为抱拳鞠躬。)出了酒家,扬帆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玉简。这玉简便是先前魔门审核之时给的那一枚,而就在刚刚,这枚玉简收到了提示信息,这类提示没有任何内容,便是特指约定好的事件。再次来到了那魔门的办公处,扬帆一进门先前的审核人便迎了上来。“恭喜加入魔门,望扬兄弟今后多多照顾。”先前那有些冷淡却又官话挂嘴的审核人此刻变得热情了多,他先是对扬帆客气的抱了抱拳,接着便双手递上一枚玉盒。扬帆已经不是五十年前的稚嫩青年,经历过凡人的一生,他早就习惯。同样客气的双手接过玉盒,透过神识,扬帆瞧见玉盒中存放的是一枚木色的玉佩,与先前酒家瞧见的材质相同,但星级上又有些许不一样。“看来我现如今的冷漠,在魔门中倒也吃得开。”扬帆自嘲心道。将玉盒收起,扬帆微笑的对那审查人点了点头,他并不准备多言,只是这才仔细的注意起那审核人,原来是与自己一样同是木色的四星玉佩,看来先前酒店出现的便是魔门的其中一名长老了。而扬帆,得到了那名长老的认可,直接颁发了四星认证。对于这样的星级存在,扬帆并不熟悉,也并不了解其中的条条框框,更不懂不同颜色与星级代表的意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总会明白。“有缘再会。”扬帆对那审核人抱拳,却甚至没有问他的名字。“有缘再会。”那人同样对扬帆抱拳,目送出办公点。与那审核人告别,扬帆将腰间原本悬挂的茹薇的肖像玉佩摘下,柔柔挂在自己衣物内侧贴身的心口处,而原本悬挂那玉佩的地方,挂上了魔门的身份标识。先前品酒的酒家距离魔门办公点并不是太远,当扬帆走出那办公点之时,已有不少人偷偷的用肉眼看来,当瞧见那四颗星之时,仿佛是松了口气。他们并不敢直接用神识扫视,那是一种脱凡者修士间的挑衅。人性的特点便是大多数人为了占便宜总想要犯错,一旦受了惩罚的人不是自己,便深感庆幸,却从无人去思考多行不义必自毙。扬帆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现在的他对太多事漠然,他要做的便是快速的提升自己的修为,希望有一天,可以等到爱的人轮回。无论有没有轮回存在,扬帆都要告诉自己,轮回是存在的。……在外游荡了又数周,扬帆感觉到内心一阵空虚。爱的人瞧不见了,而原先认识的人也寻不着踪影,就连曾经亡者峡谷厌恨的仙门也不复存在,在这空荡荡的东极州,让他感到不适。外界的修士总是为了夺宝相互厮杀,而因为血剑的存在,扬帆并不需要额外的资源供给,提升修为最有效的办法便是杀人。元神境后,他与血剑之间有了平衡,已经不会被杀欲所控制。“都是杀人,为什我觉得却是本末倒置?”感叹之中不知不觉中,扬帆来到一座新的城,这里如曾经王者峡谷的胡驰城一样,是散修联盟的地盘,佩戴面具设有城池禁空阵法,便是散修间的标识。比起现如今局势上魔门与仙门的争斗,散修联盟反而显得更加的和谐,他们有组织的为慕容药谷提供武力庇护,在仙门与魔门之间做着出售成品丹药,以及收购野生灵草的生意,繁忙的接着任务大殿中阵法银屏上的任务得以有效的榨干自己的价值,为了长生的他们不知哪一天便会丧身在任务中。颇有一番凡人之间多劳多得,尝有甜头,却劳损至来不及养老的意味。这就是这样一座和谐的城市,也难免少不了争斗,散修联盟所在的城池倒不会又高傲的修仙者所存在,但不走常理的魔修却时常有。“买定离手,买定离手……”此刻的扬帆站在一处比武场前,有一名修毒的魔修似乎要与一名修火散修打擂,那魔修的眼神中显现出狠辣,而那散修却是一脸的毫不在意。在东极州,修仙者修五行之首正统之剑(金)视自己为正统,散修者修仙门眼中的其余四行劣等源属性视自己为天赋兴趣所向,而修魔者则修炼修仙者与散修者眼中五行衍生出的旁门左道,比如扬帆便被列为了修血的魔修。这个小小的比武场前,围着几十名佩戴面具的散修,他们纷纷笑着取出灵石压向打擂评定阵法平台,选定同样是散修者的选手,而那修魔的竟然没有一个人压出灵石,当选定要支持的‘选手’后,阵法中对押注人散出一枚一次性的玉简。阵法似乎在倒计时,当倒计时完全结束时,那阵法发出道道荧光,而先前押注得到玉简的散修,此刻的玉简之上显现出不同的数字。扬帆在观察的同时,他们也看了看扬帆,当瞧见扬帆腰间悬挂着的木色四星魔门玉佩,独自一人在此处观望之时,眼神中似乎露出奇怪的眼神。但随即,比斗开始,他们的目光转向比武场,掩着嘴偷笑起来。这样的场景让扬帆觉得有些莫名的压抑,在回想起刚刚那奇怪的眼神,扬帆不禁自问:“难道因为这是散修的地盘,魔修并不受待见?”转瞬,扬帆便明白那些散修在笑什么,因为这打擂根本便是一场戏谑的游戏。似乎散修联盟城池中的打斗似乎遵循着一个特点,那便是不允许出现一方致死的情况,那用毒的魔修全是杀人的招式,却任何招数都不敢使出,被用火的散修用笑嘻嘻的用小火烧烤着,从比武开始,到咬牙怨恨的认输也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认输之后,那修毒的魔修低着头,看了眼扬帆叹了口气,咬牙而走。与此同时,众散修将目光完全的转向扬帆,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抱拳:“这位魔修朋友,根据散修联盟的规定,本城池之中若官方具有押注性质的比武台有不押注的修士进行观赏,且比斗结束后依然逗留,那在场的任意押注人有权利对此人进行比擂挑战,双方赢者获得比斗奖励,而输者无任何损失。”扬帆冷目:“意思是,你们中任意一个人要挑战我,我必须要无条件的接受,否则便会因为违反本城池散修联盟的法律,而被此城池通缉对吗?”那名散修笑道:“朋友,哪有说的那么严重,你若是个孬种,只需要跪下对在场所有押注人磕上三个响头,大呼自己是个孬种便可。”一语既出,在场众散修纷纷笑了起来,看向扬帆那四星的腰牌玉佩,显得有些不屑,看来元婴初期挂四星腰牌的,他们不只见过一次。“那就开始吧,谁要挑战我?”扬帆环顾众人,面容上很是平静,在场最高修为者也不过与他一样是元婴初期,甚至还有未脱凡的筑基期修士存在,他有自信同阶不惧在场任何人,在别人眼中他修的是旁门左道,但在扬帆的眼中一成不变才是左道。这样的闹剧他并不喜欢,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先报上你所修炼之道,比武之时只可用所报之能力。”其中一名散修沉声开口,大家都止住了笑,眼前这名魔修似乎与往常的魔修有些不同,通常来讲,这种明面上的暗亏一旦遇上,魔修根本不会如此平静。更何况,还是一个元婴初期便敢悬挂四星腰牌的嚣张之人。“我修血,快点开始吧。”扬帆抬脚一跃跨上比武台,轻轻闭上了眼,话语之中显得有些疲惫,他从来不是喜欢从陌生人眼中寻找存在感的人。“修血……”“有谁是修水的,克制他一下?”这时候,后排的一名元婴初期散修笑着开口:“我来!”说罢,那人同样跃上比武台,对扬帆抱了抱拳:“魔修朋友,修血这种旁门左道源自于水系,希望我这个修炼水之源头的人,可以与你会会。”扬帆依然闭目,一语不发,这样的气氛他不喜欢。那人见扬帆不回答,冷冷一哼:“不要赏你脸不要,这可是咱们散修的地盘,不妨告诉你,比武场没有任何禁遁阵法禁制,到时候被我羞辱之时,可别‘血遁’逃走,要知道你们这些修血的魔修,可是最擅长逃的。”“哈哈……”原本众散修止住的笑意,又泛起。外界的笑声与散修平日里遭受压抑后喜爱的恶趣似乎不影响扬帆此刻的心境,他却是注意起‘血遁’这个在他没听说过的新名词。.在扬帆的认知当中,元神境同样分为四步,而只有达到第三步才可瞬移。第一步元婴,经历脱凡劫超脱凡人。第二步出窍,元婴化神可元神出窍。第三步分神,元神大成随神识而动。但特殊的功法与修炼之道又略有不同的特性,如分神期才可塑造的分身,谭清霜却因为‘寒霜濒临决’在元婴期便诞生。而理论上修土的散修,在尚未脱凡便可进行土遁之法。.扬帆依然不动不语,但那些散修同样也不着急,显然是要等上一个新的冤大头才开始这种无意义的比试。终于等了许久,又有一名没有佩戴面具,腰间挂牌的修士前来。“买定离手,买定离手……”押注阵台的阵法再次运转起来,一切似乎如先前一摸一样,但不同的是这次面对比试的扬帆,并没有任何怨毒与仇恨的神情。扬帆睁开眼看向那人:“开始吧。”可当扬帆说出这三个字后,台上的两人却迟迟都不动手,扬帆在看着那名修水的散修,而那名散修同样在看扬帆,但他的额头已经流下汗渍。“开始啊,你们两人在做什么?”“还打不打?”“XX,你这是在玩什么花招?”可就当台下人不耐烦之际,两人甚至没有任何明面上的比斗,那修水的魔修却流着汗艰难的抬起臂膀对扬帆重重抱拳。那散修咬牙:“我认输。”一语既出,台下突然安静片刻,却再也无人再说话。“受擂者通吃……”就连那新来观战的魔修也不清楚状况,看着众散修难堪的脸色,似乎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急忙匆匆而走,而这一次,没有人再拦截。押注阵台闪过一丝光晕,先前押注的灵石扣取了二十个点的手续费,剩余的八十个点灵石尽出,此时此刻全部属于扬帆一人独有。这群散修中的那名领头人看了一眼扬帆,又看了看他腰间的腰牌,眼中再没有先前的不屑,他取出一枚储物戒将灵石收纳,递给了扬帆。“我叫叶妙双。”那领头人抱拳。“多谢。”扬帆接过那储物戒,言了一句谢,扭头而走。他没有去看那储物戒中具体又多少灵石,他已经厌倦了这种看似安定,却暗藏浮躁与各种冷嘲热讽,人人在他人处寻找存在感的城池。散修联盟这样的保护,从来都不是保护胆小怕事的人,而是保护那些可以仗着修为,打着擦边球肆意欺辱他人的内心自卑者。只是扬帆不知道,在他走后,那些散修直接撤下了比武台的阵法,纷纷看向那名领头人,而那领头人此刻不再用真元压制原本的声线。一道轻灵的女声而现:“很高傲的人,难怪是谭总管看重的人。”……又过了数日,此时此刻扬帆在一处山洞之中。他的眼前放着两个小酒杯,却不见酒壶,显然是两个小酒杯已经是他定下的固定饮酒量,这些日子,他养成了自言自语的坏习惯。他轻轻抿一口左边的酒说一句话,而抿一口右边的酒便又说另一句话。只是,一边是酒,一边却又是清水。“江舟,你说这世上真的又有轮回吗?”“扬帆,你在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你发现真的又轮回,却又无能为力的让这一切如风飘散?”“江舟,我明白了。”“扬帆,你明白了什么?”“唯有我有了一言定音的实力,才有说话的余地,才有守护爱的人的能力,才可在未知的未来拥有更多的底气,丛里法则下一切安定皆是假象。”似乎徘徊了多日,此时此刻扬帆终于寻到一丝继续苟活的理由。他终于拾起先前从散修领头人那里得到的灵石,他想看看这些灵石的数量具体是多少,可否结合身上的储备,寻地方购得一本‘血遁’法技。可当扬帆神识探入储物戒的一瞬间,他囤然站起目光看向来时的方向。储物戒之中,除了灵石之外,还摆上了一枚‘血遁’法技玉简,甚至还有一枚一看便是极为高级的通讯株,而那通讯株之上设有绑定禁制。这禁制的气息,扬帆是何其熟悉!那便是在自身设下第二道追踪禁制的谭总管的气息!
扬帆在经历了与江涟漪和卫茹薇的情感后,逐渐揭开了自己复杂的家族背景和身世之谜。江涟漪是魔门之主的后人,因受天道警告而心生恐惧,希望借魔门的力量重返结丹,却遭受背叛,陷入困境。扬帆通过滴血认亲确认了与江涟漪的血缘关系。扬帆出离愤怒却无力,决定暂时放弃修炼,与卫茹薇和江涟漪共度余生。五十年后,卫茹薇去世,扬帆独自面对孤独。卫贇城主提出让扬帆加入散修联盟,成为魔门的间谍。扬帆接受了,但他对卫贇城主的仇恨并未消失。在一次会面中,扬帆成功地揭露了卫贇城主的真实面目。其后,扬帆加入了魔门。在魔门的酒店中,他受到了其他魔修的轻视。扬帆以强硬的手段解决了冲突。一名高阶魔修对酒店中发生的事件进行了处理,并注意到了扬帆。扬帆在魔门完成了加入手续,获得了身份玉佩。数周后,扬帆由于内心空虚,来到了散修联盟。扬帆在一处比武场前观看了一场比斗,被在场的散修挑战。并赢得了比斗的奖励,在比武结束后,扬帆被叶妙双告知其获胜,他接过装有灵石的储物戒后离开了现场。他发现储物戒中不仅有灵石,还有一枚‘血遁’法技玉简和一枚通讯株,后者上设有谭总管的绑定禁制。扬帆意识到自己无形中成为了魔门与散修联盟博弈的棋子
在地球的无数平行世界,有一个发展与地球十分接近的世界。有一个华国的国家,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开始大力打压娱乐行业,导致这个国家的娱乐行业比起其他国家落后了十几年,没有人敢发展。当国家意识到娱乐行业的落后会导致经济落后,于是又开始鼓励娱乐行业发展,但是没有人敢当出头鸟。就在国家有些头疼的时候,有一个人出现了……》……在一个电视拍摄基地外,有很多的人等在外面,这些都是想参演龙套的人。当一次龙套最少有50块钱,并且还管一碗盒饭,所以想要当着群众演员的人非常的多,不仅是附近的本地人,还有一些想要凭借龙套一炮而红的年轻人,也每天在这里晃荡,总期待着被哪位导演相中,从一个龙套变成一个当红演员。这些人没戏的时候,也只能在外面等着。有的人三五成群的打着牌,或者下着棋、聊着天,甚至就在一旁睡觉的都有。在一棵大树下,两个人相对而坐,还有几个人正在围观。其中一个人说道:“你只需要走出一步,剩下的99步由我来完成。”另一个人没好气的说道:“你要下就下、不下滚蛋!下个棋哪来那么多废话。”四周围观的人全部哄堂大笑,可就在这时,树上却忽然传出一声惨叫,落下一个人来,众人吓得急忙四散而逃。嘭一道人影重重地砸在了棋盘上,一时间哼哼唧唧,好半天都没爬起来。一个心肠好一点的人,试探的问道:“你这家伙怎么跑到树上了?你要不要紧?要不要帮你打120?”杨智龇牙咧嘴的爬起身,看向了四周陌生的环境,还回不过神来。他想起,刚才他在一个剧组,帮一位大明星当替身演员的时候,吊着的钢丝断了,他落了下去,不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xx剧组吗?”杨智活动着手脚问道。围观的人一愣,随即都摇头:这家伙摔傻了不成?一个长得比较粗狂的汉子说道:“小兄弟,我看你还没睡醒吧,我们天天在这拍摄基地门口转悠,从没听说过这个剧组名字。”“你们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剧组名字呢?这个剧组这么有名,刘德华、周星驰这些大明星都跟他们合作过……”“等等,你说的什么刘德华什么周星驰?这都是谁呀?”“是呀,听都没听说过这些人,还什么有名?”“我看你脑子是摔坏了吧?”“……”听着四周议论纷纷的人在看着他们一脸认真的表情,杨智彻底蒙圈了!难道这里不是之前自己拍摄的场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杨智喃喃自语,但是不等他多想,就听到脑海一个电子合成音机械的说道:“叮,宿主恢复清醒,系统开始融合......”“叮,融合完毕,正在同步世界信息......”“叮,世界信息同步完成。”杨智顿时碉堡了:这神马情况?系统?刚刚想到系统,就感应到脑海显示出一个虚拟界面,上面有属性、任务、商城等字样。他惊疑不定,试探着用意识点击了一下属性。只见‘唰’的一下,系统界面切换,显示出一个人物界面。人物界面旁边显示:“姓名:杨智品级:初级龙套魅力:0声望:0技能:0战力:11经验:0/100”真的有系统!这他喵的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时,那系统提示音再次在他脑海响起:“是否植入世界信息?”“是!”杨智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是’,他现在有太多的疑惑,根本没弄清楚状况。随着他话音一落,他脑海瞬间涌出无数的信息。这是一个与地球十分相似的世界,他现在的位置是在一个叫华国的国家,甚至有些地球有的东西这里也有。比如香奈儿、比如花花公子、宝马奔驰、苹果.....只是、可是,但是.....这些的幕后老板都和地球的不一样!世界首富:吉尔,盖斯.....聊天工具:抠抠....微博:不浪.....好吧,不要在意细节!这与他在地球的情况差不多,但问题是:他怎么就穿越了呢?他刚才只是在为一个当红男演员当替身而已,只是钢丝断了,他跌落下去,然后跌落在地,就是刚才从树上掉下来,居然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他突然想起最近闲的没事,看到各种小说,穿越到平行世界、混迹娱乐圈、凭借一个系统,哪怕只是一个普通人,自己也能混成大明星呀!哇哈哈……穿越的郁闷瞬间一扫而光!反正自己无牵无挂,来到这里以后,就可以走上牛逼的道路。不用说,这个世界肯定没有四大名著,肯定没有什么唐诗宋词、也不会有什么经典的歌曲电影,自己这是要凭借系统,走向文抄公的牛逼道路呀!他立即一脸兴奋的在脑海对系统问道:“系统快告诉我,有什么新手福利?我要怎么才能获取兑换点、兑换商城里的东西?商城里有什么好东西,什么声音优化呀、相貌修正之类的,赶紧先让我看看,过过眼瘾。”“叮,抱歉!商城没有任何物品。本系统只有抽奖功能,作为新手福利,您能免费抽取一次。之后再次抽取,可以分为几个品级:普通抽奖每次一百点、白银抽奖每次一千点、黄金抽奖、每次10万点、钻石抽奖每次一百万点,至尊抽奖每次一千万点!抽取到的物品才会出现在商城,之后可以凭借兑换点购买兑换。”“我……”杨智一脸黑线,这剧情不对呀!算了,好歹是个系统,先忍了!他再次询问道:“那我要怎样才能获得兑换点?是不是唱一下歌、拉一下人气、出一下风头就能获得兑换点了?”“叮,抱歉,本系统为吐槽怼人系统,所有的兑换点均为吐槽点。兑换点的收入有两种:第一种,你每次独自吐槽、或者怼人,都能获得至少一个兑换点,但以你目前的等级,每天最多只能获得十次怼人、吐槽点收入。随着等级的提升,您怼人、吐槽次数和获得的吐槽点也会越来越多。”“怼人、吐槽?”杨智忍住暴走的冲动,这是要自己到处拉仇恨的节奏啊!他急忙问道:“那第二种呢?”“叮,您吐槽或者怼人被别人听到,每十个人对您吐的槽有认同感、或者对您怼人的事情持支持态度,您就能获得至少一吐槽点,当然以您目前的实力,每天最多限制为一百点。”“我特么……”杨智头上浮现出十字筋,这什么奇葩系统?难道就不能给自己一个明星养成系统、全能明星系统之类的?他忍不住脱口骂道:“吐槽?我吐你一脸!我他喵的遇到的是假系统吗?”“叮,吐槽成功!兑换点+1。”“我……擦!这也行?”杨智无语望苍天。四周的人看着他这痴呆的模样,都暗道:这家伙肯定是摔傻了。为了不惹祸上身,这些人全都摇着头离开了。万一赖上他们,可就大大不好。杨智没有管离开的人,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次免费抽奖的机会!于是,他连忙在脑海问道:“先让我抽一次奖!”刷杨智话音一落,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虚拟的屏幕。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巨大的转盘,转盘上面,竟然有好几十种物品,但是写的字太小,他一时间也看不清楚。而转盘的下方,有一个‘开始’以及‘暂停’按钮。他心念一动,选择了开始,转盘就转了起来。“停!”随着他话音一落,转盘缓缓停下,指针指在一件物品上......杨智看向指着的物品,物品信息就显现了出来:“强效吸水药丸:服用后,两小时内身体能化身强效海绵,不管是酒水还是饮料等液体,能喝下一百公斤。并且不会腹胀、更不会醉酒。适用于酒宴聚会、酒桌谈判、与人拼酒、吃免费提供酒水的自助餐等处。”杨智看着抽到的物品,顿时一脸黑线!为毛抽到的不是《论演员的自我修养》、《歌唱技巧》、《影帝的塑造》之类的?强效吸水药丸是什么鬼?不就是一颗喝酒辅助器吗?还吃免费提供酒水的自助餐?这是要把老板吃破产的节奏啊!杨智心中正疯狂吐槽,却突然再次听到系统提示音响起:“叮,吐槽成功,兑换点+1”“叮,吐槽成功,兑换点+1”“……”杨智瞬间无语,这也行?想到自己抽取的东西以后,他继续纠结,到底拿着有什么用啊,难道给别人拼酒用?先不说,他现在只有一颗,就算有很多,还要找到拼酒的人。即使这样,又该用什么办法让别人相信呢。何况他对这东西的效果一点也不清楚,心里也没底呀。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杨智突然听见肚子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他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早饭呢,本来以为演了替身就能吃盒饭了,谁知道这一跤就把自己摔到这个世界来了。就在这时,从拍摄基地里突然走出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子。这男子长得斯斯文文,年约三十,身上穿着一件马甲,上面写着‘飞马剧组’字样。外面等候的人一下来了精神,全部站了起来,只见这男子推了推眼镜,看着众人喊道:“要三十个龙套,谁来?50块钱管盒饭!”“张哥,让我来……”“张哥,还有我……”“还有我……”“……”众人显然认识这位男子,一下争先恐后涌向他,生怕落后别人,这里的人可能有七八十个,人家只要三十个,现在有很多人是没有机会的。杨智也想往里面挤,他肚子饿了,能先赚50块钱,外加一盒盒饭,这也不错了,先应急再说!只是现在人情太热情了,把那眼镜张哥团团围住,他根本挤不进去呀!就在他有些着急的时候,那张哥大喝一声:“干什么干什么?你们都在干什么?赶紧离我远一点,再给我挤,都不要!”刷人群一下散开,与张哥保持三米以上的距离。张哥满意的看向四周的人群,突然目光落在杨智身上,然后他指着杨智说道:“居然提前化好了妆,作为一个龙套,你还是蛮专业的。不错不错,你第一个。”“化妆?”杨智没回过神来,呆呆的看着眼镜男子。张哥眼一瞪,眼珠被镜片印射得格外的大,他看着杨智说道:“装什么呀装?看你这鼻青脸肿、满脸是血的,不是提前化好了妆是什么?你小子倒也不错,知道我们今天需要人演尸体吧?”“我……”杨智无力吐槽了,自己这叫化的妆吗?自己明明是刚才摔的。但好歹是争取到了机会,于是他立即走到眼镜男子身前。张哥正要继续找人,却听见‘啪啪啪’几声脆响。众人寻声一看,就见到一个男子正拿着手对着自己左右抽着耳刮子,转眼脸上就红了一片……这人很快停止了抽自己耳刮子,然后对张哥说道:“张哥,现在我也化好妆了。”我嘞个去!这至于吗……杨智顿时无语,可是更让他无语的事情发生了:一个壮汉对着自己鼻子就是一拳,顿时鼻血狂飙、然后看着张哥说道:“张哥,我也画好妆了,随时可以上线哟。”两个身材有些瘦,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子也抡起拳头,对着自己的眼睛和脸砸了起来!转眼就成了熊猫眼,鼻青脸肿,模样比杨智还凄惨……“好好,你也选上了!”张哥挥挥手,再次拉拢一位。其余人见了,纷纷效仿,一个个对自己拳打脚踢起来。于是乎,一转眼就选了29个人!杨智一脸黑线的看着现场的表演,终于忍不住吐槽说道:“喂喂喂!你们这样不好吧,演个戏而已,为了这50块就要自残,真的好吗?”“你懂个屁!你是第一次做龙套演员吗?咱们这叫无厘头,你懂不懂?”“就这样,咱们这是敬业的精神,你一个新人,不知道就要多学习学习……”“你这样乱说话,小心张哥他不要你哦。”杨智:“……”特么的,第一次听说为了演戏、而且还是演个龙套尸体,为了那一盒盒饭和50块钱自残的!最他喵的搞笑的是,那叫敬业精神?你自残就特么的敬业了啊?就算被敌人抓了受到折磨,那也不是自己动手好吧!“叮,吐槽成功,兑换点+1”“叮,吐槽成功,兑换点+1”“叮,吐槽成功,兑换点+1”“……”“叮,吐槽成功,但获得兑换点失败!十次限制已满,今日无法单独吐槽提升兑换点。想要获得兑换点,必须吐槽或者怼别人,并获得十人以上认同。”杨智一脸黑线的在心中对系统吼道:“以后一点一点的兑换点就别提示了!”“叮,收到指令,已关闭数量小于或等于一的提示!”杨智对系统发完火,而且眼看只剩最后一个人了,却见到一个四十多岁模样的中年人大喝一声:“谁也不要跟我争!”说完,竟然往旁边的墙壁撞去……“不要……”杨智可是一直以五好青年自居,现在见到在中年人自杀式的举动,急忙出声阻止,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嘭中年人成‘大’字一般贴在了墙壁上,下一刻,只见他捂住脸,缓缓转过身.....就在杨智为他担心的时候,却见到他松开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然后哈哈大笑道:“谁能跟我争,谁能比我惨?张哥,有我一个吧?”叫张哥显然是见怪不怪了,只是淡淡点头说道:“不错不错,有喜剧天赋,算你一个。这下连化妆都省了,到时候直接躺在地上,就已经很凄惨了。好了,现在人数……”只是不等他说完,突然一个老头大喝一声说道:“且慢!”说完,他看向旁边一个青年说道:“儿子,等我死了以后,一定要让他们把我尸体拖过去演个龙套呀!对了,别忘了还要一盒盒饭,带回家给你妈吃去……”噗通杨智再也忍不住,直接栽倒在地。众人见到杨智栽倒,都看向了他。张哥不咸不淡的说道:“还没开始演,你急什么?”“我........”杨智爬起来,看向那老头说道:“喂,大爷,这么大年纪了,就为了一龙套,你真的要舍去性命?”张哥推了推眼镜说道:“演得不错,那你也来吧,多一个人而已。”说完,转身就走,其余人纷纷跟上....什么情况?杨智再次蒙圈,自己怎么总是跟不上他们的节奏啊?这老头什么都没做好吗?怎么就演得不错了?那老头看着杨智疑惑的模样,有些得意的到他耳边说道:“小伙子,第一次当龙套吧?或者说你不熟悉这是什么剧组吧?这导演是专门拍摄喜剧的,而且导演冯大雷开创了无厘头模式,你越是无厘头的搞笑,就越容易被选上龙套,甚至有可能被选为主演哟!”“无厘头?”杨智想起周星驰的电影,确实没有任何逻辑的搞笑。比如(百变星君)里,被炸成碎块,只剩一张嘴巴还能说话、又比如如花……只是无厘头需要自残啊喂?那老头看着杨智迷惑的神情,耐心解释道:“嘿嘿,那几个家伙也鬼着呢,你以为他们真的在自残吗?那叫雷声大雨点小,懂不?”“又是演戏?”杨智仔细一看,果然:那抽耳光的男子都在后面,不停的用自己的手掌拍打着手背,发出啪啪的声音。这让杨智想起一种按摩的技巧,就是拍的声音很大,但是没有丝毫疼痛感;那位把自己打得鼻血狂飙的男子,悄悄地将一瓶红药水揣进兜里;那把自己打成熊猫眼的人,正在擦拭手上的染料;那撞墙的人,此时也若无其事的跟在众人身后……这特么全是影帝啊!不等杨智想明白,一群人就被带了进去。不久后,就到了一个拍摄地点,杨智四处打量一番,发现拍摄的风格是古代。看四周化好妆的演员们,都穿着长衫拿着刀剑就知道了。眼镜男子张哥刚刚把人带进去,就见到一个年约四十、身材瘦削、长得有些猥琐、戴着鸭舌帽、皮肤略黑的人对眼镜张哥喊道:“张磊,龙套都找来了?质量怎么样?”“冯导,放心吧,这些人都很敬业。而且还有老戏骨,肯定没问题!”张磊立即回答。杨智又想吐槽了,演个尸体,也需要敬业和老戏骨?好吧,先忍住,把这盒饭弄到手再说。只见冯导满意的说道:“好,让他们换衣服,换完以后,就给他们讲讲剧情。”说完,他就离开,吩咐其余人做事去了。张磊立即带着杨智他们去换衣服,一边换衣服,一边说道:“我们这部电视的名字叫做《神雕少年》,讲诉的是一个少年与一只神雕从小相遇、一起长大的故事。等会儿你们饰演一群被神雕杀了的土匪,只需要留下一个人说一段台词,其余人直接挺尸就行。”听了这剧情,杨智感觉这剧情虽然老套,但要是剧本不是太烂、演员演得够好的话,还是不错的。这一定是阐述一个少年与神雕之间深厚感情的电视剧,也许两人会发生感天动地、可歌可泣的情感故事......“张哥,能说一下结局是什么吗?”一个龙套八卦的问道。张磊随口说道:“结局嘛,历经千辛万苦,少年与神雕长大了,那少年有了足够的实力,终于能打赢这只神雕,然后....把神雕吃了。”我汗....杨智头上黑线直冒,把神雕吃了是几个意思?不应该是神雕与主角一方有难、另一方舍命相救的吗?这部戏到最后居然是主角有实力了,把神雕吃了?这什么破电视、破剧本啊!无厘头过头了吧!算了,哥是来演龙套的,管他剧本烂不烂,给钱管盒饭就行了!不过------杨智忍不住插嘴问道:“张哥,我问一下:咱们既然是土匪,神雕为什么杀我们?难道什么都不交代,就直接拍尸体?”他早就好奇了,为什么选龙套的时候,就要鼻青脸肿的?本以为是出现在战场,随便找个地方躺下就算了。但听张哥的介绍,这有些不对啊!要是饰演土匪,难道不需要一个土匪头子大喊一声:‘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之类的话再被杀掉吗?现在他们全部鼻青脸肿的,直接镜头就是尸体,有这么演的吗?张哥瞪了杨智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哎哎,我说你这家伙怎么回事?你的确是新人吧?哪来这么多废话!这叫无厘头,懂不懂?对了,你话这么多,不如你来念台词,念完再被神雕杀了就行!”台词?杨智心情激动起来,在地球的时候,他当了上百次龙套,可是一句台词都没有说过的啊!现在总算有机会念台词了!至于剧情合不合理,先放一边,反正自己没兴趣看,只管照要求演就是了!他急忙点头说道:“没问题,那我的台词是什么?”张磊对于杨智的态度很满意,然后耐心说起了杨智的戏份:“等会儿你是最后一个被神雕杀的,镜头也从你和神雕相对而立开始。你到时候看着神雕说出台词,神雕大怒,一翅膀乎死你,那你们的戏份就完了,简单吧?”“没问题!”杨智没事的时候,也时常练习演技。作为一个专业的......龙套,什么装死、装被击飞什么的,都是合格的。他立即问道:“张哥,我的台词是什么?”“你的台词就是:雕兄你好、你是神鸟、头上长草、毛多肉少、米汤洗澡.......”杨智:“........”这特么的什么破台词?还米汤洗澡?我洗你一脸!什么‘神鸟’?蠢鸟还差不多!这编剧能好好的想台词吗?这是不是无厘过头了?刚刚只以为整个故事和结局很烂,没想到连台词都他喵的这么烂!不过自己只是盒饭演员,别管人家烂不烂了!吐槽归吐槽,现在先忍住,吸气、吐气、吸气、吐气.......张磊说完,又看着杨智问道:“对了,尸体你会演吗?”好嘛!总算问道哥们最拿手的了!他立即回道:“当然会了,不管是再差的条件下,要我怎么死我就能怎么死。”这可是他引以为豪的,就算下面是个水坑,让他倒下,他也能做到毫不犹豫。张哥点点头,说道:“行,那咱们先排练一下,我就是那个雕,你对我说出台词,我一伸手,你就被我攻击了,死给我看看。”杨智压下心中小小的纠结,没办法,谁让自己获得的是奇葩系统呢?只能自己老老实实从龙套开始了!过目不忘可是他最得意的本事,几句台词当然记住了,于是他看着张哥说道:“雕兄你好、你是神鸟、头上长草、毛多肉少、米汤洗澡。”张哥皱眉说道:“太死板了,要嚣张点!”杨智一脸黑线:其余人都被杀了,我还嚣张个鬼啊!那不是脑残吗?但是他转念一想,自己只是一个盒饭演员,管这么多干嘛,照着他意思来就好了,无厘头嘛……于是,他脖子一梗、脸一扬,用一种十分嚣张的语气再次念了一遍台词。他自己都给自己的演技打了九十分,他感觉自己当时的态度,已经像极了一个纨绔,就算不能拿到奥斯卡小金人,至少也能获得表扬和认可了。只是,张磊却摇头说道:“还不够嚣张呀!唉,新人就是新人,真没办法。那个谁,你来给他示范一下。”说完,他手一指,直接指着刚才交代‘遗嘱’的老头。这老头立即屁颠颠的跑出来,看着杨智一脸不屑的说道:“后生,你看好了,学着点!”他身子一矮,一脚往前、一脚往后;浑身不停的哆嗦起来,肩膀更是夸张的,上下一怂一怂,然后扬起头,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看着张磊说道:“雕兄你好、你是神鸟、头上长草、毛多肉少、米汤洗澡.......”杨智头上顶着十字筋,太阳穴突突直跳。这叫嚣张?这次发羊癫疯好吧!还是从小患有小儿麻痹、半身不遂、帕金森综合症全部都占齐了的特征啊!杨智感觉快无力吐槽了,但张磊却拍着手说道:“好好好,不愧是老戏骨,表演的就是到位。要不是年纪太大了一点,长得又不够猥琐,这段台词就让你来说了。”杨智闻言想骂娘了:年纪大了,可以理解,但长的不够猥琐是几个意思?难道自己长得就很猥琐吗?就算是,也不能把实话说出来呀……张磊看向杨智,说道:“看到没有?就按照他刚才那个样子来就可以了,毕竟你们是龙套,也不能对你们要求太多,马马虎虎就行了。”“我……”杨智的内心是拒绝的,但是他转念一想:也许是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演艺世界不了解,就算在地球,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也有不同的风俗习惯,何况是一个世界与另一个世界呢?说不定这个世界的人呀,就喜欢看这种夸张的表演。而且,无厘头嘛……这样杨智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憨豆先生、猫和老鼠、三毛流浪记等影视作品。这些作品刚开始不就是没有任何台词、完全靠各种肢体动作和音乐来表演的。也许这个世界的影视行业刚刚起步,还没有好的剧本和成熟的表演体系,自己作为一个外来客,还是入乡随俗的好。于是,杨智只好学着那老头的样子,身子一矮,一只脚在前,一只脚在后。然后肩膀一怂一怂、前面那只脚还不停的摆动,把脸扬起来,一副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的样子。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很欠扁,要是身边再配上两个狗腿子,肯定是一个纨绔的形象。随后他不停抖动着跟抽风似的身体,对着张哥说道:“雕兄你好、你是神鸟、头上长草、毛多肉少、米汤洗澡.......”张哥见了以后,却满意的点头说道:“很好很好,悟性倒是不错。看你虽然是新人,不过学习还是挺快的。现在我就是那个雕,我现在给你一翅膀……”他话音一落,直接对着杨智一扬手。杨智立即配合的倒飞出去,这一招他可是练了很久,在地球上,一个很有名的大导演也夸过他,就凭他这干练的动作,以及毫无痕迹的身姿,丝毫看不出任何做作的样子。后期只要加上特技,不管是加上法力波动,还是内气波动,都跟被法力和内力击飞了一样。只是,还不等他沾沾自喜,就听到张磊对他摇头说道:“我说你怎么回事?我一挥翅膀,你就倒飞出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有你这么演戏的吗?你不知道我们是喜剧吗?”“不是……”杨智彻底蒙圈了,虽然不是一个世界,但两个世界的演艺代沟没有这么大吧?自己只是一个盒饭演员,一个龙套而已。死的时候不是你一伸手,或者一举刀我就倒下,难道我还要挣扎半天不成?他有些疑惑的问道:“张哥,就算是喜剧,死人不都这样演的吗?”“哎,新人就是新人呀,真麻烦。”张磊说完,再次指着那个老头说道:“你再给他示范一下怎么死的!要不是你形象不像土匪,我直接就让你来说这段台词了。”杨智听得一脸黑线,那老头的样子不像土匪是几个意思?难道自己长的很像土匪吗?那老头再次次颠颠的跑出来,却不急着表演,而是看向张磊说道:“张哥,你看我这表演两次,肚子都饿了……”“今天中午你可以领两盒盒饭!”“唉唉,多谢张哥。”老头这才满意的站在张磊面前,然后开始发‘羊癫疯’,接着,开始念那段脑残的台词。杨智睁大眼睛,他倒是很好奇,要怎么个死法才算合格呢?只见张磊一挥手,然后那老头‘噔噔噔’连退了好几步,一只手捂住胸口,嘴巴做吐血状。等身体好不容易站稳以后,他缓缓伸出另一只手,指着张磊声音沙哑的说了一声:“你……”然后他的身体才向一边倒去。杨智一脸黑线的看着这脑残的表演,这简直假得不能再假了好吧!可是,本以为这老头会扑通一声倒下去的,但那老头身子已经倾斜到45度,却猛然一挺腰,脚步不断变换,跟喝了酒似的,在地上走起了八卦步。这样折腾了四五秒,这才扑通一声倒地……这下总算死了吧!杨智忍不住要吐槽了,这种脑残的死法,他是打死也演不出来呀!可是还不等他吐槽,就见到那本已经挺尸的老头,却突然又坐起了声,再次伸手指着张磊说道:“好狠……”说完以后,再次躺了下去,然后腿还蹬了蹬,总算没有了反应……“狠你妹呀!狠你一脸!你大爷的!”杨智实在看不下去了,终于对着众人爆了粗口!“你、你这个龙套怎么骂人呢?”张磊扶了扶眼镜,然后气愤的指着杨智问道。“那就叫骂人吗?那我今天就要骂你们!你们那叫演戏吗?简直是狗屁!”杨智气愤不平,也不管那50块的龙套费和盒饭了,他继续指着张磊骂道:“你们演的什么破电视?到底是多脑残的人,才会看你们的电视呀?就一个龙套的死法而已,当然需要干脆利落一点。观众是来看剧情,看故事的,不是看一个龙套怎么死的!你们这样做,不仅是在浪费观众的时间和心情,而且还在浪费你们的资源!”杨智的声音越说越大,最后居然把剧组其他成员以及导演都吸引了过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长相猥琐的冯导走了过来,对着张磊问道。张磊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急忙走到冯导身边,对他小声耳语起来。冯导听完以后,看着杨智问道:“你是新人吧,这么不懂规矩!怎么演是我们说了算,你一个跑龙套的还管这么多?你知不知道,在整个华国,我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导演,我拍的电视轮得到你来指教?就算我拍的是狗、屎,依然有很多人看!”杨智的火气‘蹭’的一声就上来了,他指着冯导的鼻子骂道:“你拍的东西不好,还不让人骂了?名气大是你拍烂片的理由吗?你不能仗着你的名气,随便弄一些烂片来糊弄观众!如果没有好的剧本,你可以不拍,可以休息,你的名气在那摆着,观众依然尊敬你、不会把你遗忘了!但是你不能什么破剧本都拍呀!就说你这《神雕少年》,如果写的是一位神雕与少年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一方有难,另一方拼死相救的感人剧情,虽然俗套了一点,但也不算太烂。可是你看看你们的剧本最后是什么?居然把那神雕给吃了!我吃你一脸!你问问在场的龙套,抛开你的名气和身份,他们又没有在剧中参演龙套的话,他们有没有兴趣看这样的烂片!”杨智骂了个心情舒畅,总算把刚才憋了一肚子的火给发泄了出来,就在这时,他脑海却响起系统提示音:“叮,本次吐槽获被56人认同,兑换点+5”听到系统提示,杨智不由得一愣,这样就被50多个人认同了?看来自己骂的没错,这个世界的娱乐代沟与地球也没那么大!冯导被骂得脸色难看,眼光扫到人群中,发现不少人竟然在微微点头的时候,怒气也上来了!他指着杨智说道:“你这个不懂规矩的新人,赶紧给我滚蛋!从今以后,给我退出演艺圈!我可以保证:以后再也没有一个剧组会用你,哪怕只是演一个尸体。”杨智冷笑一声,说道:“不演就不演!说的谁稀罕似的!今天你们对我爱答不理,将来我一定让你们高攀不起!”说完转身就离开,背影那个潇洒、动作那个优美,没有丝毫留恋的意思。冯导脸一黑,等杨智走远,还黑着脸,对四周的人吼道:“都看什么看?你们也不想干了是吧?还让我高攀不起?他连一个龙套都演不好,有什么能耐让我高攀不起?他要真有让我高攀不起的那一天,我去吃翔!”四周的人连忙散开,各干各的工作去了。对于冯导的话,他们也是深以为然。杨智的话虽然有道理,他们有时候也觉得有些戏份确实是没必要的,有些龙套演的确实太过头了。但演艺界向来如此,虽然有的导演也尝试过创新,但是有些观众一时间不能接受新风格,不断的狂喷乱骂,渐渐的就没有哪位导演创新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如果随意的创新,恐怕连****那一关都过不了。上面的意思很明了,演戏就是演戏,必须让观众明白,那只是一部戏。这道理在场大部分人都明白,但是杨智,他可是一点都不明白。此时的杨智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出了拍摄基地,却随着肚子‘咕噜’一响,肩膀立即怂了下来。“冲动是魔鬼呀!”杨智自言自语的说道:“我一个演龙套的,他们说怎么演就怎么演好了,混50块和一盒盒饭就算了,我还骂他们干嘛?这下好了,肚子饿了,受罪的还是自己呀!”现在他可是身无分文,加上又人生地不熟的。人家穿越好歹有个家,就算是个废柴,至少还有饭吃吧!自己倒好,一穿越过来就成了一个孤家寡人。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填饱肚子,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呀。可是现在该去哪里呢?难道要自己找个临时工干着?就这样心不在焉的在路上走着,拍摄基地外,一栋栋建筑,都是与地球有些区别的。电视基地外,全是商业街,各种卖吃的,卖穿的、卖用的。至于招工的,有很多跑龙套的也在找临时工,所以临时工的工作并不好找,人家直接写明:只要长期工。最让他想不通的是:这个世界的文字跟华夏一样,他居然全部认识,而且语言全部能听得懂!之前因为没回过神来,没有想到这一块去,现在终于忍不住说道:为什么全宇宙都有华夏语啊?让他意外的是,随着他的话音一落,系统在他脑海中急促的回道:“叮,吐槽成功,但今日的吐槽限制已满。”“叮,您这次吐槽的威力太大,十次限制已经限制不了您了,作为补偿,系统将送您一次黄金抽奖机会!是否立即抽奖?”杨智呆住了,现在的穿越小说不都是这样吗?穿越到什么地方都能听懂那里的语言、认识那里的文字。自己只是针对这件事吐了一下槽,想到却提示威力太大?看来这个槽点的确太毒了……如果有免费送自己了一个黄金级抽奖机会,不要白不要。他立即回道:“立即抽奖!”他也好奇这黄金级的抽奖机会到底里面能抽出什么东西来,他现在可是饿着肚子来着。刷虚拟屏幕显示在眼前,谢谢那些总见面,显示出一个巨大的圆盘。与刚才那次抽奖不一样,现在上面全部金光闪闪,不管是文字还是物品,全部散发着耀眼的金光。“开始!”杨智立即吩咐,转盘开始启动,但赚得差不多以后,还有一声令下,终于转盘开始减速,最终指针指着一件物品:“大师级象棋水平技能书:点击后能立即获得大师级的象棋水平。”看着简单、通俗易懂的介绍,杨智又想吐槽了:自己要一个大师级的象棋水平有个毛用啊?哥们可是想走明星路线的,你就是就是给我来一个优化声音的‘优声乳’、改变相貌的‘养颜丹’什么的,哥们也不想吐槽呀!象棋大师是个什么鬼?这能当饭吃吗?就在他心情郁闷的时候,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叮,是否立即获得象棋大师水平?”算了,不要白不要吧,反正技多不压身。“是!”随着杨智话音一落,他感觉脑海涌入无数的信息,全是跟象棋有关的。他的象棋水平,一直都是臭棋匠级别的,但经过脑海中这些信息了灌入,立即感觉自己对象棋的领悟,达到了一个非常高的程度。等自己的脑海完全清明过来,他的肚子又是咕噜一声响,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象棋大师也要吃饭呀!”他继续漫无目的的走着,有点心不在焉。走了没有多久,一群人奔跑的声音把他惊醒,他好奇的看向那些人群,却听到一个人在说着:“走快一点,再晚的话就报不到名了!那边御酿酒厂举行的十周年活动,举办的喝酒大赛,不但能免费喝酒,冠军还有一万块奖励哦!”“真的?那咱们赶紧去,我一次能喝一斤白酒冠军肯定是我了!”“滚蛋,才喝一斤白酒,就想拿冠军了,我还能喝一斤半呢!”“听说得第二名也有5000块,我得第二名好了。”“这还差不多……”“……”几人一边跑一边说,声音渐渐远了。杨智回过神来,摇摇头,他的酒量,连一瓶啤酒都能干翻他。现在喝酒大赛奖金非常丰厚、他虽然眼馋,肯定跟他无缘了。只是他走了没几步,就愣住了,他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抽奖抽到的东西:“强效吸水药丸:服用后,两小时内身体能化身强效海绵,不管是酒水还是饮料等液体,能喝下一百公斤。并且不会腹胀、更不会醉酒。适用于酒宴聚会、酒桌谈判、与人拼酒、吃免费提供酒水的自助餐等处。”我擦!居然有这么巧的事情,这不是给自己送钱来的吗?杨智想到这里,立即跟着那几个人往一个方向跑去。不一会儿,就到了一个人山人海的地方。一个巨大的横幅上写着:“热烈庆祝御酿酒液开业十周年庆祝大典”杨智拼命往里面挤,一路上遭遇了不少的白眼和辱骂,他都过耳不闻。好不容易挤到前面,正好一个主持人拿着话筒站了出来,一脸笑容的对着下方的观众说道:“感谢各位兄弟姐妹!在御酿酒业开业十周年的庆祝大会上赶来捧场,今天我们不仅有一场喝酒大赛,而且我们酒液老总还将当红网络歌手林泽文请来,大家掌声欢迎!”哗人群顿时沸腾了起来,不少人纷纷出言说道:“居然是当红网络歌手林泽文呀!我好喜欢他唱的《爱与不爱》,今天他会唱这首歌吗?”“肯定会的,这可是他的成名曲,里面的歌词好奇特呀。”“我也是他的忠实脑残粉,我超喜欢他歌曲里面的歌词,非常的另类。”“……”杨智也精神一振,作为一个有意往演艺圈发展的人来说,先了解这个世界的歌曲是什么样的,对他以后的发展很有利。不管是摇滚风,古典风、清音乐、重音乐,他都会很多。虽然这该死的系统什么都没有,但他脑海里有啊。以前当龙套的时候,没事就会听音乐,看小说,而且还经常学习各种演技充实自己。虽然当了一年多的龙套,要说演戏的水平,他真的不敢说什么,但来到这个世界,让他唱一些地球的经典名曲,他是能完全唱下来的。在热烈的掌声中,一个戴着眼镜,斯斯文文,年约20多岁的高瘦高青年走上了台。看到这青年的发型,杨智忍不住又想吐槽了!这青年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偏偏弄个发型,弄成了一个鸡冠头!本来鸡冠头也不算什么,在地球流行的时候,还是深受很多年轻人喜欢的。但这家伙鸡冠头就鸡冠头,后面头发却留得很长,扎成了一个辫子。头顶上五颜六色,还弄的尖尖的,像一把锯齿一样。而且他还带着两个很大的黑色耳环,一个大男人带着这么大两个耳环,怎么看也与帅字扯不上边吧?偏偏这家伙从上台开始,就嘴角上扬,一副自信的样子。他对着台下一挥手,台下顿时尖叫不断!随后他压了压手,全场立即安静,然后他拿起话筒对着下方说道:“今天,我很荣幸能参加御液酒业十周年庆祝大典,并且能在此为大家唱一首歌。今天我为大家带来的歌曲,是大家最喜欢的《爱与不爱》!”“耶!林泽文,我爱你!”“真的是这首歌,我好喜欢!”“快唱快唱,我都迫不及待了!不行,我要用手机录下来,回头跟我朋友们炫耀!”“你倒是提醒了我,我也要把它录下来!”“……”杨智更加期待,这歌听起来倒像是一首情歌,只是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情歌与地球有多大区别呢?好在没有让众人多等,林泽文稍微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清了清嗓子,就举起话筒开始唱了起来。只是他一开口,杨智就蒙圈了……“有多少日与多少天你总是陪在我身边陪着我笑陪着我颠可是我却如同瞎眼对你的好你的坏视若不见直到你有一天离开我身边我才猛然发现你早就在我心间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肝,你是我心尖尖、是我的手肘弯,你是我的肚脐眼、是我的脚底板……”“噗……”杨智再也忍不住,直接笑了场。这前面的歌词简直就是打油诗,后面那不是前世地球上的网络段子吗?这他喵的的算什么情歌?还是你的肚脐眼和脚底板?怎么不踩死你个二货?这样的爱情歌曲能成为网络红歌,我也是醉了!杨智在心中疯狂的吐槽,不过他刚才笑场,却被在场大部分人听到了,包括正在台上唱歌的林泽文。毕竟杨智站在最前排,他想不注意都难。前面大部分人也听到了,与林泽文一起狠狠瞪了杨智一眼,林泽文没有因为这点小插曲就中断唱歌,他继续唱了下去:“……本以为一切会一直圆满但抵不住老天那么贪玩让我们两个人天各一边你跟我分手时坚毅的脸让我的心破碎成十八瓣让我彻底死心不再喜欢你是我的阑尾炎你是我的前列腺你是我的眼屎蛋你是我的……”“哈哈哈哈哈……”杨智再也忍不住了,捂着肚子大笑起来,连眼泪都笑出来了。这特么的什么狗屁歌词?居然还是网络个红曲!连阑尾炎和前列腺都搞出来了!最让人恶心的还是那眼屎蛋!这种歌曲都能红,那不是在地球上随便一首网络歪歌,拿到这里都能红呢?他实在忍不住,尽管已经看到不少人眼神不善的看着他,他依然不停笑着。林泽文哪里还唱得下去?直接中断唱歌,瞪着眼睛看着杨智问道:“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四周的人群看到歌声停止,也一个个对着杨智指责起来:“就是呀,你这人笑什么笑,这是一首很另类的情歌,哪有什么好笑的?”“你这家伙简直就是来捣乱的,这里不欢迎你,应该把你轰出去!”“就是嘛,你这家伙要么不懂得欣赏另类音乐,要么就是黑粉,故意来现场乱的!”“把他轰出去!”“轰出去……”群情那个激愤啊,直接把御酿酒业的老总都惊动了,老总急忙一挥手,让一个负责人前去处理。一个年约30多岁,穿着职业装的短发女人走出来,急忙对四周的保安吩咐道:“保安,赶紧把那个捣乱的家伙轰出去!”杨智看到几个虎背熊腰的保安向他走来,他这才停止笑,急忙解释道:“喂喂喂,我不是来捣乱的,我是参加喝酒大赛的。”中年女人语气不善的说道:“你还参加什么喝酒大赛?我看你就是来捣乱的,赶紧给我出去,这里不欢迎你。”杨智翻着白眼说道:“喂,这歌词明明很好笑啊,哪里让人感动和伤感了?唱的好笑还不准人笑了?”四周的人群不等这位负责人说话,就主动职责杨智:“你懂不懂音乐啊?这首歌哪里好笑了?”“小子,今天不说个清楚,我把你揍出翔来!”“你有本事,你来唱一首歌呀!”“就是啊,你能耐你唱一首另类感人的来!”“唱吧……”杨智有些无语的说道:“你们讲不讲理的?这歌词真的好搞笑呀,怎么不能让人笑了?”林泽文怒道:“你懂什么歌词歌曲啊?这首歌可是我辛辛苦苦、苦思冥想、夜不能寐、钻研了整整一年才写出来的。你竟然说搞笑?有本事你也原创一个啊!”四周林泽文的粉丝纷纷出言附和:“就是啊,有本事你也原创一首啊!”“就知道乱喷,明显黑粉一枚,鉴定完毕!”“轰他出去!”“滚出去!”“.....”杨智一摆手说道:“那什么阑尾炎、眼屎蛋的,你们也觉得伤感?”不等林泽文出口,下面立即有个女粉丝说道:“这首歌叫《爱与不爱》,爱的时候对方是自己身体重要的部分,不爱的时候当然是多余的部分。我家文文的比喻这么好,你干嘛说好笑了?”一位大妈也出言说道:“就是啊,我看文文唱的就是好,很另类却形象的爱情比喻啊!想想对方从自己身体最重要的部分,变成了多余的部分,难道不对吗?我老公当初就是把我当眼屎,老娘一怒之下跟他离了!”“他懂个蛋啊!他就会嘴炮了!”“都说这丫是黑粉了,不如让我揍一顿再说!”“........”群情激愤之下,竟然真的有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想着杨智靠近。杨智一惊,急忙说道:“打住!打住!你们这群脑残粉,既然你们觉得这样的歌有内涵,那我就给你们唱一句好了。就一句!我唱歌可不会白唱的,要收钱!”众人一愣,随后林泽文出言说道:“好好好,你唱一句,我倒要看看你能唱出什么来!”四周的人立即安静下来,不过看他们一个个眼神不善的样子,随时准备听完就把杨智扔出去。杨智不慌不忙的走上台,然后对着林泽文一伸手,林泽文只能一脸黑线的将话筒递给了他。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我的歌很贵的,免费唱我只唱一句,想听完整版的歌曲是要给钱的!”“咦一一一一一”众人发出嘘声,喝起了倒彩。杨智也不为意,做了一年多龙套,别的没锻炼出来,这脸皮可是锻炼得厚比城墙了。面对众人的嘘声,他置若罔闻。轻轻的举起话筒,然后用着一副十分忧伤的声调唱到:“如果你是我脸上的一坨污渍,那我永远也不洗脸,因为我怕失去你!如果你是我脸上的一坨污渍,那我永远也不洗脸,因为我怕、因为我怕失去你、失去你.......”要是搁地球,站这台上唱出这样的歌词来,估计下一刻已经是鞋子、瓶子往台上的杨智招呼了。但在场的人听了,却全部安静下来,仔细回味着他这句歌词。杨智顿时无语:不是吧?这歪歌竟然没人吐槽?只见刚才那位女粉丝突然大喝一声:“好另类啊!果然是很另类的歌词!如果你是我脸上的一坨污渍,那我永远也不洗脸,为了爱情,脸都可以不要的!”纳尼?杨智一呆,真的可以?这简直是首恶心指数爆表的歌词,你还觉得另类?要是哥们刚才唱‘如果你是我肚里一泡尿,那我永远不上厕所’,那是不是更感动?憋不死你丫的!旁边那位大妈也开口了,眼圈一红,眼中已经凝聚了些许水雾,看着杨智说道:“小伙子,谢谢你!你让我明白了,我老公是多么爱我!”这又是闹哪样?杨智顶着十字筋问道:“大妈,谢我什么?”大妈眼角滑落一滴泪水,说道:“我曾经问我老公:‘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我老公说‘眼屎’,于是我跟他离婚了。而他一向不爱洗脸的!我现在才明白,他是多么爱我!呜呜....不行了,我现在就要回去,找他复婚!”说完转身而去....杨智惊呆了!围观的人也惊呆了!还有这么巧合的事情?看来,杨智只是一句歌词,也完胜了林泽文啊!哗-----场下顿时掌声如雷,声音比之林泽文上台时,响亮了一倍有余!我擦!这也行?杨智真的弄不懂这个世界的欣赏水平了,看来自己对这个世界了解太少啊!这时,林泽文脸上挂不住了,直接对着杨智吼道:“唱一句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唱一首完整的原创歌曲出来!”他不吼不行,掌声太激烈了。不过听到他喊话,众人心照不宣的停下鼓掌,让林泽文后面的话音显得格外的大,给人一种气急败坏的感觉。杨智摇摇头说道:“我说了,我的歌曲很贵的,不是随便就能唱的!”一旁的御液酒业老总见了,立即对着旁边一位青年男子说了几句话。那位青年长相普通,但整个人透露着一种干练。他上台对着杨智说道:“这位先生,我们老总说了,你要是能唱出一首与酒有关的原创歌曲,并且最低水平都有刚才那句一样经典,我们老总愿意给你十万块买下你的歌曲!”我去!跟刚才那首一样‘经典’?那岂不是任意一首也都是经典?杨智知道与酒有关的歌就有好几首,什么‘酒干倘卖无’啊、‘干杯朋友’‘酒醉的探戈’‘美酒与咖啡’什么的,简直不要太多了。而且现在他确实挺需要一笔钱过度的,于是他故作犹豫的点头说道:“十万块也太少了,不过我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十万就十万吧!”林泽文听了,顿时脸一黑。他来这里出场费也不过才十万,毕竟只是网络歌手,不是正牌歌星,出场费自然不高。但这半路杀出的野小子,居然也有机会获得十万块,这让他心里能爽了才怪!他又不能怪酒厂老总,只能对着杨智说道:“小子,你听清楚了没有?是与酒有关的,还必须是原创歌曲!”杨智摆摆手说道:“我又不是聋子,原创歌曲而已,小意思。”“什么?小意思?”四周的人全部傻眼,这家伙不但真的答应了原创一首与酒有关的歌曲,而且还说这是小意思?这家伙当这十万块是那么好挣的?还是准备随便瞎唱一首,糊弄过关?要不是刚刚露了一手,唱出那么有‘内涵’的歌曲,现在只怕有要被人当成骗子轰出去了!杨智举起话题,想了想,直接就唱起了《酒神曲》:“九月九酿新酒好酒出在咱的手好酒喝了咱的酒上下通气不咳嗽喝了咱的酒滋阴壮阳嘴不臭喝了咱的酒一人敢走青刹口喝了咱的酒见了皇帝不磕头........”随着这歌词唱出来,不少听众都是会心一笑。今天正逢御液酒业开业十周年庆祝大典,杨智这首歌不但有拍马屁、打广告的作用,也确实符合御液酒业使用!而御液酒业的老总听了,顿时裂开嘴巴笑了起来,嘴里不断说着:“好歌!好歌啊!这十万块,值!”之前跟杨智说话的那位干练青年出言问道:“程总,您真的准备给他10万块买下这首歌?”“买歌?”程总脸上浮现出一丝老狐狸般的笑容,说道:“当然要买,不过,我可没有说要用现金来买哟!”青年一愣,不知道自己这位老总要用什么方法买下这首歌?不过他深知作为一个属下的本分,不该问的还是不要问的好。程总淡淡问道:“怎么样?他唱的歌都录下来了吗?”青年立即恭敬的回道:“程总放心,摄像机一直在跟拍,他唱的歌全部都录下来了。”“那就好!”等杨智一首歌唱完,台下顿时一片叫好,杨智这才满意的对四周的人说道:“现在我说,刚才他唱的歌歌词很搞笑,你们没有意见了吗?”“没有!”在场有大部分人发出了附和声,杨智一见,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挣取兑换点的机会吗?于是,他对着台下的人说道:“我刚刚说他的歌歌词很搞笑,我也知道他有很多忠实的粉丝,肯定不会认同我的说法。不过,刚刚这首歌,是我卖给这家酒厂老总的,所以不算什么情歌,下面我再免费为大家唱一首情歌,让大家看一下什么样的情歌才叫真正的伤感情歌。”“好!”这下人群热情起来,他们本来就是看热闹的,对于给酒厂的宣传歌曲,他们当然没多大兴趣。他们大部分人都是过来观看喝酒大赛的,杨智刚刚唱的这首歌,对于他们来说,无非就是酒厂的广告歌曲。要是没有其他看点,他们甚至会以为杨智本来就是这家酒厂老总请来热场的。杨智摆摆手,等现场安静下来以后,他才清了清嗓音,对众人说道:“我为大家带来一首伤感情歌《如果你是我眼中的一滴泪》,希望大家能够喜欢。”说完,他就开始唱了起来:“香烟爱上火柴就注定被伤害老鼠爱上猫咪就注定被淘汰我爱上了你就注定离不开不要轻易说爱许下的承诺欠下的债……”在歌词和歌曲一唱出来,全场瞬间就安静下来!这种爱情歌词的比喻,果然比那什么‘肚脐眼’‘脚底板’有内涵多了,而且很有意境,根本不是什么‘前列腺’能比的!这首歌通俗易懂,几乎听一遍,就能唱个大概,让人听了以后瞬间就喜欢上这首歌。众人更加专注的听着这歌词和歌曲,杨智可以压得低沉的嗓音,让这首歌听起来更加伤感。歌声还在继续:“如果你是我眼中的一滴泪那我永远都不会哭因为我怕失去你因为我怕失去你……”刚才没听到这句以后,瞬间想起刚刚杨智唱的‘一坨眼屎’,不由得全部笑了出来。因为他们已经明白这才是原版歌词,而刚刚那‘一坨眼屎’根本就是杨智用来恶搞的!再联想到林泽文那句‘眼屎蛋’,瞬间就感觉杨智的歌曲歌词高出了好几个层次!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呀!一首歌唱完,杨智看向台下的众人,出言问道:“好不好听?”“好听!”台下的人几乎同时好出声来,包括林泽文的一些粉丝。杨智可是要捞取兑换点的,现在机会难得,他立即开启了吐槽模式,问道:“现在你们觉得,之前听到的歌搞不搞笑?”“有点……”众人当然知道他指的是哪一首歌,不过因为有很多人是林泽文的粉丝,并没有出言赞同。杨智好不在意,对着下方说道:“既然是爱情有关的音乐,那就不能太恶心了。什么‘脚底板’‘肚脐眼’,你们真的觉得,这些歌词很有内涵吗?被人当成脚底板还觉得很浪漫,还是天天被人踩呀!还有什么‘前列腺’,女人有这毛病吗?”他不管不顾,不停的吐槽,只听见系统提示音不断响起:“叮,吐槽成功,本次吐槽获得58人认同,兑换点+5”“叮,吐槽成功,本次吐槽获得95人认同,兑换点+9”“叮,吐槽成功,本次吐槽获得131人认同,兑换点+13”“……”他听着系统提示音,说得更加来劲,似乎准备一鼓作气把等级提升一级。但是一旁的林泽文待不下去了,直接打断杨智说道:“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今天就来砸我场子的!不得不说,你今天赢了,我现在走了,你高兴了吧?”说完直接转身下了台,钱都不要了,直接就走了。杨智心中暗暗惭愧:自己光顾着当嘴炮了,没有想一下别人的感受。唉,都怪这该死的吐槽系统!御酿酒业请来的都的主持人见到现场气氛有些尴尬,他急忙上台,对着众人说道:“感谢这位先生的精彩演唱!咱们先进行下一个项目:喝酒大赛!请抓紧速度。为了减少不必要时间浪费,这次比赛,酒量在半斤白酒以下的,就不要报名了。”他话音一落,顿时有很多人垂头丧气起来,不过依然有一部分人转动着眼珠没有吭声。主持人指向另外一边,空出的场地,上面摆了几张桌子,每张桌子上摆了几十个杯子。然后他说道:“那杯子是特制的,一杯酒正好半斤,初赛的话,一口气喝完那半斤白酒,还能站着的,才有资格参加决赛!”翁……人群顿时吵闹起来,那些心存侥幸的人和纯碎骗酒喝的人顿时打了退堂鼓,要是酒量不好,一次性干下半斤,整个人还不当场翻了。丢脸事小、丢命事大呀!于是,围观上千人,真正报名的还不到一百个。杨智站着不动,主持人好奇的问道:“这位先生,您刚刚不是说要参加喝酒大赛吗?为什么您站在这里不去报名呢?”杨智看向之前的那位青年说道:“我刚刚不是卖了一首歌,给这家酒厂换了10万块吗?我还报个屁的名呀,难道这家酒厂要反悔了?”青年立即说道:“放心吧,我们御酿酒业诚信为本,说了给你10万,肯定不会少的。”主持人听了也不再多言,与杨智一起看向比赛的人。初赛进行的很快,能一口气喝下半斤白酒,那本来就不多,就算平时有七八两的酒量,到了现在一口气干半斤,那也不是谁都能干得下去的!等到比赛时间一过,在场上的只剩下四个人了,可见这比赛的残酷性。四个人,互相挤兑着对方,都希望另外两人能主动放弃。“在下人称刘一盆,每天不喝一盆酒,那是睡不着觉的,我劝你们还是放弃吧。”“惭愧惭愧,在下人送外号:李一桶,每天可以不吃一顿饭,但是不能不喝一桶酒。”“你们就这点酒量还是趁早回去吧,在下人送外号:于一缸,一天不喝上一缸酒,连觉都睡不着的。”“哎,我说你们这点酒量都争什么呢?在下人送外号:夏水道,从来没有醉过!”“呸!”“咦――”下方传来一阵嘘声。杨智的肚子正在这时又咕噜一声响,他也没兴趣再看几人的比赛,于是走到之前那位青年身边说道:“那个既然我没有参加喝酒大赛,现在还是把答应我的钱给了吧!你们直接给现金吧,信用卡什么的我可不方便。”青年看向程总,程总挺着大肚子,走到杨智身边,笑呵呵的对他说道:“小伙子,你可能没听清楚,我们说的10万块,并没有说是给你十万块钱呀!”“你什么意思?”杨智有种不妙的预感,冷冷问道。难道这这么大一家酒厂,还想要赖他的帐?程总依旧笑呵呵的,对着杨智说道:“放心,我们当然不会赖你的帐了。不过今天是我们御酿酒业十周年庆典,我们说的10万块,当然是价值10万块钱的酒了。”说完,他对着旁边一堆酒指了指说道:“就是这个,我们公司的上品好酒,一瓶一千多,就算成本,也是一千块一瓶。这里一共一百瓶,你自己把它搬回去吧。”“我擦!”杨智不由骂道:“有你们这样玩的吗?我要你10万块的酒有什么用?你这是让我帮你销售吗?我就是拿出去半价处理,也不见得能卖完啊。”程总摸了摸自己的大光头,依然笑呵呵的说道:“年轻人不要激动,咱们可是说好了的。之前说了给你10万块,可没有说是10万块钱呀。如果是指钱的话,那咱们又有的说了:有可能是岛国币、有可能是米币、也可能是华币。你想想呀,就算光是岛国币和米币,它们的价格就相差几百倍,这对你来说公平吗?”“我特么……”杨智怒道:“那你让我怎么办?这么多酒我能背回去吗?”程总耸耸肩说道:“反正10万块的酒我给你准备好了,怎么处理已经是你的事情了,我可没有赖账哟。”杨智黑着脸,想着这些酒打几折能卖出去。要是真的一千多块一瓶的话,就算卖一百块一瓶,也能卖一万块了。但是想到自己说好的10万块,就这么一转眼变成1万块,怎么都觉得有点憋屈。这时,台下的观众和喝酒大赛进入决赛的四人都静静看着事情的发展,有的人幸灾乐祸,有的人却也为杨智打抱不平,只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半句公道话。四位进入决赛的人见到杨智脸色难看,一个壮汉突然出言说道:“喂,那种酒一千多一瓶,我平时还不舍得买来喝呢!你要是不想要了,或者想处理的话或者便宜点卖给我几瓶怎样?这样好啦,我给你一百块一瓶,你也能少背几瓶不是?”“对对,一百块一瓶,我也买几瓶。”“卖不卖?我也买……”杨智一脸黑线,本来还想一百块一瓶卖的,但现在看到这些人的嘴脸,自己就是把这些酒砸了,也不可能卖给他们。他直接对着四人骂道:“滚粗!我就是把这些酒砸了、喝了,我也不会贱卖了。”那位壮汉嘿嘿笑道:“你把它砸了我信,你喝的话你能喝几瓶啊?”“我……”杨智突然一愣,他想起之前抽奖抽取到的一个物品:强效吸水药丸。服下一颗,能吸收两百公斤的液体。这里的酒一百瓶,一瓶一斤左右,也才一百斤左右。也就是说,他吃下一颗药丸,能喝两百瓶左右!虽然不知道系统靠不靠谱,不过还是决定试一下,总比就这么憋屈的认命好点。于是,他突然露出笑容,对着程总说道:“程总,之前你说10万块,你也没有说清楚是价值十万块的酒。所以这件事就算咱们闹大了,你也是有责任的。不如这样好了:既然你说今日是你们酒厂十周年纪念,那咱们也用酒解决好了。”程总一愣,好奇问道:“怎么个解决法?”这周围观的人也伸长脖子,不知道杨智要玩什么花样。杨智笑了笑说道:“刚才那首歌我就卖给你们了,而作为交换,在今天晚上十二点以前,我可以免费喝你们公司的酒,我能喝多少就喝多少,不管我喝什么价格的酒,你都不能拒绝。”“什么?”不仅是程总,就连围观的人都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杨智。先别说随便喝了,就是现在给他的这一百瓶,他也喝不完呀!他还想随便喝,别说今晚十二点以前,就算让他喝上三天三夜,他又能喝多少?程总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似乎生怕杨智反悔,连忙说道:“那好,在场所有人都可以作证,这可是你说的。现在我就给你保证:别说是今天晚上12点以前,你可以随便喝我们公司的酒;就算是你倒下之前,你能喝多少喝多少,就算你把我喝破产,我也绝无怨言!”“哈哈哈……”围观的人看到全部大笑起来,今天是御酿酒业十周年庆典,除了请来网络歌星表演,还有喝酒大赛,最后就是十周年酬宾销售活动了。此时最左边巨大的广场上,最少摆了上万瓶酒。光是这价值上千块的酒,就有近千瓶。杨智随便喝,又能喝多少?“这可是你说的!”杨智决定再加一个双保险于是说道:“万一我酒量太好,到了12点还没倒下去,你不会反悔了吧?”“啊哈哈……”程总感觉,今天怕是遇到傻子了,可能就用区区几瓶酒,就换了一首公司专用的宣传歌曲啊!他拍着胸口说道:“放心,放心!在场还有不少媒体朋友在场,他们都可以作证。我程某人经营十年,靠的就是信誉!”“好!”杨智看向台下说道:“我喝酒的速度可是很快的,为了提高效率,我希望请几位热心的观众朋友上台,专门帮我开酒。”“我来吧!”进入喝酒大赛决赛的壮汉饶有兴趣的说道:“小兄弟,别让我连第二瓶都开不了啊。”另一个人也笑道:“就是呀,你可别浪费我们的时间和表情。要是你喝的比我们开的还快,那我也来帮你开好了。”“还有我、还有我,我也随时准备帮你开酒。”“那我也来凑个热闹好了……”进入决赛的四人倒是很热情,但所有人都听得出来,四个人戏谑的表情,占了绝大多数。所有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此时的杨智在他们的眼中,就像一个小丑。正常人能喝几瓶白酒呀?他还想找人帮他开酒,还真当自己是酒神了不成?就算他有千杯不醉的体质,但一个人的肚子就那么大,又能装下多少?杨智不理众人的心思,他先在心中问系统道:“系统,我服用那颗丹药的时候,需要拿出来服用吗?”“叮,您是宿主,不用拿出来也能直接在包裹中点击服用。”杨智一喜,这倒是免去了他借口上厕所的麻烦。他立刻在脑海的虚拟屏幕上,点开包裹,找到那颗‘强效吸水药丸’,选择了点击。下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全身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似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海绵,全身上下都能吸收水分,但是他的外表,却丝毫看不出异状来。随后,他走到之前给他准备的一百瓶上等酒边上,然后回头对那四人说道:“这位大哥,麻烦帮我把这些酒打开。”“开几瓶?”壮汉心不在焉的问道。“全部!”杨智也语气轻松的说道。“什么?”不仅是壮汉,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杨智见壮汉不动手,于是再次说道:“我说了,全部打开!”“哦,明白了!”壮汉自认为明白了,在场的观众和御酿酒业的人也似乎明白了:杨智是抱着‘就算喝不完,也不给御酿酒业留着’的小人心态啊!不过大家觉得,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反正这一百瓶都是准备给他抵做歌曲酬劳的,现在浪费就浪费呗。除了让人看不起他,也没什么作用了。四人确定了,就没有犹豫,飞快的打开了一百瓶白酒,顿时间,满场都是酒香。杨智不顾众人鄙夷的眼神,拿起一瓶白酒,就开始往嘴里灌。让他惊奇的是,酒水一入嘴巴,就消失不见!连他喉咙都没经过,就没了!是真的没了!就算他现在感觉口干,也没有任何止渴的效果!不愧是强效吸水啊!更让他不可思议的是,酒瓶里的酒流出的速度,也快了一倍!他的嘴巴似乎对液体有种吸力,直接将酒水从瓶中往外吸收,所以一瓶白酒几乎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见了底!他将酒瓶缓缓移开嘴巴,瓶嘴向下,向所有人证明着:酒已经喝干了!“好酒量!”进入决赛的四人由衷的赞了一句。虽然他们的酒量十分的好,但是一口气干掉一瓶,也会脸红气粗的。之前什么一盆、一缸、一桶的,那是吹牛逼呢!对于他们这些好酒之人来说,一个能喝的人自然能让他们产生一种知己的感觉。而在场的人,看杨智的眼神已经少了些鄙夷。就凭这酒量,已经足够让人佩服了。只是不等众人回过神来,杨智再次伸手拿起一瓶,一仰头就猛灌起来。不到十秒,又是一瓶白酒见底!再看杨智,别说趴下了,就连身体都没带个打晃的!程总毫无压力,笑呵呵的对身边的青年说道:“阿俊,这家伙的酒量,快赶上你了。你体质特殊,对于酒精免疫,也只能喝下二十瓶,再多肚子就装不下了。我猜这小子一定也是对酒精免疫的人,不过他那肚子,就算他能装下三十瓶又怎样?最后啊,他肯定会把剩下七十瓶砸了,你说是不是?”青年阿俊立即说道:“程总说得是,要不他干嘛要把一百瓶酒全部打开?他显然是咽不下这口气啊!”“呵呵,随他好了,反正这一百瓶酒,成本价最多五万,砸了就砸了吧!”程总笑得如老狐狸一般,继续看着杨智表演。只是不多久,他的笑容就没了......杨智觉得一瓶一瓶喝太慢了,干脆两瓶一起灌,速度依然一样!要不是嘴巴小了,他恨不得一百瓶同时灌进嘴里!十瓶、二十瓶、三十瓶......当杨智喝到四十瓶还没任何反应的时候,众人的眼中只剩下惊奇和敬佩了。当杨智喝到八十瓶的时候,程总额头也见汗了,不断说着:“不科学啊!不科学啊!”随后甚至派人上去,仔细检查那些酒是不是被杨智喝进了嘴里、每一瓶到底有没有喝完!但是检查的结果让他惊恐,让在场的观众全部沸腾。杨智真的将所有的酒,喝进了嘴里!当一百瓶喝完的时候,帮他开酒是四人只剩下膜拜了。“哥,您、需要上厕所吗?”壮汉明明三十好几的人,可是愣是对着杨智这个小年轻喊着‘哥’。没办法,酒桌无父子,就算父子俩喝醉了,也能互称‘老子’。所以对于爱酒之人,称呼没那么讲究。杨智一挥手,说道:“不用,你们继续给我开酒!这酒味道还行,再开一百瓶这种酒!”程总闻言,眼角一跳。要是杨智再喝一百瓶,那就真的把他那歌曲的十万块给喝够本了啊!他急忙出言阻止道:“小兄弟,你还是喝一瓶开一瓶吧!万一你开了却喝不完,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杨智感受了一下,发现自己真的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之前肚子饿的感觉,也再次传来。他为了以防万一,又在脑海查看系统商城。如今他抽到过‘强效吸水药丸’,商城肯定有出售了,为了以防一个不小心喝醉了,他要查看一下兑换价格。只是看到兑换价格后,他就直接乐了:强效吸水药丸,需要兑换点2.每颗才两点兑换点,不愧是普通抽取抽到的东西啊,价格这么便宜。他看向自己的兑换点:‘85点!’升级经验也成了‘85/100’,这是快升级的节奏啊!不过升级的事情不急,先兑换五颗‘强效吸水药丸’,然后才笑嘻嘻的看向程总说道:“放心放心,要是我开了以后喝不完,我原价买下这些酒好了。”不过他现在兜比脸都干净,打这个包票,也不过是堵程总的嘴。程总脸色难看,还想说什么。杨智生怕程总要自己给押金什么的,那他是真没有。于是抢先说道:“怎么?堂堂御液酒业的老总,说话跟放屁一样,现在想反悔了?之前你不是说你们诚信为本什么的,现在就成屁了?”让他意外的是,脑海传来系统提示音:“叮,本次吐槽获得524人认同,获得兑换点52点。”“叮,您经验足够,是否升级?”杨智一愣,立即回道:“是!”反正现在还有五颗‘强效吸水药丸’,用完的话怎么说也把那十万块喝够本了。现在先把等级提升再说。“叮,等级成功提升一级,扣除兑换点一百点。”杨智闻言,立即查看起系统:“姓名:杨智品级:中级龙套魅力:1声望:1技能:象棋(大师)战力:18经验:0/10000”让他无语的是:只是升了一级而已,再次升级需要的兑换点就上万了!什么破系统啊!会不会设定啊!杨智对于系统,是最想吐槽的,可惜这该死的系统....这时候真如死了一般,毫无反应!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看向程总,继续说道:“就凭你现在这样的出尔反尔,就能看出你们酒厂的信誉肯定也不咋滴。既然输不起,又放什么大话呢?你们御酿酒业说话都跟放屁一样,你问问在场的朋友,以后还愿意买你们家的酒吗......”杨智每骂一句,就听脑海系统提示一声:“叮,怼人成功,本次获得216人支持,兑换点+21”“叮,怼人成功,本次获得487人支持,兑换点+48”“叮,怼人成功,本次获得615人支持,兑换点+61”“.........”
替身演员杨智意外穿越到平行世界里,这是一个与地球相似但存在差异的世界,这里的品牌和知名人物都与原世界不同。杨智在这个世界里有获得了一个名为“吐槽怼人系统”的神秘系统。系统规定,杨智每天通过独自吐槽或怼人最多获得十次兑换点,若被他人听到并认同,每天最多可获得一百点。由此可参与系统的抽奖活动。杨智在电视剧《神雕少年》里当龙套时,对剧组十分不满,公开批评了整个剧组,后被赶出剧组。杨智穿越后身无分文,他在街头游荡,听到附近有喝酒大赛的消息,他凭借自己曾抽到的“强效吸水药丸”参加了这个比赛。在御酿酒液十周年庆祝大典上,杨智因嘲笑当红网络歌手林泽文的歌曲《爱与不爱》的歌词而被观众和保安驱逐。他要求用自己的歌声证明什么是感人的情歌,没想到他的一句歌词惊艳了众人,被御酿酒业老总以十万元的价格邀请演唱,他演唱了《酒神曲》。演唱结束后,老总却以价值十万元的酒代替现金支付,杨智愤怒却又无奈。在喝酒大赛中,杨智喝下无数白酒却面不改色,让老总担心酒业的损失。
离关灯的时间还早,司秋雨鬼使神差地打开笔记本电脑。电脑桌面上是景淮写的论文,有中英文两版。司秋雨会心一笑把论文保存到专门的文件夹,随后用电脑登陆了QQ。最近,她听很多同学在说企鹅的QQ空间已经测试完毕对外发布有段时间了,可以写日志、传照片,挺好玩儿的。司秋雨点着头像下方的空间头像准备注册一个试试。网页弹了出来,不是电脑自带的IE而是FOX。景淮受不了又卡又慢的IE,所以下了FOX。FOX的功能非常好,其中有一个自带的功能就是自主记忆用户访问的网站并且展示在了页眉。天海大学BBS吸引了司秋雨。司秋雨点开后,位于置顶位置的就是一加酒精饮料的相关话题。再点开该话题,第一条就是林沂手里拿着一加露出甜美可人的微笑。司秋雨的心里咯噔一下,她看着照片的这个女孩子,感觉心里闷得慌。照片下方还有一加的广告视频,点开后《冬日湖边的微风》配乐响起,无论是广告的意境还是歌曲的调子都让人心动。下面的跟帖除了讨论一加以外,最多的话题就是广告的女主角林沂。“一加是学校生协和校微生物实验室创立的品牌,听说林沂主动去拍了广告,没有收费。”“刚刚开学就有广告公司找林沂拍广告,还开了不错的报酬,林沂都没有去,没有想到林沂这一次居然免费出境。”司秋雨不想看了,她心里闷得慌,关掉电脑后睡觉。第二天一大早,天海情的古经理就主动给景淮打电话关心一加的生产情况,并且和景淮约定下午去厂里看看。景淮能够猜到,大学城一加的销售情况已经被黄洪才知晓并告知了天海情酒厂,古经理看着大学城这边热热闹闹,改变了当初的态度,具体想看看有没有赚钱的机会。商人趋利,本性如此。早上,景淮和方敏在微生物实验室。完成一加的推广后,景淮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白酒香味物质形成机理及酿酒工艺的调控》的后半段实验——《酿酒工艺的调控》上。一加酒精饮料不过是工艺调控的粗浅应用,没有强大的宣传和推广,无法给景淮带来更多的利益。目前景淮能够做的实验也只有较为简单的微生物型实验,要想更进一步,硬件软件都没有办法达到要求。在做实验的同时,景淮在找学生时代在实验室的感觉,同时也再梳理生物实验的脉络。《白酒香味物质形成机理及酿酒工艺的调控》也是敲门砖,是打开学校更高等级实验室甚至校外实验室的敲门砖。实验室,景淮列出了清单,这是后面工艺调控需要的一些实验设备和仪器,例如气相色谱质谱技术需要用到气相色谱仪,火焰离子检测器、SDS-PAGE凝胶电泳,甚至还需要用到分子生物领域的一些设备等等。这些设备十分昂贵,例如微生物气相色谱仪05年的时候大部分还是进口的,一个就十多二十万。按照景淮现在的水平,倾家荡产也买不起,向学校借是最明智的做法。就算设备有,依靠生协学生的水平,完成这些实验也非常困难,景淮还需要一个个去教导非常耗费时间。想到这里,景淮打算在生协培养几名专业点的技术员,将其和一加市场部的学生区分开。技术—产品—销售,这三个环节中,技术是最重要的一环。揣好了清单,景淮寻思着过几天给钟阳拿过去。下午,水洛路一加工厂。古经理在约定时间抵达,黄洪才陪同。看到乱七八糟的废旧工厂被景淮翻新,设备在维修后能够继续使用,古经理也惊讶于这名学生的执行力。古经理第一次喝到了一加预调鸡尾酒,转头就批评黄洪才:“老黄,这么出色的产品为什么不提前给我看看!”黄洪才就是有喷嚏也打不出来,他只得迎合古经理说道:“古经理说的对,这是我工作的失误。”景淮笑嘻嘻看着黄洪才,黄洪才在社会拼打了那么多年,早就练就了一身混生活的本领。在外人面前,永远不要指责上司是错的,这是最基本的职场规则。古经理说到了正事上:“小景,你说你这里每天量产是多少?”景淮说道:“目前能够达到500瓶以上,人员充足的时候可以达到1000瓶。”古经理点点头说道:“条件简陋了点,生产效率低了点,一千瓶满足天海大学附近是够了,但是对整个天海的市场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古经理的脑子转着,想着怎么在这名大学生身上最大限度的薅羊毛,怎么才能付出最小的代价拿到最大的利润。这个时候,让天海情开足马力生产一加也不现实,万一失败了,亏本的就是天海情。古经理露出看起来十分和蔼的微笑说道:“小景,咱们厂子里还有几处停工的生产车间。你这产品不错,要不这样,我把这些车间租给你,你看着给点租金就行。咱们再看看大学城的市场,如果大学城的市场反馈还不错,咱们就商讨个法子合作,天海情有强大的生产力和销售渠道,一炮而红不是没有可能。”古经理甚至想到了景淮身上没有多少现金这个事实,他说道:“租场地的钱你也不着急,卖多少饮料就给多少租金,按照利润给就行了,再怎么说天海情和你们生工学院都是有校企合作关系。”狗日的老狐狸!天海情空着的生产线本来就没有人租,机械设备永远都是放坏的不是用坏的。景淮没有问古经理要管理费,这边还好意思收租金。景淮露出微笑说道:“古经理既然如此看好一加项目,不如我以技术入股共同开发市场好了。”古经理打了个哈哈说道:“这个再议,再议。”此时,景淮的手机响了。是蒋院长打来的,蒋宇峰说道:“景淮,今天没有上课吧?没有就赶紧回来一趟,五粮酒的代表寻着你那篇论文找了过来。”“好的,我马上回来。”挂掉电话,景淮对古经理说道:“古经理,学校还有点事,我得赶回去一下,这边我让方敏带你参观,你多批评指正。”黄洪才皱眉说道:“景淮,学校什么事情这么重要,晚上陪古经理吃了饭再走吧。”景淮把手机揣进兜里,“五粮酒的代表来了,想和我谈个项目,黄叔这里就辛苦你了,古经理不好意思,失陪一下。”古经理的心里的确咯噔了一下。他没有想到五粮酒居然愿意和一个学生谈合作。难道是看上了一加项目?古经理其实有些懊恼了,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他知道一加的出现填补的市场的空白,市场潜力非常大而且竞争非常小。他已经有意让天海情涉足一加酒精饮料行业。古经理认为景淮是学生,没有多少实力,想一口气把一加吃下去变成天海情的项目,所以才会有刚刚的建议。哪儿知道,五粮酒居然也派代表来了?“这小子是不是吹牛?”从工厂出来以后,古经理问道黄洪才,“五粮酒派代表找他谈项目开什么国际玩笑!”五粮酒的企业规模要比天海情的上级客户杨河酒要大得多,更是天海情的几十倍,这么大一个公司居然会派代表找一个大学生,开什么国际玩笑!“我找杨河酒谈判的时候,他们就派一个工作员过来接待我,还给我摆脸色,你说五粮酒找景淮说项目这事是真的?”古经理可不信。黄洪才也不相信,但是他听过方敏提过景淮的一件事。黄洪才寻思着说道:“景淮好像写了一篇关于白酒风味的论文,听说是发表了还被五粮酒和茅台采用了。”“这么厉害!”古经理有些惊讶,“你不是说景淮不过才大一吗?”“是大一,但是行动能力太强了。”黄洪才想着对方几天就弄出天小天还风靡了一段时间。天海大学,蒋院长办公室。两名西装革履的人坐在蒋院长对面。蒋院长说道:“景淮啊,来来来,过来,我给你们介绍下。”“这位是五粮酒技术中心的陈卓主任,这位是生产管理部的刘禹(副)主任。”蒋院长又介绍景淮说道:“这是我们学院生态学大一的景淮,就是论文的实际作者。”“生态学?不是学微生物的?大一?”陈卓有些意外,他认为白酒风味调控的论文至少是微生物专业的学生才能够写的,而且景淮大一的身份更是让他惊讶。蒋院长解释说道:“生工所有专业都是一家,小景虽然是大一,但确实我们学院特招卓越工程师储备人才。”“蒋院长过誉了。”该谦虚的时候要谦虚,该装X的时候要装X,景淮深谙此道。蒋院长的助理学生今天有课没有来,景淮非常见机为两位客人把茶水倒满。景淮的情商和应变能力不错,这也是蒋宇峰最满意的地方,他说道:“两位领导今天来,主要是说你论文的事……”五粮酒集团此时来到天海大学,主要是和学校商讨对论文的引用和应用。刘卓说道:“五粮酒有数千年的历史,酿造工艺也传承了数千年,目前我们也一直在古法酿造的基础上不断对工艺进行改良,希望能够酿造出世界名酒。”刘卓今天能够来到天海大学,就是希望和天海大学开诚布公地谈,“我们尝试过利用现代科学技术对五粮酒的香味、产生愿意以及科学化的酿造工艺进行科学的归纳终结,但是这项工作十分复杂。”刘卓很认真地看着景淮,说出本次来天海大学的目的,“我们技术中心看了景同学的这篇论文,深受启发啊!你的实验方式方法很新颖,成果也颇丰。”景淮继续保持谦虚的态度:“论文还是比较粗浅,只是研究了几种主要的香型和微生物作用,酒的风味不是香味和几种微生物就能够决定的,这是一个复杂的微生物表现的过程。”“我很赞同你的说法。”刘卓是做技术出生,很快就和景淮找到了共同话题,“这次我们来就有两个目的,刚刚我也给蒋院长商量了。第一个目的就是把你论文的实验方法和一些成果直接计入我们五粮酒,算是对五粮酒风味的科学化归纳,还有一件事就是看能否和天海大学生物工程学院合作,把这个研究做深做细,详细的归纳总结五粮酒风味的产生原因和酿造工艺。”刘卓谈道:“古法总归是古法,是经验,但是怎么把古老的经验数据化,我觉得是我们这一代人应该做的事。”校企合作,是2000年后各大高校尝试的生存手段。这里的校企合作不一定是学校学生毕业了定向去某个企业工作,而是高校和企业共同开启某个领域的合作研究。五粮酒虽然是国有企业,但是国有企业的科研经费也比国家相关部门下拨的科研经费好拿。而且,包括蒋院长在内不少高校的专家和教授也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高校科研存在的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解决社会工业、科技上遇到的问题,并且把研究成果运用在社会实践之中。不然高校科研就沦为形式,单纯的接国家或者相关部门的研究课题,或者是自己拍脑门儿相处的研究课题是无法让高校科研长期良好的运行下去。刘卓喝了一口茶,对蒋院长说道:“我们会在充分尊重学生和学校的科研成果下,谨慎、有偿的利用研究成果,不知道蒋院长的意下如何?”蒋院长转头对景淮说道:“五粮酒集团为我们提供了二十万的前期科研经费,后期看研究进度和需要给予。小景我的意见就是这个实验就由你牵头,钟阳老师把关,经费由你们实验组掌握使用。本来准备下学期让你做项目,现在看来要提前了。”简直是瞌睡碰到了枕头,景淮昨天还在想没有钱没有设备科研难以进行,今天资金和项目就都送来了。五粮酒集团只要五粮酒的风味调控原理和现代化的工艺流程,景淮完全可以在这基础之上再深化实验把自己的实验一并做了。而且刚刚刘卓提到了在充分尊重学生和学校的科研成果下,谨慎、有偿的利用研究成果,这就证明知识产权的所有权在景淮这里,未来的利益也少不了景淮的一部分。起步阶段,实验避不开和学校、企业合作是肯定的。景淮心里乐开了花,表面上还是说道:“我听蒋院长的。” 实验操作性非常大景淮拿出早就列好的单子交给蒋院长,说道:“蒋院长,一些设备和材料,希望能够能够落实一下。”这个时候问蒋院长是最好的,蒋院长可以马上落实。蒋院长看了景淮列的清单,的确是后面实验需要的一些设备和材料。蒋院长立刻和实验室的老师联系,让其按照清单调集设备。打完电话后,蒋院长说道:“小景,实验器材有什么需求直接找实验室和设备管理处万处长,我已经和他通话了。”随后,蒋院长把五粮酒起草的实验项目合作协议交给景淮,让景淮看看有没有要修改地方,这也是蒋院长刻意要锻炼景淮。他可不希望景淮今后只是在实验室里闷头做实验,懂法律、懂商业、懂研究,这才是真正的人才。研究成果要落地,就一定要和企业打交道,看懂对方的合同,实现科研效果的最大化。蒋院长却不知道,比起实验,看合同对景淮而已更是小事。景淮对陈卓开玩笑说道:“陈主任,实验没有问题,就是有点废酒,你看是不是提供几件五粮酒给我们实验用啊!”这些都是小问题,陈卓满口答应道:“这个没问题,我会派专人和你对接。”随后,景淮和陈卓相互留了QQ和电话,方便就实验或者合同的具体事项进行联系。走出实验室的景淮哼着歌儿,还是那首耳熟能详的《今天是个好日子》,实验权和经济权两大财权都在景淮的手里,接下来的事情就要好办许多了。在高校,有时候做实验有时候比做建筑工程还赚钱。以景淮手中的这20万实验经费为例,在使用的时候,除了景淮以外鬼知道钱到底用了多少。实验总有失败,总有消耗,有些实验耗材可能用一次实验就成功,也可能用十次实验才成功。至于到底用了多少次,还不是凭景淮嘴巴说的。也有可能景淮把20万全部用完了实验都没有成功,还要五粮酒追加实验经费,这些都是操作空间。景淮懂理,但是他不会做,蒋院长敢这么放权,是绝对的信任景淮。景淮会让这二十万发挥最大的效益!回到613,室友们已经开始玩儿牌。张凯一脸春风得意,看样子是赢钱了。看到景淮回来了,张凯说道:“景总,我和马娇约好了,这周末我们两个寝室一起联谊,去滨湖公园看野鸳鸯,你没有意见吧。”似乎被景淮宰怕了,张凯补充说道:“费用AA。”“大冬天能去滨湖公园?你脂肪厚也不能这样折腾啊!”景淮吐槽道:“去科技馆和博物馆多好,有暖气不说,还能增长见识。”景淮教导张凯约女孩子的绝招,科技馆两个小时,博物馆两个小时,大半天就没了。逛博物馆和科技馆免费进入还不能够带饮料,更没地方买吃的,多节约钱。“对啊!”张凯一下就反应过来:“等女孩子逛累了,也不想逛街了,最多就找个地方喝水或者吃饭!”张凯嘴上说的是AA制,其实马娇那份肯定是他出,所以严重同意景淮建议。“高人就是高人!”张凯给景淮戴了一顶高帽子说道:“我要多多向景老师学习!”景淮问张凯要了一支烟,说道:“既然你这么诚心地学习,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你这个徒弟,拜师费也给你打折。这样吧,远的就不说了,周末我和司秋雨那份钱,你给出了。”“狗日的景淮!”张凯骂了一声,知道自己又上当了,自己再负担景淮和司秋雨的晚饭和不去博物馆但是AA有毛线区别?不过想着的确能够从景淮这里学些泡妞的手段,他咬咬牙忍了。张凯继续打牌,景淮借用张凯的电脑登上QQ接收了刘卓合作协议的电子版。其中果然有对实验的详细要求,例如在规定时间内上报一定的科研成果。也有惩罚性条件,比如阶段性成果达不到五粮酒的条件,五粮酒可以终止协议,并且要求学校实验室和五粮酒按照一定比例承担实验经费等等。细则很多,很费脑筋,景淮准备一条条详细琢磨,该修改的就修改。忙完一阵后,景淮看到QQ好友很多人都开通了QQ空间,开启了互联网的新生活。05年4月,QQ空间内测,参与的人还不是很多。同年6月,Qzone2.0正式对外发布,开始向QQ用户普及这种新的互联网文化。05年年底,许多用户开始注意到这个新功能,并且陆陆续续开通。相互踩空间、留言,关注心爱的人空间动态,成为了不少少男少女的青春印记。司秋雨前几天也开通了,景淮笑呵呵进去看看。司秋雨写了一篇日志,题目叫做《谁的青春不迷茫》。这篇日志没有留言,不知道是所有人可见,开始分组还有可见,不过景淮能看见。日志详细记录了司秋雨大学以来的心理历程,上大学的迷茫,和室友以及同学之间的关系等等。景淮往下翻,希望能够看到涉及自己的东西,也不知道司秋雨是有意还是无意,没有任何一点笔墨提到景淮。景淮在下面留言说道:“青春没有选择,只有试一试。”留言之后,景淮关掉了QQ。他是绝对不会开通空间的,此时的QQ空间还不像后世的微信可以有一些隐私设定。在微信中,例如A和B、C分别是朋友,但是B、C不认识,那么B评论A的朋友圈C是不可见的。在QQ空间中,不管B和C是否认识,如果双方在A的空间评论,大家是能够相互看到的。这特么多危险啊!景淮洗漱睡觉了,但是司秋雨正看着景淮留言发愣。她敲着键盘,写了很多,随后她又把写的全部内容删除,只回复了一个微笑脸。05年,微笑脸还没有挑衅的意味,不然景淮看了想打人。第二天周一,景淮早早地起来,吃了早饭居然和蒋伟等人去上课,这种举动让蒋伟大呼奇迹。十点半,高数课堂上的景淮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教室有睡眠曲要比宿舍睡得香多了。韩玮琪的电话打来,忘记关铃声的景淮一激灵,赶紧挂断电话。韩玮琪焦急地发来短信:“你在做什么!”景淮:“大爷我在认真努力地听高数课!”韩玮琪:“你不是天天逃课吗?听个屁!赶紧出来接电话,出事了!”景淮回复道:“天大的事有韩会长顶着,我放心得很。”韩玮琪没有时间和景淮发短信废话,电话又打了过来。此时景淮的手机已经换成了静音,他知道肯定出大事了,不然韩玮琪不可能三番五次地打过来。景淮低下头接起了韩玮琪的电话小声说道,“什么事情有我上课重要?开学那么久了,劳资还不知道高数老师是男是女,是胖是痩,今天好不容易认清楚,你又来打扰我。”最后景淮得出一个十分正确的结论:“我其实是非常好学、积极向上的好孩子,逃课都是你们逼的!”“噗!”身边的蒋伟直接笑喷。“你脸皮真厚!”韩玮琪也懒得和景淮废话了,“那你就上你的课吧,咱们在女生宿舍这边的店铺被七八个男生给围了。”韩玮琪咬牙切齿狠狠说道:“再见了!好学生!”“曹!”景淮心里一凛,知道的确是出事了。他想偷偷尿遁,但是今天为了好好听课选的位置是靠前正中间,不好逃跑。于是,景淮举手,举高高。“老师我有点拉肚子。”高数周老师十分年轻,肯定是大学吃过点名的亏,因此他要让新一批的学生体会下自己的不幸。周老师眉头一皱,他不是不允许学生上课的时候上厕所,万一借着上厕所逃课呢?他比较反感,这样的学生平时一定要重点关注,他问道:“你几班的,叫什么名字?”“老师我三班的,蒋伟。”景淮回答完毕后,赶紧捂着肚子开跑。女生一号宿舍背后,二号宿舍对面,一加的店铺外,果然有七八个男生在门口挡着。这些男生什么事都不做,就是挡着不要学生在这里购买产品,也不要生协兼职的学生把货拉出去。马上中午了,这段时间是一加对外送货的时间,这里挡着就是让一加的生意做不下去。景淮走了过去,问道:“几位兄弟哪里找的兼职,多少钱一天?”“你谁啊!”其中一名平头黑色羽绒衣的男生态度非常不友好的说道。郑巧玲看着景淮来了,赶紧招招手。景淮笑了笑,十分从容的说道:“我是这里的老板。”景淮从人群中穿过去,来到了店铺上。店铺上有四名女生,一名男生。韩玮琪、郑巧玲,一名兼职的女生陈薇和生工学院的贫困生郭瑶瑶。男生是兼职的学生杜晨,主要负责给校外的店家送货。杜晨正准备给把货搬到外面的三轮车上,被男生们挡住出去不了。“你还舍得回来。”韩玮琪一脸埋怨。“淮哥来了!”郭瑶瑶则是如看到了希望一般。郭瑶瑶是生协的贫困生,但是因为报名完,拿不到学院的勤工俭学指标,还好景淮这里收留了她,兼职费基本能够把大半个月的生活费给解决了。郑巧玲说道:“这几个是商学院物流管理专业的,说这三个铺子是学校批给他们做快递创业的,是我们硬占的,让我们退出来,不退他们就不走。”都是学校的学生,这几个人也不会用暴力,就是在这里让你不爽。景淮走出去,说道:“我是这里的老板,你们有什么事和我谈。”其中一名穿黑色羽绒衣的平头男生说道:“我们是商学院物流管理专业的,你这三个铺子我们学院已经被批给我们了,现在请你们让出来。”景淮看了下平头男生后面的几人,有两三个人明显就是中年人,打扮也不像是学生。不过景淮很容易就想到其中一些因素。05年淘宝带动的网购正处于大踏步的事业起飞期,大学是电脑电脑普及率最高的地方,大学生也是接受新事物最快的人群。学校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尝试网购,校外的快递公司也看到了这个机遇准备把点位卡在学校里,因此出现了校外快递公司和校内学生合作,以创业名义拿铺面开快递点的模式。物流管理专业的这几个学生应该就是和校外快递公司合作,本来计划拿这里的铺子,没有想到被景淮通过蒋院长的关系捷足先登,这几个人心有不甘,所以采用这种方式看看能不能把生协的学生吓走。景淮点了一根烟,说道:“各位,实在是不好意思。这铺子我们是通过学校创业申请拿到的,有正规的手续,你们有问题,找学校。”随后景淮转头对杜晨说道:“小晨,你赶紧去送货。”“好!”小晨很老实,抱着几件一加就往外走,却没想到,被壮汉用身体挡住。小晨的小身板本来就瘦,手一滑,几件一加掉在地上,碎了几瓶,酒精饮料流了一地。一名男生说道:“这可不怪我,是你自己手滑。”韩玮琪忍不住了,吼道:“你们什么意思!觉得铺子有问题找学校!找我们做什么!”男生抱着手,笑着,继续挡住门口。这就非常难办了,对方要是动手还可以叫保卫处的来,不动手算什么?景淮脸色一沉,说道:“你们要搞事是不是?”“不不不。”领头的说道:“我们就在这里转转。”韩玮琪也是憋屈,想发火。“景淮,怎么办?”郑巧玲问道。铺子上只有两名男生,真的打起来不是对方对手,而且如果自己这边先动手了,也给对方口舌,这也是对方所希望的。只要景淮先动手打人,创业中心肯定要把铺子收回。“曹!”景淮把烟扔在地上,回到铺子了。“嗤。”领头的男生继续抱着手,看着景淮的笑话。景淮拍拍手,让大家集中过来。景淮指着店外的几名男生说道:“看到没,左边那个矮个子,还有穿卫衣的、夹克的、以及那个年纪大一点的都穿的是运动裤,没有皮带。”“怎么?”韩玮琪问道。景淮说道:“现在打不能,也打不赢,但是咱们要看看这里是女生宿舍区,这几个男人过来不妥当。”景淮给出了自己的计划,说道:“一会儿,女孩子们一起出去,每个人锁定一个穿运动裤的目标,去扒他们裤子,我在里面拍照,你们速度要快,拔完就回来,我告他们在女生宿舍耍流氓,他们中有校外的人,不占理。”“靠!”郑巧玲说道:“你小子耍流氓!不过姐姐我喜欢!” 我真的很无辜郑巧玲跃跃欲试,光天化日之下扒男生的裤子是她内心一直想却不敢做的事,今天有这个机会,得多扒两个人的裤子才算过瘾。韩玮琪原本不好意思,但是这也是最好的办法,她咬咬牙摩拳擦掌。来兼职以后,陈薇一直跟着郑巧玲混,郑巧玲怎么做,她就怎么做。有些面浅的是郭瑶瑶,郭瑶瑶属于被动性女生,但是大家都这样决定了,郭瑶瑶也只有跟。四名女孩子纷纷选定了自己的目标,郑巧玲主动带头选中的个子有点高的平头胖子。商量好之后,景淮对杜晨说道:“你现在去保卫处找老师,就说有校外的人在女生宿舍耍流氓。”杜晨得到指令后马上开溜,去搬救兵。物流管理的男生见杜晨没有拿货,也不再管他们。他们想过一会儿保卫处的会来,但是来了又有什么关系?他们什么都没有做。物流管理专业的男生已经做好了打游击战的准备,保卫处的来他们就走,保卫处的走他们就来。他们就不信,保卫处的那些老师每天的时间都会耗在这里。杜晨走远后,女生们也开始行动了,分别选定了自己的目标走了过去。有些强壮的平头男生看着走过来的郑巧玲,笑得眼睛变成一条缝。“你要咋滴!”男生非常傲娇,挺着胸膛,根本就没有把郑巧玲放在眼里。郑巧玲说道:“我要去上课了,你挪一挪。”平头男生往旁边一让,郑巧玲绕到了后面,随后看准他的裤腰,用力往下一拉!狠狠往下拉!果然是穿的松紧运动裤,而且冬天穿得多,衣服挡住着都不愿意系裤腰带。男生粉色的秋裤露了出来。韩玮琪、陈薇和郭瑶瑶那边同时行动,只有郭瑶瑶没有得逞,那个男生系了裤腰带。如此,景淮得出一个理论模型。在裤腰带被挡住的情况下,男生不系的比例高达75%!嗯!可以写一篇论文。女生们干完坏事后赶紧撤离,男生们尖叫一声,感觉裤裆发凉,赶紧想把裤子拉起来。景淮则在适当时候拍了好几张照片。刚刚他已经观察好了,铺子外这个地方不属于学校的正路,也没有监控,自己的手机照片就是唯一的证据。郑巧玲是泼辣的女孩子,做完坏事之后,还大声尖叫喊道:“啊啊啊啊啊啊!!男生耍流氓!!!”郑巧玲有女高音的潜力,这一嗓子把周围的进出宿舍的女生全部都吸引了。女生们转头一看,有害羞啐骂的,有看热闹的,当然也有拍照的。物流管理的男生们一紧张,裤子拉不上来不说还摔倒在地上。时间刚刚好,学校保卫处一听有校外的男生在女生宿舍耍流氓,这还了得!赶紧追了过来!恰好看到了一幕荒唐的场景,三名男生的裤子没穿上,有一个还在脚踝处没有拉起来。保卫处的老师早就听过学校外有变态在学校里骚扰女学生,没有想到这些人这么大胆!这是重大校园安全隐患,保卫处的老师按住了裤子还没有穿上来的学生。“保卫处去!”平头男生急了,说道:“老师!我们什么都没有干!是女生脱我们的裤子!咦!女生呢!”郑巧玲等人见目的达成早就溜走了,只留下可怜兮兮的弱女子郭瑶瑶。保卫处的老师一看郭瑶瑶的样子,就知道她是胆小的乖乖女。“你说她脱了你的裤子!你小子编谎话能不能编个可靠的!”保卫处老师看到这群人之中还有外校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事情严重了。“老师!真的是女生脱我们的裤子!”男生快哭了。郭瑶瑶则继续无辜,一脸惊恐的样子。老师们分头行动,向周围学生调查了解情况。景淮拿出手机递了过来,说道:“老师,我们这里地点虽然有点偏,但是对面就是一号女生宿舍的入口处,这些人都来几个小时候,一直在看对面的女生宿舍,手还在裤裆里掏什么。”随后景淮又拿出烟,给保卫处的老师散平头男生急了,骂道:“你什么意思!手段真卑鄙!”“少废话,走!”保卫处的把物流管理专业的男生和校外做快递的全部带走。景淮躺在凳子上,这下清净了。这事儿有校外的人参与,不管物流管理专业的人有没有理,短时间肯定不敢过来骚扰了。而且学生以创业的名义为校外商家创造条件,这事儿是无法摆在桌面上来说的。物流管理的这些学生是犯了严重的忌讳,创业的事肯定黄了。郑巧玲等人在女生宿舍那里躲了一下见人走了,就嘻嘻哈哈回来了。郑巧玲捂着捂着肚子哈哈大笑,韩玮琪也是忍俊不禁。早上两人还以为今天要打起来,哪儿知道事情居然就这样解决了。景淮夸奖道:“郑姐表现不错,下手猛,那个平头男生被保卫处的拖走时裤子都还没有拉上来。”韩玮琪乐得合不拢嘴说道:“最棒的还是郭瑶瑶,本色演出,无辜的眼神盯着保卫处的老师,他们怎么可能相信郭瑶瑶会脱男生的裤子!”郭瑶瑶脸上一红,不好意思说道:“韩姐,你姐别取笑我了。”景淮说道:“今天大家都有功,但是一定要记住,以后在学校不要和任何人发生正面冲突,大家最主要的就是要保护自己的安全。”杜晨回来,十分不好意思地说道:“淮哥,我刚刚把饮料弄碎了。”“这个没关系,人没事就好。”景淮的回答让杜晨和其他几名兼职的学生都感到很暖心,和这样的老板在一起相处,心情愉快不说还能够学到东西。景淮却心有余悸,今天只是因为铺面的问题和物流管理专业的学生发生冲突,今后一加占领饮料后者白酒的市场,不知道还会发生多少冲突。中午时分,天海情古勇亲自给景淮打了一个电话。“小景啊,今天下午有课吗?”“古经理找我有事,我肯定不去上课了啊!”“哈哈哈!”古勇在电话那头笑着说道:“如果你下午没课,那就去你们学校外的友谊茶庄,我过来,有事和你谈谈。”天海人谈生意喜欢去茶庄,古勇一说地点景淮就知道要谈正事了。景淮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说五粮酒的代表过来谈大项目把天海情刺激了。古勇在社会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虽然没有把酒厂经营得怎样,但也算见过大场面,做过大生意的人。他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这段时间,他亲自和营销部负责人考察过一加的市场和销量,发现这东西都按照现在的市场表现绝对能火!古勇是天海情的总经理,也是最大的股东之一。天海情如果只做下游产品,只为上游酒厂供原料,这样永远做不大,自己也永远只是个小酒厂的小老板,撑死开帕萨特永远没办法开奥迪。一加给了古勇开奥迪的机会。友谊茶庄,只有古勇和景淮两个人。景淮到来时,茶水已经泡好。古勇今天穿的很正式,更像是和商业伙伴的谈判,而不是去见一个大学生。“小景,这段时间你们一加的销售情况怎样?”古勇其实完全了解,这样问,是看看从景淮口中得出的消息是怎样。景淮也不客气,坐了下来,喝着茶说道:“最近几天还好,每天的纯利润有200块左右,扣掉七七八八的没剩多少。”两百块,纯利润,市场覆盖范围仅仅是天海大学校内外,这个利润已经非常可观了,而且古勇知道现在一加的生产成本非常高。不再和景淮过多的寒暄,古勇直接提出了自己的方案。“我们非常看好一加,小景你看能否让一加并入天海情发展?”古勇给出了天海情的优势:“天海情有强大的生产车间和技术人员,产品只要量产,效率肯定比现在高得多。”古勇说道:“虽然天海情没有做瓶装酒,但是我们的销售渠道还在,无论是类似于黄洪才这样的个人经销商,还是天海市的各大超市、批发市场还有餐饮店,我们都有销售渠道,到时候产品全面铺开,覆盖面要比现在大得多。”古勇这是在征求景淮意见,因为他知道五粮酒可能也在和景淮谈判。对比起五粮酒,天海情能够给的优势就是景淮更大的自主权。因此,古勇还提道:“天海情虽然是小厂,但是发展潜力大,不像有些大型集团,你的自主空间很少,我听黄洪才说,你们两以前合作过,你们叫合伙人!哈哈,我们也可以是合伙人。”“古总的意思是怎么合作法?”景淮最关心的是这个问题,毕竟目前全部的经济来源都是一加,随按钱不多,但是能够满足景淮日常的生活开销。古勇是精明的商人,他需要把自己的风险降到最低收益放到最大,所以他不会说开价十万八万把技术给收购了。因为收购技术就意味着风险全部在古勇这里,如果失败了所有投资全部打水漂。古勇拿出了深思熟虑的方案说道:“你看这样行不行。天海情聘请你为一加产品技术顾问,我们给你发工资,然后推出一加产品。反正大学生出来都是要找工作,你就算提前进入社会了,工资嘛,参考我们公司技术部长的工资,一个月2200块。你自己做生意,总归不稳定,市场也不是那么好把控的。”天海是发达城市,待遇要比江城高一些。2200块在江城算是高工资了。古勇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景淮虽然每天利润200左右扣掉人工等没剩多少,而且市场这个东西说不准,给景淮2200,这非常稳定,景淮应该会同意。一个月给景淮2200块,按照天海情的速度,一个月就可以改造好几条生产线生产一加预调鸡尾酒。如果市场反馈效果好,那么多聘用景淮几个月都行,一年也不过几万块。如果效果不好,一脚就可以把景淮踹飞,损失的也就是一个月工资和生产线的改造费以及原材料费。这是最小的代价。古勇看着景淮的面部表情,他希望从中看出一丝丝的兴奋或者是激动。毕竟是一名大学生,大一就找到2200元一个月的工作,这难道不足以让人兴奋吗?非常可惜,古勇还不到景淮眼神里的任何表情,他甚至看到了……不屑?景淮喝了一口茶,苦涩的绿茶能够让人在寒冷的冬天有一丝清爽,包间里全是烟味,说明古勇在见到景淮之前已经抽了很多烟。人在焦虑的时候就会不断地抽烟。“古经理,实不相瞒。”景淮也点了一支烟,说道:“那天五粮酒与学校、我达成三方协议,愿意提供二十万的前期资金,协助我优化五粮酒的口感,一加饮料也是在后面的谈判议题之中,只是现在还没有说到这里。”“二十万!”古勇心里惊呼一声,但是他尽量保证自己面不改色,二十万可不是个小数字。既然五粮酒愿意拿出二十万和学校、景淮三方合作,这足以说明,五粮酒是非常看好景淮酿酒的工艺和技术,而不仅仅是一加饮料。景淮适可而止,说道:“但是就像古总说的那样,大集团规矩多,二十万更像是辛苦费,要按照他的要求做一些科研,很辛苦,没有任何自主的空间。”古勇干笑一声,继续喝茶。景淮看看手机时间说道:“如果古总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小景!”古勇赶紧喊道:“下午不上课,不用那么着急吧。”古勇一直在计算着,一加的利润是200一天,一个月就6000多,比起自己的2200工资的确舒服太多。他将皮球提给景淮,问道:“小景,你提出你的合作方式呢?五粮酒在山川省,天海情就在天海市,无论怎么说,和天海情合作要五粮酒合作方便得多吧。而且天海情能够把一加当做是主要项目去做,五粮酒未必。天海情还能够给予你最大的自主权。”古勇展示出自己最大的诚意。景淮则知道,现在无论开任何条件双方心中都有疙瘩,不如把主动权交给市场。“古总,不如天海情先用两个车间生产一加,试试天海市的市场,咱们再说合作的事。如果到时候市场反馈不好,古总亏了两个车间可别怪我。”古勇楞了一下,没有想到景淮会出这个点子,到时候如果一加爆款了,景淮提再高的条件,古勇都无法拒绝,“小景,很难想象你是大一的学生。” 科技是第一生产力景淮和古勇达成协议,景淮会在这几天带着生协的团队帮助天海情改造基础酿酒工厂,让天海情尝试生产和销售一加,不过一加的商标和包装等暂时不替换。协定之后,古勇非常满意说道:“小景,你这边如果有什么不方便的,尽管开口,我这边能够帮的就帮!”这话也就是客气客气,就像是你某个玩得不是很熟的朋友到你家里,你勉为其难客气一句:“今天就在这里吃饭吧。”一般来说,懂事一点的客人也会客气地说道:“不用了,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古勇认为,景淮也会说道:“不用了。”哪儿知道景淮一点都不客气,说道:“正好!这段时间我们实验室的技术员需要经常去厂里调试、测试设备,监督生产,有时候还要拉实验设备,每天坐公交车十分不方便,古经理看看能不能支援一辆车,面包车都行。”古勇尴尬地笑了两声,想找借口拒绝。不过前一秒两人才说合作愉快,后一秒要是不借车,古勇的面子过不去。古勇:“大学生又没拿驾照,开什么车。”景淮:“我暑假就拿到驾照了,上路没问题。”古勇:“厂里的面包车这段时间在外地拉货,暂时回来不到。”景淮:“我上次在厂里见一辆黑色的车不错,放在那里都有灰了好像没人开,不如古经理借给我帮你保养几天?”古勇面部的肌肉抽搐,这么特的就是自己的帕萨特,那几天下雨没有洗车而已,什么叫做有灰好像没人开!他看着嬉皮笑脸的景淮,这学生怎么不按套路出牌?“那个,面包车明天就回来,我让刘小强明天一早就接你们来厂子里,那车你们明天就开走吧,拉货什么的也方便。”古勇知道这个人情是合作的前提,车是跑不掉了,只有先把面包车借给景淮。“谢了!古经理!”景淮笑呵呵走了。走出茶庄,冷空气让景淮的头脑一下就清醒了。一加现在的处境就和当初刘备在荆州一样,既要依靠别人,又怕别人惦记。如果和五粮酒一般的大厂合作,那无疑是与虎谋皮,自己到时候怎么被吃的都不知道。和实力不强但是有基础而且和天海大学关系较好的天海情合作几乎是目前唯一的选择。至今还没有人问景淮,对一加的未来的规划是什么。要是有人问,景淮会告诉它,发展好一点卖个好价钱。的确是想卖个好价钱,饮料消费行业的竞争非常大,往后的发展轨迹就和抛物线一样。景淮要的就是尽可能寻找一个适合的高点把一加包装后卖出去,挖到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桶金。什么才能长久的产生利益?只有科技。科技才是真正的第一生产力和第一印钞机。景淮给韩玮琪打电话,让他通知几名在实验室兼职生协学生明天早上一起去天海情的工厂。天气很冷,不过让景淮开心的事就是明天之后就有暂时属于自己的车——面包车。上一世出门都有车,没车还真的不方便。第二天一大早,景淮就带着方敏和生协的几名学生去天海情的厂里,指导两个车间的酿酒工艺的改造。除了设备要改变以外,最主要的是酿酒程序和工艺的更改。生协在实验室兼职的几名学生有大二和大三的,也是专业的佼佼者。景淮和韩玮琪对生协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后,在半个月前重新招新。那一次招新不再以简历上有参加社团活动为吸引点,而是以大学生创业、专业知识提高等等方式招新。这样招新,会吸引那些真正想提高自己有激情的人,那些混时间的学生则渐渐被生协边缘化。景淮也在按照自己的计划,和钟老师一起有目的培养专业技术人才。同时,景淮也给这些学生开工资,600到800不等一个月。学习和赚钱两不误,让不少成绩好家庭条件普通话的生工学院学生踊跃报名。协会给会员发工资,天海大学还没有这样的历史,景淮就创造了的历史。给实验室学生兼职的这部分费用可不是来自于一加的利润,而是计入五粮酒的专项实验经费,这样做完全合理合规,并且得到了学校的支持。今天,他们能够有机会提前进入工厂实习,求之不得。设备和工艺的改造还有好几天时间,景淮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要跑厂子里。在景淮盯着帕萨特的威慑目光之下,古勇又帮面包车报销了油费。古勇很害怕景淮张口就来一句:古总,我的面包车没有油了,天气冷,我帮你的帕萨特热热油呗。这一周景淮的生活都变成了三点一线,天海情酒厂生产车间、天海大学微生物实验室、613宿舍。微生物实验室对酿酒工艺的调控的实验正在按计划开展,目前正在研究酿酒酵母分泌的胞外蛋白类物质对地衣芽孢杆菌的生长产生抑制作用,两类之间虽然有抑制,但是地衣芽孢杆菌的生长能促进酿酒酵母产2-甲基丁酸和4-乙烯基愈创木酚等风味物质的功能。这是探索类似于五粮酒一类的浓香型白酒酿酒工艺中最重要的一环。回到宿舍时,景淮都累瘫了,洗把脸冲个脚就倒在床上。和景淮的苦逼日子比起来,张凯等人的日子好过多了。他们也是三点一线——宿舍躺尸玩游戏、上课睡觉、食堂吃饭。所以他们精力充沛,晚上十点还在打牌。张凯开玩笑问道:“景淮,你这几天到底怎么回事,也没见你上课,没见你努力,怎么每天都像身体被掏空啊?”王靖宇出着牌说道:“景总是做大事业的人,一加酒精饮料已经火遍全校了,哪儿像我们几个啊,上个大学都废了。”一起玩儿牌的蒋伟说道:“大学就创业,可比那些辛苦读四年书出去苦哈哈找工作的人强多了。”李强也十分佩服的景淮,别看景淮一天嘻嘻哈哈的,大一就创业而且比较成功的,还真没几个。李强说道:“我听说在一加做兼职,一个月有六七百块比校外的兼职价格还要高,景总,什么时候招人我也去啊!”李强这话成功的让躺在床上看书的曹南山脸色变得不对劲了,他想着那天景淮对自己说的话,心里的感情很复杂。准确的说,曹南山感觉到自己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曹南山心道:蒋伟说景淮自主创业可比大学大四苦哈哈出去找工作的厉害多了,这不是在讽刺自己每天埋头苦读么!还有景淮那天问自己出不出去兼职是什么意思?是看不起自己,觉得自己的家里穷么!明明景淮创业了,根本不需要兼职,还问自己去不去兼职,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想到这里,曹南山觉得自己要爆炸了。曹南山想着,自己为什么会比他们差!一个天天逃课,还受到学校领导的喜欢,还自主创业,还有女朋友。其他几个天天打牌玩儿游戏,把大学当成旅馆。为什么他们比自己过得潇洒!为什么自己难么累,还没有一点成绩!景淮哪儿知道室友之间的对话在曹南山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面对室友的调侃,景淮侧过身叹口气,说道:“女孩子太多了,应付不过来,所以啊,男人累啊!”“曹!”蒋伟骂了一声,恶狠狠出了一对2,景淮的生活是他向往而不可得的。张凯说道:“对了,明天是周六,我们可是和女生宿舍约好了去博物馆哦,你和司秋雨联系没有?”这几天忙着实验室和天海情的事,景淮还真的没有多少时间和小司司联系。昨天晚上发了一句睡了吗?司秋雨到现在都没有回。景淮觉得这段时间司秋雨有点奇怪,自己给她发消息爱理不理的。张凯有开始装逼了,“这次活动我全面筹划,保证大家玩儿得开心玩儿得尽兴。”张凯又忘记了,景淮在寝室哪儿有他装的机会。景淮用尽可能平淡的语气说道:“凯子哥安排好了就行,明天早上我们开车去财大接他们吧。”“什么?开车去?”张凯瞬间抓住了这句话的重点,“哪里来的车?你买车了了?”果然,景淮成功抢过了张凯的风头。大家也不打牌了,盯着景淮。景淮躺着说道:“谁的车不重要,重要是未来的使用权是我的。”蒋伟:“我靠!景总,你牛逼!”李强:“大一就有车!天海第一人!”张凯却成功被景淮调了好奇心、好胜心,追问道:“是什么车?”“呼……呼……呼……”景淮假装睡熟了。面包车,今天晚上当然不能说,让613的人再羡慕一会儿。“曹!”张凯骂了一声,转头问道:“南山,明天一起哈,别去图书馆了。”张凯这个人嘴上不饶人,但比较大气,和曹南山之间的矛盾他早就不知道扔哪里去了,所以大家要外出,他还是想把曹南山叫上。一个寝室的就要整整齐齐。曹南山今晚的自尊心遭受了严重的打击,他并不领情,“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景淮侧着身子拿出手机,给司秋雨发QQ消息。顶风尿十丈:“司大人,睡没有?”半响,那边没有回复。顶风尿十丈:“睡了?这么早。”又过了几分钟,司秋雨终于回复了。月下流苏:“睡了。”顶风尿十丈:“躺下了?”景淮也是没事找事,总觉得这几天司秋雨没有理自己肯定有原因。果然,景淮在司秋雨这里享受到了高岭在丁可可那里的待遇。月下流苏:“不躺着,我站着睡的?”顶风尿十丈:“……”晚上的聊天不欢而散。景淮关掉QQ想着司秋雨的翅膀越来越硬了,哪天逮着机会一定要好好教育一下她什么叫做以夫为纲!司秋雨那边,其实一把这不受听的话说出去,自己就后悔了。不过她想着林沂那么漂亮有才的女孩子居然免费为一加做广告,心里就不舒服。她不舒服的原因是这件事景淮为什么没有对她说过,甚至决口不提。马娇挑衅地说道:“秋雨,明天和男生宿舍联谊,你要去吧。”去吗?去吧。司秋雨说道:“去啊!我最喜欢去博物馆和科技馆了。”说的这里,司秋雨又忍不住笑了。这一定是景淮的注意!周六一大早,613的狼友们很难得没有睡懒觉,七点半就早早起来洗漱、装扮、吃早饭,然后准备和财大的女生联谊。“曹南山人呢!”这么早,曹南山又不见人了,大家甚至都没有察觉到他是多久起来多久离开宿舍的。蒋伟打了个哈欠,说道:“可能又去图书馆了吧,他每天除了图书馆就是自习室,生活实在是太无趣了。”张凯也忍不住说道:“这小子以后要是不念博士,都对不起他大学这么勤奋。”啰啰嗦嗦到八点半男生们出发了,张凯还提前给马娇打了电话,让她们十分钟后在学校门口集合。张凯还忍不住装X说道:“我今天包了一辆车,你们女生都坐车,我们男生坐出租,不用坐公交了。”“咳咳!”景淮咳了两声。张凯赶紧小声对景淮说道:“一会儿你就说车是我包的,你做司机。”景淮比了个三字。张凯咬牙说道:“贱人!三包玉溪。”景淮笑了:“成交!”男生这么给力,马娇心花怒放。可是当看到景淮的车时,张凯差点自闭而亡,逼装出去了,三包玉溪也承诺了,居然是面包车。“淮哥,你说你的车是前面这辆长安面包还是隔别的这辆尼桑?”景淮搜出钥匙在尼桑那里转了一圈,又回到了面包车,手动打开车门说道:“尼桑虽然不错,但是只有五座,女生都载不完,赶紧上车,面包车人载得多。小车都四个轮子,那么讲究做什么。”“靠!”张凯哭着脸说道:“咱们三包玉溪可不可以商量下。”“没得商量,不然小心我拆穿你。”“算你狠!”张凯一屁股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蒋伟等人还是羡慕啊!面包车也是车!能开车都拉风!财大门口,马娇看到面包车脸都烂了,牛都吹出去了,没想到居然来辆面包车。马娇赶紧对室友解释说道:“本来想租一辆小车的,但是人太多了,七座面包车刚好能够把我们女生装下,对吧张凯。”“对!”张凯说道:“我室友开车专门为女士服务。”景淮从驾驶室上走下来,笑意盈盈看着司秋雨。 不对等关系景淮从面包车的驾驶室里出来的样子就要把司秋雨给逗乐了,但是她想着自己还在生气,嘟着嘴。景淮打开面包车的车门邀请说道:“女士们请上车!”张凯忽然觉得怎么不对劲,女生们都和景淮一起在面包车上,自己则要和蒋伟等一帮大老爷们儿去坐出租车,关键是自己还花了三包玉溪!“怎么便宜都给你占完了!”凯子哥心里很不爽。“要不你来开车,我让你。”景淮把驾驶室的位置让了出来。张凯干笑了两声不敢接招,他还没有去学驾校呢。女生们上了车,司秋雨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马娇想叽叽喳喳的像小鸟,一直显摆着张凯怎么体贴能干。景淮则寻找着话题和司秋雨聊天,女孩子嘛,不要问她生气的原因,逗她开心就是了。“现在的社会竞争太激烈了,上周的双选会大四很多学姐学长十多个人竞争一个岗位。工作不好找啊,我们班好几个大一就的在准备考研究生和公务员了。”果然,这个话题吸引了司秋雨,因为大一新生刚刚进学校,最关心是大四本专业的学长们发展怎样,自己是否可以借鉴。她说道:“每个学校都一样的,我们财政学大一也有很多准备银行和公务员考试。”景淮笑了,只要司秋雨能够搭话,那就好办了。“哎。”景淮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真想去古代啊,古代做公务员就容易多了。”司秋雨没明白景淮这话是什么意思,说道:“比现在更难好么!古代还要科举,寒窗苦读呢!”景淮看了一眼司秋雨说道:“古代好混啊!下面割掉就能做公务员。”“噗!”司秋雨忍住不笑喷,随后赶紧又板着脸。景淮选择的确是好地方,科技馆和博物馆都有暖气,在冬日里非常温暖。张凯则是子来之前就做足了功课,主动为女生们讲解着场馆里一些展品背后的历史。马娇从来的路上一直在注意司秋雨,她越注意越是觉得不对劲。为什么张凯在自我发挥的时候,司秋雨怎么一点表情都没有,反倒是眼睛一直盯着张凯的小跟班景淮。那种眼神就像是热恋中的情侣一直关注自己的男友。按理说司秋雨这么漂亮的女生,这么高的眼界,不应该看上一个跟班啊!而且张凯的反应也很奇怪,按理说张凯追过司秋雨,就算现在被自己吸引了,也不至于不关注司秋雨的表情吧。而且女人的感觉十分敏锐,马娇感觉到张凯看司秋雨的眼神是尊敬,没有丝毫的冒犯。这到底是什么鬼啊!马娇有些乱,实在忍不住拉住了高瑜的手,问道:“高瑜,你和司秋雨玩儿得很好,我有点事想问下你。”寝室发生的这些明争暗斗高瑜看在眼里,她对马娇也不感冒,说道:“什么事啊!”马娇当然有她说话的技巧,“高瑜,这段时间张凯每天都和我联系,今天又约两个寝室出来联谊,你说……雨雨她会不会生气啊!”马娇这话很有意思,即表明了自己的吸引力比司秋雨强,连司秋雨的追求者或者是男友都放弃了司秋雨来追自己,然后又把锅甩到了张凯头上,意思是张凯自己始乱终弃的行为和自己无关。高瑜的肠子很直,哪儿知道马娇这是在试探司秋雨和张凯之间的关系。高瑜愣了一会儿说道:“张凯和你联系司秋雨为什么会生气?”“张凯以前不是在追司秋雨吗?”马娇真是为高瑜的脑子感到担忧,也就直言不讳了。“哈哈哈!”高瑜实在是忍不住了,开口大笑,“你说什么?张凯在追司秋雨?开什么玩笑!张凯管司秋雨叫嫂子,怎么会追司秋雨。”“嫂子?”马娇有些发懵。“对啊!”高瑜说道:“司秋雨和景淮是一对,张凯嘛……一直跟在景淮的屁股后面,应该叫司秋雨嫂子吧。”马娇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她好不容易站稳说道:“那个景淮看着家庭条件不怎么样啊,张凯是景淮的跟班,怎么可能?”高瑜对景淮也非常欣赏,主要是欣赏他的性格和做事的方式,“唔……怎么说呢,张凯或许是富二代,但是景淮一定会是富一代吧!他才大一,就已经在学校创业了,还聘用了好几名兼职学生,另外听说学校还和他一起合作做科研项目。”“高瑜,你们在做什么,赶紧跟过来!”司秋雨在前面招呼道。刚刚一直在高谈阔论的马娇的心情一下就感觉心情不好了,也没说话欲望了。玩了一天,众人下午又回到了财大外,张凯建议吃海鲜大排档AA制,当然凯子哥要给自己、马娇、景淮和司秋雨的那份。张凯依旧殷勤地为马娇夹菜,但是马娇觉得饭菜不香,对张凯的态度很冷淡。马娇也不知道,自己接受张凯是因为嫉妒司秋雨还是因为真的对张凯有感觉。反倒是景淮几个笑话之后,把司秋雨逗得咯咯笑,司秋雨暂时收起了心中的小情绪。司秋雨是聪明的姑娘,她虽然心中不舒服,但是相信景淮。本着能推广就推广的心态,景淮从面包车里抱了一件一加鸡尾酒给女生们喝。看着漂亮的瓶子,女生们都一阵欢呼。但是马娇心情不好,不想喝低度鸡尾酒,要喝白的。张凯坐在马娇身边一直照顾马娇,不断地劝着少喝酒。大家都很开心,蒋伟、王靖宇以及李强都在和女生们热络地聊着,也就没有人注意马娇的小情绪了。景淮则是看到了天海情行动能力,第一批天海情出品的一加预调鸡尾酒已经摆在了财大外许多餐饮店的酒柜上。就以海鲜大排档为例子,很多客人的桌子上都摆上了一加预调鸡尾酒。天海情这是要打翻身仗啊。饭后,景淮和张凯送女生们回宿舍。却不想一个男生手里拿着一束花一直在宿舍楼下等着女生。这是马娇的前男友范书豪。范书豪看到司秋雨眼睛一亮就要送花过来,却发现景淮在司秋雨旁边,随后他看到了马娇眼睛又一亮,却发现张凯在旁边。范书豪一下就很崩溃,自己的女神和自己的备胎怎么都是别人的了?女生们都没有理会范书豪,该回寝室的回寝室。马娇今天被上了一节课,她小心收好张凯的QQ和手机号,准备调整下自己的感情,如果因为报复或者是嫉妒而投入感情,是不是很不值得?女生们上楼后,范书豪还抱着花在楼下,只是花头向下,整个人都没有精神了。“失恋了?”景淮问道。范书豪笑起来比哭还难看,不过他还是故作绅士的把花递给景淮说道:“祝贺你。”随后范书豪垂头丧气离开了。“追司秋雨的?”张凯好奇了,“还是追马娇的?不过不重要了,两个都不是他的,真可怜。”景淮和张凯往外走,说道:“可怜什么?他这种渣男要不了一个小时,回去就会翻QQ找下一个目标,可怜个屁。”“真的?这么猛!”张凯觉得自己都够渣了居然还有比自己渣的。晚上,不少女孩子都返回宿舍,景淮手里拿着玫瑰花太重了。他一下站住,看着迎面过来的女生们,随意找了一个说道:“小姐姐你留步。”这名女生刚刚上课和室友一起回来,忽然有个男生叫住自己,让她莫名其妙一愣。景淮把手中的这束玫瑰送给这名女生说道:“接叶连枝千万绿,一花两色浅深红,我代表财院男生送你的。”女孩子一阵惊喜,难以置信!还没反应过来时,景淮已经把花塞进女孩子的怀里,独步离开了。身后惊喜、兴奋、热烈的讨论声。“静静!这个男生是谁啊!追你的!怎么没听你说过!”“哇!好浪漫啊!一直在等你下课吧!”“好有风度,这么大一束玫瑰花啊!嫉妒中!”景淮这一系列的操作把张凯看傻了!“靠!你才人渣啊!”张凯骂道。“我有吗!”景淮摸了摸鼻子,“玫瑰扔了就是浪费,不如给路人一个小小的惊喜,让她晚上开心一下,这是善举,按照佛家的说法,我是积累善缘。”“还有。”景淮走上面包车说道:“我只是想背一首诗而已。”“啊!呸!”张凯啐了一声。第二天,一大早,景淮就赶去实验室。今天是《酿酒工艺的调控》第一阶段实验出结果的日子。按照景淮的预期,地衣芽孢杆菌和酿酒酵母之间的相互作用关系结论已经出来了,这是浓香型白酒的香味最关键的一环。弄清楚地衣芽胞杆菌和酿酒酵母怎么相互培养,用什么技术对其进行培养,能够科学的解决浓香型白酒的酿制过程中香味的生产问题。在景淮的实验指导下,实验室的兼职学生们花费了一周多的时间弄清楚了这个问题。这一天,景淮和他的实验团队都在进行实验数据的收集,数据的收集最主要的目的是建立完善微生物发酵的模型。模型这个东西非常好,就像是数学公式一样,带入参数就得出结果。同样微生物发酵模型的建立,就是为了科学化的酿造口感比五粮酒好的浓香型白酒。地衣芽胞杆菌和酿酒酵母的相互作用模型只是复杂菌落模型的其中一部分,未来所有的微生物相互作用模型建立成功以后,你只需要输入酿造环境的一些参数和需要得到的白酒数量,就会自动生成酿酒所需要的原材料和详细的工艺流程。产业化和流程化,才是工业的未来。这一套模型建立之后,稍微有点实力酒厂都能够在模型的指导下酿造不逊于五粮酒口感的浓香型白酒。就是这么牛掰!让景淮头疼的其实还有计算机。未来量子计算机的运算是现在计算机根本无法比较的,以现在计算机建造模型,的确有些痛苦,不过还算好,能够简单胜任。景淮使用了MATLAB。晚上九点,实验室的大家才忙完。我累,但是我很快乐,有成就感,这是大学男生最大也是最单纯的快乐。回到了613,景淮按照把实验总结和建模的文字版发给陈卓。原本这些数据是先要发给钟阳的,但是景淮估摸着发给钟阳也就是个形式而已,下来再给钟阳解释就行了。晚上,陈卓也没有睡觉。接到景淮的消息之后,马上回复道:“稍等!我看看。”陈卓用十五分钟快速浏览了景淮阶段性的实验成果,又详细看了景淮建设模型的文字版。陈卓不由得对景淮竖起大拇指,实力就是实力!生物菌落相互影响建模不是简单的说说而已,是需要严密的逻辑关系,需要梳理每一个细微的影响因子。因为一个影响因子的错误就会导致整个模型的错误,逻辑性是生物实验中最重要的因素。这几天在建模的过程中,景淮也把久违的高数捡起来了,很多不懂的就拉着班长张冰洁问。还别说,这招真管用。索性实验室运用的数学只需要一种数学思维,不需要想做高数大题那么纠结。陈卓最后对景淮说道:“五粮酒二十万没有白花,我们基本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如果最后的酿酒模型能够建立起来,这将是五粮酒这么多年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五粮酒在和学校、景淮三方签订的合同中,有详细的保密条约,这也是五粮酒的一大幸运。最后陈卓说道:“小景,不如我向领导打个申请,大一就把你签,除了给你实验经费也给你开工资!”陈卓是做技术的,相当欣赏技术方面的人才,他说道:“以你的实力,今后在五粮酒随便做一个技术负责人肯定没问题!再怎么说五粮酒是国企,也有自己的研究室。”05年,大部分人的思维还不是很开放,依旧认为有一份稳定的光鲜的工作,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不过陈卓这话也没错,比起国家的其他研究所,拥有盈利功能的五粮酒技术中心和研究所的待遇的确要好很多,自主权也要大得多。景淮婉拒了陈卓的好意,开玩笑说道:“陈哥,我才大一呢!而且你这话一周前都有人对我说过了。”
林沂免费为一加酒精饮料拍摄广告,此事在天海大学校园论坛上受到广泛讨论。景淮在实验室进行白酒香味的实验,希望研制出更好的口感。古经理提出希望参观一加的生产环节,景淮本来想从校方借用生产场地,但古经理参观后主动提出将天海情酒厂的停工车间租给景淮。同时五粮酒很认可景淮的研究,愿意提供研发资金。景淮在校园内租用了店铺售卖一加饮料,但有几位同学声称是景淮未经允许占有使用,造成了混乱,景淮让几个女生把捣乱的男生的裤子扒下,向保安处举报几位男生耍流氓,该事件才被解决。景淮和古勇经过讨论,达成了互利互惠的协议,古勇为景淮提供车辆,景淮给天海情提供技术指导。陈卓非常赞扬景淮的才能,认可景淮建立的微生物模型,希望景淮加入五粮液。
半个小时后,数百种材料准备妥当,李耀和皇甫十一分列仓库一侧,两人面前各自摆放着一张工作台,脚下则是一座大型防御符阵,散发出道道金芒,在他们周围组成一道半透明的环形壁障。黑石白露等人,则是远远缩到了墙角,一处加固的保护间里面。晶石炸弹的炼制非同小可,虽然都是高手,但谁也不敢保证是否会中途爆炸。“第一局,大家先用二十七种材料,十分钟时间,玩玩好了!”“来吧!”皇甫十一脸上,浮现出了古怪的笑容,忽然双目圆睁,眼眶四周出现道道裂纹,深吸一口气,枯萎的双手往前猛地一伸,十指叉开!“喝!”皇甫十一暴喝一声,一道道血气从毛孔中激射而出,在周身疾速缭绕!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他周身的血肉和精力,仿佛在瞬间都被抽走,整个人一下子干瘪、缩小了,变成了一具皮包骨头的活骷髅!特别是那张面孔,完全是薄薄一层皮耷拉在骨头上面,粗大的青筋却是纵横交错,像是无数伤疤重叠,丑陋到了极点!所有的精血和力量,都被他枯萎的双手吸收,双手如吹了气一般飞速膨胀,比正常人的双手,都要晶莹剔透,恍若白玉雕琢而成,散发出妖异的光华!特别是天生六指的左手,充满着摄人心魂的魅力,轻轻一动,就在空气中搅起了万千波纹!“嗬嗬,嗬嗬嗬嗬!”皇甫十一的骷髅头上,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珠愈发突出,无比迷醉地欣赏着自己的双手,发出刺耳的笑声,又冲李耀狞笑道:“来吧!”李耀的表情有些吃惊,却也不说话,只是阴沉地点了点头。第一局,开始!李耀的双手骤然消失,化作万千虚影,将台面上的材料一扫而空,在半空中,飞快打磨组装!皇甫十一却是不急不躁,并不开始,而是满脸迷醉,有些自恋地打量着完美无缺的双手,喃喃道:“多么漂亮,多么精致,多么完美的双手!”“若非你们实在消耗了我太多的生命力,每次最多只能坚持一个钟头,我真是舍不得将你们换掉啊!”“决定了,等换上皇甫小雅的双手之后,我就把你们都炼制成为法宝,永远陪伴着我……”皇甫十一用双手慢慢摩挲着自己干枯的脸颊,发出令人不寒而栗地呻吟,足足沉醉了五分钟之后,才忽然出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却是惊天动地!他面前接二连三发出鸣雷爆响,一道道伞状白雾连环出现,向四周飞快扩散,荡漾!皇甫十一,瞬间进入双手超音速状态!“小子!不要以为自己的手速突破音障,就有多么了不起!”“或许在筑基期当中,你还算是个人物,不过要记住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的道理!”“在炼器术的世界里,你不过是一只小小的井底之蛙,要走的路还很长,要撞的墙还很多啊!今天,就让你彻底品尝到,被我完全碾压的滋味吧,哈哈,哈哈哈哈!”此刻,皇甫十一仿佛又回到了三十年前,变成了当年空山论剑上轻松碾压全场,然后当着千万观众的面,向莫家族长发出挑战的“疯子”!他疯狂大笑,双手神出鬼没,快若闪电,后来居上,反而比李耀提前十秒钟,完成了第一枚晶石炸弹!“呼哧!呼哧!呼哧!”李耀像是一头被激怒的蛮牛,双眸通红,汗如雨下,粗重喘息,死死盯着他。“来,来,呼哧,呼哧,废话少说,来测试吧!”皇甫十一咧嘴一笑,将自己的微型晶石炸弹,编好号之后,和李耀的作品,双双送上了测试台。测试晶石炸弹威力的法宝,却像是两个半圆形的铁壳,合在一起,再以符阵密封的话,就是一个严丝合缝的大铁球了。这个空心的大铁球,通过一根中空管道,连接到了一根晶能标尺上面。只要引爆炸弹,威力就通过管道,全部涌入晶能标尺中,标尺上的指示器不断升高,就能测算出炸弹的具体威力。两具测试法宝放到一起,两根标尺并排树立,威力高下,一看就知。李耀神情紧张,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标尺。皇甫十一却是神色轻松,骷髅头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轰!”两枚炸弹同时激发!两枚黑黢黢的中空铁球外面,上百座符阵同时闪亮,将爆炸威力牢牢禁锢在里面,无处可逃的破坏力只能通过管道,经过重重转化和削弱之后,涌入晶能标尺!“唰!”两道红芒瞬间如喷泉激射,皇甫十一的红芒速度明显更快,很快就高高超过李耀这边三分之一,甚至当李耀的红芒逐渐回落时,他的红芒依旧持续了足足五秒钟才缓缓下降!这就说明,皇甫十一炼制的晶石炸弹,不但威力强,而且激发时间短,维持时间长,爆炸之后三五秒钟,都有恐怖的杀伤力!第一局,李耀一败涂地!“后面两局,还比吗?”皇甫十一笑道。“比!”李耀阴沉着脸,从牙缝里狠狠挤出一个字。第二轮,八十五种材料,二十分钟时间,炼制一枚小型炸弹!“李耀,刚才只是用筑基期巅峰的实力,随便和你玩玩。”“这一次,我会激发出结丹期的真正境界,让你领略一下,结丹期的炼器师一旦发怒,究竟有多么恐怖!”皇甫十一说着,晶莹剔透的双手缓缓张开,一丝丝灵能从毛孔中逐渐逸散出来,缭绕于周身,令他的身形都有些模糊,显出几分仙风道骨,神秘莫测的味道。闭上双眼,用灵根感知,李耀却是“看”到,皇甫十一仿佛一座火山爆发,他的腹部,无穷灵能都纠结凝固在一起,逐渐变成了一团半固态的粘稠灵液池!结丹!他的灵能逐渐向固态发展,这就是结丹!皇甫十一哈哈大笑,双手完全不动,十一根手指上,却是刺出了上百根银色灵丝,缠绕住了所有的材料!皇甫十一手指微微颤动,就像是在操纵提线木偶一样,依靠手指上的细微肌肉抽动,就令上百根灵丝灵活到了极点,飞快操作!那就好像,皇甫十一忽然长出了上百根手指!李耀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难看,闷哼一声,展开了自己的炼制。二十分钟后,当他完成作品时,双手鲜血淋漓,食指和中指,磨出了深可见骨的窟窿,手指之上,甚至还冒出了一缕缕的青烟!“啧啧啧啧,很卖力啊!”皇甫十一“嘿嘿”笑道,“只可惜,炼器并不是越卖力气越好的!李耀,我先教你一点儿超一流高手的炼器经验——达到结丹期之后,我们完全可以飙出超音速的手速,但通常并不这么做。”“因为,炼器之道,光靠快是没用的!甚至‘精确’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根据每一批材料的不同特性,去感知它,体会它,倾听它的声音,再施加独一无二的处理!”“记住,哪怕同一种材料,根据采集的地点不同,摆放的时间不同,都会发生最细微的变化!”“只有把握到这种变化,才算是登堂入室,真正进入超一流高手的境界!”“你,还差得远呢!”第二次测试的结果,皇甫十一依旧遥遥领先,同样的材料,他炼制的炸弹威力,至少超出了李耀的三分之一!李耀双眼布满血丝,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的,我是最强的炼器师,我是最强的!”“来,再来!还有第三局!我一定会炼制出一枚威力巨大的炸弹!炸死你!”皇甫十一淡淡道:“你已经输了,我看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并不适合炼器,就此住手吧!我很看好你,你跟随我安心修炼,终有一日,亦能够达到我今日的境界。”“哈哈,哈哈哈哈!你怕了,怕了!”李耀狂笑,指着皇甫十一的鼻子叫道,“你不敢和我来第三场,你已经到极限了,对不对?你坚持不住了,对不对?”皇甫十一瞪眼,骷髅头上怒容闪现,冷笑道:“好,第三局,我炼制的晶石炸弹,威力至少超过你的一倍,来吧!”第三局,一百七十四种材料,三十分钟,中型晶石炸弹的炼制,开始!这次,皇甫十一从一开始就牢牢盯住了李耀的脸。他发现李耀或许是从未被人碾压过,表情真的有些疯狂,忽而狂热,忽而沮丧,忽而抽搐,忽而绝望,忽而又无比亢奋。李耀的手速飙至极限,不顾一切进入超音速状态,浑身大汗不断蒸发,和音障一起,在周身形成了一道淡淡的氤氲。这团氤氲,遮挡住了李耀双手的动作,令皇甫十一无法看到,他究竟在炼制一枚什么样的炸弹。不过,从他颤抖的双手,极度不稳定的精神状态来看,皇甫十一很不看好他这一次的炼制,恐怕比前两次都不如。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十五分钟,二十分钟,二十五分钟,二十八分钟,直到第二十九分钟!李耀完全疯狂,面目狰狞,简直比只剩一张皮的骷髅头皇甫十一还要难看,口中反复念叨着:“不够,这样的威力还不够,还要再强一点,我要再镌刻一座攻击性符阵,再镌刻一座……”“炸死你,一定要炸死你!”“我不会输的,我是最强的!”就在这时,李耀微微一颤,似乎是手指不小心被玄光刻刀给刺穿,“哎呀”叫了一声。从他面前,一道诡异的灵能波动,疾速窜了出来!皇甫十一太清楚这是什么情况了,一张脸瞬间变得惨白:“不好,要炸!”话音未落,“轰”一声,李耀面前已经爆出了一团巨大的火球,瞬间将他整个人完全吞噬!“快救人!”皇甫十一尖叫!眼看一个最好的弟子就要到手,还有无数种神通等待自己发掘,他又如何能让这个弟子在关键时刻,莫名其妙死掉?别说死掉,就算身受重伤,被炸坏了脑子,神通都想不起来,那也无法接受啊!距离李耀不远处,一团空气忽然模糊,荡漾出了道道波纹!一直蛰伏在李耀身边,暗中监视了他大半个月的王牌刺客苏九针,终于现身!苏九针亦不希望李耀这个大有前途的新晋修仙者,就毁在这种地方。这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手够快,脑子比手还要快,稍微调制两年,就能成为莲王的极大助力!经过三番四次的测试,苏九针已经完全相信了李耀。他毫不犹豫,主动现身,身形一闪,朝李耀窜了过去,想要将他拖出火海!此刻,李耀所在的防御圈之内,火光冲天,黑烟弥漫,完全看不清楚,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苏九针身形鬼魅,如灵猿醉酒,歪歪扭扭,一个滑步,便是缩地成寸,窜至烟雾之中。然而,在和火光接触的一刹那,这个经验丰富的王牌刺客就感觉有些不对。这枚看似华丽的晶石炸弹,并没有产生太过强烈的冲击波,只有晃眼的“火球”,弥漫的烟雾,隐隐还有一种能够扰乱四方窥探的灵能波动,诡异传来!不像是威力巨大的晶石炸弹,倒像是烟雾弹、照明弹和干扰弹的混合变种!苏九针脑中顿时警铃大作。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还是怪叫一声,左手两指按住眉心,召唤晶铠!来不及了!从炫目的火球和浓烈的烟雾之中,如海啸一般涌来一股狂暴无匹的气势!烟尘四分五裂,冲天火光勾勒出了一台晶铠的轮廓!这是一台何其恐怖的晶铠!深黑如墨的铠甲,仿佛是将黑夜碾碎,磨制成涂料,涂装上去,能够吞噬一切光线。铠甲的缝隙间,隐隐绽放着鲜血的光泽,汇聚成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红线,恍若肌肉和神经的脉络,令这副晶铠,生出有若活物之感。隐隐看去,在铠甲深处,还蕴藏着星星点点的金芒,恍若一颗颗星辰,在铠甲中孕育,爆炸,闪耀!肩甲,手肘,膝盖和脚尖,分别用某种恐怖的妖兽骸骨,炼制成了格斗刺,这些狰狞的妖兽骸骨,苏九针别说见,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胸口和小腹等要害,还覆盖着一层近乎透明的柔软材料,似乎是用某种妖兽的血肉炼制而成,却是散发出了极其强大霸道的气息,绝对是妖皇以上的大妖血肉,防御力肯定霸道到了极点!无星之夜一般深邃漆黑的面甲上,从上到下,并列着两列,每一列三枚,一共六枚猩红的晶眼,晶眼下面,还用殷红如血的涂料,勾勒出了一张一直咧开到耳根处的大嘴,仿佛正在发出妖异的笑声。这哪里是晶铠,简直是一头恶魔!一头,吞噬恶魔的恶魔!苏九针的头皮一阵阵发麻,脑域中不断狂叫:“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有晶铠?还是如此强力的晶铠!”“为什么他穿上晶铠的速度竟然这么快?上次计算过,他穿上晶铠,至少要三秒钟,三秒钟!”直到此刻,苏九针终于意识到,上当了!他们都上当了!都上了李耀这个狗贼的恶当了!想要后退,却来不及,“唰”,恶魔晶铠前方,自下而上,闪过一道诡秘的弧线,阴狠毒辣的一刀,从苏九针胯下挑了上去!“啊!”苏九针的晶铠刚刚召唤到一半,才完成手臂和双腿的殖装,从小腹到胸口,就爆出一蓬腥臭的血雾,五脏六腑瞬间暴露在火光和烟雾中!原本,如果他不是主动冲上来一心救人;原本,如果他早一点儿就穿上晶铠;原本,如果他一直依靠隐匿潜行的神通,躲在空气中。那么,凭借他筑基期巅峰的强大战力,以及隐匿和刺杀的丰富经验,即便是面对这样一副恶魔般的晶铠,亦不可能瞬间中招!倘若凭借星舰上的复杂地形周旋,再加上这么多的手下围攻,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可惜,这只是原本!高手搏杀,生死都在分毫之间,苏九针已经看出,这个卑鄙无耻的李耀,真实战斗力即便在自己之下,也不会低于筑基期高阶,再加上这台强悍的晶铠,他的战力,还隐隐凌驾于自己之上!而自己,却是蠢得在没穿晶铠的情况下,就往他的刀口上去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的神通尚未修炼到极致,想要完美隐匿于空气中,就不能穿晶铠,否则晶铠发出的震动和灵能波纹,就会暴露他的位置。而刚才事出突然,爆炸是瞬息间的事情,他为了救人,怎么可能再浪费一秒多钟去穿晶铠?在他想来,反正这点程度的爆炸,根本不可能伤到他的要害,还是救人要紧,又岂料!难道,这一切都在李耀的计算之中?这个想法,令苏九针心胆俱裂,亡魂大冒。李耀就像是一条看似处于冬眠中的毒蛇,懒洋洋地蛰伏在树洞深处,不动则已,一动,就亮出了最锋利的獠牙,喷出了最致命的毒液!自下而上的一刀,刀刃将苏九针的五脏六腑完全斩裂,刀芒甚至透体而出,隐隐有穿透脊椎和神经之感!短短0.1秒内,苏九针尚未感觉到多少痛苦,却知道自己的脏腑和脊椎都被李耀的刀芒死死锁定,召唤出全套晶铠的速度又大打折扣。而李耀的战刀在撩过他的胸口之后,又高举到了半空中,双手几乎将刀柄握碎,是力劈山河,斩断星河的架势!爆炸产生的烟雾,在那闪耀的刀锋之上缭绕,跳动,恍若无数冤魂,发出凄厉的呼啸!苏九针的脸色一片惨白,这老奸巨猾的王牌刺客非常清楚,自己无论如何,都躲不开这神鬼皆惊的一刀!电光火石间,他只能激发了预设在脑域中的一道神念,将一团信息流狠狠刺向李耀。“你不能杀我!”“我用黑蛛塔中的秘术,在自己身上施加了咒法!”“谁若杀我,我的阴魂,必将化作黑蛛邪魂,永远缠绕在那人身上,对他施加永无止境的诅咒!”“杀我者,亦将被我咒杀!”“你不能杀我,不能!”到最后,这团信息流,近乎于是惨叫了。玄骨战铠之中,李耀的双眸眯成了两条通红的线条,仿佛是两把染血的屠刀。苏九针的话,他毫不怀疑。此人的隐匿神通既然修炼到了如此恐怖的程度,自己一连十几天都无法准确锁定他的具体位置,还要靠布局来逼他现身,那么此人一定是黑蛛塔中的王牌刺客!黑蛛塔中,邪术万千,会有这种诡异的咒术,也很正常!不过,那又如何?自己苦苦等待了十八天,隐忍、蛰伏、压抑、欺诈、蓄势了十八天零九个钟头三十二分四十四秒,一切的一切,就是为了让这个实力超过自己的王牌刺客,露出这一刹那的破绽啊!这是最好的机会,亦是唯一的机会!倘若无法将他秒杀,凭此人的隐匿和刺杀神通,绝不会给自己第二次机会!一瞬间,李耀脑海中跳动出了四万一千五百二十四个名字。那都是在空山域大爆炸中,无辜惨死者的名字。皇甫小雅以为他只是偶尔扫几眼新闻报道,殊不知他却是将这些牺牲者的名字,一个不拉,镌刻在了脑域深处。此刻,这些名字,化作一缕缕冤魂,通过李耀的双手,涌入烈血斩风刀,发出了复仇的咆哮!诅咒?那就诅咒吧!李耀的道心,如穿越星海,呼啸而至的流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他前进的方向!这一刹那,就算诸天神佛一起跪倒在他面前,苦苦哀求他,亦无法阻止他劈出这缠绕万千冤魂,复仇的一刀。即便这一刀劈出之后,九幽黄泉中的十万八千魔头,都向他施加最恶毒的诅咒,亦无法令这一刀的速度,拖慢哪怕一分一毫!男儿横行星海间,当杀人时须杀人!“死!”李耀暴喝一声,脚底仿佛有两枚晶石炸弹爆炸,向前猛地跨出一步,周身每一束肌肉和每一块骨骼都调整到了最完美的状态,和刀锋上的万千冤魂发生共鸣,共振,一刀劈下!“呼!”刀芒化作血色闪电,在苏九针的晶铠完全合拢之前刹那,从晶铠的缝隙之间斜斜劈入,灵能爆发,势如破竹,一刀两断!苏九针的身体一分为二,向两边飞出!玄骨战铠,从两片残尸中间,直接穿过!长生殿的重要人物,黑蛛塔的王牌刺客,曾经刺杀过无数结丹高手的资深修仙者苏九针——死!就在苏九针命丧黄泉的刹那,从两片残尸之中,分别缭绕出了几缕诡异的黑雾,在半空中凝聚成了一共九根尖针,完全无视晶铠和防御,无声无息刺入李耀体内!这是咒术,不是晶铠或者灵能护盾就可以抵挡!李耀闷哼几声,感觉就像是九条阴毒的小蛇窜入体内,在四肢百骸之间乱窜,寻找他的要害。他将灵能燃烧到了极限,恍若在体内点燃一团团的火把,去驱赶这些“诅咒小蛇”,强忍剧痛,将他们勉强镇压下来。此刻不是对付诅咒的时候。他还要——大杀特杀!从李耀“炼制失误”引发爆炸,到苏九针惨死,整个过程电光火石,不过持续了三秒钟。然而李耀精心炼制的眩光和烟雾混合炸弹,已经将一团团浓烈的黑雾,弥漫到了整个仓库。哪怕角落里都是伸手不见五指。即便如此,经验丰富的黑石和白露等修仙者,还是敏锐感知到了一丝不妙,包括冥修师费明在内,统统召唤出了晶铠。“嗖!”“嗖!”黑石和白露的四名手下,先窜入黑雾,呈战斗队形散开,朝李耀刚才的方向包抄过去。黑石和白露,则是将晶眼的神通激发到了极限,用各种侦测手段,来窥探烟雾中发生的状况。终于,他们的光幕上,出现了一团模模糊糊的身影。但这团身影,却不像是人类,而是某种饥肠辘辘的洪荒凶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朝他们的四名手下扑去!瞬息之间,其中一名手下,已被这头凶兽的血光笼罩!这名手下,亦是炼气期巅峰,半只脚踏入筑基,精通厮杀,经验丰富的战斗型修仙者。身上穿的,也是来自三大晶铠炼制中心,又经过蜘蛛巢星中高手改装的高级战铠!可是在这头“凶兽”面前,却是在半秒钟之内,就打断了骨头,折去了牙齿,变成一头任人宰割的小兽!通讯频道中,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却是在三分之一秒内就戛然而止。从黑石和白露模糊的光幕上,却是可以看到,这名手下的四肢都被折断,又被一刀斩下了头颅!饶是黑石和白露这两个久经沙场的王牌铠师,亦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脚下踩的,仿佛不是坚实的甲板,而是无尽的深渊,在暗无天日的深渊最底下,不知还有何等恐怖的妖魔在等着他们!“苏老!苏老!”苏老没有回应,惨叫声却接连不断传来。这头凶兽的速度完全超乎他们想象,仿佛是一团血色妖芒,瞬息间就从他们的四名手下身边闪过,前三名手下还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最后一名手下,连半声惨叫都硬生生卡在脖子里,就像是抽掉了脊椎骨,变成一团连晶铠都支撑不住的烂肉,歪歪斜斜地瘫软下去!三秒之内,四人惨死!黑石和白露对视一眼,眼底同时爆出凶芒,两人不约而同地狂吼一声,长刀出鞘,扑入黑雾!“叮!”“叮叮叮叮叮叮叮!”黑雾之中,刀剑交击,火星四溅,一切在三秒钟之后戛然而止。黑石和白露,一个战刀高高举过头顶,另一个的锋芒则是深深藏匿于背后,恍若一头狂怒的猛虎,和一条阴险的猎豹,身形凝固,一动不动,将李耀夹在中间。“听说你们两个的刀很快。”李耀挥去了烈血斩风刀上最后一滴鲜血,归刀入鞘,缓缓从两人的包围中走了出去,淡淡道,“如果不是今天赶时间,一定要好好见识一下。”他看都不看两人一眼,完全把剑拔弩张,蓄势待发的两人当做空气,走向远处,背对两人。“当啷!”“当啷!”黑石和白露的两柄战刀,先后落地,两人的面铠,亦是在“波波”两声之后,分别炸开,露出两张惊骇欲绝,又迷惑万分的脸庞。“你怎么……出的刀……”黑石双手颤抖,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去触摸自己肥胖的脖子,手才伸到一半,“哧”一声,脖子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斩断血管、气管和颈椎的恐怖伤口,在体内强大的压力冲击下,鲜血狂飙而出,如一株血树瞬间长大,令他整个脑袋,都向后诡异地折转,一双失神的死鱼眼,直愣愣盯着天空中徘徊的烟雾。那烟雾中,似乎有无数冤魂,正在冲他狞笑。“嘶……嘶……”细长脖子的黑炭女子白露,比他好一些,及时捂住了脖子,却是怎么都抑制不住鲜血从指缝中狂涌而出!发灰的眼珠死死盯着李耀,直到此刻,白露依旧不明白,上船第一天,自己明明一脚就把李耀给放倒,完全是不堪一击,为何会这样,为何啊!黑石和白露,这两名曾经修真界中小有名气的王牌铠师,电光火石的一流刀手,在李耀背后,缓缓跪下,栽倒,一命呜呼!整个仓库都弥漫着黑雾,又被李耀添加在晶石炸弹中的干扰波动所影响,皇甫十一虽然隐隐感知到了一丝不妙,却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面色如土,召唤出了一具维修晶铠穿好,手中又暗扣了几件威力强大的攻击性法宝,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李耀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向皇甫十一不徐不疾地走去。“李,李,李耀大师……”在他前进的道路上,一开始用催眠术“邀请”他的冥修师费明,吓得浑身乱抖。费明是精神战的高手,但对于真刀真枪的搏杀并不擅长,而李耀明显不吃他的催眠,又展现出了如此狂暴的实力,连苏九针、黑石和白露都被他干掉了!面对这种怪物级别的对手,费明是完全提不起一丝一毫的斗志,脑中乱成一锅粥,求生的本能,令他竟然趴了下去,匍匐在李耀面前,如捣蒜一般磕头。“李耀大师,饶了我,饶了我这条狗命吧!一切都是他们干的!我只是一个冥修师,既不会放炸弹,也不会杀人!我什么都没做过!我是被逼的,被逼的!”李耀皱眉,叹了口气道:“真是被逼的么?”“真的,真的!”费明瞧见了一线生机,那叫一个激动,脑子一转,立刻开始滔滔不绝,“长生殿绑架了我全家,还有我的两个小女儿,一个五岁,一个才三岁,说如果我不和他们合作,就要把我的家人都喂了妖兽啊!我是迫不得已!我没有办法啊!”李耀“哦”了一声,道:“既然如此,把晶铠解除,丢到地上,你滚到角落里去,看看皇甫小雅有没有事,哼,若是捣鬼,别怪我不客气!”“是,是,多谢李耀大师,我绝无二心,绝对是弃暗投明!”费明乐得鼻涕泡都快出来了,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乖乖解除晶铠。就在他的头盔和胸甲分开的刹那,李耀右手一道银芒闪过,费明斗大的大脑冲天而起,在半空中转了七八圈,重重砸落在地上,尚未合拢的双眼中,依旧闪动着死里逃生的狂喜!无头的腔子一阵乱抖,双手还胡乱摸索片刻,似乎在寻找自己的脑袋,挣扎半秒钟,无力地摔在了李耀脚边,一通抽搐。李耀将尸体一脚踢开,继续向皇甫十一走去。这间仓库,只有一扇大门,而且是炼制晶石炸弹的地方,四周都特别加固,又安静,又坚固,完全不用担心他从别处逃出去。这亦是李耀要和皇甫十一赌斗晶石炸弹的原因,就是要选择这样一处,最好的屠场!李耀终于来到皇甫十一面前,“哧”一声,面罩开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直到此刻,皇甫十一若是还没看清楚场上发生了什么事,那也配不上是一名结丹期修真者了!只不过他这个结丹期,绝大部分实力都投入到了炼器术的领域,在战斗领域,他的实力最多堪比炼气期中高阶,在凶神恶煞的李耀面前,全无半点儿鬼用!皇甫十一的脸色,一半青一半白,嘴唇哆嗦了半天道:“你,你不是真心投靠长生殿,你根本没打算成为修仙者!”李耀诡异一笑,道:“你知道的太多了。”皇甫十一闷哼一声,叫道:“可是我们三番四次对你进行了测试,就算第一次测试,你有意保留了实力,那么后来,狂熊会进攻那一次,你又是怎么看出真假?还是说你压根儿就不管真假,哪怕人家真是修真者,你都要毫不留情地炸死人家,以此博取我们的信任?”“你,你好狠毒!”李耀轻蔑一笑:“没你想象得那么狠毒,我当然知道那几个杂碎不是狂熊会的修真者,因为在被你们劫持的时候,我压根儿就没有在房间里放置警报法宝。”皇甫十一目瞪口呆,愣了半天道:“那么你和皇甫小雅之间的对话,也全都是假的,是骗我们的,你知道房间里还有晶眼和窃听器?”“不可能!剩下三枚晶眼和窃听器,是我凝聚毕生心血炼制出来,隐蔽性极强,绝对不可能被你发现!”李耀道:“我的确不敢确定那一定是晶眼,只是隐隐感觉有些不妥罢了,但无论是否发现,我都会当房间里还有晶眼和窃听器来处理,那就万无一失了。”皇甫十一完全傻眼,将李耀上船以来的前因后果想了个通透,这才明白为什么李耀如此大方,将所有神通都拿出来和自己分享。只因为,在他眼中,自己早就是一个死人了啊!而自己这个“死人”,竟然还愚不可及,真心实意教给了他这么多的神通,甚至直到今天,还拿出了十种货真价实,无比珍贵的神通!自己是完全被李耀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给榨干了,榨干了啊!悔恨!绝望!愤怒!恐惧!错综复杂的情绪,同时涌上了皇甫十一骷髅般的面孔。“等等!”他像是忽然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狂吼乱叫起来,“你发下了心魔血誓!昨天你发下了心魔血誓!你不能反悔!要不然你会被心魔困扰,炼器成功率大大降低的!”李耀眉毛一挑,有些惊讶地说:“我什么时候说要反悔了?”“没错,我昨天是发下了心魔血誓,只要今天在赌斗中输给你,就拜你为师。”“皇甫十一,你的确是一名不世出的奇才,超一流的炼器高手!”“刚才这一战,你让我领略到了结丹期炼器师的强大,亦让我深深认识到了自己的虚弱和渺小,在博大精深的炼器术世界中,我亦不过是刚刚起步而已,实在不值得狂妄自大啊!”“这一场星辰大海中的空山论剑,是我输了,输的无话可说,输得一败涂地,完全被你碾压!”“所以,我信守承诺,现在就拜你为师!”“师父皇甫十一在上,请受小徒李耀一拜!”李耀表情严肃,双手抱拳,规规矩矩地向皇甫十一拜了一拜,随后刀芒一闪,精确切入了铠甲之间的缝隙,斩下了皇甫十一的双手!“当啷”一声,两条包裹着铠甲的断手掉在地上,几件尚未来得及激发的攻击性法宝散落一地,放出一阵刺目的光华之后,就全都黯淡下去。皇甫十一先是愣住,齐肘而断的手臂凑到面前,歪着脑袋瞧着。有足足一秒钟,光滑如镜的切面没有流出半点儿鲜血,骨骼、血管和筋络的切面清晰可见,就像是教科书上的图片。直到一秒之后,两股红色喷泉才突然爆发,喷了他满头满脸。皇甫十一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我的手!我的手啊!”作为一名结丹期修仙者,他原本不至于如此没用,断了两只手就大吼大叫。问题在于,他尚且处在爆发状态,浑身精血、神魂乃至生命力,统统灌注于这双手上啊!他的身体枯瘦如柴,皮包骨头,完全是奄奄一息,就是为了滋养这双手!李耀斩断了他的双手,就是夺走了他十分之九的生命力!“手!我的手!”皇甫十一鬼哭狼嚎,不顾一切向断手扑去,却是被李耀抡起一脚,向他胸口狠狠轰炸!灵能狂喷之下,皇甫十一这套维修晶铠的胸甲片片爆裂,整个人倒飞出去七八米。“噗”一声闷响,面罩之内,满是血腥!“咔!”“咔!”李耀毫不留情,对准两条断手,狠狠踩下!超一流炼器师,绝世鬼才皇甫十一,用周身精血凝聚而成,完美无缺,近乎艺术品的双手,被李耀完全踩爆,化作肉泥!触目惊心的一幕,令皇甫十一的眼珠几乎要夺眶而出,差点儿没气昏过去。“你踩爆了我的手,我完美无缺的手啊!”李耀仔仔细细地研磨着脚底,确认每一根手指都被玄骨战铠的铁脚板磨成碎末,淡淡道:“愿赌服输,今日一战的确是我输了,所以我就遵守诺言,拜你为师,我永远都会记住你是我的师父,皇甫十一,这样就不用担心,心魔血誓会对我造成半点儿影响啦!”李耀走向皇甫十一,双脚之下,鲜血淋漓,每走一步,都会踏出一个入木三分的血脚印。李耀脸上,绽放出了秃鹫一般的微笑,继续道,“相信你都看出来了,我是一个很讲信用的人,因为以前有个朋友和我说过,大家出来修真,最重要就是讲信用嘛!”“这句话,我觉得很对。”“所以说了要拜你为师,那就一定要拜的!”“只不过,我昨天还说过,今日一战之后,就会斩一双手下来,这件事,我亦没有忘记,说了要斩手,那就一定要斩!不然,以后还怎么出来修真?”“师父,待会儿有些疼痛,您老人家千万忍着点啊!”皇甫十一惊恐到了极点,挥舞断手,狂乱叫道:“你,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你别过来!”李耀步步逼近。“你,你不能杀我!我和你做个交易,做个交易!”皇甫十一连珠炮一般道,“我还掌握着很多神通,无论是皇甫家炼制刀剑的秘籍,还是炼制晶石炸弹的好几种特殊手法,甚至是蜘蛛巢星中,改装晶铠的神通,我都有所涉猎!这些神通,统统在我脑子里,你若杀了我,就没办法得到了!”“哦。”李耀继续前进,平静道,“我这个人,脑子有些笨,太多的神通也研究不过来,这些日子承蒙师父的悉心指点,已经掌握了足够多的神通,够我消化吸收一阵子啦!我不贪心,还很有孝心,剩下的神通,就留着给师父陪葬吧!”皇甫十一浑身发抖,用两条断手支撑着,像条毛毛虫一样朝后乱拱,苦苦哀求道:“不要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要什么条件大家都可以谈,不要杀我……”“谈,当然没问题,不过,去和空山域之中,死在你连环爆炸之下的四万一千五百二十四条冤魂谈啊!”李耀忽然暴怒,怪叫一声,双臂化作两团飓风,朝皇甫十一胸口狠狠卷去!刹那之间,火花四溅,金属扭曲,皮开肉绽,筋断骨折,拳头和血肉,拳头和骨头,拳头和脏腑,都碰撞出了绝妙的咆哮!李耀一拳一拳,每一拳都接近音速,拳拳到肉,硬生生将皇甫十一从头到脚的每一块铠甲都打得爆裂,每一截骨头都完全打碎掉!“这一拳,是为了沙国安!”“这一拳,是为了苏宏志!”“这一拳,是为了陶小芳!”“你这长头没长尾巴,猪不吃狗不咬的杂碎,给我去死吧!”直到晶铠片片爆裂,皇甫十一的身体一寸一寸瘫软,从最开始的猛烈抽搐和惨叫,到后来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李耀一拳一拳又一拳,一口气轰出数千拳,忽然深深收回右手,食指和中指紧紧并拢,指尖闪耀着螺旋形态的金芒,恍若一柄锐不可当的尖锥!“你,你要——”皇甫十一的骷髅头上,流露出了生不如死的神情,左眼因为剧痛,完全爆裂掉了,血泪“泊泊”流淌,发出虚弱的呻吟!“刚才打了你四千七百二十二拳,那只不过是四千多条冤魂,才十分之一啊!”“还有十分之九,就用这个来代替吧!”“你这样的杂碎,没有资格修炼灵能,我要帮那些冤魂,把你的灵根挖出来,哦,不对,你是修仙者,那就是‘仙根’了!”“不,不要!”灵根被废,就完全变成了废人,饶是皇甫十一已经稀烂如泥,依旧用最后一丝力气,发出惨叫。但这叫声,却又怎么能阻挡如狼似虎的李耀?李耀狞笑一声,右手两指划出一道金色弧度,狠狠刺入皇甫十一的双眉中间,松果体所在的地方!螺旋灵能狂涌而入,乱抠乱捣,终于感知到了一条特别粗壮的灵能聚合体。李耀低吼一声,手指弯曲,完全勾住,狠狠一拉,一扯,一提!一条黯淡的金线,恍若长满了无数根须,半透明的微型人参,就从皇甫十一的双眉之间拖曳出来!这就是灵根!结丹修士的灵根!李耀叉开五指,将这枚淡金色,如微型人参一样的灵根攥在掌心,狠狠一捏!“啪!”一声脆响,点点金芒从李耀指缝中逸散出去,在半空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捏爆了!李耀将结丹修士的灵根捏爆了!皇甫十一,灵根爆裂,彻底沦为废人!他就像是男人的下身,被狠狠捏爆,发出了比刚才更加凄惨十倍的尖叫。即便是九幽黄泉中的妖魔,听到这样的惨叫,亦会忍不住头皮发麻,浑身发抖!“杀了我……杀了我……”双手斩断,骨骼尽碎,灵根爆裂,此时的皇甫十一完全绝望,只剩下这一点小小的奢求。李耀舔了舔嘴角的鲜血,微笑道:“别急,师父,你还有些价值,再让小徒我利用一下!”话音未落,一拳捣出,直接捅进皇甫十一口中,将他的牙齿、舌头连带更深处的声带,完全轰爆!下半张骷髅面孔,彻底凹陷下去,完全看不到嘴巴的存在!如此一来,皇甫十一没手可以写字,没有嘴巴可以发出声音,周身骨骼尽碎,连爬行都办不到,而灵根被废,也无法用灵能来和旁人交流。一句话,他完全丧失了向外界传递信息的能力。李耀的动作控制非常精确,即便在刚才的狂怒之下,下手依旧极有分寸,足以令皇甫十一的生命,再维持一段时间,坚持到医疗舱为止。看着一滩烂泥,如蛆虫般在自己脚下蠕动的皇甫十一,李耀朝他啐了一口,深吸一口气,稍稍恢复平静。他转身向皇甫小雅的方向走去。路过黑石和白露两人的残尸时,脚步稍稍停留,双手释放出了数十根灵丝,在两人怀中略一摸索,就找到了两枚玉简。灵丝一卷,两枚玉简跳入手中,李耀吹了声口哨:“胖子,谢啦!”当他终于来到皇甫小雅面前时,玄骨战铠已经收了回去。直到此刻,弥散在仓库内的烟雾,终于在头顶强力换气符阵的作用下,稍稍散去了一些。皇甫小雅的嘴巴,变成了一个标准的圆形,足够塞下一个最大号的鸭蛋。她的大部分灵能都被封印,无法用来增强视力,所以只看到李耀在炼制晶石炸弹时突然爆炸,之后视线就被一团烟雾遮挡,只是听到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她分辨出来,那凄厉的叫声中,竟然包含好几名修仙者,甚至是皇甫十一本人!皇甫小雅心里,不由连连打鼓,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莫非是又有高手来解救自己?只是她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最后出现在她面前的,居然会是这个卑鄙无耻的叛徒李耀!“你……”看着浑身上下杀气腾腾,脸上还沾染着大量血点的李耀,皇甫小雅心跳加速,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目光顺着李耀向后望去,更是瞠目结舌!黑石白露都死了,他们的四名手下也死了!皇甫十一却是生不如死,正在蠕动,挣扎!“这,这是怎么一回事?”皇甫小雅惊愕欲绝,喃喃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李耀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想了想,很认真道:“其实,我是一个好人。”皇甫小雅完全懵了,脱口而出:“你算哪门子的好人啊!”李耀眨了眨眼,道:“现在社会上这么乱,星海间的坏人这么多,一个个都是阴险狡诈,卑鄙无耻,我们当好人的,如果不能更加卑鄙无耻百倍,又怎么和这些坏人斗?”“所以你不妨就把我当成一个卑鄙无耻的好人,就行了。”“我告诉你这一点,只是想问问你,你会不会驾驭‘灵蝶—7型’逃生舱?”“蛮牛级”运输舰中,通常情况下都会搭载两具中型逃生舱以及十来具小型逃生舱,而小型逃生舱,其实就是可以在真空中航行,拥有一定自循环能力的飞梭车了。李耀昨天进行维修的时候,就查探清楚,这艘运输舰配置的小型逃生舱,正是“灵蝶—7型”。这是一种从武装飞梭车改装过来的逃生舱,可以搭载一到三名成员,在星海中漂流一个月以上,动力强劲,速度奇快,灵活性也非常好,除了续航能力稍显不足之外,几乎没有太大缺陷。看来,这些修仙者也十分担心一路上被修真者围追堵截,所以在星舰内配置了最好的逃生舱。“卑鄙无耻的好人……”皇甫小雅一阵茫然,下意识点头道:“没,没问题,你问这个干什么?这些人都是你杀的?你的战斗力不是只有筑基初阶?怎么杀得了黑石白露?如果你真是好人,为什么还不解开我的禁制?”李耀转了回去,在仓库里飞快布置起来,他先将一具具尸体都拖曳到了合适的位置,随后又从乾坤戒中取出了大量的晶石炸弹。身为一名爆炸狂人,这些晶石炸弹都是他早就炼制好,放在乾坤戒里以备不时之需的,只可惜上船这十几天来,一直被苏九针牢牢监视着,从来没机会激发自己的乾坤戒。直到此刻,才能毫无顾忌地疯狂设置。李耀一边紧张工作,一边道:“我现在还不能放你出来,现在放你出来,对方就会产生怀疑,你稍安勿躁,一切等明天遇上了风雨重和大角铠师团再说。”皇甫小雅瞪圆了眼睛,失声叫道:“什么?你还要去找风雨重的麻烦?去和大角铠师团汇合?”“你别傻了!”“就算你战斗力很强,能一口气干掉这么多人,又如何?”“在大角铠师团周围,起码有四五艘星盗的战舰,上面不但有穷凶极恶的星盗,甚至有大量神秘的修仙者!”“更不用说,风雨重本人,就是至少结丹期中阶,甚至结丹期高阶的‘金丹强者’啊!”“凭你一个人,又怎么和他们斗?又能对战局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啊!”“再说,你以为这艘运输舰上的船员,都是瞎子么,会看不到你杀死了这么多人,还乖乖和你合作?”“或许凭你的实力,是可以一口气杀光他们,那又如何?没人操纵,在这茫茫星海中,你怎么找到风雨狱星盗团?”“就算找到了,你以为人家会没有什么暗号切口,安全措施么?只怕你还没有靠近,就被对方的密集火力给打爆了!”“你,你究竟想怎么样啊!”李耀不为所动,紧张忙碌了十几分钟,终于完成布置,又将皇甫十一血肉模糊的残躯拖曳到了刚才黑石白露待着的防爆室内,像死狗一样踹到角落,将防御符阵激发到了最高级别。“唰!”防爆室的外围,顿时升起了一共七重金色护盾。“今天早上你说了一句话,我非常欣赏。”李耀眯起眼睛看着外面,仔细计算爆炸的方位、角度和变化,一边轻声道,“倘若这宇宙,真是一片残酷血腥的黑暗森林,我们修真者,亦会燃烧自己的生命,绽放出微弱的火花!”“只因为,哪怕这火花再微弱,再短暂,再渺小,可是只要我们源源不断,前赴后继,终有一日,火花会点燃杂草,杂草会燎到灌木,灌木会蔓延大树,最终,小小的火花,亦会在这片黑暗森林中,掀起燎原天火,照亮整个世界!”“纵然这几率只有亿万分之一,我亦会拿出百分之一万的勇气,让那火焰降临!”“轰!”李耀神念激荡,数十根灵丝同时触发了设置于仓库各处的晶石炸弹,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连环响起。纵然藏匿于防爆室之内,皇甫小雅还是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耳边一阵轰鸣。皇甫小雅心跳如鼓。那番话明明是早上自己说的,然而从李耀口中,用略带沙哑的低沉男声说出来,却变得截然不同。自己说这番话,尚且有些虚浮飘忽,只是在绝望中给自己打气而已。然而从李耀口中说出来,却是令她恍惚间觉得,他们真有可能办到——真有可能,点亮整个宇宙!“他,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一片黑暗中,李耀只剩下一抹模糊的轮廓。皇甫小雅望着这抹轮廓,有些痴呆了。片刻之后,爆炸引发的大火尚在半空中肆虐,李耀已经冲了出去。先仔细查看了一下几具尸体,全都炸得四分五裂,仓促之间绝对看不出真正的死因。脚尖一勾,一柄近乎融化的战刀挑起,扛在肩上,顺便弄了些粉尘灰烬,将自己涂抹得满脸乌黑,李耀大步奔走到了墙角,开启墙上的警报器,狠狠砸了下去!整艘运输舰上,警报声大起!三分钟之后,外面就传来了急促的敲击声。李耀深吸一口气,取出一枚晶石炸弹,掂量了一下,放在自己身边,一咬牙,狠狠激发!“轰!”他瞬间就笼罩在一团货真价实的火光之中,半边身体都熊熊燃烧起来!“啊!”皇甫小雅吓得惊叫,她还从来没见到过这么狠的人,竟然自己往自己身上丢炸弹!他,他想干什么啊?李耀闷哼一声,带着一身火焰,踉踉跄跄向大门扑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打开了大门!仓库外挤满了修仙者,他们都是运输舰上的船员,大部分人都不是战斗型修仙者,只是负责操纵星舰,识别航道。见到仓库里如此惨烈的场景,全都惊呆了。“啊!”李耀连连惨叫,在他们面前滚来滚去。“快,快灭火!”运输舰的舰长急忙叫道!片刻之后,一团团冰雾朝李耀席卷而来,很快就将他周身的火焰压制下去。乍一看去,李耀已经被烧得皮开肉绽,半张脸都焦黑一片,惨不忍睹。“怎么会这样?是炼制晶石炸弹出了岔子?”舰长脑子里乱作一团,他当然知道皇甫十一和李耀比斗的事情,不过两人都是经验丰富的炼器高手,炼制中心里面又有各种安全措施,按理说不至于啊!看仓库里面一片狼藉的模样,绝对是几十枚炸弹连环爆炸才能产生的效果!“不是岔子,是故意的,是背叛!”李耀声嘶力竭地吼叫道,“皇甫十一背叛了长生殿,他故意放置了那么多的炸弹,要把我们统统炸死!”所有船员,全都愣住。舰长更是大吃一惊,下意识后撤半步,握住了腰间战刀,斩钉截铁道:“不可能!皇甫大师在组织里这么多年,一直对长生殿忠心耿耿,他是铁了心走上修仙之路的,绝对不会叛变!究竟怎么回事!快说!”“啊啊,痛啊!”李耀龇牙咧嘴地怪叫道,“我哪里知道怎么回事?只知道我和皇甫十一正在比斗的时候,旁边忽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一个尖嘴猴腮的老头子从虚空中被炸了出来!”“随后,这个身受重伤的老头子就无比暴怒地指责皇甫十一,说什么他假公济私,欺骗组织之类的话!”“我听了半天,才听了个大概,大约是这样——”“皇甫十一这次带大家出来执行任务,表面上是为组织招募新人,招揽皇甫小雅这样的炼器高手!”“实际上,他却是贪图皇甫小雅的双手,只是想为自己换手而已!”“这件事,浪费了组织的大量人力和资源,只是为了他自己的好处,事先又没有说明,当然是决不允许的行为!”“却是不知怎么,被那个尖嘴猴腮的老头子发现了!”“两人之前,似乎在暗中达成什么交易,老头子帮皇甫十一遮掩下来,却不知皇甫十一要给他什么好处。”“岂料,皇甫十一只是假意安抚,拖延时间,暗中却是在盘算,要将这个尖嘴猴腮的老头子灭口!”“只不过,老头子的警惕性,比皇甫十一想象中要高一点点,这次爆炸并没有要了老头子的命,只是炸成重伤!”“老头子恼羞成怒,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了这番话,还说皇甫十一这一次是死定了!等回到总部见到了莲王,莲王一定会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皇甫十一听到这番话,整个人变得无比可怕,哈哈大笑道,既然活不了,那大家就一起死吧!”“结果,我眼前一黑,就是这样子了!”李耀这番话在船员中掀起了此起彼伏的骚动。舰长脸上阴晴不定,握着战刀的手却是稍稍松懈下来。其实他也觉得这次的招募任务有些古怪。长生殿在飞星界的阴影中蛰伏多年,对于如何将修真者转化过来,早就驾轻就熟,有一整套标准程序,成功率极高。而这一次,招募皇甫小雅这样的重要人物,过程却显得颇为仓促。而且皇甫十一心急火燎要将皇甫小雅的双手斩下来替换给自己,这件事,包括舰长在内的几名管理层,也都是知道的。原先舰长心里就有一番疑惑,只是不管他的事,并没有往深层次去多想。可是李耀这么一说,他前前后后仔细想来,就知道皇甫十一假公济私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可就算是如此,真的能引起他们两个的内讧吗?舰长深知,苏九针城府极深,对莲王亦是忠心耿耿,似乎不太可能干出私下要挟皇甫十一的事情。而连环爆炸的威力竟然如此之大,将所有人全都炸死?这件事,很蹊跷。“舰长,皇甫大师还活着!”此时,一名进去查看的船员大声道。李耀喘了口气道:“那个尖嘴猴腮的老头子,将皇甫十一活活打成了肉泥,不过还有一口气。”“我看,以船上的医疗条件,一时半会儿是很难治好他了,我们要赶快和风雨重回合,用大型战舰上的医疗设备来救他,到时候再细细审问,你们自然知道,我说的是真话了!”舰长眯起眼睛,沉吟道:“这一切都是你的一面之词,又没有半点儿证据……”“所以我才说,要赶快找到风雨重,用大型医疗设施去治疗皇甫十一啊!”李耀急切起来,手指哆嗦,指着自己脸上身上一片焦黑,嘶吼道,“我都被炸成这副德性了,难道还是在骗你不成?”舰长是个心思缜密的人,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仔细思索片刻,缓缓摇头道:“我不是说你在撒谎,只不过这件事疑点重重,或许还有什么你我都不知道的内幕,我建议将运输舰停泊在这里三五天,用我们的小型医疗设备,先治疗一下皇甫十一。”“他现在什么情况?哦,骨骼尽碎?那么有三五天时间,应该能恢复几根手指的活动,到时候就能传递出一些信息!”“倘若没有问题,我们再赶过去和风雨重汇合不迟。”“嗯,这也不妥,时间上太紧迫了。”“不如我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报告给风雨重,由他来决定好了!”李耀直勾勾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暴怒起来,挥舞着半把扭曲的战刀向舰长扑去,如野兽般疯狂嚎叫:“老子冒着被修真者追杀的风险加入长生殿,半点儿好处还没捞到,先被炸得要死不活,你他妈还怀疑老子!”一刀劈出,刀芒呼啸!舰长乃是管理型修仙者,又如何挡得住他如疯似魔的一刀?斗大的脑袋冲天而起,血光如天女散花,惊愕欲绝的表情,直到脑袋落地时,才渐渐散开。“他,他把舰长杀死了!”所有船员都淋了一头鲜血,惊骇万分,后撤半步,无比惊恐地盯着李耀,不少人都摸出了攻击性法宝。李耀用力一挥战刀上的血渍,周身释放出了无比狂暴的气势,筑基期高阶的气焰彰显无遗,面目狰狞,指着众人叫道:“副舰长,副舰长在哪里,出来说话!”运输舰上的高手,在“狂熊会偷袭”之战中,被李耀用“晶铠杀手”干掉了一大批。而刚才,又在仓库里干掉了一大批。所有的一流高手和管理层,基本上都被李耀斩杀,现在连舰长都死掉,剩下这些人,不过是虾兵蟹将。众人面面相觑,实在搞不懂李耀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又究竟是敌是友,不过他们对自己的实力,心知肚明,绝对不是这个凶神的对手。一时间,双方有些僵住了。李耀气急败坏,将断刀往地上狠狠一丢,指着众人的鼻子喝骂道:“你们都傻啊!如果我真的在撒谎,里面的人都是我干掉的,而现在我连舰长都干掉了,那么……”“我还不马上,把你们这些废物统统都干掉啊!”“如果我真有把黑石和白露都干掉的实力,你们谁又是我的一合之敌?”“废物,都是一帮废物,长生殿里究竟是用什么干粮把你们养大的,我他妈的真后悔啊!”众多船员眨巴着眼睛,想想也是,倘若李耀真是敌人,一口气将黑石白露、皇甫十一甚至苏九针苏老都干掉了。他有什么理由,不干掉自己这些人呢?完全说不通啊!不一时,一名身材矮小,像个肉球一样的男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地上舰长的无头尸体,令他“啊”了一声,表情十分紧张。这种战斗力不强的运输舰,即便在长生殿中,等级亦是排在十分后面,充当舰长和副舰长的,当然不会是什么一流高手。副舰长不过是一名筑基期低阶的管理型修仙者而已,如此棘手的状况,已是令他满头直冒油汗。“你是副舰长?知不知道我是谁?”李耀冷冷道,阴冷凶暴的气势瞬间镇压住了副舰长。此刻,他右半边的面孔又黑又红,兀自冒着热气,形象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再加上一触即发的疯狂气势,令副舰长胆战心惊,双腿发软,磕磕巴巴道:“李,李耀大师!”他当然知道李耀是谁。李耀在空山论剑上的疯狂表现他也亲眼见到,当时惊讶得连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种双手超音速,人肉刻晶片的超级猛人,怎么会不知道?而这几天李耀能够参与星舰的维修,说明他的忠诚度已经通过了测试,绝对没有问题。李耀冷哼一声,用鼻孔看着副舰长,周身气焰如火山爆发,毫不掩饰筑基期高阶的灵能暴潮,怒喝道:“我在炼器术上面的修为,已经达到了筑基期高阶!吃饱喝足,睡得好点儿,飙到筑基巅峰都有可能!我是绝世天才,和你们这些废物,是完全不同的!”“现在整艘船上,应该是我修为最高吧?那接下来,一切都听我的号令!”“哼哼,这次死了这么多人,连皇甫十一都变成了一个废人,莲王手下,还能有多少高明的炼器师?”“告诉你们,等我到了长生殿总部,绝对是莲王座下的红人,用不了几年就能冲上结丹期!”“失手杀了一个运输舰的舰长,又怎么样!告诉你们这些废物,现在我伤口很痛,心情很糟,谁要是再惹烦了我,我把你们这些废物统统干掉!”一番话恍若冷风吹过甬道,空气几乎都被冻结,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李耀这番话并没有说错,以他在炼器术上的造诣,若是真心加入长生殿,用不了几年就能成为组织内的重要人物。而且炼器师和别的职业还不太一样,是特别容易和强者搭上关系,找到靠山的。李耀是炼刀专家,莲王座下,就有好几名用刀的高手,倘若李耀精心为他们炼制几把绝世战刀,博取了他们的欢心,简直用不了三五个月,就能在组织内找到盘根错节的关系,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们这些运输舰的副舰长、船员们,处于组织的最底层,又有什么资格,去招惹这样一个上蹿下跳的凶神呢?看这家伙睚眦必报,盛气凌人的模样,就算不被他当场斩杀,事后报复也受不了啊!在李耀阴鸷的目光注视之下,半分钟之后,副舰长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犹豫道:“你要如何?”李耀咬牙道:“我要如何?我只不过是要赶快去和风雨重汇合而已!另外,把皇甫十一丢到医疗舱里面,不用多么好的治疗,只要不死就行,等送到了风雨重那里,再慢慢治疗不迟!”副舰长松了一口气,李耀的要求并不过分,他现在也很想快点儿和风雨重汇合,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出去,当下连连点头道:“好,我们全速前进,和风雨重汇合!”“很好!”李耀看都不看他一眼,大步向前走去,命令道,“找几名医生来,给我简单治疗一下,要快,我还有事情要做!”副舰长一愣,问道:“什么事?”李耀瞪了他一眼,提高了嗓门道:“当然是对运输舰进行全面检查啊!”“皇甫十一这个疯子,此前是运输舰上最强的炼器师,又掌握着全舰的结构图,谁知道他在鱼死网破的心态之下,会在星舰上安装多少晶石炸弹?”“幸好这一次,他来不及完全触发,就被那个老头子打得奄奄一息,要不然,说不定我们这些人,已经在一团火光中,化作星辰大海中的一粒尘埃了啊!”“把星舰的详细结构图,都拿来我看,我和这老杂毛修炼了几天,对于他安装晶石炸弹的风格,还是略知一二的,半天之内,我绝对能把他隐藏在边边角角的牛黄狗宝,统统掏出来!”“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万一皇甫十一这个老杂毛在星舰上安装的是定时炸弹,三五分钟之后就会爆炸,那我们所有人都万劫不复,死无全尸啦!”
皇甫十一的修为高于李耀,因此在他们的炼制晶石炸弹比赛中皇甫十一一直处于优势地位,李耀不服,他们又进行了第二轮比赛,李耀依然处于劣势,他们又进行第三轮比赛,李耀不小心引起了爆炸,藏在暗处的苏九针立刻敢上前,却被李耀一击毙命。原来李耀做的这一切都是谋划好的,他计划这样来对皇甫十一曾经引起爆炸滥杀无辜的事情报仇。李耀杀死了苏九针和费明,击败黑石白露,又废掉了皇甫十一的灵根,皇甫十一以后再也没办法修炼了。李耀在爆炸的混乱中救出了被皇甫十一囚禁的皇甫小雅,并告诉了她自己真正的计划,皇甫小雅意识到自己一直误会了李耀,皇甫小雅好奇李耀的真实身份,被李耀糊弄了过去。之后李耀将皇甫十一带上运输舰,他威胁船员,控制了运输舰,他开始检查皇甫十一身上是否还有炸弹。
与风雨飘摇的赛维特港不同,岛屿中央的森林中静悄悄的。落在枝头的鸟儿,正悠闲地埋头啄着羽毛。忽然,茂盛的枝杈晃动了下,鸟儿们扑闪着翅膀争相飞走。干裂的树皮缓缓挪开了一道缝隙,生命古树睁开了疲倦的眼睛,望向了北岛,那里是赛维特港的方向,同时也是狼烟升起的地方。这时,一缕清风从森林中吹来。浑浊而垂老的瞳孔缓缓移动,看向了那道穿过森林走来的身影。藤草编织的衣物之下,是镶嵌着蓝色贝壳的软甲,背后的箭袋中插满了羽矢,古铜色的肌肤上涂着深色的战纹,只是远远地看着,便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森然的肃杀。只有在战争时期,半精灵们才会暂时放下先祖所矜持的优雅。走到生命古树前停下了脚步,坎瑞·冬露微微颔首,用严肃地语气说道。“我们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出发。”四周静谧无声,只余清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响。这份静谧持续了良久,古树终于缓缓开口了。“让孩子们散掉吧。”眼中浮现了一丝诧异,坎瑞困惑地抬头望向生命古树,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浑浊的瞳孔继续凝视着赛维特港的方向,生命古树缓缓开口答道。“混沌的气息已经散去了。”混沌的气息已经散去了?这怎么可能!坎瑞·冬露的神色微微动容,难以置信地看向了赛维特港的方向。他实在无法相信,那些孱弱而愚昧的人类,竟然凭自己的力量阻止了混沌的苏醒。用难以置信的语气,他喃喃自语。“难道说……”“是的,人类战胜了他们。”古树缓缓答道。坎瑞陷入了沉默。捏紧的拳头缓缓松弛,用了很久才接受这个现实的他,低声说道。“是那个巫师吗?”“或许吧。”缓缓合上了疲倦的双眼,垂老的古树再次陷入了沉睡。……“呜……”“不必自责,你已经尽力了。”伸手取出了挂在腰带上的治疗药剂,江枫拧开软木塞后,将那墨绿色的药膏倒在了小白胸口的血洞上。粗重的呼吸缓缓平息,躺在担架上的小白合上双眼,沉沉睡去。摆在旁边的那副钢甲已经面目全非。虽然塑钢材料打造的盔甲足够结实耐用,但任何金属材料都存在金属疲劳的问题。倒不如说,以小白那全靠蛮力的狂战士打法,竟然能在战场上顽强地撑到最后,已经很令江枫意外了。他原本都不抱希望了。拍了拍担架,江枫示意那两个抬着担架的目瞪口呆的农夫,将小白抬去总督府。仿佛是为了悼念死去的亡魂,天上飘起了小雨。突如其来的降雨,为打扫战场和治疗伤员的工作带来了不小的难度。为了安置那些伤员,塞维特港的市民们在小镇的入口搭起了棚子,为伤员和调制药剂的草药师提供遮风挡雨的地方。不少市民甚至敞开自家的家门,让那些受重伤的伤员暂时住在自己家中,方便草药师就近治疗。黢黑的坩埚熬煮着不知名的药糊,刺鼻的气味儿弥漫整片区域,粘稠的灰绿色液面上翻滚着令人不安的泡泡。所有的担架都被抬到了这里,因为空间有限,几名农妇在军需官的指导下,就在伤员担架的旁边架起生火的大锅。熬煮侬巴的味道,多少冲淡了那刺鼻的草药味儿,但那一只只黢黑的碗,实在令人提不起多少食欲。不过赛维特港的殖民者们似乎并没有卫生这一概念,毫不介意地大口吞咽着,也不知道有多少雨水被一起喝进了肚子里。看着这一幕,江枫不禁摇了摇头。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令人堪忧,无论是那落后的治疗手段,还是那堪称地狱的卫生条件,都让他这个来自高等文明的遗民看不下去。等雨停之后,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死在担架上。提着破损的头盔,康尼踏过泥泞的小路,向江枫这边走来。“感谢您在赛维特港最危难的关头向我们伸出援手。”郑重地行了个骑士礼,康尼用庄重的语气向江枫说道,“我们会永远铭记您对我们的恩情。”根据后方的弩炮手报告,那名模样酷似索洛尔的黑骑士,正是在冲入小巷之后,被江枫的神圣系巫术击杀。毫无疑问,如果不是巫师大人出手将其击杀,任由那名黑骑士的铁蹄肆虐践踏,赛维特港的守军绝无获胜的可能。“不必客气。”江枫坦然接受了这名骑士的谢意,虽然自己当时只是迫不得已。被那几口熬煮侬巴的大锅弄得食欲全无,虽然知道这位治安官先生不会用这种食物招待自己,但江枫还是谢绝了关于晚餐的邀请。和索洛尔的分身作战之后,他的精神前所未有的疲惫,现在只想喝一管营养合剂,然后回到总督府睡上一觉。回到了总督府后,江枫吩咐总督府的仆人,为自己端来了热水和干净的毛巾,简单地洗漱之后,便躺在了床上。相比起弗雷德男爵的庄园,总督府的客房只能用简陋来形容,躺在床上的江枫,甚至能够听到隔壁小白的鼾声。拜那4点感知所赐,方圆数十数米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摇了摇头,江枫准备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耳朵。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窗外传来一丝动静。放松的意识瞬间绷紧。透过那层漆黑的雨幕,江枫隐约看见,窗外的房顶的阴影之下,一双视线正窥探着自己。那漆黑的披风之下,微微露出的星点寒光正蓄势待发,那毫不掩饰的憎恶与杀意,已经将目的写在了脸上。撇了撇嘴,江枫将手伸向了腰间的银河K1,拇指推开了保险。就在他正准备拔枪射击的时候,只听嗖的一声轻响,紧接着窗外便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微微愣了下,江枫向远处的塔楼看去,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正站在那里。因为背光的原因,他没法看清那张脸,不过那熟悉的感觉,还是令他第一时间猜出了那人的身份。短弓收回了暗绿色的斗篷之下,站在塔楼上的莱娅,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身融入进赛维特港的夜色。“尽干些多余的事儿。”江枫摇了摇头,拇指关掉了保险,听着隔壁的鼾声与窗外沙沙落雨,翻过身沉沉睡去。杀害巴顿爵士的凶手被找到了,在总督府外的街道上。最先发现他的人是往总督府送水的水工,当他被从水坑中拖出来时,尸体已经被泡得发软,后脑勺上正插着一支羽箭。被他藏在袖中的匕首,正好与巴顿爵士身上的两处伤口吻合。还有从他身上搜出的钉子和木槌。这些证据充分证明了,他就是杀死巴顿爵士,并将尸体钉在墙上的邪教徒。通过指认尸体,总督府最终确认了这位凶手的身份。而最终的结果,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谁也没想到,鲜血与毁灭之神索洛尔的信徒、连续杀人案的凶手、“被蛊惑者”弗雷德男爵的帮凶,竟然是住在十四号街的那位慈眉善目的老鞋匠巴德安。尤其是当巴德安的邻居们,在得知老鞋匠的另一重身份之后,一度怀疑总督府的人肯定是把哪里搞错了。当殖民地的卫兵冲进巴德安的家中,很快闻到了那强烈的血腥味儿。两具模样凄惨的尸体被钉在墙上,背后不约而同地画着混沌的记号。得知索洛尔的分身被摧毁之后,陷入绝望的巴德安疯狂地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和两岁大的孩子,试图向伟大的索洛尔献上祭品,将他重新唤回这个世界。结果可想而知。在那流淌的鲜血中,除了绝望,他什么也没有看到。被疯狂和绝望摧毁的他,将一切恨意转向了传言中击败索洛尔大人的巫师,并固执的认为一定是那个巫师使用了什么阴谋诡计,才击败了不可战胜的索洛尔大人。结果,做好万全准备的他,却没想到自己已经落入了半精灵的圈套。奉命狩猎混沌教徒残党的莱娅·冬露确信,那些潜伏在赛维特港殖民者中的小老鼠们,一定会趁着江枫返回南岛之前,疯狂地向他发动报复袭击,于是便埋伏在了总督府附近的塔楼。再然后,那支堪称艺术品的羽箭,为发生在赛维特港的混沌入侵事件,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点。正午时分,正在总督府餐厅享用蒙托肉排的江枫,听坐在餐桌另一头的康尼说起了昨晚和今天早晨发生的事。有一个细节江枫注意到,这位骑士老爷并没有提到处决凶手的人是谁,只是简单地表示是一位弓箭手射杀了他,然后便草草的结束了这个不适合在餐桌上提起的话题。或许是人类的固执和骄傲,还是某些固有观念在作祟,这些殖民者与半精灵之间的隔阂,远远比江枫想象中的还要深。“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用叉子将切下的肉块塞进了嘴里,江枫用闲聊地口吻问道。“选出新的总督,想办法将这里的情况汇报给国王陛下,然后收拾男爵大人留下的烂摊子。”这位骑士老爷似乎对这个问题很烦恼的样子。“有人选了吗?”“还没有,问题相当棘手,”康尼摇头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那些虚伪的胆小鬼直到昨天为止还在相互推诿,现在却为这个位置打破了头。”巴顿爵士死后,总督的位置就这么空了下来。殖民地的官员们惶惶不可终日,互相推诿,谁也不愿坐上总督的位置。哪怕总督的头衔能为自己带来丰厚的利益,但那也得有命去享受才行。现在萦绕在赛维特港上空的诅咒已经消散了,混沌的阴霾被掐灭在萌芽中,这个肥缺自然引起了无数人的窥觑。“为什么不自己当呢?”江枫问道。康尼愣了下,随即摇头。“我是国王陛下册封的骑士,按照瑞克王国的法律,在我的军职被国王陛下解除之前,不得在国王的领地上担任行政职务,除非有国王陛下亲自签署的任命书。”对于这些土著们的政治把戏,江枫并没有深入了解的兴趣,权当是茶余饭后的趣闻来听听。午餐时间结束,放下了手中的餐具,他拿起餐布擦了擦嘴,看向了坐在对面的康尼,开口说道。“一会儿我打算去一趟庄园,能否派一名向导给我。”虽然他在弗雷德男爵的庄园中住过几天,但并没有人带自己参观过那里,对于里面的建筑布局并不是很了解。虽然自己探索也别有一番乐趣,但终归还是会浪费不少时间。“您打算现在去那里?”康尼疑惑地看着江枫,“那里现在什么都没有……”“我知道,但既然那里已经是我的财产,在回巫师塔之前,我总得先过去看看。”说着,江枫站起身来,“而且,谁也不确定,里面是不是还残留着什么邪恶的东西没有清理干净。”或许是被江枫最后一句话给吓到了,康尼立刻准备了熟知庄园地形的向导。不止如此,他还亲自带着一队手持银剑的卫兵,跟在了江枫的后面。那副严阵以待的样子,令江枫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最终,他让骑士老爷解散了集结的卫兵,表示自己只需要一名向导就够了。毕竟如果真的发生了意外,以索洛尔诅咒的尿性,这些卫兵反而会显得碍事。……经历过大火的洗礼,弗雷德男爵的庄园,已经全然没有了先前的恢宏气派,剩下的只是衰败与萧条。被烧的黢黑的主楼和侧楼就如同恐怖片中鬼宅一样,即使是在正午时分,也散不去那阴森鬼魅的气息。枯枝残骸堆积的庭院,更是看不见丝毫昔日的繁盛,就连那砖石路旁的土壤,都因为诅咒而变成板结龟裂的荒地。此刻,弗雷德男爵庄园门口,披着斗篷的江枫,正和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小伙子站在一起。这位便是康尼为他找来的向导,据说他的祖父是这座庄园主楼的设计者。身为学徒的他,因为工作原因经常随祖父前往庄园,除了已经过世的祖父和在男爵庄园工作的仆人之外,可以说他是最了解这里的人。“尊敬的巫师大人,您可以称呼我为奎安。”说话的时候,江枫注意到,这位带着猎鹿帽的小青年,肩膀正不安的颤抖,并且似乎从踏入男爵庄园的那一刻开始,那颤抖就没有停过。很理解这些土著们对于神秘现象恐惧的心情,所以江枫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地吩咐道。“你需要做的,只是告诉我这里每一座建筑和每一个房间的用途,以及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是……”奎安勉强点头道。江枫点了点头,抬步向那枯萎的中庭走去。穿过中庭的江枫已经可以确认,徘徊在男爵庄园之中的诅咒已经被彻底破除了。看来他的思路是对的,对于这种结界、阵法性质的巫术,通过巫术的方式将其破除只是其中之一的解决方法,用唯物主义的手段直接破坏施法媒介打断施法,也不失为一种另辟蹊径的手段。绕过被大火烧毁的主楼,两人沿着石砖路继续前进,来到了庄园的后.庭。庄园的收藏馆位于主楼背后,是一座石制的二层岗楼式建筑,那一排排整齐的半人高城垛,让人不禁怀疑这座建筑的真实用途。仿佛看出了江枫心中的疑惑,奎安很合时宜地向他解释了这种设计的缘由。“这里是男爵大人的收藏室。维奇家族的族谱、家徽、国王陛下赐予的盾牌、还有一些名贵的画像、雕塑之类的收藏品都被存放在这里。为了防止火灾和风暴,这里被设计成纯石制建筑。”“那排城垛是用来干什么的?”江枫指着岗楼楼顶问道。“以前庄园遭遇过海盗的袭击,岗楼上一般会有两到三名弓箭手执勤。”奎安解释道。江枫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毛,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岗楼,却是没再说什么。在奎安目瞪口呆地注视下,江枫从腰包中取出了一支试管,拧开软木塞,将里面的黄绿色液体倒在了门锁上。黄烟飘起,伴随着刺鼻的气味儿,门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随着流下的液体一同融入了门扉之下的泥土中。将空掉的试管塞回了腰包中,在一串“吱吱吱”的金属摩擦音中,江枫伸手轻轻推开了面前这扇铁门。“记得让康尼先生帮我换一副门锁。”“好,好的。”面对江枫语气随意的嘱咐,奎安呆若木鸡地点头道。一楼、二楼与楼梯三者之间在设计上相互独立,由一扇没有加锁的木门隔开。根据奎安的说法,二楼是喝下午茶的地方,同时也是男爵接待一些贵客的地方,一楼才是真正存放藏品的地方。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设计,主要与阿迪亚大陆贵族老爷们爱炫耀的习惯有关。奎安的说法也恰好印证了江枫的猜测,被烧掉的主楼里面应该都是些可有可无的东西,真正对索洛尔信徒至关重要的东西都放在这座收藏馆里。否则的话,以江枫这位巫师大人的尊贵身份,为何弗雷德男爵没有邀请江枫移步到在这里品尝下午茶?除非这里有着弗雷德男爵不愿意让江枫察觉到的东西,否则的话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刚推开一楼隔段的木门,江枫第一眼便看见了那扇被悬挂在墙壁上,画着瑞克王国徽章的盾牌。在沃尔特,盾牌因为历史原因而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由国王或者上级贵族赐予的盾牌,对于下级贵族而言就如同勋章一样,既是荣誉的象征,也是能力的肯定,通常会被加以天鹅绒坠饰,悬挂在墙壁上。将这些信息作为“异星文化摘要”存入数据库中,江枫的视线没有在那面盾牌上多做停留,而是继续向前走去。因为交易大厅存在的缘故,收藏馆里并没有存放钱币之类的东西,大多是些值钱的艺术品,或者黄金质的器皿。这些收藏品江枫自然是毫不客气地据为己有,准备等过两天再向卡尔夫船长借条船,将这些异世界艺术品,尤其是那些黄金制品运回去。前者的价值不好说,但后者可是实打实的黄金,虽然直接将这些黄金制品和那五百万瑞银一起提炼成星尘点,多少有些焚琴煮鹤的味道,但现在江枫也顾不上别的。早一天修复飞梭号,他才能在这片陌生的星域中,多一分自保的能力。绕开了那些价值连城的收藏品,江枫看见了一排书架,便走上前去。能有资格作为藏品进入弗雷德男爵收藏馆中的书籍,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凡品,或许他能从这些书本中,找到他想要的答案。从奎安的手中接过油灯,江枫将它放在了旁边的木桌上,食指顺着书架的边缘走过,最终取下了两本年份都在百年以上的古书。其中一本是维奇家族的家族史,这本书的年份会在百年以上到没有令江枫感觉到太多的奇怪。可当他看到另一本书的封面时,眉毛却是挑起了一丝古怪的弧度。“你了解弗雷德男爵家的二小姐吗?”一边翻开了这本书,江枫一边随口向等候在旁边的奎安问道。奎安微微愣了下,随即点头。“你是说迪莉娅小姐吗?那是当然。”“她今年多大?”“再过两个月,就是她的十六岁生日。”奎安耸了耸肩,声音听起来稍微有些落寞,“我本来准备了生日礼物,不过现在看来用不上了。”显然,这位活波开朗的二小姐,深受很多人的喜欢。江枫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些什么。独自陷入忧伤的奎安并没有注意到,巫师大人手中的那本书的封面上,写着的那行字——《幽灵公主日记》……蒂尼亚,这是她的真名。至于幽灵公主,不过是她自封的称号。她的一生中拥有过很多名字,迪莉娅只是其中之一。盟约时代之后,很少有人知道她的本名。而作为近一百年来才开始追随她的仆人,弗雷德男爵可能算是为数不多的那一个。是的,弗雷德男爵只是她的仆人。在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江枫并没有感到太多的诧异。从一开始弗雷德男爵给江枫的感觉,父亲这一层形象便相当的薄弱,只不过当时他并没有深入挖掘这一层信息,只是将这种状况简单地解读为贵族阶层在亲情上的淡漠。关于这本日记的来历,最远可以追溯到千年之前的盟约时代,虽然魔法或者诅咒的力量使得它看起来和崭新的一样,但有些原子的半衰期却不会骗人。在书架旁的书桌前坐下,江枫认真地翻阅起这本日记。日记的前半部风相当简短,有时两页纸的日期间隔长达数年,有时一页纸上只画着寥寥几个意义不明的符号,直到最近一百年才开始丰富起来。结合那本从一百年前便一片空白的家族史,还有书架上那几本关于盟约时代的史诗,所有的情报碎片拼凑在一起,坐在木桌前的江枫,终于将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还原的七七八八。原来,从赛维特港建立之初,祸根便已经埋下。甚至连那位来自遥远的卡塔联盟的阿格里斯船长都被牵扯其中。而这一切,还得从盟约时代末期开始说起……盟约时代的尾声,人类、矮人与精灵组成的联军,最终击败了不可一世的混沌军团,为沉沦在混沌铁蹄之下的诺伦大陆迎来了黎明的曙光。这伟大的胜利被铭记在史诗的篇章中,被无数吟游诗人反复传唱。无论是阿迪亚大陆上的瑞克王国,还是海峡对岸诺伦大陆上的卡迪伦帝国,无论是彬彬有礼的贵族还是目不识丁的农夫,对这段历史都不会陌生。然而混沌并未就此终结。凡光明之下,必有阴影随行。三族同盟并虽然击溃了混沌联军,却并没能将其爪牙彻底消灭。邪恶的力量与信仰,就如同那散不去的阴影,在这片大地上徘徊着。至于迪莉娅,也就是那位自诩幽灵公主的蒂尼亚小姐,便是其中之一。其真实的身份可以追溯到遥远的盟约时代,鲜血与毁灭之神索洛尔麾下的吸血女妖。自从索洛尔的心脏被人类英雄的长矛刺穿之后,她便如孤魂野鬼一般,躲避着教会的追捕,游荡在诺伦大陆的边缘地带,在阴影中苟延残喘。后来,随着边缘民族迁徙的脚步,她渡过海峡来到了荒芜的阿迪亚大陆,并定居在了这里。因为远离圣城,教会在这里的力量相对薄弱,她也因此得到了一丝丝喘息的机会。一边狩猎着生灵的鲜血,一边向渴望力量之人宣扬混沌的教义,于黑暗中积蓄着力量。然而好景不长。随着阿迪亚大陆诸国实力的增长,教会在这一带的影响力逐渐扩张,尤其是各个王国公国城邦旗帜鲜明地站在了教会一边,视混沌为邪恶的信仰。蒂尼亚用数百年时间积蓄的力量,在圣殿骑士与王国士兵的围剿之下,很快被消耗殆尽,其本人也不得不重新过上了当初那段东躲西藏的生活,苟且于阳光无法照耀的阴影面之下。然而虽然经历了如此多的磨难,蒂尼亚却从未放弃过。无论她的精神是如何的扭曲,唯独对于索洛尔大人的信仰,她的虔诚是永恒不变的。尤其是预言中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人类诸国的混乱,也让她看见了混沌复苏的征兆。就在这时,她遇上了弗雷德男爵。当时的弗雷德·维奇,还不是什么男爵,在维奇家族中也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末子。论马术和勇武,他不是他大哥的对手。而论权谋手段,他也不及二哥的万分之一。甚至于就连小他三岁的妹妹,在宫廷礼仪上都拥有嘲笑他的资本。可以说,废物这个单词,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活在兄长的阴影之下,灰色的童年养成了他阴沉的性格,也正是因此,年少时的弗雷德,在伯爵的城堡中,几乎不讨任何人喜欢。那是一天清晨。骑着去年生日时父亲送他的猎马,在乡下的猎场中散心的弗雷德·维奇,预见了改变他一生的人。当时的蒂尼亚穿着一身白裙,白皙到透明的肌肤在朦胧的雾光下带着一丝诡异的圣洁,就像是瑞克王国古老神话中传说的湖中仙女。将这位吸血女妖误认为湖中仙女的弗雷德,驱赶着瑟瑟发抖的马儿向湖边走去。注意到向自己走来的少年,蒂尼亚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用带着蛊惑的瞳孔凝视着年仅十五岁的弗雷德,开口说道。“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回想着自己在家族中不被重视的境遇,弗雷德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想得到父亲的重视。”蒂尼亚咯咯笑着,看向弗雷德的视线,像是在端详一件新玩具。“不错的志向,可你知道为什么自己得不到父亲的重视吗?”“为什么?”弗雷德问道。“因为弱小。”带着蛊惑的魔音,在弗雷德的耳边环绕,蒂尼亚用那缥缈的声音,继续说道,“如果你足够强大,没有人会看不起你。他们不但会仰视你,还会匍匐在地,仰视着你的鼻息,小心揣测着你的心情。”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弗雷德,这种强大并非是自己想要的。然而回想起那一双双鄙夷的视线,还有那不屑一顾的神情,他只觉心中某个念头正在不可遏制的膨胀。用颤抖的声音,他开口说道。“我该如何变强。”蒂尼亚露出了微笑。“这很容易。”“成为我的仆人,而我将赐予你,令凡人恐惧的力量。”就这样,弗雷德与蒂尼亚缔结了主仆契约。在吸血女妖的帮助下,他很快学会了两手简单的咒术,将伯爵大人死对头的儿子变成了只会用打油诗说话的白痴,并用巫术作为掩盖的借口,在伯爵大人的晚宴上出尽了风头。伯爵大人非常高兴,拍着弗雷德的肩膀,连说自己为拥有他这样的好儿子感到自豪。这是弗雷德第一次得到父亲的表扬,他的嘴角上扬,脸上挂着孩子般得意的微笑。很快他发现,不只是父亲转变了对自己的态度,就连原本瞧不起自己的大哥和二哥,对自己的态度也从敷衍变成了敬畏,甚至于讨好。而一直以来嫌弃自己碍事的妹妹,也开始弱弱地称呼自己为哥哥,抱着自己的胳膊撒娇。身为主人的蒂尼亚,也从未向他索取过他无法支付的代价。只是偶尔献祭几个活人,用他们的鲜血便能将蒂尼亚喂饱。偌大的伯爵领,偶尔失踪一两个农夫,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对于领主来说,那些贱民就像杂草一样,哪怕全部死光,第二年春风一吹,又能长出一大片来。只要不是瘟疫、叛乱这类重大事故,这些贱民们的死活根本没人去操心。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很久。后来,因为在战场上立下了功劳,弗雷德获得了男爵的头衔和与头衔对等的男爵领,并以维奇家族分支的形式,拥有了自己的徽章。拥有了自己领地的弗雷德男爵,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天真无知的男孩,虽然外表上看起来和三十岁一样,但其实已经拥有五十岁高龄。膨胀的野心也早已扭曲了他的本意,此时的他早已不再渴望得到谁的肯定,渴望着的仅仅是力量。因为他明白,力量便意味着一切。权力、金钱、女人……甚至是寿命。根据蒂尼亚的说法,他现在的实力已经媲美一般巫师学徒,甚至于因为诅咒系法术的变化多端,他的真实实力可能还要学院正统出生的巫师学徒更强上一分。然而蒂尼亚同时也告诉他,虽然他的寿命因此延长,但也只是比普通人稍强一点。只有晋级一星巫师,或者说一星死灵术士,他才有大幅度延长寿命的可能。弗雷德向蒂尼亚询问,如何才能突破一星巫师,迈过成为正式巫师的门槛。蒂尼亚则告诉他,办法其实很简单,如果想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就必须献上更多的祭品。弗雷德男爵询问她需要多少,而蒂尼亚继续告诉他,至少需要两千活人同时献祭。献祭两千人。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虽然贱民的死活无人在意,但如果一次性死了这么多人的话,毫无疑问会引起教会的注意。而一旦引起了教会的注意,就算是拿出巫师的身份做幌子也是没用的。对于嗜杀成性、罔顾人性的野巫师,教会采取的态度与对混沌魔物采取的态度无异。只要不是三星以上的巫师,就并非凡人之力不可战胜。更别说他区区一个半吊子学徒了。就在弗雷德为祭品的事而烦恼的时候,一个在国王宫廷上大放厥词的异邦人,引起了他的注意……46赛维特港的初衷可能阿格里斯并没有想那么多,什么混沌什么教会什么国王之类的,在来自“高等文明”的他看来,不过是那些愚昧的原始人自己骗自己的把戏。确信自己已经再也回不去的他,只想让自己的后半生过的更舒坦些,没有更多的奢望。至于这颗星球上的物种为什么和卡塔联盟母星的物种在遗传学上如此相似,他没有太多的兴趣去挖掘那深层次的原因。倒是这颗星球上的巫术,令他感到一丝兴趣,一开始他还以为只是什么骗人的鬼把戏,后来才发现这一切原来都是真的。只不过在发现自己并没有学习巫术的天赋之后,他便放弃了研究这些奇特技术的念头。言归正传,穿着奇装异服,拥有异国人面孔的阿格里斯,很快吸引了国王陛下廷臣的注意。虽然一开始他只是作为宫廷小丑被允许觐见,但很快他便展现出了自己的过人之处,得到了一位男爵的赏识。这位男爵便是弗雷德男爵。别看他只拥有男爵的头衔,在瑞克王国,还有另一层巫师学徒身份的他,可是连国王陛下都得礼让三分的存在。不只是如此,背靠维奇家族本家,他的财富远非一般男爵能睥睨。正是在这位弗雷德男爵的支持下,阿格里斯船长才完成了他的航海计划,发现了距离阿迪亚大陆一百海里之外的鳄鱼岛……好吧,其实当时逃生舱还没落地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到这座半大不小的岛了。作为阿格里斯船长航海计划的主要出资人,鳄鱼岛的发现为弗雷德男爵带来了丰厚的回报。然而真正让弗雷德男爵在意的却不是那些回报,而是那座远离教会控制的小岛。在弗雷德男爵的极力游说之下,国王陛下终于首肯了阿格里斯船长提出的殖民计划。作为鳄鱼岛的发现者,阿格里斯船长被封为赛维特港的第一任总督,带着一百名殖民者漂洋过海,在这片陌生的岛屿上建立了新的家园。至于后来发生的事,用脚趾头也能猜到了。当赛维特港的一切走上正轨,弗雷德男爵设计杀死了阿格里斯船长,并将阿格里斯船长的死,嫁祸给了一直以来阻挠殖民者向森林前进的半精灵。双方爆发了惨烈的战争,战争的胜负无从知晓,最后的结果便是殖民者与丛林中的半精灵彻底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一直持续到一百余年后的今天,也未曾有过丝毫的改变。从一开始弗雷德男爵建立赛维特港的初衷,就是为了向索洛尔献上祭品,献祭活人的鲜血,从索洛尔的手中换取力量。表面上他是一位贤明的总督,但那不过是对真实身份的伪装,在内心深处,他从来都没有将赛维特港的繁荣或萧条真正放在过心上。虽然没办法解决掉混沌的仇敌半精灵,但那场战争至少是阻止了半精灵与殖民者之间的交流。可以说,弗雷德男爵的计划,基本都圆满的成功了,就连来自“高等文明”的阿格里斯船长,都栽在了他的手上。这一百年来,弗雷德男爵不断的老去,又在蒂尼亚的帮助下重新恢复青春。至于庄园中的其它人,不过是蒂尼亚的玩具,厌倦了便献祭给伟大的鲜血与毁灭之神索洛尔,要么做出代替她吸食鲜血的石像鬼为代替品,要么随便为死掉的人安排个看似合理的死因。甚至于偶尔兴起,蒂尼亚甚至会用大理石给自己制作一副身躯,然后附身在上面,扮演弗雷德男爵的子女,体验她从来没有体验过的人生,打发无聊的时间。根本没有人察觉到异常,父亲将自己的名字传给自己的儿子,在瑞克王国乃至整个阿迪亚大陆,并不算什么稀罕的事儿。在赛维特港殖民者们怎么也不会想到,统治他们百余年的弗雷德男爵大人,是同一个人。整个计划天衣无缝,只等到预言中血月当空的那天,混沌与这个世界的通道再次打开,蒂尼亚布置的诅咒领域献祭整个赛维特港的殖民者,伟大的索洛尔便会降临这个世界,而弗雷德男爵也将如愿以偿,得到应属于他的奖赏。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也不可能会知道,这颗边缘的星球意外的热闹。一百年之后又是一座逃生舱造访了这里,而从逃生舱钻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来自另一个位面的江枫。也正是这唯一的变数,令他筹备百年的计划功亏一篑……“难怪赛维特港的规模也不小了,偌大的教堂却只有一个牧师。”合上了书本,江枫轻轻叹了口气。他感觉自己,用一下午的时间,读完了一部时间跨度长达百年的史诗。“巫师大人,晚饭时间快到了,您看……”见江枫翻书的动作停下,奎安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虽然表面上是在提醒江枫该吃晚饭了,但其真正的言下之意其实是天要黑了。江枫点了点头,正要起身,视线投向了收藏室尽头的那扇木门,便开口问道。“这扇门通向哪里?”奎安愣了下,很快答道。“应该是男爵大人的酒窖。”“酒窖……吗?”从那扇门的背后,江枫感觉到了一丝邪恶的气息。这一丝邪恶的气息很淡,在精神波动的频率上与索洛尔的灵魂碎片有相似之处。虽然很好奇门背后究竟放着什么,但直觉告诉他,如果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这么做了,可能会产生难以预知的危险。瞧了眼窗外的天色,江枫接着看向奎安。“今天就到这里吧,该回去了。”“好的!”听到江枫这么说,这位小伙子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那扇门的背后,便是诅咒的根源。身为普通人的他,光是站在这里,便承受了不小的精神压力。更何况,不久前这里才发生了那样令人悲痛的惨剧。离开了男爵庄园之后,阴郁的气氛一扫而空,就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再踏过庄园正门的时候,江枫回头看向了那栋被烧的黢黑的主楼。虽然负面精神能量的气息已经相当衰弱,但依旧可以看到淡淡地黑气在阴影之下缭绕。“看来黑夜对负面精神力确实有加成作用,中午来这里的时候明明没有这么庞大的精神力场。蒂尼亚应该就躲藏在那扇门的背后,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无法离开那里。”在心中默默记下了这些,江枫丢给了奎安两枚银币,在他受宠若惊的视线中说道。“不必惊讶,这是你应得的。”“可是,总督府已经支付了我一枚银币的报酬。”奎安瞪大眼睛看着手中的两枚银币,为难地看向了江枫。“拿着吧,这是对你勇敢的奖赏。”对着因为被表扬而脸蛋涨得通红的男孩点了点头,江枫转身向总督府的方向走去。当江枫返回总督府的时候,这里正在举行宴会。一方面为了庆祝战争的胜利,一方面则是为了告慰死难者的英灵。按照瑞克王国的传统,死者应该被土葬,灵魂才能得到永远的安息。然而为了防止瘟疫和阻止亡灵复苏,治安官康尼只得下令将所有尸体火化,不给混沌任何可乘之机。关于宴会如何告慰亡魂,这个江枫无从得知,虽然收到了邀请,但他现在并没有参加宴会的心情,所以婉拒了宴会的邀请。对江枫的选择表示理解,康尼吩咐仆人将食物分别端去了他和小白的房间。睡了一整天的小白,醒来之后就像一头饿疯了的狮子,连着吃了四公斤的鳄鱼肉,才摸着滚圆的肚子躺了下来。江枫也适度地吃了一份鳄鱼尾肉排,现在鳄鱼肉对他身体素质改良的效果越来越弱了,已经不像刚来到这颗星球时那般明显,他对于这种食材的兴趣也随之减弱了不少。“果然还是怀念联邦的美食啊。”如此感慨了一句,江枫用餐布擦了擦嘴,吩咐总督府的仆人将餐盘收走。见距离天色完全黑下来还有一会儿时间,便丢给了那仆人一枚银币,让他去了一趟港口,将自己的代理人杜维找了过来。……“尊敬的巫师大人,听说您有事找我?”没有让江枫等待很久,当得知巫师大人想见自己,杜维几乎是第一时间便赶到了总督府,出现在了江枫的面前。“我打算修缮弗雷德男爵的庄园,不用改建太多,就照着原先的样子,你帮我算下需要多少钱?”听到江枫的询问,杜维思索了片刻之后,很快给出了答复。“如果不算上毁在大火中的艺术品,修缮主楼和侧楼大概需要五十万瑞银……不过如果您想在近期动工的话,可能会有些困难。”“为什么?”江枫问道。“塞维特港的大理石基本依靠银月湾进口,但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商船从瑞克王国那边过来了。”杜维脸色微微犯难地说道。“我知道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江枫继续说道,“那这事先不急,你先去替我办两件事。”“弗雷德男爵在塞维特港的资产现在已经被转入我的名下,我希望你能在两天之内帮我统计出来。”“这很容易,根本用不着两天,对我来说半天就足够了。”杜维的脸上露出了毫不谦虚的微笑。听到这位代理人先生如此肯定的语气,江枫不由点了点头。之所以说两天之内,是因为他大概会在塞维特港停留这么长的时间,如果能在半天之内完成的话,自然是更好。停顿了片刻,江枫继续说道。“第二件事,我希望你能收下这个东西,”说着,江枫将一张银色的卡片,和一根牙签粗细的金属棍放在了桌子上,“如果赛维特港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或者从水手那里听来了什么有趣的传闻,你都可以写在上面告诉我。事无巨细,我希望你一个星期至少向我汇报几次这边的情况。”从江枫的手中接过了那张银色的卡片,杜维的表情顿时严肃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将它捧在手心,用颤抖的声音问道。“这东西是?”“……一种通讯工具,或者你也可以将它理解为一种能向我传讯的炼金道具。”江枫尽可能用就算是土著也能听懂的语言,教会了杜维这张卡片的用法,同时拿着牙签粗细的金属棍,当着他的面在上面写写画画了几行字,给他现场示范了一遍。无论是那光滑的材料,还是那独特的造型,都给杜维的心灵带来了极大的冲击。尤其是当他看见,一行行泛着淡淡荧光的文字,被那根几乎毫无特点的“牙签”勾勒成型,他的眼睛几乎瞪得快要凸出来。随着江枫的食指敲在了那张银色卡片的右下角,滞留在卡片上的一行行文字,便如同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抹去一般,缓缓消失在了他的眼前。从愣神中回过神来,杜维赶忙问道。“上面的字呢?”“已经发送到我这里了。”江枫的食指指了指卡片的右下角,“每次写完需要汇报给我的简讯后,记得在右下角的这个按钮上按一下。如果写不出字,把它放在太阳底下晒上几个小时。现在笔给你,你来试一次。”让杜维试了几次,确认这位原住民彻底领略到科技的便利之后,江枫接着告诉他,不只是听到有趣的传闻可以向他汇报,需要联系他的时候,也可以通过这张卡片向他发送简讯。在收到简讯之后,江枫会通过这张卡片,给出答复。完全熟悉这东西的用法之后,这位代理人先生忍不住一个劲地感慨。“大人,这东西实在是太方便了。”“你以后会见到更多更方便的东西。”这玩意儿的真正名字其实是叫“信使”,通常用途是派发给探险队用来记录异常数据的备用品,以应对智脑无法使用、通讯设备损坏等情况,对于联邦来说并不是什么高明的技术,所以江枫也没什么兴趣听原住民的马屁。看了眼窗外,见天色已经不早了,江枫接着又向杜维交代了几件事,比如将男爵庄园封锁起来,将收藏馆中的藏品搬到港口的仓库等等。将这些事交代清楚之后,便让他带着信使回去了。……就在总督府的人们正在痛饮胜利的美酒之时,距离赛维特港大约二十海里的海上,一艘折断了主桅杆的双桅帆船,正在与暴风雨做着激烈的搏斗。水手们手脚并用,在麻绳编成的爬网上窜上窜下,冒着被狂风刮进海里的风险,拼了命地将船帆收拢,保住最后一根桅杆。“动作要快!把帆收起来!快!”雨水冲刷着那张僵硬的脸庞,船长用尽全力的咆哮,在电闪雷鸣的海上,却是如一缕忽明忽暗的烛火一般脆弱,仿佛随时都会被那怒吼的风暴吞没。轰!天上窜过一道银蛇,滚滚雷声响彻。船上的乘客们瑟瑟发抖地蜷缩在甲板之下的船舱内,向神灵祈祷着。面对无法抵抗的天灾,除了祈祷之外,对航海一无所知的他们,什么也做不了。“我们会到的,我们一定会平安到达赛维特港,那里有香甜的侬巴汤,一切会重新开始……”抱着年轻的妻子,男人的五指穿过她的长发,用颤抖的声音安慰着。被船舱的颠簸惊醒,妇人怀中的婴儿,发出了咿呀的哭声。在这死寂一般的船舱内,那哭声就如同葬礼的钟声,令所有人惶恐的心情,更添上了一分阴霾。孤零零地坐在船舱的角落,蜷缩在一件薄薄的单衣中,抱着膝盖的小女孩瑟瑟发抖。相比起周围来自瑞克王国的难民,她那漆黑的发色和略显白皙的肤色,看上去就像是外国人一样。只过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下,所有人都自顾不暇,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这边。可如果站在她的面前,透过那淡紫色的星眸,便可以发现她的神态,与周围的难民们有着明显的不同。在那惶恐不安背后,更多的是一脸懵逼的茫然。用所有人都听不懂的语言,她茫然地环顾着这昏暗的船舱,呓语似得小声呢喃。“这里……究竟是哪儿?”“这里是弗雷德男爵的种植园,这里主要出产棉花,偶尔也会种植一些应季节的蔬菜。不过现在赛维特港的棉花已经堆满仓库卖不出去,除了那片田还在种一些卡兰豆,剩下的大多是种植园的佃农种植的用来果腹的侬巴。”走在田间的小路上,杜维向江枫介绍起了这座种植园。这里是赛维特港最大的种植园,几乎占据了整个赛维特港的东南角,一直延伸至殖民者与半精灵领地的边界。不过说是这么说,江枫粗略的估计了下,面积似乎也就一千亩的样子。鳄鱼岛的面积很大,赛维特港的地界也还算宽敞,但留给殖民者们耕作的土地却不算多。一个是靠海的土地含盐度高,再一个是海风会影响作物的生长,能够耕作的只有赛维特港南部的那一小段平原。不过好在这里的气候非常适宜植物光合作用,降雨量也非常不错,但凡适宜耕作的土地,产量都非常不错。如果不是海对岸的王位继承战争,光是这座种植园,每年便可以为弗雷德男爵带来近百万瑞银的收入。搬着板凳坐在泥巴路边上晒太阳的佃户们,正表情木讷地看着这边,当江枫的视线转向他们,他们便迅速挪开了视线。倒是几个活泼的孩童,用好奇地视线打量着一身长袍的江枫,丝毫不畏惧与巫师大人对上视线。“只有这么点人吗?”从那排草木屋收回了视线,江枫看向了杜维问道。“现在种棉花根本卖不出去,从前年开始,弗雷德男爵至少遣散了两百名佃户,现在剩下的只有大概二三十人,主要种植供应庄园用度的谷物和蔬果。空出来的田地现在是金蜥蜴商会在承租,主要用来种植一些油果藤,用来榨油。”“棉花卖不出去,油就能卖出去吗?”江枫问道。“金蜥蜴商会有自己的双桅帆船,每年冬天会来一趟赛维特港,将榨取的果油运往遥远的诺伦大陆北境。只要是油,无论是动物身上的还是植物身上的,在那里都不愁销路。”杜维耐心地向江枫解释道。其实如果将棉花运到那里会更赚钱,但可惜诺伦大陆的棉花贸易基本被卡迪伦帝国垄断。金蜥蜴商会和卡迪伦帝国的关系还算不错,并不想因为走私棉花而触怒皇帝陛下。不过这些东西和江枫并没有关系,尊贵的巫师大人没问,杜维自然也就没有多说。“每年租金大概多少?”“每亩地五十瑞银。”五十瑞银?江枫眉毛挑了挑,但很快明白了为何租金会这么低。作为海外殖民地,赛维特港的经济模式主要依赖于出口原材料,至于像是铁质工具、衣服、鞋子等等一系列手工业制成品,则主要依赖于从外界进口。因此,双桅帆船在赛维特港的经济模式中,就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因为金蜥蜴商会有船,所以男爵愿意将土地低价租赁给他们,让他们有利可图,从而向赛维特港派出商队。既然有帆船在赛维特港停靠,商人逐利的特性使得他们总不可能派空船来,自然会带来赛维特港缺乏的货物。“租期还剩多久?”“还剩两个月。”杜维答道。“两个月之后就停掉吧。”“全凭您的吩咐。”杜维恭敬道。突然停止续约肯定会招致金蜥蜴商会的不满,但现在种植园的主人可是巫师,就算他们有一万个不满,也只能憋着,并且笑脸相迎。毕竟掌握神秘力量的巫师,可是连国王陛下都不愿轻易招惹的存在。这里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从远处的油果田收回了视线,江枫看向杜维问道。“还有别的地方吗?”“还有一座位于港口区的私人仓库,只不过那里现在堆满了卖不出去的棉花。”杜维答道。“带我去看看吧。”“好的。”杜维点头道。从种植园步行返回赛维特港需要两个小时,出门之前杜维便考虑到了这点,特意从总督府借了马车。不过考虑到了出行时间,杜维显然错误地低估了这条泥巴路究竟有多难走,尤其是前天才下过一场大雨,一路上马车震个不停。也就江枫身体素质好一些,下车的时候和没事儿人一样。至于杜维,这一来一回,整个人就像是要被折腾散架了一样。“你们为什么不在马车主轴上加个减震器。”看着一脸苦逼的杜维,江枫开口说了句。“减震器?”杜维愣愣道。“就是弹簧。”“弹簧……是什么?”下意识地问道,后来杜维又像是反应过来似得,干笑着小声说道,“用炼金道具减少马车晃动,对于总督府来说太奢侈了,只有特别有钱的贵族才会这么做。”“……并不是什么东西都得靠巫术才能解决。”正是因为对神秘力量的依赖,和将一切无法理解的现象下意识地归结于神秘,这些人们才会忽视那些蕴藏在生活的角落,渺小却伟大的力量。或许这便是唯心文明在神学、哲学、灵能研究领域无比先进,但基础科学却极端落后的原因。轻轻叹了口气,江枫没说什么,示意一瘸一拐的杜维在前面带路,向着港口区的方向走去。“弗雷德男爵的仓库位于仓库区最靠近海岸线的位置,距离码头只有五十多米的路程,靠近主干道,非常方便。不过现在被棉花堆满,我的建议是,如果您短期内用不上仓库的话,可以将里面的棉花转移到赛维特港的公共仓库,然后将私人仓库租赁出去,这样可以赚取租金差额。”“不必了,里面的棉花我会全部运到南岛,至于空出来的仓库,我有别的用处。”江枫并没有详细说明别的用处是什么,杜维也没有多问。身为一名合格的仆人,过多的打听是一种失礼的行为,如果尊贵的巫师大人需要他知道,自然会告知他。两人走到了港口区靠海的那段,就在这时,江枫注意到码头那边,围了许多人。隐隐约约中,他还在那群人中看见了殖民地的卫兵,以及治安官康尼的身影。出于好奇,江枫开口问道。“那里是在干什么?”“不知道……我过去看看。”杜维愣了下,抬步便向那边走去。微微眯起了双眼,江枫的视线越过人群。只见在那座码头上,正停靠着一艘折断了主桅杆的双桅帆船。从站在甲板上那些人劫后余生的表情,还有这艘帆船凄惨的模样来看,这些人显然刚刚经历了一些不美好的事情……船上的人与港口的殖民者似乎发生了争执。只见满脸络腮胡的船长,正义愤填膺地和康尼争辩着什么,但从康尼那无动于衷的表情来看,交涉显然是没有成功。手持长矛的士兵围在了码头的入口,无所事事的水手、帮工们则围在旁边看戏。江枫注意到,炮楼那边的弩炮也隐隐对准了这边。虽然并没有上弦装填,但看起来赛维特港的殖民者们,对这些人并不友好。“……肯良号的主桅已经断了,只凭一根副桅我们哪里也去不了!甚至用不了一场风暴,您这是等于让我去送死!”当听到眼前这位骑士老爷拒绝自己上岸的说辞时,凯鲁特激动地胡子不停抖动,大声说道。“他说的没错……”卡尔夫船长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康尼斜了他一眼,他只得耸了耸肩,将嘴边的话憋了回去。从他的表情能够看出,他对于这些人的境遇相当同情,但他的身份和立场,并不允许他在这件事上多嘴。“你们本来就应该去死。”康尼冷冷地说道,“面对叛军落荒而逃,而不是拿起武器捍卫王国的领土,你们已经背叛了自己的领主。”“去特么的领主,叛军距离班维尔还有五十公里,卡梅隆子爵就带着他的家眷逃得一干二净。”伸手指着甲板上那群衣衫褴褛的人们,那船长语气激动地说道。“他们只是一群农民,而我和我的兄弟,不过是帮卡梅隆大人运货的船夫,你让我们拿什么去和全副武装的叛军作战?把这艘破船开上岸吗?”出于骑士的道义,他应该收留他们,但王国的法律却不允许。他是王国的骑士,而且还是国王陛下册封的骑士,在坚守所谓的骑士道之前,他最先应该终于王国的法律。没有将这些人抓起来,他已经很仁慈了。不想再说什么,康尼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补充淡水和食物,然后从这里离开,这是赛维特港唯一能帮上你们的,也是我对你们最后的仁慈。”“哈,你不如直接杀了我们。”凯鲁特张开了双臂。“赛维特港不久前才发生了一件悲惨的事,我不想让我的剑,再次沾上同胞的鲜血,”康尼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盯着凯鲁特冷冷地说道,“除非他们坚定不移地站在国王的对立面。”“听着,我们付出了十条性命才抵达这里,我们不会离开,我们哪也不去。”死死地盯着康尼,那名船长说道。“那你们可以在甲板上过夜,只要你们不在码头登陆,我没有任何意见。”冷酷无情地留下了这句话,康尼对旁边的士兵招了招手,指了指自己脚下,示意他们在这里拉开阵型,然后便转身向人群外走去。见没有好戏可看了,围观的水手和帮工们相继离开,士兵们默契地竖起了盾牌和长矛,堵住了码头的入口。甲板上的逃难者们,满眼无助地望着港口,原本那劫后余生的喜悦已经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是连绝望都称不上的呆滞与麻木。挤回到了江枫的身边,杜维将发生在码头上的事情告诉了他。“威廉亲王的叛军已经杀到了班维尔,那些人是卡梅隆子爵的领地的农夫和水手,好像是在班维尔陷落的时候,乘船逃难的……也亏他们能将这艘双桅帆开到这里。”威廉亲王雇佣的海盗船封锁了瑞克王国的港口,正在与王国的舰队在海上打游击,能从那些海盗船的封锁之下溜走,看得出来这位凯鲁特船长的航海经验不是一般的丰富。“班维尔在哪里?距离王都只有两百公里。”看来这场王位继承战争,对瑞克王国的国王陛下似乎不怎么乐观。点了点头,江枫表示了解。对这些来自海对岸大陆的逃难者产生了一丝兴趣,思索了片刻后,他便移步向康尼的方向走去。注意到了向自己这边走来的江枫,康尼行了个骑士礼。“尊敬的巫师大人,请问有什么吩咐?”“为什么不让他们上岸?”江枫问道。康尼微微愣了下,奇怪地看了江枫一眼,不知道这位巫师大人为何会突然关注这群逃民。但出于对江枫本人的尊敬以及对其巫师身份的敬畏,他还是如是回答道。“他们是卡梅隆子爵的领民。”“所以呢?”“如果我们擅自接纳了他们,一旦卡梅隆子爵追究起来,收留这些逃民的赛维特港,将会承担相当严重的责任。”在阿迪亚大陆大多数封建王国中,贵族封地的领民,除非遭到了贵族本人的放逐,否则通常是不被允许擅自离开自己的土地的。如果因为遭遇了一点“小小的挫折”就逃的一干二净,所有人都跑进城市里谋生,谁来为贵族的城堡、庄园种地?谁来保障贵族们的财产和私兵?放弃了世代耕种的土地,离开了卡梅隆子爵的庇护,他们的身份便从瑞克王国的子民变成了不受法律保护的逃民。对于这些逃民,本国的贵族不但拥有索要的权力,并且可以凭喜好或者领地法律随意处置,而不受王国法律的约束。向逃民提供庇护的人也将受到惩罚,如果是平民将被关进监狱,如果是贵族则需支付五百瑞银到一千瑞银不等的罚金。不过一般情况下,除非是实在活不下去了,也没有人愿意远走他乡离开故土。从这一点也能看出,如果没有弗雷德男爵的支持,阿格里斯船长的殖民计划根本不可能展开,也根本不会有什么赛维特港。当初殖民赛维特港,弗雷德男爵用的都是自己男爵领的领民。在看不清楚收益的情况下,没有贵族会愿意将自己的领民派去开垦一片远离大陆一百多海里的小岛,即便那些贱民们的命再不值钱,那也是他们的私有财产,总归比蒙托兽这类牲畜强上一些。看了眼甲板上的那些人,江枫继续问道。“如果我接纳了他们呢?”康尼明显愣住了,没想到江枫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好一会儿,他才为难地开口说道。“这可能引起卡梅隆子爵的不悦,但……他应该不会追究您的责任。”没人会为了两三百个逃民追究巫师大人的责任。只不过这种无聊的善意,安在巫师大人的身上,实在令康尼想不明白。可要说接纳这些逃民能让巫师大人有利可图,他也丝毫看不出来其中的门道。难道……这位巫师大人,准备在这些逃民的身上进行巫术的实验?想到这里,他看向甲板上这些人的视线,充满了同情。没有在意康尼脸上的表情,在得知接纳这些逃民并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麻烦之后,江枫从那艘折断了主桅杆的帆船上收回了视线,对站在旁边的康尼说道。“那就让他们上岸吧,正好我也需要一些人手,替我打理种植园。”留下了这句话,江枫便转身向仓库区的方向走去。89就这样,这些来自卡梅隆子爵领地的逃难者,最终得以在赛维特港的码头登陆。原本已经陷入绝望的逃难者们,激动地拥抱在了一起,和甲板上的水手们一起欢呼出声来。这一个星期来,吃喝拉撒都在那黢黑船舱里的他们,已经承受了太多的折磨与煎熬。先是从挥舞着屠刀的叛军手中侥幸逃脱,后来又为了摆脱海盗船的追击被迫航向暴风雨的中央,那根折断的主桅和赛维特港的冷漠,都令他们的心情无数次跌入绝望的谷底。所幸,这一切都结束了……很快就有美味的侬巴汤和温暖的被褥,总算是可以吃个饱饭,睡个好觉了。“感谢巫师大人吧,如果不是尊贵的巫师大人收留了你们,你们现在已经葬身鱼腹。”面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烈海腥味儿的凯鲁特船长,穿着轻甲的士兵嫌弃地撇了撇嘴。“巫师大人?”凯鲁特船长愣了下,不明白眼前这位士兵在说什么,皱眉道,“什么意思?”“呵,等过会儿你就知道了。还有,我劝你最好收起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表情,就算是索洛尔麾下的亡灵骑士,在那位大人面前都撑不住半秒。”没有和他多废话,那名士兵伸出了右手,“现在,交出你的武器,然后去那边排队。”凯鲁特取下了腰间那柄从叛军手中夺来的短刀,反转刀柄,递给了那名士兵,然后顺着那名士兵手指指向的方向,向着仓库旁边的棚区走了过去。离开码头的逃难者们都被集中在了这里,带着面具的草药师会递给他们一碗淡黄色的浓汤。这碗汤当然不是用来填饱肚子的。每人都得向碗里吐一口吐沫,如果淡黄色的浓汤浮现红色,则证明这些人身上带着瘟疫。而携带瘟疫的人,在瘟疫被治好之前,自然是不被允许进入赛维特港。所幸这些逃难者们虽然看起来邋遢了些,面露菜色,但身上并没有携带疾病。总督府的仆人在棚区架起了几口大锅,往锅里面丢了半袋子压在粮仓底下的谷物,虽然可能连掌勺的厨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煮的是什么,但这些面糊糊吃在这些逃难者的嘴里,却格外的香甜。毕竟这一个多星期里,他们几乎饿到了去腐木上找蘑菇吃的程度。排在队伍的后面,凯鲁特船长从厨师手中接过了一碗面糊,吹了吹那滚烫的汤面,正准备喝上两口。就在这时,一名穿着轻甲的士兵向着他这边走了过来。“什么事?”“巫师大人让我带你去总督府。”“巫师?我还以为现在最想见我的是总督大人。”挑了挑眉毛,凯鲁特船长说道。“你可以亲自去问总督,我只是奉命行事。”那名士兵明显懒得和他废话的表情,一板一眼地说道。犹豫地看了眼手中的碗,最终凯鲁特船长还是克制了腹中的饥饿,将碗搁在了旁边的木桌上,跟着那名士兵向总督府的方向走去。走在总督府的大厅内,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带刺的眼神,凯鲁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不自在。“我们现在是去哪?”“澡堂。”“澡堂?”凯鲁特愣了下,心说我们不是去见什么巫师大人吗?为什么要去澡堂。不过很快,这位士兵便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给出了他答复。“没错,总不能让你那身恶臭,影响尊贵的巫师大人的食欲。”匆匆地洗漱干净后,凯鲁特从仆人的手中接过了干净的衣服换上,任由手持剃须刀的高个子中年侍者,将自己下巴上络腮胡刮了个一干二净后,怀着忐忑的心情,跟着先前那名士兵的脚步,前往了总督府的餐厅。在卡梅隆子爵那里当了十多年的船长,经常出入港口酒馆的他,没少听过关于巫师的故事,但要说真正的巫师,他一次也没见过,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巫师会出现在赛维特港这种小地方。一般来说,学院的巫师每隔五年会前往大陆上各个封建领主的领地,寻觅有潜力的学徒带回不知位于何处的学院修习巫术,这类出身正统的巫师通常只会出现在子爵以上贵族的城堡。至于那些野巫师,通常情况下也是要么出现在伯爵、亲王、国王的宫廷,要么隐居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很少出现在赛维特港这种不上不下的地方。“大人,救济粮已经分发完毕,那些难民是让他们回到船上,还是……”“把他们带去我的种植园,那里应该有空出来的窝棚。”那些窝棚原本是给弗雷德男爵的佃户们住的,不过这两年来很多佃户都被遣散,要么进庄园当了仆役,要么去了赛维特港城区里面谋生,这些窝棚们自然就空了出来,现在正好用来安置这些难民。毕竟让他们一直滞留在港口区,对赛维特港的治安和卫生都会带来很大负面影响。“是。”杜维微微颔首,转身向餐厅外走去。在经过门口的时候,凯鲁特船长注意到,这位商人模样的年轻人打量了自己几眼,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便擦肩而过离开了这里。这时,一道声音从长桌的另一头飘了过来。“进来吧。”凯鲁特下意识地向餐厅内走去,当看到坐在长桌对面的江枫如此年轻时,他的表情不由自主地浮现了一丝诧异,不过很快,他的全部注意力,便被长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所吸引。艰难地咽了口吐沫。对于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吃过正儿八经的食物的凯鲁特船长来说,这满桌的大鱼大肉,简直比闪闪发光的黄金还要诱人。注意到了眼前这人口水都快滴下来了,江枫淡淡地笑了笑,用温和的语气开口说道。“坐吧。”“您……是巫师?”似乎意识到自己的问法不太礼貌,凯鲁特船长赶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没想到您会如此的年轻。”而且如此的平易近人。在他的影像中,吟游诗人和水手口中的巫师,应该是那种满脸皱纹,手中拄着枯木枝似得拐杖,整个身子都缩在长袍之下。明明看着虚弱到一把剑就能撂倒,却掌握着只凭一个人便颠覆整个王国的实力。“衡量一个人实力的标准,既不是胳膊上的肌肉,也不应是额头上的皱纹,而是装在脑袋里的知识。好好想想,如果我不是巫师,你能坐在这里?”淡淡地笑了笑,看着表情尴尬的凯鲁特船长,江枫缓缓开口,继续说道,“我注意到你很饿,其实你可以不用在意我先吃。”“咳咳,”干咳了声,凯鲁特船长摸了摸鼻子,掩饰自己此刻的窘迫,“抱歉,失礼了。”伸手抓起了一块烤鹿腿,被食物香气刺扎着嗅觉器官的他,再也顾不上矜持,粗鲁地大口咀嚼吞咽了起来。站在旁边端着餐盘和毛巾的侍者,鄙夷地斜了这个没见过世面野蛮人一眼,然后便扬起了鼻梁不再看这边。并没有在意吃相粗鲁的凯鲁特船长,先前已经吃过了的江枫,抿了口加了奶精的咖啡,缓缓开口说道。“在你吃饭的时候,我希望你能认真地思考几个问题,在吃完之后给出我答复。”“您说。”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凯鲁特船长用含糊的声音回答道。“第一个问题,是关于瑞克王国的局势。我很好奇,那场战争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停顿了片刻,江枫放下了手中瓷杯,继续说道,“至于另一个问题,则是关于你们的未来。”黢黑的大锅煮着浑浊的汤水,飘在浑浊汤面上的面坨,让人根本提不起任何食欲。费解地看着那些大口吞咽的难民们,伊苒实在无法理解,这些人为什么会吃的这么香甜。队伍缓缓前进,很快轮到了她。“到你了。”虽然听不懂面前这位厨师说了些什么,但伊苒很聪明地学着其他人的动作,伸出了手中的碗。奇怪地看了眼这个瘦小的女孩,觉得她的模样不太像是瑞克王国的人,但厨师并没有说什么,舀了一勺面汤倒在了她的碗里,简短地说道。“就这么多,吃完了再来。”低头表示谢意,伊苒努力使自己不那么引人注意,抱着碗向棚区的角落走去。“这玩意儿真的能喝吗?”盯着那浑浊的汤水,伊苒小声嘀咕了句。虽然味道闻起来不算难闻,但说这东西是食物,总觉得有些缺乏说服力……然而很快小腹飘出咕的一声,架不住腹中的饥饿,伊苒勉强将嘴唇凑近碗边,小小地抿了口。唔……好像味道也不是那么的难以下咽。小口的吸溜,渐渐变成了大口的吞咽,终于将碗里的面汤喝进了肚子里,伊苒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这时候,棚区中间的那几口大锅,也纷纷熄了火。学着其它人的动作,将喝完面糊的空碗放进了木框子里,伊苒默契地跟在了那些难民和手持火把的卫兵身后,向着港口区外的方向走去。周围的建筑物越来越少,砖石路也变成了简陋的泥巴路。伊苒的心中微微紧张,眼神不安地四处游移着。终于,目的地到了。注意到草木屋外的火光,穿着粗布衣的农夫走了出来,对走在队伍前面的士兵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殖民地的卫兵,这些是从瑞克王国逃难来的。”“逃难来的?”好奇地打量了这些人一眼,那农夫继续问道,“把这些人带来种植园做什么。”“你可以去问巫师大人。”士兵板着脸说道,“给他们找个住的地方,安顿下来,这是巫师大人的命令。”种植园的主人已经从弗雷德男爵变成了那个巫师,这些佃户们都是清楚的。所以对于士兵的说法,那农夫也没多说什么,指了指距离草木屋不远处的那排窝棚说道。“就那边吧,应该还能住人。”士兵点了点头,对着身后的那些难民们招了招手,向那排窝棚走去。并没有听懂那个农夫和士兵的交流,伊苒借着昏暗的火光,勉强看清了那排窝棚的模样,眉头狠狠抽搐了下。这凄惨的模样,简直和炎龙集团统治之下的废都有的一比。在她的很小的时候曾在那里生活过一段时间,印象中那里除了成片的工业区之外,便只剩下残砖败瓦拼凑的房屋,贫民们蜷缩在阴影之下,甚至连肤色都被那灰霾染成了不健康的暗色。暴力与精神药品泛滥,让那里成为了全世界闻名遐迩的罪恶之城。不过现在她却反而觉得,那些堆满垃圾的房屋,和这里那排猪圈似得窝棚相比,反而有些几分温馨的感觉。至少那里还有遮风挡雨的屋顶,而这里连墙都缺一面。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挑剔的时候,尤其是那些难民们一脸安心的样子,让她也不好将心里的不适表现的太明显。毕竟语言不通,要是让人发现了自己的异常,自己连应付盘问的能力都没有。在搞清楚这里的状况前,还是保持低调比较好。夜渐渐深了,棚区里面呼噜声响成了一片。分到稻草捆和粗棉布的伊苒,走到了窝棚的角落,铺好了自己的床位。躺在略微潮湿的稻草上,望着天上那轮明显大了一圈的明月,她的眉头微微皱起。船上积累的疲劳令她几乎架不住涌上的睡意,但积郁在心中的困惑,却又令她无法轻易入眠。受不了这种感觉,她从稻草铺成的床铺上爬起,走向了棚区附近的小河,静静坐在了河边。“我为什么会在这?““这些人在说的是什么话……这是外国?可这也太落后了点吧。”“该死……果然是炎龙集团的阴谋吗?”轻咬着下唇,伊苒警觉地打量着四周,心中如此想着。如果说异常的环境只是令她不安的因素之一,那么最令她不安,或者说震惊到说不出话来的便是……“这是……我?”乌云让开了一道缝隙,借着那洒下的月光,望着倒影在清澈河水中那张约莫十一二岁的脸,伊苒呆愣在了那里,下意识地伸出手,她在那飞机场似得平板上摸索了好久。大约过了半分钟,她的脸颊飘起一团酡红,两撇秀眉狠狠的抽搐了下。“切!”还没来得及仔细检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伊苒忽然想到了什么,迅速看了眼四周,见无人注意到自己,紧紧拽在胸口的右手缓缓松开,藏在了左手下面。轻轻打了个响指,一缕微弱的火苗从指尖窜起。当看到那缕忽明忽暗的火苗,她顿时松了口气,将火焰散去,绷紧的肩膀也渐渐松弛了下来。虽然变成了这幅样子。但至少,这个还在……捧起一抔水扑在脸上,伊苒将脸上的灰尘洗干净,起身向身后那排窝棚的方向走去。……壁炉的炉火噼啪作响,粗鲁的咀嚼声终于停下,被烛火和炉火一同点亮的餐厅,终于恢复了最初的静谧。坐在长桌旁,江枫听着这位凯鲁特船长,将海对岸王位继承战争的战况娓娓道来。根据这位船长的说法,战争的局势似乎对国王十分不利。在威廉亲王的率领下,叛军从黄铜关长驱直入,王国南部的沃土平原全部落入亲王之手。南方大部分贵族已经向这位势不可挡的亲王倒戈,只有少部分伯爵领还在抵抗。班维尔是卡梅隆子爵的领地,虽然只有一座三千余人的小镇,但因为产出葡萄酒,便有商人投资在那里修建了港口,也正是因此,这里被叛军盯上。黄铜关陷落的消息刚从前线传来,卡梅隆子爵便带着一家老小和领地的私兵便逃去了王都。为了躲避战祸,领地内的其它领民也是逃的逃,散的散。跟着凯鲁特一起逃往赛维特港的三百余名农夫,都是卡梅隆子爵葡萄酒酒庄的农夫。里面除了有不少经验丰富的老农之外,还有酿酒师和木工、工匠之类的角色。“我的手上刚好有一片种植园,安置那些农夫没什么问题。”停顿了片刻之后,江枫继续说道,“另外,关于那艘双桅帆船,我希望能够买下来。”“您拿去用吧,那本来就是不是我们的东西。您肯收留我们上岸,我们已经很感谢您的慷慨了。”凯鲁特推辞道。江枫点了点头,没再坚持,而是开口问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凯鲁特船长耸了耸肩,语气随意地开口说道。“也许在港口找一份工作谋生,也许等有商船来这里,跟着他们去别的国家碰碰运气。向我们这种人,不是很依赖土地,只要有海的地方,在哪儿都能活下去。”“既然你没有特别的安排,不如替我工作好了。”江枫说道。“替您工作?”凯鲁特愣了下,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随即又赶忙开口解释道,“不,我的意思是,您打算让那艘折断主桅的帆船出海?这是不可能的,赛维特港这种小地方,根本没有能修好它的地方。”“别说没有主桅,就算一根桅杆也没有,一样可以出海,”面对目瞪口呆的凯鲁特,江枫微微笑了笑,淡淡地说道,“别忘了,坐在你对面的可是巫师。”
江枫在战场上救治了受伤的小白,并帮助赛维特港的居民治疗战场上的伤员,治安官康尼对江枫表示感谢,邀请他共进晚餐,但江枫拒绝了他,去了弗雷德男爵的庄园检查是否有残留的邪恶之物。在庄园中,江枫和向导奎安发现了诅咒已被破除的迹象。他们了解到庄园的收藏馆存放着珍贵的收藏品,江枫用巫术破坏了门锁,进入了收藏馆。幽灵公主蒂尼亚在被混沌军团的领导者索洛尔击败后,遇到了弗雷德男爵,帮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力量。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野心膨胀。蒂尼亚告诉他需要献祭两千活人才能更多获得的力量,而阿格里斯船长在帮助男爵完成航海计划后被男爵设计杀死,男爵将此事嫁祸给半精灵,引发了战争。随后,江枫在港口区注意到一艘破帆船,船长凯鲁特因船只损坏请求上岸,但由于法规限制遭到拒绝,江枫听闻后接纳了这些船上的逃民。江枫在与凯鲁特船长共进晚餐中,听船长讲述了海对岸王位继承战争的战况,江枫表示他有一片种植园,可以安置这些跟着凯鲁特一起逃往赛维特港的三百余名农夫,并提出希望买下他们的双桅帆船。
卷子做了一个梦。她梦见恒太郎一袭白衣,正襟危坐在神龛前,满脸严肃,一副心意已决的神情。阿藤坐在恒太郎身旁,悠然自得地做着针线活。她披着棉坎肩,戴着老花镜,伛偻着身子坐在用碎布攒成的薄坐垫上,正专心地把线穿进针里,看也不看身边的恒太郎。还不时伸过手去,从针线盒里拿出脆饼,用手压碎,嘎吱嘎吱地吃得香甜。恒太郎深深呼吸,伸手去拿放在供桌上的短刀。这时,纸门被左右拉开了,纲子、卷子、泷子、咲子姐妹四个一齐跪坐在门外。四个人都还是远比现在年轻的样子,而且不知为什么,她们不仅穿着一样的睡衣,睡衣外还都围着驼色的围腰。四姐妹同时望着父亲哭喊着:“爸爸,不要啊!”“住手!快停下!”“爸爸,不至于要自杀啊!”“不要!不要!不要啊!”四姐妹拥挤着上前想要阻止父亲,但是门内拉着注连绳2,她们没办法靠近。恒太郎将怀纸3衔在嘴里,擦拭着短刀。阿藤仍然是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自顾自悠然地吃着脆饼,还不时把针尖在头发上摩擦几下,以便运针缝衣的时候更加顺滑。“妈妈,你为什么不阻止爸爸!”“喂!让我们进去,让我们进去啊!”“爸爸,你怎么这么傻,你这笨蛋!笨蛋!”“爸爸你不能死,不能死啊!”四姐妹发疯似的哭喊着,屋里的人却根本听不到她们的声音。“啊!”睡梦中的卷子轻喊出声来,露在被子外面的手痉挛似的颤抖着。她泣不成声,不时“啊”“啊”的急促地喘息着。卷子终于从梦魇中清醒过来。她缓缓睁开眼睛,直直地望着天花板,暂且平复一下急促的呼吸,然后,突然笑了出来。“怎么了?”睡在旁边的鹰男睡眼惺忪地问道。卷子仍笑得停不住。“你这是怎么了?”鹰男皱着眉,不悦地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卷子,“也不看看时间!想笑等天亮了随你怎么笑!”“可是……爸爸他……”说到一半,卷子又忍不住笑了起来。“爸怎么了?”鹰男气鼓鼓地问。“爸爸打算切腹自杀。”卷子总算是说了出来。“切腹?”鹰男瞪大了眼睛,照自己的肚子比划了一个切腹的动作,“你说的是这个切腹?”卷子描述了梦里的情景,鹰男听完也忍不住大笑起来。“西式睡衣外面还裹着围腰?”“那时候我们每个人都要穿,小孩子不是睡觉不老实吗,一不小心着凉的话就麻烦了……”“你也穿?”“大家都穿啊。”“我倒真想看看,你们那样一副打扮又哭又喊是个什么样子。”“这有什么好笑的。”“不过说起来,你们姐妹几个也够铁石心肠的,有工夫在那哭喊,也不冲上去拉住他。”“门里拉着注连绳呢,根本进不去!”“哦,也对。”鹰男想了想,又说道,“倒也是,父母的事情,做子女的不太好插口——说不定你们内心深处隐隐约约也这么想。”听了这话,卷子也严肃起来:“是啊,可是又忍不住会担心。”卷子想起前几天在代官山见到的那对母子。之前泷子遇到他们时,那男孩管恒太郎叫“爸爸”。“明明不是自己亲生的,却让小孩叫他‘爸爸’,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爸和那个女人已经交往了八年,也就是说整整八年里他都在骗着妈妈。”“用‘骗’这个字眼,听起来太过分了。”“那你说整整八年把妈妈蒙在鼓里,不叫骗叫什么?他自己心里就不觉得愧疚吗?”“可能就是因为愧疚才会隐瞒不说吧。”“爸爸既然连切腹自杀都豁得出去,那无论是跟那女人分手,还是跟妈妈挑明,都更是小事一桩了。偏偏非要一死了之——爸这种做法根本就是任性嘛!”卷子越说越生气。鹰男苦笑:“你跟梦里的荒唐事较劲,不是白费力气吗!”“话是这么说。”卷子无奈地耸耸肩。“还是妈沉得住气,一边吃着脆饼,一边做着针线活……”“爸爸可是在她旁边准备切腹呢!不管怎么说,妈妈也实在悠闲得过分了!”“你错啦,这才是理想的妻子呢。不乱猜乱想,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镇定自若——这才是最让男人欣赏的……”鹰男突然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于是赶紧打住。果不其然,卷子早已板起脸扭过头去,扔下一句:“你倒想得美!”“不是男人想得美,是这样才够明智。”“不过是你们男人自以为是的歪理罢了。”“自己做了荒唐梦,却硬套在别人头上!”卷子正想反唇相讥,鹰男却自顾自地坐起身来,仿佛是想堵住卷子的嘴,伸手拿过香烟和烟灰缸,趴在床边探身点了一根。“你这是要干吗?”“早报都送过来啦!反正也没法睡了。”果然,门外传来送报的少年把报纸扔进信箱,又匆匆离去的脚步声——这是早上特有的声音。卷子起身拉开窗帘,天色已经泛白。“爸爸,你到底想要干吗?”天色仍微微有些昏暗,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粉蓝交织的霞光,晨光中一只乌鸦正向远处飞去。卷子望着拂晓的天空,叹了口气。这天早上,里见家的电话响了。准备去上学的宏男和洋子正吃着早餐。这正是家庭主妇一天中最为忙碌的时候。“电话,妈妈!有电话!”“电话电话的,光顾坐在那儿喊,也不知道先接一下!妈妈正忙的时候……”卷子用围裙擦着手,匆匆从厨房走了出来。“我正吃东西呢,没办法接电话。”“不会小口点吃么,哪有人吃饭的时候把嘴巴塞到连话都说不出来的!万一地震来了怎么办?”卷子从宏男手里抢过话筒,“喂,这里是里见家……哦,咲子啊。”话筒里的咲子早已等不及似的气急败坏地发难了:“卷子姐,你太过分了!”“过分……”卷子一脸茫然。咲子连珠炮似的轰了过来:“对!就是过分!我是从小不争气,长得没姐姐们漂亮,念书也不行,品行也不好。但是我就算再怎么不争气,也是你亲妹妹啊!”“咲子,你这是在说什么……”“我们家,明明是姐妹四个,你为什么写成三姐妹!为什么把我省略掉!”卷子一头雾水:“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你别装糊涂,我家虽然穷,报纸总还是订得起的!”“报纸?什么报纸?”“你自己投了稿,还问我说什么!”“投稿?投什么稿啊?”“你快别装蒜了!什么我父亲有情人……”“我父亲有情人……”卷子倒抽一口凉气,“咲子!你到底在说什么!”“姐姐,国立老家也是订着《每朝新闻》的,万一妈妈看到了怎么办!你到底怎么想的,竟然做出这种事情来!”卷子终于隐约开始明白咲子在说什么:“报纸上登了什么吗?哪天的报纸?”“今天的《每朝新闻》,读者来信那一栏……”“报纸!报纸放哪儿了!”卷子脸色大变,转头看向正在吃饭的儿子和女儿。“报纸……好像爸爸拿走了。”“拿到厕所去了吧。” 咲子是用她公寓管理员室的公用电话打给卷子的,听到话筒里传来小孩子说话的声音,她便挂断了电话。她盯着手里的早报,歪着头疑惑不解:“莫非不是卷子姐写的?”晨跑回来的阵内刚好经过这里。“怎么一大早就吵起来了?”“啊,你回来了。我想看看报纸上有没有关于今天比赛的消息……结果发现我姐姐在报纸上投了一篇很无聊的文章。”“投稿?”“是我弄错了。啊,果然有你的名字,阵内英光,看!”阵内绷着脸:“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别干扰我的心情!”“啊,真对不起!”咲子跟在阵内身后,向屋里走去。 电话的另一边,卷子一放下话筒,便冲到厕所前敲起门来。“马上就好了!”“报纸!把报纸给我!”鹰男从门下面的缝隙里把报纸递了出来。卷子弯腰捡起,慌忙翻找起来。却并没有找到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新闻。她心浮气躁地一遍又一遍翻找的时候,厕所门开了,睡衣外面披着睡袍的鹰男走了出来,懒洋洋地把手里的的报纸递给她,指了指相应的栏目。咲子说的那篇文章,就在鹰男指给她看的专栏里。那是读者来信中的一个名叫“孤单品茗”的投稿专栏,文章标题是“风波”,是一位希望匿名的四十岁家庭主妇的投稿。卷子喃喃地读了起来:我向来以为,所谓姐妹,就如同长在同一个豆荚里的豆子,果实成熟,豆荚迸开,大家便各奔东西,各自的生活和想法也都会渐渐不同。我家姐妹三个,若非婚丧嫁娶之类的场合,平日难得聚齐。谁曾想,就在最近,我们无意中发现,家中老父竟在外偷偷有了情人。读到这里卷子大惊失色,一只手抚着胸口,似乎想要压住慌乱的心跳。年迈的母亲对此一无所知,仍然深信能与父亲共度此生,生活一切如常。我们姐妹聚在一起,忍不住为母亲叹息。我的丈夫也将届不惑之年,母亲的境遇让我感同身受!难道女人的幸福便是隐忍维持死水一般的生活?此时此刻我不由思考起这个问题。读完之后,卷子面无血色。“‘此时此刻’——确实女人会喜欢用呢,这种措辞。”正准备去上班的鹰男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这文章,不管谁看了,都会觉得是你写的。”“连你也这么觉得?”“我只是有些诧异。”“投稿什么的,我根本不是那块料。”“‘我的丈夫也将届不惑之年’——说起来,到最后我们每个人都会只剩下自己孤单一人。”“开什么玩笑,我就算这么想也不会这么写出来!”鹰男从卷子身后探头看着报纸,半开玩笑地说:“‘家庭主妇四十岁,希望匿名’——该不会真就是你写的吧?”卷子突然抬起头,恍然大悟:“我知道是谁干的了……”“谁?泷子吗?”“是纲子姐……”卷子用确凿无疑的口吻说,随即冲过去打电话。出租车停稳后,纲子走下车来。她穿着大衣,一只手里拎着一个小旅行袋,另一只手提着一篮鱼干。纲子深情地向车里的枡川贞治点头致意后,便站在路旁,直到出租车远去,才收回目光。她从信箱里拿出早报,正要进门的时候,却被隔壁的家庭主妇松子抱着垃圾桶招呼住了。“出门去了啊。”“嗯?哦,我回了趟娘家。”松子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她手上篮子里的鱼干:“我记得你娘家好像是在国立……”纲子赶忙岔开话题掩饰窘态:“真冷啊,今天早晨应该是入冬以来最冷的吧?”说完赶紧点点头,逃也似的跑回家。还没进门便听到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纲子手忙脚乱地拿钥匙打开门,随手把包和鱼干扔在玄关的水泥地上,冲进客厅,上气不接下气地接起电话。“喂……哦,卷子啊。”“你一大早跑哪里去了!”卷子一开口便抱怨起来。“也没去哪里,就是到街角扔个垃圾。”纲子歪着脖子夹住话筒,给煤气炉打火的时候,发觉手指上似乎有股干鱼的腥气,她一边确认似的把手指伸到鼻子下面嗅探着,一边敷衍地解释了一句。“扔个垃圾要半个小时?”“和邻居太太站着说了会儿话,就耽搁了……”纲子转过话题,“你怎么这么早就……”卷子似乎早就在等着她这么问,不待她说完便语带讽刺地说:“大姐你真有文采呢。”“什么?”纲子不明就里。“小时候就属你作文写得好,真是不减当年呢,连鹰男都赞不绝口,一直夸你文笔好……”“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哟,装糊涂的本事比文笔也毫不逊色嘛。”“啊?”纲子愈发摸不着头脑。“你还没看早报吗?”“早报?当然看了啊。”纲子说着,随即俯下身子伸脚把扔在门槛边上的报纸勾了过来,飞快地翻了一遍,却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新闻。“咲子很生气呢,嫌我们看不起她。”“什么意思?”“姐姐,以后想干什么之前,能不能先跟大家商量下?”接着,卷子便把咲子打电话过来的事情告诉了纲子,报纸上读者来信栏里刊登了一篇文章,里面说的事情跟她们姐妹几个的情形一模一样。纲子找到那篇读者来信,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说:“我不知道是谁写的,但绝不是我。”“那还能是谁?”“不是我,也不是咲子,那就只能是泷子了。”“姐姐,你跟泷子说了?”“跟她说什么?”“鹰男最近……有些形迹可疑,这件事我只跟你说过,其他人不可能知道。”纲子听得心头火起,愤然打断了她:“这不是我写的,不管你怎么怀疑,我没写就是没写。”说完,她似乎又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你说,会不会是我们完全不认识的人写的?”“你是说刚好跟我们有一样遭遇的人?”“世界这么大,家里三姐妹,父亲也正好有外遇的情形,说不定多得是呢。”纲子这么一说,卷子也似乎有些动摇:“也不能说完全就没有这种可能性,但就算是巧合……”“是不是巧合都无关紧要,关键是国立家里那边怎么办,我记得家里也是订《每朝新闻》的。”纲子的话让卷子猛然警醒:“只要妈妈没有看到,其他都无所谓……我等下打个电话……算了,还是找个理由过去打探一下吧。”说完,卷子忧心忡忡地挂上电话。 国立的竹泽家。恒太郎正坐在向阳的廊下,借着这天早上充足的阳光剪着脚趾甲,不时发出响亮的“啪哒”声。“哎呀!飞得到处都是……”阿藤拿着报纸走了过来,铺在丈夫脚下,“你们男人的趾甲特别硬,不小心踩着可疼了。”恒太郎停下手:“男人也好,女人也好,趾甲不都一样吗?”“当然不一样,你悠着点剪,别弄到报纸外面。”阿藤拣起恒太郎剪下的趾甲,又把报纸往他脚下摆了摆,小声抱怨了句“你什么都不懂”,便微笑着回厨房去了。读者来信栏里那篇文章,恰好就在恒太郎的两腿之间,正对着他俯身剪趾甲的脸。阿藤离开后,恒太郎又继续剪起趾甲来,脸上仍是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令人猜不透他有没有看到那篇文章。 纲子正在“枡川”酒家的大堂里插花。贞治经过她身边,纲子郑重地欠身行礼,贞治例行公事地客气一句“您辛苦了”,便想移步走开。老板娘丰子却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叫住了丈夫。“你也太不解风情了些,这么冷淡。老师插的花这么漂亮,你却连正眼都不瞧一下……”老板娘似乎话里有话。纲子心头一震,但还是应付地笑笑:“老板可能太忙了。”“哪里有您忙……”丰子说,脸上满是虚情假意的笑容,“老师的插花,虽然向来技艺精湛,但今天的作品格外好看呢。怎么形容呢,应该是透着一股撩人的风韵。”“您过奖了……我学插花的时候,总是被老师批评太古板,太无趣。”“您太谦虚了。在我看来仿佛是一位衣带半解的美人坐在那儿,不露一寸肌肤却早已让人魂不守舍,老公你说是不是?”丰子意味深长地转向贞治。“不知道,我又不懂插花。”贞治一脸底气不足的神情,随口应了句便转身走开了。丰子追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账房。纲子拿起剪刀凌空“咔嚓咔嚓”地虚剪两下,准备继续插花。不一会儿,领班民子过来叫她:“老师!等忙完了请到账房来一趟,茶已经泡好了。”一边说着,一边夸张地做鬼脸使眼色。纲子会意,知道这时账房已经闹得不可开交。“太麻烦您了。”纲子向她欠身致意,重重地叹了口气。纲子整理妥当,便来到账房。贞治和老板娘神情僵硬地坐着,民子上完茶走开后,丰子立刻直截了当地提出,希望纲子做到今天为止。纲子并不意外,这一天迟早会来的,她对此早有心理准备。贞治表情尴尬,低头行礼:“这段时间辛苦您了!”纲子也躬身还礼:“承蒙您二位关照了。”“老师的插花饱受好评,实在是太遗憾了。”丰子虚情假意地笑着。贞治也马上解释:“二月马上就要到了……开饭馆,总不能把主业丢了。”纲子笑着点点头,附和一句:“毕竟,插花又不能当饭吃。”“实在对不住,太不近人情了。”贞治自嘲似的说。丰子也含笑说:“真的……实在不好意思。”说完从小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交给贞治。贞治把信封放在纲子面前:“这个……请您笑纳。”“这怎么能行,我不能收……”纲子心神恍惚,误以为这是分手费。丰子仿佛是终于抓到狐狸尾巴似的,眼神在丈夫和纲子的脸上来回转了几转:“哎?这是这个月的材料费和工资啊,都是之前说好了的。”“哦……哦,谢谢。”纲子手足无措地接过信封,感到无地自容,觉得再待下去已如坐针毡,便站起身来,“我去拿之前寄放在这里的铜花瓶。”丰子笑笑说:“应该是放在洗碗室的什么地方了,谢谢您这段时间的帮忙。”说着,把一篮子鱼干推到纲子面前。跟纲子今天早上带回家的一模一样。“一点心意,匆忙间也找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合您的口味。”“哦……很、很喜欢……”“那就太好了,这是我老公昨天去伊豆打高尔夫球带回来的特产。”“那我怎么好意思收。”“没关系,没关系。”纲子只好微笑着收下,愤怒和悔恨在心中翻腾。走出账房,纲子来到洗碗室,擦洗着已经满是灰尘的铜花瓶。她赌气似的把水开得很大,在四溅的水花中用力擦洗着。她一边洗着,一边又觉得手上沾着莫名的腥气,一次又一次地把手凑到鼻子下面闻着。鹰男来到她身后,想拍拍她的肩膀打招呼。纲子发觉身后有人,却误以为是贞治,头也不回地说了句:“我不想听你的借口。”鹰男莫名其妙,愣在原地看着纲子的背影。“就算是要开除我,也没必要做得这么不留情面吧!”纲子自顾自地发泄着心里的愤怒。“大姐……”听到这个声音,纲子吃了一惊,喉咙“咕”的一声哽住了。“……卷子,都告诉你了?”“啊?”“不管我做什么,都和你们没关系。”“什么?”纲子压低声音说:“你来干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你巴巴地跑来教训我。”鹰男也小声说:“大姐你在说什么啊,之前不是你说的吗,要我有机会就过来捧捧场。”“什么?”纲子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啊,老师,实在太谢谢您了。”纲子身后传来丰子亲切的招呼声。“这……”“我没跟您说您妹夫有预约吗?”“哦……”“我们家一直承蒙老师照顾,来,这边请。”丰子带着鹰男往包厢走去。纲子为自己刚才的误会羞红了脸,匆匆收拾好铜花瓶,便慌忙追了过去。鹰男独自坐在包厢里,正用店家送上的毛巾擦手。纲子为掩饰自己的尴尬,故意发出夸张的笑声,解释着刚才认错人了。鹰男也隐约感觉到这中间似乎纠缠着男女情事,为了消除尴尬,便跟着故意“哈哈哈”地大笑几声,说:“真像你干的事情,大姐。”“……刚才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吧。”纲子合掌拜托。鹰男挥挥手:“您放心,我从小就出了名的健忘。”“你今天过来,是有工作上的事?”纲子转移了话题。她扫了一眼桌子,见桌上放着三人份的餐盘,上面摆着杯筷。“不,有点私事。”“那我就不打扰了。”纲子说完准备起身离开。鹰男阻住她:“正好赶上了,就一起坐吧。”“哦?”“我约的人你也认识。”“谁啊,”纲子突然表情一亮,“啊,是爸爸和那个人吗?”“我哪有那么大能耐,能把他们请出来吃饭,到那一步还早呢,”鹰男苦笑着说,“只能算是准备工作吧,我约了泷子和那个在信用调查所工作的小伙子。”“哦,就是受托调查爸爸的那位……”“他叫胜又,看起来似乎对泷子有意思。”“是吗,总算是有人看上她了。”“其实仔细看看,单论相貌的话,你们姐妹几个,还是泷子最漂亮呢。”“快说说,对方人怎么样?”“等一下你自己看吧。”走廊上传来脚步声。“这边请,您的朋友在这边。”随着民子的招呼声,纸门拉开了,泷子走了进来。“来啦!”鹰男举手招呼。“欢迎光临。”纲子说。“啊!姐姐你插花打工的地方,原来就是这儿啊!”泷子瞪圆了眼睛。“请多捧场……”“每个月能挣多少,刨去材料费?”泷子一坐下便劈头盖脸地问道。纲子笑着说:“你这沉浸在幸福中的人,干吗一张嘴就是这么小家子气的事。”“什么?”“我觉得信用调查所的工作不错呢。你在图书馆是做什么来着,管理员还是行政?我问了你好几次,总是记不住。”“行政。”鹰男插口。“图书管理员。”泷子纠正他。“怎么着都无所谓啦。图书馆和信用调查所,也蛮般配的嘛,都是要求认真细致、尽职尽责的工作。”“我……”泷子正想开口辩解,却被纲子打断了:“你啊,眼光不错呢。”“姐姐……”鹰男无奈地看着他们,姐妹俩一个正渐渐不耐烦,另一个仍然毫无察觉地一脸兴奋。今天的饭局虽说是要撮合泷子和胜又,但是他还没有挑明。仍然是以询问恒太郎的事情为借口,把两人约到一块。鹰男担心以泷子执拗的性格,纲子多嘴多舌反而会适得其反。果不其然,泷子听完柳眉倒竖:“你等等再说!”然后斜睨着鹰男。这时,门外刚好传来民子的声音:“您的朋友已经到了。”纸门拉开,胜又一脸茫然地站在门口。“快请进!不好意思,又麻烦您特意跑一趟。”鹰男指指泷子身旁的座位,示意他坐下。胜又有些不好意思:“这……”“请坐吧。”“坐吧,请坐,不要客气。”纲子似乎有些兴奋,完全没有察觉泷子一脸愠色。胜又战战兢兢地坐下,纲子笑着说:“说起来,真是多亏了您呢……”“哪、哪里。”胜又说着,紧张地环视三人。鹰男看向纲子,介绍说:“这是我们大姐……”他话还没说完,纲子抢过话头:“我叫纲子。”“啊……”胜又似乎正在脑子里搜索这个词的写法,眼睛转来转去思索着。“横纲4的纲。”“瞧你这词用的,毕竟是介绍女人,至少也得说是‘纲举目张’的‘纲’吧。”鹰男和纲子自顾自地打趣着,发出爽朗的笑声,完全不顾今天的两位主角——满肚子火、在一边一言不发的泷子,以及紧张得手足无措的胜又。笑完之后,纲子问:“你叫什么又来着?”“胜又。”胜又回答说。“胜是哪个胜?”“胜负的‘胜’。”“又呢?”“又一次的‘又’。”“家里兄弟几个?”“这个,兄弟姐妹嘛……”“你老问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干吗!”泷子早已不耐烦了,她转头看向鹰男,“这是怎么回事,姐夫,今天过来不是为了谈爸爸的事情吗?”“话是这么说……”“那赶紧开始说正事吧。”“又不是在图书馆,不用那么讲究,一会儿边喝酒边……”纲子作势要向走廊拍手,叫侍者过来。“我讨厌这样。”泷子怫然变色。“你就是太死脑筋……”“所以才嫁不出去是吧,我就知道你想说这个。”“好啦,大家都别说了。”眼看要吵起来,鹰男赶忙插话打断她们。“我没想到是这么高级的地方,怎么说呢……”泷子有意无意地瞄了胜又一眼,声音稍微压低了些,“有点不太好意思让人请客……他,胜又先生又是我出钱雇来的……”胜又低着头,不知如何是好。泷子用眼角余光瞄着他:“虽说是雇佣,总而言之,就是工作上的关系。你们胡乱猜测,胜又先生也会为难的吧?”“哦,是的。”胜又冷不防被这么一问,下意识地附和,眼睛紧张地眨巴着。“你似乎不太敢大声说出来呢。”鹰男打趣他。“他说话本来就声音小。”泷子顶撞完鹰男,又向胜又步步紧逼,“胜又先生,你跟他们说,他们这样做是不是让你很为难,你告诉他们。”“……是啊。”“如果你觉得不为难,也可以直说啊。”鹰男插口说道。胜又好像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说:“我、我也觉得很为难。”纲子和鹰男不由大失所望。“为难啊……”泷子也有些出乎意料,她愣了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扭过头去。或许是说出口以后,终于放下了包袱,胜又这次口齿清晰地说:“我有喜欢的人了。”“啊?”纲子目瞪口呆。鹰男也有些泄气:“另有心仪的对象?”“对。”“对方……人怎么样?”“是、是个很温柔的女人。”“温柔的女人……哦。”“原来是……温柔的女人。”两人意味深长地瞄了泷子一眼。“那个,关于这次要讨论的事……”胜又提醒道。泷子终于忍无可忍,站起身来:“我还有工作要做,先走了。”说完便快步离开,胜又见状也赶忙告辞追了出去。“泷子……泷子!”“胜又先生!胜又先生!”纲子和鹰男莫名其妙,只好待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 泷子穿过拥挤的人群,快步向前跑着。胜又在她身后紧追不舍。泷子一见他追来,又加快了脚步。胜又不时撞上擦身而过的人群,跌跌撞撞地拼命追赶泷子。穿过天桥,在信号灯前眼看就要追上,却又被泷子很快甩开。胜又顾不上正是红灯,硬是冲过了马路。来到车站大楼前,已经不见了泷子的踪影。胜又焦急地四处张望,终于隔着大楼玻璃,看到泷子已经走进了车站里面。胜又生怕失去目标,目不转睛地紧盯着泷子,歪着脖子侧着身像螃蟹一样横着向前跑着。但泷子却完全没有看到他。眼看就要追不上了,胜又无奈之下,只好使劲敲着玻璃。泷子听到声音,惊讶地向这边看来。胜又赶忙从口袋里拿出大张的便条纸,用签字笔匆匆写了几个字,贴在玻璃上。便条纸上如小学生笔迹般拙劣地写着:“没有大学学历就不行吗?”泷子瞪大了眼睛。胜又撕了那张便条纸,又重新写了个大大的“恋”字,想了想,又划掉,重新写了“喜欢”两个字,最后又想了一下,写了“爱”这个字。“啪”的一声贴在玻璃上。泷子一瞬间觉得有些窒息,胜又怯懦的双眼泛起泪光,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一股暖流涌上泷子的心头。她走到玻璃旁,满脸羞涩地把手贴在那个“爱”字上。 “小丑”咖啡店里,咲子正拿着托盘,心不在焉地倚在墙边。中午的忙碌暂告一段落,店里没几个客人。店里虽然播放着悦耳的音乐,但她却无心留意。她的脑海里回响着锣声,观众们沸腾的欢呼声,还有场内广播介绍选手的声音——咲子正想象着阵内参加新人赛的场景。“如果下一个来客是男的,就能赢。”她仿佛念咒般地自言自语着。这时,门打开了,咲子顿时紧张得浑身僵硬,一个年轻男子在门口张望了一下,又关上门离开了。咲子长出一口气。“刚才的不算数,如果下一个客人戴眼镜,就能赢。”过了一会儿,门又打开了,进来一个戴着太阳镜的女人。咲子顿时喜形于色,但女人一走进店里,就立刻摘下了墨镜。“这个也不算。”咲子用力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今天早上的情景。新人战的日子终于到来,咲子紧张得彻夜未眠。天色刚蒙蒙亮,她便再也躺不住了。她挪到阵内身旁,握紧拳头,对着仍然沉睡的阵内的下巴、鼻子、眼睛轻轻地作势挥拳,然后又充满怜爱地抚摸着。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她情不自禁地哭出声来。“别担心,”阵内闭着眼睛说,“只要抢在对手前面出拳就好了。”“……”“你怕成这样,肯定不敢到现场去看了吧?”“不,我会去的。”咲子脱口而出,“我会和妈妈一起去为你加油。”“你妈妈也要来吗?”“她说她一直都不讨厌拳击。”阵内睁开眼睛笑了笑,突然伸手搂住咲子的脖子,想把她拖进被窝。咲子激烈地反抗着:“你这样会输的。”阵内紧紧抱着咲子,撒娇似的把脸埋在她胸前。“这样待会就行了。”想到这里,咲子胸前仿佛再度感觉到阵内的头的重量,感觉到男人炽热的呼吸。她抬起头,冲到吧台前,向酒保鞠了一躬,说想请假提前下班。酒保和其他服务员都露出了不乐意的神情,咲子不待他们回答,便放下托盘,摘下围裙,冲出了门去。 咲子赶到体育馆时,比赛已马上就要开始了。拳台上空无一人,台下座无虚席,场内弥漫着赛前的紧张气氛。咲子找到自己的座位,低着头,闭上眼睛,两手紧抱在胸前祈祷着。旁边的座位空着,咲子心想,妈妈最后还是决定不来了吗?过了不多一会儿,有人在旁边坐下了。“妈……”咲子抬起头,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旁边坐的不是阿藤,而是恒太郎。“爸……”恒太郎也不看咲子,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拳台。咲子呆呆地望着父亲,这时锣声响起,比赛开始了。阵内走进场内。他斗志昂扬,把对手逼到角落,拳头如雨点般向对手狂攻过去。观众席上沸腾了起来。恒太郎仍然是静静地看着,咲子却忍不住探出身体,忘情地呼喊声援,兴奋得连头发乱了都顾不上。然而阵内的优势并没能维持下去。只见他逐渐被对手凶猛的反击所压制,比赛到中段的时候,几乎已无还手之力。对手则抓住机会猛烈地出拳,不断向着阵内的下巴招呼过来。咲子不由转过脸去,不忍再看。她突然站起身来,走出了赛场。赛场外有一家电动游戏厅,咲子信步走了进去。五彩缤纷的游戏机不时发出欢乐的声响。游戏厅里播放着轻快的音乐,情侣们的嬉笑吵闹声此起彼伏。游戏厅角落里有一台电视,正在实况转播着拳击比赛。咲子原本打算视而不见地走过去,经过时却不由自主地停下。她屏息凝视,专注地看着画面。阵内被逼到了角落,无力地倚在围绳上,鼻血长流。对手仍然毫不留情地挥拳,阵内呼吸粗重,眉骨被打裂,血不断从伤口滴落下来。咲子发疯似的冲了出去,推开喧闹的人群,冲到门外。门外已经天色昏暗。她冲进体育馆,冲到拳击台旁。阵内挨了一记上勾拳,无力地倒在地上,裁判开始大声计时。阵内终究没能再站起来,对手开始欢庆胜利,场内欢声雷动。咲子推开拥挤的人群,冲上拳台。阵内失去了意识,被医生抬上担架,送进了医务室。咲子面无血色,嘴唇颤抖,恒太郎伸出大手搭住了她的肩。父女俩在医务室门口等待阵内出来。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恒太郎留下呆立的咲子,独自走上前去,问明情况后又恭敬地行了一礼,目送医生离开。“医生生说是脑震荡,”恒太郎回到咲子身边,“休息一下就可以回家了。”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两三张纸币装进口袋,然后把整个钱包都塞进咲子手里,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肩膀,默默离开了。目送父亲的背影远去之后,咲子走进医务室。阵内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整张脸都肿起来了,他的眉骨开裂,干掉的鼻血黏在脸上,惨不忍睹,但似乎神志已经清醒了。咲子握住阵内的手,却被他冷冷地甩开了,阵内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咲子注视着阵内失魂落魄的背影,难过和爱怜的情绪在心里翻腾。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捡起阵内掉在床下的脏袜子。 “我向来以为,所谓姐妹,就如同长在同一个豆荚里的豆子……各自的生活和想法也都会渐渐不同。”卷子坐在“小丑”咖啡店的一个偏僻包厢里,又读了一遍剪报的内容。听到纲子否认投稿,卷子有点不知所措,想着姑且先找咲子商量一下,便来到“小丑”找她。不料,咲子的同事说她今天请假提前走了。卷子喝着咖啡,有些一筹莫展。“我家姐妹三个,若非婚丧嫁娶之类的场合,平日难得聚齐。谁曾想,就在最近……”卷子猛然站起来。如果妈妈看到这篇文章……卷子心中的担忧越来越强烈,当下决定干脆趁这次机会到国立的娘家看看。 “再来一杯。”卷子把喝空的茶杯递到阿藤面前,她正和阿藤一起在竹泽家的客厅喝茶。“你以前没这么喜欢喝茶吧?”“因为别人泡的茶总是格外好喝,妈你以前就泡得一手好茶。”阿藤把茶壶里的茶倒进卷子的杯子,问:“你回去晚了没问题吗?”“鹰男说今天要开会——我又是做好了晚饭才出门——孩子们没人管,正好可以边看漫画边吃饭。咦?”玄关处传来“扑通”的一声。“应该是送晚报的。”卷子起身说:“这里的晚报送得真晚。”“平时比较早,可能是换了新人,路还不熟。要不要叫寿司吃?”“家里有什么吃什么就行了。”卷子走向玄关,把晚报拿进来,“爸今天也晚回来吗?”“你爸?”“他不是周二和周四要去上班吗?今天是他去公司的日子吧?”“应该快回来了吧?”“平时都是这个时候回来吗?”“他不在外面吃饭。”“报纸放哪儿?是不是要和早报放在一起?”卷子仿佛漫不经心地试探一句,阿藤面不改色地说:“早报……哦,你爸出门前剪趾甲来着。”“把报纸铺地上了吗……报纸可是订来看的。”“字太小了,根本没法看。估计也没哪家报社,愿意专门为老年人出份字大的报纸。”“你从来不看报?”“是啊……”说着阿藤拿起了菜篮和披肩。“是不是老花镜的度数不合适?”卷子故作开朗地问,“你要去哪儿?”“街角的蔬菜店,家里的柚子5吃完了。”“我去买吧。”“昨天欠了老板五十元——还是我去吧。”阿藤说完便匆匆出去了。母亲出门后,卷子再次四下环视着这个自幼生活的家。电灯多年未换,光芒已经有些昏暗。现在只剩老夫妻俩还居住在这里,四下里万籁俱寂,房子显得陈旧而冷清。她穿过廊下,来到冷飕飕的盥洗室,看着斑驳的镜子里映出自己的脸。打开父母卧室的门,一眼便看到恒太郎的棉袍。看到棉袍,卷子不由想起早上的梦:恒太郎眼看就要切腹自杀,阿藤就坐在近旁,却漠不关心地做着针线活。四姐妹穿着睡衣,围着围腰,在注连绳外哭喊……卷子顿时又担心起来。走回餐厅,她拿起电话,先打去了泷子的公寓。泷子正在吃晚餐。虽然只是用烤秋刀鱼和味增汤随便对付一下,但在胜又表白爱意后,她又忍不住开始想象两个人四目相对吃晚饭的情景,沉浸在从未有过的幸福中。“去国立?”泷子接起电话,不小心噎住了,忍不住咳嗽起来,“现在去吗?我正在吃晚饭呢……那么远……你不要想起一出是一出。”“我希望我们姐妹四个今晚都尽量过来,开一个家庭会议,或者说想跟大家一起商量一下。嗯,今天晚上,怎么说呢,可能是直觉吧,总觉得还是今晚谈一谈好。什么?泷子,你没看报纸吗?今天的早报……”泷子没看读者来信,卷子把早上的事情告诉她。“我想,我们最好姐妹四个聚在一起,坐在爸爸的面前。这样即便我们什么都不说,爸爸应该也能心领神会。你到底能不能过来?”对泷子来说,最让他担心的还是母亲,家庭会议什么的反而无所谓。听卷子这么一说,当然也只能同意。她立即放下碗筷,慌忙收拾一下,准备出门。 这天晚上,纲子家里发生了一点小状况。贞治找上门来,纲子却不让他进屋。贞治在玄关的毛玻璃门外拼命按门铃,用力敲门。纲子站在门的另一边,望着贞治映在玻璃上的身影,两只脚却仿佛钉在地上,动弹不得。“开门。”“……”“我知道你在家,快开门!”“……”“为什么不开门!”两人隔门对峙着,呼出的哈气凝结在毛玻璃上,使得两人渐渐能够隐约看清对方的身影。纲子看着贞治的脸:“因为……一旦我打开了门,我们就又会纠缠不清了。”“纠缠不清又有什么关系。”纲子用力吸了口气。“如果你不想开门,我们就出去吃饭吧。”“我刚把你送我的鱼干吃掉。”贞治无言以对,只是呆呆地望着纲子的脸。这时电话铃响了。纲子转身走进屋里,拿起电话。话筒里卷子的声音。“喂,这里是三田村家……哦,是卷子啊。什么,你去国立了?” “你为什么不看,为什么中途跑出去?”与此同时,咲子的公寓里,在新人战中落败的阵内大口灌着啤酒,正在大发雷霆。咲子两手握着杯子,舔着啤酒的泡沫,平静地看着阵内大吵大闹。“我做的就是挨打的生意!就好像蔬菜店会卖萝卜,再正常不过!蔬菜店的老板娘看到老板卖萝卜,会转头逃跑吗?你告诉我!”阵内把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我们分手吧。”咲子吃了一惊,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到敲门声。“阵内先生,电话,是找您太太的,说是国立的姐姐打来的。”“国立的姐姐……”咲子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国立老家现在只剩老爸老妈,姐姐们没有人住在那里。难道是有什么事?想到这里,咲子慌忙冲下楼来到管理员室。电话是卷子打来的,要她立刻到国立去。咲子含混应了一句,挂上电话,感到十分为难。眼下的状况正是一团糟。虽然卷子要她立刻回去,但她总不能就这样丢下阵内不管。她回到房间时,阵内似乎察觉到她有急事,便对她说:“你回去吧。”“如果我回去了,你就会走了。”阵内转过头去不说话。“我们一起去,我带你见见我的家人。”咲子近乎央求似的说。阵内却倒头睡在榻榻米上:“你自己回去吧。”咲子苦思良久,拿出纸笔为他画起了国立老家的地图。“这里是国立车站,这里是新宿。沿着车站前的林荫道往这个方向一直走……啊,我真笨。”她画得太大,一张纸上占不下了,只好又补上一张继续画。“走到第三个路口的鱼店就往右转,走不了多远,就是我爸平时买烟的烟店,在那儿拐个弯儿……”纸又不够了,这次她把纸翻过,在反面继续画,“再走几步,看到一个珠算培训班的招牌,从那儿拐进去,里面第三家就是。”阵内表面一副漠不关心的神情,实则却在竖着耳朵,默默暗记着咲子的说明。 几个小时后,四姐妹终于聚齐在国立的老家,围着阿藤坐在客厅里。“我们以前也经常这样等爸爸回家。”泷子开口说。“对啊,还会忍不住说‘已经八点了,再不回来,咱们就先吃吧’!”纲子说。“姐姐当时是偷吃菜的能手……”卷子笑着说,“而且不吃自己的那份,专门偷吃别人的。”“就是,结果我们的菜越来越少。”泷子和咲子也七嘴八舌地声讨。纲子模仿小孩子的样子,说:“啊,爸爸回来了。”“我们也会跟着说:‘爸,你回来了!’”另外三个姐妹齐声说道。“但我们从来不会站起来迎接他呢。”“爸爸他……经常晚回来吗?”泷子提高声音,问在厨房里的阿藤。卷子小声说:“妈说爸爸每天都回来吃饭。”纲子不由叹了口气:“男人都是这样。”她忍不住想起了贞治。已经九点多了,恒太郎依然没有回来。“难道出什么事了?”“泷子,你现在还是不吃鸭儿芹吗?”阿藤从厨房探出头来问。“我不要。”泷子说。纲子也紧跟着说:“我不要虾。”“没放那么高级的东西。”“我在家里都是放鸡肉。”“妈做的茶碗蒸6,都多少年没吃过了。”“过年的时候不是才吃过吗?”“哦,也对啊。”四姐妹兴高采烈地谈笑着,但只要阿藤一离开客厅,便立即开始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你们说,他俩有没有看到……”纲子指的自然是那篇文章的事。“你是说那篇读者来信?我根本不知道这回事,为什么……”泷子的话还没说完,卷子便慌忙打断她,“嘘,小声点,妈妈好像还不知道。”“那爸爸呢?”“那就说不准了……”“真不知道是谁写的。”卷子又说。泷子看看卷子:“卷子姐,其实就是你写的吧?”“我不是说了嘛,不是我写的!”“那会是谁呢?”“卷子还怀疑我来着。”纲子耸耸肩。咲子瞪大了眼睛:“是你?”“你们应该先看看字迹说话。我老公生前常笑话我,说我写的不是字,是鬼画符,想投稿当然字要看得过去才行。”泷子立刻说:“讨厌,我才不会去做这种事。”“你真会夸自己。”咲子调侃道,泷子白了她一眼。“如果我们都没写,那莫非真的是巧合?”听纲子这么一说,泷子歪着头:“按理说是有这个可能性,但未免也太巧了——各种事情都严丝合缝。”咲子噘着嘴:“姐妹的人数不符合啊。”“你就别再闹别扭了。”卷子抬头看着时钟。“爸是不是看了报纸后觉得没脸回家了。”“你是说离家出走?”“怎么可能?”“谁知道呢。”姐妹几个七嘴八舌地争论了一番。卷子想了一下说:“离家出走,说不定反倒还好……”“什么意思?”另外三个姐妹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谁?”阿藤从厨房探出头来,似乎听到了只言片语,“谁离家出走了?”阿藤说话的语气一如既往地不紧不慢。卷子慌忙说:“我、我家的宏男啊,在外面晃悠两三个小时就回来了……”“现在的小孩子都很可怕的,还是小心一点。”纲子也赶紧配合她。“啊,不知道哪里老是钻风。”卷子赶忙转移话题。“家里真冷呢。”“房子太旧,窗户都关不严了。卧室里有棉坎肩。”“借我穿一下。”卷子起身时,故意踩了踩身旁纲子的脚。“好疼!”纲子疼得脸都歪了,卷子向她使使眼色。纲子会意,嘴里说着“那我也去拿一件穿”,便跟着起身了。走进父母的卧室找棉坎肩时,卷子把昨晚梦到恒太郎切腹自杀的事告诉了纲子。“你是说爸爸想死吗?”纲子笑出声来。卷子一脸严肃地说:“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你怎么能确定这不是什么事的兆头。”纲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所以我才硬把大家都叫过来。我做了那个梦以后,又看到那篇文章,觉得今天晚上很是危险……”纲子也点头:“爸爸今晚没回家,该不会是在情妇家里……殉情了吧?”“你别乌鸦嘴。”这时阿藤走了进来:“有没有找到棉坎肩?”“找到了。”“一眼就找到了。”姐妹俩纷纷回应着,说完心虚地干笑起来。“有什么好笑的?”阿藤觉得奇怪。“因为她刚才说我们四个人都穿着驼色的围腰坐在一起。”“姐姐!”“是做梦啦,她早上做梦梦见的。”两姐妹嘻嘻哈哈地打着圆场,心里却担心着仍不知去向的恒太郎。卷子拜托纲子在家撑住场面,自己偷偷溜了出去,用街角的红色公用电话打电话回家。“这里是里见家……原来是你啊……”电话中鹰男的声音带着几分醉意,不知道是不是刚洗完澡正喝着威士忌。“爸爸他……还没有回家,也没打电话回来……妈妈说他从来没这么晚回来过。不好意思,能不能拜托你去公寓那边看看?”“公寓——你是说爸的……”鹰男顿了顿,“但是我不知道地方啊,更何况……”“地址我告诉你。”“喂,现在都几点了?”“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就后悔莫及了。”“喂……”“我们姐妹四个都在国立,就算想去也脱不开身。求求你,拜托啦。”卷子焦急到极点,鹰男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鹰男来到恒太郎的情妇土屋友子的家,敲了敲门,却没有人应门。他正不知如何是好,邻居家的门打开了。一个头上满是发卷的家庭主妇探出头来:“土屋太太去医院了。”“医院?”鹰男瞪大了眼睛。“傍晚的时候,她儿子受了伤,她先生后来好像也匆忙赶过去了……”鹰男问明是哪家医院,匆匆道过谢,便飞奔出去,拦了一辆出租车,往医院赶去。 车祸发生在代官山的马路上。土屋友子的儿子省司在玩滑板,友子跟在后面散着步。在友子身后不远处,胜又也在看着这对母子。就在这时,一辆摩托车突然冲了过来,撞到了省司。滑板高高地飞了出去,省司幼小的身躯倒在马路上。胜又慌忙跑了过去,但为时已晚,男孩已经不省人事。友子发疯似的跑过来,两人叫了救护车,把省司送进了医院。一个多小时后,恒太郎抱着一个塑料模型的大盒子匆匆赶到了医院。看到他跟着护士快步走来,胜又下意识地从走廊的长椅上跳了起来,叫了声:“爸爸!”恒太郎惊讶地停下脚步问:“您是哪位?”“哦,不是……”胜又手足无措。还好护士替他回答说:“是这位先生帮忙把令郎送到医院来的。”“真是太感谢了……”恒太郎鞠躬道谢时,病房的门打开了。友子看着恒太郎,眼中满是依赖。胜又看着他们两人走进病房,心中感慨万千。不一会儿,恒太郎从病房走了出来。省司没有生命危险,但仍处于昏迷中。恒太郎无所事事,便在长椅上坐了下来。胜又犹豫再三,找了个公用电话打到泷子的公寓,但是泷子不在家。他又打电话到纲子家,依然没有人接听。最后打到卷子家的时候,才终于有宏男接了电话,说爸爸妈妈都出门去了。胜又失望地挂上电话时,鹰男走了进来,他远远看到恒太郎的身影,便准备冲过去,但随即又想到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呆立在那里。正犹豫时,他注意到旁边有公用电话,而胜又正站在电话旁。鹰男走过去,拍拍胜又的肩膀,胜又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我才打电话去你家,你怎么会过来的?”鹰男说接到卷子的电话,只好去恒太郎情妇的公寓打听状况。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望向恒太郎。恒太郎正抽着烟,眼睛直直望向前方,仿佛在看着自己吐出的烟,又仿佛在看着别处,一脸木然。“他似乎想等小孩醒过来。”胜又看着鹰男,“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过去打招呼了吧?”鹰男点点头。如果现在过去打招呼,会让恒太郎无地自容。只要知道恒太郎平安无事就够了。鹰男拜托胜又帮忙照应,自己转身走出了医院。 这个时候,竹泽家的女人们正热闹地谈笑着。他们翻出藤编的衣箱和款式老掉牙的大行李箱,从里面找出破旧不堪的驼色围腰。每件围腰都用油纸包得好好的,上面分别写着每个人的名字。“这个是纲子的。”阿藤把纲子的围腰递给她,几个女儿都欢呼雀跃。她们故意做出乐不可支的样子,内心却几乎被不安压垮。四姐妹拼命演出,努力不让阿藤察觉异状。“你们每个人的我都留着呢。”“这是我的吗?”“啊,被虫咬坏了。”“妈,你东西保存得真好。”“那当然,”阿藤笑了笑,“如果你们敢惹我生气,我就拿出来数落你们,让你们看看,把你们拉扯大有多不容易。”四姐妹翻来覆去地端详着,不时闻闻味道。“我以前超讨厌穿这个。”“我也是。”“但是如果不穿又会挨骂。”“说起来真难为情呢。”“睡觉前你们还会在被子上玩国定忠治7来着。”阿藤这么一说,四姐妹都是眼睛一亮。“国定忠治?”“把尺子塞腰带里,像这样……”“想起来了,我玩过!”卷子兴奋地叫了起来,“姐姐演忠治,我演小喽啰。”“赤城之山,今宵独有……”纲子模仿中治的台词。“啊,大雁悲鸣……”卷子也模仿着小喽啰的语气。“你跳词儿了,接下来应该是‘吾之故乡国定村’之类的……”“好像应该是‘莫名难言寂寥情’。”泷子说。“对,对……我想起来了。”“啊,大雁悲鸣。”卷子再度说道。“远远向南飞去。”其他四个人齐声应和。“咚!”泷子和咲子接着往下演。卷子突然皱眉怒道:“别闹了!”“怎么了?”“需要演到这种地步吗?”“那也没必要这么生气吧?”“对啊。”泷子和咲子都噘着嘴。卷子愁眉不展:“我就是太担心了。”“你在担心什么?”泷子问。纲子慌忙打圆场:“没事。”“怎么莫名其妙生气了?”“当姐姐的摆架子。”“就是。”纲子不理会两个妹妹的指责,伸手去拿旧衣服。“咦,这是什么?”她拿起一个一个鲜红的护身符。“哇,好漂亮!”姐妹几个再次欢呼起来。“护身符——去神宫参拜的时候戴在身上的。”“谁的?”“这个好像是纲子的,这个是卷子的。”“姐姐的比我的好看多了!”“因为是家里第一个孩子,你爸爸特意跑到百货公司买回来的。”“我的呢?”泷子问。“泷子,好像是借用姐姐们的。”咲子也一脸失望:“那我肯定更没有了。”“那时候刚打完仗,连吃饭都成问题,哪儿还有闲心理会护身符的事。”阿藤向她们解释。但咲子依然噘起了嘴:“即使没打仗也一样没我的。”“前两个孩子的时候还新鲜,到老三老四的时候,就开始觉得也就那么回事了。”泷子也一脸不服气。“你们终于知道做妹妹的为什么经常心理不平衡了吧。”“这东西,根本就无所谓嘛。”“当然有所谓!”“当然有!”“哪有人傻乎乎地为了个护身符吵架的。”阿藤苦笑着说,抬头看看时钟,打了个哈欠。已经是半夜两点多了。“爸爸也真是,至少应该打个电话回来吧。”纲子突然小声抱怨了一句。三个妹妹都不知该怎么接话,几个人陷入尴尬的沉默中。“妈,你先去睡吧。”“即使我先睡,你们不睡,在那里吵吵闹闹,我也睡不着啊。”“那大家都睡吧。”“睡吧,睡觉。”“像以前一样,在睡衣外面围上围腰……”纲子兴奋地说。“早穿不进去啦……”卷子说。大家不禁又沉默了下来。大家都被不安折腾得精疲力竭。寂静的夜里,时钟的滴答声显得格外刺耳。“被子不知道够不够。”阿藤站起来,似乎想驱散不安的气氛。“有毛毯就行。”“没事,把暖气开开就行了。”“我来帮忙。”阿藤出去以后,泷子压低声音问:“姐夫去了没有。”卷子点点头,纲子叹口气:“莫非是住在外面了,或者出车祸了?”“我们等到早上,如果早上还没有回来……”“几点算是早上?”“送报纸的来的时候吧。”“到时候怎么办?”“是不是该告诉妈了。”泷子若有所思地说。“告诉妈妈,爸爸有这个吗……”纲子竖起小指刚说到一半,卷子瞪着她说:“你别胡闹!”“啊,你这么说,那‘女人的幸福便是隐忍维持死水一般的生活’岂不是……”“我已经说了,那不是我写的。”“那到底是谁?”四姐妹再度气势汹汹地相互看着。“卷子姐,如果有什么万一,你要怎么负责?”“我不是说了嘛,不是我写的!”“不是卷子姐写的,那是谁写的?”“泷子,要真是我写的,我怎么会这么大张旗鼓,把大家都找过来?”“哦,对了,搞不好你以为不会登出来,只是想试试,结果真上了报纸,你才傻眼了。肯定是这么回事!”卷子怒不可遏:“我要打电话到报社!要求他们给我看稿子。”“嘘,妈妈会听到……”咲子竖起食指,却听到“咕”的一声怪声,四个人都不禁都愣住了。泷子回过神来:“谁的肚子在叫?”“我……”卷子说,“我晚饭只喝了点啤酒,没有吃东西。”“那我们做饭团吃吧。”纲子提议。“太棒了,做饭团!”咲子第一个响应。“不管结果如何,先填饱肚子总不会错。”“吃饱肚子才有力气战斗!”四姐妹同时站了起来。“啊!”“怎么了?”泷子歪头看着胁下说:“我的裙扣掉了。”四姐妹走进厨房,用电饭锅里的剩饭做起了饭团。姐妹几个做的饭团形状各异。泷子舔着手指上的饭粒,侧目看着卷子做的饭团。“咦,卷子姐,你做的饭团怎么是三角形的?”“就是呢。”“我们家向来是做长方形的。”“纲子姐做成了‘太鼓8’形的。”咲子也看着纲子的饭团。卷子笑了笑:“等你嫁出去了,做的饭团也会随之变成婆家做的形状。”“真不好意思,我不管嫁不嫁都会做成长方形的……”咲子耸耸肩。“咲子,嘴边——沾上饭粒了。”“话说回来,爸爸到底……”泷子的话还没说完,咲子突然抬起头,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爸拿了零用钱给我。”其他三个人惊讶地看着咲子:“什么时候?”“今天。”“今天什么时候?”“傍晚的时候,连钱包一块给我了。”“连钱包一块给你了?”“他果然打算一死了之。”纲子脸色煞白。“别乌鸦嘴!”卷子大叫的时候,玄关的门铃响了。“来了!啊,回来了!”四姐妹不约而同地飞奔了出去,“爸,你回来了。”咲子冲到门口的水泥地上打开门,没想到进来的却是鹰男。“原来是鹰男啊。”“是姐夫!”姐妹四个的手满是饭粒,握着饭团,呆呆地望着鹰男。鹰男正打算向她们说明事情的经过,背后传来阿藤满是睡意的笑声:“这么晚了,发生什么事了?”鹰男转动着眼珠,绞尽脑汁撒了个谎:“呃……是那个……大阪的店长让我回家和太太商量一下,要我明天答复他,但是电话里又说不清楚……”。“这么说,是升职了呢,”阿藤笑了笑,“你们也真是的,把我都吵醒了,快去睡觉吧。”她捡起地上的饭粒,径自走了进去。“好!”姐妹四个嘴上答应着,眼睛却一起转向鹰男。“没事,”鹰男小声说,“那个小孩受了伤,被摩托车撞了,正在医院……没什么大碍……别担心。我赶紧回去了……”“你们怎么还站在那里,在干吗啊?”屋里传来阿藤慵懒的声音。“马上就好了。”姐妹四个簇拥着鹰男进了厨房。咲子手上拿着在玄关捡到的鞋拔,上面印着卡通人物。经过母亲的房间的时候,她大声问了句:“妈,家里怎么会有这个?”“什么?”“这个鞋拔……”咲子说。“中的奖品。”阿藤回答。“奖品?”四姐妹难掩惊讶。“我去参加了个有奖征文,结果就中奖了。”鹰男瞪大了眼睛:“妈你去参加征文比赛了?”“对啊,还时不时地经常中奖呢。之前曾经中过锅,还有围裙什么的……”“平时不是懒得参加吗?”阿藤打着哈欠说:“习惯就好了,就当练字,还蛮有趣……”鹰男想了想,问:“你们说,投稿的会不会是妈妈?”卷子觉得虽然并非完全无可能,但还是说:“怎么可能,妈妈都多大年纪了,六十五岁啊!况且,以妈妈的性格,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纲子也咲子也纷纷说:“绝对不可能。”“一定不是。”这时,正在房间角落里缝裙扣的泷子突然“啊”地叫了一声。她在针线盒里发现一支自动铅笔,装在一个印着“每朝新闻社”字样的信封里。泷子把信封拿到众人面前,大家面面相觑。“每朝新闻……”“这是什么?”“自动铅笔。”“会不会是投稿的奖品?”“你在哪里找到的?”“针线盒里……”卷子立刻站起来,紧握着双拳。“我去找妈妈理论!既然写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一声!害得我提心吊胆了一整天,大家还都误会是我写的,不知道我多……”“别闹了,好了,别闹了……”鹰男按着卷子的肩膀。“原来妈妈知道,明明心知肚明,却假装一无所知……”泷子喃喃地嘟囔着,鹰男点点头:“要真是你写的就好了……”卷子无力地坐下,大家不约而同地深深叹了口气。 恒太郎在医院一直等到天快亮了,确认省司恢复意识之后,才终于放下心来,动身回家。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下了脚步。一个把滑雪帽压得很低,眼睛旁边和下巴都贴着创可贴的年轻人正站在他家门口,看着门牌,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是那个拳击手——恒太郎一眼就认出了他。正打算出声招呼,那年轻人却假装在例行长跑似的跑开了。打开玄关的门,四个女儿都跑出来迎接。“真难得呢。”四个女儿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时说不出话来。恒太郎看到四个女儿还穿着白天的衣服。“聊天聊到这么晚,白天会打瞌睡的哦。”“已经是白天了。”泷子喃喃地说。“哦,也对。”恒太郎一句解释都没有,仍像平时一样淡然走进屋里。正打算去后面的房间,却发现阿藤倚在柱子上睡着了。“喂,小心感冒!”咲子看着父亲的背影,轻声说:“爸爸的胡子全白了。”“男人早上都惨不忍睹,因为胡子会长出来。”听泷子这么说,鹰男笑了起来:“女人也会憔悴不堪。”“年纪大的先憔悴……”纲子说。这时,玄关传来“咚”的一声。“啊,报纸来啦。”鹰男说着,到门外去拿报纸。打开玄关的门,淡墨色的天空飘着蓝色和粉色的云,四姐妹不知何时全跑了出来,在玄关仰头看着天空。恒太郎也坐在廊下,听着阿藤均匀的呼吸声,仰望着黎明时分的天空。“年迈的母亲对此一无所知,仍然深信能与父亲共度此生,生活一切如常。我们姐妹聚在一起,忍不住为母亲叹息。难道女人的幸福便是隐忍维持死水一般的生活?此时此刻我不由思考起这个问题。”——卷子仰望着天空,想起了那篇读者来信。色彩瞬息万变的天空中,一群群乌鸦交错盘旋着。望着这变幻的朝霞,卷子和恒太郎似乎看到了男人和女人之间,尤其是夫妻间的关系,是多么的变幻莫测。
卷子梦见父亲恒太郎要切腹自尽,母亲阿藤却毫不关心,卷子和姐妹们试图阻止。关于恒太郎的外遇,卷子认为恒太郎应该和母亲坦白或与情人分手,而不应该自杀。丈夫鹰男则认为阿藤是位理想的妻子。卷子想起曾见到一男孩叫恒太郎“爸爸”,他有外遇已经八年了。咲子指责卷子在《每朝新闻》上说父亲有情人的事,但卷子并没有投稿,她发现有一篇文章和她们家的情况很相似,是一位匿名的四十岁家庭主妇写的。卷子怀疑是姐姐纲子所写。纲子被“枡川”酒家的老板娘丰子和丈夫贞治开除了,她很是尴尬和愤怒。鹰男想撮合泷子和胜又,胜又表示自己有心爱的人,但未明说就是泷子。咲子在“小丑”咖啡店工作,她请假去看男友阵内的比赛。阵内在比赛中处于劣势,他被击中了。咲子进入医务室,阵内对她表现冷淡。卷子决定去国立娘家,她试探阿藤,但阿藤似乎并不知道丈夫外遇的事。卷子打电话叫姐妹们回国立老家。阵内因比赛失败而撒气提出分手咲子为难之下带阵内一起回了国立。四姐妹在国立老家聚齐。卷子偷偷打电话让鹰男去情妇家看看。鹰男发现恒太郎的私生子省司因车祸住院了,恒太郎也在医院。四姐妹担心恒太郎的去向。鹰男回家,暗示恒太郎没事,但大家仍然担心。阿藤透露自己参加了有奖征文并中了几次奖。泷子发现一支自动铅笔被装在“每朝新闻社”的信封里,大家怀疑阿藤是投稿者。恒太郎在确认省司恢复意识后回家。
林峰搬去学校宿舍那天,我也收拾好了行李,准备离开。有时候我也会想,难道我鬼使神差地来到这座城市,只是为了见证一个善良的母亲的不幸遭遇吗?可谁又能给我答案呢?林峰送我去车站,却没有买到当天的车票,我们怅然而归,在快要到达他家的时候,我突然提议今晚住在宾馆里——因为家里所有的家具已经被盖上一层布,床单被套什么的,也统统被收进了柜子里。林峰有片刻的犹豫,但最终他还是领着我,来到他学校附近的一家宾馆,用他的身份证开了间房。将我的行李箱拖进房间后,林峰就准备离开了,他站在电视机前的位置,同我说:“这段时间也确实辛苦你了,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一早,我送你去车站。”我见他转身就要离开,忍不住开口唤他:“这么着急就走了?我还没吃饭呢。”他有些手足无措地挠了挠头,尴尬地说:“哦,我差点忘了。”林峰走过来,牵着我的手:“走吧,带你去吃东西。”我望着他,担忧地说:“你不困吗?你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休息好了,今天就在宾馆里好好睡一觉吧,我一会儿叫前台送点吃的过来就行了。”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疑惑,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他竟然脸红了。被他这么一看,我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其实我真正的意思,是叫他好好地睡一觉。赵嬢嬢出事后的那几天,他几乎没有合眼,再加上林希的种种反常,林峰可以说是撑得非常疲惫了。可是我知道他误解了我的意思,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尴尬地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一切都发生得理所当然,他将我拥入怀中,温柔的吻压下来,双手颤抖着探入我的衣服……只不过,那一晚的故事发展得并不是特别顺利——“你……你……你干吗啊……”“我找不到地儿……怎么进去啊……”“我哪儿知道啊……”又是一阵摸索,他突然翻身下来,胸腔起伏得特别厉害,哑声道:“青青……”“嗯?”“要不……要不还是算了吧……”“……”“你还没满十八岁呢……而且,要是怀孕了怎么办?你还怎么读书?我们还是等等吧,等我们大学毕业,能够为小孩负责的时候,我们再……再做……”他说着,突然抓住我的手,往他身体最让人感到羞耻的地方一覆,“你摸一下就好,一会儿就好了……”那是我第一次触碰男人的那里,它傲然挺立,火烧一样烫,钢铁一般硬,我感受到了它传达而来的欲望,就像被点了穴一样,动也不敢动。许久以后,林峰突然将我搂进怀里,长吁一口气,说:“好了,睡吧,睡醒了我们出去吃烧烤。”整个过程都是他说了算,此刻的我衣不蔽体,却像个木头一样,被他搂在怀里。过了许久许久,我以为他已经睡了,想要换个姿势,未料他的头埋在我的肩胛处,瓮声瓮气地说了句:“青青,谢谢你,还好,这个世界上,我还有你……”我想要侧头看他一眼,却未能如愿,只感觉肩胛骨处烫上几滴温热的潮湿……我将林峰搂进怀里,下颌放在他的头顶上,手掌轻轻摩挲着他的头发。那一晚,我和林峰相拥而眠,一夜无梦,直到第二天早上被阳光唤醒。两人吃过早餐,牵着手到了车站,买了回雅安的车票。我那个时候已经下定决心要回家去,好好调整心态,即便令人憎恨的夏家人再来挑衅,也绝不发怒。我要重返校园,我要追上林峰的脚步,我要成为更好的自己,与他一起走向美好的未来。当汽车发车时,我推开车窗。我的恋人就站在那里,一只手揣在裤兜里,另一只手向我摇了摇,大声说:“回去记得给我打电话。”我同他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保重好自己啊,吃好睡好,学习压力不要太大,别太紧张。”“好。”我们相视一笑,眼睛牢牢地锁住彼此,直到汽车将他的身影甩在后面,再也看不见。从新津车站开往雅安西站的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车窗外一掠而过的,是等待着春天到来才能发出嫩芽的树木。我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旁边坐着个三十来岁的大姐,一脸淳朴与善良,看起来特别亲切好相处。她一落座就主动跟我打招呼,还拿出她带的零食和水果与我分享,我怎么也推辞不过,索性接住了。她又递给我一瓶矿泉水,说路途遥远,要是不想打瞌睡,我们一路上聊聊也有个伴。我有些感动,一感动就把这位萍水相逢的大姐当成了朋友。那位大姐长得挺好,白白净净的,谈吐有度,不像个寻常无聊的家庭妇女,也不像坏人,因此我特别信任她,跟她聊了许多,甚至包括自己的年龄和名字,然后喝了她给我的水。再之后,我困了,冲她笑着喊了一声姐,说“把你的肩膀借给我用一用”,然后就是很长很长的一个梦。在我入梦之前,我听见那位大姐冲前座的乘客说:“大哥,能把你的外套借给我一下吗?我妹想睡会儿觉。”当时我迷迷糊糊的,觉得心里好暖,为什么我到哪里都能遇到好人呢?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坏的人却是我的家人呢?我觉得又感动又悲哀,在陌生人的大衣覆盖下,沉入了梦里。等到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多个小时以后的事了。我被绑了手脚、蒙了眼睛、堵了嘴巴,躺在一辆正在行驶的面包车车厢内。当我意识到自己被绑架后,一种难以抑制的恐惧自心底生出,不知道前路如何,也不知道他们都是谁,要将我送到哪里去。这种未知的恐惧很快就控制了我的理智,我本能的反应是发出声音,用力挣扎。这时有个年轻稚嫩的少年声音在我旁边响起:“大哥,这女娃子醒了。”从前排驾驶座传来一个三十多岁男子的声音:“醒了?再给她喂点药。”“哦。”接着,塞在我嘴里的破布被扯开,我趁着这个机会说:“大哥,大哥你放了我吧,你们要钱的话,可以问我爸爸要的,我爷爷很有钱,你们要多少都可以。”车厢内一阵沉默,然后另一个壮汉吼道:“还愣着干吗,赶紧喂药啊。”那个坐在我旁边的年轻后生壮了胆,突然一只手掰开我的嘴,一只手将一纸粉末倒进我的嘴里。那些粉末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满口乱窜,我感到气管都像是被堵上了,无法呼吸,便剧烈咳嗽起来。可这帮人真的毫无人性,紧接着便往我嘴里灌矿泉水。水带着粉末冲入气管和鼻腔,我差点没把肺给咳出来。那个时候我明白了一点,这个世界上的恶从来不曾消失掉。我不再期盼自己的哀求能够得到怜悯,头脑迅速冷静下来,在那年轻后生松开我的头发后,我不再挣扎。因为呛水,所以药粉并未尽数吞进我的肚子里,剩余的药水我趁着那年轻人不注意,慢慢让它流了出来,淌进我的衣领里。我要保持清醒,如果不能,也不能昏迷太久。所幸,他们见我不再挣扎,好像已经睡过去了,又开始说话。前排一个壮汉说:“这路真难开,这都开了七八个小时了,还没到呢。”他的口音是北方的。副驾驶上的人说话了:“快到了,哪里的山沟不是这样的?这边少数民族多,你开车小心点,莫撞了别人的牲畜。”这个人是四川人,少数民族多的话,那么应该还在四川境内。他又说:“闷墩儿,你把她看好,如果醒了,再灌药。”我旁边这个年轻人应道:“好嘞大哥。”之后,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我只能感受到车子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颠簸颤抖。我在想他们会把我送到什么地方去?这是拐卖妇女的团伙?我想起了坐在我旁边那个看似无害的大姐,她应该是在水里做了手脚。而在我入睡之前,她问前排的大哥借衣服盖在我身上,是故意让周围的人以为我是她的妹妹。这样的话,到了目的地,她就可以和另一帮人以我睡着了为由,将我背上这辆面包车。我在恐惧中将前因后果梳理清楚后,不断叮嘱自己,一定要冷静。他们如果是劫财的话,我的钱包里总共有一千多块钱;如果说要劫色,想必早就劫了,断然不会让我被绑得像个粽子一样躺在这里。车子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行驶,这么看来,他们应该是另有目的。我想起了过去在报纸上看到的那些女大学生被拐卖进大山里,从此被当成性奴、生育工具,过着非人的生活,最后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心中顿时泛起一阵寒意。我装作昏迷过去,却一直在偷听他们的对话。又过了很久,具体多久我不清楚,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在我看来,都是一个世纪那么长。车子终于停了下来。驾驶室里说普通话的那个人说:“老子开了这么久的车,本来想尝个鲜的,你们不同意。这就要交货了,不行,老子要先爽一下。”说四川话的那个人说:“镇上按摩店的婆娘还没有让你爽够?这边买家说了,要女娃子,要精神正常的,你给老子动了,老子拿啥子交货?两大万,你给老子变成个处嫁过去?”车子终于又启动了,我藏在黑布下的眼睛有泪水要涌出,又被我强忍了回去。他们的对话让我确信是遇到了人贩子。我心中恐惧不已,非常想念我的爸爸妈妈,开始懊恼自己的意气用事。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为什么不好好学习,玩什么离家出走?为什么明明都准备回家了,却不敢打电话给爸爸,让他来接我?就算我不记得电话号码,也可以拜托警察叔叔啊。明明回家的路就两个小时,我却走偏了,距离那两个小时的路程越来越远。可懊恼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我分不清楚这是白天还是黑夜,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只是觉得一路很颠簸,像是在翻山越岭。终于车子又停了下来。“你又怎么了?”“老子耳朵在响。这座山太高了,老子有高原反应了。”“高原你个鬼,我就没听说过跑这边还有高原反应的。”这时候,坐在我旁边一直赔着笑的年轻后生补充说:“听郑三姐说,到那边的路上有座山比较高,走那儿过的时候是要耳鸣的。等翻过这座山不远,就到主人家了。哥你打电话问一下,是不是的嘛。”“不问,鬼毛病多,大锤,开起走。”“等等,肚皮痛,我要去拉泡屎。”说着,开车的驾驶员以最快的速度下了车,一边跑一边说,“水火不留情,水火不留情。”坐在副驾驶位的人似乎扭过头来观察我的动静,半晌,又问我旁边的年轻后生:“咋样,这女娃儿没醒嘛?”“大哥你放心,我盯着的,她睡得很香,就没动过。”“还有一会儿就到了,莫节外生枝了。”“晓得。”他们的对话停止了,车厢里陷入长久的安静。过了一会儿,坐在副驾上的男人高声冲着车窗外吼道:“狗日的,快点搞嘛。”从他的这段骂词来判断,他应该是成都周边的人。我没有动,想着如何才能脱身。首先绑在我手腕上的是很细的麻绳,密密麻麻地将我的手腕缠得很紧,根本就不是电影里演的那样,挣扎一下就能挣脱开。其次他们在我的膝盖和脚踝上都绑了绳子,我想要在车上挣脱所有束缚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但是,如果连一丝一毫的努力都不做,我就真的只能坐以待毙了。于是我动了动,缓缓仰起头,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年轻人贩子马上报告:“大哥,她又醒了。”“咋又醒了,汤老三给的啥药!”“咋个办?”“再灌。”又是一阵摸索声响起,接着那年轻人拿出我嘴里的破布,正准备捏开我的嘴往里灌药,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说:“大哥,我想上厕所,我憋得好难受。”年轻人又问:“大哥,咋个办?”“喊她就在车上解决。”年轻人转向我:“喊你就在车上解决。”我又哭:“……我好难受啊。我不得跑的,你们把我绑着,我跑不掉的,大哥你带我出去上个厕所嘛,我一定听话,一定听话。”我一边说,一边像个孩子一样号啕大哭。坐在前排的男人没有说话,那年轻贩子说:“要不让她去解决一哈?毕竟坐了十多个小时的车。”坐在前排的男子沉默片刻,还是说:“憋着,马上就要到了。”我继续哭:“憋得太难受了,不得行了,水火不留情啊大哥……”突然一记铁锤般的拳头落在我头上,砸得我大脑一片空白。“再闹,再闹老子把你丢山沟沟里去。”我心里突然闪过一丝光亮,接着哭:“我只是想上个厕所而已……又不跑……你们都把我抓到了,人生地不熟的,我能跑哪里去嘛……大不了就是嫁人嘛,我嫁就是了,是个女子早晚都要嫁。我要是被憋死了、憋得尿中毒了,又咋个办嘛……我的腿都要没知觉了,怕是要尿中毒了……”前排的人贩子大约没见过这么容易就妥协认命的姑娘,一时间不知道是真还是诈。年轻人贩子说:“要不哥把绳子给她解开,让她就在车子边上解决,完了就逮上来,跑不脱的。”我接着哭:“真的憋得好难受哦,大哥,你憋一下就晓得那个滋味了,十多个小时没有上过厕所了……”“好了把这个女的的嘴堵上,给她把腿上的绳子解了,就在车边上屙。你把她挡好,莫让大锤那个瓜娃子看到了,他精虫上脑,要坏老子的事。”“好的大哥。”说着,年轻人贩解开我腿上的绳子,我压抑着心里的喜悦,激动的心情化成眼泪涌出眼眶,很快就打湿了蒙眼的布。我下了车,但嘴被堵了,手也仍然是被绑着的。车外的风很大,呼呼地从耳边吹过,可以判断出人是站在高处的。高原反应不是很强烈,除了耳鸣并无其他。所以,这座山的海拔并不是太高。我往前走了两步,嘴里被塞了破布,无法说话,又朝着那年轻人贩子呜呜直叫。年轻人贩子说:“别叫了,你赶紧屙嘛。”我还是呜呜直叫。他这才把我口里的布拿出来。我哭着说:“大哥,我的手被绑着,怎么解裤子啊。”就在他准备帮我解开手上的绳子时,坐在副驾驶位的壮汉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说:“莫解开,老子来给她脱裤子。”我吓得一时间忘了哭,在他靠近我的时候,我又哭着说:“大哥,我才十六岁,你让我自己来嘛,我是个小女娃子,我害怕……”“你连嫁给哪个都不晓得怕了,还怕我脱你裤子?”我咬着唇,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他见我没有动,只是哭,便伸出手来,从我腰间往下脱裤子。这种屈辱是安然无恙上学放学健康长大的人无法体会的。我呆呆地立在那里,高山上的寒风吹得我瑟瑟发抖。他吼:“快!”我又哭了:“你们看到我,我上不出来。”这个时候,从远处传来那驾驶室壮汉的声音:“你们在喊啥呢?咋了呀?”他的声音由远至近,那个脱我裤子的壮汉听见了,冲着年轻贩子低声说:“那个牲畜过来了,老子过去把他挡到,要是让他看到这女子脱了裤子,兽性大发,按都按不住,我们啥钱都别想了。”临走之前,他又冲我威胁道:“莫要不知好歹,鬼事情多,也莫要给脸不要脸。我给你说,再往前头走两步就是悬崖,掉下去是要死人的,你最好不要逃跑,除非你想死。”他说完,就大步离开了。身旁年轻的贩子也低声说:“好了妹儿,你快点,完事我们就上车走。”在过去的时间里,我听得出来,这位年轻的贩子应该是第一次干这种勾当,冲着他喊我一声“妹儿”就看得出来,他心中的善良还没有完全泯灭。我寻到了一丝希望,哭着低声问:“大哥,刚才那位大哥说,前面走两步就是悬崖?”“是的。”“我害怕……”“莫怕,还是要往前走个四五步才到,那悬崖也不深,树也多。”他说完,又低声说,“你到底解不解?”我依旧哭道:“大哥你背过身去嘛,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好,我背过去了。”我这才蹲下来,轻轻小解。其实我无法判断他到底是背对着我,还是正对着我。可是当时的情景真的很尴尬,我一面要证明自己是真的尿急,一面又要判断眼下身处什么环境。从我下车开始,我眼前就是漆黑一团,一丝一毫光亮都没有,可见现在应该是晚上。而那巨大的风声从耳边刮过,方向是从西边来的,也就是说西边有一个巨大的风口,也许是陡峭的山崖,也许是一座山的出口。我如果不抓紧这个机会逃走,就不会再有机会了。我又嘤嘤地哭了。“你又咋了?”从声音可以听出,那个年轻的人贩子确实是背对着我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还没有完全泯灭人性,却要做这泯灭人性的买卖呢?“大哥,我不好意思喊你帮忙,你能不能帮我松一下绑,我把裤子提起来,你再绑?”这个提议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行,大哥不同意。”“那我现在就要解完了……你帮我提裤子吗?”他似乎有些犹豫,然后咬了咬牙,快速解开了我手上的绳子,又背过身去:“搞快点。”我站起身来,迅速提上裤子,同时拉下了蒙在眼睛上的布。在确定是黑夜,确定眼前就是一处悬崖之后,我纵身一跃,在他们还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跳了下去。。在十六七岁的年纪,一个被恶人拐入深山的小姑娘,用了最为刚烈的方式逃离她的命运。我在纵身一跃的时刻,想起了爸爸妈妈,想起了我的负气出走。假如时光可以倒流的话,我会选择远离让我憎恨的人,远离消耗我生命的人。也许那样会被人诋毁说是个无情无义的孩子,可那又怎样呢?诋毁的本身就是仰望。内心强大的人,根本就不在乎与自己无关的人到底怎么看待自己,只在乎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我在那一刻想起了林峰。这个爱惜我胜过爱惜他自己的男孩,一定想象不到他的恋人会遭遇这样的挫折。他身上所承受的苦难,因为我所走偏的这条路,又增加了一点。假如我就此死去,但愿上天能够给我的父母、恋人一个幸福、平顺的未来。我闭上了眼睛,让自己投身向未知的虚无,即便下一刻迎接我的将是永恒的死亡。在半空中飞翔了几秒之后,我落在了一棵大树的树枝上,地心引力因此减弱,我又顺着这一排排站在山崖上的大树继续下落,直到身体落在山坡上,又顺着山坡往下不停滚落。而山崖上人贩子的呼声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风里……周身的痛楚以及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此生我都不愿意再记起。看似柔韧的树枝,像刀一样锋利,还有数不清的碎石被掩盖在看似很厚的落叶下,就像掩埋了一柄柄短小精悍的匕首,我这一趟赴死之路,却在经历了一途的蹂躏之后,苟延残喘。好在我穿得比较厚,羽绒服和厚厚的秋裤起到了一定的保护作用。在不知道滚落多长时间后,我终于停了下来,人也终于昏迷过去。那几个人贩子大约也没有勇气在深夜里来山崖下寻人,只能自认倒霉地开车离去。那天晚上下了一场雨。深山里,初春的雨夹着一丝雪,竟然没有把我冻死。不得不说,我命大。我也不知道究竟昏迷了多久,假如李华玲那双三十八码的脚不踩到我的身上来,也许我会一直昏迷不醒,直到生命消失。她踩在了我的腰上,然后感觉到了异样。我也感觉到了异样,本能地叫出声来。她被吓了一跳,哇哇大叫着往后退,然后打量着她眼前的物体——一个被树叶掩埋了的人,横躺在只供两个人行走的狭窄山路上。我睁开眼睛,充满感激地看着她。她却十分恐惧,转身就想跑——后来她告诉我,她想跑回村子里去呼救,可是被我唤住了:“姐姐……”我的声音很微弱,可是她听见了。她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来到我身边,看着我,又小心翼翼地问:“你,你是活的还是死的?”“活的……”死人能说话吗?可是我根本无力翻白眼,我太痛了,浑身像散了架一样。她松了口气,然后迅速来到我身边,扒开我身上厚厚的树叶。虽然我伤得很重,满脸挂了彩,甚至现在还有一些疤痕留在我的耳根处,但还好我这张脸上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我也没有骨折,后来医生的病情诊断书上写得更多的是全身多处软组织损伤。所以上天对我还是很仁慈的。“你怎么回事?怎么会在这里?”她抬头看了看头上的山崖,问,“你从山上掉下来的?”我点了点头。“你咋会从山上掉下来呢?”面对她的疑问,我想了想,低声说:“我第一次来,晚上走路没看清楚,踩空了,就落下来了。”她根本没有对我的话产生任何疑惑。她问我:“那你现在怎么办?要去哪里吗?需要我的帮忙吗?”我抬眼看着她,当务之急是先了解一下自己身处的环境,才能知道接下来的谎言该怎么说。我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姐姐,这里是什么地方?”“嗯?你,你怎么会不知道这是哪儿?”她指了指上头,“你不是从山上掉下来的吗?你不知道这是哪里会到这里来?”她还没有笨到一点也不思考的地步。我捂着脑袋,眼泪汪汪:“看把我摔糊涂了,突然间脑子里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像是发现了电视剧里最常出现的那一号角色——失忆的人,顿时感到新鲜又兴奋,一种莫名的救世主的心理控制住了她的智慧,她充满怜悯地捡开落在我头发上的碎叶,说:“这里是越西,具体是什么山沟沟,我说了你也不大记得清楚。你还记得你要去哪里吗?”我看着她,犹豫着。她也看着我,眼里充满着慈爱与怜悯。劫后余生的我,又回到死要面子活受罪、把自尊看得比一切重要的样子。我低下头,琢磨着该怎么回答。就在这低头的瞬间,看见了她身边放着的一个鼓囊囊的编织袋。那个编织袋是成都荷花池批发市场最常出现的那种。看这架势,眼前的姑娘是要出远门。于是我问:“姐姐是要去哪里吗?”她顺着我的目光也看向自己的行李,说:“哦,是的,我要去成都打工,我三爸的三轮车就在前头的大路上等着我呢,他送我去镇上赶车。咋了?”我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我想起来了,我也是要去成都的,去打工,结果走得早了点,踩空了,就落下来了。”“哦,是吗?那你要不跟我一起吧,坐我三爸的车,我们一路上还有个伴。”“好啊,谢谢姐姐。”我深吸口气,强忍着腿上的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那种痛直达肌肤血液、四肢百骸中,想要站起来何其艰难,但我还是一咬牙,奇迹般站起来了,且装作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身上的落叶。然而到达成都以后,我却在李华玲位于成华区钢管厂的出租屋里躺了足足一个月。那天因为下了一夜的雨,所以我浑身是湿透了的。李华玲从五颜六色的塑料编织袋里拿出了过年穿的新羽绒服,我也毫不避讳地就在一棵大树背后换上了,然后用羽绒服上的帽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再用围巾包裹了自己受伤的半张脸。比较庆幸的是,因为上一次被人从包里盗走钱包的教训,这一次我将身份证还有五百块钱藏在了贴身的卫衣口袋里。人贩子抢走了我的书包和行李,以及装在里头的一千多块钱,因此忽略掉了我身上也许还藏着一个小金库。而就是这个小金库,让我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瞒天过海,跟着李华玲混日子,才有时间去设想未来的路应该怎么走。李华玲是我命中的贵人,我所有的遭遇似乎都是为了遇见她。假如没有她,就不会有后来的我。我比她小四岁,其实也是一种优势。她从那个时候开始,就视我为妹妹,直到后来,很远很远的后来。她是一个出身卑微,需要肩负起一家人命运,在成都那座城市里拿青春与力气拼幸福的姑娘。她长得不难看,可以说还有一些漂亮。但她身上没有风尘气,所以应该是个正经上班的好姑娘。她的双手没有茧子,但指甲盖里有泥土,所以应该是长期在外漂泊,春节期间才回家探亲的打工妹。她借给我穿的羽绒服虽然面料很一般,衣服里头也许不是真的羽绒,而是人造棉,可是款式很新颖,应该是在紧紧踩住了时尚潮流的大城市夜市里购买来的。她说话的时候表情有些呆滞,可见平时的生活非常单调,应该在打工的枯燥日子里,并没有结交太多朋友。她的眼睛干净纯粹,看着我的时候就像一只生长在山野里的小麋鹿,应该是出去打工的时间还不长,没有沾染上大城市里复杂的习气。我对她的判断一点也没有出错,她就是才去成都打工不过半年,就回家过年来了。而我与她的相遇,就发生在她第二次赴成都打工的路上。太阳出来了,金色的光芒打在两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背上,两人一高一矮,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山下走去。“姐姐,你怎么称呼啊?”“我叫李华玲,家里人都喊我华玲子。”“那我叫你玲姐吧。”“也可以。妹妹你叫啥子名字?”“我叫夏青。”2001年的成都,是个什么情况呢?市区商品房的价格普遍在两千块一平方米左右,车子没现在这么多,满大街的桑塔纳、夏利和奥拓,开个桑塔纳2000都能撩到个相当漂亮的妹子。那会儿三环也还是郊外,武侯区金花镇真的就只是一个镇,许多制鞋的小作坊藏匿于村庄的竹林之中,距离后来的中国西部女鞋之都还有些遥远。而二十二岁的时序也没有走进我和李华玲的生命里,他正埋首苦干,跟着一个老师傅学着做皮鞋的手艺,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贸易中心,守着一小个铺面,做一点小生意。至于我,还差几个月就要十七岁,揣着一张身份证和五百块钱,跟着李华玲来到了她在成都的栖身之地——位于成华区的钢管厂家属区。龙潭寺钢管厂家属区的房子都是红砖墙,建于二十世纪60年代,老旧的布局,狭小的屋子,水泥地面,简单的布置。让我感到诧异的是,在这片狭小又老旧的小区里,住着许多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有些是大学刚毕业的职场新人,有些是初高中都没有读完的外来打工者,年龄虽然都相差无几,从事的职业却天壤之别,白领和蓝领为了共同的目的——节省租金,都聚居在这里。当时一间十多平方米的合租房,租金也才一百多不到两百块而已。房子是简陋了些,但确实挺便宜。红砖房靠里的底楼一层,有个一套三的房子里,李华玲和另外两个姑娘合租,其中有一个姑娘是李华玲的表姐,蔡小凤。蔡小凤在附近的餐厅打工,做传菜员,一个月能挣一千多。李华玲要供她弟弟读书,在越西老家是挣不到钱的,所以求蔡小凤带她出来打工。于是,姐妹俩一起做传菜员。还有一个姑娘,大家都管她叫娇娇,半夜一两点出门,下午两点多才回来了,听说是在北门上的荷花池批发市场卖衣服,具体收入成谜。她也是来成都没多久,每天坚持骑自行车上下班,坚持了三个月,等到我到成都来的时候,她已经准备搬去荷花池找地方住了。我在到达成都的第二天晚上,跟李华玲讲了自己的遭遇,当然也是避重就轻,把我的任性冲动与愚蠢粉饰成了万恶的家庭悲剧——虽然那时我确实认为,是劣质的亲缘关系造成了我当下的境遇。二十岁的李华玲从未见过这样的家庭关系,感到非常震惊。泪水宛如两汪清澈的泉水,从她的眼睛里源源不断地流了下来。我又一次看见了她眼中的慈悲,我知道,我的目的达到了。她拉着我的手,轻声说:“妹妹,你别怕,还有玲姐呢。你先住在玲姐这里,好好养伤。”我故作推辞:“这怎么好意思,你跟小凤姐还有娇娇合租,刚好合适,况且这么小的弹簧床,也睡不下两个人……”“没事的,我晚上住娇娇的房间,反正她早上走得早,等她搬走了,你就住她的房间。你看你浑身是伤,也不肯去医院看看……”“我哪里还有钱去医院……”“没事,玲姐在呢,一会儿我去药店给你买些碘酒擦擦,再吃点消炎药,晚上下班再给你带些好吃的,你就放心在家养伤。”“不行的,我要出去找工作……”“等伤好了再去,现在你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别人也不会请你。”见我还在犹豫,她拍了拍我的头,温柔地说:“听话,啊?”我知道,她除了同情我之外,还把与她弟弟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我,当成是她的妹妹看待。我接受了她的好意,抱着她的肩,说完一句“谢谢你,玲姐”,便嘤嘤地哭了起来。在获得了李华玲的同情与信任之后,我心安理得地住了下来,借着养伤的理由,开始慢慢了解成都这座城市。在李华玲的弹簧床上躺到第二个星期,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肋骨胸腔那处虽然还有些痛,但也算并无大碍。李华玲有了一天假,问我要不要出去走走,逛一逛成都的市中心春熙路。我不是第一次听说春熙路的名字,据说这里是整个成都美女最多的地方。我与魏仁的重逢,也是在春熙路上。彼时簇拥在人潮拥挤的春熙路上,年轻稚嫩的我与李华玲一人手里拿着个甜筒冰激凌,两只猫儿似的,一小口一小口地舔着。我们茫然地看着眼前汹涌不绝的人群,充满艳羡地注视着那些精致的脸孔、修长的美腿,还有得体又时尚的穿着。那会儿李华玲穿着一件桃红色的羽绒服,当然,里子不是真鸭绒,而是货真价实的人造棉。我穿的是李华玲上次借给我的羽绒服,也是货真价实的人造棉。虽然我们长得好看,可就因为这衣服料子拙劣,叫我与她的青春气息也气短了好几分。与同时代同一条街上的美女们相比,我们深深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土与俗、穷与劣。我吞完最后一口蛋卷,恋恋不舍地舔了舔手指头,对李华玲说:“姐,她们怎么都那么好看?”李华玲举着一盏残杯,抿了抿嘴,叹道:“唉,这就是同人不同命。”两个初来乍到的姑娘,见到这座城市的繁荣,有些自卑,有些胆怯,有些跃跃欲试,心底的某个地方有些热乎乎的。那时已是3月,我们挽着手臂逛街,唯恐拐个弯就把对方挤掉了。繁荣昌盛的春熙路盛还未意识到,在两个月以后,它就要进行它的街生史上最大规模的一次整容。我们逛完热闹又拥挤的春熙路,又去了隔壁街的万紫商场,还有再隔壁的九龙广场。说到九龙广场,不得不重点强调一下,那会儿它正遭遇楼生的低谷,奄奄一息。我们从底楼逛到十楼,家家户户人迹稀少,门可罗雀。李华玲一路走一路咂舌:“完了完了完了,商家都没得几个,这家商场的老板耽怕要亏死了。”我看了看这环境,一二楼的生意尚可,再往楼上去,就没多少顾客了。商场想要起死回生,恐怕需要经历涅槃之痛才行了。也就是我们满怀同情地离开这座大厦之后不过几天,大厦的商家全面撤出,他们的总经理黄晓东决定再次注入一亿余元资金,对九龙广场进行大刀阔斧的升级改造。当时的这条新闻被掩埋在《成都商报》的社会版角落里,翻过这张报纸的朋友阅后即忘。而我,是在十多年后向我的作家朋友柳飞絮回忆我的人生经历时,才想起与它的初遇。那一天逛下来,我们统共花了不到二十块钱,腿却快要逛折了。虽然没舍得买什么东西,但那一天对我和李华玲来说,其实是相当重要的。过去十多年里我们一直生活在偏僻的小城市小山村,来到这座大城市又一直蜗居在简陋的工厂家属区,根本就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对于繁华与时尚,我们是胆怯的。但这胆怯,在那一天被转换成了小小的野心——至少我有了小小的野心,我想要成为春熙路上那些漂亮又时尚的长腿姑娘当中的一个,想要收获别人充满羡慕的赞美。我在那个周末后的第三个清晨,踏上了去荷花池批发市场的公交车。我要去找娇娇,我要去找工作。当时我的目标非常明确,绝不学李华玲那样,把大好年华浪费在川菜馆的堂子里——我始终觉得,那是中年大妈用来消磨时间的工作。我只想找到一份和娇娇一样,可以供自己穿得好看,又能住进建筑年代在90年代左右的屋子的工作。我在娇娇打工那家进行中年服饰批发的铺面等了很久,这期间还帮助她和她的老板一起做了好几大单生意。有些来拿货的人单枪匹马,势单力薄,眼大肚小地要了硕大一口袋货物,却苦于无力,拖不出去。这时候就连我也替她发愁了,批发老板却一点也不急,顺口就差遣我去跑腿,到外面替她叫一个“背背儿”来。什么叫“背背儿”呢?这个职业在此之前我从未听说过,在此之后,我明白这份职业的属性与山城棒棒军是差不多的,都是靠苦力劳动来谋生的穷苦人。娇娇老板的生意很可怕,衣服款式很多,挂了满满一铺子,来拿货的人基本不怎么挑选款式,大部分是每个款十多件地拿。老板算账的时候,买家掏出来的尽是一摞一摞的钞票,就听见计算器叮叮叮不停地响。我躲在一旁悄悄地看着,暗暗咂舌。娇娇过来撞了撞我的肩,努努嘴,示意我出去说话。等站到了门外,才发现街上的人已不如方才那么多,我扭头看了一眼挂在店铺里的钟,距离我来找娇娇,竟然已经过去三个小时,还真是时间如流水。我说:“娇姐,你们店里的生意真好。”她看我一眼,眼里有掩饰不住的骄傲,低声说:“这算什么,你要是早上三点来,才要把你吓一跳。”“哦?那么早,为什么呢?”“早?还有人通宵达旦地排队守在店铺门口呢。”“为啥?”“这里是荷花池好吗。这里有卖衣服的、卖床单的、卖鞋子的、卖钟表杂货文具什么的,反正杂七杂八,基本上你在外头超市里能看到的,这里都有;你在外头超市里看不到的,这里也有。十万多种商品随人挑选,你说,每天这个地方的货运吞吐量有多大?”我惊得说不出话来。娇娇很满意我的表现,又说:“我们一般过了早上八九点钟,这一天的交易高峰期就算过去了。你想想嘛,时间这么紧迫,全四川乃至四川周边的外省人都会到这里来拿货,如果不早点来,好货就被抢没了。”“抢?”我看了看正在付钱的那位大姐,她的脸上很疲惫,但方才的行为并没有表现出“抢”的姿态来。她是从容淡定的,但她脸上也有显而易见的沮丧与失望。娇娇甚为不屑地看了那位客户一眼,然后低声同我说:“她是早上睡过头来晚了,这会儿店里尽是些挑剩下的款,她也是没办法了,手头又捏着晚上的火车票,所以干脆先拿一部分货回去,下次再来。”“有那么夸张吗?”“早上三点开始,到八点高峰期就过了,等到下午两点钟左右,就可以打烊了,这是荷花池批发市场的规律。”“咋这个样子的?好辛苦哦。”“这算啥子辛苦!这就是做服装生意的规律。成都市市中心的那个万紫商城,还有九龙广场也都是一样的运作方式。”我眨了眨眼,又问:“那,那在哪里上班会挣得比较多呢?”“九龙广场现在在做整改,肯定是莫得办法去上班的。至于万紫商城,我始终觉得那个地方的衣服非常老气,多半卖得不是很好。所以我也不太清楚他们会拿多少钱,但是荷花池的工资待遇有好多,我还是了解的。”“能不能跟我说一下,大概是多少呢?”娇娇神秘一笑:“等你来上班以后,你就知道了。”我被她的故弄玄虚引得皱了皱眉头,眼见着打烊的商家越来越多,我准备快点离开,赶着时间去应聘几个工作。可我刚出门没走两步,就听见娇娇在背后唤我的名字。我转头看她,她说:“青青,我老板问你有没有兴趣在这里工作呀?”我立马答应:“好啊!”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二份工作,在荷花池批发市场卖中老年服装的店面,做一名营业员。其间我找过林峰,也给他写过信,避重就轻地说着自己的遭遇,鼓励他上进,考上好的大学。我们每周至少通三次电话、写一封信。等到后来我买了手机,就变成每天互发短信。他知道我没有回家上学,也知道我在成都打工,问过我为什么要弃学。我却难以启齿,无法坦然地跟他讲自己被拐卖的那段耻辱往事。那件事就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污点,将我智商的缺陷暴露无遗,我怕他知道以后,会看不起我。以他似乎也能感觉到,自从我离别后,有了些许变化,仿佛已是个“有故事的女同学”。他是个聪明人,从不刨根问底,也不苦苦纠缠。我和林峰礼貌而克制地恋爱着,在他考上大学之前,我怕耽误他的学习,竟然拒绝联络,直到他高考前,我们才见过一次面。那天他发来短信,说马上就要考试了,想来看看我过得好不好。我那天正好休息,便说荷花池那个地方鱼龙混杂,不如另外寻个地方吃饭,聊聊就好。于是他提议说,成都有家著名的苍蝇馆子,味道特别不错,不如去试试。所谓的“苍蝇馆子”并不是指吃苍蝇的饭店,而是说用餐环境和服务态度都不太好,但味道特别棒的地方,一般都是设立在偏僻的街道里,外地人需要本地人指路才能找到。我不知道林峰是如何熟门熟路地带着我坐公交车抵达那里的,只是就算我见惯了荷花池的杂乱不堪之后,曹家巷明婷饭店的破败与嘈杂,还是震撼了我。桌椅板凳随意地摆放在根本就没有半点儿装修的店铺里,生意却好得出奇,门口还停了不少好车。林峰见我满脸困惑,笑着说:“这家店从上个世纪90年代开业至今,一直这样,生意非常火爆。”“它是怎么做到的啊?”“诚信经营,天道酬勤。”他看着我,意味深长地说,“条条大路通罗马,在任何领域,只要肯发奋图强,最终都能够取得胜利。”我淡然一笑,心里终于明白他带我来明婷饭店的目的。其实说到这个明婷饭店,老成都人应该都知道,它算是成都的网红店里历史比较悠久且最具代表性的一个。关于这家饭店的历史,在网络上也能查到。说来也是传奇,当初老板张福明与老板娘张婷为了挣钱照顾患有先天性全瘫的儿子,在社区的帮助下做起了餐饮,从最开始只有四五张桌子,做到现在有口皆碑的局面,皆是因为他们在用良心做生意。因为菜品味道好、分量足,越来越多的好吃嘴慕名前来,才让曹家巷这家藏在深巷里的饭店成了如今成都餐饮业的一个传奇。林峰想借这个传奇,为我鼓起走向未来的勇气。其实他不太了解我,我虽然遭遇许多挫折,可心中存了傲气,是个执拗的人,只会越挫越勇。假如困境将我打蒙了,我也只会蒙一阵子,绝不会借着困境找逃避的理由,更不会一蹶不振。所以性格决定命运,逆境成就英雄,是个真理。只是,我的勇气里始终缺乏面对父母的那一种。那个时候的我,只争输赢,不问对错,生就一副铁石心肠。可也正是这副只争输赢的铁石心肠,让我挺住了在荷花池服装批发市场那种高强度和高难度的工作,居然没有因为疲惫而丢盔弃甲,临阵脱逃。我还记得第一次在凌晨一点多起床,用围巾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骑着在九眼桥花0三十元买来的二手自行车,从东门骑到北门,走一环路,花了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成都一环路的夜里,通宵有警察巡逻,夜色迷蒙的大街上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让我可以顶着昏黄迷醉的街灯骑着自行车尽情在路上驰骋。在连续工作三个月之后,我手中已有六千块钱的积蓄。当时,全国城镇人口年平均收入也不过才七千块钱,而我三个月的劳动报酬就能接近这个数字。这不是天方夜谭,根据商家所交的定额税来估算的话,在2001年,城北荷花池批发市场的年交易额至少是五十五亿元……当然,其实可能远远不止这个数。可即便是这个数据,也是由千百个像我和娇娇这样肯早上两点出门上班的“卖衣服小妹儿”与千百个批发店主,以及千万个从西部大小城市跑来的零售商共同完成的。十多年前的五十五亿,对于彼时的成都来说,不算是个小数目,这个数字里承载了太多人的梦想,养活了太多个家庭。我的薪资,也是为这个大数据贡献劳动力得来的,来得不容易,但也来得太容易。我因这份“容易”与“不容易”,在心中生出了一些想法,于是拖着李华玲搬出了红砖房,在荷花池寻了一处月租金五百块、建于90年代的两居室,住了进去。李华玲起初有些不敢相信,但见我每日下午收工后就缠着她吃火锅串串买新衣服,她也开始审视自己当下的工作。2001年8月,李华玲从原先工作的餐厅辞职,想到荷花池批发市场找一份工作。但是我上班的那家店人手已经饱和,老板娘听说还有个小姐妹想找工作,就自告奋勇地说:“我有个侄儿在荷花池外街开了个皮鞋店,生意还凑合,缺个帮手,要不我带妹子去看看?”“卖皮鞋?”李华玲看着我,脸上露出一丝不愿意。老板娘是个很懂得察言观色的人,见此情形便笑了,说:“他那个店也搞批发,不过订单比起我这里可能要少一些,毕竟都是他自己厂子里出的货,数量有限。但工作轻松啊,比整个市场里任意一家都要轻松得多。你看你有没有兴趣,愿意的话,我就带你过去看一看。”李华玲还想拒绝,我一把捏住她的手臂,笑嘻嘻地同老板娘道了谢:“好啊,谢谢李嬢嬢,那我们一会儿就过去走一趟?只要那家的老板没意见,我姐的问题也不大,明天就可以上班的。”就这么在李华玲心不甘情不愿的状况下,她被我生拖活拽地推着去了时序的店里面。那天天气很热,农历八月的下午三点,大太阳悬在头顶上,源源不断地往这盆地里倾倒着热浪。我穿着从隔壁店铺花十五块钱买来的粉色格子吊带连衣裙,李华玲穿着一件二十块买来的白色雪纺连衣裙。在荷花池遍地都是这个价格的衣服,批发商仿佛是论斤数从广州批发来的一样,再以白菜价格卖给无数个像我们这样爱美又贫困的姑娘。然而青春是无价之宝,即便穿着十五块二十块钱买来的衣服,也将充满活力的躯体包裹得非常迷人。我们就这样,相互挽着手走向即将在我们人生当中充当重要角色的那个人。时序的店位于这个交易市场不太显眼的位置,狭小隐蔽且低廉的房租造就了年轻的时序成为一位老板,但也阻挡了他发财的脚步——在电商还未取代市场批发之前,铺面的位置决定着生意的好坏,拿货的人都是一窝蜂地往位置好人又多的地方挤,很少有人明白“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道理。时序的鞋子做得不错,一个个的模版和走线都是用心去做的,他的生意却做得比较艰难,早前请了一位帮忙看店的阿姨,也是熬不住这种长时间的清苦,撂挑子不干了。时序一个人扛了好几天,还是有些撑不住了,索性撕了一块纸箱子,用毛笔写了“招人”两个字,然后用铁丝穿了,挂在门口。这寒碜的招聘启事又成功地帮他阻止了一部分客户的脚步。我和李嬢嬢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地架着李华玲来到这间不足十平方米的小铺面时,只见一个穿着灰色衬衫的男子正蹲在地上,埋头整理一堆鞋盒。李嬢嬢还没有站稳脚步,就冲他喊道:“石柱子,你在忙啥子?”我不禁挑了挑眉毛,这人居然有个这么土的名字?“石柱子”笑着喊:“舅妈,你来了。”我与李华玲相视一眼,原来这位长得还不错的小老板,是我老板的外甥。但是他的口音有些奇怪,有点普通话的腔调,又像是有点四川话的腔调,不像是本地人。就在我困惑间,李嬢嬢拖着李华玲往前走了两步,同她外甥说:“石柱子,你招到人没有?舅妈给你带了个妹儿来,你看看行不行?”二十二岁的石柱子站在店铺里,店铺的台阶要高出一截,再加上他本来就很高,所以我们不得不仰望他。他循着他舅妈的话,将原先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慢慢转移,最后投注在李华玲身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问:“你好姑娘,请问你多大年纪?什么学历?过去有什么工作经验吗?”这一次,他用的是普通话,普通话的腔调偏南方,软软糯糯的,但他的问题单刀直入,倒是个不拐弯抹角的直率汉子。我在心中拍了下手掌,他果然是个外地人。原先还扭扭捏捏的李华玲,此刻更加腼腆了,她将目光从“石柱子”的脸上撤了回来,却看向我,仿佛是咨询我意见又仿佛是回答眼前这个高个子的英俊男人,说:“我叫李华玲,今年二十岁,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所以就出来打工了。我之前在饭馆做传菜员。”她说完,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我当时觉得很不理解,歪着头看她,因为她平时并不是这个样子的。她虽然说不是绝对外向,但也是非常活泼的一个姑娘。我有些担心,怕她这份腼腆毁了老板用她的可能,赶忙补充说:“她以前也在她家当地的服装店、鞋店打过工,做过销售的。”“石柱子”又将目光投向了我,带着一些询问的意思。李嬢嬢可能看出了他的意思,笑着说:“这个妹儿是李妹妹的妹妹,在我那里打工。如果李妹妹到你这里来呢,她们两姐妹相互也有个照应……”“石柱子”笑着点了点头:“谢谢舅妈,我这里就是很缺人,不知道李姑娘有没有兴趣留下来帮我?我这里的薪资是……”这一次李华玲根本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我愿意。”她甚至连薪资待遇都没有听完,就迫不及待地说了一句“我愿意”,就像是在说婚礼上的盟誓一般。我与李嬢嬢面面相觑,李嬢嬢老谋深算地一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然而我一点也没有感应到,反而傻乎乎地问“石柱子”:“你们薪资待遇多少来着?”当然,他这个铺面的薪资待遇是比不得我上班的地方的,然而李华玲自己心甘情愿要去,我也没有理由阻拦。就这样互相约定好了明天来上班,然后我们准备告辞的时候,“石柱子”突然问我:“你叫什么名字?”我这才意识到刚才居然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夏青。”“夏青……”他笑了笑,“我叫时序,春夏秋冬自然更替的那个时序。”我果断地竖起大拇指:“这名字起得好,有深度,有内涵!”他的笑容更深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真是个好看的男人。这是我们与时序的第一次见面。2001年12月,《成都晚报》刊登了一条新闻,大意是说来自成都新津的刘永好兄弟,以八十亿的身家,荣登福布斯富豪榜个人财富榜榜首,成为中国首富。我在李嬢嬢的铺子里捡到这张报纸,眼睛被“新津”两个字夺去,思绪飘出了千万里……这种感觉多年后的我才知道怎么形容。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因为一座城,记起一个人。那个隶属于成都市管辖范围的小县城,是我漂泊出来行走的第一站,她的儿子林峰,是我这辈子爱上的第一个男人。他有着坎坷不平的人生,却考上了最理想的学校。当他发短信告诉我考上了中国公安大学时,我知道我离他的世界更远了。2001年下半年,他去北京上学,临走之前再次来成都看我。我心中有些想法,他心中大概也有些想法,所以那一晚我没有回出租屋去,跟李华玲说和同学聚会。李华玲从来没有见过我的“同学”,林峰也从来没有见过我的“姐姐”,我向他们双方撒了谎。林峰在李华玲心里是个女同学,李华玲在林峰心里,是带我出门打工的亲表姐。那一天我和林峰逛完春熙路,准备漫步去王府井百货后面那家华兴街煎蛋面,带他尝一尝这家老字号的味道。“我跟你说啊,华兴街煎蛋面是我十七岁的岁月里,吃过的最好吃的一种面。它有别于大家耳熟能详的牛肉面、肥肠面子、臊子面,整个面汤是酸辣味,上面再铺上整片煎蛋和番茄,哇不行了……再说下去我要流口水了。”林峰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中带着笑意,一把将我搂入怀里,温柔地说:“走吧,那我们就先吃华兴街的煎蛋面,再吃青石桥的海鲜。”我搂着他的腰撒娇:“把我吃胖了怎么办?”“胖点好,胖点摸起来有手感。”“流氓!”说到华兴街,有网友评论说,这是成都最不靠谱的美食街。说它不靠谱是理所应当的,因为整条街都破破烂烂的,基本上看不到什么像样的招牌,在黑黢黢的店铺里头,藏匿着各种各样的美食。然而它又偏偏位于市中心,要承受大量的人潮碾压。繁华与陈旧相结合的华兴街,其实是非常矛盾的一个地方。很多年后,老华兴街被拆,许多食客排起长队,等待吃最后一次,跟钟爱多年的老店告别,我也是其中一员。那时候的我排队等候在华兴街煎蛋面的店铺门口,眼前仿佛出现了很多年前的一对小儿女,卿卿我我地走进这狭小的店铺,冲着服务员点了两碗面,男孩说了一句话,女孩就笑得眼睛弯成了桥。那画面很亲切,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人到了一定的年纪,经历过一些人与感情之后,再次回忆起过去的恋爱,总是像过电影那样匆忙,只对几件要紧的事情记忆犹新。我们吃完华兴街煎蛋面,再去青石桥吃海鲜烧烤,最后肚子鼓囊囊地在附近找了家宾馆住下。我以为这一次,林峰会做点什么。然而他只是亲亲我,抱抱我,就再没有更进一步的打算。我躺在他怀里,轻声问:“为什么?”他干燥的手掌包裹着我的肩头,将下巴搁在我的额头上,哑声说:“再等几年吧,再等几年,等我能承担起你的人生的时候……”“我可以为自己负责……”“怎么负责?有孩子了怎么办?”“生下来呗,我们的孩子,一定长得很漂亮。”他不禁一笑。我也是一笑。我知道他心中的顾虑。我不再因为他的顾虑而感到被珍惜,相反,却萌生出“他是不是嫌弃我”的念头。后来他去学校读书,训练任务很重,我们的联络虽然比从前少了很多,但依然在心中装着彼此。心中装着一个人,就觉得这个世界其实还是很圆满的,而我远离父母的原因,似乎慢慢也不再那么重要了。在我离家出走后的第二个春节,因为省吃俭用我已攒够一万多块钱,这在当时是我爸爸大半年的薪水,可是我依然没有勇气回家探望他们。我不知道在面对他们的时候,该如何跟他们讲这一年多的奇遇。我第一次知道爸爸妈妈的消息,是在李华玲去时序店里上班的一年后,也就是2002年的8月。这件事的契机源于我十八岁的生日。2002年的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李华玲一早到店里,就跟时序请了假,希望下午能早点收工,她要和娇娇、小凤姐一起给我过生日。时序听说我是刚满十八岁,便提议中午十二点就打烊,带我们出去逛一逛,然后请我们吃晚饭。李华玲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她对于有人管吃管喝管玩的好事情从来没有什么抵抗力。那天由于小凤和娇娇还有别的事情,所以最后就我和时序、李华玲三个人出的门,时序说要带我们转一下大成都,吃点好吃的,玩点好玩点。时序虽然是个老板,但只大了李华玲两岁,大我六岁,说起来,大家也是年纪相仿。我和李华玲在荷花池打工有一年了,每天除了工作,基本没有别的娱乐,这些他都是看在眼里的。当然,他除了做鞋子和卖鞋子,似乎也没有别的什么娱乐,二十多岁,居然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听李嬢嬢说,时序年幼丧父丧母,很小就从温州瑞安来到成都,跟在他舅舅身边。舅舅在工厂里工作,舅妈没有工作,就到荷花池来摆地摊,慢慢又从地摊做到了铺面,从零售铺子做成了批发铺子。时序读书不太多,从小耳濡目染,就喜欢做生意。十七八岁不到,就独立出去,一边学做手艺,一边学做生意。这些年他到底攒了多少钱,他舅妈是不清楚的,但李嬢嬢在我们跟前总是说时序这孩子争气,独立出来工作不久,就给自己买了辆车。那是一辆不怎么新的桑塔纳轿车,平时的主要用途是往返于金花镇与荷花池进行货物运输。可是不管怎么说,时序也是年轻人里的有车一族。那天,这位有车一族为了带我们出去玩,还专门去了趟洗车场,把车子里里外外洗得干干净净,还摆上了香氛。这行为相当于我们后来信佛以后净手焚香抄经书的虔诚,十分慎重。他将车子停在我和李华玲租住的房子楼下,发了条短信给我。我冲还在穿衣镜前搔首弄姿的李华玲喊道:“玲姐,序哥在楼下等着了。”李华玲理了理头发,又问我:“你说我是扎起来好看呢,还是披着好看啊?”“你天天在见时序哥的好吗,头发扎起来的样子他是见过的,头发披散着的样子,他也是见过的,你在纠结什么呢?”眼见着她还想把扎成马尾的头发散开,我翻了翻白眼,“快别磨蹭了,怎么着都好看,你长得那么美,就算是做尼姑,也是个俏尼姑。”“人家是第一次跟时序出门嘛……”“喂,你们不是在单独约会好吗?今天是我过生日,我才是主角啊大姐!”她瞪了我一眼,美滋滋地回屋拎着包出来,笑眯眯地说:“走吧。”我莫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跟在她身后埋怨道:“李华玲我对你真的很服气,你们朝夕相处都一年了,居然还没捅破那层纸,不知道你在矜持什么。喜欢他就上呀,你再不说,万一叫别人横插一脚,把人抢走了,我看你怎么办。”“不会有别人横插一脚的,我就没见他跟哪个女孩子走得特别近。”“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反正他不会有的。”她抿嘴一笑,如此笃定,眼角眉梢都是难以掩藏的春色。李华玲去时序店里还不到一个月,就被我看出来她喜欢时序。从她上班那天起,几乎每天从早上出门到晚上睡觉,我都要听见李华玲提起时序的名字。“哎夏青你知道不知道,时序居然会做藿香鲫鱼呢。他今天带了一份自己烧的鱼来,我尝了尝,真的很好吃。真没想到他一个温州人,居然会做川菜。“夏青我跟你讲,时序唱歌好好听啊,尤其是唱张国荣的《红》,简直就是原音再现。店里没生意的时候,他就会哼哼几句,好听得我都不舍得弄出响动来,怕惊扰了他。“哇,我真的好震撼,青青,你绝对想不到,我老板他超有智慧的,除了会做鞋子,会做吃的,他还会写点小文章。今天我帮他收了一份快递,居然是本杂志哎,他写的一篇文章刊登在上面了。我说呢,他说话怎么那么有智慧,原来还是个文艺青年啊。“哎,青青,你说李嬢嬢说时序从小没读过多少书就辍学出来学手艺是不是骗人的啊?听他的谈吐不像是个文盲哎!“青青,我突然觉得自己好浅薄,我平时看看《故事会》《知音》什么的都要打瞌睡,但是你知道我老板他看的是什么书吗?我老板看的都是南怀瑾、季羡林这些人的书,我都不知道他们是干吗的,还是专门偷偷上网查了查才晓得,而且他还要看《人性的弱点》,太深奥了,我自惭形秽啊自惭形秽……”……她居然会用“自惭形秽”这个成语,真是叫我刮目相看。就这样,李华玲每天都自主地在向我传递“时序很优秀”“时序很帅”“时序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男人”诸如此类的信息,叫我感慨颇多。终于在李华玲去时序店里上班的第二个月的第一天,我在洗手间里刷牙,镜子里的我满嘴泡泡,身后还站着个阿娜多姿的女人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时序的种种优秀,我终究忍不住,问:“玲姐,你是不是喜欢序哥啊?”她突然就住口了,目瞪口呆地盯着我。对于她的哑口无言,我十分满意,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说:“好眼光,序哥不错,玲姐你加油喔。”她羞红了脸。但这个“油”,她加得委实太慢了,整整一年了,她居然还把心事藏着掖着。我真觉得很有必要推她一把。我十八岁生日那天,时序主动邀请我们出游还要请我们吃饭,我觉得是个非常好的契机。可就在我们信心满满下楼去时,却看见时序车子的副驾驶位置上,坐着一个十八九岁的漂亮姑娘,她看见我们,眼里流露出的敌意显而易见。李华玲停在距离车子三米的位置,笑容僵在脸上。她表情尴尬地看了我一眼,那满眼的忧伤仿佛是在说:“你看你一语成谶,这就来了个抢男人的。”我用眼神安抚她,然后走向帮我们开车门的时序,笑着说:“不好意思序哥久等了。”我再将目光挪向副驾驶位上的女孩,问,“不知道这位姐姐是?”时序倒是一副坦荡模样,说:“喔,赵凌凌,我师父的女儿,正好中秋节学校放假,所以就跟着一起来了。你不介意吧?”我连连摆手,笑得眼睛眯成了缝:“不介意不介意,人多才好玩嘛,况且今天是序哥做东。”他咧嘴笑,露出整齐又洁白的牙齿,同李华玲打了招呼,然后转头向副驾驶位的女孩说:“凌凌,她们都是哥的好朋友,这位是今天的寿星夏青,这位是我的得力助手华玲,你们都互相认识一下。”听见时序这么介绍,李华玲脸上忙不迭地堆上讨好的笑。所谓爱屋及乌就是这个道理,她只见赵凌凌是时序师父的闺女,却不见赵凌凌还有一颗爱慕着时序的心。赵凌凌对于李华玲给予的热情似乎早已料到,微微一笑,做出矜持又高贵的模样,以刻意分开她与我和李华玲的阶级地位。我有些不悦,却也不动声色,假意忙着上车,便没同她打招呼。我是知道这个赵凌凌的。李华玲曾经回来说过,时序跟着学做鞋的师父有个独生女,是个学霸,去年以高出录取线一百多分的好成绩考上国内的一所名校,是那一届的文科状元。原来传说中的状元就是眼前这位啊,长得还行,算得上才貌双全了。在我审视赵凌凌的时候,她同样在审视我与李华玲。想必她也在心里衡量眼前的两个姑娘当中,到底有没有哪一个是藏在她师哥心里的人。假如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那么她在走向师哥心房的这条路上,又近了一步。我偏不如她的意。一个学霸,长得也好看,又是名校在读大学生,她的未来有无限可能,她甚至可以找到比时序优秀许多倍的男人,为什么要来跟资源匮乏的李华玲抢?李华玲一个人在外打拼实属不易,时序是她目前的人生里遇到的最优秀的男人。让最需要时序的人拥有时序的爱情,是我那时认为最正确的事。
主人公决定和林峰离开家乡,林峰不断陪伴着主人公,两人感情持续升温,两人在林峰学校附近的宾馆内共同度过一晚。考虑到主人公并没有满18周岁,林峰并没有和主人公发生关系。第二天在主人公准备回家时,轻信了车上遇到的阿姨,喝了阿姨给的水被迷晕了。在被绑架期间,主人公非常后悔离开家,思念着自己的父母。主人公趁去卫生间的时候,跑了出去跳下悬崖,摆脱了人贩子的追捕。李华玲发现了跌落悬崖的主人公,及时救助了她,主人公才能够存活下来。主人公和李华玲一同住在家属区中。为了能在成都生活,主人公找到了一份销售衣服的工作,李华玲也在时序的皮鞋店中找到了一份工作,两人的生活日益宽裕起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相处过程中,李华玲喜欢上了时序,主人公鼓励她去主动追求爱。林峰考上了大学准备离开,他告诉主人公当他能够承担时便来找主人公。
杨紫心和秋菊回房的时候一脸怒容,杨紫心进门就将手中鲜红的物件“啪”地拍在桌上,怒道:“这个廖氏,真是迫不及待,居然后天就想把你的事办了!”秋菊眼带忧郁,将那两张红色的庚帖收了收摆在一边:“大小姐,你别气了,秋菊若真是这个命,秋菊就认了。”“怎么能认命?!”杨紫心转身恼道,“好不容易活一次,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再重来。现在就轻易认命,太对不起自己了,你生下来可不是为了认命而活的!”杨紫心一时激动将自己也代入了进去,说完才察觉自己有些说过了,看着明显被吓到的秋菊,又掩饰地转过身倒了一杯茶给自己,一口喝了下去。躺在杨紫心床上的欧阳东远也有些诧异杨紫心为何会有这样的说辞,这并不像是一个还未及笄的少女该有的情绪和感触,心中不由有些震撼——杨紫心在杨府里到底遭受了多大的困苦折磨?如果她这么看重这个秋菊,那自己一定会帮杨紫心将秋菊留在她的身边。晚间,廖氏又差人来叫秋菊,说是要给秋菊量体裁新衣,虽然很不情愿,但也不能驳回廖氏的情面。杨紫心怕出问题,就要冬梅陪同秋菊一块儿去了,屋子里便又只剩下欧阳东远和杨紫心。欧阳东远主动开口问杨紫心:“你的丫鬟要出嫁了么?”料想欧阳东远从刚才屋外的人说话中也了解到实情了,杨紫心也不再隐瞒,嘟囔道:“被迫的。”欧阳东远立即正气凛然道:“怎么这朗朗乾坤下还有这样强卖婚姻的事!”杨紫心诧异看一眼欧阳东远,又鄙视他说:“你还真是住在深宫里的皇子,这等事情不说是在大户人家里,就是寻常百姓家,丫鬟的婚事也由不得自己做主。”原意是想影起和杨紫心的共鸣,万万没想到又让杨紫心看扁了,欧阳东远不由感叹,生气时的女人果然如书中所说一般样——不可理喻……为了强行扭转话题,欧阳东远只好干咳两声,继续道:“秋菊要是不想嫁人的话,看在她为我疗伤换药的份上,我可以帮她。”听了这话,杨紫心更是炸毛般跳起来了,万分警惕地看向欧阳东远:“你想干什么?我不会让你把秋菊拉进你们皇族的火坑的!”“哈?”欧阳东远迷茫,这哪跟哪?“你别想利用你太子的身份,就把秋菊纳进皇宫当小妾!”来个人把这女人的思路板正一下好不好?欧阳东远试图解释,自己压根没想要纳什么小妾,解决一个丫鬟的婚事需要牺牲他自己么?然而杨紫心压根不准欧阳东远再开口,他一说话,杨紫心就“乌拉乌拉”一阵乱嚷嚷,生怕欧阳东远把要纳秋菊的话说死了一样。搞得欧阳东远哭笑不得,只好随她去了,自己默默把事情解决好,这丫头总会明白的。杨紫心见欧阳东远老实了,又坐回去唉声叹气,还喃喃自语着想要去找徐子冲或者唐元珲出主意,总之就是不理欧阳东远。欧阳东远实在觉得自己太被杨紫心嫌弃了,遂问道:“紫心,我在这里是不是让你很不方便?”杨紫心瞥一眼躺在自己床上的欧阳东远:“你不说我还没想到,我的床你睡了,我今晚睡哪里?总不能又趴一夜吧!”美目四盼,落在窗边的美人椅上,“要不等秋菊和冬梅回来,让她们给我在美人榻上铺床将就下吧。”说到了秋菊,杨紫心又免不了一番叹:“秋菊啊秋菊,我可真是连睡觉都离不开你。”欧阳东远囧了……夜幕四垂,几乎萦绕在欧阳东远耳边一天的叹气声终于停歇了。杨紫心静谧地睡在美人榻上,月光透过窗户斜斜照在她半张脸上,衬得她越发精致幽美。欧阳东远不由抬手遥遥循着杨紫心的脸部线条滑下去,最后落在她的朱红的樱桃小嘴上,那柔软的触感又一次浮现心头,让欧阳东远的眼眸愈发深沉黝黑。正在怔忪之间,窗外一点细微的响动传到欧阳东远耳中,欧阳东远瞬间就将手收了回去,动作太快扯到胸前的伤口,疼得他又是一阵龇牙咧嘴。“公子。”暗卫轻飘飘落在闺房的地面上,抬手向欧阳东远作揖,低声道,“事情已经办好了,明日天亮就会事发。”“好。”欧阳东远轻声应完,暗卫又已经轻飘飘闪了出去。欧阳东远视线重新落回杨紫心身上:“这下你可以放心了。”美人榻上的杨紫心无意识地翻了个身,手脚舒展,睡得越发安稳。次日一早,杨紫心就被一番吵杂之声惊醒了。“怎么了?”杨紫心揉揉眼睛,看向难得贸贸然一回的秋菊冲了进来,面上全然是纯粹的欢喜。“大小姐,我得救了!”秋菊几乎要喜极而泣,拉着杨紫心的手直跳。杨紫心清醒了:“可是你的婚事有变?”秋菊连连点头,喜道:“听人说曹云亭被绑了在游街!正要从咱们府门前过呢!”杨紫心一惊,立即就手忙脚乱要更衣,手指刚碰到领口的纽扣,就反应过来转向床上,果然欧阳东远正微笑相视。“你转过脸去呀!”杨紫心羞恼地冲他皱皱鼻子。欧阳东远从善如流,老实地将头扭过去。秋菊不放心,还特意过去把床帘放下拢了拢,弄得欧阳东远都要以为自己是什么登徒子了。杨紫心火速换了衣服便跟着秋菊一溜烟儿往外跑,曹云亭此时已经被扭着从杨府门前走远了些,后面跟着一大帮看热闹的路人。“怎么回事?”杨紫心抓了个路人问。那路人正看着热闹呢,也没注意是谁抓了自己,便八卦地说道:“这个人听说是杨府的管家,昨晚上和人去青楼喝花酒,点了个姑娘搂到房里乐呵去了。结果等那老鸨一早醒来去收银,却发现她家那姑娘被这曹云亭活活给折腾死了,哎呦喂,据说那姑娘身上没点好肉呢!偏偏这人还掏不出钱赔命,老鸨这个气呀,就把他绑了高声喊着游街,现在就是要扭送到官府去呢!”杨紫心和秋菊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同样的震惊。那路人不遗余力地和旁人分享自己搜集来的新闻:“听刚才杨府里出来的人说,这管家明天就要娶新夫人了,估计也是想趁着还是个自由身出去浪荡一回。这下倒好,把自己也浪荡进去了!可幸那新夫人还没过门,不然嫁了个这样的人,一辈子不得安生是轻,搞不好也是活不过几年呢!”可不是,秋菊前世就没撑过两年。杨紫心默默唏嘘,一面又高兴地拍拍秋菊的手背:“还好,恶人自有天收,秋菊你也不必害怕了。”“是啊,大小姐!”得知曹云亭不能轻易翻身,秋菊满脸大快人心的愉悦。实则,杨紫心心里可是跟明镜儿似的,自从前世一路坎坷后,杨紫心就知道,老天不是长眼偏帮谁的,事情的发生都有个因果。曹云亭恰恰好就在秋菊被定下嫁于他时出了问题,轻易就将秋菊的事解决了,这绝对不是偶然。这时候杨府的护卫也出来了,大喊着就招呼杨府的人全都会府里去,一边还驱赶围在杨府门口看热闹的人。一个护卫要伸手去扯杨紫心,目光一落在杨紫心脸上就立即规矩了,恭敬道:“哟!原来是大小姐,方才差点冲撞了大小姐,还请恕罪!不过大小姐还是尽快跟我们一起回府吧,出了这等事情,老爷说我们还是不要参与,到时候官府来问话也不要沾惹上了。”杨紫心明白,杨德海这是怕曹云亭这个杨府的管家出了这等淫秽之事,会影响到杨府的,把名声搞臭了。见护卫来请,杨紫心也不久留,便和秋菊回了府中,但也不去杨老太君那请安,也不回自己的院子,直接带着秋菊往廖氏那边走。秋菊拉住杨紫心:“大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里呀?”“你傻呀,当然是去找廖姨娘的麻烦喽。”杨紫心狡黠一笑,“你须得记住,曹云亭先前的事,我们不知道。”秋菊恍然大悟,可不是,如果不是自己那苦命的小姐妹,自己也不知道曹云亭的恶形恶状。此时曹云亭出了纰漏,自己这边若是当做理所当然,那才叫做太不正常了!还是小姐想得周到!杨紫心带着秋菊到了廖氏的院子门口,廖氏的人似是早料到杨紫心会来寻个说法,可见也是廖氏按常理推出来,这才叫人来拦着点杨紫心的。“大小姐,姨娘和两位小姐、少爷还在歇息呢。”为首那拦人的是杨紫影身边的心腹丫鬟如意。这如意是廖氏见杨紫影心思愚钝,特意挑选培训出来帮衬杨紫影的,为人最是圆滑机灵。前一阵子因为如意的母亲生病,这如意也出了段时间的府,这会儿回来了,廖氏这一房身边又多了个能好好使唤的人手。杨紫心冷眼瞧着如意,嗤笑道:“廖姨娘还没起?这都什么时候了?廖姨娘最是孝顺周到,她能误了给老太君请安的时间么?让开!”说着就把如意往边上推。谁成想,杨紫心这边还没碰到如意呢,如意就一骨碌往地上一躺,连声的“哎呦”就出来了,好似杨紫心将她推得断了根骨头一般。秋菊就急了:“你这如意,我们大小姐还没使劲儿你就往地上躺?!”上前要去拉如意起来,如意立即叫唤得更厉害。旁边的婆子丫鬟就在边上咋咋呼呼起哄:“大小姐,你可不兴这么体罚丫鬟的!”“如意就算拦您也是为了主子们尽责,您就绕了她吧!”一堆人唱唱喝喝搭得合拍,硬生生把杨紫心这个“债主”给闹成了个“欠债”模样。“如意,你倒是好手段!”杨紫心拉过站在一边手足无措的秋菊,冷睨着地上打滚的如意,冰凉一笑,“你既然说是我推伤了你,那今日我若不寻你点麻烦把这罪状落实了,我可不还亏了!”话音刚落,杨紫心就抬脚狠狠往那如意身上踩,如意眼见着杨紫心没留丝毫余力,双目惊骇一睁,扭身就狼狈闪开了,趴在地上恐惧地望着杨紫心。如意思绪万千,万万没想到,不过些许日子未见,这大小姐倒是越来越不似从前那般软弱无力、任人欺凌。就冲刚才她一脚踏过来那股魄力,就远胜了三小姐不止一星半点,说不得连二小姐都可能与她难分上下了!“如意!你这是作何!”躲在暗处的廖氏见状就知,这帮丫鬟们是拦不住杨紫心,再拖下去搞不好还得把如意折在这了,赶紧现身出来圆场。可也说不得,这不但不是来圆场,反而是打开了一个新场子。如意见廖氏出来,便装模作样很是难受地从地上爬起来,委委屈屈叫了声:“廖姨娘。”“还不快滚!大小姐来访,就是三更半夜你们也须得快着些把我们叫醒来迎接才对!”廖氏挥手让下人们退下,知晓杨紫心是来寻事的,而曹云亭这事摆明了自己这边理亏,自然是越少下人听见争论越好,可同时也忍不住要刺杨紫心两句。“廖姨娘。”杨紫心也不拦那帮丫鬟婆子离去,“你知道心疼你的丫鬟,我也知道心疼我的婢女,今日你无论如何必须给我个说法!”说着将秋菊牵了过来,“今早曹云亭的事情已是闹得满城风雨,这就是你给我的婢女选得好夫君?!”廖氏说自己不晓得这件事吧,就枉为了杨府后院的管事人;说自己晓得这件事吧,又不好和杨紫心解释自己为什么刚才不出面,吭吭哧哧了好一会儿,才咬咬牙道:“心儿,姨娘也不知道那曹云亭是这般人,这不是觉得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所以才要好好想办法弥补你嘛。”“我不需要你弥补!”杨紫心装作负气模样,甩手将廖氏要过来牵自己的手甩开,说,“你对不起的人是秋菊,你想想怎么弥补她吧!”廖氏差点气个仰倒!她好歹也是杨府一个有名有份的大姨娘,这秋菊又是哪个旮旯里的身份了?别说是自己给秋菊配错了人,就是把秋菊配给猪牛羊马的,秋菊也得认!此时杨紫心居然说她对不起一个丫鬟,还说得理直气壮,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杨紫心!你别说得太过分了!”廖氏气急,口气也不似先前软绵,气势汹汹。“廖姨娘你不承认?行!我们现在就到老太君面前评理去!”杨紫心可等着廖氏来叫板,当下就要拉了廖氏去杨老太君院子里。“大姐姐,且慢!”杨紫月的声音悠悠传来,杨紫心不由抬头去看。禁闭几日,杨紫月似乎和以前变得更不一般了,比最初那春风得意时更加显得宁静可人且卑谦有礼。见了杨紫心,首先就给杨紫心规规矩矩行了个长幼礼,这才双眸微动,望向杨紫心道:“大姐姐,刚才门外的动静我也知晓了一二,这曹云亭的事情,是姨娘对不住大姐姐和秋菊了。”廖氏立时就恼了,自己的这聪慧的女儿怎么向杨紫心低头起来!杨紫月却暗地里狠狠瞪了眼廖氏,那目光中的震慑让廖氏不由就胆寒了一下,没再敢吭声。杨紫月又转脸笑着对杨紫心道:“大姐姐你也别恼,姨娘到底是长辈,若是大姐姐心中有气,我这个做妹妹的就给代姨娘赔个不是,你看行不行?”说着就弯腿给杨紫心福了福。杨紫心见杨紫月作低俯小到这个份上了,若是再硬咬着不放,闹到了杨老太君那里,还真要变成自己的不是了。更可怕的是,杨紫心审视地盯着杨紫月看了一下会儿,却丝毫未能从杨紫月面上看出半点不情愿,完全一副好女儿、好妹妹的模样!“二妹妹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日后我的人有什么嫁娶婚配之事,就不劳姨娘了。”杨紫心也松了口,微微一笑又转眼去看廖氏。自己院子里这丫鬟、下人的生杀大权自然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比较好,这回趁着出了曹云亭的事情,不把权从廖氏手里收回来,廖氏必定还会再来想办法裁剪自己院子里的人手。廖氏自然想到了这一层,知道杨紫心是要防范自己,心里虽愤恨,但把柄在她手中,就也无计可施,只得勉强笑笑,维持平常的语气说:“这是自然,心儿你也已经长大了,日后到了婆家也是要管家的,就从自己的院子里开始管理,也是好事。”“得了姨娘这句话,紫心也就安了,这就先去老太君那处请安了。只是以后廖姨娘还是擦亮些眼睛看人,不然又招来曹云亭这样的人给我们杨府抹黑就不好了。”杨紫心说完就带着秋菊扬长而去。徒留廖氏在后面咬牙切齿,等杨紫心两主仆走远了,这才恨声问杨紫月:“月儿,你怎么还给杨紫心那小婊、子让步呢!我这个姨娘做主婚配个丫鬟还有问题了不成!”杨紫月将无波无澜的目光收回,淡淡落在廖氏身上,廖氏不由就觉得有些暗自发寒。“你是不是傻?”杨紫月轻松就说出了有违子女该说的话语,廖氏却丝毫不敢反驳,“你看看你办的什么事,连个人都看不好!曹云亭是你的远房亲戚,又在杨府做大管家,他这般荒唐行事已经是给我们杨府丢大脸了!要不是前段日子舅舅来给你压过镇,你以为父亲没有第一时间来寻你麻烦是为了什么?”廖氏被杨紫月说得冷汗都开始往外冒,这会儿才觉得有些后怕,便说:“月儿,你是说,杨紫心方才硬要闹到老太君那里,是为了把这颜面的事情扯出来?”杨紫月斜睨一眼廖氏:“是你这姨娘压丫鬟有理由,还是姨娘引狼入室罪过大?你可别忘了,曹云亭没少帮你做事情,要是让杨紫心把事情闹大了,往下一查,肯定将你寻觅出来!”这下廖氏算彻底明白了,立时讨好地对杨紫月一笑:“还是我们月儿聪慧乖巧,比姨娘要明白,这次多亏了你。”杨紫月却并不在意廖氏的夸赞,眼神深幽地望向刚才杨紫心离去的方向。经过上次才子文会的事情后,她已经丢失了太多东西,现在她都要一一讨回来才行!而杨紫心也不是从前那个可以任由他人搓揉圆扁的杨紫心了,有时候甚至连她也看不透杨紫心,因此她需要更多的忍耐和蛰伏,才能将这杨紫心从嫡长女的位置上踩下去!因为出了曹云亭这样有辱杨府门楣的事情,杨老太君也无心和众女闲唠叨,待到廖氏来了之后,便左右在话里敲打了一番,就让众人散了。杨紫心也和秋菊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冬梅正在外头守着门,见两人回来了,立马上前去好奇询问,杨紫心便让秋菊和冬梅两人在外间说话,自己先回了闺房内。欧阳东远正靠在床头闲适看书,见杨紫心回来了,便温文一笑,道:“紫心,你回来了,我伤口有些痛痒,恐怕还需劳你给我换药了。”杨紫心不似昨日直接叫了秋菊来给他换药,拿眼睛看了他半晌后,才默默从柜子里取了纱布和新的伤药出来,坐在床边给欧阳东远换药。纱布前后围着欧阳东远精壮的身躯缠转着,杨紫心要给他拆纱布,两人就免不了要一下一下靠得很近。欧阳东远一呼一吸间全是杨紫心身上传来的幽幽女儿香,香味熏得得他有些心不在焉。纱布除尽了,杨紫心仔细瞧了瞧欧阳东远的伤口,不由有些惊叹欧阳东远身体的强悍,前两日还分外狰狞的伤口,现在居然已经愈合结痂了,以这个速度,再过不了几日就会好得七七八八了,倒是比寻常人快了有一大半。杨紫心稍稍处理了下伤口,便细细给欧阳东远的伤口撒上伤药粉,一面柔和对欧阳东远道:“先前那伤药好些,只是用完了,这种效果没那么显著了。”“嗯,没事,之前的伤药将伤口养得差不多了,后面用些寻常的药物即可。”欧阳东远也温润应着,“你觉得好,我下回再给你送一些过来。”杨紫心倒药的手微微一顿,眸子里满是疑惑地抬头:“怎么你也有那种伤药?”她还以为那是自己的师父青云公子独家配方呢。欧阳东远这才惊觉自己一时疏忽,竟然说漏了嘴,赶紧补救道:“呃,那种伤药确实挺难得的,我也是托了友人寻来的,所以也还有几瓶存货。”杨紫心也没多想,继续低下头给欧阳东远上药,停了一会儿才又问:“那件事……是你做的对么?”知道杨紫心说的是曹云亭的事情,欧阳东远却有些犹豫要不要承认,怕杨紫心知道自己还可以随意差遣人去办事,会让自己离开。“你不必忧虑其他,我既然允了你说要让你好好养伤,就不会让你失了这个暂时的藏身之所。”杨紫心头也没抬,却好像看到了欧阳东远眼中隐藏的犹疑。欧阳东远便笑了,聪慧如杨紫心,恐怕早就在心中确定了是自己所为,便笑道:“是,确实是我做的,我见你整日烦恼,也想做些什么以报你救命之恩。”杨紫心将最后一处伤口上撒上药粉,将药瓶塞上,这才抬首,笑靥如花:“太子,紫心谢你。”欧阳东远瞬间晃神,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般,掩饰地转头咳嗽了一声:“就不用和我客气了吧。”杨紫心却调皮一笑,故意凑进了欧阳东远,用故意暧昧的声音说道:“太子,你刚才是不是觉得我很美呀,看呆了?嗯?”欧阳东远看着杨紫心眨巴的双眼,不由一笑:“我说,这样一点也不适合你,还不如刚才那样真诚可爱,要是想让我着迷,还是别用这般模样了。”坦然承认又不轻不重地反击回去。被反调戏了的杨紫心泄气恼怒,娇嗔地瞪了欧阳东远一眼,也情不自禁跟着欧阳东远一起轻笑了起来。自从欧阳东远出手帮助了秋菊后,杨紫心也对欧阳东远的态度转变了许多,这两日里互相笑闹越发熟悉自在。这天下午,两人正在用无常弈下棋。棋盘上可以看出,杨紫心这时候稍稍处于劣势,纤纤素手又落下一子后,局势越发紧张了起来。欧阳东远执子在指间,却出声提醒杨紫心:“你再不用心下,我可就要赢了,想不到我还有能赢才子文会魁首的时候呢。”杨紫心丢了个白眼给欧阳东远,声音闷闷的:“说了我现在不想下棋,你非要来。”“你又有什么心烦事,说来听听吧。”欧阳东远干脆将要落下的棋子重新放回棋盒里,悠闲地看着杨紫心,等她回话。杨紫心苦恼地一皱眉:“还不是我师父青云公子,我都已经好多天没见到他了。上次秋菊出事,我去找他,青鹤童子说他闭关不见客。这不,已经过了几日了,我又连着去寻了他两回,还是没见着他。”欧阳东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内心复杂的感受——你要说高兴吧,杨紫心一直心心念念着自己的另一个身份;你要说不高兴吧,正版的自己就在杨紫心面前,可杨紫心脑子里还能想着另一个男人……“哎?”杨紫心突然疑问了一声,原来杨紫心边说话还边研究着棋盘,“我看你的棋路和我师父还有几分相似呢!”欧阳东远赶紧去看棋盘,他都已经故意把棋风改了,只是一些心思方式总是根深蒂固,难免被杨紫心看出一二来了,眼见杨紫心越发要往自己的棋路上研究起来,遂即就伸手往棋盘上胡乱一扫,故意恼道:“不下了,不下了!你心里想着别的人,反正也是要输的,下来赢了又有什么意思。”没曾想过,身为太子的欧阳东远还会有这般孩子气的举动,杨紫心顿时就有些发愣了,看着他傻傻地瞠目结舌。“欧阳东远,你是不是伤好得太快了?”杨紫心也是有几分棋瘾的,刚刚那盘棋还未分出个胜负,就被欧阳东远扫去了,心里不免也有些怒了,作势要去拍欧阳东远胸口的伤。欧阳东远越发耍赖,霸道地说:“我说过,我要娶你,你就不能在我面前想别的男人!”“你!”杨紫心都不知说什么好,之前虽然听欧阳东远*裸在人前说过这话,但她一直没放在心上。这段养伤的日子欧阳东远也都是规规矩矩,生怕惹自己反感,这会儿倒是无所顾忌了,让杨紫心一时无法招架。气氛自然而然地暧昧了起来,阳光充盈的房间里,安静到两人轻如羽翼的呼吸都听得见。欧阳东远情不自禁地一点点靠近羞红了脸的杨紫心,而杨紫心却羞敛地不敢抬眸去看欧阳东远。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就在还差几公分远的时候,一道响亮的声音从外面门传来:“大小姐,不好啦!”沉浸在暧昧气氛里的两人恍然醒悟,立刻分开得远远的,就连欧阳东远的耳朵都不由火烧火燎地红了起来。杨紫心赶紧站起身来,却差点把棋盘碰倒,幸亏欧阳东远眼疾手快扶了一下,这才免了一地散乱。顾不得去查看,杨紫心就快步走到门边,秋菊就已经慌张到了门前。“怎么了?”杨紫心脸上还红通通一片,却要故作镇定地询问秋菊。秋菊一跺脚:“唐世子又来了!和老爷打了声招呼就跑到我们院子这来了,冬梅在那边拦都快拦不住了!”杨紫心闻言就下意识往屋里的欧阳东远看了一眼,唐元珲是个胡闹的,这可万万不能让唐元珲乱闯,要是撞见欧阳东远在自己房里,那可就是一番好戏了!“你快去吧,唐元珲就算再没谱,没你的允许也不会随便闯到你的闺房来的。”欧阳东远淡然一笑,安抚杨紫心,暗地里却已经给唐元珲树了个小人在心中,千锤万扁!让你坏我好事!杨紫心也知道事情轻缓,点点头将门带上,便随秋菊出去了。唐元珲果然在院子门口和冬梅“玩”突击,冬梅左奔右跑地几乎要拦不住唐元珲了。“唐世子。”杨紫心赶紧出言将冬梅解救出来,“你是来找葫芦瓢的么?”说的就是上次唐元珲冒充徐子冲被点破后,被杨景昊一葫芦瓢砸到了脑袋的事。唐元珲嘿嘿一笑,伸手摸了摸额上被敲打过的地方,似乎还能记起当初的疼痛:“我不是这个意思啦,我要葫芦瓢干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想就是来看看你。”“来看我,还是来看我的无常弈?”杨紫心不放过唐元珲,揪着上次的事情踩,想惹得唐元珲不悦了快点离开。可唐元珲又是个好打发的?反而笑得更加开心:“小紫心,你真是连我一点一滴的事情都记得明白呢,我自己都快忘记了和大皇子的赌约了。”杨紫心脸色微微一变,眼中就有些失神——明明唐元珲和欧阳东远一起打赌说要偷自己的无常弈,可是自己怎么就一直没提防过现在在自己房间里的欧阳东远呢?现在等唐元珲提起来了,这才想起来,欧阳东远也是那要争“天下第一纨绔”头衔的人之一!“小紫心,小紫心?”唐元珲伸手在杨紫心面前晃了几晃,“你在想什么呀?”欧阳东远的名字含在嘴边,差点就要被杨紫心吐出来,幸亏回神快,转眼又咽了下去。“关你什么事,你来找我干什么啦?”杨紫心掩饰地皱眉问唐元珲,“别总来找我,影响不好。”唐元珲大咧咧地说:“我找你有什么不好的,你未婚我未娶,正正好!”杨紫心面无表情,淡淡说道:“四妹妹……”唐元珲立即一惊,大幅度回身四下打量了一番,确定没见到人了,都还转回头质问杨紫心:“你四妹妹在哪里?”秋菊和冬梅都忍不住在后面掩嘴偷笑,杨紫心笑眯眯地道:“她当然在自己的院子里无聊着呢,要不要我叫她过来玩儿?”“不必不必!”唐元珲连连摆手,也不废话了,“我这次来就是想请你在元夏节的时候和我一起去寺庙祈福。”杨紫心闻言就将眉毛高高挑起,似惊似疑地看着唐元珲。元夏节是天启国一个传统的节日,这一天开始连续三天都可以去寺庙为家国祈福,以求家宅兴盛、国家太平。而这个节日也是男女之间传递情谊的时候,若是有情的男女在这三日里能相约祈福,八成就是暗许终身了,而传说中的元夏上仙也会保佑这对男女天长地久。杨紫心惊疑不定地看着唐元珲,直将唐元珲看出了几分心虚——原来唐家主母是个强势之人,行事作风都十分彪悍。这阵子见唐元珲年纪渐长,却始终一房妻妾不纳,也是急了,拿着个棒子就在唐家里围着追了唐元珲三圈,打得唐元珲嗷嗷乱叫,终于屈服了下来,答应今年元夏节一定和适宜的女子好好相处,争取将人娶进门。于是,唐元珲思量前后,还是决定邀请杨紫心和自己一同前往。“我不去。”杨紫心拧眉扭头,毫不客气地回绝了唐元珲。“为什么呀!”唐元珲哀叹一声,几乎要哭了,“小紫心,你可不能抛下我和别的男人在元夏节同去寺庙祈福!”杨紫心冷笑一声:“我才是奇怪呢,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去?我会和我祖母她们一同,你要是想与我和四妹妹一起,你就来吧。”“真的么?小紫心你答应和我同行了!”杨紫心原本是想拿杨紫琪来压唐元珲,奈何无赖如唐元珲,压根就只会理解自己想要理解的意思,欢呼一声吼,也不等杨紫心再说,就急匆匆挥手和杨紫心道别:“小紫心,那元夏节那天你可等着我,我一定早早来接你!”杨紫心张张嘴,唐元珲就飞快地蹿远了,杨紫心脸上不由写了个囧字!揉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杨紫心无奈叹气,转身往回走,好歹没让唐元珲进自己院子里也算了结一桩麻烦事了,至于元夏节……到时候再说吧。杨紫心推开自己闺房门的时候,正对着房门的床上空无一人,杨紫心的心不由漏了一拍,迅速转头才发现那人正负手站在斜面的窗边,白袍飘飘,黑色的发丝随风飞舞,如玉的侧面有一种透亮的梦幻。听见开门的响动,欧阳东远转脸过来看,见是杨紫心,一张俊荣便清浅微笑,煞是醉人心神。恍然之间,杨紫心的眼中有两个身影重叠在了一起,一个是面前俊朗的欧阳东远,一个是闲逸的青云公子。怎么可能!杨紫心赶紧又摇头将脑海中的画面晃掉,最近怎么总是想到些有的没的,光品性来说,欧阳东远可比师父纨绔太多了。“唐元珲邀你共度元夏节?”欧阳东远听见了唐元珲在院门口的一嗓子嚎,也听见了唐元珲的大声欢呼,心中有些涩涩的,就想问杨紫心一个答案。说到唐元珲,杨紫心就颇为无奈,连刚才的异样心情也被冲淡了许多,却奇怪地不想让欧阳东远误会,便叹口气走进房来说:“我才没有答应他,是他自己在那自编自演,到时候他元夏节真要来接我,我不理他就是了。”“哦。”欧阳东远轻轻应了一声,终是放下了心,转过身去依旧望着窗外的风景,一抹笑意又弯在嘴角。杨紫心假装不经意地瞥过欧阳东远的身影,见他笑,也不由端着茶杯掩住嘴微微一笑。虽然知道总有一天欧阳东远会离开,但是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杨紫心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日早上杨紫心醒来,就看见自己床帘轻飘飘地撩在两边,床上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了。整个人瞬间从里到外都清醒了,杨紫心看着那张空空如也的床,怔愣了好一会儿才起身走过去。床上还若有似无地飘着欧阳东远身上的药味和男性的麝香之气,可欧阳东远却真正从这个房间里消失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杨紫心转身,却见小圆桌上端端正正摆着一块玉玦,杨紫心拾起那桌上的玉玦,面色阴晴不定,不知欧阳东远将这玉玦留下是什么意思,到底是留作手信之物,亦或是断绝之意?玉玦玉玦,恩断义绝。杨紫心不愿意将欧阳东远无故消失与此相联系。秋菊如往常一样端着水盆敲门进到杨紫心闺房,一抬头就吓了一跳,见杨紫心光脚坐在小圆桌前,立即又是嚷嚷了开来:“小姐啊,你这是怎么了?说了多少次,让你不要光脚不要光脚,怎么就是不听!”秋菊说着将水盆搁置转身就要去取鞋,却发现欧阳东远已经不见了,再望一眼杨紫心有些怔忪的模样,心中就有些明白了。“大小姐,我叫冬梅来服侍你洗漱,我先给你去换床褥被套。”秋菊默默出了门。杨紫心回头看了一眼整洁的床面,叹息着自嘲一笑。季节四换,天气越发炎热起来。杨紫心总觉得心烦意乱,欧阳东远走了,自己这闺房里明明宽敞了许多,却偏偏越发沉闷。百无聊奈,杨紫心便取了东西要再去寻青云公子一回,秋菊知杨紫心闲得慌,就也乖乖跟着去了。刚出院子进到小道上就听到一阵打骂之声在外面响起,杨紫心本不欲管闲事,但听那声音竟是杨紫影的,心念一转,便绕到了另一边悄悄探头去望。杨紫心正揪着一个丫鬟装扮的人在一下下踹,嘴里还不由骂道:“我说了,白公子是你能看得么?你又有什么资格去冲他笑!”那丫鬟低低哭泣,忍着疼痛解释说:“小姐,我真没有旁的心思,只是白公子招我去倒茶,我就服侍了一下!”“你倒茶就倒茶,你笑什么!”杨紫影不依不饶,一脸妒妇样,恨不得将那婢女的嘴撕裂。秋菊稍稍分辨了一下,对杨紫心低声道:“那丫鬟似乎是四小姐身边的如意。”如意不仅人聪慧伶俐,模样也是秀丽端庄,若是穿上锦罗玉衣,恐怕比杨紫影这个正牌更像是杨府千金。而杨紫影安分了好长一段时间,今日又忍不住心中的思念,偷偷与那白浩然相约见面。白浩然本就生的相貌好,如意不由多看了几眼,白浩然见如意伶俐美丽,也回视而笑。却不料这一幕正巧被杨紫影留意到了,当时也还没发作。可回到府里,还没进院子那怒火就实在憋不住了,一脚就将如意踹翻了教训起来。此时如意哭哭啼啼好不伤心,一头秀发已经被杨紫月扯得凌乱,脸上身上也都是狼狈不堪。秋菊拉了拉杨紫心的袖子:“大小姐,我们走吧,如意以往就没少帮着杨紫影来找我们麻烦,现在也是自讨苦吃。”杨紫心略略一沉思,却低声回道:“就是因为如意是杨紫影的得力助手,我们现在更应该去帮她一把。”说着就从拱门处踏步走了出来,大声对杨紫影说,“四妹妹好闲情,竟然在这来往出府的小道上就活动起手脚来了。”杨紫影一见是杨紫心带着丫鬟过来,手里的动作就一停,松了如意的头发站直了:“大姐姐才是好闲情,我管教我的丫鬟,还不需要你来理会吧。”“我可不是管你,四妹妹喜欢尽管接着打骂,我就当看场戏也好。”杨紫心掩嘴轻笑,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杨紫影不由低头看了眼地上哭泣的如意,想着要收拾就回自己院子收拾,不能让杨紫心继续看笑话。遂抬脚又往如意身上一踹,道:“还不跟我滚回院子里去!”如意哆哆嗦嗦爬起来,低垂着头跟着杨紫影就要走。杨紫影路过杨紫心身边的时候,杨紫心就状似无意侧过去笑道:“四妹妹,可用着劲儿打啊,这丫头心思多,难免不会勾了你那无缘一生的心上人去。”杨紫影闻言立刻如斗鸡一般浑身竖起了汗毛,她虽然心悦白浩然,但是白浩然实在太无权无势了,让杨紫影嫁给他,廖姨娘不同意,她也不会甘心,所以她最恨的就是别人提起自己和白浩然有缘无分的事!“杨紫心,你什么意思!”杨紫影转身就想去挠她。秋菊赶紧上前护住杨紫心往后一退,没让杨紫影抓到杨紫心。“四妹妹,我好心提醒你,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还要连着我一起‘管教’不成?”杨紫心也早有防备,不惊不慌地看着杨紫影笑道,“你要是没管教痛快,要不要让廖姨娘一起来管教?”杨紫影是万万不会让廖姨娘知道自己又与白浩然私会的,就算是再气杨紫心也自然是不敢闹大了,狠狠瞪了眼杨紫心,调头就怒气冲冲的走了。如意小步子快速跟上,路过杨紫心身边时,飞快地投去了感激的一眼。“大小姐,你为什么要帮如意呀?奴婢还是不懂。”等人走远了,秋菊不解地问杨紫心。杨紫心便一面继续往府门走,一面简单给秋菊解释:“杨紫影不是个善用人手的,如意聪慧,良禽择木而栖,时间一久,如意自然知道跟在杨紫影身边是永无出头之日。若是这时候我们能施加一二好意,如意迟早会动心思投靠过来的。”秋菊闻言恍然大悟。“退一万步讲,如意就算是死心塌地跟着杨紫影,我们在本就不会让她致命的错误上出手相助,日后她要再想寻我们麻烦,也会多几分迟疑。所以举手之劳,就可得几方利益,为什么不做?”杨紫心淡笑补充,秋菊也是听得越发清明。“大小姐,你真是足智多谋!”秋菊心里的疙瘩解开了,嘴巴也甜了,“以后我见了如意,也会多示好一些。”杨紫心抬手往秋菊额上一点,笑道:“你这丫头,油嘴滑舌倒学得十足。”府门外已经备好了马车,一路行进,青云公子的闲适雅居就由远及近显示眼前。马车停稳后,杨紫心由秋菊扶着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抬眼去看,依然还是院门紧闭。秋菊扶稳了杨紫心,又快手快脚去敲门,不一会儿,院门就从里面打开了,青鹤小童子见是秋菊便可爱一笑:“秋菊姐姐。”又一探头,看见不远处走来的杨紫心,又唤,“心儿姐姐。”杨紫心虽然笑着,眼中却不免多了几分忧虑,和青鹤童子问道:“小青鹤,这几日可还好。”青鹤童子点点头,却也不从那门里出来,只笑:“我可好着呢,每日里都开心。就是今天还得让心儿姐姐不开心了。”说着小肩膀还无奈地耸了耸,“青云公子还是没出关,心儿姐姐见不到公子了。”忐忑了一路的心越发沉重了,杨紫心微微叹气:“小青鹤,你和心儿姐姐说实话,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师父才一直不肯见我,这都过去了多少天了,他连句话都不愿意听我说一句……”青鹤童子连忙摆手:“心儿姐姐,你可千万别这么想,青云公子是有要事在闭关,不是不见你。”“那让我去他房门外说上一两句话行不行?”杨紫心退而求其次,“我不打扰他,就对这门说说也好,就只想求一份安心。”杨紫心言辞恳切又双眸带着几分伤心,看得青鹤童子很是为难,思索了好一会儿后,才一咬牙道:“心儿姐姐,我趁着送膳之时再帮你和公子说说,只是今日肯定不行的了,要不你明日再来?”听见青鹤童子松了口,杨紫心也有了几分喜色,突然又想了想,说:“小青鹤,既然师父总是要找人送膳的,那不如让我送上一回吧?”青鹤童子闻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瞪圆了,暗恨自己怎么这么多嘴,支支吾吾道:“这、这……不行啊,心儿姐姐。”“为什么不行?”秋菊也在一边好奇问道,“不是说我们家大小姐没惹恼过青云公子么,那徒弟给师父送膳有什么关系?”青鹤童子吭哧吭哧了半天,抬眼往两人面上瞧了好几回,猛然就伸手把院门“嘭”得关上,闷闷的声音从门里传来:“心儿姐姐,反正你们明日再来吧!”杨紫心和秋菊对视一眼——有古怪!“小青鹤肯定在瞒着我们什么事情。”杨紫心气恼地往门上踢了一脚,“他现在不肯开门,那我就明日再来寻他,看他怎么说,反正我明日一定要见到师父!”“青鹤,你怎么能答应紫心丫头来见青云公子呢?”这天晚上,青云公子的院子里传来一声暴喝,烦躁的徐子冲就不禁围着大厅绕了几圈,又绕回低眉顺眼的青鹤童子身边,瞪着他:“你说你,让你看个门都看不好,当初还想跟着青云公子出门去!”青鹤童子大眼睛就一红,泪珠子瞬间就冒出来绕着眼眶滚动。徐子冲一见青鹤童子这般模样更抓狂了,赶紧伸手一指他:“你别给我哭鼻子啊!总说自己已经长大了,遇到点儿事就哭,我、我!”徐子冲四下张望,最后伸手拿了个鸡毛掸子在手上恐吓,“我打你哈!”青鹤童子刚才还能忍住的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哇”地一声哭开了嗓!徐子冲哀叹一声将手里的鸡毛掸子丢掉,嚷嚷道:“哎呦,你别哭了,别哭了,我帮你想办法遮掩,行了么?”青鹤童子哭声一收,睁着泪汪汪的眼珠子看徐子冲:“真的吗?你要怎么帮我?”徐子冲瞪着眼睛回望青鹤童子:“我还没想到。”青鹤童子撇了撇嘴角,眼泪瞬间又冒了出来:“呜呜!怎么办?我坏了青云公子的事,要是让心儿姐姐知道他已经离开京城了,我肯定要被青云公子赶走了,呜呜!”徐子冲按按发疼的额角,急中生智之下大声喊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什么?”青鹤童子哭声又收。徐子冲:“……你倒是收放自如。”眼见青鹤童子又有重新闹起来的架势,徐子冲赶忙说:“你去找一件青云公子的衣裳,明日我穿上了扮作青云公子,隔着窗户远远和紫心丫头说上几句话,勉强将她打发掉了吧。”青鹤童子一听有戏,立刻就应了一声,跑到青云公子的房间取衣服去了。徐子冲内心默默垂泪,自己这可真是造孽,不过是有事耽搁迟,才要几日去追青云公子的行程,这会儿事就来了!但愿明天能顺利将紫心丫头糊弄过去才好。第二天,杨紫心果然早早就来到了青云公子的住处寻人。青鹤童子硬着头皮将杨紫心请了进来。“师父早膳用过了?”杨紫心故意问青鹤童子。“用过了。”青鹤童子答,“午膳也还没到时间,心儿姐姐你就在门外和青云公子见见吧。”杨紫心点点头,随着青鹤童子进了院子,直走到偏远的一个小门房外边,青鹤童子才停下来说:“心儿姐姐,就是这里了。”又上前轻轻扣了扣门,恭敬道,“青云公子,心儿姐姐来了。”里面的徐子冲虚掩着打开一点窗户,让杨紫心能从缝隙里看到他半个后背的侧影,这才咽了咽口水,努力将声音装得像青云公子靠拢,说道:“嗯,紫心你有心了,多次来看为师。”杨紫心仔细分辨,却因隔着门窗,模样看不清楚,声音也听不真切,一时也辨别不出是不是青云公子,便道:“师父,紫心多日未与师父见面,不知师父何时才能出关?”徐子冲第一声未让杨紫心识破,心中也有了些底气,只是硬装出来的声音,总是有些平板冷淡,可徐子冲也已经尽力了,只能继续说道:“我近日得了一本棋谱,上面的棋面甚是精妙,我需一个个都破解了,自然就出关了,紫心你就不必记挂我了。”“师父,你今日对紫心为何如此冷漠?是不是紫心做了什么事情惹恼了你?”杨紫心误将徐子冲声音里的平板当做是青云公子对她的淡漠,又见他始终连个正脸都不给自己,心里又有些七上八下。徐子冲暗惊,只是他实在装不出青云公子声音中的温文尔雅,索性就沉了几分道:“你做了什么事你自己去想吧!退下吧!”杨紫心还欲再说,徐子冲就已经掌风鼓动,挥袖就将窗户关上了,任由杨紫心再说什么,他也不再吭声。青鹤童子捏了把冷汗,连忙上前去劝阻杨紫心:“心儿姐姐,青云公子你也见过了,快些走吧。”杨紫心困惑不已,难道是自己收留欧阳东远的事情被师父知道了?想想青云公子原本就有偶尔深夜拜访自己闺房的习惯,被他看到了欧阳东远在自己房间里也不是不可能,所以他很可能是误会了什么!想来想去,杨紫心只能想到是这个原因,可是徐子冲已经将门窗紧闭不理会人了,杨紫心就也以为是青云公子恼了,只好先转身回去,还对青鹤童子道了声“明日再来”,直把青鹤童子急了个抓耳挠腮。杨紫心这边厢一走,徐子冲就从小门房里探头探脑出来了,刚一冒头就被一个小石子砸中了脑袋!“哎呀!谁敢偷袭老子!”徐子冲刚从杨紫心事件的提心吊胆里走出来,就又被暗器伤人,火气一下上来了,拧着脑袋就四下打量,一边恨声叫着。“嘻嘻!”一个女声从树上传来,徐子冲抬头去看,原来是花想容!只见花想容跟个八爪鱼一样四肢并用扒拉着树杆,一边笑嘻嘻看着徐子冲:“是你姑奶奶我打你!”徐子冲顿时一僵,想到刚才欺骗杨紫心的那一幕八成都被这花想容见到了!“你这是非法入侵民宅!”徐子冲企图先发制人,“我要抓你去见官!”花想容哈哈大笑一声,笨手笨脚地边从树上往下爬,边说道:“你信不信我在你抓我去见官之前,就把你冒充青云公子的事情传到小紫心的耳朵里?”果然被她看见了!徐子冲心中顿时起了一层警惕,这花想容本就行事诡异,她这次莫名出现在这里也很奇怪,感觉倒像是盯着青云这边很久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徐子冲就那么盯着花想容毫无形象地往下爬。花想容笑笑说:“我知道青云公子已经不在京城了,可是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瞒着小紫心。作为小紫心的朋友兼合伙人,我有责任替她弄明白她的烦恼事。”徐子冲皱皱眉头:“合伙人?”花想容终于从树上爬了下来,拍了拍双手走过去:“对啊,小紫心已经投资了我‘天下第一味’的分店,不日就要开始营业,到时还请赏光来给我贺个喜啊。”徐子冲把头一偏:“我不来。”花想容也不生气,笑眯眯地点头道:“哦,我知道,徐公子过两天也要离开京城去找青云公子了嘛。”“你怎么知道?”徐子冲越发警觉,这个花想容不简单!花想容一笑:“你刚刚告诉我的呀。”“……你套我的话!”瞬间明白过来的徐子冲怒了,“你到底是什么人!”“好啦好啦,我只是想来和青云公子谈些事情,哪知道看到了刚才那一幕。”花想容见徐子冲已经要炸了,赶紧给他顺毛,“你要是不想让我和小紫心说,我一定给你保密就是了。”徐子冲已经不敢相信她了,满脸都是怀疑。“真的。”花想容保证,“这是我展现诚意的机会,以后等有机会与青云公子面谈的时候,你能帮我说上几句话就行。”“你想和青云谈什么?”徐子冲审视了花想容片刻,“你说给我听听,合适的话我可以帮你传话。”花想容就乐了:“真的?那为表我更深切的诚意,我可以帮你把小紫心拦住,省得她日日来找青云公子,这样你们也不好行事,怎么样?”徐子冲也不轻易上当:“你先说是什么事情吧。”花想容狡黠微笑,勾了勾手指,徐子冲迟疑着靠了过去,花想容便如是这般地说了一通。徐子冲听完后面色微变,站在那里斟酌了良久,直到花想容等得脸上的笑容都要挂不住了,这才点头道:“好,这件事情我会转告青云公子,但是青云公子的决定是什么,我不会保证。”得到徐子冲的肯定,花想容就松了一口气:“只要你肯尽快帮我把意思带到就行,我有把握青云公子会同意的。”徐子冲掩饰住自己从听完花想容的话后就很是惊讶的心情,沉默点头。花想容挥手道:“那话已经带到了,我就走了哈,不用送!”“等等!”徐子冲叫道,脸上露出几分不自在。“怎么了?“花想容回头去看。徐子冲撇着眼睛道:“你刚才可说了,紫心丫头那边在……”原来是这件事,花想容一笑,没想到这徐子冲还蛮别扭的,遂即就边走边不回头地摆摆手说:“你放心,我会帮你拦着小紫心的,你就放心大胆地去追青云公子他们吧。”徐子冲看着花想容妖娆离开的背影,目光深沉。等到次日,杨紫心还没准备好要去找青云公子,花想容就已经按照约定出现在了杨府,大喇喇地找上了杨紫心。杨紫心看着花想容笑靥如花,不由有几分诧异道:“花姐姐,你今日怎么来了?”花想容一笑:“来看你呀。”杨紫心下意识就望了望窗外才蒙蒙亮的天空,有几分尴尬地道:“花姐姐真是热情,要不你还是在外间等等我,紫心洗漱完了就来寻你一同用早膳。”花想容也意识到自己兴奋过头了,连忙点头道:“行行,紫心你去忙吧,我在外间等你便是,你看我想你想的,哈哈!”等花想容一出去,冬梅就凑到杨紫心身边:“大小姐,花小姐来了,那青云公子那里还去不去呢?”杨紫心叹口气:“还是先陪陪花姐姐再说吧。”于是,杨紫心忙碌的一天就开始了。聊天喝茶吃点心,折腾了大半日。赏花听琴做女工,又用去了大半日。等到要吃晚膳了,花想容还拉着杨紫心去了天下第一味还在装修的分店逛了一圈,美其名曰:股东监工。又强留了杨紫心在店内试尝新菜,直折腾到月牙高挂了,这才放了杨紫心回去,累得杨紫心回府就躺床上睡着了。第二天一早,花想容又依样画葫芦,拉着杨紫心东奔西跑的,一口气不给杨紫心喘的,更别提去找青云公子了。等到晚上花想容送杨紫心到了杨府门前,杨紫心实在是忍耐不住了,下了马车便和花想容恳切地说道:“花姐姐,这两日里你陪着紫心玩耍,紫心真是过得很充实,但是明日里就让紫心好生休息一天吧,告辞了!”说完就带着秋菊拔腿往府里跑,生怕花想容要叫住她再约明日一般。花想容倒也不叫杨紫心,只微微一笑,退进车厢将马车上的帘子放下,车夫便自动自发将马车驾驶回天下第一味。“秋菊、冬梅,明日你们一定不要吵闹,本小姐要睡个够。”杨紫心回到自己闺房里就倒了一杯茶咽下去,这才对房里两个丫鬟说道。两个丫鬟面面相觑,秋菊就为难地对杨紫心说道:“大小姐,恐怕不行……”“我说行就行!”杨紫心已经被花想容连日折腾够了,“若是花姐姐再来,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都不能让她进来吵我,我哪里都不去了!”“不是的,大小姐。”冬梅又接着秋菊说道,“你是不是忘记了,明日就是元夏节了呀,一早上我们就要随杨老太君等女眷去寺庙祈福呢。”杨紫心呆愣了半晌,又按着手指点了点,才醒悟了,难怪花想容今晚也没再强行约自己了,原来是知道元夏节到了,她想约自己也约不出了。郁闷的杨紫心越想越无奈,猛然抱头痛喊一声:“天呐!累死我好了!”尽管十分不情愿,第二天早上,杨紫心赖了一会儿床,还是规规矩矩早起了,毕竟元夏节是天启国很重要的传统节日之一,杨紫心就算不在意这些守旧陈俗,却也不能落人把柄。杨紫心正对着镜子梳妆之时,门外又响起了铃铛熟悉的叫门声:“秋菊姐姐!大小姐收拾妥当了么?老太君请各位小姐到前厅聚首,准备出发了!”秋菊连忙将手中的钗子递给冬梅,一面应着就出去回话了。杨紫心等冬梅把金钗簪入发中,见她还要再挑别的钗子,就抬手止住冬梅,道:“行了,去寺庙祈福梳妆整齐即可,太过招摇了显得不诚心。”秋菊这时候也回来了:“大小姐,铃铛说各个小姐少爷都到齐了,就等我们了。”杨紫心便点点头,知道自己还是起晚了,立即就起身说:“你们拿了随身物件,这就出去吧。”到了前厅,众家眷都已经聚齐了,正热热闹闹说着话。杨紫心姗姗来迟,杨紫影见了就忍不住讽刺道:“哟,大姐姐可真是不得了,大家就指着你一个人等。”杨紫心直接把杨紫影的话当耳边风,恭恭敬敬给杨德海和杨老太君行了礼,这才笑着说:“紫心羞愧,让大家都等久了。”杨老太君也没问杨紫心为何来得迟了,只是淡淡说道:“每日里少去玩耍几趟像个闺秀的样子,省得以后受人诟病,未来的婆家也是不高兴的。”这话不知内情的人还听得有些迷糊,但杨紫心却是知道的,自己这几日总与花想容出门,杨老太君肯定是知道的,而花想容之前名妓的身份自然也瞒不过杨老太君,因此才来敲打自己不要忘了杨府嫡长女的荣誉,少和不三不四的人交往。杨紫心虽然并不认同这种以世俗眼光看人的旧习,但也无需和杨老太君起无谓的争执,到时该如何就如何即可,便敛目笑道:“孙女知晓了。”杨老太君点点头,朝杨德海看了一眼。杨德海接到自己母亲的意思,便朗声说:“人到齐了,那我们就出发吧。”然而众人刚要起身,就听见有个小厮跑进来禀报:“老爷,唐世子求见。”唐元珲!杨紫心一惊,她都几乎把这人忘记了,这时听见他到了府门前,这才想起他先前说要和自己一起过元夏节的话。显然秋菊和冬梅也想了起来,面色就有些惊慌。杨德海疑惑地摸了摸胡须,不知唐元珲这一大早赶来是干什么,却也不能不见,就挥手让小厮下去传人进来。小厮转身就去了,不一会儿唐元珲就进来了,态度恭敬行礼后,就将来意说明:“杨伯父,我今日来是想邀请紫心与我一同过元夏节的。”一直尽量缩小自己存在感的杨紫心瞬间成了众人眼中的焦点,杨紫心想杀唐元珲的心都有了,见众人看她,立即装作一脸无辜。这男女同过元夏节可不是一件小事,杨老太君便直接转头问杨紫心:“心儿,你可是答应了与唐世子过元夏节了?”杨紫心立即摇头:“回祖母,唐世子确实和孙女提过,但孙女以为不妥,便已经拒绝了唐世子。”唐元珲也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早就料到杨紫心会拒绝,便说:“杨老太君,我心悦紫心已久,这次若能和紫心一同过元夏节,日后也是一段佳话呀!”此言一出,四下皆是哗然,就连杨紫心都没料到唐元珲这么肆无忌惮说出惊天的话语,立即就转头去看杨紫琪,果然杨紫琪面上虽然平静无波,但眼中却暗暗隐藏着晦涩的情绪。“紫心,我都亲自来接你了,你就不能答应我么?”唐元珲不放弃地追问。答应你个头!杨紫心暗骂,这唐元珲真是胆大包天,直接给她来个堂而皇之的措手不及!再转头去看杨老太君,就发现她眼中依然是带着评估审视的目光在看唐元珲了。要说唐元珲,他贵为武侯王的嫡长子,母亲又是出身将门,整个唐姓家族在天启国也是重臣豪门了,家世背景配杨府这丞相门第是绰绰有余。再看唐元珲本人如果不是故作纨绔,也很风流倜傥、英俊潇洒,豪门养出的举止谈吐也是风姿绝佳,和杨紫心凑做一对也是恰恰相当的。难怪这段日子听说这唐世子来找了自己这大孙女好几回,原来真的是看上了紫心。杨老太君嘴角带笑看来看去,想着若是唐元珲有心要娶杨紫心为正妻,这桩婚事绝对是门良缘!活了两世的杨紫心一看杨老太君的神情,就知道她心中的倾向。可别说她杨紫心根本就对唐元珲没有一丝异样情感,就说她自己身上背负的仇恨,她也不可能在这时候与任何人定下亲事!遂,杨紫心就一本正经地回答唐元珲:“唐世子,我想你还是回去吧,你我本就不相熟,何况元夏节最主要的还是为家为国祈福,不适合谈其他事情。”“紫心你说我们不相熟,那我们就更应该趁此机会多接触一下嘛。”唐元珲立即发挥耍赖的技术,直接略过杨紫心的后一句话,摆明了今天不接到杨紫心不罢休。“……唐世子,我要陪我祖母,不便与你同行!”杨紫心被唐元珲堵住了,干脆就斩钉截铁起来,面色也是冷淡冰凉——就没见过这么不识相的!“心儿呀,祖母知道你孝顺。”杨老太君不似先前敲打杨紫心时的冷淡,面带笑容说,“不过这元夏节年年都有,每年你也尽心陪伴服侍在祖母身边了,偶尔一年自己放松一下也可,不必一直守着我这个老太太了。”“老太君不愧是老太君,就是明事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紫心的。”唐元珲听杨老太君在偏帮自己,乐得眉开眼笑,心中庆幸自己可以不用回去吃自己母亲的棒槌了。杨紫心暗自咬牙切齿,腹诽这唐元珲不仅是个没脑子的,也是个没心的!等到日后他醒悟了,到时就是长了一千张嘴巴,也定然难以和四妹妹解释今日的事情了!“祖母,这一年是一年,日后要是紫心出阁了,就不能伺候祖母身侧了。”知道杨老太君心中所想,没有办法的杨紫心干脆顺着杨老太君的思维把话说下去,力争不和唐元珲同行。
廖氏准备为秋菊安排婚事,但杨紫心认为秋菊应该自己去追寻爱,而不是接受包办。欧阳东远愿意帮助秋菊,但张紫心怀疑欧阳东远想要纳秋菊为妾,欧阳东远私底下为秋菊解决了婚姻问题。杨紫心和欧阳东远在一起下棋时,杨紫心发现欧阳东远的棋风和青云公子非常相似。青云公子已经闭关许久,杨紫心多次前往去拜访青云公子,但青云公子却始终未露面,杨紫心怀疑青云公子并没有闭关,而是早已离开。为了隐瞒这个真相,徐子冲假扮青云公子让杨紫云放心。花想容则是带着杨紫心到处游玩,希望她忘掉青云公子这个事情。唐元珲想要和杨紫云共同前往寺庙游玩,但杨紫云对唐元珲并没有好感,拒绝了杨紫云的邀请。但杨老太君却认为唐元珲一表人才,和杨紫心算的上门当户对,想要撮合唐元珲和杨紫心在一起,催促杨紫心前往,但杨紫心还是选择拒绝。
苏九针将视线投向了旁边一张光幕,是一间狭窄舱室中的监控画面。画面中,刚才前来“营救”李耀的胡国豪,正和另外两名身穿同样款式晶铠的铠师站在一起,还有几名工作人员站在他们旁边。“段虎,段熊,段豹,你们三个将晶铠脱下来检修一下,这些狂熊会的制式晶铠十分难得,损坏了可不好找,之后就下去休息吧,任务完成了,做得不错。”“段虎,刚才的事情不要放在心上,是我计划不周,即便李耀出了什么问题,亦是我的责任,你执行上没有半点儿问题。”这两句话,令伪装成“胡国豪”的段虎非常感动,晶铠乱抖,道:“是,苏老!”“唰!”另外两名修仙者,先将晶铠分解脱卸下来,交给了旁边的工作人员。接着,这段虎也激发了神念,晶铠上涌动出一条条金线,逐渐分解。此时,舱室内的六名工作人员和三名铠师,都处在没有晶铠保护,并且警惕最松懈的时候……段虎的晶铠即将完全脱卸,晶铠背后,反应炉鼎所在的位置,两条交叉管线下面,十分隐蔽的地方,一枚比手指头大不了多少的法宝,忽然闪耀起了妖异的绿光!皇甫十一脑中忽然警惕大作,仿佛千万银针猛刺,他一个激灵,直接窜了起来,声嘶力竭叫道:“快穿上晶铠!快穿上!”“什么?”画面中,工作人员都有些迟钝,只有三名训练有素的铠师同时脸色大变,知道皇甫十一如此急躁肯定有原因,立刻发动了晶铠的召唤神通!只不过,他们当中最快的一个,也需要1.1秒才能完成全套晶铠的殖装。而当绿光闪烁了0.3秒之后,一道凝聚成细线的火焰,就从那法宝中炸裂开来,直接击穿了段虎晶铠的反应炉鼎!这枚法宝本身的威力并不大,却十分狂躁,极不稳定,一下子将反应炉鼎里的灵能统统释放出来,引发了反应炉鼎的连锁爆炸!轰!轰轰轰轰!在天元界,一枚超高压缩灵能反应炉鼎爆炸的威力,曾经将大荒战院炼器系完全毁掉!虽然那是反应炉鼎爆炸,引发了晶石仓库的殉爆才导致的。但是在这艘星舰之中,一枚反应炉鼎爆炸,毁掉三五个舱室,还是绰绰有余!一瞬间,星舰仿佛撞上了星空中无形的山峰,地动山摇,黑烟弥漫,火光四起,火焰中,无数修仙者哀嚎,惨叫,扑倒!光幕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皇甫十一和苏九针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两名修仙者足足呆滞了一分多钟,脸色比僵尸都白,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一个钟头后。皇甫十一和苏九针站在医疗舱外面,面色阴郁地朝里面看去。只见李耀正舒舒服服地浸泡在淡绿色的医疗药剂里,好似泡着热水澡,别提多么轻松惬意。“破坏非常严重,一口气炸死了四个,段家三胞胎全部死掉,重伤七个,以后基本都不能战斗了,还有五个断手断脚,内脏和脑域都有严重震荡创伤,哪怕恢复之后,实力都会大打折扣,还有六个虽然只是轻伤,但也要修养十天半个月才能完全恢复战力。”“至于星舰的损伤,更不用说,你是炼器师,应该比我更清楚!”“这,这简直是——”苏九针愈发显得苍老,满头白发根根竖起,露出了光秃秃的头皮,咬牙切齿道。皇甫十一同样脸色铁青。不过他是炼器师,死掉这些人大多是苏九针系统的,和他并没有直接关系,所以没有那么暴跳如雷。想了想,他问道:“李耀的伤怎么样?”苏九针强忍怒意道:“这小子的运气,绝对好到离谱,那一剑看似触目惊心,却是完全避开了他的五脏六腑,只是撕裂了血肉,震碎一条肋骨而已,只要在医疗舱里待上半天就能完全复原!”皇甫十一有些讶异,问道:“有没有故意受伤,博取我们信任的可能?”苏九针冷哼道:“我当然考虑过这个可能,但实际分析来看,很难。”“他的伤虽然不重,但的确是非常靠近主要器官,如果是故意撞上了,那就要精确掌控到每一条肌肉,每一根主要血管,甚至是五脏六腑的蠕动。”“否则,稍有不慎,飞剑直接插爆心脏,哪怕抢救及时死不了,以后换上了灵能心脏,对实力也是大打折扣的!这个代价,太大了!”“而且,虽然没有伤到要害,但当时的确流了很多血,撕裂也十分严重,战斗力一定大打折扣,一个心里有鬼的人,怎么可能将自己置于如此虚弱的境地?”“据我分析,想要故意制造出这样的伤势,还能在这种伤势之下,保留九成以上的战斗力,只有一种人。”皇甫十一问:“哪一种人?”苏九针道:“排斥法宝,不使用刀剑,只修炼肉身,不断轰击基因锁链,释放出洪荒能量的——炼体者!”皇甫十一一愣,长舒一口气,完全放心了。李耀这个狂热的炼器师,炸弹疯子,炼刀专家,当然不可能是排斥法宝的炼体者。这不是再简单不过,明摆着的事情么?沉吟片刻,他道:“我现在就去问问李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无论如何,他并不知道段虎是咱们的人,一切都是误会。”“我当然知道这是误会,亦证实了他是真心投靠,否则,早就一刀插死这小子了!”苏九针双目赤红,满腔怒火,偏偏又无法发泄。他连活活掐死自己的心思都有了,一万个想不通,明明是一场计划周详的测试,结果怎么会变成这样?哪怕真的被狂熊会的星舰追上,双方大战一场,损失也不过如此啊!皇甫十一深吸一口气,面带微笑,走进医疗舱。李耀一见他来,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上流露出了激动的神情,拼命挣扎,尖叫道:“你们长生殿,不是很厉害么,好像一切都尽在掌握,为什么这些修仙者会偷偷摸上来?你们是怎么保护我的?那个家伙临走之前还说,绝对不会放过我这个‘叛徒’!今后又该怎么办?我可不想一辈子过见不得光的日子!在蜘蛛巢星上苟延残喘!”“稍安勿躁,这件事你也有一部分责任,谁叫你在房间里留下了一个报警法宝呢?”皇甫十一皱眉道。李耀重重哼了一声,气势低了下去,嘟哝道:“那时候我又不知道什么情况,留下一个报警法宝不是很正常?”“对了。”李耀眼珠乱转,十分关切道,“我来到医疗舱之后,好像听到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整艘星舰都像是被撕裂一般,怎么回事?修真者都被击退了么?皇甫小雅怎么样?”“咳,咳咳咳咳!”皇甫十一大声咳嗽,勉强道,“皇甫小雅还在我们手里,修真者已经击退了,不过在退走之前,他们的战舰发动了最后一次主炮齐射,对我们造成了一些影响,问题……不大,嗯,不大。”“再有三四天,我们就能和风雨重回合,那时候,一切都会回到正轨,不会再出半点儿差错了!”既然李耀是真心投靠长生殿,皇甫十一也不介意将一些机密和他分享,进一步博取这个“未来弟子”的好感,以便从他身上,多挖掘一些炼器小秘密出来。李耀松了一口气,恨恨道:“算这些杂种逃得快!”说着,又摸了摸肋下逐渐愈合的伤口,眯起眼睛,狞笑道,“这帮杂种,出手真是狠辣,差一点儿就要了我的小命!”“不过,我也没有让他们好过,在那个修真者退走之前,在他身上,留下一点小小的礼物,哈哈哈哈,相信他们一定会十分喜欢的!”皇甫十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什,什么礼物?”李耀桀桀怪笑,道:“这些日子,我根据你传授的神通,再加上我自己炼制晶石炸弹的一些小小心得,终于研发出了一种新型号的反晶铠晶石炸弹,我将它称为‘晶铠杀手’!”“晶铠杀手,一共有三大特点。”“其一,体型极小!重量极轻!隐蔽性极强!”“在空山论剑中,我从双手打磨晶片中得到了全新的体悟,对于微型符阵的镌刻,又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很多攻击性和爆炸性的符阵,都能镌刻得比过去小三分之二,在这一切的基础上,我炼制的晶石炸弹,体积也缩小到了同类炸弹的三分之一甚至更小!”“其二,炸弹的体积太小,装药量势必不会太多,没关系,那我就专门把晶铠杀手,安装在敌人的晶铠背后,反应炉鼎所在的位置!”“一旦激发,晶铠杀手的全部威力,就化作一道灵能线流,直接贯穿敌人的反应炉鼎!”“也就是说,晶铠杀手,其实只是一道‘引子’,其作用,就是将敌人晶铠上的反应炉鼎变成真正的炸弹!反应炉鼎爆炸的威力有多么可怕,不用我细说了吧?”李耀笑得无比狰狞,“其三,也是我自己最得意的一点,那就是它的触发系统!”“晶铠杀手,并不是用倒计时触发,也不是用神念遥控触发,而是采用了条件触发的模式。”“它的触发条件,就是当敌人脱卸晶铠,分解到50%左右的时候。”“你看,如果敌人穿着晶铠,炸弹爆炸的威力大部分都会被晶铠防御住,未必能产生多少杀伤力。”“而没穿晶铠的人,当然就脆弱许多了!”“最关键的是,一名铠师什么时候才会脱卸晶铠?”当然是他觉得最安全,完全放下警惕,最为松懈的时候了!“而且这时候,说不定还有很多同伴,以及负责维护晶铠的炼器师和工作人员,围绕在他身边,大家都是一样的放松警惕啊!”“这时候爆炸的话,哈哈哈哈,你觉得,有多少人能在瞬间重新穿上晶铠,或者激发出灵能护盾呢?”李耀从医疗药剂中豁然起身,扒着医疗舱的边缘,湿漉漉的脸凑到了皇甫十一面前,目光锐利如刀,直刺皇甫十一的瞳孔深处,一字一顿道,“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我李耀,可是一个十分记仇的人!”“无论是什么人,什么势力和我为敌,都要准备好付出惨重的代价!”“不知道那个叫胡国豪的家伙,回到了狂熊会的星舰上,会不会当着众多师兄弟的面脱下晶铠呢?”“一想到那种场面,我就兴奋,兴奋啊!哈哈,哈哈哈哈!”皇甫十一脸色惨白,李耀的每一声笑,都好似在他胸口狠狠打了一拳,打得他心脏都快缩成一团,哼哼了几声,勉强道:“你又怎么能将炸弹安装到敌人的晶铠背后?”李耀十分愉快地说:“你忘了么,我一开始将工作台上的晶石炸弹都扫向敌人,然后自己身子一矮,钻到了工作台下面,又从前面钻了出去。”“表面上,我是乱了方寸,夺路而逃,其实只是利用其它炸弹爆炸的一瞬间,窜到了对方身后。”“当时小小的修炼室里面乌烟瘴气,黑雾弥漫,视线非常不佳。”“以我随随便便就能飙出亚音速的手,要将一枚小巧玲珑的晶石炸弹,轻轻粘到对方的晶铠背后,很难么?”“咦,皇甫十一,你的脸色怎么如此难看,像是被人重重斩了一刀,怎么,你也被修真者袭击,身受重伤么?”“你可千万别死,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和你学呢!”皇甫十一深深吸了好几口气,脸色才稍微恢复正常,咬牙道:“我,我没事,只是被爆炸波及,有点儿眩晕罢了。”“那就好,说起来,这一次能够炼制出‘晶铠杀手’,也多亏了你的指点,若是真的能炸死三五个修真者,这份战功,也有你的一半,一大半!”李耀很认真地说。皇甫十一又生出了吐血的冲动,捂着胸口,艰难道:“只,只要你真心实意成为我的弟子,一切,一切都好说。”李耀咧嘴一笑:“当不当你的弟子,姑且不说,不过既然这些修真者都把我当成了叛徒,还要把我斩尽杀绝,那就如他们所愿,我便踏上修仙之路,成为一名——修仙者!”皇甫十一原先十分期待李耀亲口说出这句话,不过今天这个局面,实在尴尬到了极点,他喘了两口气,道:“你好好休息,等伤势养好之后,可能还要你来参与星舰的维修工作。”“哦?”李耀眼底精芒一闪,爽快点头,“没问题,维修星舰——这个我拿手啊!”……离开李耀所在的医疗舱,皇甫十一和苏九针又来到了星舰第二层,一间规模更大的医疗舱中。和李耀所在的单人间,那种清幽宁静相比,这一处医疗舱就完全是人间地狱了。空气中到处都漂浮着焦臭和血腥的味道,无论空气循环系统怎么运转都无法完全排除,更有无数修仙者的哀嚎,凝结成了张牙舞爪的阴云,反复不断刺激着两人的耳膜。一具具缺手断脚,烧成焦炭的残躯,却是在修仙者强悍生命力的支撑下,尚未死去,浸泡在医疗药剂中一沉一浮,犹如蠕动的碎肉,偶尔发出微弱的喘息,看得人头皮发麻。饶是苏九针和皇甫十一这样铁石心肠的修仙者,见到这幅凄惨场面,也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苏老,惨啊,太惨啦!”黑石和白露悲愤地嘶吼。他们两个,是星舰上战斗小队的队长、副队长,死在爆炸中的铠师大多是他们的手下。两人当时虽然没有在爆炸区域内,毫发无损,但精心训练许久的心腹手下瞬间变成废人、死人,叫两人如何不怒火冲天!脖子奇长的黑炭女子“白露”,扯着嗓子尖叫起来:“别人也就不说了,那段家三兄弟,乃是一胞三胎,心灵相通,自幼就送到黑蛛塔去修炼!”“虽然他们都只是筑基期初阶,但精通各种暗杀秘法,再加上三人心有灵犀,独特的合击之术一旦展开,连不少筑基高阶都可以瞬间干掉啊!”“而且他们三个,最近隐隐有了升级的征兆,倘若真的同时晋升到筑基中阶,稍微调制一两年,就连结丹初阶的修真者,都未必不能对付了!”“这样的三胞胎,简直是凤毛麟角的存在,要是死在真正的战场上那也算了,可是现在,却死得莫名其妙!十几年的心血,白白浪费了,浪费了啊!”“哦?”苏九针平静道,“你的意思是,我这一次测试,安排得不对了?”白露打了个哆嗦,瞬间缩了回去,筛糠一样颤抖起来,半个字都不敢再说。苏九针冷哼一声,道:“段家三兄弟这样的奇人固然难得,难道会比李耀更加难得么?”“你们也看到了,李耀这个人,诡计多端,心狠手辣,全无半点儿底线,对于修士性命交关的大道之争,全不在意,上手就要好处!”“而且他对皇甫小雅动手时,全然没有半点儿犹豫,似乎攻击一个女子,对他来说是像呼吸一样轻松自然的事情。”“这种毫无底线的家伙,又有一身强大的炼器术,只和皇甫十一学了几天,就能够炼制出‘晶铠杀手’这种极品法宝!”“他简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修仙人才!是修仙者中的修仙者!”“别怪我不提醒你们。”“倘若你们中间有人,因为今日之事心存不满,去找他的麻烦,我苏老九倒是无所谓。”“只不过,你们要想清楚,李耀这样的人,这样手段、这样心性,在组织里的地位,一定提升很快。”“他可不是什么吃斋念佛的善男信女,睚眦必报到了极点,别人砍他一刀,他就放颗炸弹,想要炸死敌人满门!”“这样的狠人,你们愿意招惹,那就尽管去吧!我绝不拦着你们自寻死路!”一番话说得众人默然无语,医疗舱内仿佛一阵冷风吹过,就连那些哀嚎惨叫的轻重伤员,也都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李耀……”所有人心头,都滚过这个心很毒辣的名字,像是被一条毒蛇死死缠绕,同时打了个哆嗦。……半天之后,李耀完全恢复,立刻投入到了星舰的维修当中。皇甫十一的说法是,在昨天的攻防战中,星舰被狂熊会严重损坏,连炼器师都死掉了不少。李耀不置可否,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得到了完全信任的他,立刻获得了星舰晶脑的部分权限,能够浏览和下载大量的星舰结构图。通过对结构部的仔细分析,他发现这是一艘“蛮牛级”中型运输舰,结构简单,坚固耐用,是飞星界非常普遍的商用星舰,经常用来作为运输队使用。虽然经过了一些武装改造,不过都是常规改装,一般的修炼宗派也是这么改的,并没有太过出奇的地方。这和他推测的一样。在李耀的推测里,长生殿作为一个地下组织,肯定以搜集情报为第一要务,那么他们的大量星舰未必会是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大有可能都是这种表面上毫无问题的运输舰。这一艘运输舰,极有可能还是在某个修炼宗派正式注册过,算是挂靠在这个修炼宗派旗下,哪怕到了某一处星海关卡,通过灵网检查,也绝对查不到半点儿问题。所以,这样一艘船,才能大摇大摆进入空山域,因为它完全是合法的。如果真是武装到牙齿的战舰,别人怎么可能让它轻易混入内部呢?李耀脑域中,存储了整本风雨重撰写的《风雨星辰》,也就是星盗打劫手册,其中对于如何破坏各种类型的星舰,都有详细记载。“蛮牛级”作为飞星界最普遍的运输舰,当然是风雨重的重点照顾对象。《风雨星辰》中,简直有一百种办法,可以庖丁解牛一般,将“蛮牛级”给大卸八块。除了星舰结构图之外,李耀还得到了一部分简单的星域信息,以及未来几天内的航行状况。这是必须的信息。炼器师必须提前预知到未来几天可能要面对的情况,才能进行针对性的强化。比方说,未来几天要穿越一片火属性的碎石星带,那么就必须为星舰外壳,打上防御高温的符阵补丁。如果是穿越冰冻属性的碎石星带,自然就要反过来了。皇甫十一和苏九针这一次出来,在料想中,只是执行一次简单任务,不就是抓两个炼器师么?所以只带了这么一艘中型运输舰,也没有带太多的战斗型修仙者。至于炼器师,有皇甫十一这个超一流高手在这里,那就更不用多带了!结果,一场惨烈的大爆炸,波及到好几名炼器师,他们可没有战斗型修仙者的能耐,能够瞬间激发灵能护盾,大多当场惨死,活下来的也是身受重伤。李耀一下子,就变成剩下炼器师中,除了皇甫十一之外,修为最高的一个了,而且大家都知道他曾经跟随大角铠师团一路维修星舰,想来经验都十分丰富。值此危急时刻,他不挑大梁,谁来挑?就这样又过去了两天,据说他们很快会和风雨重的舰队汇合。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耀的计划也越来越周密。但一个新的状况,却是又一次将他的布局打乱。医疗室内,皇甫小雅被禁制固定住,丝毫动弹不得,一双喷射着闪电的眼睛,狠狠盯着李耀。黑石和白露站在她身后,面无表情,目光却有些诡异。皇甫十一笑眯眯地站在旁边,用一副金属支架抬起了皇甫小雅的双手,死死固定住,对李耀道:“来,你来帮我,把这双手斩下来!”李耀眯起眼睛,仔仔细细打量着皇甫小雅的双手,依稀记得在空山论剑上,这双手是如何缭绕闪电,夺人心魂。皇甫小雅用尽力气想要啐他一口,却是动弹不得,只能咬牙挤出两个字:“畜生!”李耀满脸平静,问道:“原因?”皇甫十一面无表情道:“我这一次专程前往空山域,真是很有诚意邀请这位皇甫家族的后起之秀踏上修仙之路,共参长生大道的。”“岂料多次苦口婆心,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之后,她还是执迷不悟,上次狂熊会攻入星舰时,居然还妄图逃跑!”“唉,她走上岔路已经太深,回不了头,留着也是无用,就早点儿和那些蝼蚁一样,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吧!”“不过,她这双手,倒是可以废物利用一下。”说着,皇甫十一伸出了自己枯萎如朽木的双手,眼角抽搐,道,“我这双手臂,因为疯狂修炼而毁掉,数十年来,苦苦寻找良方医治,用尽各种方法,也只能恢复到,偶尔暂时复原的程度。”“长生殿中的医师告诉我,我的双手枯萎这么多年,里面的血管、神经乃至细胞早已断绝了生机,换成常人,早就彻底腐坏,全凭修仙者的强横体魄,从身体其他部分源源不断输入生命力过去,才勉强维持。”“这双手,已经死了,依靠药物,绝不能死而复生,唯一的办法,就是换手。”“若是战斗型修仙者,换一双搭载了各种法宝的灵械义肢,亦无不可。”“但我是炼器师,双手感知十分重要,怎么能随意用灵械义肢呢?”“医师就告诉我,可以换一双和我流淌着同样血脉,亲族后裔的双手上去,并且将替换双手的秘法,完完全全都教给了我。”“原本,皇甫小雅若是迷途知返,愿意成为修仙者,我亦舍不得这么做,可是她竟然死硬到底,那就怪不得我了,反正要处死她,倒不如先斩下这双手,调换给我,令我能钻研更加深奥玄妙的法宝世界!”“这亦是她的机缘所在,她的身体虽然毁灭,但这双手却是可以和我一起,长生不灭,炼制出无数强大法宝呢,哈哈哈哈!”“李耀,你手速很快,对精细法宝又有极深的研究,想来细微的血管和肌肉束也难不住你,我也不用你太过精确,只要沿着手肘,用最快速度,大致斩下这双手,剩下的工作,自然会有专门的医疗法宝来处理。”“来吧!”皇甫十一摆了摆手,雪白矮胖子“黑石”,立刻笑嘻嘻地送上一盘寒光闪闪,大小不一的柳叶刀,总共有十几把之多。“原来如此。”李耀淡淡道,右手在托盘上一晃,四把柳叶刀瞬间消失不见,却是化作了四道银芒,如银龙般在他指间游来窜去。黑石眼前一亮,笑道:“没想到李耀大师擅长炼刀,还真是一名用刀的好手,虽然比不上我和白露,但是作为一名炼器师来说,手法已经相当纯熟,相信能把这双手臂,完美无缺地斩落下来。”皇甫小雅拼命挣扎,发出刺耳尖叫。她或许不怕死,但身为一名炼器师,对于双手都有着保护的本能,斩断她的手,简直比直接杀死她还要难受。更何况……一想到自己死后,自己的双手竟然会出现在皇甫十一的手臂之上,帮这个恶魔炼制出一件又一件杀戮无数普通人的法宝,皇甫小雅就觉得说不出的恶心,嘴里又麻又苦,几乎想要呕吐!“畜生,你们都是一帮畜生!”她喃喃自语,两行晶莹的泪珠无助滑落。李耀脚步不动,银光越来越快,似乎有些犹豫。“嗯?”皇甫十一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下不了手?我是她的亲叔叔,我都斩断了这份尘缘;你和她不过萍水相逢,却下不了手?这可有点儿不像是你过去几天的风格啊,李耀!”黑石和白露,一左一右,不动声色地移动脚步,包围上来,竟是又对李耀生出了几分怀疑。“唰!”李耀指间,四柄柳叶刀瞬间停滞,咧嘴一笑,坦然承认道:“实不相瞒,的确有几分下不了手,因为我在和莫天水一战之后,皇甫小雅主动送我了一瓶皇甫家秘制的双手保养液,多多少少总归是份恩情,我若斩断她的双手,良心上大大过意不去啊!”“哦?”皇甫十一双手背负,暗暗打了个手势,上前一步,怀中几件攻击性法宝蠢蠢欲动,微笑道,“过意不去,又如何呢?”李耀“嘿嘿”一笑,道:“若是斩断她的双手,我的良心大大受伤,你说,是否应该支付我一些‘医药费’啊?”“啥?”皇甫十一傻眼,“什,什么意思?”李耀十分贪婪地舔了舔嘴角,摊开左手伸向他,道:“很简单,良心损失费!我也不要金银财宝,就说上次的‘七星问题’,还有两个最优解的快速解法,你并没有告诉我!那就用这两个解法,来弥补我良心上的创伤吧!”皇甫十一愣住,黑石和白露都愣住,面面相觑,三人说不出半句话来。李耀飞快道:“怎么样,只要你现在将这两种解法给我,当做良心损失费,我立刻下刀,将这双手斩落下来,保证快若闪电,斩下五秒之内,连血都不会流出半点,足够你进行后续工作!”皇甫十一瞠目结舌,完全傻了。黑石和白露不约而同后退半步,眼底流露出了一缕厌恶之色。虽然是修仙者,但李耀的无耻,还是超出了他们两个的底线。皇甫小雅更是连连尖叫:“李耀,你卑鄙,你无耻,我当初真是瞎了狗眼,会送给你这种人渣双手保养液!你,你无耻之尤!你不得好死!”李耀不为所动,左手五指不断跳动:“怎么样,倘若舍不得,那你自己下刀喽!”皇甫十一还是有些吃不准李耀的心思,眼珠一转,冷哼一声:“好,我现在就给你七星问题的两个最优解快速算法,然后你就帮我把手斩下来!”他开启光幕点击了几下,将手腕晶脑和分配给李耀的手腕晶脑碰了一碰,将两串错综复杂的公式传输了过来。李耀激发光幕,慢条斯理地浏览。皇甫十一瞪眼,不满道:“解法已经给你,还在磨蹭什么?”李耀道:“当然是要亲自测算一下,否则若是斩下双手,却发现你给我的解法有问题,还能再把手接回去不成?”说着,干脆闭起了眼睛,口中念念有词,手指不断弹跳,正大光明,将计算力飙至极限!三分钟之后,他再度睁开眼睛,眼底已经绽放出了胸有成竹的精芒。“是真的。”“当然是真的,快斩手!”“好,这就斩,保证你今天晚上,就能用上一双活力四射的新手!”李耀狞笑一声,四柄柳叶刀化作四道流光在手臂上缠绕,大步朝皇甫小雅走过去,凌厉的目光打量着她的手肘,似乎在思考从哪里下刀。皇甫小雅眼中,几乎要喷出血泪:“李耀,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李耀淡淡一笑:“不要怪我,我已经收了人家的良心损失费,更何况我也很希望皇甫十一有一双崭新的手,因为——”说到这里,李耀忽然流露出奇怪的神色,回头问道:“医师有没有说过,换上一双新手之后,要多久才能恢复原本的实力,甚至更强?”皇甫十一道:“因为是至亲血脉的双手,血脉本身就不排斥,三天之内,血脉就能彻底融合,恢复到七成实力,十天之后,就能彻底恢复了,一个月之后,就能向更高的境界进军!”李耀皱眉,收回柳叶刀,又问道:“那么一天呢?一天之内,能恢复多少?”皇甫十一道:“一天之内,或许能恢复三五成吧,怎么?”李耀道:“这样的话,能否推迟一天,明晚再帮你换手?反正我们距离风雨重,还有两天时间,足够了。”皇甫十一眯眼,眼底杀机再起:“为何?”“因为……”李耀脸上,涌动着无比狂热的火焰,一字一顿道,“明天,我希望向你,三十年前空山论剑的剑主,传说中最近五十年,两大铸剑世家最强传人皇甫十一,发起挑战!”“什么,你要挑战我?你可知道自己是什么境界,我又是什么境界?你太狂妄了!”皇甫十一脸上阴晴不定。“若是别人,一定会觉得我狂妄,但我想,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会理解我!因为在三十年前的空山论剑上,你也是像今天的我一样,向当时的莫家族长发起挑战!”“当时,你和莫家族长之间的境界差距,恐怕比今日之你我更大吧?”“更何况——”李耀一笑,缓缓道,“我亦很想知道,自己的师父,完全爆发时,实力究竟有多么恐怖!”皇甫十一的瞳孔瞬间放大:“你终于答应,成为我的弟子?”李耀冷笑:“若你能完全把我击溃,从我身上彻底碾压过去,让我见识到你高山大海一般的实力,那我当然愿意成为你的弟子!”“不过,倘若明天我侥幸击败了你,不如反过来,你拜我为师啊!”皇甫十一的注意力完全被李耀这番话吸引住了,他年轻时,亦是像李耀此刻一样嚣张狂妄,意气风发,只不过在双手被废之后,尝尽了人间苦楚,又遇到惊涛骇浪般的变化,性子才稍微收敛一点。但骨子里,他亦是一个绝对狂妄的人!皇甫十一眼中涌动着狂暴的火焰,道:“这么多天来,我一直没有在你面前,显露出真功夫,倒是我的不对,竟然令你生出了向我挑战的心思!还想要我拜你为师?好小子,我喜欢你这份狂妄,却不知你是否真有狂妄的本钱!”李耀眼珠一转,道:“拜我为师什么的,也只是说说而已,不如这样,明天我们两个各自拿出十种神通出来,做一场赌斗!”皇甫十一的眼睛眯起了起来:“赌斗?”李耀舔了舔嘴唇:“没错,我知道你并没有将炼制晶石炸弹的真正精髓传授给我,而你身为皇甫世家三十年前最出类拔萃的传承者,在刀剑类法宝的炼制上,肯定也有一番绝不外传的心得!你就从这里面摘选十种神通,凝聚到一枚玉简中。”“当然,我也会拿出十种神通,凝聚到玉简中,明天一起交给别人,比方说就黑石或者白露好了,作为赌注!”“别这样看着我,好似你吃了多大亏一样。”“你我心知肚明,这些日子名义上是你在教我,其实却是我们两个互换神通,而且还是我换给你的神通,价值更高一些!”“不过我不在乎,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脑子里,有的是更加玄妙的神通!”“你应该知道,我出生星海边陲,曾经遇到过一名异人传授,还有一些别的奇遇,多多少少也得到了不少神通的传承。”“只可惜,我十七岁那年,有一次为了半瓶新鲜空气,和人发生争斗,一时失手将一家五口打死,结果被那老杂种的发现,他竟然都不给我解释的机会,当场翻脸就想杀我,哼哼,幸好我早有准备,在暗中修炼了武技,反过来将那老杂种干掉!”“只可惜,没了那个老杂种的帮助,那些太过深奥的神通,以我的智慧,完全无法解析,只能死记硬背下来!”“可恶,早知如此,我一定不会让那老杂种死得如此痛快,非要把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啊!”李耀咬牙切齿,面容扭曲道。皇甫十一听了,心中连连冷笑:“和人争斗,当场将人家打死,尚且可以说是‘失手’;一家五口都打死了,这完全是蓄意灭门啊!这小子果然心狠手辣,怪不得灵网上流传的那名独臂异人,会看出他的本性,想要将这孽畜及早铲除了!”“只不过,那名异人恐怕是单纯的炼器师,光凭几件攻击性法宝,又如何是李耀的对手?反过来被他杀死了!”“这李耀,失去了师父指点,不少高明神通,当然就学不会了!之所以参加空山论剑,只怕也是为了大放异彩,吸引更多人注意,再得到高人指点,去破解这些神通吧?”直到此刻,皇甫十一心底的疑惑总算完全解开,知道李耀会这么大方拿神通出来和他交流,是因为脑子里还有更高级的神通,而且凭李耀一人之力,根本解析不了,非要找一名超一流高手,一起解析才行。而自己,岂非正是一名超一流高手么?皇甫十一吞了口唾沫,两眼放光道:“都有什么神通?”李耀沉吟片刻,道:“有三种古法,可以用来解析龙象居士算法,速度比目前通行的方法快三分之一以上,但三种古法中间都残缺不全,我一个人推导不出整个过程。”“还有一种神通,可以将碧云紫霞大阵衍化出七种变体,最多可以将阵法的威力增幅四倍以上!同样有两个关键点,我还有没有研究透彻!”“其余几十种神通,都是如此,我苦苦研究了五年,还是没有进展,只能说光靠自己的力量,实在不够,必须找人合作了。”“不过,我当然不想随随便便,找阿猫阿狗来和我分享,我有两个条件。”“第一,对方无论理论储备还是动手能力都要极强;第二,对方也要拿出诸多神通来和我交流!”“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白白将自己的神通都交流出去?哪怕这些神通我解析不了,但若是没有好处,我宁可让他们和我的脑子一起烂掉,也不会便宜别人!”“我之所以迟迟不肯答应当你的弟子,就是嫌你这双手太过无用,肯定无法长时间和我一起修炼。”“不过,没想到还有换手秘术这种事情,那就完全没问题!你若早告诉我有这样的秘术,说不定我早就认真考虑当你的弟子了!”“如何,刚才所说的神通,明天我会拿出十种,同样凝聚到玉简里面,事先交给黑石和白露保管,当然你也可以事先检查,我保证不会有问题。”“然后我们大战一场,你赢了,我心甘情愿成为你的弟子,这十种神通,就算是我的拜师礼!”“我若赢了,倒也不要你拜师,我只要你的十种神通,今后大家在长生殿中,就以道友相称好了!”皇甫十一眼珠乱转,李耀这些日子拿出来的神通,已经够馋人的了,没想到他脑子里还有无数远远超越其上的神通。身为一名狂热的炼器师,他完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嘿嘿”一笑,皇甫十一道:“原来,你还是想白白占便宜,既不愿意拜我为师,又想拿走我的神通!不过要胜过我,你的机会很渺茫!倘若你不幸输了,不会反悔吧?”李耀眼底闪过一抹异彩,一柄柳叶刀骤然消失,却是化作一道银芒,在手指上飞快转了一圈。鲜血顿时激射而出。李耀手指轻弹,以血为墨,在半空中笔走龙蛇,飞快画出了一张错综复杂的血符。一边画符,一边斩钉截铁道:“以我指尖血为证,明日此时,我李耀和皇甫十一,以炼器术为战场,大战一场,我若输了,当场拜皇甫十一为师!若违此誓,永困心魔,双手终日颤抖,再也炼不出一件合格的法宝!”“心魔血誓,收!”李耀重重按下最后一捺,嘴一张,凝结于虚空中的血色灵符顿时化作一道红芒,冲入了他的口中。李耀浑身一抖,双眸闪过一抹血光。皇甫十一和黑石、白露三人,同时色变。这种“心魔血誓”,是修真者和修仙者都通用的赌咒发誓之术。倒是也没有古代典籍中说的那么夸张,违反誓言者真的会100%应验誓言。它的原理,就好像是一种特殊的心理暗示,如李耀发下了这么狠毒的誓言,倘若违背,今后固然不会真的终日双手颤抖,但这个“心魔”的确会在脑域中缭绕很久,在炼器时,偶尔令双手微微颤抖一下,稍微降低几分成功率。短则一年半载,长则三五年,谁都不知道这个心魔会困扰多久。皇甫十一换位思考,倘若是他的话,哪怕将炼器成功率从80%降低到79%,他都绝对舍不得啊!“这傻小子,果然是真心的!”李耀发了这么毒的誓,皇甫十一都有些感动了。李耀从一开始就那么嚣张跋扈,甚至还说出要当他的师父这种话,在正道人士眼中,那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但是在皇甫十一这个修仙者眼中,反而是很普通了。修仙者,信奉的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长生殿中的修仙者之间,亦是充满了残酷的竞争,师徒之间,又哪有半点儿温情可言?不少当徒弟的,没学成本事之前,那叫一个忠厚仁孝,满脸堆笑,恨不得当师父脚下一条叭儿狗。可是一旦翅膀长硬,练成神通,而师父又时运不济,落入困境时,当面翻脸就算是对得起师父了。更有甚者,在暗中布局,口蜜腹剑,不动声色就将师父置于死地,把师父的传承统统纳为己有!这样的弟子,皇甫十一可是万万不敢收的。这也是他到了长生殿二十年,依旧没有收弟子或者试验助手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的双手太不中用,生怕收一个得力弟子的话,有朝一日会对自己不利。但李耀这傻小子嘛,别看嘴上说得那么张狂,这可不是正好证明了他心里没鬼么?若是另有盘算,哪会是这副狂妄到极点的模样?唯恐不激怒他一样!与其收个笑里藏刀的伪君子,终日勾心斗角,担惊受怕,倒不如收这样一个“憨厚可爱”的狂小子,更何况他脑子里还有那么多神通呢,等自己真的换上了皇甫小雅的手,再把他脑子里的神通都挖出来,自己的实力一定大幅提升,说不定有机会冲上结丹期高阶,成为真正的“金丹炼器师”。那时候,整个长生殿之中,自己都能横着走路,还用怕谁来着?想到这里,皇甫十一大笑:“好!好!好!三十年前,我参加的唯一一届空山论剑,完全是一路碾压,毫无半点儿难度,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兴趣!”“而今年,又是我打断了你的空山论剑,于情于理,都应该补偿你一番!”“那么,明天此时,就让我们两个,在这星辰大海中,展开一场特殊的空山论剑吧!”“看看我这三十年前,空山论剑上横扫全场的霸主,和你这个三十年后,在空山论剑上大放异彩的最强新人,谁才是真正的空山论剑之王!”“一言为定!明日此时,星辰大海,空山论剑!”李耀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走到皇甫小雅身边,柳叶刀在她的手肘上虚虚画了一条线,对她淡淡笑道,“这双手,再留你一天。”皇甫小雅已经虚脱,直愣愣看着他,连咒骂的力气都没有了。一个钟头后,套房内。皇甫小雅身上的束缚虽已撤去,又被施加了好几重禁制,吃饭喝水没有问题,却只能调动起最微弱的灵能,一旦她想干出自残之类的事情,就会立刻被电流打击,麻痹在床上。所以,皇甫小雅只能像一头陷阱中的困兽,双眸血红,死死盯着对面床上,正在好整以暇,翻阅一部线装古籍的李耀——这本古籍是皇甫十一的私人珍藏,今日他心情大爽,主动借给李耀来看。死死盯着李耀看了很久,见他依旧面含微笑,风轻云淡,皇甫小雅从牙缝里射出两个字:“无耻!”李耀微微一笑,道:“只不过这点儿程度,你就觉得无耻?还有更加无耻的,要不要听听?”皇甫小雅愣住,不明白他的意思。李耀顾自说下去:“其实回忆整件事情,有几点我始终想不通,你瞧,皇甫十一之所以来到空山域,目的就是把你请回去,将你转化成修仙者,加入长生殿,对吧?那时候他尚且不知道我的实力,只是为了帮同样是长生殿一员的风雨重一个小忙,顺手将我这个‘小角色’干掉而已。”“我根本不是他的重点,你才是。”“那么问题来了,像拉人入会这种事,特别是你这种出生在修真界核心家族,从小到大都受到修真者理念熏陶的死硬人物,总是要由浅入深,一步步慢慢来的吧?”“比方说,先向你阐述一下,长生殿是多么真善美啊,是为了宇宙的和平,苍生的福祉才成立的,或者退一万步,至少说说长生殿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杀人是为了救世啊,错的不是修仙者,而是三千大千世界啊,诸如此类的。”“随后,再给你看一点修真界的黑幕,让你知道修真者其实都是衣冠禽兽,表面道貌岸然,骨子里却是男盗女娼,等等等等。”“如此反复熏陶,洗脑,潜移默化,一步步慢慢将你转化过去。”“这才是一般拉人入会的标准流程嘛!”“而皇甫十一是怎么干的呢?”“他一上来,就在你面前呈现出了空山域连环爆炸的画面,好像是生怕你看不出来他有多么狠毒一样,完全是在激起你对长生殿的愤怒和抗拒嘛!”“而现在呢,我们才被劫持了半个多月,他也只找你聊了两三次,按理说这么短的时间,你的脑子转不过来,这也很正常吧?为什么不把你弄到长生殿的总部去,再找几个面目和善,最好是慈眉善目的中老年女修,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软磨硬泡,多管齐下呢?”“长生殿拉人入伙的手段若是真的这么粗糙,我很难想象这个组织为何会存在这么久,还隐隐有崛起的势头了。”“皇甫家族是千年铸剑世家,修真界中的核心家族,你则是核心家族里,年轻一辈中最优秀的天才,在你这样的重要人物身上,就算花个一年半载,不多吧?”“第三,就算真的要换手,有必要这么急躁吗?星舰上的医疗条件,肯定没有长生殿总部高明,为什么不等到总部,请专门的医师来做手术呢?他就连再等十天半个月,都等不了吗?”“这三个疑点,我想了一个钟头都没想明白,直到刚才你说我‘无耻’那一秒钟,才豁然开朗!”皇甫小雅有些呆滞,冥思苦想了很久,还是不明白李耀要说什么,喃喃道:“你什么意思?”李耀笑眯眯道:“很简单,如果皇甫十一的目的是拉你入会,那么他的做法是绝对愚蠢,不合情理的。”“只不过,从最一开始,他就从来没想过要你加入长生殿,甚至他很害怕你会加入长生殿。”“从最一开始,他来到空山域的目的,就是你的双手!”皇甫小雅深吸一口气,脑中掠过几道闪电。李耀这么一说,一切都清晰了,却也更加绝望了!“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的布局!他,他是我的亲叔叔,他却一直想要我的手!”皇甫小雅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可怕,你们修仙者,真是太可怕了,你们不是人,完全不是人!”李耀微笑道:“皇甫十一这样的超一流炼器师,即便要换手,当然不能换阿猫阿狗的手,而皇甫家族中,和他同辈或者比他年纪更大的亲族,双手细胞都已经老化,使用年限肯定不长,那就只能在小辈里面寻找。”“而诸多小辈之中,又有谁的手,比得上你这个天才传承者呢?”“正好,你是他的亲侄女,你父亲和他是亲兄弟,你们的血脉,都算是十分相近,血脉融合起来,绝不会有问题。”“所以,你这双青春活力的双手,简直就是老天爷专门为他准备的!”“他故意播放空山域爆炸的画面,从一开始就断绝了你投靠长生殿的心思,而之所以急不可耐现在就要动手,就是为了造成木已成舟的结果。”“若是回到了长生殿总部,夜长梦多,万一你又一时想不开,愿意成为修仙者,那他完全没有理由,再斩下你的双手了啊,哈哈!”皇甫小雅简直惊呆,颤声道:“你,你既然都看穿了,还愿意当这种毒如蛇蝎之辈的弟子?”李耀冷笑一声:“那又如何?我还不是曾经手刃过自己的师父?我和皇甫十一,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既然现在大家都还有利用价值,那就不会轻易撕破脸皮,用利益结合起来的师徒关系,可是比用情义结合起来的,要牢固得多啊!”“对。”皇甫小雅闭眼,淌下两行冰冷的泪水,喃喃道,“我差点儿忘了,你也是一个毒如蛇蝎,猪狗不如,贪生怕死,自私自利的修仙者!”套房旁边的暗室内。尽管李耀的忠诚度已经完全没有了问题,但皇甫十一和苏九针依旧没有放弃对他的监控。依旧有三枚晶眼和窃听器暗藏在角落里,其设置的隐蔽性,比最开始那些晶眼和窃听器,要提升了五倍以上!这是一个很巧妙的心理战术。李耀一开始拆掉了那么多的晶眼和窃听器,便会下意识以为,皇甫十一的手段不过如此,他安装晶眼和窃听器的能力,只有这种程度而已。因此,对于最后三枚隐蔽性骤然提升的晶眼和窃听器,李耀始终都没有发现。然而正是他没有发现晶眼,肆无忌惮说出来的这番话,却是令暗室陷入了尴尬的沉默。苏九针冷冷道:“李耀所说,是否真的?”皇甫十一满头冒汗,结结巴巴:“这,这个……”苏九针冷哼一声:“你要斩落皇甫小雅的双手,是你的事,但动用组织这么多的资源,却不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这种假公济私的行为,事先是否知会过莲王?”皇甫十一瞬间就颤抖起来,苦着一张脸道:“我,我……”“那就是没有了?”苏九针叹了口气,道,“放心,我不会说出去,怎么说,你我都是莲王系统的人马,胡乱说出去,弄得自相残杀,于我又有什么好处?”“只不过,万一这件事被别人知道,拿来攻击莲王,说他御下不严,又该如何?”“回去之后,给你三天时间,你自己去向莲王解释吧,三天之内你自己不说,那我只能写成报告,向莲王汇报了。”“皇甫十一,真不是我说你,要做这种事情,倒也不是不行,可是你事先倒是和莲王沟通一下啊!为什么要自行其是呢?真是糊涂!”皇甫十一面色如土,哼哼道:“我以为,我以为……”苏九针直视着他:“你以为,莲王不会帮你,对不对?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既然现在,你已经投靠了莲王,而莲王在组织里的力量,你也不是不知道,那就应该百分之百信任莲王!”“莲王对旗下人马如何,我比你更加清楚,这件事你若提前和莲王说,他保证帮你处理得妥妥当当,不留半点儿蛛丝马迹。”“好了,事已至此,也不用多说,明天你和李耀较量之后,照样让他斩手、换手,之后自己去向莲王请罪吧,我会帮你多说几句好话的!”皇甫十一连连擦汗:“多谢苏老,多谢苏老,等回去之后,双手血脉通畅了,我立刻开炉炼器,帮苏老炼制一副最精良的‘十三鬼母阴魂针’出来!”苏九针等的就是这句话,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半眯着眼睛,目光重新投向了光幕,看着李耀道:“这小子倒是聪明,居然看穿了你的布局!”“不过,他对你这个‘师父’,这样的诛心之论,都大咧咧说了出来,看来是真的没有意识到房间里还有窃听器,亦没想到你我直到此刻,还在牢牢监控着他!”“那么他说是为了利益加入长生殿这句话,应该也可以相信了。”“好,现在,我终于能够百分之百确认,李耀是真心加入长生殿,是一名真正的修仙者!”“太好了,如此一来,莲王一系,又添一员干将,其余三位,又怎么和莲王斗?”在隐蔽晶眼的监控之下,皇甫小雅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恢复平静,贝齿在嘴唇上咬出了深深的痕迹,鲜血蜿蜿蜒蜒,如殷红的小蛇,在嘴角乱爬。她咬牙道:“你告诉我这些,就是想我在临死之前,承受更大的打击,更多的痛苦?”李耀冷笑道:“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认清楚现实,看清这个黑暗的宇宙而已,在这黑暗宇宙之中,‘弱肉强食,物竞天择’才是唯一的真理,所以我才踏上修仙之路,就是要让自己变得更强!”“而像你这样的弱者,只能沦为强者的猎物,到最后身死道消,连自己的双手都保不住!”皇甫小雅沉默,舔舐着嘴唇上的鲜血,又苦又涩。李耀霍然起身,朝她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鄙夷道:“你这个修真者,自以为很有骨气,死硬到底,不过仔细想想,被长生殿劫持的这十几天里,你又做了什么?不是惊慌失措,就是咆哮如雷,或者哭哭啼啼!你究竟做了什么,能够让自己摆脱困境的努力?没有,半点儿都没有!”“甚至,你连一个炼器师最基本的,每天对双手进行修炼都忘记掉了!”“十几天里,你就像是一个废人一样躺在床上,完全没有进行半点儿修炼,如今你的双手一定退化,实力比十几天之前,至少降低了10%!”“说难听点,哪怕真的遇到了转机,就凭现在的你,又有什么资格去把握住?说你是个废物,是个弱者,难道还说错了么!”皇甫小雅仿佛被当头棒喝,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李耀冷冷道:“不错,你嘴里说的话是很漂亮,把自己吹捧得无以复加,又把我说得猪狗不如!只可惜,光靠轻飘飘几句话,是杀不了人的!现在我就站在你的面前,折磨你,侮辱你,明天还要斩下你的双手,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呢?”“还‘做鬼都不会放过我’?就你这样的废物,哪怕死后真的变成了鬼修,也只会再次落入长生殿的掌控,说不定会被皇甫十一或者我炼制到某一件法宝之中,哈哈,那时候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个‘不放过我’!”皇甫小雅一怔,这次是真的从骨髓里都生出寒意。她不怕死,但是在修真世界中,死亡未必就是终点,万一她运气不好,死后魂魄没有消散,被长生殿中这些修仙者炼制成为凶魂恶煞,去残害众生,那真是比死一万次都要难以接受的结局!皇甫小雅的呼吸顿时散乱起来。李耀观察着她的反应,淡淡道:“现在知道后悔了?晚啦!”“我在大角铠师团的时候,经常听他们说一句话——如果要咆哮,就让刀剑来开口;如果有眼泪,就让敌人的眼珠子来流!”“这句话,送给你,虽然这辈子是用不上了,但若是有机会转世投胎,再世为人的话,或许你可以按照这两句话来修行!”说完这句话,李耀退了回去,一挥手,套房中间分隔两边的禁制缓缓张开。在禁制合拢之前的刹那,李耀从缝隙中,看着若有所思的皇甫小雅,道:“睡个好觉,明天,会有很多血要流的。”……次日清晨。没有窗户,房间里昏昏沉沉,伸手不见五指,李耀被禁制解除的声音惊醒,发现是皇甫小雅主动打开了两人之间的屏障。皇甫小雅没有开灯,偌大的套房中没有半点儿光线,完全是一片黑暗。只是偶尔,从皇甫小雅的方向,会爆出一小簇“噼里啪啦”的电火花,拖延出一条微弱的电弧,组成了龙飞凤舞的符文,一闪而逝。在电火花的照耀下,皇甫小雅专心致志,沉静庄重的面孔,时隐时现。纵然只是瞬息,李耀亦感觉到,她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和昨天的脆弱、犹豫和绝望,判若两人。“你在干什么?”李耀忍不住问。“你看不出来?我正在修炼。”皇甫小雅平静道,“他们在我体内种下了禁制,我无法进行更高层次的修炼,只能爆出如此微弱的火花,用来虚空画符,训练一下手指灵活度也很好。”李耀一挑眉毛:“为什么要修炼?”皇甫小雅认真道:“李耀,虽然你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渣,猪狗不如的杂碎,可是至少,昨天你最后说的那句话非常有道理。”“眼泪和咆哮,都是最无用的东西。”“如果要咆哮,就让刀剑来开口;如果有眼泪,就让敌人的眼珠子来流!”“过去十几天,我已经流下了太多无用的眼泪,也发出过太多无用的咆哮,原先我以为自己很有勇气,但仔细想了一个晚上,却发现这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懦弱而已。”“我只是用眼泪和咆哮,在逃避真正的战斗!”李耀眨了眨眼,道:“所以?”皇甫小雅正色道:“所以,从认清楚自己的那一秒起,我就决定不再流泪,亦不再咆哮,而是像一个堂堂正正的修真者那样,投入战斗,血战到底!”“我是炼器师,舞刀弄枪不是我的强项,那我就把双手的修炼,当做一种特殊的战斗吧!”“你说的很对,过去十几天,我浪费了太多时间,双手灵活性大大下降,实力果然下跌了!多谢你提醒我这一点,我画了一夜的符,倒是恢复了不少。”李耀微笑:“你晚上就会死,这又有什么意义呢?”皇甫小雅道:“朝闻道,夕死可矣,纵然今天晚上我就会死,至少这一刻我还活着。”“还活着,就要战斗,活一秒,就要战斗一秒。”“纵然死了,若是变成鬼,还是要战斗,打不过你们,被你们抓住炼制成凶神恶煞,那是我技不如人,无话可说。”“但是,别想我皇甫小雅会缴械投降!无论是人是鬼,我都是堂堂正正的修真者,都和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修仙者,势不两立!”李耀仿佛都被她惊人的气势给震慑住,发出了古怪的笑声,很久没有说话。皇甫小雅继续修炼,指尖不断爆出一点又一点的火花。只可惜她的大半灵能都被封印,又苦修一夜,早已透支,爆发出来的火花越来越微弱,只闪耀了0.1秒,就被黑暗彻底吞噬。艰难喘息三五秒钟之后,她的指尖,才会爆出一点新的火花,倔强闪耀,没入黑暗。黑暗中,皇甫小雅忽然道:“你觉得黑暗和黑暗,一样吗?”这一次,李耀是真的搞不懂她的意思,想了想,道:“解释一下。”皇甫小雅的声音有些空灵,充满了神秘莫测的气息:“倘若有两间一模一样的屋子,都没有窗户和大门,绝对黑暗,有一些生灵关在里面。”“其中一间屋子,永远都处在绝对的黑暗中,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光明,以后亦不会出现一丝一毫的光明。”“而另外一间屋子,却是间隔很长时间,偶尔会爆出一点十分微弱的,小小的,短暂的火花,就像是我们现在这样,短暂照亮周围一小块空间,在那些生灵的脑域中,留下一点点光明的信息。”“但是最终,火花消逝,还是回归黑暗,或许再过一百年,一千年,才会再次出现另一点,只能闪耀一秒钟的小小火花而已。”“你觉得,这两种黑暗,一样吗?”李耀沉默了很久。在黑暗中,他的眼神不经意间掠过了角落里最后一个窃听器的方位,吐了口气,道:“不一样吗?”皇甫小雅笑了起来,笑得很舒畅,笑得很痛快,仿佛她是彻底领悟到了什么东西,道心变得无比坚固,通明,不可动摇。“不一样。”她一字一顿,斩钉截铁道,“或许对你们修仙者来说是一样的,但是在我,在我们修真者眼中,这两种黑暗,不一样!”“倘若这宇宙,真是一片残酷血腥的黑暗森林,我们修真者,亦会燃烧自己的生命,绽放出微弱的火花!”“只因为,哪怕这火花再微弱,再短暂,再渺小,可是只要我们源源不断,前赴后继,终有一日,火花会点燃杂草,杂草会燎到灌木,灌木会蔓延大树,最终,小小的火花,亦会在这片黑暗森林中,掀起燎原天火,照亮整个世界!”李耀深吸一口气,艰涩道:“一闪即逝的微弱火花,想要点燃整片森林?这样的概率有多少?千分之一?万分之一?亿万分之一?”皇甫小雅轻声道:“亿万分之一,那也不是零啊!”李耀愣住。这句话,非常耳熟,他曾经在哪里听到过。冥思苦想了很久,终于回忆起来。那是还在天元界,家乡浮戈城的时候,他在选择大荒战院时,当着无数人的面,向“炼器师的圣地”深海大学发起挑战。当时深海大学的教授谢听弦,便问过他,战胜深海大学的概率,是否有亿万分之一?而他,亦是如此回答的。“亿万分之一,那终究也不是零啊!”李耀不再说话,激发了房间里的照明符阵。白光瞬间从四周洒落,如亿万光剑,将黑暗彻底撕裂,驱散,粉碎!李耀活动着双手,指骨“劈啪”作响,如金石交击,刀剑嘶鸣。每一枚指甲下面,都有风雷激荡,每一片指甲,几乎都要爆裂了!深吸一口气,充斥着淡淡电火花味道的空气,令他的每一簇神经,都无比敏锐,无比兴奋!“决战之日,终于来临!”晚上八点,“蛮牛级”运输舰的大货仓中。这一型号商船,经常作为运输舰使用,所以炼制宗派在出厂时就进行了大量改进,在星舰的中后部,往往都拥有数个非常大的货仓,每一个货仓的面积,都超过数百平米。这一处货仓,却是被改造成了一间爆炸类法宝的炼制中心。皇甫十一本身就是精通此道的高手,而他们这一次潜入空山域,又要依靠大量的晶石炸弹来脱身,所以在出发时,故意做出了如此改造,以便他在一路上慢慢炼制爆炸类法宝。货仓里外共有三层强化合金墙壁,每一层强化合金之间还有防御符阵的夹层,而在内侧的舱壁上都有防御和隔音、缓冲符阵,甚至用秘法和其他舱室,在声音和震动上,都完全隔绝。可以说,就算在这间货仓内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爆炸,外界都不会感知到半点儿乱子。货仓内,布置了各种炼制爆炸类法宝所必须的设施,特别是防护装置,以及爆炸类法宝的破坏力测试系统,以便皇甫十一能够精确掌控到每一枚炸弹的性能。此刻,货仓内灯火通明,皇甫十一,黑石白露,冥修师费明,以及四名牛高马大,神色阴冷的壮汉,都站在货仓中央。这里,就是今日“星海论剑”的战场!李耀满脸平静,卓立于众人面前。皇甫小雅却是被禁制死死捆住,塞进了一具特制的钢化防爆服内,坐在角落里。不过她的神色很平静,看着李耀等人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群冢中枯骨,还魂腐尸。李耀环视众人,目光在那几名壮汉身上停留很久,其中两名壮汉身上还贴着医疗灵符,面色不善,却又不敢和他对视,深深低下头去。雪白矮胖子“黑石”笑道:“李耀大师,这几个家伙都是我和白露的手下,前几日在狂熊会的进攻中受了点儿小伤,别看现在有些灰头土脸,平日还是十分精悍的。”“李耀大师既然成为了修仙者,以后大家就是自己人,有什么事尽管说,保证他们对待您,就像是对我们一样!”“您是炼器师,咱们是战斗型修仙者,彼此之间的互补性,本来就很强,您若有什么需要,也不必亲自动手,只消咳嗽一声,我和白露就立刻帮您给办了!只希望日后,李耀大师能多多费心,帮我们铸造几把趁手的战刀而已。”“当日请李耀大师来的时候,我和白露多有得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我们亦都是听令行事,希望李耀大师不要放在心上!不管咱们说,大家都是莲王一系,应该团结一心,一致对外才是!”“莲王?”李耀眨了眨眼,目光投向了皇甫十一。皇甫十一干笑道:“莲王是咱们长生殿中的巨头之一,跟了莲王,不会吃亏的!等回到总部,我就带你去见莲王,见到你这样出色的年轻人都走上了正道,莲王一定高兴,肯定会赏赐大把天材地宝!”李耀两眼放光,有些心急道:“只要价钱合适,找我炼刀当然没有问题,却不知我们已经到了哪里,还有多久才能干掉大角铠师团,回到总部,去见莲王?”皇甫十一完全放松警惕,道:“我们已经航行到了铁原星域,不过担心在星舰之间,长途传送神念,会被修真界拦截到,所以我们一直保持神念静默,不太敢联络外界,直到半天前,才收到了风雨重的消息,他已经拦截住了金角号!”“不过,对方并不是孤军作战,身边竟然还有两艘星舰,如此一来的话,战局就变得有些胶着,打打逃逃,估计要两三天才能决出胜负,我们明天就能赶上,加入战团,正好来得及!”“你也不用担心节外生枝,经过这半个多月的四面出击,修真界已经被咱们捅得千疮百孔,到处漏风,哪怕是没有被攻击的宗派,也都变成了惊弓之鸟,原本蛰伏在金角号旁边的各大宗派星舰和高手,早就灰溜溜地回防了!铁原星域这一带,又没有大型星炬可供星空跳跃!”“所以,三五天内,绝不会有修真界的大股势力赶来支援,我们大可以慢条斯理,将这三艘星舰吃掉!”“哈哈,哈哈哈哈,如此一来,肯定大挫修真界的士气!你想,他们费尽心机,诸多布置,派出不知多少高手来保护大角铠师团,结果我们略施小计,他们就四分五裂,疲于奔命,最后还是被我们将大角铠师团,完全毁掉!”“消息传开,修真界中不知道多少人要黯然神伤,又有多少人会闻风丧胆,到时候,一定有大把修真者看穿修真界的虚弱,只消轻轻点拨几句,就会转化成为修仙者的!”李耀心思电转,铁原星域的信息就跳入脑海。这里是飞星界规模最大,也最古老的星域之一,拥有飞星界最大的可居住行星“铁原星”。不过行星上妖兽横行,遍布野人——也就是皇甫小雅口中的炼气士。不知为什么,飞星界的居民,无论修真者还是普通人,似乎对行星对讳莫如深,很少提到行星上面的事情。铁原星域就像是一个古怪的禁区,开发度很低,因此并没有在这里设置大型星炬。这就意味着,一艘星舰不可能直接跳跃到铁原星域里面来,只能像他们一样,老老实实地飞进来,那要花费的时间就多了。想来,风雨重为了将大角铠师团驱赶到这片死地,也是费了不少功夫。“好!”李耀目光转冷,道,“那就废话少说,准备开始吧!原本来参加空山论剑,我还以为自己最多遇到莫天水、皇甫小雅这样的对手,我知道自己绝对比他们强,所以根本激发不出100%的战意!”“没想到,这一场空山论剑,最后居然会变成这样,变成我向你这个三十年前的‘剑主’挑战!”“真是痛快,兴奋,战意狂飙啊!”皇甫十一淡淡一笑,一说到炼器术,一代强者的气魄彰显无遗,随意道:“你想怎么比?”李耀眯起眼睛道:“我这人,喜欢挑战极限,既然你最擅长的是炼制爆炸类法宝,而我们这几日切磋的大多数也是,那不如就比一比炼制晶石炸弹好了!”“我们各自炼制一枚晶石炸弹,互相比较破坏力,破坏力强的一方胜,如此三局!”“别急,我还没说完!”“你在爆炸类法宝的领域中,浸淫了二十年,境界又达到了结丹期,方方面面都远超过我,硬碰硬的较量,我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胜算!”“如果你有胆量的话,不如由我来指定所有的材料,我们两个用一模一样的材料来炼制晶石炸弹!”“同时,三局之中,你若全胜,才算是你赢;如果你不幸输了一场,就算是我赢!”“你觉得,这样子的比法,是否公平?”皇甫十一深思熟虑了片刻,眼中放出一抹精芒,哑然失笑道:“好小子,看来你也不算蠢到家,竟然想用这种办法来搏一搏概率!好,这样的比法,的确是填补了我们境界和经验上的差距,很公平!”“不过,没用的,鸡蛋撞一万次石头,也只会碎裂一万次,却是不可能将石头砸出哪怕一条裂缝!”“别说三局,就算一百局,我亦会轻松碾压你!”“材料由你来选择可以,但必须在我指定的材料清单里面,毕竟这一趟出来,我只携带了三千六百多种材料,你若天马行空乱要一通,我可是拿不出来啊!”李耀爽快道:“一言为定,倘若我这枚鸡蛋真的砸碎了,那就拜你为师,这枚玉简,就当我的拜师礼,你先检查一下!”李耀大大方方,从怀里摸出一枚玉简,抛了过去。皇甫十一将玉简抄在掌心,正欲插入晶脑查阅,想了想,也从袖子里滑出一枚玉简丢了过来,笑道:“好徒弟,为师亦不会骗你,这枚玉简中,同样是我花费了一夜时间,才搜集整理好的十大神通,从炼制晶石炸弹的奥秘精义,到皇甫家铸造刀剑的精华技巧,尽在其中,你也可以先浏览一遍!”李耀毫不客气,将玉简插入晶脑,仔仔细细浏览了三分钟,确认神通并没有问题。想来皇甫十一也不会在这些神通上面作假,因为他还要从自己身上挖走更多的神通呢,在这里作假,将自己激怒,与他又有什么好处?却听皇甫十一那里,传来一声低呼:“如此精妙的古代符阵?还有这么多的锻打技巧?你究竟是从哪里弄来了这么多的好东西?”李耀微笑,道:“这只是我脑海中的一小部分而已,你能看懂,那是最好了,等解析出来之后,再详细解释给我听,解释通了一种神通,让我全部学会,我就再拿一种新的给你,这就叫‘双赢’!”说着,毫不犹豫,将皇甫十一的玉简抛给黑石:“胖子,这枚玉简先由你保管,我待会儿……会亲手来拿的。”皇甫十一吞了口唾沫,勉强压抑住贪婪的表情,恋恋不舍地将李耀的玉简交给了白露。李耀这枚玉简中,十种神通的价值,甚至比他拿出来的十种神通还要高。直到此刻,皇甫十一脑子里全然没有半点儿怀疑了,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专注,一缕缕了气势散发出来,完全进入了超一流炼器师的状态。“穿梭了三十年的光阴,星辰大海中的空山论剑……来战吧!”
苏九针在看监控时发现了不对,他让工作人员都脱下晶铠,段虎脱下晶铠时突然法宝爆炸,李耀被炸伤,但伤势不重,苏九针认为李耀是虚假的受伤。皇甫十一去医疗间探望受伤的李耀,李耀告诉皇甫十一,是他在敌人的晶铠里放置了新型的小型炸弹,只要敌人一脱掉晶铠,炸弹就会爆炸。李耀伤势有所恢复,他继续开始维修星舰,在维修时他得到了更高的权限,用这个权限他了解到了更多的信息,分析了星舰的构成。皇甫十一将皇甫小雅囚禁,他让李耀斩断皇甫小雅的双手,李耀心生一计,他谎称要晚一天动手,他要先和皇甫十一进行炼器比试,如果李耀赢了就不砍断皇甫小雅的手,皇甫十一同意了。皇甫小雅误会了李耀,对他心生厌恶,李耀偷偷向她解释了自己的行为。皇甫小雅被囚禁时也坚持不懈地修炼,她这一行为启发了李耀。李耀和皇甫十一在运输舰上开始了比赛。
尧雨暗暗叹气,杜蕾还是没变,永远想踩在自己头上,却一直没找到那个能把自己踩在脚下还使劲蹬上两脚的机会。 尧雨看看时间,六点四十分,长吐了一口气。她正要下班离开公司时接到了副总钟强的电话,让她一定要赶在七点之前到达西山的温泉山庄。 今天晚上嘉林集团在温泉山庄举行酒会,请了所有的合作单位和对口媒体。嘉林集团是大唐广告的长期合作单位,老总对这样的酒会很重视,恰巧他出差,事情就落到副总钟强的头上了。谁知道钟强忙晕了头,到了温泉山庄才发现忘带女伴了。公司负责公关的美女王琳又休假,他像寻救命草似的就找上了尧雨。 酒会是尧雨最不喜欢的活动之一,若不是看在钟强也是C大毕业的,平日里叫他师兄,她绝对会找种种理由推辞不来。 这座温泉山庄开业不到三个月,是嘉林集团开发的。建筑设计充满了浓郁的地中海风情,建在山顶,夜晚还能看江景,位置一流。他们公司接的是嘉林集团的路牌灯箱广告,虽然尧雨没接这个业务,但听同事说起温泉山庄的设施,看同事拿回的资料里拍下的山庄画面,她不禁有些向往,想去那个梯级开发的露天温泉泡一泡。尧雨抬头看了看天,清亮的晚上在山顶泡温泉应该是种享受。 这年头温泉太多了,地球就像一个大的炉子,上面烧着水,只要往地下打井就能喷出温泉。有次尧雨去了一处很有名气的硫磺温泉,后来才知道泉眼出水量很小,沿线建的温泉宾馆多,山下的宾馆不仅用锅炉加热还往里加硫磺,这种所谓的温泉她再不想去第二次。 这处的温泉山庄是选在山顶上建的,风光绝好。尧雨有些恶意地猜想,这个号称天然氡温泉的泉水是真的温泉还是锅炉加热的,是为了建山庄而有的温泉,还是真的因为挖出了温泉而建的山庄呢? 尧雨瞟了眼胸前印了个史努比头像的蓬蓬裙,这是和公司的小陈临时换的。她的这身装扮无论如何不适合今晚的酒会。 动画蓬蓬裙总比自己之前穿的破牛仔裤好,她叹了口气,丢脸也是丢大唐公司的脸。她看着蓬蓬裙就想起了佟思成,想起他送她的那条裙子。 那时候两人都是学生,没啥钱,尧雨生日时佟思成去买了条裙子送她。估计是佟思成第一次给女孩子买衣服,递给尧雨时包得严严实实的,清俊的脸上还带着不好意思的神情。尧雨回到宿舍好奇地打开包裹,喜滋滋地穿着裙子去千尘那儿显摆。千尘啧啧赞叹:"小雨,你像朵蓝色的鸢尾花!" 裙子是蓝色棉布的,衬着尧雨雪白的肌肤,看上去很漂亮。尧雨穿着去见佟思成,她坐在运动场高高的台阶上,背后是夏夜深蓝的天空。他缓缓地蹲跪在下面一层台阶上抬头望着她,一向清明的眼睛里燃烧着火焰,像在望着一尊神祗。良久,佟思成轻声叹息,"尧尧,你从来不知道你有多美……"尧雨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他顺手拉住,滚烫的嘴唇印在她的手心。那时她迷糊地想,他的灼热会从此烙在掌心里,和手掌的生命线要纠缠到底了。回去后尧雨换了睡衣,骇然发现身上东一块西一块地被染成了蓝色,这裙子竟然脱色。怪不得都说便宜无好货,她咯咯地笑了。 同屋的杜蕾睥睨着她腿上的蓝色印迹说:"这样的裙子也好意思送女朋友?尧雨,你受得了?"尧雨满心的不痛快,和杜蕾理论了几句,尧雨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她生平第一次对人拉下脸来说话…… "尧雨?"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尧雨的思绪。 尧雨怔了怔,眉尖轻蹙,说曹操曹操到!她转过身已换上了笑容,灿烂如西山边上最后一抹夏日阳光。"真是好巧,没想到能遇见你。" 杜蕾似笑非笑地瞅着她,她化了稍浓的妆,在灯光下看上去不浓不淡正合适,无肩黑色长裙服帖地包裹着她修长的身材,玲珑的锁骨上挂着一根钻石吊坠的细铂金链子,头发烫得微微卷曲,简单地盘着髻,发鬓勾下几根发丝,多了几分成熟妩媚的味道。她一直知道怎么打扮自己,两年过去了,杜蕾比原来还漂亮。 和她一起走过来的是位三十岁左右、朗眉星目的男子,好一个帅男子,尧雨暗暗地评价。 杜蕾目光往她身上一扫,嘴角勾出一抹鄙夷的笑容。 尧雨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背,下巴微微抬着,漫不经心地说:"你越来越漂亮了,杜蕾,看来混得不错。"眼神中的讥诮毫不保留地从杜蕾和她身边的男子身上掠过。 她看到杜蕾抿了抿嘴,眼中闪过一丝羞怒,她身边的帅哥沉了下脸。尧雨微微一笑,"老总在里面,不好意思,先行一步。" 同样的笑容,挂在慧安脸上叫温柔,挂在千尘脸上叫明丽,挂在自己和杜蕾脸上的这种就叫皮笑肉不笑,尧雨腹诽。 看到尧雨走进来,钟强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加深,眉头就皱了起来。他的目光同样落在尧雨身上的蓬蓬裙上,于是低声责备她,"怎么穿这个?" 尧雨无奈地笑笑,"这不是为了赶时间,还是和小陈换的呢。" ? 钟强长叹一声,"算了,总比你穿三个月不洗的牛仔裤强!" 穿什么有差别吗?尧雨不以为然,环顾宴会大厅,衣香鬓影,人人正装出席。 尧雨低下头,她知道穿着卡通蓬蓬裙实在是不协调,这种打扮出席酒会极不礼貌。可转念一想,自己穿得这般不严肃,损害的是大唐公司的形象,对别的公司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更何况,尧雨认为大唐和嘉林长期的合作关系并不会因为一个小职员的衣着就能破坏得了的,所以也不会有人追究自己的打扮。况且外表往往与事实本身不符,世人很容易被表面的装饰所欺骗,却忽略了觥筹交错衣着光鲜背后本质的利益融合。在这样的场合,人其实已经把自己撕成了两半,真实的自我留在内心里,在人群中却穿着演出的礼服,扮演着非我的角色。有人说这种人格的分裂等于把生命的一半交付给了死亡,然而,又有多少人在现实中能完完全全的真实呢?如果是一幕戏,今天尧雨就当自己是一个戏台上的跑龙套的角儿。 尧雨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说话不失热情却又有节制,面带笑容和别的公司的人攀谈,明知道他们对自己的穿着有想法、有看法或许心里还在偷笑,尧雨只当全然不知。除非有人直接说几句难听得让她下不来台的话,否则,就当自己和他们一样,正装隆重出席。 尧雨的态度赢来钟强赞叹的目光,看她谈笑风生说话极有分寸的样子,他相信即使尧雨穿得再邋遢,也一样有这份镇定自若的气度。钟强放下了心。 今天来的人挺多,宴会大厅里坐了十来桌。尧雨正东看西看着,心里一喜,她看到千尘了。千尘坐在媒体那几桌,她今天挺漂亮的,穿了件白色的吊带长裙。 千尘是背对着尧雨坐着,应该没看到她。尧雨正想着怎么去吓千尘,目光一转,不觉呆了呆,前面坐着的一个女孩的侧脸像极了陈慧安。 她莞尔一笑,今晚是怎么了?同学聚会吗? 这时候主持人宣布宴会开始,请嘉林集团的发言人讲话,来宾代表致词。台下的掌声响起来了,尧雨也下意识地跟着鼓掌,思绪却飞回到从前读书的时候。 她、陶千尘、陈慧安和杜蕾都是C大中文系的学生。照理说杜蕾和她最熟,都来自同一座城市,从中学到大学,偏偏两个人就是好不起来。慧安和千尘住她们对屋。杜蕾和慧安还有千尘,都是系里挂了号的美女。不知什么时候起,尧雨和千尘成了好朋友,常去她屋里串门,连带着和慧安也熟了起来。 毕业的时候各奔东西,中文系的女孩子心眼多,没找着好工作的怕丢脸不想说,找着了的也不一定说,所以毕业很久了,却相互不知道各自在做什么工作。 偏巧尧雨对别人的事不上心,千尘说什么她就听什么,慧安不提她也不问,所以完全不知道杜蕾的丁点儿消息。直到今天,两年过去了,突然知道杜蕾在大唐的老主顾嘉林集团任职,尧雨多少还是有些感叹。 正想着,发言结束了,菜一盘一盘地上着,尧雨尽量控制大吃特吃的冲动,摆够了淑女姿态。这时嘉林集团的人过来敬酒,尧雨站起身,端起一杯果汁,抬头又看到了杜蕾和那个帅哥。 他一过来,就听到周围人热情地喊:"许总!"尧雨心里明白,这人是嘉林集团的常务副总许翊中,没想到他这么年轻。跟在他身边的杜蕾是他的秘书还是集团市场部的人呢?尧雨在心里猜测着。 她跟着举杯,和大家一起说了些祝贺的话,在杜蕾微带嘲讽的眼神下喝了口饮料。 尧雨暗暗叹气,杜蕾还是没变,永远想踩在自己头上,却一直没找到那个能把自己踩在脚下还使劲蹬上两脚的机会。如果自己因为今天穿的是蓬蓬裙,而稍微露出一点羞愧的表情,杜蕾想必会很开心吧。 尧雨想起中学时杜蕾曾认真地对她说,我这人就是这样,越是优秀的人越喜欢去比较。所以,尧雨,你最好习惯我和你争。 杜蕾太要强,在朋友面前尤其如此。尧雨自然是受不了朋友之间要像敌人一样竞争,慢慢地也就和杜蕾走得更远了,但杜蕾有意无意的挑衅让尧雨不得不应战,两人之间的争斗似乎从来没有停止过。 "尧雨!"钟强轻轻地撞了她一下。 她猛地回过神,看了眼钟强。 "认识下许总!"钟强笑着半带介绍、半带命令地说。 尧雨这才发现许翊中端着杯子看着她。"我是大唐市场部的尧雨,我敬许总一杯,以后大唐还需您多关照!"她迅速露出笑容,端着果汁敬许翊中。 许翊中瞧着这个宴会厅里唯一穿卡通蓬蓬裙的女孩子,忍不住笑了,"尧小姐有二十岁没有?大唐果然朝气蓬勃,有活力啊!" "呵!"尧雨假笑一声,只觉这种场面话越说越难受。她想要是穿那条有破洞的牛仔裤来,这个许总没准儿会说大唐有时尚感。想到这里她就想笑,端起果汁打算喝了完成任务。 "哎,我说钟总,你们公司的女孩子不是酒量都好嘛,上次那个叫王琳的可把我们营销部的小伙子们喝怕了,要都像今天这样,我们许总就更喝不过了。"杜蕾笑嘻嘻地插了句嘴。 尧雨瞬间收了脸上的笑容。她现在连同学都不是了么?有句话说:君子交绝,不出恶声。杜蕾明知道她一喝酒就出状况,还煽风点火!尧雨心里的火腾地就起来了,她从不招惹杜蕾,可杜蕾总要找着机会和她过不去! 钟强见许翊中含笑端着酒杯站在那儿没吭声,脸上就挂不住了,伸手倒了杯白酒递给尧雨,"瞧杜小姐说的,小尧再不会喝酒,许总这一杯说啥也是要喝的。" 尧雨不接,微笑着看着杜蕾和许翊中说:"敬人呢,心诚就最好,是酒是水,许总不会介意的,是吧?" 钟强慢慢地放下酒杯,有点恼被尧雨当众拒绝,继而又担心起来,他从没和许翊中正面打过交道,不知道他是不是心眼小的人。 许翊中看在眼里觉得有趣,心想这小姑娘挺有性格的,嘴角一弯,"尧小姐真会说话,我还就想和你喝一杯呢。" 尧雨见状更为恼怒,恨恨地想,给脸不要脸,跟着掺和是吧?她斜瞟了眼杜蕾,突然呵呵地笑了,"杜蕾你也真是,知道我不会喝酒还撺掇,想让我出洋相啊!" 尧雨懒懒地看着杜蕾,她不想做的事从来没人能逼她做,脸上挂着笑容,眼睛里却逼出一道光来。她不怕让钟强丢脸,但是,尧雨肯定,杜蕾怕。杜蕾自己起的火苗,自个儿收拾。 杜蕾眼看就要冷场,心里恨得不行,不得不娇笑着说:"算你躲过这一劫,许总,我开玩笑的,尧雨不喝酒的,她啊,一喝酒就出状况,呵呵!" 许翊中看了眼杜蕾,心中存下了疑惑,他不动声色地和尧雨碰了杯,把酒喝了。钟强这才舒了口气。 许翊中临走时又看了眼尧雨的卡通蓬蓬裙,顺带把她贼笑的表情收进了眼底。有意思的丫头!他在心里评价。 场面慢慢地开始热闹起来,端着酒杯窜桌敬酒的人也多了。嘉林集团今晚安排了不少帅哥靓女四处出击敬酒活跃气氛。钟强知道尧雨不喝酒,就对她说:"去找你同学吧,一样也是联络感情。" 尧雨笑逐颜开,不仅打退了杜蕾,还得到了豁免权,"那你一个人要挺住啊!师兄,今天嘉林集团的美女看来是不会放过你的!"说完就去找千尘。许翊中为了躲开酒会上的各种纠缠,在尧雨她们来的时候就已经找到这个偏僻的池子里泡上了,他听着她俩说的私密话很好奇……谁知听到她们说杜蕾和他有一腿,这让许翊中感觉很不舒服。 陶千尘安静地坐着吃东西,滴酒不沾。这种场合女孩子最好别碰酒杯,端起来了就放不下了。男人们总喜欢用"女人自带三分酒量,敢举起酒杯的都是海量"之类的话来劝女人喝酒,对漂亮女孩子尤其不放过。 这几桌的记者因为今晚不必采访都放松了心情,此时没留在宴会上喝酒的都去泡温泉了。嘉林集团早已安排好了房间,不走的可以留在别墅休息。 尧雨轻轻地走到千尘身后蒙住了她的眼睛,粗着嗓子说:"猜猜我是谁?" 千尘想笑,只有尧雨这丫头才会这么顽皮。"这手嫩嫩的香香的,啧啧!干吗蒙眼睛啊,干脆蒙我的嘴,正好我亲一口!" 尧雨没好气地松开手,"死千尘!这些天跑哪儿去了?不见人影!" 千尘回过脸,眨着那双清亮的大眼睛瞧着尧雨,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小雨!" 尧雨拉起千尘,"我瞧着慧安了,还有,杜蕾!" "慧安?"千尘眼中闪过惊喜,"在哪儿?"她下意识地没有问杜蕾。她知道尧雨和杜蕾不和,因为和尧雨要好,连带着也和杜蕾处成一般的同学关系。可是慧安不同,一个屋住了四年,这两年没联系,她着实也想见她了。 千尘笑着起身,拉起尧雨就去找慧安。尧雨抿着嘴笑,只有千尘才不屑于看一眼她的卡通蓬蓬裙。瞧她心急地扯着自己快速穿过人群的样子,尧雨就知道,千尘做记者培养出来的急性子是改不了的了。 找了一圈,不见慧安的身影,千尘想了想,对尧雨说:"她会不会吃过饭就走了,不肯在这里多待。" 尧雨点点头。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打消了去找杜蕾询问的念头。"酒会完了,我明天去问嘉林跑媒体口的人,会找着她的。"千尘笑着说。 尧雨和钟强打了声招呼,与千尘出了宴会大厅,去后面泡温泉。 温泉设计成了日本庭院式的风格,洁净的山石错落地围着一处处水池子,庭台楼阁隐在半昏暗的灯光里,水汽蒸腾如仙境一般。尧雨靠着池边,静静地看头顶的星星,这里的环境真的不错。大二那年和佟思成还有千尘、萧阳一起去山上旅游,那个夜晚也有这样的星星,"千尘,你还记得那年我们去山上吗?" 千尘笑了,"怎么不记得?山上的面好贵,老板太黑了,十五元一碗。我们一气之下只要了两碗,两人一碗吃得亲亲热热,不过分量倒给得足!" "我还记得那时我俩的饭量好像比他们俩的大似的,我们吃得多,他俩吃得少。"尧雨忍不住地露出微笑。 千尘的眼里也是一片温柔,"阿阳那时候是让着我吃,笑嘻嘻地瞧着我吃,现在想起来那碗面的味道实在是好,连面汤我都喝了个干净!唉,要是你俩……我们有时间说不准还能再去呢。" 尧雨怔了怔,转头看千尘。她清亮的眼睛在氤氲的水汽里带出一种蒙眬,这样的眼睛真漂亮。尧雨呵呵地笑了起来,"没办法啊,天要下雨,他要出国,大不了以后我跟着你俩去当电灯泡!" 千尘盯着尧雨,"你别笑得这么假,我才不信就是这个原因呢。" "你们萧阳绝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和你分手!" "昨天又吵了一架呢。" 萧阳最大的爱好是打牌,这一点是尧雨和千尘一致讨厌他的地方。他曾经在学校里因为聚众打牌,被校保安抓了现行,得了记大过处分。当时尧雨为了千尘,约了萧阳想好好地教育他一番,在图书馆外面等了足足半小时,才看到萧阳睡眼惺忪地走来。尧雨冲口就问:"干什么去了你?我最讨厌没时间观念的人!" 萧阳嘿嘿地笑了,"昨晚打了通宵,睡过头了!" 尧雨气得什么话都不想说,转身就走。 等到萧阳毕业了,再也不会有学校的保安来抓赌了,不幸的是,千尘却充当了保安的角色,时常四处去找他。千尘找不到他的时候就打电话,萧阳从不会挂断千尘的电话,但牌还是照打不误。不用说,肯定是这两天千尘又去找萧阳了,为此两人又吵了架。 "男人上了牌桌就不是自己了!何况碰上萧阳这种在朋友面前好面子的人!你去找他让他不玩了,那不是拆他的台?" 千尘的情绪有些低落,"我和他为打牌的事在电话里吵过好多次了。每次我急了就在电话里发脾气数落他,不多会儿他就跑来哄我。小雨,好多次都这样,我实在拿他没办法,这不过些天他又去玩。" "那就迁就他呗,只要他不是职业赌徒,其实打牌当成娱乐也没什么,这满大街走哪儿都能听到麻将声。国粹嘛,你的阿阳为国家的文化发展,民族传统的承袭,还是起了很好的作用的。"尧雨就知道劝也没用,这事还是千尘和萧阳自个儿处理为好。千尘"扑哧"笑出了声,"小雨,其实昨天生气的是阿阳不是我。我打通电话后,听到麻将声就火了,又冲他发脾气,阿阳跑出来瞪了我半天,脸青的啊,换个人我估计他会出手开揍了。气得他好一会儿才无可奈何地说,老板做了一单生意,好几十台电脑呢,人家拉着玩会儿。尧雨,你说我是不是特别不懂事啊?" 尧雨苦笑,"你说萧阳打牌吧,他又有分寸。是,你不懂事,你再不懂事我看萧阳也拿你没办法,咬牙切齿半天还不是只有忍了。昨儿生气的是他,那你愁什么啊?" "小雨,我给家里说了阿阳的事了,我爸妈就是不同意!"千尘叹了口气。 "天,忘了你爸妈了,不过,千尘啊,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棒打鸳鸯的事?"尧雨想起千尘的父母就头疼。读大学时千尘和萧阳恋爱就不敢让家里知道,她和慧安轮着帮千尘瞒天过海。 陶千尘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老爸在C大教哲学,老妈在经济学院教财会,家就住在C大教授区。她爸一看就知道是那种老好人,只顾埋头研究学术,不问世事。可她妈一脸精明,她曾祖父是历史学家,据说他的古董都有几箱,后来都捐献国家了。要瞒过住在同一所大学的千尘的父母,尧雨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当时特不容易。 千尘语气沮丧,"小雨,你不知道,大学里的教授一般都会比资历、比老公、比子女,很势利的。但我爸只管他的学术,我妈对我爸这一点很不满意。阿阳的父母都是工厂的,父亲是普通工人,家里还有个外婆,都没养老金。他自己在电脑城打工,我妈一听这些就感觉特没面子,感觉他不可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那人,认准了,就不改主意了。任我怎么说阿阳如何上进、如何想自己创业,她就是听不进去!" 萧阳比千尘早毕业两年,他没找单位,据说是找的也不好,他在电脑城里帮人装机做维护。他对千尘说,总有一天他会有自己的电脑公司。一说起萧阳的理想,千尘就骄傲得不行,她相信萧阳能做到。 "我说千尘,你好歹也当了两年记者了,我怎么就觉得你和工作中的精明能干的陶千尘是两个人呢?这事得你自己拿主意不是?是你嫁人还是你妈嫁人啊?"尧雨感到头痛,千尘处理感情上的事情一直就这么优柔寡断的。 "我爸妈对我太好了,我不忍心伤他们的心。" "那你和萧阳分手吧!" "小雨!你知道,我和阿阳……" 尧雨不再吭声了,要千尘和萧阳分手,简直可以用那句"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来赌咒发誓。 千尘是对感情很认真的人,萧阳也特别宠千尘,尧雨很看好他们俩。杜蕾却不这么认为,她说:门不当,户不对,迟早拉豁! 尧雨为此更看不惯杜蕾,觉得她越来越世故,整个世界在她眼中都会失去原有的色彩。杜蕾冷笑着说:不信走着瞧!此时尧雨突然想起杜蕾以前的话,难道门不当、户不对真的就不能在一起吗? 尧雨想起公司里的小王,有一次家里人给她介绍对象,小王家在M市,是C省较偏远的地方,她听了家里人介绍对方的情况后,夸张地形容,这是介绍对象吗?我妈第一句话就说,那个男的在A市工作N年,至少有十万以上的存款,我妈想卖女啊?小王说完,整个办公室都在笑。 可是不能否认,这是非常现实的问题,一牵涉到婚姻,爱情就转化为物质条件。尧雨还记得自己笑着说了一句:你们看过《巴黎恋人》吧?男主角向女主角求婚,女的答应了,男主角就深情地看着女主角的脸许下诺言,按理应该是说爱你一生一世啊,永远不分开之类的话,谁知被蹩脚地翻译成男主角深情地说,让我们一起吃好喝好吧!然后两人热烈相拥。可见婚姻就是吃好喝好,你妈没错,先解决你的温饱问题!办公室集体喷笑,小王笑着过来掐尧雨,骂她嘴贫。 尧雨从此想到吃好喝好就乐,她看了眼千尘说:"你妈嫌你太瘦吃得太精,萧阳不能让你吃好喝好!" 千尘知道那个典故,一下就被尧雨逗笑了。她知道这事现在也没结果,不过是对尧雨诉诉苦,心里好过一点罢了。"小雨,你终于穿裙子了?"她转开了话题。 "这不是公司没人来,硬拽着我来,和公司同事换的衣服。"尧雨想起卡通蓬蓬裙就想起了杜蕾带着讽刺的眼神,"今天杜蕾看我的眼神啊,就像是女皇在看一个乞丐。还有那个许总,跟着起哄,敢情杜蕾把他拿下了!" 以前千尘也问过尧雨,为什么和杜蕾从中学到大学同学,还在一间屋里住了四年,却总是针锋相对?尧雨就是避而不答。"为什么?杜蕾比你漂亮多了,成绩也比你好,她哪点就看你不顺眼了?你们屋好像没出过什么事吧?"千尘忍不住又问了这个问题。 尧雨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她想要和我争什么。"她展颜一笑,"我倒是希望她尽快钓上那个许总,嫁进豪门,两人一唱一和要我喝酒,早就勾搭上了似的!" "哗!"的一声水响,水里站起一个高大的男人,跳上岸,慢吞吞地披上浴衣走了过来。 "啊!"尧雨和千尘同时发出惊呼声。她俩专门挑了个僻静的水池,这个人什么时候在这里的?他听到了多少?千尘瞬间武装起来,"什么人,躲在那儿装神弄鬼的?" 经过两人身边时,许翊中不屑地看了两人一眼,没说话就走了。 许翊中为了躲开酒会上的各种纠缠,在尧雨她们来的时候就已经找到这个偏僻的池子里泡上了,他听着她俩说私密话很好奇,看到她们没发现他,也就安静地躺在池子里边看星星边听。谁知听到她们说杜蕾和他有一腿,这让许翊中感觉很不舒服。他最忌讳的就是办公室恋情,何况杜蕾漂亮、懂事、能干,对杜蕾动心的人很多,开他和杜蕾玩笑的也不少。此时听到这样的说法,他说啥也听不下去了,才从温泉里起身就走。 待了两秒,尧雨和千尘望着许翊中的背影气得直拍水,"千尘,他什么眼神?他偷听我们说话还有理了?" 千尘也很不爽,今晚说了这么多隐私让他听去,也气鼓鼓地说:"我改天写篇报道,嗯,如今温泉遍地流,顺带置疑这处山庄的温泉是不是真的,搅得他们人仰马翻!" 尧雨气笑了,"这样公报私仇啊?不过,你是本地人,以前就听说过这里有温泉的?" "没有啊!就是没有,温泉山庄开业很多人都有疑问呢,所以打着为他们宣传的旗号查查!"千尘坏笑着说。 尧雨狞笑着,"好,下一个选题就做本市的温泉!" 千尘被尧雨笑得心里发毛,"小雨,你笑得好恐怖哦!" "恐怖?是仇恨!我脾气这么好的,对人这么好的,人见人晕花见花谢!居然敢用那种眼神瞧我们!我做你的实习生和你一起来采访!"尧雨下了命令,"看在大学四年你和萧阳风流快活,我帮你成功掩护瞒过你爸妈的份上,踩了他!"尧雨突然想哭。从看到慧安那个眼神起,从看到萧阳赶来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牵住千尘的手开始,在听到老妈又哽咽抽泣着求她回家,在自己一个人要孤单地走这么长一段夜路的时候,她就想哭。 酒会过后没两天,千尘给尧雨打电话,"小雨,我联系上慧安了,下班后C大南门旁边的良木缘见。" 尧雨下了班直接去了良木缘。慧安和千尘都还没来,她点了杯摩卡坐着等她们。这里还是老样子,几年了一点没变。 这家良木缘她来过几次,都是佟思成带她来的。在恋爱的最初,两个人在这里絮絮叨叨地说着说不完的废话。一小杯咖啡能喝上几小时,没话说就相互对望着,怎么也看不够似的,眼里全是满满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每次都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一晃神的工夫一天就结束了,两人总是掐着时间赶在宿舍熄灯前牵着手往回跑。到了宿舍楼下,若是还没关门就站在外面有一句没一句地闲侃……那时候佟思成总会站在楼下的路灯旁,仰起头等着尧雨从七楼窗户里探出头来,再挥手离开。 那个路灯笼罩下的瘦削身影是佟思成给尧雨印象最深的画面之一,给了她喜悦与快乐,还有一种安全感。那时的尧雨从来没有怀疑过某一次回头看会看不到佟思成。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深绿色的台布上划来划去,以后她还会有这种情绪吗?还会和另外一个男人有说不完的话、有恋恋不舍的感觉吗?还会……从眼睛里透出浓浓的喜欢吗?心里有个极小的声音告诉她,没了,再也没有了。 任何人都无法逃避自己的悲伤。两个人之间一旦出现了裂痕,不论如何补救都恢复不了原状。 天还没黑,尧雨清楚地看到原来在夜晚的灯光下显得温馨的布置,此时显出一种颓败。从前,觉得这里的环境浪漫得很,现在,丝毫感觉都没有了。 尧雨的嘴角微动,扯出一个清苦的笑容来。她喝了口咖啡,微皱了下眉,今天煮咖啡的师傅手艺失准,咖啡略带着酸味,摩卡没有这样的味道。 佟思成不喜欢喝咖啡的,用佟思成的话说,喝咖啡等于喝药,还不如仰头喝下两瓶子矿泉水来得痛快。他带尧雨来这里,是觉得女孩子都喜欢这种氛围,想满足尧雨的心态罢了。每次来,他点的咖啡都让尧雨一人喝,自己只喝柠檬水。 是那时候起爱上咖啡了?尧雨慢慢地回忆。是喜欢咖啡这种饮料,还是在想念佟思成?她想不起来了。自从有了喝咖啡的习惯,几乎同时就有了对佟思成的印象。尧雨轻叹了口气,为何还是怀念?她心里随即有种伤感一圈圈荡漾开去。 "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那么亮,却那么冰凉……"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尧雨愣了愣,接了起来,"在哪儿?我来了!"千尘的声音传了过来。 尧雨自然地站起身往门口张望,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在看到千尘的同时,也看到了另一个才被列入黑名单的人。 冤家路窄,许翊中正好坐在她背后一桌,貌似也在等人。尧雨冷冷地看着许翊中,他抬头看了眼尧雨,继续低头喝水,无视她的存在。 千尘笑着走过来,走近了才发现尧雨的脸色不对,顺着眼光一瞧,千尘也冷笑起来,"这不是许总嘛,这么巧啊?正好又在我们背后?" 许翊中的心里窝火,暗骂张林山什么地方不选,偏偏选在这家良木缘,请他去茶楼多好!他抬起头笑了笑,"无巧不成书,是巧!" 尧雨瞪了他一眼,拉着千尘坐下,故意用能让许翊中听到的声音说:"好不容易我们三个聚会,说话又让他偷听!" 许翊中没好气地想,我还不想听呢。他掏出手机给张林山打电话,"山子,到哪儿了?" 电话里张林山呵呵地直笑,"在你身后呢!" 许翊中一回头,张林山带着个有着披肩长发的漂亮年轻女孩子朝他走来。他闪了闪神,心里嘀咕,要和山子说事呢,怎么带个女人来? 正想着,张林山身边的漂亮女孩发出一声尖叫:"千尘,小雨!" 尧雨和千尘转头一瞧,也愣住了。 慧安挽着张林山的手变成扯着他往前,走近了,慧安冲许翊中一笑,"许总!"不等许翊中回答,她笑逐颜开地对张林山说:"林山,这就是我大学同学,陶千尘和尧雨!林山,这就是我的小老公!" 许翊中一愣,"嗤"地笑了出来,咳了两声,转开了脸。 尧雨有次去千尘、慧安屋里玩,慧安住的是下铺。尧雨很自然地就要坐下去,听到慧安连声急叫:"等等,小雨!别坐!" 尧雨吓了一跳,以为床上有什么东西差点被自己坐下去压着了。谁知慧安拿出一方枕巾,小心地铺到床上,"坐吧,屁股不准出这块枕巾的范围!"尧雨于是小心地坐着,身体往外挪一挪,慧安的眼神就像小刀似的飞过来。尧雨实在受不了,跳起来说:"慧安,真不知道我和千尘为什么会交到你这样的朋友!" 慧安嘿嘿一笑,"除了生活习惯和你们不一样,我还心好哪!" 尧雨皮笑肉不笑,"啧啧,还因为我看上你这个美人儿了,中文系三枝花,我折了两枝,够了!" 慧安惊奇地说:"你屋那枝呢?" "做人要厚道,我左拥右抱就知足了,我只有两只手!"尧雨边说边搂了慧安去拉千尘。 从那时起,私底下慧安就叫尧雨:小老公。千尘翘着嘴非要让慧安分个大小出来,尧雨急了,就说有了老婆还得有情人,这情人就非千尘莫属了,千尘这才高兴起来,得意地对慧安说,一般情况下老公都更爱情人…… 此时尧雨听慧安喊她小老公,想起在学校三人打闹的趣事就乐,没想到慧安现在还这样理直气壮地介绍她,又看到许翊中笑得鬼祟,就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尧雨的心思又转回到了张林山的身上,猜测着能被慧安叫得这么亲热,他一定和慧安熟得很,是她的男友? 张林山宠溺地拍拍慧安,她平时很文静,在这样的公开场合能尖叫起来,说明她是真兴奋了,他看了眼千尘和尧雨,礼貌地招呼,"你们好!" 这两人完全没搞懂状态,只回了一个微笑。慧安已走过来,拉住千尘,"他是我老公!叫张林山。" 啊?千尘和尧雨大吃一惊,慧安结婚了?她这一说简直像扔了颗炸弹出来,把两人轰得脑子发晕。她俩怔了一会儿,这才仔细打量起张林山来,三十三、四岁的年纪,北方人的身板,浓眉大眼,《天龙八部》里萧峰式粗犷的男人!两人互看了一眼,眼里都是一个意思,慧安怎么不声不响就嫁了? 许翊中呵呵地笑起来,转过话题,"想不到啊,山子,你居然娶了位这么漂亮的老婆,对,就是她,那天她也来了吧?酒会上人多,我没瞧仔细。" "是啊,那天走得早。今天你约我,她同学约她,慧安又想介绍她同学给我认识,我就把地方定在这儿了。我们单独坐着谈事,让她们聚会去!" 五个人分两桌坐下,尧雨和千尘笑眯眯地打量慧安。她穿了件粉白的裙子,脸上淡淡地晕了腮红,那种柔媚就从骨头里透了出来。尧雨朝千尘一使眼色,两人坏坏地笑了,看来慧安为了今天的约会特意打扮了。 尧雨的眼睛瞥见慧安修饰精巧的玉色指甲,细嫩手指上戴了枚钻戒,感叹了一声,"真是不一样了。" 千尘也看着那枚戒指没有说话。 两人对慧安的结婚充满了好奇,所有的话题都奔着慧安去。 慧安回头望了眼张林山,见他和许翊中谈笑风生,就放心了,压低了声音说:"他人很好,很会照顾人的。" "什么时候结的婚?" "今年年初!" "怎么认识的?" "他在市规划办,我在经委,单位同事介绍的。"慧安有问必答,脸上始终挂着斯文温柔的浅笑。 慧安是慢性好脾气的人,很讲究生活质量,还有点小小的洁癖。千尘记得和慧安住一屋时,她第一次领了打工的工资请慧安吃火锅。千尘很自然地让慧安点菜,慧安也没客气,噼里啪啦点了一大堆。 千尘好奇地问慧安:"你胃口这么好?只点你想吃的哦,别管我!" 慧安微笑着说:"是啊,我点的都是我喜欢吃的,知道你赚外快了,我才不和你客气呢。" 千尘豪爽地笑了:"只要你吃得下,不怕你吃!" 结果,上了二十几盘菜,每盘菜慧安只夹了一筷子烫了吃,然后就说吃饱了。千尘气得想笑,瞪着那些菜问慧安:"这就是你说的你都喜欢吃的?你,这就吃好啦?" "嗯,我每种都想吃,但是每次只能吃这么多!我是少食多餐型。"慧安腼腆地说着,看着满桌子还保持原样的菜也有点不好意思。 千尘无语,伸手挽起袖子,摆开阵势大吃特吃,回去后拉了两天肚子,恨声说:"陈慧安,我以后绝不再请你吃火锅,吃也吃自助的!" 尧雨听说后笑得打跌,觉得慧安可爱得很。就这样三人也就走得更近了。 "慧安,毕业两年了,怎么一直没联系啊?"千尘忍不住问道。 慧安轻轻地笑了,"我毕业后刚到单位就派到外地学习半年。手机又掉了,没你俩的号码了,家里的电话又没有留。" "可是慧安,别的事就算了,你结婚这样的大事怎么不联系我们啊?要真想找人的话,哪会找不到嘛。"尧雨扁扁嘴。 "要不是在酒会上小雨看见你,还不知道上哪儿找你呢。"千尘也不满。 慧安温柔地拉尧雨,"林山和我在A市就没办,在他老家办的。所以……" 千尘和尧雨对望一眼,齐声反对,"不行!现在知道了,必须补请!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了,反正没吃晚饭。" "吃火锅!"千尘呵呵地笑着?充。 想起从前的事儿,慧安也咯咯地笑了起来。她回头问张林山:"林山,她们要咱们补请客呢。" "好,再坐会儿,我们去吃东西。"张林山含笑同意。 "千尘,你叫上萧阳啊!"慧安提醒着,她说完看了眼尧雨,因为觉得欠周到,眼里充满了愧疚。 "好啊!很久没见萧阳了。"尧雨也笑,她读懂了慧安眼里的意思,心里很感激慧安的体贴。 尧雨和佟思成谈恋爱还在千尘和萧阳之前,萧阳还是因为她才认识千尘的。她和佟思成恋爱后常去他系里,萧阳也是计算机系的,连带就也认识了。有次佟思成临时被教授捉进实验室不能去赴约,就让萧阳去通知她。尧雨和千尘在电影院门口等得望眼欲穿时,萧阳笑嘻嘻地在一旁观察了许久,才走过来说:"尧雨,佟思成不能来了,派小的前来补缺。"尧雨本来是想让千尘见见佟思成的,听了萧阳的话,霎时没了看电影的兴趣,但票已经买了,只好便宜了萧阳。 一场电影看完,萧阳就开始追求千尘。在尧雨眼中,萧阳头脑聪明,嘴甜会说话,对朋友义气,待人很热情,但总觉得浮了点,她喜欢的是佟思成那种内秀性的男人。 尧雨压根儿没想到千尘会爱上萧阳,而且和他一纠缠就是六年,直到现在,佟思成与她反而已分手三年了,用当时千尘和慧安的话形容叫"又一个打破爱情童话的惨剧"发生了,而且就因为佟思成要出国这么一个狗血的理由。 千尘找到萧阳问他们系的情况,萧阳说也就这个原因。她很疑惑,觉得佟思成脑袋进了水。千尘说:"出国有什么?现在通讯这么发达,你俩感情这么好,他佟思成又不是不回国了,就算他不回国,你不也一样可以出去?" 慧安则说:"佟思成不过是公派留学两年,要是分开两年就要分手,离婚率还不知道有多高!"总而言之,她俩觉得特别诧异。 尧雨一口咬定这个原因,佟思成又走得急,说完分手人就消失,死无对证,那两人也只能相信这个理由。那时千尘和慧安还生怕尧雨想不开,成天盯着她,没料到尧雨吃得好、睡得好、玩得好,跟没事人似的。 千尘又开始还怀疑他们是不是分手了,等她和慧安最终相信时,又齐齐地觉得尧雨冷静得吓人。她俩当时的原话是:小雨你哪里是小雨,你是观音净瓶里洒出的那几滴水,转眼间就熄灭了一整座火焰山! 喝了口水,尧雨见千尘已经在给萧阳打电话,就悄悄地问慧安:"他比你大多少?对你好不好?" 慧安的脸上露出幸福的笑,也悄声说:"大十岁,对我很好呢。现在发现找个比自己大的,不仅会照顾人,而且会让着你,感觉很不错。" "我就是想让你们见见,要是不好,就督促他去改。"慧安轻轻笑了。 张林山和许翊中谈完事情,笑着回过身,"慧安,叫上你同学,我们去吃东西,都饿了吧?" 五个人站起身来,许翊中付了账。张林山也叫上了他。许翊中原本想着是他老婆的同学聚会就不去了,但听说是结婚补请客,盘算着以后和在规划局工作的张林山要打交道的地方还多,就笑着同意了。 走出良木缘,萧阳正好赶到。他穿着T恤仔裤,清俊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走过来一手牵住了千尘,对慧安笑了笑,"好久不见,陈慧安。" 慧安挽住张林山介绍,"千尘的男朋友,以前我们校计算机系的萧阳。" 又介绍了下许翊中,三个男人握手寒暄。 尧雨看了看他们,径直走到许翊中面前,"许总,不介意我搭你的车吧?" "当然!"许翊中就算不愿意,脸上也不露丝毫端倪。今天这个尧雨还算懂事,没有去挤张林山的车,不然自己也会开口让陶千尘和他男友坐自己的车。 两辆车直奔西山的庆德火锅,那是家正宗的重庆火锅,开了很多年,越做越大,最后在西山脚下圈了块地,弄成园林式的环境,是A市数一数二的高档火锅店。 尧雨算了算,他们这几个要在这里吃一顿至少要花一两千,小半月工资没了。她只在这里吃过两次,都是别人请客。尧雨不禁感叹,现在的贫富差距是越来越大。 慧安和张林山今天都是一身名牌,以尧雨的眼光看肯定不是水货。他们开的车却是普通的桑塔纳3000,估计这和在政府部门工作不欲招摇有关。她看了看许翊中,心里有了几分了然。 城市的灯火在山谷间璀璨闪烁。A市依山靠江,近年来各行各业的发展越来越迅猛,特别是房地产。各房地产公司在靠近城区的几座山头已经开始了圈地运动,兴建高档小区、别墅和度假山庄,住在山上正好可以看到满坑满谷的景致,以及穿城而过的两条离市区的路也不过十来分钟。这里交通便利、闹中取静,在市政设施规划内的楼盘,几乎在开盘当天就会对外宣布销售一空。虽不见得真是一套都没了,但销售情况至少也是在百分之六七十以上。 开发商捂盘造势,联手催谷。小老百姓只担心房价上涨,乖乖地就把十来年的辛苦积蓄掏了出来,有为子女买房的、换房的、投资的、新融进这座城市的外地人……房价不涨也难。就这两年时间,A市的房价均价提升了一千元左右,原来两千多的房子现在基本上没有了。 如果提前得到规划局消息,对很多房地产公司来说就是商机了。张林山如果在规划局待的位置好,只要他几句隐约的话提前捎到就成了,如果再能牵线搭桥内部沟通一下……尧雨把头转向车窗外,这些不是她关心的,也不是她喜欢去了解的。 尧雨喜欢晚上坐车,她不会晕车,在车里还能看到城市,夜景如画般在眼间闪过。她闭着眼也知道外面的城市有多美。 政府在江边上修了无数的景观。一到晚上,灯光齐亮,青江和白江如两条玉带衬得城市像童话世界。 以前尧雨和佟思成常在晚上蹬着山地车,到高处看江?。佟思成颇有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气势。他兴奋地说:"尧尧,我看A市的地理位置和它省会城市的地位,它将来在计算机高科技方面的发展肯定很快!" 尧雨想,他还真没说错,A市越来越注重环保型的高科技产业发展,在南面建了很大的一个高新科技园……他是该出国,有那么优厚的奖学金,那么好的公派留学条件,以佟思成的家庭环境,他怎么会放过呢。 她看向车窗外又开始走神。许翊中的声音冒了出来,"你们三个看似关系很好嘛。那杜蕾呢?你们不都是同班同学吗?" 尧雨一下子精神起来,她上车后就没和许翊中说过话,听他一开口就问杜蕾,心里警钟长鸣,淡淡地说:"性格上不太合得来,普通同学而已。"许翊中压根不信,若只是普通同学,那晚在温泉山庄,他就不会听到尧雨讽刺杜蕾和自己了。"是吗?还以为你俩有啥深仇大恨似的。尧小姐,那天我比你们先到,无意中听到你和陶小姐的私房话,实在对不住,不过,你说那样的话我听了实在不舒服,这才走开的。" "知道,我和千尘与慧安关系很好,慧安没有吹枕头风的习惯。"尧雨的语气还是淡淡的。 许翊中心里涌出怒气,怎么这丫头背后说人还占了理?说起来自己是因为这层关系才道歉的。太不知好歹了!他正想出言教训一番,尧雨的手机响了。 "……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想隐藏,却欲盖弥彰。白月光,照天涯的两端。在心上,却不在身旁……"许翊中一愣,用这么悲伤的歌做铃声?他觉得不适合尧雨这样的年轻女孩子。 手机响了一会儿,尧雨似在犹豫,终于还是接了。"妈,啥事?"尧雨的语气开始不好,边听电话边看着许翊中。 车里很安静,许翊中隐约听到手机那头传来抽泣声。尧雨知道他听到了,直接把手机挂了。 "这样对父母不是为人子女的行为。"许翊中语重心长,他找到了训尧雨的话题。 因为是在外人车上,尧雨不好多说,挂了电话心里正堵得慌,哪里还听得进去许翊中训她,便冷笑道:"这是我的家事,许总管得太宽了吧?" 许翊中被堵了回来,语气变得生硬,"做子女的要孝顺,孝顺孝顺以顺为孝!你母亲情绪不好,你怎么能直接把电话挂了?老人家会多难受啊?" 尧雨火大,"我挂我妈电话关你什么事?停车!" 许翊中刹住车,"我说你这丫头怎么是这种人?背后说伤人的话还不道歉,对自己的母亲也这么没礼貌,我最看不惯不孝的子女!" 尧雨一推车门没开,"开门,我要下车!跟你近距离接触就没好事!" "那怎么行!你走了,山子还有你那几个同学,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呢!"许翊中不动。 尧雨拿起手机打电话,"千尘,你给慧安说一声,我不去吃饭了,我家里有急事……嗯,是慧安啊,对不住了,家里来电话有急事,你们吃去,改天我们再聚,千尘有我的电话……嗯,嗯,好的,再聚!" 挂了电话,尧雨就发作了,"好了,没你的事了,开车门!" 许翊中马上开了车门。尧雨下了车,突然回头冲他一笑,"告诉你,孝不孝得我老爹老妈说了算,再告诉你,就你这种喜欢断章取义,不了解情况瞎开口的人,嘉林公司聘你做副总那叫用人不当!哼!"她大力关上车门,朝市区走去。 这里离市区还有一长截路,路灯白惨惨地照着,远处灯火阑珊。现在就算把脖子扭断,也看不到那个立在灯火处的佟思成了。公路上安安静静的,前面连车辆行驶而来的灯光都没有。就像是噩梦里的情景,一个人,只有自己一个人。 尧雨突然想哭。从看到慧安那个眼神起,从看到萧阳赶来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牵住千尘的手开始,在听到老妈又哽咽抽泣着求她回家,在自己一个人要孤单地走这么长一段夜路的时候,她就想哭。不知道是伤感和佟思成的分手,还是哭自己选择了一个人去走这么长的黑漆漆的路。 两年前尧雨从来没有一个人走过夜路,没读大学时家里保护得很好,她就算在外面玩,天黑后哪怕离家只有五百米,都有人送到家门口。读大学时基本上待在校园里,外出时也是和佟思成在一起。大学毕业后这两年,再远再黑的路都是自己一个人走了。 这一刻她无比痛恨佟思成,边哭边往回走。是,她想家了,想爸妈了,可是又不想回去。 在尧雨讽刺了他半天摔上车门往回走的时候,许翊中就冷静了下来,他是很善于冷静和自我检讨的人,特别是在别人对他不满的时候。 许翊中相信一句话:没有不带刺的鱼,同样也没有不带缺点的人,思而改之,可以致睿。他想了一遍尧雨的话,觉得也有几分道理。首先尧雨和杜蕾之间肯定有什么事,所以才会背后说她。至于怨恨自己,也是因为当时的确也有想让她喝酒的意思。其次是从手机里隐约听到尧雨母亲抽泣的声音,她挂了她母亲的电话,当然是不愿一个外人知晓她的家务事,自己冲口而出是管得宽了点,以此说她不孝也过了点。 许翊中给张林山打了个电话,"山子,你们先坐着,我送送尧小姐,她家里有急事。嗯,时间早我就过来!好,挂了。" 他掉转车头去追尧雨,看了眼旁边寂静无人的公路,有点后悔让一个年轻女孩子一个人走着回市区。他狠踩了脚油门提了速,十分钟不到,就开完了这段路,但路上却没见着尧雨的影子。 许翊中暗想走路不可能有这么快,从市区到西山只有一条路,从想事情到打电话开车出来,不到五分钟时间,当时也没有车从身边经过。他一下子有点紧张,要是尧雨半路出了啥事,他可就担待不起了,刚才还和山子说送她来着。 掉转车头,他又沿着山路去找。 尧雨走了几分钟,越走越害怕,从这里走到市区至少要四十分钟,她干脆蹲在一边绿化带里等有车经过。她知道晚上去庆德火锅吃饭的人多,迟早会拦到一辆车,就躲在阴影处候着。没过两分钟,就瞧着许翊中的车从面前飞驰而过。 他是找自己的吗?尧雨没好气地想。她蹲了会儿,看到又有车从前面来,尧雨瞧了下车牌,是政府的用车,就跳出来招手拦。车停了下来,她赔着笑脸道:"能不能搭我回市区?只到市区就好了。" 对方瞧了下,看年纪轻轻的一个女孩子,脸上还有哭过的痕迹,心一软就让她上了车。 快到市区的时候,许翊中正好掉转车头往回走,他看了眼从身旁开过的这辆黑色的车,没怎么留意就开过去了。最难处、最痛苦的情景,莫过于正当两情相悦的时候而被一种全无抵抗的外力无端地冲破,而这种外力恰恰是来自养育了陶千尘二十四年的父母,从来没有去违背过也从没有想过要去违抗的最爱她的父母。 尧雨到了市区下了车,打的回到租住的房子,安全感才一点点地回来。她觉得今天特别疲倦,洗了澡,上床看了会儿书就睡了。 此时许翊中正着急万分,沿着山路又跑了一趟,彻底死心,就去了庆德火锅。张林山他们四人正吃得高兴,见他脸色不好地走进来,就问道:"小雨家什么事啊?她爸妈从B市来了?" 许翊中有些尴尬,"她刚开始不要我送,下车走了,我一想这里离市区还远就赶着去送她,结果没看到人,她怎么可能跑得比我的车还快?" 千尘一急,拿起电话给尧雨打过去,却是已关机的提示音,"不会出事吧?" 萧阳轻轻搂住她的肩,"别急,没准儿她搭了别的车,回家就关机了。" 千尘和慧安听许翊中一说,想起这截路刚修好不久,来这里吃饭都是有车的,出租车又比较少,心里放心不下。 慧安说:"这样,我们也吃差不多了,就是许总……" "我没事,找到人再说,别真出什么事了。"许翊中接口道。 几个人出了庆德火锅,直奔尧雨租住的房子。萧阳和千尘上去敲门,许翊中待在楼下和张林山抽烟。 千尘和萧阳敲了许久的门,尧雨才迷迷糊糊地听到。她穿着拖鞋,睡眼蒙眬地开了门,吃惊地看着一脸焦急的千尘,"什么事啊?千尘?" 一看到她,千尘就拍着胸喘气,"我说小雨,你到家好歹发个信息打个电话嘛,被你吓得,以为你出事了呢?" 萧阳搂住千尘,心疼她爬七楼跑得喘气辛苦,瞧着尧雨,无可奈何地说:"大小姐,你闹得人仰马翻知不知道?许总开车想送你,结果找半天山道上没有人!吓惨了。" 尧雨一笑,"这就吓惨了?千尘,你什么时候做那个温泉的选题?我还真要闹得他人仰马翻才行!" 千尘松了口气,看提起许翊中,尧雨就没好脸色,便笑着连声答应,"好,我们尽快去,你睡吧,慧安也着急呢,她现在和她老公在楼下。你没事就行,我们就先走了。" "等等,我换件衣服和慧安打个招呼,今天好不容易见面的。"尧雨迅速地回屋换了衣服,出门时看到千尘和萧阳又忍不住笑。 萧阳正蹲下来对千尘说:"上楼累了,我背你下楼!" 尧雨和他俩熟,见怪不怪地径直在前面开路。千尘很自然地跳上去,趴在萧阳背上和尧雨说话:"小雨,和那许总翻旧账吵起来了?" "他居然指责我不孝!哈!"尧雨昂起头,发出一声冷笑。 "你也是嘛,几年不回家,都不知道你和你爸妈怎么了?要换了我爸妈……"千尘住了嘴,她想起父母反对她和萧阳,手情不自禁地搂紧了萧阳的脖子。三个人默默地下楼。 到了二楼,千尘从萧阳背上跳下来,牵住他的手。尧雨调侃道:"你俩快成连体婴了!" 千尘冲尧雨耸耸肩,萧阳好性子地笑笑,牵着千尘走了出去。 慧安见尧雨出来,埋怨道:"到家也不打个电话说一声,许总现在还没吃晚饭呢。" 尧雨睥睨着许翊中,微微一笑,"麻烦许总了,实在不好意思,没想到许总这么热心。" 许翊中看了眼尧雨,她穿了件大T恤,肥裤子,头发披散着,话说得倒客气,浑身上下散发着放浪不羁的味道。他皱了下眉,说:"没事就好,今天不该让尧小姐一个人走的,夜里总是不安全。行了,人到家就没事了,我也回去了。" 千尘和萧阳声称另有节目,不让慧安和张林山送,三个人目送两辆车开走。这时千尘手机响了,"妈,才十点呢!"千尘迅速地看了眼萧阳和尧雨,"我,我和小雨在一起,今天遇到大学同学了,对,陈慧安,你知道的那个,在市经委工作,才联系上……嗯,真的!不信我让小雨接电话。" 尧雨看了眼萧阳,他静静地站在千尘身旁,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变过,专注地看着千尘,眼底只有温柔。她暗暗叹了口气,伸手接过电话,千尘母亲柔和的声音传了过来,"尧雨啊,你们不要玩太晚了,让千尘早点回家……女孩子晚上在街上逛总是不好,萧阳在,是吧?" "阿姨,瞧您说哪儿去了,今天就我们三个人聚,没别的人,这会儿刚完,千尘一会儿就到家了,放心吧!我几时说谎骗过您呢。"尧雨连哄带骗地接完电话,千尘她妈又对着千尘唠叨了会儿才挂掉。 千尘小心地看了眼萧阳,"阿阳,我妈让我半小时内一定到家。" "嗯,我这就送你回去。放心,半小时之内准到。小雨,我和千尘先走了!你好好休息!"萧阳温和地开口。 "阿阳!"千尘把头往萧阳肩头一靠,手朝尧雨挥了挥,"你还不快上楼去!" "是是,抓紧时间缠绵呵?"尧雨呵呵地笑着往家走。 注定了这是个不能平静的夜晚,萧阳送千尘回到C大,刚走近那片教授住宅区,就看见千尘母亲脸色铁青地站在小区门口。 萧阳感觉千尘的身体抖了抖,他用力地握了一下她的手然后才松开,礼貌地招呼千尘母亲,"伯母好,我送千尘回来。" 千尘的母亲明显在压抑怒气,瞧也没瞧萧阳,"千尘,回家!" "妈!"千尘有点委屈,转头看了眼萧阳,他含笑瞧着她。千尘心里叹了口气,脚开始移向母亲的方向,紧走了两步挽住母亲。萧阳默默地看着她和她母亲走进小区,盯着那片宁静美丽的住宅区,他心里涌上一股被羞辱的感觉。 千尘的父母反对他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反对他也知道。千尘是这样与众不同,她从没嫌弃过他的家庭、他的工作。千尘看他的眼睛里永远充满了信任,她的单纯善良给了他去创业、拼搏的勇气和信心。千尘没有望夫成龙的急切,她从不给他压力,而他却会因为她给自己更多的压力。 像千尘这样的女孩错过了,他会后悔一生。看多了、听多了现在女孩子找男朋友的种种高标准,千尘的心更显得可贵。然而,他也了解千尘,她爱他,也爱她的父母。萧阳清俊的脸上现出一种痛楚,一种无力的痛楚。 时间对他来说是多么重要,他需要时间,去打拼天下,给他的千尘,不,是给千尘的父母!为了让千尘不为难地嫁给他,他得和时间赛跑。萧阳的眼睛染上一层激动,双手慢慢地握紧,良久才转身离开。 回到家,千尘的母亲就发作了,"千尘啊,我给你说了多少遍那个萧阳不合适!你怎么还和他在一起?还骗我说同学聚会?尧雨也撒谎!" "怎么就不合适了?不就是他现在刚创业、家境一般嘛!今天真是同学聚会,他也是C大的,怎么就骗你了?"千尘有些反感,低声辩解着。 "你还和我争?什么叫创业?现在创业有这么简单?他就是在电脑城的打工仔而已!这门不当、户不对,两个人在一起环境不同、生活习惯不同,迟早会吵架,我是你妈,我能不为你好?" "门当户对就好?我觉得和阿阳在一起,我很快乐很开心,我就觉得他好!"千尘的声音也高了起来。 她母亲气得浑身颤抖,"你还小,妈是过来人,我绝不会眼睁睁地瞧着你往火坑里跳!我明白告诉你,我不同意!" "妈!阿阳他很能干的,而且对我很好!"千尘放软了声音求母亲。 "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你还小,你哪知道婚姻里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啊?你,你怎么就不叫我省心呢……"千尘的母亲一下子哽咽起来。 千尘张了张嘴,心里的难过一波接一波地化作阵阵酸楚。她终于没有再争,小声地说:"妈,你别气了。"向来坚强的母亲突然流露出的脆弱让千尘不忍。她轻轻地说:"我先去睡了。" 千尘住的房子是C大的老式房子,两层楼独幢的苏式别墅。洗过澡,她蹑手蹑脚地上楼。老房子隔音不好,她隐约听到父亲在劝母亲:"孩子大了,都毕业两年了,这感情的事……" "不行!她做记者成天在外跑,别的我都不管,这婚姻大事,我不能由着她乱来,除非我死了……当年我妈劝我,我不听,结果受了多少白眼才有今天的地位……你瞧对楼王教授的女儿……" 千尘眼里瞬间浮上一层水雾。父亲不像母亲出身书香世家,那时候母亲几姐妹里就数母亲嫁得最差,小时候跟着爸妈去外婆家,外婆对父亲的态度也是最冷淡的。直到父亲在学术界慢慢有了名气,家里生活条件好转,这样的情况才改变了,而母亲则一直要强,每每说起外婆,父亲就会沉默。 除了这个,平时千尘的父亲、母亲都是很开明的人,对她也很好,她从小也是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千尘万万没有想到,和萧阳恋爱会激起他们这么大的反应。 读大学的时候,爸妈希望她不交男友还能考研什么的。和箫阳的事她一直瞒着他们。大学刚毕业,萧阳和她都忙着适应新环境,又拖了两年才给家里说。 她还记得上个星期小心地告诉父母交男友时的情景,母亲问了情况后就断然拒绝,连饭都没吃就回了房间。千尘躺在床上久久睡不着,心里为难之极。 从小到大,母亲对她期望很高,假期里陪着她学琴、学书法,对她的学习抓得很紧。千尘一直是好孩子、好学生,读书时一直一帆风顺,又考上了C大这所全国闻名的高校,后来去新闻在线网做记者,虽然薪水不是太高,却有很好的社会地位。 和萧阳在一起,六年了,还保持着从前的那种美好快乐的感觉,她想不出还有什么烦恼。千尘以为接下来就是等萧阳会慢慢做出成绩,她在单位上好好跑新闻,再以后就和每一个普通家庭的人一样工作、生活、闲时和朋友聚会……然而母亲决然的态度让她对以后的一切都失去了把握。 最难处、最痛苦的情景,莫过于正当两情相悦的时候,被一种全无抵抗的外力无端地冲破,而这种外力恰恰是来自养育了陶千尘二十四年父母,从来没有去违背过也从没有想过要去违抗的最爱她的父母。 千尘闭上眼,情不自禁地想起和萧阳交往的点点滴滴。 萧阳和她是两个极端,千尘中规中矩,而萧阳则是活跃阳光型的。两人恋爱后,千尘才知道"玩"字怎么写,萧阳教她跳舞、带她去喝酒唱歌、吃各种小吃、参加社团活动,眉飞色舞地说话,脸上温暖的笑容。千尘觉得和萧阳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有喜悦在淡淡地涌现。 她是个很少出家门的乖乖女,跟着萧阳在一起突然发现世界还有这么多的精?。萧阳无所顾忌的性格、与朋友相处的方式,都让千尘眼前一亮。萧阳家境很一般,人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萧阳很早就开始独立思考,自己去面对、处理事情,懂得熟络地打点各种人际关系。他的社交能力强过千尘这种家境好却和社会少有接触的孩子好多倍。 千尘是内心很敏感的人,和人打交道觉得面薄会脸红,认识萧阳后改变了许多。特别是刚上班当记者的时候,她还不太习惯采访陌生人,萧阳一有时间就陪着她去采访,帮她在网上查找资料。六年,千尘已经习惯了去依赖萧阳,习惯了萧阳给她的呵护。她心里突然觉得痛,她和萧阳真的像尧雨说的那样跟连体婴儿似的,分开会痛,手术做不好就会死么?
因为副总钟强忘记带女伴,尧雨被临时叫去西山温泉山庄参加嘉林集团的酒会。尧雨在山庄偶遇同学杜蕾和许翊中,杜蕾对尧雨的衣着不屑。尧雨和杜蕾的关系并不和睦,两人自中学以来就存在竞争关系。酒会上,尧雨以沉着应对,赢得了钟强的赞赏。在酒会上,尧雨和大学好友千尘回忆起大学时光。尧雨在大学时曾与佟思成相恋,现在对他仍有感情。尧雨在酒会上遇到了许翊中,许翊中欣赏尧雨的年轻和活力。杜蕾试图让尧雨在许翊中面前出丑,但尧雨机智应对,没有上当。尧雨和千尘在温泉中回忆过去。千尘的母亲对萧阳的出身和工作不满,认为他配不上千尘。千尘和萧阳都十分无奈和痛苦,但他们仍然坚持着对彼此的爱。许翊中在送尧雨回家的路上,两人发生争执,许翊中认为尧雨不孝顺,尧雨则认为他在多管闲事。许翊中反思自己过于冲动了。尧雨在回家的路上回忆起和佟思成的过去,十分伤感。
汪素敏特意留心观察了下,来买的,都是刚才进集市前,来试吃过的。也有不少人是听了那些尝过口味的人,闻风结伴而来的。路强和谢长松也不再腼腆了,没办法,做生意,特别是在自己的家里,怎么可能不遇到熟人?谢长松又给路强做了思想工作,才开始走上前来。认识他们两人的人越来越多,卖的量也越来越大,只要是同一个村的,超过两袋,他们就给人送上门。乡里村邻的自然,服务到位。摩托车就是方便,只是一辆根本不够,谢长松又跑到大舅子那边,找他想办法再去借了一辆过来。这个时候在玉云乡,家里能买得起摩托车的,不到二十家,其中一半都是在这集市上的住户买的。邻街,住在这里不是做生意的,就是在单位里上班的,都有点小钱。为什么路强和谢长松会骑呢?那还得从好两年前说起,谢长松的大舅子家刚买摩托车,大舅子大方,把摩托车开到林古村,特意教他开摩托车。那会路强经常带着清河在谢长松家串门,被好友劝说下,就一起学了。当时还想着,以自己家这条件,十年也买不了摩托车,就算学了也没白搭。没想到,今天还真用上了。小胖子拉着路清河的手来了集市口时,干爸和爸爸都给人送柚子去了,柚子大部分都被搬了下来,分几袋几袋的放到一边:“汪姨,这些怎么堆下来了?”路清河指着堆一边的柚子问道。“那些是别人订好的,一会几个村离集市有点远,别人也不好拿,就等一会你爸爸他们帮送过去。那些几个人拼单的都是自己抬着走的。”汪素敏笑答。“拼单?”小胖子抬头问。“对呀,子龙没听说过吧。就是三四个人合伙一起买一袋柚子,八个才八元,回到家,他们一分,每个按一元的出钱,比单个买人划算得多了。你们还小,不懂大人们的精明。这年头,什么不得精打细算呀?”汪素敏一边忙,一边跟两个小孩子讲一些生意小经。比如像路清河说的买柚子送礼品袋这个,包装搭配促销,还有免费试吃,在今天可都是起了不少的做用。那些回头来买的,百分之九十是觉得他们免费吃了别人的东西,不来买觉得不好意思。当然,不得不说柚子真的很好吃,是水果还可以做菜,一举多得。“哟,这不是路清河么,这真是你家在卖吗?”“是的,小路老师,你们也来赶集了呀?来吃点柚子,很好吃,现在城市里都买这个吃,送礼也特别好。”路清河拿着果肉就送到小路老师和她老公手里,笑嘻嘻的,一口一个老师,一口一个好吃。忽悠着小路老师他们买了一袋,还多送了几个礼品袋子,把小路老师他们夫妻哄得可开心了。“阿强,阿松是他们呢?我也买,能不能多送点礼品袋呀?”有熟人凑了过来。很快,为了那多送的礼品袋,居然越来越多的人买了。路清河是想着反正都是利润,又都是认识的人。那就多送几个礼品袋也没事,还能促进销量。她还把之前一直放在卡车上的其他小东西,也拿了出来卖。像苹果,她也跟别人专业的水果摊一样,一块钱两个,买两块钱她就送一个礼品袋。还好这种礼品袋便宜,她直接从汪姨以及她的同行那批了三百块钱。二厘钱一个,想想,三百块就十五万只。当然,这个时候的礼品袋,并不会像后来那样的高档更不是牛皮纸袋。而是一种接近透明的u型袋,但是上面印有带金边的红色福字。在过年提着水果用来送礼,是真的相当不错的。现两个小时后,集市里的人也基本散完了。他们的柚子也只有林古村的没有送了,甚至和昨天有些相似,没剩下多少。四个大人带着两个小孩就在集市的小餐饭吃了饭,卡车也空了,要回市里。顺路的就把汪素敏一起送回县城,路强给他们结工资的时候,还每人送了一袋八个的柚子。谢长松给自己的大舅子也送了一袋过去,其余的二十来袋,就由他和路强坐摩托车,来回几趟送回林古村了。路强和谢长松每送一家,都会被人询问一番,比如从哪里进的货呀,卖这个赚不赚钱呀?那个帮忙卖柚子的女人是不是谢长松的新对象呀?林古村里买的买了他们柚子的不超过五十人,那么大一个村,照顾生意的反而比别人村还要少。这是路清河完全没有想的,不过,后来她回来想了想,也就理解了。很多都会有那样的心思,越是相熟的人,就越害怕被对方宰。当然,还有一种心理就是嫉妒,凭什么自己的钱要给对方赚?路清河和小胖子先回了家,不过,他们两个回到家立刻就带着三个姐姐,以及老五,一起赶到小胖子,打扫卫生。小胖子他们家可是好几个月没住人了,今天回来肯定要过夜的,路清河家又住不下,只能几个孩子先忙着。“小四,小四,听说你们家卖柚子了,是真的吗?我也想吃。”老五今天中午听老爸妈说,看到小四和小胖子他们一起在集市上卖柚子。还听说很好吃,他也特别想吃。爸妈明明都买了,却说要留着过年来客人的时候吃。就连四哥说要吃,爸妈都不同意,这样,让老五就更嘴馋。“嗯,一会帮子龙哥哥打扫完,就有的吃了,到时你带两个回去。”路清河倒是大方,反正家里还特意留了两袋。让老五带两个回去,自然是没问题的,反正两家关系好。路清河并不知道,老五家早在她去之前就订了一袋,不用干爸和爸爸送,是老五爸爸自己杠回来的。“好呀,谢谢小四。对了,小四你真的去了市里吗?市里是不是特别繁华呀?是不是高楼大厦到处都是?对了对了,你有没有看到大街上的宝马车呀?四哥说,男人最爱那样的车了。我也喜欢,以后我也要买一辆来玩玩,小四,以后我买了宝马车,带你去玩好不好?”老五就像个好奇宝宝一样,问这问那,却又把自己的理解描绘给路清河听,他总是记得,自己有好的东西,就会学四哥那样,第一个记住小四。小四打架太厉害了,比自己还要强!“老五,你别老缠着我四妹妹,你去跟三姐一起扫地吧。四妹妹,身体不好,她坐着休息,不能说太多话的。”小胖子过来把老五从四妹妹身边拉开,他讨厌这个老五,比那个老四还要更多些。他就像个小尾巴一样,看到四妹妹就粘上来,说着大话。当他不知道宝马车么?那宝马车可不是谁都可以买得起的,就他们家那样的条件,连摩托车都买不起,还敢拿那汽车来哄四妹妹,太不要脸了。“我知道,谢子龙你能不能态度对我好点?我又不是我四哥。”老五对着小胖子哼了一声,不就是被同年的四哥欺压了很多年么?不就是被他们那年生的同龄人说他太爱干净,不合群么?本来就是嘛,农村的孩子,谁没玩过泥吧?谁没打过架?谁没吃过蚂蚱?再说了,做为玉云乡的人,居然还怕蛇?他们男孩子,哪敢不在夏天的时候抓过几条蛇来烤着吃?眼前这个小胖子,就从来都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出门居然比女人还女人,口袋里总有一个手绢,今天要不是看到小四来帮忙,老五才不屑来。哼,不就是红砖房么,有什么好了不起的。小胖子要是知道老五会想这么多东西,肯定又要炸毛。“你是他弟弟,一家人,还能有两样?要不是看在四妹妹的面子上,我都不要你来帮忙。”小胖子还想继续跟老五顶嘴,结果看到四妹妹扫来的眼神,立马就蔫菜了,最后还是乖乖的与老五和平共处。三个姐姐比他们三个年龄大,干起活来比他们又快又利索还干净。在谢长松和路强回来之前就把房间整理好了。老五走的时候,路清河真的让他抱了两个柚子回去,还告诉老五记得跟爸妈说,是她送给他们家的,感谢这么几天帮忙照顾三个姐姐,一定要收下,不然就生分了。老五笑呵呵的答应着,回了家。“小四,听子龙说你又生病了?现在没有不舒服?来多喝点热开水吧,冷不冷?用不用倒点热水给你烫烫水?”大姐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地也扫了,桌子椅子也都擦了一遍,厨房就不用收拾了,爸爸在第一趟往村里送柚子的时候就吩咐过她了。他们只需要收拾屋子可以晚上睡人就成,饭还是在他们自己家里做。“就是就是,小四你都瘦了,才几天就瘦成这样了。”三姐也坐了过来,用自己刚才劳动的发热的水,给妹妹捂起来。看看,这就是她的姐姐们,永远都这么心疼自己。路清河想想前世,就觉得自己这个渣妹妹,真是死得活该。“差不多,那我们就回去吧。爸爸说,今天早点做晚饭,子龙,你锁门吧。小四,来,二姐背你。”二姐也不甘落后,出了门就蹲下身体,让妹妹背自己身上。她可是还记得,妹妹帮自己挡那一竹条子。还好,现在脸上看出什么,更是没有破了相,不然以后她都没脸见妹妹了。回到家,把门一关,三个姐姐就拉着路清河坐到火炉旁。相互看了眼,只见大姐就进了里面的屋子,听着她爬木梯,再接着就是她踩在阁楼的木板上的声音,很快就下来了,手里还多了一个小布包。“大姐,二姐,三姐你们放心,我答应过四妹妹的,一定会保密的。”小胖子举着右手表示自己是个很保密的人,还要手在自己的嘴巴了做了一个上拉链的手势。大姐很满意的点了点头,把小布包打开,然后递到路清河面前:“小四,这是我们在村子里卖头花得的钱。元旦那天,我们三姐妹都跟着香婶婶一起去集市上卖的。不过我们没有涨价,还是按在学校里卖的价格,后来两天,我们就在村子里卖,也卖得不错,卖掉了两百个,比我们想像中的还要好卖呢。”钱都被叠起来,用橡皮筋扎了起来,一毛两毛的,还有五分的,五毛的,一块的特别少。四十块钱,整整的就放在眼前,三个姐姐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妹妹。“大姐你们真棒,我还以为我不在,你们都会一直存着等再晚一个星期才拿出来卖呢。这样也很好,总之能赚钱就好。一会干爸和爸爸回来,也会带给你们惊喜的。这些钱,还是按老规矩,大姐收着,以后就由二姐记账。前面我们赚的五十六块,就当充公了。”路清河对着三个姐姐都夸奖了一番,嗯,从小就有赚钱的意识,这样很好。看来,到时大姐应该能按理想不用退学了吧?欠债的日子还真是不好受,全家人都要受着别人的冷眼,不知道,今年的年夜饭,会不会太平些了?谢长松和路强送东西其实并没有用多久时间,只是送完柚子后,被谢长松的大舅子拉住聊了一段时间,还有村长家,也拉着他们聊了一段时间。所以,等他们真正的回到家时,已经天黑了。还好,提前在集市上遇到猪肉元就跟他说了,让他给家里送点肉和骨头来。不然辛苦了一天连个下酒的肉都没。没错,不喝酒的路强,今天特别强调要喝酒。五个小孩和两个大人一起坐在饭桌上,路强给谢长松倒酒,还给路清河也倒了半杯:“清河,你可是我们家的儿子,以后要学会喝酒呀。爸爸不能喝酒,你以后可是要代替爸爸喝酒的。你以后就跟着你干爸学学。”路强这话说的,还真是跟喝醉了一般。路清河到今天也不过就是四周岁,五虚岁的小女孩,就让她学喝酒了?谢长松今天倒是没有开口阻止,他知道好友今天心情好,对他最疼爱的女儿,当儿子养,当儿子训,都是正常的。说好友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谢长松表示无解。但是好友疼爱清河这个女儿,是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知道。真真的疼爱到骨子里。今天做出这样意外喜人的成绩,更大部分的功劳还都是属于清河这个孩子的。“好的,干爸以后我代替爸爸陪你喝酒。”路清河很爽快的按爸爸的意思,举起酒杯里的半杯酒,低于干爸的酒敬酒:“干爸,辛苦了。也谢谢你。”喝了一小口,那甘甜的酒香入喉,感觉真好。比第一次爸爸用筷子自己尝试的感觉要好很多。其实没什么酒,路清河样子还是做得相当的足的,让大人们看着就开心。又转向爸爸也一样的敬酒道:“爸爸,你也辛苦了,我敬你。以后我一定会让爸爸过上好日子的。”不会再让你做一些你不喜欢的事了。“哈哈,阿强呀,清河这个女儿,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了。果然是长大了,又懂事又聪明,还好是我女儿,不然我得嫉妒死你了。”谢长松看像路清河这么出众,还会来事,像个小大人一样跟他们喝酒,真是可爱极了。才几个月,变化真大。唉,看看自己的儿子,就知道埋头吃饭。不过,还好,他记得照顾清河,记得给清河夹菜,真是不容易。“那是,这可是我路强的女儿,必然是最聪明的。”路强带着几分自豪的骄傲笑了。其他三个女儿也很不错,这几天大人不在家,都乖乖的,把猪也照顾得很好。饭桌收拾后,所以人都围着火炉坐在桌子四周。都知道,这会大家特别想算清楚今天卖完的柚子赚了多少钱。其中就数谢长松和路强最兴奋,也是最想知道答案的。今晚数钱的任务,只交给了他们两个大人,当着五个孩子的面,一张一张一毛一毛的加起来,拿着纸和笔,算出纯利润。白纸黑字上面的数字,让所有人震撼今天不仅卖了柚子,还有苹果,以及一点年画。玩具糖果之类的都没有摆出来卖,除去请汪素敏他们的人员费,还有包装袋之类的进货成本,利润居然有一万三千六百二十一元八毛五分。一家人都很开心,路强送谢长松父子回家,大姐带着三个妹妹爬上了自己的床。次日清晨,路强早早就起来,亲自做了做了早饭,给女儿们做了她们最爱的荷包蛋面,当然只有路清河的是加肉丝的。小胖子还想把自己的鸡蛋夹给四妹妹,结果今天才知道原来四妹妹不喜欢吃蛋类,也悄悄的把这个事记在了心底。早饭过后,两个大人带着五个小孩子一起去了乡长家。昨天谢长松就跟大舅子说了,让他在集市马路边找一个可以摆摊的位置租给自己的好友。马上就过年,批的那些东西,可以拿出来卖的。慢慢的那些在外面打工的人,也开始要准备回家过年了,人到时只会越来越多。如果不是因为有乡长这个身位在,好的摆摊位置还真不好找。路强在前天和昨天重大的收获喜悦之中,也真正的认同了好友的话。既然做了,那就把今年给做完吧。也就最多半个月可以来做生意了,路强昨天下午送完所有的柚子后,就跟谢长松说了,反正都赚了些钱了,够还债就算了。这做生意,他总是感觉自己有些不太理得顺的那种。其实,他还是觉得做生意经商,站在大集市口或者马路边摆摊太丢份。可是这诱人的利润又在这里,好友也好,几个女儿也是,都是那么的期待家里能变得更好些,路强也就听从了谢长松的话,继续卖柚子,连苹果,其他的水果都可以做。而路强也要求与谢长松一起合作。做生意的本金是谢长松借给自己的,就连卖了两天的柚子,吃呀,住呀都是他一手帮忙的。彼此都是最了解对方的人,谢长松也不拒绝,却找大舅子要了个位置给孩子们摆摊。而他们两个大人便直接坐车去县城继续请汪素敏来工作,还让汪素敏介绍个口才好的人,明天来接她。把一切都安排好,他们才坐车去了市里。小胖子被安排在了舅舅家,路清河她们四姐妹的小摊位就摆在了集市中心段,一堆破土房子门口。梁福发这个乡长做为谢子龙的舅舅,这还是妹夫第一次找自己帮忙,他便找人给他们搭了个简易的棚子,大概有二十坪方,基本的挡风挡雨是没问题的。反正棚子后面的*间土房子都倒得乱七八糟的,曾经是乡里养猪的地方。后来下了几场大雨就倒的倒,漏的漏;后来也不再按集体养猪了,就一直这样烂在这里。梁福发带着人搭好棚子,走了没多久,小胖子就提了个小小的火炉过来。这几天是越来越冷,很多老人都说,今年年底肯定会下雪的。棚子搭好了,在最前面也用了一个废掉的门板搭成了桌子,把堆在后面的年画,玩具,糖果,头花,还有些水果,都一一摆了出来。“小四,你和子龙坐到火炉边去,这里我们看着就成。”大姐和二姐以及三姐都忙着把东西一个一个按路清河说的那样,分开摆放齐全。她们知道怎么弄了,再说了妹妹太矮了,这门板搭的桌子,她也看不到。在这里只会让她更冷,她那身体怕一会又着凉。“大姐,你们也不用着急,昨天才赶完集,今天没什么人也正常。我们再就呆到下午两点,就可以回家了。”路清河现在接受姐姐们的关心,一点也不会觉得别扭,蛮自然的那种。今晚爸爸和干爸都不会回来,明天也是直接在县城卖一天,后天去隔壁的乡上赶集。要等他们卖完新进的货,才会回来。她们几姐妹在摊位真的一直呆到下午两点,用暗色塑料膜往摊口挂上,扎个塑料带就算是‘锁’上了。那个年代的人都还很纯朴,就只弄成这样,也不会有人来多手多脚的看一眼。走了走了,路清河还三步两回头的看向摊位的位置:“大姐,这样真的没事呀?真的不会有人来偷吗?”大姐牵着小四的手,再次强调:“真的没事,梁舅舅都说了,就这样弄好就行了。晚上他和带着子龙帮我们看着的,不用担心。你看你的手都冰了。算了算了,我来背你吧,看这天,可能要下雨。”天都阴暗下来了,才两点多,大姐又吩咐二妹拉紧了三妹,赶紧的走快些。从集市上回到家,最少两个小时呢。连续下了三天雨,第四天,终于天晴了。路清河正和大姐编头发,就听到有人敲门,二姐快速的下了木楼梯,听到她开门的声音,然后就听到了妈妈的声音。“怎么回事,这么晚了,居然都还在睡懒觉吗?这么好的天,也不早点起床去山上弄木柴回来,一个两个的跟着那扫把星一样偷懒。”张一梅直接就把二姐骂得没敢抬头,她后面的张宏军,这个二舅。大姐和三姐以及路清河也穿好衣服,编好头发都下了来。“你都给我站到墙边上去,一个一个都给我排好了,我有话要问你们。”张一梅看着二弟一拐一瘸的从里面的房间走出来,向自己对了下眼,她松了口气,果然不在家,看来真的是别人说的那样,赚了大钱了?“姐,他们都还没喊我这个二舅舅呢。你看看路强那人怎么教的女儿,上次来,路清河那个死孩子也是这样。我看宝之她们都是被她这个妹妹给带坏的。”张宏军对着这几个外甥女,特别路清河,依旧是没什么好脸色。但是很快脸上就挂上了笑,说的话,直接让她们四姐妹翻白眼。“姐,你们床底下有柚子和苹果,一会我带些回去呗。还有厨房的柜子上,还有些肉皮,我也带回去孝敬爸妈吧。你看,这几天你在娘家也过得不错,就别跟着我回去了。等着你和路强赚大钱了,再弄点小钱给我花花就行。”也不等张一梅同意,自己就熟练像在自己家似的找了个麻袋,把床底下的柚子,苹果,还有厨房那木柜子里的,已经打理干净的肉皮也找了个干净的袋子装了起来。那一麻袋很快就装得满满的,往他的破自行车上绑。“哟,姐,你看这扫把星居然还在瞪我。”张宏军挥手就打向路清河的脸,不过被路清河躲开了,还想继续打过去的时候,被张一梅给喊住了。“阿军够了啊,拿着东西赶紧走,路强知道了你打路清河,钱你也就别找我要了,他更是不会让你进这个门了,赶紧走吧。”张一梅说来说去,还是怕自己弟弟打了这个扫把星的女儿,路强又来找自己麻烦。到时想找路强要钱,那就不容易了。以前她偷过路强藏起来的钱,拿给二弟花,后来,他的钱,张一梅就再也没有找到过。一直到现在,路强虽然都会主动给她钱做家用,但不会给太多了。她自己的日子也总是过得紧巴巴的。就拿这次她回娘家来说吧,身上不到三十块,回去了二弟又只会找自己要钱。给他个十块还嫌少,只能分一半给他。不过连麻将都不让她打,再说了,中秋就没有回家,这次回家了,便拿了五块钱给爸妈。钱本来就不多,这么一分一给,手里的十块钱都打不了几场麻将。他们村可不像林古村,打一毛两毛,最大的打五毛。都是五毛一块起步,像杠呀,自摸呀都必须翻倍,这还不加买马之类的。这不,回去没几天,身上的钱就输光光了。二弟上次来找路强要钱,听说一分也没拿到。张宏军哼哼叽叽的,踩着自行车,满足的走了。“妈,你让二舅都把我们家的东西带走了,那我们吃什么?”路清河很是不爽,妈妈一回来就给她们来个罚站不说,还纵容二舅把家里的东西,大摇大摆的带走。她知道姐姐们,肯定不敢反抗妈妈的;因为反抗越多,被妈妈打得就更多。明面上,张一梅是被爸爸宠坏了,私下以她重男轻女的思想,也没少打过姐姐们。“吃吃,你就知道吃。我饿了,宝之,去帮我弄个鸡炒饭,加两个鸡蛋。”张一梅对路清河的话直接无视:“云之,你去给我削个苹果,最近你们的弟弟,特别想吃酸的。”指挥着女儿们给自己弄吃的,自己则坐到火炉旁的桌前。“美之,你过来跟我说说,妈妈不在的这几天,你爸爸是不是真的做生意赚大钱了?”路美之没马上回答,而是看向小四。“看路清河做什么?路清河,你现在给我出去转两圈,不把自己跑了汗,别给我回来。”神烦,三女儿以前对自己的话可是言听计从,怎么才几天不见,居然还要看扫把星的眼色了?张一梅站起来,护着肚子,拉着路清河就推到门外去。怀孕后的张一梅比之前更胖了,路清河就像被她拎小鸡似的,丢出了家门。三个姐姐被妈妈压制着,根本连来帮路清河的机会都没有。“我又没做错什么事,凭什么要跑去圈?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不去?你再这样对我,我就告诉我爸爸。”连妈妈,路清河这下也懒得喊了。反正,妈妈和自己是两看两相厌。她既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自己,开口闭口的扫把星,那自己也没必要把当她妈。就几天功夫,张一梅在娘家被自家亲妈给再次洗了脑。认定了,肚子里这胎肯定是儿子,只要是儿子,那路强有了真正的儿子,就不会要路清河这个假儿子的。有了真正的儿子,那家里又数自己最大了。再说了,连婆婆李陈丽都跟自己说了,她找过神算子算过了,这胎肯定是儿子。只要生了儿子,她那个做婆婆的,必定会把家门口的这几间厕所划给过来。这几间厕所若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得到的,路强,肯定会像以前那样顺着自己吧?张一梅想想,心理就顺气多了。老妈都对她说了,在儿子还没出生之前,让自己对路清河忍忍就算了。“算了算了,你呆一边去吧,不要让我看到你就成。”看着路清河甩了甩手,跑到厨房那边去了,张一梅这心脸色好看了不少,也许是坐在火炉旁,脸此刻也看着红润了不少。笑着对三女儿说:“美之,来告诉妈妈吧,你可是妈妈最乖的女儿了。”这么一笑,完美恢复了平时那般温柔妈妈的样子,路美之不慎擦了擦眼,以为刚才骂小四的人,并不是眼前的人。一定是自己不小心看错了吧?乖乖的,顺着妈妈的意思,坐到妈妈的旁边。因为下雨,错过了一个集市。今天九号,爸爸会回家,她们几姐妹也就没有去集市上。现在妈妈回来了,路清河与妈妈的不对付,路宝之做为大姐,生怕妈妈又生气之类的,就让小四出去转转。从元旦开始,小四就一直跟着爸爸做生意,忙这忙那的。都没怎么玩到。老四和老五都来找了几次了。“大姐,你不用担心,我不难过。”前世都过了二十八年,妈妈对自己的态度都是这样的,现在对自己还是这种态度,她亦是早就习惯了。所以,就算妈妈对自己骂也好,打也好,路清河自认都是无所谓的。只是,上次被妈妈打后,路清河就自我反省过不少。妈妈,口才其实很不错,除了爱打麻将,除了不爱做家务,除了重男轻女的思想过重以外,还是有不少优点的。比如,对未来的妹妹会很疼爱啦!比如,对爸爸永远都是言听计从啦!嗯嗯,主要还是妈妈一直都很爱爸爸,很围护爸爸。除去那些缺点,优点还是有不少。自己都重生来过了,为什么不能改变妈妈对自己,对姐姐们的态度呢?想想,妈妈能对妹妹疼爱起来,那有没有可能,对她们这四姐妹也好些,像个妈妈一样,能上心的关心些?“小四,妈妈和爸爸一样,都很爱我们的。只是妈妈从嫁给爸爸后,一直被奶奶因为没有生儿子欺压着。又连续生了我们几姐妹,听了很多不好的话,也吃了很多苦。所以,小四,能不能不要生妈妈的气?”路宝之把加了两个鸡蛋的炒饭装到碗里,送了进去,又跑到厨房来给她们自己几姐妹做早饭。看到小四的脸色并没有因为自己多说话这些而生气,或者不开心,路宝之就放心了,她知道自己讲这些,小四一定听得懂的:“我们家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妈妈因为没有生到儿子,因为家里穷被人说闲话也多。好几次我都看到妈妈偷偷的哭,都是被别人气哭的。”路宝之因为是家里老大,看到的听到的懂的,自然是比三个妹妹要多得多。她也看得出来,二妹和三妹还是很听妈妈的话。唯有小四,这个小妹妹,让她感觉是似乎对妈妈有些不一样的偏见。也不是偏见,让她觉得,妈妈和小四之间有一种很难以容合的东西存在。像妈妈生气,打她们或者骂她们,都极少会下重手。却在对小四的时候,有点像对待仇人,根本不把小四当小孩子来看待。想想那次小四身上的伤,路宝之就心一抽一抽的痛。“啊?妈妈偷偷的哭?”妈妈在路清河的前世的印象里,真的从来都没有哭过。在外人面前,妈妈就是个被爸爸宠坏了的女人。跟别人吵架,她也从来没有输过。那次被猪肉元上门堵着要债,那还都是因为她怀孕,担心肚子里的孩子,再加上被猪肉元堵家门口,妈妈一定是觉得面子过不去。现在听大姐说,‘好几次’偷偷的哭,那些长舌妇说的话得多伤人,才能让那个‘强悍’的妈妈哭?“是的,妈妈虽然顾她娘家多了些,对我们少关心了些。但妈妈是最爱爸爸的人。小四,就是为了爸爸,你也要少跟妈妈堵气。你不是说妈妈肚子里怀的是妹妹吗?你有没有想过,妈妈如果再给我们生个妹妹,她的压力会有多大?”重男轻女的思想不只妈妈有,所有农村有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是这样的思想。就像老四家,五个儿子,哪家的人不与他家关系好?别人都知道有儿子的人家,劳动力强不说,娶媳妇进门,然后就生孩子,一家至少两三个吧。那他们家未来就会有娶五个别人家的女儿,再加上生的孩子,这真系的三代就几十口人。慢慢的不用出五代,他们家就是大家族。在农村的说法就是人丁越兴旺,家里就越有福气。就是为了这福气,也要争气生个儿子。传宗接代四个字,在农村的意义实在太多了,甚至对于很多女性来说,是一个很沉重的词。再说了,生女儿,从一出生就注定了,嫁出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也正是,很多人骂女儿都是赔钱货的原因了。辛辛苦苦养了十几二十年,就嫁到别人家,给别人家生儿育女,孝敬别人的爸妈,照顾着别人的爷爷奶奶,能舒服么?路宝之说这些,确实是希望小四能和妈妈的关系缓和些。现在小四才四岁,也已经记事了,若是现在就跟妈妈不合,以后长大了,那这个家也不会安宁的。就凭爸爸从心尖上疼爱着小四,妈妈也会把小四放在‘敌对方’的这个位置上。路清河若有所想的点了点头,坚定道:“大姐,我明白了。我真的不生妈妈的气,以后也不闹她,更不会向爸爸告状。你的意思我懂了,我会想办法,让妈妈变得更像妈妈的。”前世,她们几姐妹,不是嫁到外地,就是有了自己的小家。也确实,一直陪着爸爸的,也只有妈妈了。真的像大姐说的那样,就算为了爸爸,她也要让妈妈喜欢自己。她就不信了,老天让她重生回来,一定是为了她们家的安定与幸福。“小四最聪明了,其实,妈妈这么爱钱,也真的不能怪她。你三姐肯定把爸爸做生意的事告诉妈妈了,你也不能说你三姐,知道吗?”路宝之早饭,做的是泡饭。给妈妈炒了大碗炒饭后,昨晚的剩下的饭就不多了。做泡饭嘛,四姐妹一人一碗还是够的。泡饭配上辣咸菜,也是棒棒哒。吃过早饭,大姐去喂猪,二姐和三姐去菜地里摘猪草,妈妈上了床补觉。路清河则被老四和老五拉着上了村里的桔子山,也去‘拾荒’。这拾荒就是在已经摘完桔子的桔子山里去找那些漏掉的小桔子,或者之前太小又没成熟的桔子。也只有进入元月,大家才敢这样不问主人家就往桔子山里走。元月之前,大家都很自觉的不往桔子山走,生怕别人把你当小偷。“小四,上次你就不该让老五带柚子回来,这死小子,居然把我拾荒回来的桔子,都忘记带给你了。忘记给你就算了,这小子,居然敢拿去给别人吃了。”老四小脸皱巴巴着,很严肃的当着路清河的面批评自己的弟弟。若不是那天是去小胖子家帮忙,老四才不会让这蠢萌的弟弟,帮自己送桔子去给小四?真是气死他了,把好那么辛苦拾荒来的桔子,送给别人来。那可是他特意送给小四的好不好。“芳芳,不是别人,是我喜欢的人。小四都不生气,四哥,你能不能不气了?你已经用拳头教训我六次了。能不能不要再跟小四告状了?你再这样下去,我就和小四一起不理你了。”老五说完,偷偷瞧了一眼四哥,立马跑到小四身后去。“哪个芳芳?哟,老五,你这是要订娃娃亲了呀?还我喜欢的人...”路清河笑呵呵,小p孩毛都没长齐就知道喜欢人了,还敢把老四送给自己的桔子,献给别的妹子,该教训教训。“老五说的是李芳芳,李明江的姐姐,之前还欺负过你的。不过你放心,小四,李明江不敢再欺负你了。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他已经答应以后都离你远远的。”老四背着个竹蓝子,一把拉过躲小四身后的弟弟。“老五,你就这么没出息,离小四远点。”看不得自己的弟弟,不是拆自己的抬,就是坑自己的东西,老四真是有点后悔让他跟着来了。老躲在小四背后,算怎么个事?不躲在小四身后,居然还想去拉小四的手,真是太欠揍了。老五看着被自己四哥打开的手,也不生气,还是笑嘻嘻的接上小四喜欢的话题:“小四,我真的知道什么是喜欢。我就喜欢芳芳在夏天穿裙子的模样,可漂亮了。要是我爸妈同意我们订娃娃亲的话,我是愿意的。”“你不知道,我喜欢芳芳,就像四哥喜欢你一样。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第一个就想到你。我对芳芳也是这样的,唉,算了,说这么多你也不懂,你太小了。”“干嘛,四哥,你又打我,别打,别打。”看着老四和老五一追一跑,一打一闪的,路清河心情很好。对于老五刚才说老上喜欢自己,想感叹吧,又觉得没必要。前世,自己和老四的关系,比小胖子还要好。大学那会差不多人手都有手机了,自己和老四居然通了那么多年的信。最后,他都没有向自己表白,而自己也爱上了那个渣男。缘份这种东西,言其过早。打打闹闹,聊聊天什么的,一个多小时后,就到了桔子山。太多了,路清河都不知道哪个山是谁家的。不过,这下也不用在意了,她只需要跟着老四他们走就对了。他们已经来过好几次了,知道哪些山已经被他们或者别人拾过了。又走了半个多小时,老四和老五才带着路清河爬桔子山,老四还一边解释:“这座山是我家的,我们家还种了冬季的桔子。别人家不知道,只路了二十多棵,长得比普通桔子树要晚。小四,我们一会就先随便找找,等准备回家的时候,再摘大个的回去。”“行,那我们就分散吧。”路清河听到老四说这座山是他家的,还是意外了一下,她只记得老四家包了山,甚至前世她也是记得他们家是靠山上的大树赚的钱。并不知道他们家还种了桔子树。眼下就这么一看,好像并不多村长家的桔子山小。就是远了不少而已嘛。前世,老四他们家五个兄弟每人都建了一栋三层楼的洋房,想来,是真的有钱呀。零五年后开始建房子,一栋是需要不少钱了。他们家一直到老五结婚,五栋一排在村子里可是一道有名的风景线。这个时候的桔子,也都黄了皮了。所以只要一棵一棵桔子树的去找,往桔子树内里翻翻看看,还是很醒目的。路清河没像老四那样背竹蓝子,而是提了一个布袋。找到了不少,就是个头有些小,还有些酸,路清河试吃了一个,就不愿意再找了。只是喜欢这种拾荒的乐趣,前世的自己,这种事从来没有做过。吃的桔子不是爸爸买回来的,就是姐姐们拾荒找回来的。这么酸的桔子,妈妈应该爱吃吧?“小四,摘到不少嘛。差不多就回去吧,你看你的脸都冻红了。对了,这是我摘到的小梨,很甜,你吃。”老四说着就从裤口袋里掏出五个小小个,只有山楂那么大小的梨子,给路清河。我靠!还真是梨子!路清河接过还保留老四体温的迷你梨子尝了一口,真的很甜。为什么前世在农村生活了那么多,居然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为什么会有梨子?梨不是九月就摘完了吗?怎么还会有呀?”路清河真是好奇,这可不像跟桔子一样遗留下来的吧?“有的呀,你不知道吗?有些梨树在摘完之后入冬后会长花,那花谢之后就会长小梨出来。且长不大,但是很甜,也不是每棵梨树都会长,是有些会长有些不会。总之五六棵梨树在一起的话,那每年都会有一颗有的。结的果不多,就那么几个。”老四接受到小四对自己充满崇拜的眼神,洋洋得意的笑道:“这个可是爸妈奖励我考试得第一的,明年的小梨子还是属于我。”“啧啧,四哥,你能不能不要老拿你的第一来说话呀?小四,走,我带你去摘冬桔。”老五站在一旁听到四哥又在那么夸自己,都快要听吐了。真是越来越不要脸,明明知道小四连幼儿园都没的上了,还在这里显摆考试成绩。“滚蛋。”老四拿过小四手里的布袋,扔到又来拆台的老五怀里,拉着小四的手一边走一边唠叨:“小四,你看你手都冰了,我帮捂一捂。”又把小四的双手贴上自己的脸,继续问道:“小四,这样手有没有暖和些呀?”老四的举动吓了路清河一跳。连忙从老四的脸上抽了回来,放到自己的衣服口袋上:“嗯,没事了,我的手马上就暖和起来了。老四,下次别这样了,我不喜欢。”“可是,大哥说,这样你会喜欢....”------------谢谢大家的支持与鼓励,今天,明天都三更噢!推荐票票砸我,砸我..喵喵哒“四哥,你能不能不生气了?我知道错了,下次在小四面前,一定说你的好话行不行?你能不能别把我喜欢芳芳的事,告诉爸妈?”老五一直追在四哥面前求饶,不就是在回来的路上,小四和自己多说了几句话,自己不小心把四哥去年逗狗玩,反而被狗追着跑遍了整个村,还被狗吓得差点尿裤子的事,拿出来告诉小四,让小四笑了么。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嘛,四哥也用不着那么生气,拿芳芳来威胁自己呀。老五觉得自己很冤枉,明明去的时候,四哥说让他多逗小四笑嘛。现在逗笑了,话题也是关于四哥的,那现在又来生气,真是够了。“你,知,错,了?呵呵,我去芳芳面前告诉她,你前几天玩火,尿床了。你会不会很开心?”从牙缝里很不客气的挤出这句话后,老四笑了,笑得让老五打了个寒战。老五立马就歇菜了,尿床什么的,这种糗事还是不要说了。那样的黑历史,果然不能让自己知道的芳芳知道。瞬间,老五知道,为什么四哥会这么生气了...完了完了,四哥的百宝箱,肯定要换地方了....——————-“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路清河刚进门,就被路强抱到了怀里,也不回答她的话,而是有些生气的说:“清河,这么冷的天也跑出去拾荒,太不听话了。你看看你这手多冰呀,赶紧让爸爸帮你用热水洗洗。”好几天没见自己的女儿,路强是想的紧。亲自倒水给清河洗手洗脸,弄好之后,才让坐在老婆旁边的三女儿去把水给倒了。又抱到怀里,坐到火炉旁的桌子上:“回来好一会了,你干爸和你子龙哥哥在集市的乡长家。”“有没有想爸爸?这几天有没有乖乖听话,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人欺负你呀?”说到欺负的时候,路强的眼神扫了一眼张一梅。张一梅看着路强对路清河又是抱又是亲,又是洗手又是洗脸。问这问那,关心真的是多于她这个怀孕的老婆,心里极其的不舒服。路强从进门,到现在,硬是一句话也没说。不告诉自己他这几天做了什么,是不是真的去做生意了。也不关心自己肚子里的儿子怎么样,张一梅看向路清河,连续的直冒酸水。“妈妈在,谁敢欺负我呀。爸爸我都想你了,对了,妈妈也很想你。”路清河的话一落。路强和张一梅双双意外的看向路清河几秒之后,彼此对视,很快又分开。就连坐在一旁当背景的三个姐姐,也惊讶小四会做这么说。妈妈今天早晨才回来,回来后就像以前一样没对她有过好脸色,比对她们三个姐姐还要过分的无视与讨厌。现在却在爸爸面前,帮妈妈说好话。还是这么肉麻的话。“嗯,大姐,二姐,三姐,也很想爸爸。”说完,路清河就笑开了。唉,装小孩子还真是累,一点也不萌嘛。“哈哈哈,还是我的清河最会说话了。来来,爸爸给你们四姐妹买了新衣服,看看。”路强把路清河放到长椅上,自己进了里屋提了一个袋子出来。又从里面拿几两扎衣服。“四姐妹的衣服都是一样的,每人两套。”路强把衣服拆开,一人一套分了起来。这衣服是路强批发来的,一扎四套,四个码。当时谢长松说要给清河买衣服,被路强给拦下了,反正到了市里嘛就不去转供销社了,直接跑去批发部看。批发衣服的地方,不零卖,若零卖价格跟别人卖的价格只便宜了一点点。批发的话,两扎起批,一扎四套。还好自己家里四个女儿,他就买了。反正也要过年了,今年又赚钱了,一人两套新衣也好。“哇,是运动服,好漂亮呀。”三姐夸道。“这种的,我看到同学穿过,穿出来很好看的。”二姐笑道。“爸,我们现在可以试一下吗?”大姐拿着衣服有些激动的问道。“行,带着小四,一起去试试看。”路强大手一挥,四个女儿开心的抱着衣服,通通上了楼。路强看着张一梅的脸色有些苍白,双眼瞪着自己,也不恼不气,缓缓的坐下。终于还是放低了身段,放柔了表情,从桌子下握住张一梅的手:“还生气呢?清河是我们的女儿,以后要为我们养老的。”他用的是我们,而不是我。“好啦,我宠她,也会宠你。看看这个,喜欢不喜欢?”路强叹了口气,摸了摸老婆的头,掏出一个小小的方盒子。“哼!”张一梅才不承认,从路强进家门开始,她就在生气。再看到路强无视自己,给女儿们买新衣服,而对自己不闻不问时,她觉得特别的委屈。若不是孩子们都在的话,她敢肯定,自己一定会对着路强发火。而在路强软下语气与自己说话的时候,堵在胸口的气,刹那就散了,张一梅觉得自己真的是太不争气了。爱路强都爱到骨子了,就和自己说一句话,生了那么久的闷气,居然就消掉了一大半。拿着桌子上面的小方盒,张一梅看了好一会,在路强的笑意下打开。手捂住嘴眼角泛红:“是真的?”“百分百纯金。”“你帮我戴?”“好。”他们结婚没有酒席,没有证婚人,一切都从简。更没有结婚戒子一说,家电礼金一律没有,现在路强居然掏出一个纯金的戒子。不浪漫的人,突然做出这么浪漫的事,真的是大大的让张一梅意外又感动。这样的惊喜,真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家里环境,对于金饰品,张一梅真的从来从来没有奢望过,如今,就像做梦一般,真的,戴到了自己的手上。尺寸不大不小,刚刚好。“对不起...”我不该与自己的女儿吃醋,我不该把自己重男轻女的思想强加在女儿们身上,更不该任信的与你吵架。张一梅眼底含笑,低语道。“我们是夫妻,不用说这些。明天跟我们一起去集市摆摊吧?”路强她的手伸向火炉旁,在她的手背拍了拍,又像是做承诺:“我们会越来越好的。”曾经让你受委屈了,曾经的我不够强大,过于自私,不该把一切的错与不顺都归于你。我们都有错,但是我们夫妻,与之共难共荣。四姐妹穿着一模一样的新衣服,站在摊位前就是一道漂亮的风景。张一梅也是脸上笑嘻嘻的,一会问路清河累不累,冷不冷。如此反常有爱的妈妈,让路清河更是佩服爸爸,居然把妈妈哄得这么好。当然,她们四姐妹也都看到了妈妈,那不停换动的手。那金灿灿的戒子,戴在皮肤不算白皙的手上,可是打眼的紧。昨晚妈妈就难得没有打麻将,却把她打麻将经常去的所有地方,都去转了一遍。然后,今天到了集市上的摊位后,只要遇到个熟人,妈妈立马就会上前热情的招呼。那手更是不停的在对方面前换动。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戴了金戒子一样。其实,那金戒指并不大,细细的圈上面只是一朵小花。“小四,你老看妈妈做什么?”看着路清河嘴角一抽一抽的笑,路宝之还是有些忍不住问。今天的妈妈,还真是比平时漂亮了很多。她觉得那不是自己的错觉,妈妈热情向熟人推糖果,玩具的样子,真的比她打麻将的样子漂亮很多。这样的她,更有妈妈的样子。“没什么,就是觉得妈妈今天很漂亮。”一个天天好吃懒做,不是打麻将就是跟人八卦聊天,突然变得这么有活力,真是难得,更是有一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对吧对吧,我也觉得妈妈今天很漂亮。大姐,要不你以后多帮妈妈编鱼骨辫。”路美之也参加进来,看着二姐和妈妈给人称糖果,一边惊奇的说。“好的,以后妈妈愿意的话,我就把小四教的辫子样式,都给妈妈弄个遍。”路宝之笑着回答,果然不是自己一个人这么觉得。今天的妈妈穿黑色的长裤,一个大红色的棉衣,扎着鱼骨辫,手上还戴着一个金戒指。平时长发也不扎,今天这么一弄,整个人都精神了不说,还有活力。这样的妈妈,路宝之真的是第一次见。她和三妹一样的想法,如果妈妈能一直这样,她们会不会很幸福?“啧啧,真的是你呀?一梅,你今天还真是漂亮,这是你家的呀?我买糖果,你可得多给点。用不用,我帮你爸妈带些回去呀?我听说,你们家可是发大财了呀。”这是张一梅娘家村的一个妇女。“哪有,别听别人乱说,摆摊能发什么财呀?行了,我多给你些就是了。”张一梅脸上笑得很开心,一点也不恼对方说的对或者不对。在给对方称糖果的时候,确实多抓了一把给对方。随后,越来越多的人,挤到她们的摊位上来买东西。“哟,阿梅呀,都这么大肚子了呀?这胎我看着可像儿子了。我挑这几张明星画给我卷起来,再把这两个青蛙也给我装起来。”“珍姐,这糖果特别好吃,来尝尝,一起买了呗,我算你便宜点。”张一梅对每个来自己家摊位上的人,都是无师自通的,介绍这个或者那个,与其他的一起买。然后就多抓一糖果送给对方。把站在一旁的四个女儿,个个都惊得诧异不已。原来妈妈做生意还是一把好手。看她明明都不认识字,那称却用得极少,那算钱的速度可比大女儿还要快。能不惊诧么?这一买一送,看似别人赚到便宜了,其实,就是应了那句话,羊毛出在羊身上。“妈,你站得累了吧,先休息会,这里有我和姐姐们呢。”路清河见妈妈站那边卖得很是兴奋,脸上却还是有些疲态。赶紧的让大姐和三姐换二姐跟妈妈下来休息会。肚子里可是路清河最疼爱的妹妹呀,站一个多小时,嘴巴也不停的说,也渴了。接过路清河送来的热水,张一梅难得的对着她笑了笑,接着就慢慢的喝,还不时的留出一只手摸摸肚子。爸爸和干爸爸他们在集市口卖柚子,离他们的摊位是有些远的。再过十来天,就过年了,今天开始,就可以天天摆摊了。张一梅脸色泛着红光,坐在火炉旁休息,但是看到来人,脸色就暗了下来。站起身来,走到大女儿宝之旁边,亲自接过她手中的称。“阿玲呀?好久没见到你了,回来过年吧?”张一梅一边称糖,一边对旁边的大女儿说:“宝之,喊玲姨,这是妈妈从小到大的邻居,也是妈妈的好朋友。”路宝之和路清河都乖乖的喊了对方,只是对方瞬间,脸色变了变,然后也笑了起来,大大方方的说了句乖。“阿梅,你还真是好福气呀!大着个肚子还要出来摆摊赚生活,不容易呀。看看你这几个女儿,还真是可,爱呀!这胎,我看还像个女孩呀。”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张玉玲说完,笑得更是有些不屑。“你....”张一梅最痛恨别人说自己怀女儿了,特别是这个曾经的邻居,曾经的情敌。不过,她眼底闪过冷郁,很快也露出一个看是似笑意的笑脸:“是女儿也好,还得承你吉言,我要是再生个女儿,以后就真的像戏剧里演的那样,五女拜寿。可不像你这样,以后老了.....”不用明说,只看张玉玲那发白的脸色,张一梅又挺了挺肚子,再伸出右手:“阿玲你看,我这戒指漂亮不漂亮?昨天阿强特意帮我到市里买来送给我的。唉呀,你说,阿强这人也真是的,老夫老妻了,还送这些个东西,也不怕孩子们笑话。”“唉呀!肚子里的孩子踢我了,这个称好了,两块钱。宝之,你多送些糖果给你玲姨,她不仅是妈妈的好朋友,也是你爸爸的朋友呢。”转身留着脸色由白转黑,再转红再转白的张玉玲,压着已气愤快要冒火的心,交了钱,提着东西就走了。她本来是想着今天赶集,穿的都是她在广东打工买回来的衣服。就算遇到些熟人,也会让人多看几眼。偏不巧,来的时候看到路强在集市口卖柚子,想去说几句话的,结果,别人看都没看到她,就给人送柚子去了。让张玉玲郁闷不已,看到一个摊位里坐着个人,她以为自己看错了。走近一看,果然是张一梅。看到她身边的孩子的穿着打扮,让张玉玲暗暗心惊不已,路强他家不是穷得连锅都揭不开了么?怎么都就变了大样?路强自尊心那么强的人,说跟爸妈翻脸,是肯定不会再回去找他爸妈要钱的。去年的时候,也还听说欠一屁股债。怎么张一梅这个/贱/女人,手指上还金戒指不说,还敢暗指自己克夫克子么?要知道路强可是自己不要,才让她捡了便宜的。哼!看来这一年,自己没回来,还真是发生了不少事呀。张玉玲收拾了下心情,想着还是要找人打听下,路强他们家的事了。如果真的赚钱了,以当年自己和路强的那些‘情’谊,应该是有机会的吧?再说了,那谢长松不是还一直单着么,也许是个机会?——————-送走张玉玲,张一梅刚才那股兴奋劲也过了。整个人都软了下来,看到张玉玲那张脸,她的心情就糟糕得不行。就算她和路强结婚这么多年,她只要一想到,自己是怎么和他结婚的,她就难受。“妈妈,你没事吧?”路云之看着妈妈突然额头有些冒汗,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有些担心的问道。“没事,妈妈休息会。你去上面给妈买点带酸地东西回来,你再给你们几姐妹买点果啤回来喝喝。”张一梅挥了挥手,直接用袖子擦了擦额头。路清河回头看到妈妈那过激的波动的情绪,皱了皱眉头,很快松开。今天集市里的人,比前面几次的都要多得多。很多从外地打工的都回来过年了,只见大伯和二伯也不知从哪里下的车,身后都背着个大大的麻袋,挤了进来。“弟妹呀,真是你们呀。刚才大哥说看到像是你们,还以为看错了呢。阿强呢。怎么他不在呀?我口渴死了,赶紧给我带杯热水来。对了,我们还没吃饭,有些饿了,洗两个苹果来吃吃。”路健把身后的装满东西的麻袋,往旁边一扔,直接就坐到了张一梅烤火的火炉旁,更是像使唤佣人一般,直接吩咐这吩咐那的。与他一起进来的路军却是一声不吭的,直接从摊位上摆好的苹果,拿了两个洗也不洗,就随便用衣服擦了擦就咬了起来。“大伯,二伯,喝水。”三姐有些怯意的,给他们送上刚倒的热开水。“呀,这是美之吧?长大了不少呀。咦,这小萝卜头就是路清河了吧?怎么还活着呢?”路健的话一出口,就被坐旁边的大哥路军踢了一脚:“小心阿强听到。”这话说得极其难听的狠,张一梅也只是拧了下眉头。村子里的人谁都知道,路清河是早产儿,身体从小就体弱多病不说,更是李陈丽这个做奶奶的找了很多算命的人都算过,这孩子活不过五岁。已经过了四岁周生日,马上过年就是五岁,路健这人嘴巴直,什么都敢外说,特别是对自己不喜欢的人。“二伯,小四一定能长命百岁的!”“没错,我们家的小四一定能长命百岁的,爸爸说了,小四是最聪明的妹妹。”被两个小孩子反驳,路健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正想与她们争辩时,又被路军踢了一脚:“再说一句,马上给我滚蛋。”被警告之后,路健哼哼了两声,也自来熟的拿着苹果啃起来,三下两下就吃掉了两个苹果,还抓着一把糖果就吃。又走到摊位旁,看着玩具,青蛙,还有写字本,顺手就拿了几个装到自己袋子里,完全就像自己家的似的。这一幕,真是让路清河半天没回过神来,妈妈也不吭声,大姐和三姐在刚才二伯说自己的时候回击了一句。而后,都是有些害怕大伯和二伯似的,站在一旁,任他们那一举一动的,像土匪一样的打劫着自家的东西。“大伯,二伯那些玩具和文具,一共三元。就算你们每人一块钱好了。”路清河走到路健和路军面前,伸出小手。一副你们不给钱,我就不走的小大人模样。“路清河,那可是你亲大伯亲二伯,你怎么好意思找他们要钱?”不知什么时候,李陈丽这个奶奶进到了棚子里来,语气带着嫌恶。“啪”的一声,把路清河伸出来要钱的手,用力的打掉。转身看向张一梅,眼神落到她的肚子上,脸色收了些语气也压柔了些:“一梅,大着肚子就在家里休息,出来抛头露面的,对生儿子没什么好处。”说着,眼睛又被张一梅右手上的金戒指闪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受:“家里都穷成这样了,还这样败家,买金戒指?还有她们这些衣服也是新买的?阿强那么辛苦赚钱,都给你们这些败家娘们给败了。哼,扫把星,我告诉你,你大伯二伯拿的是他弟弟家的东西,不需要给钱。”李陈丽心情差点极点,提着自己的蓝子,往摊位前一站,苹果,糖果,随乱一把抓,都往蓝子里装。口中更是念念有词:“赚钱了,也不给我这个做妈的买点东西?气死我了。”自家亲妈来接,路军和路健都做爸爸好多年了,这老脸还是有些忍不住发红。像年轻时的乖乖儿子,跟着妈妈回去了。“你以后别去招惹他们。”瞥了一眼就看到路清河手背上被拍红了,张一梅也不再看她,低头想说点什么,但是最后只是用力的摸了摸戒指,做出充耳不闻的模样。“小四,痛不痛呀?要是痛的话,一会告诉爸爸好了。”大姐心疼的握着妹妹红了的手背吹了吹,又有些意味不明的看了看妈妈,最后安慰道:“别怪妈妈,大伯和二伯对我们家态度一直不好。他们和二舅一样,喜欢没事就拿我们家的东西。”都有点像土匪,看不得他们家有好东西,有好的,立马就拿回自己家。妈妈的态度,路清河依旧让她觉得有些复杂。而大姐的话,更是让她不爽得想发火。凭什么自己家的东西,个个都能来拿?“大姐,我不痛。这事还是我来跟爸爸说吧。”这事肯定得说,但是怎么说,才能让家里的改变对这些‘亲人’的态度,才是重中之重。不能每次就纵容他们这样‘犯/罪’,更不能让他们一直觉得,他们一家都是软包子,可以随便拿捏的。现在好的开始,才刚刚起步,未来,路清河可不想与自家的亲人,以后为了什么利益而争吵不闲。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梅姨,我舅舅叫你们去吃饭了。”小胖子从人群中挤了过来,马上十一点,现在集市散得晚,早上就算吃了早饭,也要两点过后了。现在谢长松和路强一起做合作做生意了,乡长那做舅舅的,又就住这里,做个饭什么的,是自然的。“呀,梅姨,你今天真的好漂亮呀!跟天仙似的。”小胖子把哄他舅妈的话,拿出来给这位讨厌四妹妹的梅姨。他记得爸爸告诉过他,就算他不喜欢梅姨,为了四妹妹也要嘴巴甜甜的夸她漂亮。因为那是四妹妹的妈妈,所以他要尊重,还要像对舅妈那样有礼貌,嘴甜。被小胖子一夸,张一梅被自己婆婆和张玉玲的搅乱的心情,好了不少。脸上再次挂上笑意,在小胖子胖呼呼的脸上一顿揉搓,直到小胖子脸色被自己揉得发红,才松手。又不自觉的摸向肚子,这里要是个儿子就好了,也要像子龙这样,长得白白胖胖的,那就更好了。笑咪咪的张一梅带着三女儿和二女儿跟着小胖子走了,小胖子走的时候,还塞了一人鸡蛋糕给路清河:“四妹妹,这是我舅妈的妹妹的男朋友从广东特意买回去来的,特别好吃,一会我再来换你去吃饭。”路清河笑着道谢,小胖子已经灵活的带着妈妈她们又挤进了集市中,她分了一半给大姐。鸡蛋糕对于前世吃过宅在家做专职妇女的她来说,真的很普通,没有口感可言,甚至粗糙难吃,但是看到一旁的大姐却真的像对待什么特别美味的东西一样,慢慢的,很小口很小口的品着。路清河咬了两口,就把另一半也给大姐了。心思放到了那个妈妈叫她们喊的玲姨的那个女人身上。半个小时不到,妈妈和二姐,三姐以及小胖子又回来了,吃饭还真是快。路清河和大姐跟着小胖子到了他舅舅家的时候,爸爸和汪素敏也刚好过来吃饭。“清河,过来,坐爸爸这边,饿了吧。”路强直接把路清河抱到自己大腿上坐着,又让大女儿跟着清河一起喊人。“阿强,这是你大女儿?你还真是好福气四个女儿,以后长大了可了不得。”快小半个月的相处,汪素敏对路强和谢长松算是有些熟悉了。没事的时候,也都会聊聊各自家里的事。得知路强家生了四个女儿的时候,还有些惊讶。虽说现在还计划生育不算强,但是很多人家也已经不多生了。难养不说,以后读书也是个负担。而她从见路清河第一眼,她就以为是男孩子。后来,从谢长松口中得知,路清河还真是被路强当做儿子在教养的,怪不得小小年纪又聪明,又懂事。还讨人喜,特别是这段时间,她跟着他们去卖柚子,更加的确信路清河这个小丫头,未来一定不平凡。“敏姨,辛苦了,多吃点。”被爸爸抱着,路清河不太好吃饭,但她又贪恋爸爸的怀抱,所以也就没下来,有些别扭的夹了块肉给汪素敏,她的加入,真的是帮了爸爸和干爸大忙了。“看看,这么小就知道心疼人了。可惜我没有儿子,不然真的要跟你订个娃娃亲呀。”汪素敏笑着说。“敏姨,我不嫁人的。我以后要娶个老公回家来的,不嫁。”这句话,路清河已经在干爸面前已经说过了,这是第二次,路清河不知道,这句话,后来差点就变成了她的口头语。小胖子急了,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放,跑到厨房拉出舅妈来:“舅妈,你快跟我强叔说,我长大后要娶四妹妹,让她不要嫁给别人。”忽然被外甥子,拉过来的何冬开始有点楞,听外甥子这么一说,把她逗得直乐:“听到你四妹妹说没,她不嫁,只娶,你愿意嫁给你四妹妹吗?”“愿意,愿意的。”小胖子立马答。“不要,子龙哥哥,我们是兄妹是不可以结婚的。”路清河也把筷子一放,正式向小胖子宣言,她知道自己对小胖子只有兄妹情,现在没不会有其它的感情,以后也不会有。路清河可是知道前世,小胖子找了个与他特别恩爱的女人,还生了一儿一女。他老婆的体重和身高都很以及长相都特别相配。两个小孩子的话,把大人们逗得是哈哈大笑,小胖子被自己的四妹妹拒绝后,闷闷不乐的埋头吃饭,眼眶都红了,若不是何冬这个舅妈,把他带走,还真的会在这里哭出来。吃完饭后,让大姐自己回了摊位,路清河则跟着爸爸和敏姨一起去了集市口。看着干爸和司机以及一位不认识的阿姨,在那里忙个不停的,给人装袋,一袋一袋的正往摩托车后座上绑。摩托车后座上还被改装了一下,加了木板,比没加的时候多放三四袋的样子。谢长松看到路清河过来了,没看到儿子那个小尾巴笑了下,把路清河抱在怀里亲了两下,就开着摩托车送柚子去了。“清河,想跟爸爸说什么?”路强一边把谢长松他们卖掉的,分到一边的柚子也往他的那辆摩托车上绑,看着女儿从乡长家出来,就一直拉着自己的手,放不放。要不是谢长松来抱她,她肯定是不会放。“爸,大伯和二伯从广东回来了。还到我们家拿了很多吃的回去,奶奶也一样。”嘟了嘟嘴,表现得特别的不开心,与不解,路清河在说的时候,小眉头,还故意紧皱着。“过来。”路强让清河走到自己身边,蹲下,一边帮路清河捂着冰冰的小手哈着热气,一边解释说:“因为这个,所以清河生气了对不对?”“大伯和二伯是爸爸的大哥,按理来说,他们到我们家拿点吃的没什么。我知道,现在我们家做小生意确实不容易,所以清河觉得他们也要像别人一样要给钱对不对?”只见女儿点头,路强笑了下:“是的,按理来说就是这样的。但是,我们与他们讲道理的前提下,是他们要听。清河,欲速则不达,意思就是太着急了,反而把事情做差了。像大伯,二伯还有你二舅他们,这样的人,对我们家的态度,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改变的。但是爸爸跟清河保证,一定会让他们改成清河喜欢的样子好不好?所以,不生气了好吗?”路清河若有所思的点头,回了爸爸一个微笑。
路清河从小被当成男孩子养大,她的父亲路强在集市上和别人合伙卖柚子,他们的生意火爆,一天就赚了一万多,第二天他们继续去摆摊,路清河也去摊位上帮忙。路清河的母亲张一梅对她的女儿们并不好,但是她发现自己怀了一个儿子后十分开心,对女儿们的态度也好了起来。路宝之告诉路清河张一梅因为没有生下儿子经常受到谩骂和嘲讽。老四和老五带路清河去橘子山拾荒,他们一路上捡了一些小梨,老四和老五一路上都在拌嘴,他们互相说对方的糗事。路强给路清河四姐妹买了新衣服,还给张一梅买了金戒指,他对美好的未来十分向往。穿着新衣服的四姐妹和戴着金戒指的张一梅吸引了人们的目光。路清河告诉父亲大伯和二伯拿走了家里很多东西,路强宽慰路清河自己的想法会慢慢改变的。
“卖梨啦,卖梨啦……”熙熙攘攘的街上响起了叫卖声。卖梨的人是一位青年男子,中等个儿,穿一身黑衣,脸色蜡黄。青年男子虽然在大声地叫卖,可是,他挑着的担子里却稀稀拉拉地只放着几个梨,而且那些梨干瘪瘪的,一点儿都不新鲜。所以,路过的人只是瞥一眼,并没有谁会停下来买梨。青年男子一边大声吆喝着,一边四处张望,他的眼神中透着警惕,一一扫视着经过自己身边的人,眼神游移不定,似乎在寻找什么特定的对象。这时候,一位戴着黑帽的中年男子走到了他的身边,中年男子弯下腰,拿起一个梨问:“这梨不错,你还有多少的货吗?”“只要您诚心买,我家里还多得是……”青年男子环顾四周,低声说。“那我还得看看货。我要用这批梨招待客人,不新鲜可不行……”中年男子嘟囔着。“成,您跟我走……”青年男子挑起担子,抬脚就走,中年男子紧跟在他的身后,两个人疾步前行,一会儿就淹没在人潮中……过了许久,在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上,出现了两个人影,正是卖梨的青年男子和买梨的中年男子,两个人回头看看后面,再扫视了一下周围,眼看四处无人,才停下匆匆的脚步。“终于接上头了。”中年男子擦擦额头上渗出的细密的汗珠,说,“我等你已经几天了。”青年男子却显得不乐意:“这次接头为什么这么麻烦?如果没有诚意,就……”“兄弟,这次的买卖可是一笔大生意……”中年男子眼里闪着贪婪的光。青年男子冷冷地看着中年男子:“你说过很多遍了!哪一次成功了?”“这次不同,消息都得到证实了。如果顺利,我们就发大财了!”中年男子兴奋地说。接着,中年男子凑到青年男子耳边低语着,青年男子的眼睛也越瞪越大:“真的?”“千真万确!兄弟,你想不想发财?想就跟我们干……”中年男子问青年男子。“这还用说,这笔买卖我是做定了!”青年男子激动地握紧了拳头。“好!一言为定,到时候,发了财大家分。”中年男子拍拍青年男子的肩,“不过,我们要当心,这段时间,警察盯得紧,所以,我一直没敢和你直接接头。你也要提高警惕,安全第一。”“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小心行事,只是这买卖……”青年男子面露疑惑。中年男子抬起手,指着远处的一个地方:“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一定,一定……”青年男子看着远处,露出一个诡异而神秘的微笑。一只黑乌鸦从天边飞过,滑过暮色渐起的天空,向着远方飞去……第一章 姑妈求救已是金秋,一阵阵清风送来凉意。一大早,神探四侠中的美丽侠林薇儿就起来准备各种烧烤用具,因为这一天是神探四侠聚餐的日子。从昨天晚上开始,糊涂侠胡涂旦就一直在念叨着美味的烤肉串了。丁零零,到了中午的时候,门铃响了起来,林薇儿急忙打开门。“三侠客到!”三个脑袋挤在门外,是智慧侠慕容云、神勇侠慕容海和糊涂侠胡涂旦。“哈哈,更正一下,是三馋猫到吧……”林薇儿对三人做了个鬼脸。胡涂旦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菜篮子,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蔬菜瓜果和新鲜的肉串。“看,我带了这么多好吃的!”胡涂旦一想起美味的烧烤,忍不住咽下一大口口水。“哈哈哈哈……这个才是真正的馋猫!”慕容云和慕容海指着胡涂旦,笑得腰都直不起来。“炭火都点着了,快,动手吧。”林薇儿把三个人带进家里的花园。做吃的,胡涂旦最热心,也最拿手,他跳出来说:“我做大厨!你们都是助手!”“好啊!”其他三个小神探欢呼起来。四个人围在烧烤炉旁,忙着把肉串放在炭火上,胡涂旦这时候显得特别灵巧能干,他熟练地刷油、撒调料,不断地翻着肉串……其他人在一旁手忙脚乱,一会儿打翻了调料瓶,一会儿把肉串烤煳了,反而显得碍手碍脚的。“算了,你们去一边玩,还是我自己来吧。”胡涂旦说。其他三位小神探只好待到一边,坐在花园椅上晒着秋日的暖阳。看着慕容云和慕容海无所事事,林薇儿起身进屋,不一会儿就抬着几大本相册回来了:“来,我们看相片吧。”“好啊。”慕容云和慕容海坐在林薇儿的两侧,三个人挤在一起,翻看着林薇儿家的相册。“这是我一岁的时候,这是我第一次去游乐场玩,这是我上幼儿园的纪念照……”林薇儿指着相片解说着。相册翻到了最后一页的时候,只看到一个中年女子站在一幢旅馆门前,笑容满面地挥着手。“这是谁?你家的亲戚?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她呢。”慕容海问。“哦,这是我姑妈,名叫林芳。这幢旅馆就是她开的。”林薇儿说。“哎呀,相片里的景色真美啊。”慕容云感叹地说。林薇儿笑了:“是啊,那里景色非常美,到了秋天,枫树叶子全红了,如梦如幻,所以,姑妈就给她的旅馆取名叫‘美梦’。美梦旅馆的生意非常好,到了秋天,简直是人满为患呢。”慕容海羡慕地说:“要是我们能去那里度假就好了。”“我姑妈很热心,她好几次邀请我去玩,可是,都因为有事情耽搁了。现在,枫叶正红,那里的景色正是一年四季中最美的,要不,我们一起去那里玩吧……”林薇儿提议说。“耶!太好了,我正愁着没地方去呢!”慕容海高兴地欢呼起来。“丁零零……”门铃突然响了起来,门外传来了一阵喊声,“林薇儿的信,快来取。”“慕容海,你去取一下信。”林薇儿说。慕容海一路小跑地去开门,不一会儿,他又喜笑颜开地冲了进来。“让你们猜个谜:世界上谁跑得最快?”慕容海一脸神秘地问。“废话,当然是赛跑冠军。”林薇儿伸手来拿信。“恭喜你答错了,世界上跑得最快的人是曹操。因为说曹操,曹操就到。”慕容海看到自己的谜没有人猜到,十分得意。“到底是谁的信?”林薇儿问。“是你姑妈的信,你看,来信的正是美梦旅馆林芳。我们正说到她,她的信就来了,可真够神速的啊!你姑妈一定是个女曹操。”慕容海笑着把信递给林薇儿。林薇儿有些纳闷:“奇怪,平常姑妈有事都是打电话,从来不写信,这次怎么会寄信来呢?”“也许是邀请我们去玩的呢,这样才比较正式嘛。”慕容云分析道。林薇儿疑虑地打开信封,拿出信,忍不住惊叫起来:“天哪!求救信!”慕容云听了,急忙凑过来看,果然,折叠的信纸外用红墨水赫然写着三个大字:“求救信!”听到林薇儿的惊呼,忙着烧烤的胡涂旦也扔下烤肉,跑了过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林薇儿很紧张,手颤抖着打开信纸,可是,看着信上的内容,却有点莫名其妙。原来,信上的内容根本读不通,十分奇怪。慕容云接过信一看,皱起眉头:“这是什么呀?”胡涂旦瞪大眼睛,嘴里嘟囔着:“真是一封奇怪的信,哪里是求救信,真让人看不懂……”慕容云略一沉思,说:“这的确是一封求救信,只不过暗藏玄机,我已找到了解开内容的方法。”问题 你知道这封信的内容是什么吗?提示:请仔细观察本章插图。第二章 有人跟踪看到大家疑惑的眼神,慕容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果然,大家按照慕容云的指点,就看到了求救信真正要表达的内容:“我遇到可怕的事情!灾难将要降临!侄女,快来救救我!姑妈林芳。”林薇儿捏着信纸,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焦急地说:“看样子,姑妈真是遇到了危险。她很好强,不会轻易向别人求助,如果不是事情紧急,或是迫不得已,她不会写这样的信来的……”慕容云皱起了眉头:“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是,情况危急,我们神探四侠必须马上行动!”胡涂旦回头看看自己的烧烤,十分舍不得:“哎,好不容易有个烧烤聚餐,现在又要泡汤了。”“走,先给姑妈打电话问一下,再去查询最早的火车车次。”慕容云提议。四小神探来到林薇儿家的客厅,林薇儿急忙打电话给姑妈林芳,可是,拨了无数次,手机和家里的座机一直打不通。“不能再耽误了,我们先赶过去再说。”慕容云当机立断,用手机查了火车车次,发现到卫海的火车每天只有一列,时间是下午1点20分。他急忙订了四张火车票。林薇儿继续拨打姑妈的电话,仍然一直打不通。不知道姑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薇儿心里很焦虑,还是慕容云沉得住气:“现在,大家分头回去收拾一下行李,再到林薇儿家集合,我们马上赶往卫海。”小神探们各自回家简单收拾了一些行李,迅速赶到了林薇儿家,这时已经是中午12点40分了,时间很紧张。“走,快打出租车赶到火车站!”小神探们飞奔而出,站在路边等着出租车。远远的,来了一辆出租车,四小神探急忙挥手,眼看出租车就要停下来了,突然,前面冲出一个青年男子,拦住了出租车,抢先一步上了车。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四小神探急得直跺脚。林薇儿焦急地四处张望,看到一个戴墨镜的中年男子似乎正不停地向他们这边看。林薇儿虽然有一些疑虑,但也顾不了这么多,继续看是否有出租车开来。第二辆出租车疾驰而来,四小神探拼命地挥手,嘎的一声,出租车停在了他们面前,四小神探正要上车,突然,从他们身后冲出一个青年男子,打开车门,一下子钻进了车子。出租车绝尘而去,留下四小神探面面相觑。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了第三辆出租车,四小神探挤上了车,出租车载着他们眼看可以赶上火车了,但是,谁料到,车开到半路,竟然遇到了堵车,长长的车队如同一条长龙蜿蜒。“今天可真邪门,怎么总是遇到烦心事?”慕容海感到十分郁闷。“时间来不及了,我们只有跑步到火车站去。”慕容云当机立断。“我的天哪!”胡涂旦听了,差点昏过去。“走,下车!”林薇儿第一个跳下了出租车。四小神探背着行李,向着火车站方向飞奔而去。等他们赶到火车站,早已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然而,让他们沮丧万分的是,开往卫海的火车正驶出站台……“真倒霉!”慕容海更加郁闷。“累……累死我了……”胡涂旦一屁股坐在站台上,喘着粗气说。“怎么办?急死我了,都不知道姑妈究竟出了什么事!”林薇儿焦虑地在站台上走来走去。小神探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再给你姑妈打个电话,也许现在能接通了。”慕容云提议说。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再试试了。林薇儿拨打了姑妈家里的电话。这一次电话终于接通了,接电话的正是姑妈林芳。“姑妈,我一直给您打电话,都打不通……”林薇儿急切地说。“薇儿,姑妈的手机昨天丢了,家里的电话线也莫名其妙地断了,电信局的人刚刚来修好……”姑妈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姑妈,您遇到了什么事?”林薇儿问。“哎,一言难尽,薇儿,你能来帮帮姑妈吗?”林薇儿急忙说:“姑妈,您不用急,我们明天一定赶过来……”“嘟嘟嘟……”还不等姑妈回话,电话又断了。“我们先回去,明天早一点出来,乘火车去卫海……”林薇儿忧心忡忡地说。小神探们向着站台外走去。林薇儿突然想起忘了拿自己的小提包,急忙回转身去取。就在这一瞬间,林薇儿猛然撞到了身后的一个中年男子。林薇儿惊讶地发现,这个男子正是他们在打出租车的时候盯着他们看的那个人!中年男子急忙蒙着脸闪开,躲到了人群中间。林薇儿心里顿生疑窦,她对慕容云和慕容海悄悄地说:“我们被人跟踪了。”慕容云和慕容海抬头张望了一下,说:“我们怎么没有发现呢?你太多虑了,可能是因为看了你姑妈的求救信太紧张了,所以才会产生错觉。”林薇儿肯定地说:“我没有错觉,真的有人在跟踪我们。”林薇儿指出了跟踪的人:“看到那个穿灰底小圆点方领长袖衬衫的中年男子了吗?他就是跟踪者。”问题 你能找出哪一个人是跟踪者吗?提示:请仔细观察本章插图。第三章 紧急追击林薇儿悄声地问:“你们看出来了吗?”其他三位小神探摇了摇头:“没有看出来啊。会不会是你多疑了?”林薇儿肯定地说:“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刚才在我们打出租车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跟着我们了。”胡涂旦一脸茫然:“有人跟踪我们?我怎么没看出来呢?”林薇儿有些恼怒地说:“你当然看不出来,那时候你还在忙着吃零食呢!”因为中年男子的事情,神探四侠的意见出现了分歧,大家都坚持各自的看法。“你们要相信我,这个人真的一直在跟踪我们!我们现在必须要采取一些措施。”林薇儿急得直跺脚。慕容云看林薇儿这样着急,于是,装作不经意地转过身,向中年男子的方向看去。这时候,中年男子见慕容云向他看来,于是,他扶了扶墨镜,侧过身子去问旁边的小摊贩买了一份报纸,举起报纸读了起来。虽然中年男子一切做得漫不经心,也很自然,可是,慕容云也隐隐感觉到他身份的可疑。“我想,林薇儿的怀疑也许是有道理的……”慕容云对慕容海说。“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林薇儿的姑妈那边事情很紧急,我们却还在这里为一个不相干的人争论,这也太无聊了吧……”慕容海低声嘟囔着。慕容云眉头微皱:“今天已经赶不上火车了,那么,我们想办法查一查这个行踪诡异的男子,也许会有新的线索。”林薇儿说:“我们不妨验证一下,他是不是在跟踪我们。”其他三位小神探点了点头。“走,去洗手间!”慕容云低声说。四小神探拔腿就向着洗手间跑去。借着眼角的余光,慕容云看到,正在看报纸的中年男子急忙也跟着他们跑起来。更让人惊讶的是,除了林薇儿,当三位小神探进了男洗手间时,中年男子竟然也跟着走了进去。三个小神探交换了眼神,故意在洗手间洗了手,又走了出去与林薇儿会合。“你们相信我了吧?”林薇儿有些赌气地说。“再试他一次,进洗手间这样的事很正常啊。”慕容海还是不肯定。慕容云看到不远处有一家餐馆,心里立刻有了主意:“现在并不是吃饭时间,如果我们去餐馆吃饭,这个中年男子也跟着去,那一定就是跟踪我们了!”于是,小神探们向着火车站附近的一家餐馆走去。四小神探刚走进餐馆,那个中年男子也跟了进去,在他们旁边的一张桌子落了座,并且眼神不时向他们瞟过来。“炒青菜,鱼香肉丝,香煎土豆丝,海带排骨汤……”慕容云点了菜。“好,马上就上菜!”服务员吆喝着。服务员又把菜单递给了中年男子,中年男子说:“上和他们一样的菜。”林薇儿对着其他三个小神探眨了眨眼睛:“可以行动了。”“糟糕!我们怎么忘了,还有急事呢,这饭不能吃啦!”慕容云突然跳起来说。慕容海急忙对着服务员说:“对不起,我们还有事,来不及吃饭了。”四小神探站起身就准备走。中年男子也急忙站起来:“哦,我也有点急事,老板,我的菜不用上了。”四小神探才出门,中年男子也紧跟着出了门。“看到了吧,他的确是在跟踪我们。这一下,你们相信我了吧。”对于大家不相信她的判断,林薇儿有些生气。“走,甩了他,到前面的商场门口集合。”慕容海拔腿就跑,其他三位小神探也紧跟在他后面一路狂奔。中年男子显然没有料到四小神探会有这一招,愣了一下,也急追而来。四个小神探跑到商场门口,立刻闪身进了一家店铺里,躲避着观察中年男子的行动。中年男子气喘吁吁地追到了商场门口,却发现不见了四小神探的踪影,急得满头大汗,四处寻找着……“好,防守已经做到了,现在,我们应该去进攻了!”慕容云果断地一挥手。“怎么进攻?”胡涂旦仍然一头雾水。“现在,我们出其不意地出现,询问这个中年男子他为什么要跟踪我们,也许能查到一点线索。弄清楚他究竟有什么目的!”慕容云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我赞成!最起码可以看清他的长相。”林薇儿也同意了。四小神探从店铺里钻出来,突然挡在了中年男子的面前,中年男子不由得大吃一惊。“先生,请问你为什么一直跟踪我们?”慕容云镇定地问道。显然,小神探们的举动出乎中年男子的意料。他张大嘴,茫然不知所措:“跟……跟踪你们,没……没有啊……”“丁零零……”男子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一看手机,脸上的神情很紧张,接起电话来,就一直在点头哈腰地回答:“好,好,我绝不会暴露……”电话一挂,男子就恶狠狠地看着四小神探:“小屁孩,不要自找麻烦,我走我的阳关道,关你们什么事?谁说我跟踪你们了?你们有证据吗?我还有急事,别来烦我!”说完,中年男子转身就跑。“快追!”四小神探急忙紧追。男子跑到一个停车棚前,跳上了一辆摩托车,骑上摩托车飞快地逃走。显然,他很慌乱,一路上撞倒了许多东西,摩托车还差点倒在地上。四小神探奋力狂奔,追到了一个三岔路口,却不见了男子的踪影。他究竟往哪个方向跑走了?四小神探很疑惑。慕容云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他朝右边的路口逃走了。”问题 慕容云为什么说中年男子朝右边的路口逃走了?提示:请仔细观察下面的插图。第四章 奇怪来信“真可惜,让他逃走了。”林薇儿有些沮丧地说。“不要灰心,再沿着这个路口追踪看看,也许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慕容云蹲下来,仔细地检查路口还有什么遗留的线索。其他三位小神探也仔细地查找起来,然而,除了那副黑色的墨镜,再也没有找到其他东西。小神探们仍不甘心,他们继续沿着右边的路口往前追踪。尽管他们一路走,一路认真地查看,可是,还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发现,而且,摩托车的车轮印竟然也神秘地消失了。不知不觉,越往前走,越偏僻,除了听到风呼啸着掠过的声音,四周一片死寂。“算了,还是回去吧,明天我们还要赶去看姑妈呢。”林薇儿说。于是,小神探们返回了火车站,改签第二天的票。“好啦,我们先回家去准备一下。你们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会儿。”慕容云看到同伴们都十分疲劳,体谅地说。小神探们走出火车站售票大厅,准备回家,突然,嗖的一声,只见一辆轿车从一条小胡同里钻出来,横冲直撞地向着他们冲来,仿佛刹车突然失灵了,车子完全失控了一般。眼看轿车就要撞上来了,身手敏捷的慕容海临危不惧,猛然推开其他三位小神探,自己也就地一打滚,躲过了那辆疯狂的轿车。“快停车!都快撞上人啦!”周围的人大声叫喊着。可是,车里的司机却根本不管这些,开着车疾驰而去。“好危险啊,差点被撞到!”胡涂旦心有余悸地直拍胸口。慕容云却神色严峻,他若有所思地低声说:“这绝不是偶然的……”林薇儿和慕容海纳闷地看着慕容云:“此话怎讲?”“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这辆撞我们的轿车并没有挂车牌……”慕容云说。“是啊,好像是没有挂车牌……”慕容海连连点头。林薇儿警醒过来:“你的意思是说,这辆车子不是刹车失灵,而是有预谋?”慕容云点点头:“不挂车牌一定是有预谋的。”四小神探这才惊觉自己已经陷入了一张看不见的网,这张网想捆住他们,而他们却不知道撒网的人是谁。“真是奇怪,我们并没有得罪什么人,怎么会连连遇到怪事?”慕容海有些纳闷地问。“会不会和姑妈的事情有关?”林薇儿皱起眉头,“这些事都是在收到姑妈的求救信后才发生的,所以,我想可能是有人不想我们去干涉姑妈的事情。”其他小神探也觉得有理,连连点头:“这些事一定和姑妈的求救信有关。看来,我们遇到困难了。”林薇儿却毫不畏惧:“他们越要阻挠,我越要查下去,我是绝不会屈服的!”“我们都支持你,谁都不会退缩!”其他三个小神探也把手伸了出来。小神探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加油!绝不放弃!”神探四侠乘车回家,车到林薇儿家附近,四个人下了车准备先到林薇儿家商量下一步对策。突然间,从他们身后传来了一阵阵狗的狂吠:“汪汪汪……”小神探们回头一看,两条身材高大健硕的狼犬一边怒号着,一边向他们狂奔而来。两条狗张着血盆大口,吐出长长的舌头,看起来十分吓人。“快跑!”慕容海拉起林薇儿的手就往前跑——慕容海平时虽然大大咧咧,可是,到了关键时刻总会很绅士,首先想到的就是保护女生。“快往我家跑!”林薇儿急忙喊道。四个人朝着林薇儿家狂奔,当他们气喘吁吁地冲到林薇儿家门口时,那两条狼犬已经猛扑过来了。慕容海眼看情形危急,抡起手里的包向着狼犬砸去,慕容云也拿起一根粗棒子对抗着扑上来的狼犬。趁此机会,林薇儿打开了房门,当狼犬被吓退的一瞬间,四个人闪身进了林薇儿家。“汪汪汪……”狼犬扑到门上,在外面狂吠着。“好险啊!”四小神探脚瘫手软地倒在了沙发上。过了一会儿,门外的狗叫声消失了。“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慕容海倒了一杯水边喝边说。咚咚咚,突然传来了敲门声。“神探四侠的信!”门外传来一个尖厉奇怪的声音。“谁?”四小神探一齐冲出去,想看清送信的人是谁。可是,门外那个神秘的人一眨眼就不见了,一封信飘飘悠悠地落在了他们的手中。林薇儿打开了这封信函。信里用红墨水写着威胁他们的话:你们要想保住小命,就最好不要多管闲事!我警告你们,你们最好离得远远的!否则,我会给你们苦头吃的!神秘人。胡涂旦气愤地说:“我要去邮局问个清楚,为什么要装神弄鬼!”林薇儿看了看信封,说:“不要去找邮局,因为这件事根本和他们无关。这信不是邮寄的,而是由某个人带来的。”问题 林薇儿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事?提示:请仔细观察本章插图。第五章 有人窃听“林薇儿,怎么不能去找邮局?”胡涂旦纳闷地问。林薇儿说出了她发现的奇怪的事,并且做出了分析,大家都觉得有道理。信封上没有邮戳,说明信不是邮寄的,而是由某个人送来的。为什么有人会私自送信给他们?为什么连连发生危险而奇怪的事情?小神探们觉得一切都不可思议,可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头绪。“我都快弄糊涂了,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胡涂旦挠着头一脸茫然地问。“有人写信威胁我们,还有连连遇到的怪事,这一切都发生在收到求救信之后。我想,这件事情一定和林薇儿的姑妈有关系……”慕容云一边踱步,一边若有所思地说。“天哪,如果这些事都和姑妈有关系,姑妈现在的处境一定很危险!”林薇儿听了紧张地叫了起来。“快,快给姑妈打电话!”慕容海急切地说。林薇儿急忙拿起电话,拨打姑妈的电话。然而,姑妈家里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林薇儿只好再打姑妈的手机,但是,姑妈的手机也一直占线中。林薇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不安地走来走去,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姑妈,你快接电话呀!”其他三位小神探都紧张地盯着林薇儿,心里也跟着暗暗着急,但是,因为怕影响到林薇儿的情绪,大家都不敢表露出来。姑妈的电话一直打不通,焦虑万分的林薇儿就要哭起来了。她沮丧地放下电话,紧紧咬着嘴唇。其他三位小神探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丁零零,就在这时候,电话响了起来。林薇儿急忙接起电话。“喂,薇儿,是你吗?”是姑妈打来的电话。“姑妈,你为什么不接电话,我都快急死了!”林薇儿有些埋怨地说。姑妈的声音很紧张:“不是我不接电话,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刚修好的电话线又被剪断了……”“姑妈,你知道是谁做的吗?”林薇儿问。“唉……”姑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来话长,这件事实在是太奇怪了,我不知道怎么跟你们说,还是等你们来了再说吧。”“姑妈,你遇到什么事情了吗?”林薇儿急切地问。“这个……我现在不方便说,有人来找我了,我得谈一个重大的事情。薇儿,你们怎么还没有来?”姑妈的声音压得很低,好像怕人听见。“我们遇到了一些事情,错过今天的火车了,您放心,明天我们一定赶到。”林薇儿怕姑妈担心,没有把今天遇到的事情告诉姑妈。“太好了,你们来,我就放心了,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遇到了很可怕的事情。我准备把美梦旅馆卖掉了,我真舍不得啊……”姑妈突然在电话里哭了起来。还是慕容云比较冷静,他接过林薇儿的电话,对姑妈说:“阿姨,您现在要稳住情绪,还有,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要随便出去或做什么重大的决定,一切等我们明天来了再说,好吗?”姑妈止住了哭泣:“我就知道你们可以信任!好,我都听你们的。我明天来接你们。”挂断电话,林薇儿心里十分不平静:“美梦旅馆对姑妈一直都很重要,以前别人出了很高的价钱,她都舍不得卖,现在她怎么会突然想把它卖掉呢?这件事太蹊跷了!”“也许我们遇到的一切都与这件事有关。”慕容云分析道。胡涂旦这时候已经在揉着眼睛了:“今天遇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真累啊!”慕容云沉思了一会儿说:“现在大家再担心也是没用的,明天就要出发了。所以,大家还是要休息好,明天才有精力面对挑战!”“好吧,为了不耽误事情,今天大家都在我家睡吧。”林薇儿提议。大家都同意了。四小神探虽然都满腹心事,心里想着一天来接二连三发生的诡异事情,都感到惴惴不安,可是,却因为太劳累,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第二天,四小神探很早就起床,为了防止再出意外,四人戴着帽子,遮住脸,一大早就赶到了火车站。一路上,小神探们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提防着可能遇到的险情,终于顺利地乘火车到达了目的地。火车刚一到站,林薇儿急切地寻找着姑妈,却发现人群里并没有姑妈。正在林薇儿感到纳闷的时候,一位包着头巾,遮住脸,只露出眼睛的女人从人群中挤到了林薇儿的身边。这时候,下火车的人群正好涌过来,把这个女人挤得差点摔倒在地上,林薇儿连忙伸手扶住女人。“薇儿,是我呀!”女人压低声音对林薇儿说。林薇儿大吃一惊,仔细一看,原来这女人正是姑妈。“姑妈,你怎么这副打扮?”林薇儿诧异地问。“哎,别说这些了,先跟我回旅馆再说吧。”姑妈紧张地四处张望着,然后,领着四小神探钻进了一辆毫不起眼的车子。林薇儿记得姑妈有一辆非常漂亮的车子,可是,为什么却开着这辆破车来接他们呢?显然,姑妈不希望自己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车子一路疾驰,车内的空气十分紧张,姑妈一边神情慌张地开着车,一边又四处张望着,还反反复复地问:“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跟着你们吧?你们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吧?”小神探们被姑妈问得莫名其妙。林薇儿注意到,姑妈看起来十分惶恐,脸色憔悴,黑眼圈很重,一看就是很久没有休息好了……车子在姑妈的旅馆门口停住了,姑妈带着四小神探急匆匆地提着行李,进了旅馆的大门。林薇儿惊讶地发现,虽然正是旅游旺季,可是美梦旅馆的生意却很冷清,和往常很不一样。一走进姑妈的房间,姑妈就紧张得直发抖。姑妈瞪大眼睛,神情慌张地说:“薇儿,姑妈遇到大灾难了!你们一定要帮助我!除了你们,我真的想不出办法了!呜呜呜……”话还没有说完,姑妈就痛哭起来。林薇儿本来心里就已经有很多疑惑,但是,看到姑妈如此慌乱,也不敢说出自己的疑虑,反而连忙安慰姑妈:“姑妈,不要紧,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我们都会尽全力帮助您的。”慕容海问:“姑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姑妈张口刚要想说出事情的时候,慕容云突然示意大家不要出声,他用纸笔写道:“不要说话,我发现了一件不寻常的事情。”问题 慕容云发现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提示:请仔细观察本章插图。第六章 陌生男子“究竟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慕容海在纸上写道。看到姑妈和其他三位小神探纳闷地看着自己,慕容云指了指床头柜上摆放着的电话。“啊!”大家都惊讶地失声叫了起来。原来,床头柜上的电话听筒被人摘了下来,这意味着有人在窃听他们的谈话!才到美梦旅馆就遇到这样不寻常的事情,究竟是谁一直在神秘地行动着?小神探们面面相觑。胡涂旦想起一直以来遇到的怪事,十分生气,拿起电话听筒,想把电话挂上,慕容云连忙阻止了他。“不要打草惊蛇。”慕容云在纸上写道。“对,我们做出不知情的模样,他们可以放松警惕,这样,我们才好暗中调查。”林薇儿也赞成装作不知道。姑妈发现被人窃听,心里更加紧张,她低声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慕容云很镇定,在纸上写道:“表面上我们谈论一些闲散的话题,但是,可以用纸笔和手机交谈,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姑妈和其他三位小神探连连点头,都觉得是个好主意。林薇儿故意大声问姑妈:“姑妈,见到您我们太高兴了,我们准备在您这里度假呢!”“姑妈,您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让您这么恐惧?”与此同时,林薇儿在纸上写道。“太欢迎你们了,这里的枫叶红了,特别美,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喜欢的。”姑妈也配合着回答。而这时候,姑妈手忙脚乱地取下包裹着的头巾,瞪大眼睛,神情惊恐地在纸上回答:“你们敢想象吗?我的旅馆这段时间正在闹鬼!我都快要被吓死了……”闹鬼?四小神探互相对望一眼,感到很奇怪,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怎么回事?”林薇儿在纸上问。姑妈点点头,眼里透露出恐惧:“真的十分古怪,有人夜里会听到一阵阵的哭泣声;还有人说他见到了飘动的影子在追着人跑!”四小神探听了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因为闹鬼这种事只可能在电影里看到,难道是因为姑妈年纪大了,心里疑神疑鬼的?“姑妈,你说的这一切除了你,有人看到了吗?”林薇儿在纸上写道。“当然,有好几个人都已经听到、看到了……”姑妈看起来疲惫不堪,“往年枫叶红的时候,美梦旅馆的生意都十分红火,可是,今年因为这事情,大家都不敢来旅馆住了,哎,生意冷清极了。”林薇儿心里暗想:原来如此,难怪我感到奇怪,美梦旅馆怎么会看起来十分萧条,不像以前那样旅客还得提前预约。“更可怕的是,我经常在半夜会接到奇怪的电话,电话里有可怕的尖叫声,电话线还总是会被神秘地剪断了,特别是昨天,电话线被剪断了两次,手机又被神秘地偷走了,使我和外界都联系不上了。”姑妈心有余悸地写道。这时候,林薇儿无意间看到,姑妈的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被打开了,有一小道缝,投射进来一个人的影子。“难道,门外还有人在偷听?”林薇儿心中暗暗疑惑,她示意其他三位小神探。其他三个人向门外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个人影闪躲在门外。慕容海性子急,一个箭步冲到门口,哗啦一声打开了房门。房门外站着一个青年男子,显然,他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站在门外目瞪口呆。“请问,你想找谁?”慕容海毫不客气地问道。“这……”青年男子站在门口不知所措。“杨刚,是你,有什么事情吗?”姑妈走过来问。“这位先生是谁?”林薇儿问道。“他叫杨刚,是我的房客,他说他也曾经看到美梦旅馆里有影子飘来飘去,还听到了半夜的哭泣声。我委托他帮我查一查这件事情。”姑妈回答说。青年男子连连点头:“是啊,林芳女士托我帮忙,我一直很留心这件事情。”“是啊,要不是杨刚先生一直鼓励我不要害怕,我可能真的没有勇气再待在美梦旅馆了。”姑妈显然很感激这个青年男子。可是,四小神探却对这个杨刚心存疑虑:既然他已经接受了林芳姑妈的委托,为什么神神秘秘地躲在门外偷听呢?而且,他们记得进来时已经把门关上了,为什么房门会开着一道缝,难道说,他有姑妈房间的钥匙?一串串的疑团在小神探们的心中升起。青年男子眼看大家都在审视自己,自己待在这里很尴尬,就说:“不知道你们有事商谈,那我就先告辞了。”说着,青年男子退出了姑妈的房间。慕容云看着青年男子的背影,对林薇儿、慕容海和胡涂旦说:“这个人和给我们恐吓信的人一定有关系!”问题 慕容云为什么这样说?提示:请仔细观察本章插图。第七章 神秘敲窗慕容云的说法让大家很疑惑。所有人都看着自己,慕容云说出了自己观察的结果:“这个男子的衣袖上有一个标志,是两个圆环相连,和恐吓信上的标志一样。”大家听了,细细回想,才觉得慕容云说得很有理。“我们来商量下一步的对策,因为线索已经出现,可以把电话听筒挂上了。”慕容云在电脑上写道。林薇儿心领神会,说:“我得打个电话通知一下爸爸妈妈,免得他们担心。”说着,林薇儿顺势拿起电话:“哎呀,电话没有放好,是哪个粗心鬼放的呀?”电话听筒放好了,大家可以安心地商讨对策了。林芳姑妈似乎憋得太久了,这一下子突然爆发起来:“怎么办呀!旅馆里不但闹鬼,还有人窃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呀?”林芳姑妈一边说,一边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因为这事,旅馆的生意一落千丈,旅客不断地向我投诉,我自己又查不出来。现在,就连邻居和朋友们都躲着我,这日子可真没法过了!”林薇儿看到姑妈的确是受了惊吓,连忙宽慰姑妈:“姑妈,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查清这件事情的,我想,用不了多久,就会真相大白的。”听了林薇儿的话,姑妈止住了哭泣:“真的吗?薇儿,你可一定要帮帮姑妈!”慕容云镇定地说:“姑妈,请放心,我们神探四侠一定会尽全力查清这件事情的!”“你们现在要从哪里查起?”姑妈担心又好奇地问。“我们想知道这事的具体情况。”慕容云沉思了一会儿说。“可是,这怎么查呢?”姑妈一脸困惑。“刚才那位杨刚先生是哪里人?我们想找他了解一下情况。”慕容云问。姑妈沉默了一会儿,说:“杨刚是来这里旅游的,就住在旅馆里,我可不想这件事情牵扯到我的房客,那只会让美梦旅馆的名声彻底被破坏掉。”听到姑妈反对去调查杨刚,慕容海急了:“姑妈,那个杨刚是个很可疑的人,他来偷听我们讲话,又自称看到鬼影,你不觉得事情很蹊跷吗?”姑妈很坚决地说:“杨刚可是个好人,自从闹鬼的事情发生后,他总是来安慰我。你们可不能去打扰我的房客!”慕容海还想争辩,慕容云连忙扯扯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说话。姑妈把他们安排在旅馆住下,就去张罗别的事情了。“姑妈不许调查杨刚,那下一步该怎么办?”慕容海苦恼地问。“我们可以瞒着姑妈悄悄行动。”林薇儿一点不含糊地说。胡涂旦迷糊地问:“姑妈连他的房号都没告诉我们呢,怎么查呢?”慕容云略一思索,说:“我们到旅馆的前台去查看一下,自然能找到。”四小神探收拾好行李,来到了美梦旅馆的前台。因为生意冷清,旅馆前台的服务员正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地睡觉。林薇儿上前问道:“你好,我们是杨刚先生的朋友,他约我们来谈点事情,能帮我们查一下他的房号吗?”前台服务员醒来,揉揉眼睛,拿起登记簿查找了一下,告诉他们杨刚住在508号房。四小神探直奔508号房,慕容海敲响了房门。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杨刚露出了头。“哦,是你们找我呀,快请进。”杨刚把四小神探让进了房间,“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我们想来了解一下你看到的闹鬼的事情。”林薇儿开门见山地问。“哦,是这样的,我住进美梦旅馆以来,晚上常常会听到一阵阵凄厉的哭泣声;半夜的时候,还会有不知名的电话打来,电话里全是可怕而尖厉的怪叫声;还有人莫名其妙地来敲门,打开门,却什么人都没有;晚上还会有神秘的敲窗声,打开窗户,却看不到人影……”杨刚一口气说出了很多匪夷所思的情况。“既然这么可怕,为什么你还住在这里?”慕容云问。“这个……”杨刚被问住了,他张口结舌地看着四小神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这里旅馆费便宜,再说,我有不得已的原因,希望你们不要再问下去了。我还有事,你们请回吧。”四小神探只好回到了房间。咚咚咚,刚回到房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慕容海打开门,一个中年男子闯进门来。中年男子自我介绍说:“我是608号房间的住客吴江,你们听说这个旅馆怪异的事情了吗?你们都还小,一定会很害怕,我特意来安慰你们一下,千万不要害怕。”慕容云很镇定地问道:“怎么个闹法?”“你们知道吗?到了夜里,会有人在外面敲窗子,可是,如果你朝窗外看去,却什么人影都没有,都不知道那敲窗声从哪里来的。”吴江瞪大眼睛,一脸惊恐地说。林薇儿没好气地说:“这事我们早就知道了。”吴江一脸惊讶地说:“你们不害怕吗?难道你们没有想过要离开吗?”“没有!”小神探们毫不犹豫地回答。这回答显然出乎吴江的意料,他尴尬地站在原地。就在这时候,林芳姑妈也敲门进来。姑妈一看到吴江十分高兴,连忙向四小神探介绍:“这个吴江先生可是个大好人啊,他真是帮了我很多忙呢……”小神探们却觉得吴江的举动很诡异,所以,都沉默着没有说话。吴江自感没趣,连忙说:“我还有点事,先告辞了,晚上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夜幕已经降临了,四小神探感到十分劳累,林薇儿提议大家早点休息,明天继续侦查。四小神探回到各自的房间,不久就进入了梦乡。不知不觉,已到了半夜,林薇儿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到阵阵有节奏的敲击声,咚咚,咚咚……林薇儿惊醒了,借着微弱的月色,林薇儿向窗外看去,窗外竟然没有一个人影!可是,窗外却响着敲打声!林薇儿吓得脸色苍白,她急忙跑到其他三位小神探的房间,拼命地敲他们的房门:“快开门!有影子在敲窗!”其他三位小神探手忙脚乱地起了床,穿着睡衣就冲到了林薇儿的房间。果然,窗外还在响着敲打声。四小神探冲到窗前,向外看去,窗外很黑,只有微弱的月光,还有摇动的树影,却根本没有一个人影!难道真的是“鬼影”敲窗?四小神探都很紧张。慕容云深吸一口气,仔细地观察起窗外。过了一会儿,他回转身镇定地说:“我终于弄清楚了!”问题 什么是鬼影敲窗的真相?提示:请仔细观察本章插图。第八章 可疑照片“到底是怎么回事?”其他三位小神探急切地问。慕容云指着窗外,把自己观察到的情形告诉了大家,大家这才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刚才还真把我吓了一跳。”林薇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慕容海沉思了一会儿说:“看来是有人在故意装神弄鬼吓唬人,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查清。走,出去看看这小球的来历!”“对,事不宜迟,现在赶快下楼查清事情真相!”慕容云斩钉截铁地说。小神探们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冲下楼梯,跑到了美梦旅馆的大门外。四小神探刚冲出门外,嗖的一阵呼啸,只见一块黑乎乎的东西从天而降,直朝他们扔来,眼看就要砸到头上了,四个人急忙闪身跃开,咣当一声巨响,一个很大的花盆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好险!”胡涂旦吓得直眨眼睛。四小神探同时抬头仰望,可是,只看到美梦旅馆安静地伫立在那里,一片漆黑,只有闪动的树影投映在旅馆大楼上,却不见任何动静和痕迹。“快看,这是什么?”林薇儿突然惊呼起来。在微弱的月光下,只看到地上有一根绳索和一个小球。慕容云打开手电筒,照在地上,正是刚才影子敲窗的工具。究竟是谁把这些工具扔了下来?大家陷入一团迷雾中,再抬头仔细地观察着,此时旅馆大楼却沉浸在一片黑暗中,什么线索都没有发现。小神探们沮丧地准备回旅馆,突然间,整个旅馆骤然响起一阵阵的哭泣声,这哭泣声一会儿飘向东,一会儿飘向西,一会儿环绕着整幢旅馆大楼在回响,一会儿高亢,一会儿低沉,一会儿粗重,一会儿尖厉……这哭泣声使整幢大楼仿佛陷入了可怕的梦魇中,旅馆大楼客房里的灯纷纷打开了,传出房客一阵阵惊恐的叫喊声。四小神探冲进旅馆大楼,却看到了头发蓬乱,神情憔悴的姑妈,显然,她已经被刚才发生的事情吓坏了,精神恍惚地站在旅馆大厅中间,不知所措地看着纷纷涌来的房客。许多房客还穿着睡衣,神情惶恐,他们围到了林芳姑妈的身边,惊慌地抱怨起来。“太可怕了,刚才我的窗子被人敲,我冲到窗边去查看,可是,却什么人影都没有,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一个光头男人瞪大眼睛问。“我睡得正香,突然间响起一阵阵阴森森的哭泣声,紧紧围绕着旅馆大楼回响,把我吓醒了,天哪!”一个瘦女人眼睛红肿地哭诉着。“我早就听说这里诡异,本来还不相信,可是,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恐怖了,我不想再住在这里了,我要求退房!”一个胖男人惊恐地尖叫起来。“喂,注意到了吗?这些房客里没有杨刚和吴江……”慕容云低声对慕容海说。“我也正奇怪呢,难道他们不害怕?”慕容海也感到事有蹊跷。“我们要求退房,我们要求退房!”房客们纷纷高声叫喊起来。林芳姑妈咬咬牙,扶住一张沙发椅勉强支撑着:“我能理解大家的心情,可是,如果说这是闹鬼的话,并没有什么证据呀!”“怎么没有证据?你们自己看看!”房客们纷纷甩出了一封信和一张照片。林芳姑妈奇怪地问:“你们每个人都收到了信和照片吗?”“当然!有人悄悄塞到我们房间里的,要不然,我们还不知道真相呢!”瘦女人揉着红肿的眼睛说。林芳姑妈向四小神探投来求助的眼神,于是,慕容云过去拿过了两个信封,打开了看。只见,警告信上写着:“警告:你们最好不要再继续待在这里!这里正被邪恶的不可知的力量所控制!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吧,这是一个神秘的闹鬼旅馆!如果你们想过得平平安安的,最好不要再留在这里!否则,发生不幸事情的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信没有署名。林薇儿打开了装照片的信封,也吓了一跳,只见照片上是旅馆的大门,从大门里正走进一个隐隐绰绰的透明的鬼影,没有脚,像是在飘着。看到照片的所有人都吓呆了。慕容云也过来看一眼,也被这恐怖的相片吓了一跳。姑妈只好有气无力地对房客们说:“大家不要害怕,这一定是有人在搞恶作剧,在拿大家开玩笑,请大家不要介意,我一定会查清事情的。”林薇儿仔细看了信和鬼影照片,对慕容云、慕容海和胡涂旦说:“虽然这封信没有署名,但是,我觉得这一定是威胁我们的神秘人做的。”问题 林薇儿为什么这么说?提示:请仔细观察第4章插图和第8章插图。第九章 诡异谎言“你怎么知道是威胁我们的神秘人做的呢?”胡涂旦奇怪地问。三位小神探都还有些迷糊,不知道林薇儿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林薇儿说出了自己的理由,她跑回房间拿来了之前收到的威胁信,果然,她的分析十分有道理。“嗯,看样子,我们的敌人就隐藏在我们身边。”慕容云若有所思地说。惊魂未定的房客们仍在议论着这诡异的事情。“你们也听到敲窗声音了?我当时吓得一动不敢动。”“我早就听说了,可我一直不相信,现在,我真的感到很害怕。”“如果我们继续待在这里,以后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天哪,我这辈子还没有遇到过这么恐怖的事情!”“现在一切都有证据,这张照片实在太吓人了,我以前听说美梦旅馆是一个挺不错的旅馆,可是,谁知道会遇到这样的事,真是倒霉!”“刚才的声音你们都听到了吗?尖厉得像刀子戳在人身上,天哪!”房客们越议论越害怕,到最后,他们都已经没有勇气再回房间了,仿佛大家聚在一起,才能给彼此一点力量。“我们要求退房,这里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房客们围着林芳姑妈一致要求退房。林芳姑妈手足无措地站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闹鬼的事情早就让她很烦恼了,现在房客们又都要求退房,她一时之间真找不到解决的办法。林薇儿看到姑妈这么为难的样子,心里很难过,于是,她挺身而出:“大家请放心,虽然现在事情的真相还未知,但是,我们神探四侠一定会把事情查清楚,让大家安心地住在这里。”“哦,原来他们就是鼎鼎大名的中国少年第一神勇侦探队——神探四侠啊!”“听说他们破了很多案件,十分能干!”四小神探看到房客们听了他们的承诺,情绪渐渐平稳下来,于是,就劝说房客们:“夜已经很深了,大家还是回去早些休息吧,我们一定会尽力的!”折腾了一夜,房客们的确很累了,于是,大家纷纷散去,回各自的房间了。小神探们刚回到林薇儿的房间,咚咚咚,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慕容云打开了房门,吴江不由分说就挤了进来。“现在你们相信了吧,我说过这里很可怕的,你们要多注意安全!”吴江一副十分忧虑的模样。“谢谢您,吴先生,刚才您在哪儿?”慕容云彬彬有礼地问。“我刚才正在四处查看。”吴江眨眨眼睛说。“那么,您查的结果怎么样?”林薇儿问。“哎呀,别说了,太可怕了,我听到了凄厉的哭泣声,更让人恐惧的是,我的身后总有跟踪的脚步声,我回过头,却什么人影都没有。我拼命地逃跑,直到逃出了旅馆,去到了前面的那片林子,好不容易才躲开了那个追我的鬼!天哪,这真是我一生中遇到的最古怪最可怕的事情了!”吴江脸色苍白,眼睛里透出惊恐。“那么,您刚才到树林里了?没有回房间就到我们这里来了?”慕容云问。“是啊……”吴江毫不犹豫地回答。“他在撒谎!”林薇儿马上明白了慕容云的用心,悄声对其他小神探说,“因为今天下了一场雨,树林里的泥都湿了,可是,吴江的白鞋子上却一点泥都没有。”慕容海忍不住了,问道:“吴先生,你跑到了树林里,怎么鞋子上却一点泥都没有呢?”吴江被问得张口结舌,瞪着眼睛呆愣愣地站在房间里,说不出话来。看着四小神探不解的眼神,吴江恼怒地嚷了起来:“真是好心没有好报,我担心你们的安全,你们却怀疑我。好吧,随你们的便,以后再有这种事,我可不管了!”说着,吴江气呼呼地走了。林薇儿走到窗口向外看去,却意外地发现,夜色中匆匆地走来了一个人,直到人影走近了,才看清来人正是杨刚。“杨刚来了,我们不妨去他那里打听一下消息。”林薇儿提议说。小神探们飞速地来到了旅馆的大门口,等待着杨刚。杨刚蹑手蹑脚地走进了旅馆大门,却意外地发现四小神探出现在他面前。杨刚吓了一跳:“哦,是你们,这么晚了还不睡,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怎么大家看起来都有些心神不宁?”胡涂旦瞪大眼睛,惊恐地说:“我们晚上都收到了恐吓信和鬼影照片,实在太恐怖了!难道你没有收到吗?”杨刚显得很迷茫地说:“没有啊!我根本没有在旅馆,我出去了。”林薇儿问:“你去哪里了?”杨刚说:“我乘车沿着明玉公路去办点事。”慕容云对林薇儿和慕容海悄声说:“他在撒谎!”问题 慕容云为什么这样说?提示:请仔细观察第5章插图。第十章 房号玄机其他三位小神探很纳闷:慕容云如何判断杨刚撒谎的?慕容云走到大厅的一个角落里,示意其他三位小神探也跟着他走过去。“你凭什么说杨刚撒谎呢?”慕容海急切地问。慕容云说出了自己的道理:“我们已经看到剪报上说‘明玉公路塌陷,暂时不能通行’。”众人听了连连点头。“现在怎么办?是直接戳穿他的谎言吗?”林薇儿问。慕容海急了:“当然要指出,趁他现在还没防备,出其不意,我们才能得到真实一些的信息。”大家都觉得慕容海的分析有道理,于是,走到大厅中央,围住了杨刚。“杨刚先生,你真的没有收到恐吓信和鬼影照片吗?”林薇儿问。杨刚一脸无辜地摇了摇头:“我没收到,真的,发生这一切的时候,我都不在现场。”“您说是沿着明玉公路去办事了,对吗?”慕容云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是啊,这段时间遇到的事情太多了,我都得去办好……”杨刚一脸认真地回答。“可是,据我所知,报纸报道‘明玉公路塌陷,暂时不能通行。’”慕容云很平静地说。杨刚显然没有意料到这一点,他愣住了,看着四小神探,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看起来十分狼狈。大家都沉默着,空气紧张而沉闷。小神探们在杨刚对面逼视着杨刚,等待着他的回答。杨刚的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就在这时候,吴江也向着他们走来。看到吴江,杨刚眼里闪烁着一缕复杂的光,他急忙低声对四小神探说:“现在,我没有办法解释我为什么撒谎,但是,请相信我,旅馆的事真的和我无关,请你们帮帮我,千万不要对吴江透露我没在旅馆的信息……”小神探们看到杨刚紧紧地注视着他们,眼神急切而焦虑,林薇儿、慕容海和胡涂旦都看着慕容云,征求他的意见。慕容云点了点头:“好的,我们答应你。”吴江走到了大家的面前,盯着杨刚说:“杨刚,你怎么会在旅馆大厅?难道晚上你没在吗?”杨刚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没有啊,晚上我一直在房间里睡觉。”“你们怎么会在一起?”吴江指指小神探们一脸狐疑。慕容云微微一笑,说:“杨刚先生知道了闹鬼的事情,担心我们害怕,所以特意来安慰我们。”杨刚感激地看了看慕容云,说:“是啊,旅馆发生的事大人都害怕,更何况是孩子。”吴江满脸怀疑地看看四小神探,又看看杨刚,虽然满腹疑虑,但却找不到任何破绽,只好说:“这么晚了,你们别在这里吵了!”吴江走开了。杨刚感激地一一握了握四小神探的手:“谢谢你们!我实在不能向你们解释我做的事,我有神秘的使命,以后,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杨刚和小神探们回了各自的房间。一进房间,四小神探就议论起杨刚撒谎的事。“慕容云,为什么要帮杨刚,他都对我们撒谎了!”慕容海不满地说。慕容云微微皱着眉头:“我不能解释清楚我为什么要帮杨刚,但是,在敌我双方都难确定的情况下,我想他的要求一定有原因。这一次我们帮了他,也许后来他会给我们更多有用的信息。”慕容海仍然忿忿不平:“晚上的离奇事件难说就是杨刚做的。”林薇儿也认为,杨刚撒谎是为了制造自己不在现场的假象,而实际上,这一切可能正是他一手操控的。胡涂旦则觉得大家的说法都有道理,自己都快被弄得昏头转向了。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咚咚咚,这时候,有人敲门。“308号房间,这里有你们的一封信。”送信人说。林薇儿一看,是她妈妈寄来的信,让她问候姑妈好。送信人问:“请问,你们知道508号房间的杨刚先生在哪儿吗?”林薇儿回答说:“不知道。”慕容云一听到房间号码,激动地一拍脑袋,说:“太好了!我明白了!我们的房间号码和杨刚的房间号码里藏着一个玄机!这意味着我们的房间是在一条直线上!影子敲窗就很容易找到做手脚的人了!”问题 慕容云为什么这样说?提示:请仔细地思考林薇儿的房间和杨刚的房间之间的关系。 算命先生大家都很好奇慕容云怎么知道影子敲窗的秘密。慕容海纳闷地问:“我们的房间号码……杨刚的房间号码……这中间到底藏着一个什么玄机呢?”林薇儿却已经明白了慕容云的意思。慕容云听着林薇儿的解释,连连点头。现在,四小神探对杨刚的举动充满了疑惑。“杨刚撒谎,却让我们瞒着吴江,我觉得旅馆的事情一定和他有关。”慕容海忿忿不平地说。“哼,还宣称和自己一点关系没有,我看他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慕容云,你还帮他,真是上当了!”胡涂旦也十分不满。慕容云却微锁着眉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总觉得杨刚对我们撒谎,让我们瞒着吴江,其中一定有缘由。直觉这样告诉我,可现在事实却让人更迷茫了。”林薇儿也轻轻点了点头:“慕容云的想法有道理,当杨刚要求我们帮他隐瞒的时候,我看着他的眼睛,那眼神让我相信他。难道我想错了?”“哎,你们这两个感觉派呀!”慕容海无奈地摊开手,叹了一口气。四小神探想来想去,都还是觉得杨刚的行为举止很诡异,虽然慕容云和林薇儿曾经觉得他有难言的苦衷,但是,事实放在面前,他们不得不怀疑。四小神探望向窗外,此时,天边一轮红日缓缓升起,映照着四周玫瑰色的云彩,如梦如幻。如果这时候,能静静地看看日出,真是一种享受。“哎,这么美丽的景色,我们却在讨论鬼不鬼的事情,真郁闷啊。”慕容云调侃地说。“哎呀!”林薇儿一下子跳了起来,“真糟糕,昨晚闹得这么厉害,姑妈一定吓死了,我们却一直想着查清事因,忘了去安慰她了!”“走!快去看看姑妈!”慕容云一挥手,四小神探立刻直奔姑妈的房间。姑妈的房门大开着,里面的东西扔得乱七八糟的,却不见姑妈的踪影。“天哪,姑妈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林薇儿急得直跺脚。四小神探急忙冲下楼,他们刚来到旅馆一楼的大厅里,就看到林芳姑妈脸色苍白,两眼红肿,神情恍惚地坐在沙发上,一看就是一晚上都没有休息好。“姑妈!”四小神探齐声喊道。林芳姑妈却像没有听到一样,眼睛呆愣愣地看着门外。“姑妈,你怎么了?”林薇儿着急地问。“嘘……别出声,我正在等人呢。”林芳姑妈连忙示意,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旅馆门外。这时候,一个中年男子穿着破破烂烂的奇怪衣服,戴着口罩,突然闯进了大厅,他一进门就说:“不好了!不好了!你们要遭灾了!”“哎呀,先生,终于等到您来啦。”林芳姑妈站起来,连忙迎上去。林芳姑妈经历了早上的事情,正在六神无主的时候,一听中年男子这样讲,更是紧张,急忙问:“先生,为什么说我们要遭灾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中年男子摇头晃脑地说:“你们这是不是正在闹鬼?”林芳姑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您怎么知道的?”中年男子继续神秘地问:“是不是有影子敲窗,半夜哭声,还有人拍到了诡异照片?”姑妈更加吃惊,急切地问:“先生,您真是神了!只是,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中年男子装模作样地摇了摇折扇:“我是有名的神算子,早就看出你们这里有难,专门来解救你们的。”四小神探看着中年男子刚进门故弄玄虚的样子,本来就很反感,再加上听了他的一番话,更觉得他装腔作势。再说,刚发生的事,他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呢?慕容海刚想质疑,慕容云暗中拉住了他,低声说:“看他要做什么,也就快要露出马脚了。”于是,四小神探按照慕容云的吩咐,保持着沉默,静静看这个中年男子的表演。“我叫陈升,老板娘,让我来给你算一算。”这男子一边说,一边从提兜里拿出来许多东西,放在了茶几上。慕容云一看,悄悄地对林薇儿、慕容海和胡涂旦说:“这个人在撒谎。”问题 慕容云为什么认为这个中年男人在撒谎?提示:请仔细地观察下面插图。 又遇跟踪按照慕容云的提示,其他三位小神探仔细地看了看茶几上的东西。果然,他们发现了这个中年男子在撒谎。小神探们对视了一眼,立刻有了默契:暂时不揭穿中年男子的谎言,继续看他的表演,也许能找到更有价值的线索。林薇儿装作很吃惊地问林芳姑妈:“这位先生真是神机妙算啊。姑妈,你是怎么找到他的?”林芳姑妈还沉浸在恐惧中,她抓住林薇儿的手说:“这件事情说起来还真得感谢陈升先生。经过昨天半夜的折腾,我很害怕,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敢出门,突然间接到了一个电话,就是这位陈升先生打给我的,他告诉我,他前几天路过美梦旅馆,就发现这里不对头,算准了今天这里会有怪事发生……”慕容云凑到林芳姑妈面前,低声问:“那么,这位陈升先生来这里干什么呢?”“陈先生说他能帮助我弄清楚这些事,而且,他有办法救助我。”林芳姑妈惊魂未定地说。四小神探听了,心里都很明白了:来者不善。陈升拔出一把长剑,刺中一些纸符,又用火点燃纸符,拿着剑绕着旅馆外面转起了圈。他一边转一边嘴里嘟囔着一些根本听不清楚的话语,然后,挥舞着剑左刺右击。四小神探看着陈升装模作样的丑态,心里都十分反感,但想想要查清事情真相,就都强忍着没有说话。突然,陈升拿着剑一阵狂奔,直冲进了旅馆大厅。只见他一进门,双脚一软,翻着白眼就倒在了地上,他全身抽搐着,嘴角吐出一些白沫,看起来吓人极了。林芳姑妈吓坏了,尖叫一声就瘫软在沙发上。小神探们也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急忙冲到陈升身旁,准备进行急救。就在这时候,陈升突然又睁开了双眼,摇摇晃晃地挣扎着站了起来,说:“老板娘,我终于帮你查清楚了……”林芳姑妈这才缓过神来:“先生,原来你没事啊,刚才真是吓死我了。”陈升瞪大眼睛,惊恐万状地说:“怎么没事?你知道吗?我刚才和藏在旅馆周围的鬼大战了一番,我打不过他们,才会倒在地上的。幸好我命大!天哪!真是太可怕了!”林芳姑妈吓得瑟瑟发抖:“什么?真有这事?”陈升不屑地说:“当然!”“那怎么办呢?客人们都要求退房,我都快急疯啦!”林芳姑妈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陈升沉思了一会儿,对姑妈说:“你知道为什么会接二连三发生这么多事吗?都是因为你的这幢房子建在坟墓上,所以常常会发生离奇的事,你必须想办法早点从这里脱身,要不然,还会发生更多危险的事情。”说着,陈升又继续装神弄鬼地比画起来。他一边比画手里的剑,一边嘴里嘟囔着,然后,一会儿叹气,一会儿摇头,一会儿跺脚,看起来诡异而神秘。林芳姑妈听了陈升的话,十分着急,急忙问:“那我有什么办法把这些东西赶走呢?”陈升停止了那些奇怪的举动:“哎,我刚刚想把这些鬼赶走,可是,他们根本不愿意,因为你在这里开旅馆,人来人往,已经打扰他们了,这些东西很不高兴。现在,你想从此过上清静的日子,就必须从这幢房子里脱身。”“怎么脱身?”林芳姑妈焦虑地问。陈升环顾一下旅馆说:“你可以把这幢房子早点出售出去,离开这里,就可以转危为安了。”姑妈很着急地说:“这真有点难办。因为这块地是家里的祖业,老人临去世前叮嘱过千万不能卖出去。前几天,我真想卖了,可仔细想想,我爷爷对我就这一点要求,我怎么能让他老人家失望呢。”陈升有些不耐烦了:“我已经尽全力了,为了帮你,我还差点遇险。如果你不把房子卖出去,就无法得到安宁!你自己看着办吧!”“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林芳姑妈急得在旅馆大厅里走来走去,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神探四侠是指美丽侠林薇儿、智慧侠慕容云、神勇侠慕容海和糊涂侠胡涂旦,他们正准备烧烤聚餐。林薇儿的姑妈林芳经营着一个叫“美梦”的旅馆。聚餐时,林薇儿收到姑妈的一封求救信,但信的内容读不通,慕容云发现信中暗藏玄机,知道姑妈在求救。四侠决定前往姑妈的旅馆。路上,他们怀疑被人跟踪了,林薇儿发现跟踪者是一位戴墨镜的中年男子,最终他们抵达旅馆。他们发现姑妈很惊恐,因为旅馆内闹鬼了。四侠在旅馆中发现一些可疑情况,其中房客杨刚和吴江有嫌疑。杨刚说自己也是受害者,但四侠仍然怀疑他。吴江则过分担心大家的安全,并试图说服四侠离开旅馆。经过一番侦查,四侠发现所谓的“鬼影”敲窗实际上是有人故意而为。房客们收到了含有警告和鬼影照片的信封,这加深了房客们的恐慌。林薇儿推断出这些恐吓行为可能是同一个人做的,四侠发现吴江和杨刚都在撒谎,但慕容云认为杨刚有难言之隐,决定暂时帮他隐瞒。一个自称神算子的中年男子陈升出现,说能解决旅馆的怪事。陈升建议姑妈直接卖掉旅馆,但姑妈因祖训而犹豫不决。四侠意识到陈升可能有所隐瞒,决定继续调查真相。
又快到春天了。这段时间人心浮躁,好多人已经享受过探亲假,不免带回来各种各样的变化。的确良、东风表,武装了好几个人,她们还戴上了“假领子”和乳罩。乳罩先都戴得比较隐蔽,后来林沂蒙回来坦然地带了头,甚至明明朗朗地戴着它擦洗身子,扎眼的乳罩很快就被推广开来。宿舍里,老有走来走去单穿乳罩套一件半透明的的确良衬衣的人,大概觉得太惬意了,不管多冷的天她们也舍不得套上毛衣。与此同时,女生宿舍里忽然又刮起了品头论足之风,忽然喜好津津有味地谈论人的长相。谈论谁谁眉毛长得好,那就叫卧蚕眉;谁谁下巴生得俊,真像王丹凤;你们知道什么样算杏核眼吗?就叶丹娆那样算最标准了……告诉你们,长久的美,还得是一张鹅蛋脸!编着帘子,人人注意力都在场子中央那个半导体上。《人民日报》上,最近登载了五首革命历史歌曲,包括《毕业歌》《抗日战歌》《工农一家人》《大刀进行曲》《战斗进行曲》,号召全国人民学唱。半导体挺高级,三波段的,是林沂蒙新带回来的,她想用它来教大家学歌,鼓舞士气。一开始干活儿就调好了台,放在那儿,让高昂的革命歌声给编帘子做伴奏。然而,毕竟是处在边境上,这样的高级半导体信号过于灵敏,使干扰声吱吱扎扎仿佛瀑布似的灌满了。最厉害的干扰当然是来自苏修,像莫斯科的“和平与进步”广播电台,信号一来,先是一段节奏极强的进行曲,跟着一个阴险的声音报告说:这里是莫斯科广播电台!听着心跳,觉得实在够悬的。都知道,老毛子播出的政治新闻和政治评述是坚决不能听的。但是,一来就有极纯粹的中华文艺节目,甚至还有曾经遭到强烈批判的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以及老舍的小说《月牙儿》。便叫人难以错过了,也不知道老毛子怎么还懂得播放这些中国的“毒品”——《月牙儿》居然给制成悱恻动人的广播小说,听得我们个个几乎落泪。即使林沂蒙也听得怔怔的,一点儿没有以为是“大毒草”就马上要关掉的意思。还有朝鲜台、美国台,朝鲜台音乐好听,美国台一般有讲经布道的宗教节目,唱诗听起来像贝多芬的《欢乐颂》,挺激动人心。日本国的 NHK 广播电台比较新颖。有一个蹊跷栏目叫作“春夏秋冬”,总津津乐道地讲如何烹调。一回讲日本一个饭店生产一种茅台酒丸子很受欢迎。来往中日间的友好人士吃着这种丸子,一同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我们听着都向往得很:那茅台酒丸子,保证好吃极啦……这时候,连里的伙食由一向的公伙改为了私伙。每人开始拿饭票买着吃饭了。连里说,这是为了根治浪费。一时间,食堂里一开饭就排起大队。于是乎私有的种子也萌芽了。宿舍里出现了煤油炉子。先是上海人兴起来的,拿煤油炉子烧稻米饭,稻米饭上放几片腊肠,或者霉干菜,熏得满宿舍满过道都喷香。天津、北京、哈尔滨几个城市的青年开始跟着学,想法子也都弄到一个煤油炉子。煤油炉子一经兴旺,宿舍里可热闹了,煮面条的、煮奶粉煮菜的、煮豆的,花样繁多,香味儿不绝。因此而带来不少麻烦——食堂常遭偷盗,仓库一再被撬。男生早就有人一向的流氓习气,现在更有了市场,更加传染开来。屯里谁家菜地拾掇得好,夜里准会遭劫掠,甚至刚刚见绿的韭菜苗大葱苗也被剃了头。女生相比男生胆子小得多,可也不含糊。陈梅英居然和两个伙伴在晚上潜入鸡舍偷玉米棒子,还潜入马号去偷黄豆。一天半夜,邹平平过来叫起我,带我上后勤宿舍吃煮土豆。原来她们那个宿舍地底下隐蔽着一个菜窖的出口,被发现了。她们便在半夜偷偷掀开板子爬下去,拎一个提篮,装满了递上来,草草洗一洗,拿一个大号的铁水壶煮。熟了,几人围坐一圈儿,开会似的,蘸着盐末吃。好香!吃得发撑了,胃里泛酸水,不碍事儿,转过天来照吃不误,还是在大半夜……这类事,通常都包不住,被连里知道后,大会批,小会说,再由团支部个别教育。有的挨批者自己就是团员,也不在乎,再犯事时往往还有他(她)。现在团支部再搞义务劳动开始费劲了。谢刚和林沂蒙招呼大家给食堂帮忙,晚饭后都到豆腐房去磨豆腐,实际是人代替牲口干。人要做一夜的毛驴,这活儿实在特别折磨人,去人越来越少,只剩一些五好战士。轮不过来,团支部干脆给大家硬性派班,一次四个人。便谁也躲不了了,都得老老实实过去做贡献。那豆腐房里的大磨盘转啊转啊,吱扭吱扭叫,流着白色的浆汁。底下的桶满了,又满了。全都困得不行,靠唱歌来提神:抬头望见北斗星,心中想念毛泽东……我们哑着嗓子唱,仰望豆腐房外深蓝的夜空,上方一弯细瘦的月牙儿。月牙儿,多么贫弱,多么黯淡,就像我们的日子。我感觉到,在所有的浮躁散漫,以及由此带来的种种“不良的现象”中,透出来人极大的精神上的缺憾。冬日漫长,春日依然有些寒冷,可是好多的知觉又在醒来。这是我来北大荒的第二个春天,稍有空闲,我会独自上外面去。踩着刚刚恢复了弹性的土地,看到即使是相当隐蔽的地方,也生出来密集的绿色,头一批丰盈的金花菜和婆婆丁,尽可随手摘下,嚅进嘴里细细咀嚼——一个人走在春景里,感觉到春风自由地来回劲吹。草针、花粉不断地打到脸颊上,无尽的活力在身体当中跃动。然而,自然的舒展同思想的郁闷正好相反着,焦虑的阴影浓重地罩过来。我看清,万千的生命在春风中繁茂着,飞扬着,属于我的那份,我能够真切地感悟到,甚至以手触摸到,但是深知,绝对不可能把握她。显然,我已经改变,劳动关、生活关,看来都过得差不多了,日常的种种繁难艰苦,基本都能承受住,基本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一个随和的、能够忍受、能够克制自己的人了。但是我发觉,无论怎样的改变,在精神上,永远难以驱除掉的,是那巨大的来自精神上的空虚。我当然了解空虚的根本,了解自己昼思夜想、急切渴望的东西是什么。……书本,在今日,没理由去想,却又难以终止时时刻刻老是在想。想家里曾有多少好书啊,它们漂亮的书脊排成一行行,顶天立地地站在书架上……当我还没有来得及重视它们、享用它们时,它们已经永远地离我而去了——这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真正的终生遗憾!我了解,现在有太多太多的空缺存在脑袋里,使脑袋像一个废弃的罐子。在这世上,我大概没有一件能够透彻了解、透彻知道的东西——我对世界的知识仅只限于劳动。劳动,使我的双手有了力气,可人就像风中的草叶,浮在半空中,任由风儿吹得东飘西荡。这种状态,居然像是永久的。日子有如牛步,慢慢地走着,走着,过一年就像过一个世纪,看不到一丝一毫变化的曙光。我真担心有一天,脑子还未及使用,就已经完全退化了。呵,空乏,这是我所有的焦虑中最大的焦虑,令人痛心疾首!在探亲假里,我见到邻家来了一帮新高中生,他们有幸赶上复课闹革命后的新政策,可以上完高中,虽说也常常要去学工学农,但是总之还都算是无忧无虑的学生。我看着他们说说笑笑,心中羡慕,同时也就自怜得很。想不通,我们年纪相仿,究竟因为什么,我必须得脱离学校,远去边疆,成天到晚使唤铁锹和镐头?他们注意到我,觉得好奇,一定叫我说说知青的生活。我说着,忽然间他们全笑起来。原来我说,我去的地方就像在北极,别提有多冷了,假如你们日后也得上山下乡,就去南方,去找一个像南极那么暖和的地方。——南极就暖和啊?他们一个个眨眼睛,笑着问我。我发现自己露了大怯,一下子显出小学生似的无知与可笑。他们毫不客气的笑声连同他们的目光,令我无地自容。后来,他们当中一个小女生小声地问我:你是不是也要在那里扎根呀?我说不知道。是的,我不知道——我是否要在这里扎根,正像我不知道南极……马号依然安静,马们善良湿润的大眼睛,依然向我闪着友好的光。鸡舍的小鸡们因为温度低而长不大,叫声小里小气的,零碎的脚步颤颤巍巍的。观望天上大块的云朵投射在广阔原野上的阴影,看黑黝黝的屯子好似是铁器时代的东西。此时它们更显得低矮破烂,那副倾斜塌软的样子,像是一脚就能踢倒似的。我总是不能真正走近屯子,觉得它遥远、陌生。是因为在心里,我对老乡们的生活格格不入吗?我常以疑惑的眼光注视他们的孩子,那些孩子手指漆黑,捧着一个粗碗,碗里有些粥,跟我们吃过的忆苦饭颜色差不多少。他们的乐趣来得非常简单,喜欢将一只老鼠尾巴沾上脏水,用镰刀尖儿按在冰地上,埋头欣赏老鼠怎样在冰地上转圈圈,怎样难以扭脱自己冻牢的如同钉死在地的尾巴。一会儿工夫,可怜的老鼠就僵了,死了,孩子看着嘎嘎乐。孩子就这么嘎嘎乐着长大起来。像他的父辈一样,日复日,年复年,具备了像土地一般的忍耐力,掌握了种种劳动本领,习惯于那种只需多勤恳而无须多智慧的生活。——那种日未出而作,日落尽未息的生活,如此钝重沉闷,世代轮回着,使生命多么贫乏无味啊!是的,我不知道,我是否要在这里扎根,就像我不知道南极。在一个晴朗的周日,我终于又见到舒迪,是在团部宣传股的里间屋。屋子面积虽小,却有桌子、椅子和木床,像一个清静的小家。分别将近半年,舒迪模样变得多了,除去又瘦又硬,人更加显得苍黯。大概因为这阵子老是扣着帽子,头发压得很死,后脑勺那里一翘一翘的,像乌鸦毛,衣裳倒比先前整齐多了,很板生地穿着一身蓝布制服,风纪严谨,很像一个女政治干部。与我的想象不同,见面时应有的欢欣,在她脸上看不到。打破一种莫名的拘束,我先来主动说话,我说:看你也没有多少“铁姑娘”的架势啊,现在,就在这宣传股高就了?她纠正我:不是高就,是帮忙,主要收发值班。我告她刚享受完探亲假,带了点儿慰问品来。说着,把手里的挎包打开,给她掏出五个松花蛋来。她的眼睛立刻紧盯着松花蛋,嘴唇毫不掩饰地一劲儿抽动着。看这情形,我便替她敲开一个,剥净蛋壳,递她手心里。她有点儿踌躇,稍微窘一会儿,那琥珀似的圆东西就被她三口两口吞到嘴里了。她的脸鼓起来,无声而快速地嚅动着嘴巴,同时又在桌面上嗒嗒嗒地敲下一个,跟着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好像她是在完成一件规定的重要任务——一直不理会我,调动了所有的精力吃蛋,所有的神经都在为紧张的咀嚼服务,没有一丁点客气、一丁点窘迫,默默地、又急急地。几分钟工夫,五个松花蛋,全部报销。我真替她噎得慌,递她茶缸子,她不喝,撂下,自始至终保持纯粹的咀嚼和干咽。干咽终于结束,勉强喝口水,脸上始终带着一种模糊的严肃性,眼睛凝视着桌面上那堆灰色的碎蛋壳。她说:这松花有股子樟脑味儿,你把它们存到箱子里了。不存箱子里就得喂老鼠。我没说樟脑味儿不好,挺好的,叫人想家。那你怎么还不安排探亲假?她抬头,把脸对着白墙面,说:这是团部,不比连队,个个都比赛着不回家,家这个词儿太遥远了,好像已经成了古典。古典不古典的,总该抓紧时间回去一次啊。我跟舒迪说:火车到天津时,正是凌晨三点,天还黑黑的,只好雇辆三轮车。车子在寂静的马场道上跑,声音沙沙沙的,好听极了,虽然是冬天,迎面吹来的风都是软丝丝的,城市的风啊。上楼敲门,妈妈湿着眼睛先叮嘱我,千万把衣裳都堆到大门外边,她要喷药水,然后还要煮。转天,睡醒长长的一大觉,妈妈带我上劝业场的烤鸭店,就是毛主席以前去过的那个“正阳春”,里面墙上挂满毛主席接见烹饪师傅的大照片,吃饭还等于参观受教育……你就没受我的教育——我是说,我到砖瓦厂讲用时,你不在。我探亲假没回来,真遗憾,我相信,你的事迹报告比谁都过硬!——说点儿别的吧。她扇扇手,制止我,走过去,关上窗户,跟我说外头又阴天了,有可能得下雨。我没有注意窗外,发现她的腿脚有些瘸,走步的姿势不太好看,似乎右脚上伤过。她倚在窗前仔细端详我,说:你倒胖了。我说:主要是在苇场胡吃闷睡墩的,一顿发糕照着七八块吃!就说起苇场来。说到周细珠出事儿,她皱眉头说:林沂蒙胆儿也太大了吧,这样瞎冒险,肯定是为了出风头。就是为了出风头,她还跟指导员振振有词地赖连长,说都是他讲《七仙女》讲的,讲得人脑子乱七八糟,没一点斗志了,刮个大烟炮都顶不住……你知道冻死的人在死以前,多半都会大笑吗,因为幻觉中,见到了大火。真的,我们离着冻死也不远了。你瞧瞧我这脸,一块儿块儿冻疮老是好不利索,刚回连时,真像花猫一样,然后回到家,我妈一细看我,就捂着手巾呜呜哭起来了。我一细看你倒想乐——她终于笑了,眼角皱纹一条条摞着那么多。她走近我,胳膊伸过来抓我的手,使劲攥一攥。这动作是一个提醒,提醒我们共同经历过的那些日子。一时都静下来。——你猜猜,现在我有空干什么?练字!在旧报纸上仿着练。——真够愚蠢的,那样也只能练练仿宋体。仿宋体怎么不好?仿宋体特有用,团支部还让我抄黑板报呐。嚯……你要有一技之长了。我要有一技之长,也是最低级的一种,哪像你,都高级干部啦!——高级点心高级糖,高级老太太上茅房!舒迪随口说两句当年的顺口溜儿,我咯咯笑起来,她也随着我笑。空气活跃了。这时才问起她的脚,果然是有了问题。石灰窑塌过一回窑,当时她正在里头站着码窑,快码到窑口时,没想到底下炉条禁不住了,轰隆一通响,她埋在了里头。挣出来后人哪儿哪儿都没大事儿,就是右脚拖拉着,走不稳步子。上医院看,踝骨折了,再接好之后,样子就变了,怎么练都走不利落,几乎成个踮脚儿了。我宽慰她:看着不算厉害,回来上天津反帝医院再好好治治。治治倒不难——就是重新砸断再重新接上。……呕,多疼哇!疼算什么,“要奋斗就会有牺牲”。——呵,是你讲用时的口号吧?没错,这口号贯穿始终,我发挥得淋漓尽致,到处博得掌声。她又笑起来,嘴张得很大,浑身抖动,笑声尖锐,好像什么东西在她体内突然间爆炸。笑罢,她沉下脸,又一言不发了。觉得她是不快了,似乎是在厌烦什么,厌烦得厉害。我敢肯定,她精神上其实并不愉快,也许正掩饰着强烈的郁闷。我猜不透这郁闷的原因。为了调节气氛,我告诉她,连里现在热闹得很。男女生百分之四五十正在破天荒地联谊交往,谁谁脸皮厚全不论场合,谁谁失魂落魄一夜夜地写情书。——你不掺和吧?当然不掺和。林沂蒙呢?她可不闲着,那位是卫生员郭小刚。好玩儿吧?她腰肌劳损,郭小刚给她按摩,按摩出感情来了,卫生室成了他俩的了,还一块堆儿学《哥达纲领批判》呢!我是真闹不明白,一个个的,怎么都那么大兴趣啊?不叫兴趣,叫青春冲动。你不懂。有什么不懂的,我也算饱经风霜了。……唔,饱经风霜的兵团战士。什么兵团战士,不就是农工吗,到三十岁,也还是农工,八级的!你还差得远呢——看看我这手,像不像螃蟹爪?我怎么干的?我能一人出一座露天窑,一人装一卡车白灰,虽然脚底烧得冒泡,嗓子一口一口咯血,不一气儿干完,决不带歇着的。所以你是标杆儿嘛。我可比不了。我这人,天生缺少自尊心。干脆说虚荣心多好?我不在乎。她忽然口冷。我被噎住了,和她一块儿沉默。感觉时间不早了,即使截上卡车,回连也得天黑,就站起来说:我得走了。她立刻肩膀一歪,踮着脚走过来,抓住我的胳膊,连同挎包的带子,喘着说:别走,别走,外面在下雨!我说:我喜欢下雨,下雨心里才爽快呐。觉得胳膊被攥疼了,她手里使了邪劲儿,我疼得叫起来,又坐下——的确下雨了,雨声淅沥沥的,突出着周围的静。不开灯,屋里光线昏弱,从中散发着一种潮湿而又孤寂的气息。她坐椅子上,我倚小床边。沉默中,我知道她在盼望,这盼望也是我的。很奇怪自己此时此刻的情绪,一临到要走要离开她,心里就又酸又软的。可是,得走,必须走。我俩一起站在雨中,站在团部的大道上,等着截车。雨不算大,只是稠密,带着一股苦丝丝的味儿。头上戴着舒迪给我找的草帽,她自己则干淋着。她闷着,脸色很灰暗,眼睛透过湿蒙蒙的光线,遥望车子驶来的方向。问起马号的老蒙,她叫我回去替她问好。我告诉她,老蒙死了,上吊死的。入殓时,男生打赌,赌谁敢给死人穿鞋子,一时闹闹嚷嚷像玩儿游戏似的。这个老蒙头……他教了我不少本事。他一个驼背,病恹恹地,怎么非选上吊的法子呢?她长叹一口气。我低头看着脚下,想到马上又要一个人上路,心中不免凄凉。把身体靠近她,小声说:舒迪,我会再来的。她不看我,只和我握了握手,点下头,又抬头,把嘴张开来接雨,细雨丝丝缕缕抖着落到她嘴里。她虚着眼睛皱着脸,朝着黯淡的天空慢慢说道:你信不信吧,咱俩,永远不可能真的分手——为什么?不知道。反正,假如说我是地窖里的土豆,你就是土豆上的芽子。这比喻有点儿邪乎,但并不讨厌,我笑了。一辆卡车向我们驶来,黄车灯一路笔直地扫亮,马达格外震人。舒迪转身将我挡住,张开胳膊,冲着驾驶楼大声喊道:师傅,停车,停车,她去砖瓦厂!19二排长忽然换了老职工。原因比较严重,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主角竟是林沂蒙。林沂蒙和郭小刚友谊得出圈儿了。一天夜里下大雨,两人在卫生室里胆大妄为地“烂干”。这事儿是瓜地老魏发现的,他跟连里说,当时他想叫门要药,可是灯一下子就关了。一会儿又去,看见手电恍恍地亮几下,里头两人正团团地抱着。于是他就不走,在雨里扒着窗缝儿看了个够。一时间连里上上下下都议论这件事儿,好几个晚上连部灯亮着,召开排以上的干部批判会,批判会增加老职工和团支部代表。叫林沂蒙和郭小刚一次次交代,大家做批判。据说林沂蒙态度坦然,毫不隐瞒,自我批判也极到家。不过好些人难以满足,老是叫她细说,细说,再细说!到后来,她的交代添枝加叶,有点儿像是瞎编了。指导员和连长都显得心重、沉痛。批判时,指导员甚至掉下泪来,他愤愤地指着她说:林沂蒙,你对得起谁?我是鼓励“扎根”,叫你们发展革命友谊,可不是叫你们一块儿“烂干”呀,你两个太走火了!林沂蒙,你想没想过,你今天已经成了咱砖瓦厂思想斗争的对象啦……工地上盛传着他们的“烂干”细节,我听到的虽然是些只言片语,仍足以令我心惊肉跳。我实在不能明白,她为何和郭小刚那样做?做了之后,又为何那样赤裸地贬损自己?我很感慨,先进得像一面大红旗的林沂蒙,一旦出事,形象立刻一落千丈。一天到晚,林沂蒙跟在二排队伍后面,尽管姿态还强撑着原来的样子,似乎依然带着傲气,可是假若细看,就会觉得她的脸上已经消退了昨日的精神。看着她的大变化,我不免心生恻隐,时不时主动和她搭讪几句,她很勉强地应和着,眼睛漠漠看别处。可我注意到,只要她发现郭小刚也在周围干活儿(他们出事后,郭小刚的卫生员也被拿下了,被充在一排里劳动),眼睛立刻敏锐了,立刻闪烁出光来,那目光闪耀着,越过众人的头顶,像归巢的鸟似的一直落到郭小刚的肩头。我奇怪,男女生之间一旦亲密起来,发展是挺可怕的,好像挺容易就走火入魔。几个月前,连里曾经盛传一个反面的新闻,某师某团一个挨着乌苏里江的连队,有一个徐州的男知青投敌过江了。是因为跟一个女生关系过分,被连里批判。他心里一怄气,干脆走极端,涉过江去变成敌我矛盾。那边老毛子见他毫无价值,天一亮,就在边防站升起旗子给信号,要求会晤。他人又被送回来,马上就给逮进师部看守所,也许那个看守所很不人道,他又越狱了,挺有本事地回了趟徐州,偷偷藏在家的窗外看老母亲,整整看了一夜。然后,再扒火车回来自首服刑,给毙了。宿舍里忽然讨论起“欲望”这个字眼。都说:在林沂蒙的交代中,反复提到过这个词儿,具体什么意思呢?都说:谁知道,谁知道哇?我觉得有人在装假。那么我知道吗?曾经几人结伴上团部去看电影,看阿尔巴尼亚的新片子《创伤》。照例是露天大场子上放映,身前身后净是不相识的人。后来我感觉很害怕,先是从后背上,忽然一只阴凉的手钻进我的毛衣,停在腰部那里。我吓得哆嗦,身子狠狠一抖,把它抖跑了,我不敢回头,缩着脑袋挤出去,然后好几天里心有余悸。现在琢磨“欲望”的意思,好像就等于那只阴凉的手。我不明白那只手究竟想干什么,可是觉得它肯定是代表欲望。那是羞耻的、害人的。我奇怪宿舍里每人在对这个字眼的讨论中,都不自觉地显出一份激动,一份过于热衷的兴致,甚至她们的笑声忽然间都大得可怕,变得那么咋呼、放任。由此,又把话题引申开,说到怀孕生孩子,这就更是一个神秘问题了。大概是看我最幼稚可笑,刘文群先来问我:孙小婴,你知道女的怎么就会生孩子吗?我老实回答她:以前我姐告诉我,和男人结婚之后,医生要给女的打一针,于是就怀孕了。屋里哗地一通笑,竟至于前仰后合的。于文谨反驳我,说:不对,我认为,这事是靠传染!真的,结婚之后,一男一女不是挤在一个床上睡觉吗?一睡觉,互相使劲儿挨传染,就有了第二代。许吾梅点头,说:对了,有道理,咱们一个大炕上睡,不是经常一个倒霉见血,第二天,另一个挨着她睡的也要倒霉见血吗?——可是,林沂蒙他们,干吗要那么整呢?那是怎么整哇?唉……别问了,反正男女到一起,最后就得那样,什么打针啊,传染啊,纯粹一派胡言!太可怕了,咱们人,还算高级动物吗?高级动物也是动物,高级动物说归齐也得那样整,人类就是得这样繁衍后代,这叫生存法则!哪家的生存法则?明摆着是低级趣味,是下流,跟生孩子是两码事。怎么两码事?一码事儿,嘁,你懂什么,傻瓜!你懂,你怎么懂的?你有过实践啦?大家面红耳赤,要嚷破房顶了,实在是谁也没学过这门课。林沂蒙提出来要调走,调石灰窑。连里同意了。同时还有郭小刚。这就又有人议论,连里怎么搞的,这么一来不是成全了坏人坏事吗?我倒觉得,他们是在表演一个十九世纪的爱情故事。收拾东西时,林沂蒙显得潦草、匆忙,面孔紧紧皱着,一句话也不说。连里没给派车,也许是她自己不让派。她把箱子留下,脸盆暖壶都不带,行李转到身后背好,腰上扎紧皮带,头戴绿军帽,一副装备格外的精神,好像她这不是去石灰窑,而是还像当年那样,步行去井冈山长征串联。我们要送她一程,她和我们一一握手,神情平静说:不要送,我还会回来。说罢身体一震,来个向后转走。她昂首上了路,脚下呼呼生风。我在这边目送她,心里忽然非常难过。想当初,第一天来砖瓦厂,我惶然孤索,独自站在路口上发怔,还是她,郑重并且友善,第一个接的我。公路上闪出郭小刚的身影。他们会合了,说话声清脆地传过来。他们并肩往前走,衬着一大片遥远的永远无法翻越的群山。我给舒迪写信,把林沂蒙的事儿告她。很快接到了回信,她说近日极忙,先不写什么,暂且抄上一段毛主席指示供我学习:大学还是要办的,我这里主要说的是,理工科大学还要办,但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要无产阶级政治挂帅,走上海机床厂从工人中培养技术人员的道路。要从有实践经验的工人农民中选拔学生,到学校学习几年以后,又回到生产实践中去。这段最高指示不是最新的,记得是毛主席前年什么时候说的,那时走在马路上,听大喇叭里唱着这段谱了曲的新语录歌,很快就家喻户晓。现在,舒迪忽然想起什么来了,又把它抄给我?反复看毛主席的话,主要是说理工科大学还要办。想当年,爸爸就喜欢问我数学成绩,而我也就是数学成绩常能叫他高兴。他总是说:小婴,别学我,也别学你妈妈,好好地就学数学吧,宇宙之大,核子之微,无处不用数学,记住了吗?将来,你万万不要搞文科,文科范围太大,太复杂了,很多的问题你永远都不会懂的。如今,我好像已经懂了爸爸的话,我多么愿意照他说的,好好地就学数学啊!可是,又哪里有我选择的机会呢?在什么都没有明白,什么都未及做的时候,一种强大的力量已经将一切都中断了。我上连部去借报纸,找不到叫人特别感兴趣的新闻。平时,留心指导员的言谈话语,也没发现半点儿有关那条最高指示的内容。这天正干着活儿,忽然就听说砖瓦厂接下来两工农兵上大学的名额,连里已经决定了,让一排切泥条的贾权还有三排烧窑的范小三儿去,把他俩的名字送到团里,和各连推送的人一起分配,分到某省市某大学去!这事儿炸弹似的传开来,当知青的听了,都在脸上挂出很复杂的神情。贾权大家不说什么,他长年切泥条,踏实肯干,曾经被机器血糊糊地切开了虎口,现在他手上带着大伤疤,还是切泥条,他就是喜欢那个岗位,探亲假里,只享受了一个星期人就返回来了。本地的范小三儿却叫人议论,他平日赖赖乎乎一脸鼻涕牛,作风总有点儿像鲁迅写的阿 Q,烧窑时不踏实,老跟本地女孩儿打逗取乐,还偷着烧地里的向日葵盘和玉米棒子吃。此人以前小学也没上过,现在倒要抢先上大学了,岂不是浪费名额吗?连里大会解释说,范小三儿是烈属后代,他爷爷以前跟赵尚志打日本鬼子,牺牲了。这么一解释,底下人都不说什么了,标准也就固定了——上大学,非得有个实打实的好理由不可。20忽然一个消息令我吃惊,舒迪做了个高姿态,把上大学的名额让了出来。我听了很生气,简直难以忍受,吃完晚饭就截车奔团部。见到我的一刻,舒迪先怔住,又很快垂下头,心事重重地盯着地上。她竟然抽烟了,大炮卷得很不利索,烟气很凶,大团大团的烟雾浓浓地朝我漫过来,像灰色的心情。想直截了当问问她:你快把命都赔出来了,才得到那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却拱手相让,是吃饱了撑的?气却只能堵在心里。看她死死地在沉默中埋着脸。可怜的灰脸,深耸的眉头,掩藏的眼睛,那一卷卷大炮狠吸狠抽的劲头,叫我无话可说。我呛得直咳嗽,不住抬手揉着发辣的眼睛,不满地说一句:石灰窑时候,也没看你抽烟。她不搭话,猛地抬起胳膊来,把燃着的烟头往桌面上砍。我过去碾了,我们的身体不经意地碰撞,都不动,像是一同思味轻微碰撞的效果。无言中,她捉住我手,把我的手捂到她垂着的头上,这才发现她脑门火烫。我说:你在发烧。她苦笑:烧有两天了,满嘴燎泡……这发烧的滋味也挺好。我扳她的肩膀,把她的身体扳开,叫她喝水服药,在小床上撂平了,将被子盖好。然后我把头转了,看桌上打开着的报纸,一张大照片,上边好多人,敲锣打鼓喜气洋洋的,底下写:“北京平谷县村民送子女上大学”;《人民日报》社论:“亿万工农兵的愿望实现了”。她忽然伸手过来,“哗”一下打掉了报纸,摔给我一句,你不是来看报的!你觉得我很浑是不是?你错了,我比诸葛亮还明白呐。她向我解释:团里有个保密员叫小丁,也是天津的,人天生缺心眼儿,一天到晚往参谋长屋里跑,后来就和参谋长有染了,再后来又被参谋长的儿子看上。父子俩为她打架不止一回。后来参谋长就想哄她走,一直没有找到法子,这回行了,名额刚派给我,转天政委就找我谈话,拿话点我,叫我说什么好?那个小丁我们聊过,人可怜,精神挺绝望的,我能无动于衷吗?没有多考虑,心里一横,让了算了。——参谋长算什么东西,看着就贼眉鼠眼的。那个保密员,成天就这么干保密啊?她就不会上兵团司令部去揭发他?说得轻巧。她要敢揭发,能到今天吗?舒迪说:有些坏人,你就得等着道义来惩罚,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像二师一个团长,抗美援朝时还当过战斗英雄,今日此人却是畜生一条。一年里毁了女知青一百来个,号称一个连,就以团部招待所为根据地。结果怎么样呢?毙了。沈阳军区军事法庭判的,判以前先叫他整日里放猪劳动,据说清一色全给他放的公猪,后来执行枪毙的是兵团警卫营几个男知青,个个不手软,把那畜生打成个筛子眼儿……——该!我们知青不是好惹的!……你好惹吗?舒迪火烫的脑袋朝我抵了过来,我感觉她身体有些摇晃,喉咙里边发出苦吟。我说:咱们上团部医院去看看吧。她使劲摇头反对:不去,死不了,别叫人家笑话我闹情绪。闹情绪就闹了,能怎样?我还是愿意胳膊折了藏袖筒里。她轻轻转弄着我衣裳上的一粒纽扣,思忖着说:我在石灰窑时,一个老职工历史复杂,思想更复杂,他老爱劝我,他说:你要把心里的井扣上盖儿,你要学会不为自己掉一滴泪。我听着眼圈儿立刻红了。她让我给她卷支烟,看我不动弹,她忍了,说:不叫我抽烟,你就也躺下,不早了,关灯休息吧。的确是不早了,已近深夜,因为是在团部,觉不出来静,走廊外面一直有来来去去的脚步声和开门关门声。回连是不可能了,只有听她的——把灯关了,衣裳不脱,躺到她边上。窗上有月光照射,月亮显得很近,水银色,大而堂皇,泛着白亮的光。我把身体侧着,眼睛直望窗外,凝视那轮月亮。好久不见这么动人的月亮了。一种遥远的气氛,在洒满月光的屋子里弥漫。火烫的舒迪躺在身边,保持着出奇的静。我了解这静绝对是不自然的,是一种意志叫她如此。意识到这点心里不禁战颤,竟有些百感交集的。闭上眼睛,叫自己什么也别想,快睡。整整一夜,舒迪难得一动,就那么半趴半卧地僵着,像月亮地里执行战斗任务的邱少云。到凌晨,发现她早已比我先醒,人倚靠着窗角,静静地坐那儿抽烟,好像已经抽了很久,烟头暗暗的红亮衬着她灰黄的脸,显出暖意。见我睁眼,她掐了烟,缓慢地抬起一只手来,按住自己的脑门儿,憔悴的脸对着我虚弱一笑——她说:得谢谢你来这,瞧我这,退烧了。心里突然猛烈抽搐,呼地扑过去,将她紧抱住。不打算再有任何控制,把脸贴上她微凉的额角——我们久久相拥。相拥着,晨时的宁寂气氛被打破,一股热流迅速袭遍身体,这感觉令我欣慰。那种发自内心的无比纯粹的情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震动我、迷惑我。可是,得走了。我系好外衣,背上挎包,说:光退烧不行,你还没有全好呢,你老实在屋里待着,别送我,叫我自己上路。我最受不了的,就是叫你自己上路。她说,声音又低又哑。时间在这一刻慢了下来,发现她在一味地注视我。我们目光相接,她显得迟疑、忧虑,像正深思着什么。她微跛着,挨近我,双手按住我肩膀,恳切说:再多耽误一会儿,就一会儿,有件事还想问你——你觉得……上学,真有那么重要吗?当然了,很重要!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敢说,这生活里,就上学才是最大最大的真实!可同时,它也是最大最大的梦想……她放开我,摇摇脑袋,表示很不同意。她说:现实纷纭多变,有好多东西,你怎么能肯定,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你到底在想什么?要说什么?我想,你要真的这么看重上学,你就跟我走吧……上新建连去,最好是最最边远的新建点儿!……我不明白。我也不特别明白,可是我想,你没别的路可走,没有,这是唯一的机会——只有在新建点,你可以重新表现,我也可以帮你。你是救世主啊?我笑一声,马上又止住,看那张发灰的脸,现在格外凝重、沉郁。我愣住,舒迪竟然没有一丝一毫开玩笑的意思。一个至关重要的念头,一个计划,像一道耀眼的光,顷刻将一切都照亮了。那个早上,我没能及时赶回连里。我们耗到快中午了,一直就说这件事儿。舒迪像一位鼓动员似的,一个劲儿地鼓动我。她认为,她完全不适合长期在团部机关干,近来时常犯恶心、失眠,她觉得是因为长期出惯力气了,坐办公室纯粹受罪,尤其她受不了被团里这个官儿那个官儿来回地使唤,心中窝气得要命。她打定主意,要跟团里提出,下去,下到边远连去。这个边远连她已经选好,是刚建了不久的水利连,连长她认识,原是石灰窑老排长。她有把握这个要求被批准,并且还得叫她任个连级。她攥着拳头使劲朝着屋顶振臂挥一下,说:我想,当个连级没问题,嗨,当个连级,我要好好施展施展!所以,她就相信,到时能够帮我上学。一个梦想。多好的梦想啊!就像那个叫马丁•路德•金的黑人反复说的:“我有一个梦想……”舒迪说,她看见内参消息,中共中央批转了北大、清华关于招生的请示报告,正式规定,以后招生实行群众推荐、领导批准、学校复审相结合的办法,招收“工农兵学员”,他们的任务是:上大学、管大学,用毛泽东思想改造大学。从今年各连的情况看,条件并不复杂,主要一关就是推荐关,其余迎刃而解……可是,人家为何推荐我?我非得有特殊贡献才行啊!我努力得了吗?你忘了你说的,像我这种人,注定是要渺小,再玩儿命也不行。——以后我再不会这么说了,我现在只说,人活着,就是活一个难题,你得解答自己的难题……舒迪这样说时,身体一瘸一歪地靠住门框,眼睛火热地看着我,她捉牢我的手,使劲,又叫我疼到心里。——我行吗?我是否行?是否具备那种力量?去极其落后的新建点儿,打生井,点油灯,从头干起,干到所有人的前面,叫所有的人对我刮目相看,从而感动上帝,达到被推荐的目的……这计划大胆得近于疯狂。以我这人一向的素质和本领,尤其一向的耽于后进的心理,此举无异于自己打翻自己。可是,这确是唯一的路!我不是成天忧虑,以为今日的生活令人窒息,非我所甘愿,不是强烈地感到不能上学的大痛苦吗?是的,上学,它实在是我生命中最最前列的渴望。……就是因为渴望,便有权利选择吗?舒迪又给我上了一个例子。一个叫毕盛的北京知青,在团部医院工作,主要作手术台上的器械护士,眼里长期见多了无可弥补的手术事故(譬如割盲肠,把人家的输卵管给割了),于是昼思夜想能够深造,当一名高明的外科医生。他为了感动医院领导,使他们能够把他送进大学,竟然做出一个惊人之举,找了一个伙伴当助手,自己给自己割盲肠。手术当然艰难无比,危险极了,却居然成功了。然而,手术切口虽然愈合良好,事情的结局却糟得很——如此孤注一掷拿自己身体下刀子的做法,被说成是野心勃勃,走资产阶级白专道路,医院贴满批判他的大字报……舒迪说:那小子当然是走不成了。可你仔细想,就那一刻,当他朝着自己的小肚子举起锋利的手术刀时,胸中得有多大的勇气?你看清楚了,实现梦想,非得有他那种破釜沉舟的劲头不可!……我行吗?我是否行?每天都要被这个问题纠缠着,反复地想着舒迪的每一句话,以及说这些话时,她的样子。21这天正吃午饭,听到好些人在议论叶丹娆。叶丹娆,她怎么啦?宿舍的人都说:你怎么不知道?你跟她这么好。她出事儿啦!她的男朋友走后门参军了,上部队打篮球,她受不了,老是一个人别扭着,还掉眼泪。后来又有两个北京男生争着要跟她好,她谁也不搭理。那天晚上,他们俩在大食堂里缠她,又当着她的面掐架,一下子头破血流了,她看不过,上去劝架,这就倒霉了——他俩朝她撒野,忽然把她身上的衣裳哗啦一拽,好几层,整个拽开了……——嗨,谁知道具体那是怎么个过程,反正这事儿马上成了加工厂一大新闻。打那以后,她人就完全垮了,除了干活照面儿,平时很少出屋,吃饭没人打来她就饿着……唉,叶丹娆真是倒了霉啦!心里咚的一沉,撂下了饭碗。上公路,截辆卡车往加工厂奔。到加工厂女宿舍,一眼看见叶丹娆愣着神儿坐在炕角,她的脸朝着墙,像参禅打坐似的。可能这样坐着,眼里除了墙面,别无其他,会对她好些?小心走过去,叫她好几声,她才慢慢掉过头来。很迟缓地向我抬一抬眼睛,嘴上抽动了一下,仿佛想笑,却没笑,只不过定了定神,又把脸朝向墙面。好久不见,她的变化太大了,惨淡的脸蔫黄蔫黄的,下巴削出来个尖儿,眼窝深陷,头发胡乱散开。那呆呆地袖手望墙的样子,充分说明她心里的天空已经完全暗下去。我不知该做什么,干干地候在一旁,心里悲哀之极——丹娆,难道我们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一起说话了吗?有人过来小声撺掇我劝她,说:她得了精神病,老是这么坐着,跟谁都不说话,一掉泪就是一夜,丁点儿声音也没有,这么下去不得坏了呀!可是,我又能怎么劝她呢?来回苦想一会儿,先走出去,到团部供销社给她买点儿红糖和点心。回来,把东西悄悄撂到她身后。挨着她后脑勺,低着声说:丹娆,那都算不了什么,你别太在乎了,别一下就叫自己这么垮了——以后,咱们的路还长着呐,你一定得振作起来……她没反应,还是凝神看墙,看墙的眼神呆怔而遥远。我注意到她枕头边上有一封家信。留心将她家的地址在心里背熟了。想一会儿快上邮局给她妈妈发电报,叫她妈妈快点儿想法来接她回北京看病——我得走了。刚走到门口,就有人拽我。我回头,发现叶丹娆动弹了。她的脸终于从墙角的阴影里移出来,手摸着下炕,人像老了似的,扶着炕沿儿,一寸一寸往前移动。她的眼睛湿漉漉地汪着泪水,好像两个积水的池塘。我赶紧向她伸出手,快步走回来。那双眼睛掠过周围一切混乱的东西,直直地朝我盯着——但她的视线飘摇不定,好像极不希望我走,又好像执意要送送我。她的手心冰凉,身体衰弱地抖着,我得一直扶着她,她才能不倒。我说:丹娆,你还坐下,还坐下,我先不走,我们一块儿吃点儿东西好吗?她没有反应,只是木木地倚站着,哑默地看着我,空茫之中含着无限凄凉。她看得我心寒冷,有多少悲伤的内容都在这默视中点点滴滴地倾诉出来……忽然间,她的嘴唇翕动不已,眼睛闪动,泪水纷纷地淌下来。我搂紧她,坐下,忍不住随她一起哭开了。那是个伤心的夜晚。离开叶丹娆,我哪也没去,直接搭车回砖瓦厂。丹娆令我悲伤、痛惜。以前一直以为,她是很强很强的,今天发现,其实她和我一样,也是一个很弱很弱的人。精神病,意味着人先从精神上垮了。怎么会这样啊?因为他对她太重要了,一种寄托和一种保护其实是一回事,他走了,意味着那些东西倾塌了,消失了,所有的孤零感、压抑感,重新变成可怕的阴影,压迫着灵魂。那场羞辱,虽说是偶然的,却足以将她最后的力量、最后的自尊摧毁。久久地想着丹娆,心中疼痛。一种深深的联系感,使我不能不悲哀。并且又不能不深入地想自己。我感到,丹娆的悲剧,对于我,不仅是一个莫大的刺激,更是一个莫大的警醒。现在,再来掂量那个计划,忽然悟到它的严肃性和紧迫性,忽然感到一种来自灵魂的急切的渴望。我想要改变,想重新做人,做个强者!丹娆不仅使我产生了强烈的要重新做人、做个强者的渴望,她还使我忽然间看清楚——人生,最为苦痛的东西,并非是受苦。真的,好长的时间里我应该能够懂得,受苦、艰辛,这是人生的一部分,是人人难以逃脱的生之重担,也可以说,是义务。可是,孤单、零落,这却是人生的恶症,倘若不想办法医治它、排遣它,活着,无异于受难。我还够不上受难,是因为,有一个人,在这世上,同我心连心。是的,对于我,舒迪意味了很多。这是不言而喻的。那天,为说服我,舒迪苦口婆心,说了一车又一车的话,她对我的设计也许我并不敢太想,可是,最令我震动和难忘的,是她说话时,那番滔滔不绝、刻不容缓的气势,那急切的话语,连同急切的呼吸里,饱浸着多大的热诚!此刻当我回味时,仿佛又见到她那特有的亲如手足、热切有力的目光。现在,我不再是幼稚的了,我知道,在感动中,我对舒迪怀有无可替代的依恋,这如此重要,简直就像生活中的盐一样。我向连里提出申请,要到水利连去。指导员有点惊异,看着我,忽然一脸赞许,拍着我肩膀一个劲儿摇晃,说:好,好样的,我找团书记,叫他考虑你入团!谢刚当晚就郑重找我谈话。谢刚说:最近中央刚刚发布一个关于整团建团工作的通知,号召搞好“吐故纳新”,要把涌现出来的先进青年吸收入团。我赶快表示:我还差得远呐,以后再争取吧。他不知道我这是又犯了顾虑。我顾虑一旦涉及入团,肯定就得详细调查家庭背景,而我宁肯一生不加入光荣的共青团,也不愿意忽然被组织上调查个底儿掉。在一个无眠的黑夜,我趴在枕头上,静听着世界深部的声音,握笔给舒迪写信。写着,觉得一股能量从脚底升上来,像汁液似的,一点一点充溢到体内。恰如舒迪所料,她的请调报告顺利通过了,组织任命很快下来,任她为水利连指导员。下连之前,她先回一趟家。回来,打起背包开进了新连队。下连不久,团里又招她跟着去山西昔阳学大寨。此时全团各处凡能见标语的地方都刷上大红字:“走大寨道路,做大寨式的人!”“大寨能做到的,我们也一定能做到!”这一来,接我去水利连的事不得不耽搁数日,待她从大寨学习回来才算成行。水利连派了一架小马车来接我。午饭吃过,二排的伙伴们送我远行。她们不明白,主动提出要上新建点去吃苦的我,心里究竟怎么想的,怎么会是满面戚容默默含泪地坐上马车?——是因为对砖瓦厂恋恋不舍吗?车把式是个上海知青,一张脸又黑又瘦的带点儿调皮相。他很利索地当空一甩鞭子,朝我嚷一句:长途旅行开始了,你做好准备,一会儿注意看好你的家当!他自我介绍叫小崔,让我瞧他的裤子和高筒靴,都已经是湿呱呱的了。他说:道儿难走,一会儿得爬小山包,再下大草甸子,全程大约六个来小时吧,天黑之前争取赶到。时值深秋,太阳寂寞地穿过墨绿又夹着金红的丛林,破碎的光斑洒在小路上,四处蒙蒙皆显迷茫。当车子跑出山包,眼前便横出一派凄凄荒草滩。草高而密,秋风吹来,一片波浪起伏。塔头时时隐现,马车开始颠簸不已。我紧团着身体,双手死揪住拴着行李的绳子,在车板上一跌一撞地,无比狼狈。狼狈着自然沉闷着,好久不说一句话。忽然发现一只小马驹似的动物在前方零落地跑过去,问小崔:那是什么?他说:傻狍子呀,怎么的,你连傻狍子都没见过?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这叫老北大荒的生活!知道吗,咱们现在走的道儿,是当年慈禧太后藏金窖的必经之路呐。我不信,小崔笑:那我告诉你,我见过熊瞎子,你信吗?——真事儿!他说,刚到水利连,有只熊瞎子时不时老来骚扰,于是我们一行几个人,跟着佟连长,去山里找它,找到时还离着八丈远呐,我们都吓坏了,都想快溜,可老佟不含糊,梆梆梆,给那家伙一梭子!然后就扛回来,把它上交团里了,不过四只掌子我们给扣了,搁大锅里煮,煮半天也嚼不动,又捞出来,包了泥巴使劲烧,呵,那可是胶质肉啊,慢慢就给烧黏糊啦,只可惜,没有调料,怎么弄也是一点不好吃……小崔挺能神聊的,我听着倒也觉得解闷儿。又蹚进一个绕不开的水洼子。小马的肚皮淹进水里,车轱辘不停地打陷,只好跳下来跟着推。烂泥顿时没入脚面,鞋子咕唧咕唧浸透黑水,裤子也和小崔一样成了湿呱呱的。溅着泥的身上不由得阵阵寒战。心中慨叹,好难的路呵,没有比这再难的路了……可是,除了闯过去,还有别的选择吗?小崔除了还留有一点儿上海口音,其余一切全都像个本地人了。得空就要狠抽烟袋锅,极粗糙的手很溜乎地往外甩鼻涕,甩完,展开手掌心往鼻孔下面一抹搓。我问他:那里还是没水没电吗?他说:快有水了,正在组织人力打深井,电一时没有,就使劲用煤油,反正也是管够,不过使那么多油干什么用?又不能喝。白天劳动量这么大,人人都是早早就钻被窝歇着。他回头打量我一下,提醒我:就你这身子骨,估计一天也挖不了几方。他说的是修水利挖土方。告诉我,基本定额,每人每日三方,如果你超了,多一方奖励一毛钞票。我问:那你呐,这定额,你能不能完成?他摇摇头,又摆出一副得意状,说:我一分也没挖过,我不用挖,你没听见我使唤牲口一直是用上海话?嘿嘿,我小崔就是靠这一招儿,叫牲口只能乖乖服我管。明白吗?咱们水利连整个马号,离了我小崔,那就别想转啦!我发现小崔是一个十足的刁钻鬼。小马又不好好走了,小崔叭地一个响鞭猛抽过去,小马腾地跳了一下蹄子快跑起来。我立刻打了个哆嗦,谴责他:喂,你抽着它眼睛啦!——这还算回事啊?你不抽它,它就偷懒。它顶多才一岁吧,一岁就跑这么远路,你不觉得它可怜吗?谁不可怜?瞧我,第一个就从木材厂给开出来了,就因为指导员看不上。可我也没法叫他看上……哼,大半夜的,叫我们几个起来去团部医院输血,一验,就我最合适,一次就是 400cc,他妈的,歇了好几天人也没劲儿,什么补养也不给。一生气我就跑团里,找着参谋长,扑通一声给他跪下了。我告状:他们连里叫我去输血,回来不给一点儿好吃的!结果怎么样?参谋长发了话,叫连里当天给我杀鸡发红糖。然后可就完了。唉,可是为嘴伤身啦……嗨,水利连人,大多数都有瘵儿,我算最不错的了,有人是一贯地偷鸡摸狗,正经算坏分子,尤其他们北京来的小流氓,好几个现在在团里备了案,都吃了豹子胆,聚众闹过罢工呢。连里大会批他们,佟连长一上来,先大喊一嗓子——傅卫东,你是北京人的“英雄”!……不过嘛,你倒是个例外……小崔嘿嘿一笑,转过脸来说:我知道,你可不是开出来的,你是到水利连来当大排长的!我脸立刻红了,赶紧埋下头——舒迪怎么回事,一上来,竟这么“帮我”,不是拿我练了吗?!可是,再一琢磨,好像这不失为一个高明的策略,也许,只有这样的开始,对我才是有利的?小马车终于上到一条比较现成的小道,咯哒咯哒地快跑起来,我的心也跟着剧烈颤动。北方的太阳开始西落,风变得疾而硬,一派深郁的寒凉笼罩大地。广漠之中见不着村屯和人,只是纯粹的荒野,偶有一方歪斜的草垛静静趴着,像寂寥世界中经年遗留的东西。视线有些恍惚,似乎本来明确的部分现在全数变得模糊,似乎前方莽莽苍苍横贯着一片荆棘之海。这海好大好大呵,漫无边际。——但是,我知道,我的曙光,我的救星,我的整个新生活,就深深地隐在这大海中!越是临近了,心理上越是有一种怯生生的严阵以待的感觉,好像自己是丑媳妇要见婆娘似的,格外害怕将被一群生人围观指点。而我庆幸,是在天即将黑透的时候到达新连队,蒙蒙昏暗正可以遮蔽我。远远见到一圈小土房很集中地卧在一块傍山的凹地中,黯淡的草泥屋顶上,蠕蠕地冒着灰烟,一股熟悉的烧草味儿扑进鼻子,可想而知,这里充做燃料的东西仅限于柴草。打头的一扇屋门敞开了,出来一个干部模样的人走上坡道。他一派军人风度,脸上挂着笑容,朝我们招手,叫:来啦呵,好,小孙同志!这就是佟连长了,他声音洪亮,面孔和善,上来就帮着解行李,再把我带进连部。从来也没有被当领导的这么重视过,让我有些难为情。坐在条凳上,面孔临着油灯,静听佟连长介绍情况。知道这里女青年刚够一个排,大都是团部学校刚刚分来的本地小丫头,年纪比我稍小些,另外有八九个是各连甩下来的知青,不太好调理。佟连长说:小孙你来了担任正排长,副排长邓小结现在正在干着。小邓这丫头很能干,以前是咱团部学校里的团支部书记,你俩配合,错不了!正说着,门外喊“报告”,邓小结进来了。她双颊圆鼓鼓,眼睛亮晶晶,孩子气地笑着,主动过来拉我的手。这个细小的动作叫我喜欢。我们一起离开连部,提了行李上排里去。道儿已经看不清,只靠手电来照亮。快到时,看见了舒迪,她正在一片黑暗中站着,身旁傍着黑黝黝的草垛。看见我们,她走过来,脚步重而快,带着一点儿跛。虽是黑天,以我的视力,仍然看得清她的头和肩特有的轮廓,还有她的眼睛。她在黑暗中望着我,眼光跳闪着越来越近。水利连重视干部,叫我和邓小结单住一个小屋,说这样便于商量工作。屋子比砖瓦厂的宿舍要低矮得多,油灯照出来一种类似土窑洞的感觉,泥墙没糊报纸,窗洞也简陋,窗框的粗木条上还带着发黑的树皮。然而炕洞口早塞满了柴草,浓烈的烟气中裹着温暖。引起我加倍注意的,是一个泥坯搭的小架子上码着许多书,主要是中学课本,还有一册老新华字典。邓小结出去打水时舒迪走进来了,她帮我揭掉围巾,低着声说:条件不好,你别伤心,以后咱们就同甘共苦。我听了强笑,把脸埋下来盯着行李,勉强说:谁伤心了,是浓烟太呛了……水利连其实算不上完全的新建点儿,前身曾是一个劳改营,住过百十来口子坏人,后来逐渐减员,迁空了,团里现在又在这里扎寨建连,为的是学大寨。要将一带荒草甸子开垦出来,必须先搞农田基本建设——兴修水利。待沟渠遍布,水脉疏通,化冻时拖拉机不会打陷,才算派上用场。这当然是庞大的工程——千顷荒草甸子凭靠人工挖渠,每条水渠约有几华里长,宽两米,深一米,两侧打上斜坡。假如有条件从飞机上看的话,一定像一条条黑龙。修水利道理简单,实践则难,千年生成的荒草甸子,紧上层的草皮一锹多深,底下草根盘根错节挖不断,要用铁锹一块块切斩,锹头要磨出尖刃,切斩时,人踩在锹帮上,一下一下跳,再一锹一锹往前戳。草皮起得多了,黑油油的原土随之呈现,这时候腐殖质腥鲜的气息扑鼻而来。黑土深有半米,黑土之下是胶质土,也叫胶泥板儿,往往含着细碎的江石,能使尖锐的铁锹锛刃,而板结的胶泥板儿因长年积了冰水,往往十分黏重,甩时要又举又摔的,得花大力气。统计员老梁大步走来,高着声问我:孙排长,您也来一块儿地吗?现在量不量?这当然是说给他人听的。这时我身后围了一大排人,有男有女的,都扛着一把锹,刚刚在一片草甸上站住脚。——目光,目光,不是来自几个人的,而是来自所有不相识的人——我已成为这天早上整个挖土工地的注意中心。把心一横,铁锹插到地上,我冲老梁笑,说:好啊,来一块儿就来一块儿!老梁弯下腰来,比着米尺仔细给我量段儿。开挖了,铁锹是昨晚舒迪事先拿过来的,锹把滑溜,锹面轻巧,一片尖刃闪亮。深深地埋头,哈腰、蹬脚,表演——或者该叫示范开始了。我看见自己忽然间变成另一个人:身体奋勇地在铁锹上跃跳;锹刃锋利晃眼,草根的断裂声无比清脆;平着双臂,将大大的土块端起来……耳畔逐渐响起说笑声、打逗声、怪叫以及口哨。可以辨出来所有这些声音与我之间的联系,但距离已经拉开——每人都在干自己的了,不再专门注意我——我不是孬种,也就不能“引人入胜”。我却已经累晕了,满面通红,浑身精湿,腿上因为紧张而痉挛发抖。我被放过了——是暂时的。是假象。我太清楚自己,平素是半斤还是八两。命令自己:别直腰,千万别直腰,一定要坚持住!可是,我一面想着坚持,一面却对自己本来的状况怀有恐惧,生怕突然间露馅儿,露出丑陋的狐狸尾巴。站在半人深的土坑里,感觉是刚给自己修筑了壕坑。脚下浓重的湿气有些阴森,腐殖质深处露出长年封冻的冰碴儿,黏重的泥块儿被铁锹送到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坟墓的声响。我想到埋葬。中午不回去,马车送饭来,热热的包子和菜汤。包子是大葱和的豆腐馅儿,一个有二三两的样子,我一气儿吃掉仨,吃得好香。喝汤时,没注意背风,着实被呛了一口。邓小结过来,很熟络地一下下给我拍背。她惊疑地细看我的脸,有点儿担忧地说:排长,你连眼睛都累红啦!我说:是煤油灯熏的,昨晚上和你说话,睡得太晚了。她还是一个劲儿看着我,问道:排长,你咋是那么干活儿的?你那么干,是会累死的!我不说话,摆了摆手,朝小熊走过去。小熊也是本地女孩子,还是个班长,她递给我半个咸鸭蛋,说:排长,你吃,你吃吧。我接住,贴到嘴边,一点儿一点儿吃。黄黄的蛋心里一个小小的红眼儿,这么好的东西,好像有十年没有见过了。小熊身边是小鹿,小鹿一手攥一头咸蒜,问我吃咸蒜吗。我摇头说:听说你们一休息就急急渴渴截车回家,就是为的从家里捎好吃的?她俩一块儿应一声嗯呐,都把眼睛眯起来笑,笑得好实在。问起来,才知道,排里十来个本地女孩到了傍晚,都能完成定额,有几人还超额挣到奖钱,尤其小熊,天天超额,被人叫作“推土机”。下午再挖时,“大洋马”先跳进我的“掩体”,很亲热地缠我,说:排长你好白呦,是真正的白,洋白洋白的!听邓小结介绍过,她名叫戚玉娟,是三个上海人中的老大,曾经在原来连队里当出纳犯了错误,现在干活儿懒得很,为了能求排里人帮她干点活儿,总是动鬼心眼儿,一会儿给张三一把糖豆,一会儿送李四两块饼干。但她对北京的老蔫儿——她的男朋友倒特别勤快,有时间就端上洗衣盆上远远的水坑边,给老蔫儿洗衣裳。我看她身材修长,穿衣打扮比一般人讲究,指甲还修得尖尖的,说话翘着细手指,一副十足爱洋爱美的劲头。我觉得她讲究出来的,只是一种毫无内涵的空洞的美。她来我这儿,殷殷勤勤啰唆半天,主旨是叫我过去帮帮她,她说:她的关节炎又犯了,脚腕子那里痛得嘞,实在蹬不上劲啦。帮着大洋马挖,又认识了另外两个上海人。其中一个叫扈秋的小个子引起我注意,她苍黄头发灰面孔,神情带着凄楚。和我打招呼时,声音好似蚊子叫,样子显得畏缩。听说这个扈秋曾怀了私孩子,上个月刚刚在一个本地人家里偷偷堕了胎。所以现在看她举锹的姿势,显得有些走形,在铲土时,她病恹恹的身体几乎是蹲着的,要蹲好半天,锹把才能撑起来——我离开大洋马,向扈秋走过去。
知青们回家探亲后思想都有了不同程度的解放,林沂蒙带头穿戴乳罩,女生们也开始注重外貌。林沂蒙带回来的半导体信号受干扰,经常连接到来自苏联的广播,其中有一些在国内被批判的作品,大家接收了其中的思想,有所触动。连里的伙食制度发生了改变,开始实行饭票制,流行自己做饭。连里增加了许多偷盗事件,风气变得越来越差,没有人主动去劳动。我回家后与新高中生进行对比,心中产生了极大的落差感,想要通过读书来丰富精神世界却没有途径获得书籍。舒迪在宣传股工作后沧桑了许多,她给我讲述了团部复杂的人际关系。林沂蒙和郭小刚在卫生室里发生不当行为被大家发现,连里严重批评了他们,将他们降职发派到石灰窑。舒迪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但她鼓励我继续学习理科争取被推荐上大学。我决定来到水利连重新开始,舒迪已经成为了水利连的指导员,她希望帮助我实现上大学的梦想。
愤怒的张婶大明朝君子之风不盛,经历程朱理学,早已非唐宋之时那般,讲究如此多的有所为有所不为,更何况开国太祖,本身就是草莽起家。百姓首先关心的,当然不是自身的品质修养,而是如何生活。苏家这样的一个大家庭,每个人都是如此,努力找准自己的地位,不至于在这个家中处于被忽视的存在。柳氏站在屋外,见苏小煜磨磨蹭蹭地,便问道:“又在捣鼓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娘,没有。”柳氏将竹篮压低了,从里头拿出一支精美的发钗来,说道:“待会儿给你大娘送去。”苏小煜见到是崭新的发钗,还是从来没见过的款式,问道:“娘,为什么啊?”“什么为什么?前几日闹得这般不愉快,你拿了这发钗,送给你大娘,赔个不是。”苏小煜瞪大了眼睛,说道:“娘啊,不是吧?我做错什么了吗?”苏小煜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一向坚韧自爱的柳允,会向赵芳娣低头!“你没错,但既然你大伯说了,让你去苏庆堂,今后与你大哥,免不了有什么争执。你大娘的心眼,你也明白,若是唆使你大哥为难你,娘不再你身边,还怎么帮得了你?”苏小煜嘴唇颤动着,明白在这个家中,他们娘俩的地位,可能连庞姨娘和苏小蝶都不如,又有谁会在意他们的感受呢?柳允摸了摸苏小煜的脸蛋,蹲下来道:“你可能现在还不懂为娘的良苦用心,今后就会明白了。收好了,这是娘这几天用刺绣的工钱买的,虽然不贵,但是等会儿你送给你大娘,他们就知道咱们的心意了。之前你意气用事,凑巧又治好了王老财,没看到这个家,险些就散了吗?”庞姨已经抱着苏小蝶往后堂走去,苏小煜方才抽奖时的激动已经全无,为了自己能在苏庆堂之中不受半点委屈,这么不卑不亢的娘亲,居然需要买个发钗去讨好赵芳娣,苏小煜握在手里的那支发钗,有些微微发烫。他什么要求苏庆堂?悬壶济世,还不是为了出人头地吗?既然是这样,如今委曲求全,又算是什么?他年纪虽然小,但是明白做人要有骨气。这认错的事,就算是苏长年摁着他的头,他都不会低下去!忍辱负重,那样子只会助长恶人的气焰!苏小煜跟着柳允到了后堂,饭席上,苏炳似乎再跟苏长年讨论着医馆的诊病情况。如今苏青妙不在,这医馆里两个半的坐堂大夫,是忙都忙不过来。李老一方面要诊病,一方面还得带着苏长年,让他快速成长起来,挑起这根大梁,毕竟无论是苏青妙还是李明贤,都会有看不动的一天。见到苏小煜来了,苏长年斜眼觑了他一眼,装作很自然地故意放高了音调,“爹,我觉得李老今日给李家老爷开的方子还有些改进的地方。这按照《千金方》之中的记述,用白芷可能比黄岑要好一些吧?”“这个你明日直接问李老就是。两味药各有不同的药效,长年啊,你要记住,对症下药,而不是一味照着医书上的方子,照搬照抄。”苏长年看着面色冷淡的苏小煜,嘴角闪过一丝微笑,道:“孩儿谨遵爹爹教诲。”经过苏炳的指点,他已经明白,苏小煜即便再如何天资聪慧,都不及他在这个家中的地位,既然这样,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小煜啊,你什么时候能来医馆帮忙打下手?这阿甘一走,剩下阿正和阿明学徒,都忙不过来了。”苏小煜听着苏长年阴阳怪气的腔调,说道:“给云公子的秘药刚刚配好,等明日找人送去了,我便回苏庆堂。”“秘药?”“秘药?呵呵?”赵芳娣掩嘴轻笑道,“没想到小煜小小年纪,医术不长进,江湖骗子的唬人话,倒是学会了,还秘药,你怎么不说是祖传的呢?”庞姨一听,有些气不过了,便帮着苏小煜说道:“姐姐这话,我可就听不下去了。这小煜好歹也是苏家的人,你这冷言冷语的,说得好像他靠着坑蒙拐骗才治好的人似的。”“哎哟,我可不敢这么说。只是怕他被某些人带歪了,带到沟里去了。弟妹啊,你得看好小煜了,咱们都出身名门闺秀,可别丢了身份。”这句话,立马就刺激到了庞姨娘,一脸狰狞地看着赵芳娣,道:“我说,你这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是吧?怎话经过你这嘴,都跟腐烂了一样,臭不可闻呢?”苏炳见到这又要起争执了,便喝道:“是不是白日闲在家中无事可干,到了饭点就要泻火?要是这样,今后你们几个,都给我去灶台吃饭,省得让我看见!”见到苏炳发怒了,庞姨和赵芳娣才消了气焰,两人你不看我,我不看你地坐着。苏长年啧啧咂嘴,道:“小煜,你看看,每次说到你的事情,这家就跟炸了锅似的,以后啊……”“以后我一定在苏庆堂好好学医,不辜负大伯、大娘、庞姨还有大哥对小煜的关照。”苏小煜微笑着看着苏长年,见到苏长年脸上跟吃了屎一样难看,便笑得更加开心了,“小煜今后若是学有所成了,一定会报答你们的。”赵芳娣气得鼻子都歪了,望子成龙的她,怎么可能允许苏庆堂之中还有比苏长年厉害的人存在,这让苏长年怎么混?“我看小煜去医馆当学徒的事情,还是等老爷子回来后再说吧。万一老爷子不答应,岂不是弄巧成拙了?”赵芳娣看着苏炳,淡淡地说道。“老爷子不会不答应的。”苏炳洗干净了手,擦干了水,坐在位子上,“你们若是还要吵呢,去灶间吃饭,要是想在这桌上吃饭,就给我和和气气的,有气也得给我憋着!”柳允不断暗示苏小煜,用嘴唇努了努赵芳娣,想要苏小煜将发钗当赔礼,送给她,然而苏小煜倔强地就是不回应,坐在位子上端起饭碗,这苏长年母子俩都欺负到他头上来了,还低三下四的,不用当人,当狗算了!苏小煜饭还没扒拉几口,外边忽然传来杀猪似的嚷嚷声。苏炳长叹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家宅不宁啊……吃个饭都不安稳了!”苏长年放下饭碗,道:“爹,我去看看。”“嗯。”众人都好奇,究竟是谁,也是伸着脖子朝外边张望。稍时,苏长年带着老面孔走过来了。众人见到是邻家卖油的老张家,也就松了口气。然而张婶一脸怨气的样子,则是让苏小煜心里咯噔一下,这是来找他的?果不其然,还没等张婶开口,这了解到事情原委的苏长年已经打小报告了,“爹,张婶说小煜出馊主意,故意破坏他们夫妻俩的感情。”“咳咳。”苏小煜差点被一口饭噎死,他丫的,什么叫破坏夫妻感情,这话也说的出口?张婶脸色难看地盯着苏小煜,双手叉腰,道:“大侄子说得不错,老娘就是找苏小煜说理的!你说说,好歹张婶平日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做出如此下流之事!”此话一出,众人脸色皆变。赵芳娣的笑,有些幸灾乐祸,苏炳则是眉头紧皱,一副厌恶之色,至于庞月如、柳允,则是震惊不已。“小煜,你……”苏小煜真是好气啊,跳下长凳来,道:“张婶,你不要血口喷人啊。有话说清楚,什么下流之事?我做什么了?”“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赵芳娣见张婶如此生气的样子,便笑得更加欢乐了,盈盈道:“没想到我们小煜还喜欢嫩牛吃老草呐!”张婶眉头一皱,凶神恶煞地目光转向赵芳娣,啐了一口,道:“你骂谁呢?”苏炳向来是看不起这样的贩夫走卒,在他心目中,苏家虽非书香门第,但也是往那个阶层靠拢的医药世家,而不是跟这些市井小民似的,出口不逊。“小煜,究竟怎么回事?”苏小煜一五一十地说道:“大伯,是这样。搭了趟张叔的顺风车,我说我不看病,张叔非要让我给他瞧瞧。我便给他瞧了瞧,有些肾阳虚之症,便好心提醒了一句,节制房事,就这样。”苏炳瞥了眼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的老张,道:“老张,你过来,我瞧瞧。”“好。”张叔脱离了“母夜叉”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桌边。苏炳说道:“长年,你帮他看看。我看看你这些日子有没有长进。”张婶在一边说道:“小煜就会胡说八道,大侄子,你给你张叔瞧瞧,他身体好着呢。这一晚上来个三五次的都不打紧,哪里有什么肾……啊肾什么……那个什么的?”苏小煜都要被气得笑哭了,这夫妻俩还真是同样的德行。庞姨娘玩味地瞅了苏炳一眼,却被苏炳无视了。小蝶有些天真地坐在庞姨娘的怀里,小声问道:“娘啊,张婶婶说的三五次是什么呀?”“额……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真的虚庞姨娘自然有些羡慕地看了眼张婶,女人嘛,都懂的……什么金枪银枪,都抵不过一杆持久的好枪!然而老张和苏炳恐怕就不知道,自己的女子心里的那些小心思,这个时候,更在乎的是,究竟老张有没有病。苏小煜扒拉了几口稀饭,坐在边上看大戏。他倒是不在乎,反正按照自己的判断,情况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再有什么变故,自己顶多被骂两句,小孩子嘛,童言无忌,更何况大夫还有误诊的时候呢。苏长年一听苏炳要考验他一番,便有些紧张地问道:“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老张说道:“腰背酸痛,哦,对了,还有四肢畏寒。”苏长年说道:“将手递来,我给你把把脉。”单单腰背酸痛,苏长年恐怕就要直接给老张贴膏药了,一听四肢畏寒,就想着把把脉,看看有什么其他病症没有。“好。”老张将手伸了过去。苏长年搭着脉,沉思良久,又问道:“不是说四肢畏寒吗?这不挺热乎的?”“大哥,这个天气手脚冰凉的,恐怕就只有死人了。”苏小煜翻了翻白眼,实在忍不住吐槽道。畏寒,不代表这手心就是一直冷冰冰的,还得看天气变化。“你别说话!让我大侄子好好诊断!”张婶已经不相信苏小煜的鬼话了,一听苏小煜又要胡说八道,赶紧打断道。苏长年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尊重一般,自鸣得意地瞅了苏小煜一眼,继续说道:“爹,以我看,这老张叔恐怕不是什么肾阳虚引起的腰酸背痛,怕是搬东西伤到了筋骨,多加热敷,再贴几贴咱们苏庆堂的镇伤膏,估计就可痊愈了。”张婶笑道:“唉,我就说嘛,还是我大侄子说得在理,不像某些小棺材,胡说八道。”“我不过实话实说,腰痛可因外伤引起,也可因内病而发,张叔的这个病就是肾阳虚无疑,别说几贴膏药,就是几百贴都不管用。”苏炳见到苏小煜如此信誓旦旦,便亲自替老张把了脉,问道:“除了腰酸背痛,还有其他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老张抿了抿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苏小煜见到老张这样扭捏,便明白,肯定是还有什么隐瞒的病症。这人就是这样,有时候生怕别人知道自己得了病,瞒着瞒着,结果延误了诊治的最佳时期。“张叔,您说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不出口,小声告诉我大伯便是,这治病的事,没什么好丢脸的。若是延误了病情,最后病入膏肓了,可就来不及了。”老张犹犹豫豫地站起来,在苏炳的耳边小声耳语了几句。苏炳点了点头,似乎有了些眉目,问道:“可有小煜说的四肢畏寒的症状?”“有。”苏炳更加有把握了,说道:“明日来苏庆堂,配些金匮肾气丸回去,还有,这个房事,是要节制慎行了。”“啊?”张婶嘴巴子张得老大,“真是肾阳虚?”苏炳点了点头,道:“小煜诊断得不错。”他说话间,又看了眼苏长年,摇头叹道:“脉显沉迟,难道你把不出来?”苏长年目露慌色,支支吾吾道:“我……”“唉,你是行医几十年了,长年才坐堂多久?你让他一下子断诊,谁断得出来?”赵芳娣出言维护道。苏炳强忍着怒气,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张婶古怪地看了眼苏炳,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难不成小棺材……额,小煜说得没错?那方才大侄子说得又是什么?”庞姨娘在一边听了好一阵子,终于能插上一句话了,乐呵呵地说道:“哎呀,长年还年轻,难免有诊错的时候嘛,上次王老财……哎呀,不说了,不说了,年轻人,毕竟有经验不足的时候,谁没年轻过呢。”苏小煜啃着玉米棒子,嘻嘻笑道:“沉脉诊不出来不能怪大哥,毕竟大哥还年轻嘛。”苏小煜这话,说得好像自己很经验老道似的,听在赵芳娣和苏长年的耳中格外地刺。苏炳见到张氏夫妇离去了,便坐回位子上,道:“脉象把不准,望闻问切这四诊,其余三诊,你可做到位了?腰疼治腰,胡乱贴膏药,你这和江湖郎中又有何差别?长年啊,你跟着李明贤,还得多学多问,多听多看啊!”苏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得苏长年只能低头称是。苏炳没有评价苏小煜是如何看出老张肾阳虚的,挥了挥手,说道:“都吃饭吧。”然而明眼人都看得明白,这一回,又是苏小煜占得上风。吃过了晚饭,小蝶本来还要缠着苏小煜打闹玩耍好一阵子,然而苏小煜却记得要去参详参详那本《内门八段锦》,便回屋睡觉去了。他摸出那本薄薄的小册子,看着里边的不少类似吐故纳新的口诀,便照着书上的方式盘腿坐好,口中呢喃道:“叩齿三十六,升降气归根。”哎唷!苏小煜还想着拿脚趾头翻一下秘籍,忽然感觉自己盘着的小腿抽筋了!这“神功”还没练成,别先把自己给弄伤了。他赶紧伸直了腿,在床上翻来滚去。“看来这内门气功不好练啊。”苏小煜意外抽筋,就已经给这内门八段锦打上了不好练的标签,如果让一些道门内家弟子知道了,准会认为这二货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这是道家流传千年的养气之法,已经属于最最基础的入门功法了!苏小煜也不指望能神功大成,还是早早地躺席子上睡觉了。这一夜,他又做噩梦了,还是奇奇怪怪的梦境。有拿着刀划拉人肠子的,还有开膛破肚之后,将人的心脏换来换去的。他每一次做噩梦,都是被这样血肉模糊的场景吓得半死。一个个穿着绿衣服的蒙面人,还有拿着银针将液体注入人体的。苏小煜做的噩梦,奇奇怪怪,又是那么不可思议!然而,躺在床上的他,不断地重复着内门八段锦的招式,显得又是如此淡定自若。云天嵩的邀请晨儿醒来的苏小煜,发现自己身子底下的整张草席都是湿漉漉的,整个人都跟脱水了似的,口干舌燥到说不出话来。一壶隔夜茶下肚,苏小煜才回过精气神来,打了个嗝,喃喃自语道:“真是吓死小爷了。”苏小煜回头看过去,那张湿哒哒的席子,更是让他吓了一跳,自己居然出了这么多汗。他赶忙将那本内门八段锦拿起来,然而翻看了几页之后,苏小煜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丫的,成无字天书了?”这可是好不容易抽奖抽来的,就这么报废了?苏小煜满头黑线,一手拎着湿哒哒的席子,一手拿着沾湿的小册子,拖到院里去晾晒。他算是够倒霉的了,这大晚上做噩梦,大清早这湿透了的席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苏小煜尿床了呢。“小煜,这大清早晒什么席子?”苏小煜吓了一跳,转身看了眼疑神疑鬼的庞姨娘,道:“席子脏了,晒晒不行啊。”庞姨娘看了看湿漉漉的席子,眼神古怪地问道:“不会是尿床了吧?”“才不是呢!”苏小煜赶紧反驳道。庞姨娘碎碎念着,“也是,这么大个人了,若是还尿床,真的是丢脸丢到家了。你大伯出门的时候说了,让你给云公子送完药就去医馆报道。”“哦,知道了。”苏小煜点了点头,朝屋子里跑去,正好跟柳允装了个满怀。“小煜,这慌慌忙忙的,干什么呢?”“没什么,我那些东西就走啦。”苏小煜跑进自己的屋子里,将柴胡疏肝丸装进怀里,在庞姨娘和柳允疑惑的目光下,匆匆出了门。“允妹,你发现没有,最近小煜奇奇怪怪的?”柳允看了眼晒着的草席,点点头,说道:“姐姐也发现了?”“嗯,总是鬼鬼祟祟的。”…………鄞县在史上也算是历史悠久。汉至南朝为大县,唐时为上县,宋时为望县,元时为上县。原本鄞县属于明州治下,大明开国以来,为了避讳,便将明州改为宁波,取海定则波宁之意。鱼米之乡,富庶之地,望族聚居,苏小煜揣着要给云天嵩的几瓶柴胡疏肝丸,在县城里溜达了好久。有些地方,苏长年熟门熟路,然而苏小煜是从未进去过,他没想到,云天嵩住在这样的一个地方。看来也不是个正经人。大清早的,做生意的铺子都是开张营业了,然而这条巷子里,都是大门紧闭,一点也不像是做生意的地方,然而,它就是做生意的地方。烟花柳巷,这样的地方,生意自然是大晚上开门营业的。苏小煜抬头,见到长竿上晾着的花花绿绿的肚兜,赶紧低下头,有些羞涩看向另一边。“红烟楼,果然挺红的……”苏小煜眼睛一扫,这晾晒着的肚兜,还真的是清一色的大红鲜亮。他还打量着,一只白膀子从窗子里伸了出来。苏小煜还来不及低头,便跟脖颈胸口露出大片白花花的女子对上了眼。“哎哟,小爷怎大清早来呢?这会儿哪有人接客啊?”苏小煜尴尬地笑了笑,道:“找人……找人……”晨儿风凉,女子披上纱衣,见到苏小煜羞涩的样子,好是喜爱,便调戏道:“找人?找哪个相好的?要不要姐姐我帮你寻一寻?”“哦,不用不用了。”苏小煜感觉这条巷子里的小姐姐,都是洪水猛兽,这才聊了几句,这小心肝就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了。“来嘛,姐姐给你找!”苏小煜赶紧开溜,左顾右盼地找着云天嵩小住的青楼。“找着了!”苏小煜终于在红灯绿绦之中,找到了当初云家仆人送来的地址。“寻花楼……”苏小煜在想个问题,为什么这条巷子里的铺子起的名都这么雅呢?你看寻花、红烟、招袖,这一个个的,扑面而来的就是充满诗情画意,再隔条街看看,王二麻子铁匠铺、七阿公烧饼店……这一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难怪云不差钱爱来这里呆着了。“哎哟,小官人,这么早就来了啊?咱们里头的姑娘都还睡着呢。”一位妈妈打着哈欠,刚刚推窗伸了个懒腰,便看到抬着头,流着哈喇子发呆的苏小煜。苏小煜回过神,见到这位大婶还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顿时感觉一阵反胃,赶紧撇开头,道:“大婶,我找云公子。”“我们这儿有小云、翠云、红云,就是没有公子哥儿,小官人,你寻错地儿了,呵呵。”苏小煜看了看招牌,说道:“没错没错的,杭城来的云天嵩,云公子住这儿吧,我给他送药来了。”可能是年纪大了记性差,老妈妈摇头晃脑地打着哈欠,道:“没的没的。”“就是不差钱的那位。”寻花楼的老妈妈忽然眼睛一亮,似乎记起来了,道:“哦哟,是来找那位贵人的呐,你等好了,我让下人给你开门。”张妈妈这乌鸦嗓一吆喝,周围的姑娘都被吵醒了,纷纷推窗看下来。“哟,谁家的小官人,长这么俊呐。”“这大清早来的,还是头一回见。”“嘻嘻,小官人,吃饱了吗?没吃饱,来我这里吃点?”一个个姑娘平日里伺候惯了形形色色的男人,如今见到如此可爱的苏小煜,都纷纷使出了花招,骚资弄首地调戏着害羞的苏小煜。“再……再调戏我,小爷就把你们给吃了!”苏小煜不说话不要紧,这一恐吓,姑娘们先是一愣,接着笑得更加欢了,“哎哟,这小弟弟是哪家的少爷,可逗乐我了。来来来,到姐姐这里来。”苏小煜见到“变本加厉”的青楼小姐姐,有些哭笑不得地站在原地,好尴尬。自己不理会,是不是有些……太不是男人了?可是这一个个小姐姐,似乎比他还要开放,这让苏小煜如何是好?“谁啊?大清早的,扰人清梦,本大爷还……”穿着内衣的云天嵩不厌烦地搂过已经站在窗子边的姑娘,定睛一看,立马来了精神,招呼道:“唉,是小神医啊,小神医,赶紧上来,上来快活啊!”楼里的姑娘一头雾水,这帮着青楼招揽生意的客人,还……还真是头一回见。空中飘过几个字。“不差钱,上来快活呀!”尴尬寻花楼的门,开了小半扇。打着哈欠的伙计看着苏小煜,朝他甩了甩头,阴阳怪气地说道:“来都来了,还干站着看吗?”这样的雏儿伙计也不是头一回见。到这里来的,要不是熟人领路,要么就是像苏小煜这样,在外边踟蹰徘徊,犹豫不决的。苏小煜的内心还真有些焦灼呢。这青楼说到底,还是一个不怎么正经的地方。自己要不要让伙计将药送进去?正当苏小煜进退两难的时候,里边忽然冲出一群衣裳略微有些不整的姑娘来,二话不说,就把苏小煜给扯了进去。“小官人,这大清晨的,是给姐姐送什么点心来的?”“我是给云公子送东西来的。”这群姑娘一个个好奇地盯着苏小煜,有的捏捏苏小煜的脸蛋,有的挽着他的小胳膊,一副渴望受宠的样子。苏小煜有些纳闷,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一个小处男,虽说值得姑娘们调戏几句,但也不至于如此受欢迎,还是因为楼上的那位不差钱的主儿,他手里的票子,那是姑娘们的最爱。只可惜云天嵩不临幸她们。苏小煜感觉有一万双手在他身上上来回游走,赶紧抖了个激灵,道:“好姐姐,让我办完正事成不?”“哎哟,你来这儿,还能有什么正事儿。”苏小煜见到云天嵩搂着个绝色女子站在栏杆边,看着苏小煜的窘色,赶紧道:“云公子,赶紧下来,东西我给你带来了。”这病还没治好,嚷嚷出来总归不好,等治好了,再吹起牛逼来,这才有广告效应。云天嵩松开那纤细的腰,道:“小神医,咱们雅间里细谈。”“云公子,您说他是大夫?”穿着红色纱衣的女子目光惊讶地看着苏小煜,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云天嵩这病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便道:“不错。”虽然云天嵩这么喊,但是苏小煜可不敢这么不要脸地认了,照道理将,云天嵩只是他第二个病患,除了肝胆湿热,可以用柴胡解毒汤衍生的药方治一治,其余的病,苏小煜可两眼一抹黑。“额……那个什么?云公子,您这病只是凑巧让我碰上了,对症下药,这秘药您收好了。切记,此药不可长期服用,痛症明显的时候,服用一剂,药量和服用方法,都给您写在这条子上了,那个什么,我先溜了。”“唉,别走啊。小神医,你这都给我送药来了,就这么草草的回去了,诊金不要了?”苏小煜实在架不住这一群眼神狂热的小姐姐,有些害羞地说道:“您觉得服用有效了,再送诊金到苏庆堂来,也是可以的。”边上的小桃红挤着傲人的巨峰,嘻嘻笑道:“听小神医这服用方式,这药难不成治标不治本?”苏小煜很认真地回答道:“云公子的肝病,那是慢性之症,此药乃疏肝行气,活血止痛。若要彻底治好此病,还得长期调理才是。”云天嵩眉头一皱,道:“你这秘药也不能立马治好?”苏小煜说道:“若是下猛药,恐云公子半条命去矣。”云天嵩瞳孔一缩,说道:“我还以为杭城那些大夫都是唬人的话,没想到真是如此?”苏小煜点点头,“这药服下去,能止痛活血,云公子自己的身子,还得多多保重才是,戒骄戒躁,怒火伤肝。”“真是如此。我这犯病,都是发火气闷,后肋骨作痛,看来今后真怒不得了。”苏小煜嘱咐了几句用药事宜,便想开溜了。“唉,小神医,您行行好,帮我看看病成吗?”“对对对,我这肩啊,最近生疼生疼的,小神医能帮我针一针吗?”苏小煜见到热情似火的小姐姐们都围了上来,吓了一跳,道:“好姐姐,别,先把衣服拉上去,咱们有话好好说。”“那你倒是看,还是不看呐?”苏小煜哭丧着脸,又不能说自己不会看,这不砸了自己的招牌嘛,便道:“有病诸位可以去苏庆堂嘛,干嘛非得让我看呢?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几个女子眼神古怪地看着苏小煜,说道:“小官人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什么?”苏小煜有些纳闷地问道。小桃红面色丧气地道:“咱们青楼女子,那些堂医都不给瞧病。”“啊?有这回事?那你们病了咋办?”“还能咋办,伤风咳嗽的抓些土方药来自己对付过去,若是遇上什么大灾大病的,只能求菩萨保佑了。去年,倪姐姐摔断了腿,鄞县会接骨的好大夫没一个愿意帮她接的,最后好说歹说,找了个游方郎中,如今倪姐姐的腿没接好,一瘸一拐的,都被赶出……”“死丫头,说什么呢?妈妈我什么时候赶她走了,是倪珊她自个儿要走的,妈妈我拦得住?”原本跳脱欢快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了。那些有隐疾的,都眼巴巴地瞧着苏小煜,小病不治,真的成了大病,不仅自己难受,还会影响生意。苏小煜虽然很同情这些小姐姐,然而自己的本事,真的不足以治疗其他的病症。“这个……”云天嵩见到苏小煜很为难的样子,便道:“也别为难小神医了,若是他能帮你们治,早就答应了。这样,今日本公子得了秘药,心情好,帮你们请个大夫来,本公子就不信了,还有银子办不到的事情。”原本还十分失落的姑娘们忽然欢呼雀跃起来。“谢谢云公子。”“哈哈,本公子最不差的就是钱!”苏小煜看着云天嵩这样豪掷千金的阔绰,想着自个儿什么时候也能有这么多钱。“小苏大夫,现在能和本公子上去喝一杯酒了吧?”苏小煜点点头,不过又是一副认真脸地说道:“云公子,喝酒伤肝。”“喝不来酒?”“您可以改喝茶。”云天嵩眼皮跳了跳,不过想到自己翻来覆去地疼痛经历,还是乖乖地点头道:“好好好,那咱们喝茶。”不能再正经了楼上雅间之内,云天嵩和苏小煜二人喝着茶,在这么不正经的场所里,干着最正经的事情。云天嵩笑道:“小神医,其实你是没把握治好这些姑娘们的病吧?”苏小煜见到云天嵩那有些玩味的眼神,原来这云天嵩也不傻啊,便认真的点点头,道:“正是。”说不会,总比不懂装懂的要好,苏小煜反正还小,医术本来就是要靠日积月累,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情,苏小煜肯定不会去干。云天嵩笑了笑,道:“也对。听我家老爷子说,这当大夫,有些学徒,先给师父打杂三年,然后才教你些浅显入门的医术,背背方子,又得三年,等到基本的知识掌握了,才学习《内经》、《伤寒论》。这一来,又是三年五载。接下去才能跟师临诊,你这年纪,就算是医药世家,免去打杂那三年,从启蒙开智,能够识字听得懂医术,再如何快,也还在读《内经》、《伤寒论》的阶段,哪里可能临诊看病。”这下轮到苏小煜惊讶了,没想到云天嵩这看似败家子的模样,居然懂的东西这么多,便问道:“莫非云公子也是医药世家出身?”“哈哈,非也非也。这是我家老太爷经常说的。学医的苦,咱们云家都是吃不起苦的人,所以不学医,只做买卖。”苏小煜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所以发财了?”“哈哈,小苏大夫真有趣。其实这次来鄞县,便是找你家那位老爷子商量事情的,结果赶巧了。”云天嵩笑着摇了摇头。苏小煜见到云天嵩看似不正经的样子,实际上败家子的张扬个性里透着股灵性,便知此人不简单。从小跟斑鸠这些人精混久了,也鸡贼了不少,说道:“恐怕云公子看病是其次,主要还是想与我大父做生意吧?”“哈哈,小苏大夫果真是人小鬼大,不错,我当初鄞县之行,正有此意。云家男丁兴旺,想要在这样一个家族里接管家主之位,谈何容易?”苏小煜吃着桌上的糕点,仿佛一个小大人似的,佯装听得很认真的样儿,实际上根本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因为他压根不关心这事儿。“很可惜,这事儿我也爱莫能助。”苏小煜别说掌管苏庆堂了,就是苏庆堂的药匣子,都不是他能碰的,这还说个毛啊,管他说得天花乱坠,苏庆堂还是苏大医说了算。云天嵩微微一笑,说道:“如今鄞县的药材,只有一成是云家提供的,其余大抵都是本地的霍家和张家各自瓜分。”“云公子其实不必说得这么明白。这苏庆堂我连说话的分都没有,所以这药材的采购,连我都不知道。”云天嵩略显惊讶地问道:“难道你家老爷子一点也不把医馆的事交给你打理?”“家里有大伯,我这一辈,还有大哥,实不相瞒,现在连医馆的学徒,都还不是。”云天嵩拿着药瓶的手一颤,不知道这药,究竟是该吃还是不该吃了。苏小煜显然看出了云天嵩的顾虑,淡淡道:“云公子若是不信我这秘药,大可还给我。”“不,从你一眼断出我的病症,我便信了。你绝对不简单,日后莫要说在鄞县,就是在江南杏林,都要有你苏小煜的一席之地。”“云公子过奖了。”“我这绝不是夸大其词。等真有那么一天,只希望小苏大夫莫要忘了云某人才是。当然,小苏大夫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云某便是,一些力所能及的小忙,云某定然会尽力相助。”苏小煜点点头,说道:“那就谢过云公子好意了,告辞。”“小苏大夫难道就不再看看,这请来的大夫靠不靠谱吗?”能被请到青楼来的大夫,定然不是什么好大夫,怕就怕某些不自量力的江湖骗子,为了骗些钱,胡乱开些药方,最后病没治好,还吃死了人,这样的医案并不是空穴来风,嘉靖爷怎么死的?死于丹药。隆庆爷怎么死的?死于媚药。就连皇帝老子都是被药害死的,更别说平民百姓了。“那我便参详参详,至于太高深的药方,恐怕我还得回医馆,让李老看看。”云天嵩点了点头,继续坐着与苏小煜谈天。这请大夫的事儿,自然由下人回去办,他这个富家公子,自然懒得去管。“小煜呢?你给我出来!”苏小煜一口茶还没咽下喉咙,忽然听到这熟悉的喊声,顿时愣了三息时间。云天嵩投来疑惑的目光,“小苏大夫感情在这里还有老相好?”他玩味地笑了笑,“本以为小苏大夫还是个雏儿,没想到是老手了,佩服佩服!”“……”苏小煜一脸尴尬地笑了笑,“是我的二伯母!”“哦?没想到苏家女眷这么开放,居然在这里做生意,真是云某人才疏学浅,孤陋寡闻了。”苏小煜更是一头的汗,很认真地说道:“云公子,如果你想被我这伯母一棍子拍死在寻花楼,待会儿尽管这么说。”苏小煜赶紧起身,从窗口探出脑袋,恰好见到提留着一根齐眉滚的庞姨娘,一脸煞气地站在寻花楼的门口,几个打杂小厮平日里也见到悍妇闹事的场面,然而却没有见过如此泼辣,提着条齐眉棍就杀过来的。“姨娘莫慌,小煜在这呢。”庞姨娘循声抬头,见到苏小煜伸着个脖子,张望的样子,怒道:“长本事了?小小年纪就来这里厮混!你对得起你娘含辛茹苦地把你拉扯大吗?是不是几天不打你,又皮痒了?”苏小煜脸色一变,赶紧让边上紧贴窗楣的云天嵩出镜,道:“姨娘误会了,这位……这位就是云公子,我给他送药来的。我们是正经人!”云天嵩本以为只是个凶女人,然而见到那条齐眉棍,便觉得这位苏家女杰,应该是身手不凡,忙道:“对对对,我们是正经人。”“呸!正经人取药送药用得着来这里碰头?分明是你这厮带坏了我家小煜,讨打!”庞姨娘提棍便要闯进了寻花楼。“姨娘啊,我们真的不能再正经了啊!”庞姨娘大闹寻花楼几人小厮见到庞姨娘要闯进来,赶紧上前阻拦。庞月如棍花一扫,挑出一条道来,喝道:“滚!”身轻如燕地蹿了进去。在里头看热闹的姑娘们见到杀进来的庞月如,纷纷尖叫散去,这要是被一棍子打到了,还不得鼻青脸肿。张妈妈见到煞气冲冲的庞姨娘,赶紧安抚道:“这位大娘……”“谁大娘了!”“哦……哦……这位姐姐……”庞姨娘柳眉一挑,看着张妈妈这张老脸,怒喝道:“滚!”一棍子轻点在张妈妈腰间的丝带上,朝一旁引去。“哎哟!”张妈妈哪里是庞月如的对手,这腰上被一牵引,直接摔向旁边去,好在几个姑娘搀扶,不然磕碰在桌椅板凳上,估计要见血了。“妈妈,怎么办呀?”“这……这悍妇,好生厉害!”张妈妈扶着腰,喘着气儿,道:“还不赶紧报官!”庞月如蹭蹭蹭地登上楼梯,正探头看下来的苏小煜和云天嵩二人亡魂皆冒。“那个啥,姨娘,我可以解释的。”云天嵩跟着点头,道:“是啊,大婶,我作证,小煜和我就只是在喝茶。”“大什么婶,喝花酒就喝花酒,喝茶,骗鬼呐!看招!”苏小煜知道庞月如的厉害,这可是当初将她打得半月下不了床的狠人。“云公子,保重啊!”“啊?喂,小苏大夫,这是你们的家事,我就不掺和了,告辞!”“休想!教坏了我家小煜,还想开溜?吃老娘一棍!”苏小煜见到庞月如大步流星地上来,左右看了看,想要找个出路,然而已经是为时已晚,赶紧将身子闪到一边,免得被庞月如集火殴打。云天嵩哪里见过这等场面,赶紧跪下拱手道:“女侠饶命!”这一棍子要是真落下来,估计他真的没命了。苏小煜鄙视地看了眼云天嵩那怂样,方才不是还挺横嘛,小爷在这母夜叉手下,多少还能皮几回合的,这也太怂了。苏小煜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云天嵩已经是领教过庞月如那根长了眼睛的齐眉棍了,几次从他耳边擦过,这棍风声,吓得腿都软了。“哼!喝花酒,一看就是狐朋狗友!”“大婶!”呼!棍子落在云天嵩眼前,几乎再进一寸,就捅到眼珠子了。“额……苏……苏夫人,手下留情,我真是找小苏大夫看病的,你看,这药我还揣在怀里呢。还有,苏庆堂的人都见过我,不信你问……唉,小苏大夫呢?”已经蹑手蹑脚地溜到木梯边的苏小煜忽然听到云天嵩这一声卖队友的呼喊,心里咯噔一下。“苏小煜,你跑不了!”“哎呀,姨娘,我真是送药的,别……”苏小煜话音未落,棍风声呼啸而来。他赶紧回头,免得被这飞来的齐眉棍给扫到。嗯?苏小煜忽然发现,自己眼中的那根齐眉棍居然慢了下来。若是平时,这个时候,只要他朝后退,或者跪地求饶,庞月如准能精确无误地手下留情,顶多打在他的大腿上,然而这会,他发现这棍子居然慢了下来?莫非是庞月如知道心疼人了?苏小煜心中划过这个念头后,立马自己就给否决了。这庞月如,从小就以打苏小煜为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苏小煜也不是笨蛋,齐眉棍扫过来,他这个时候做出了一个就连庞月如就觉得不可思议的动作来。苏小煜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何要做这个动作,总觉得这样是可以避过这扫来的长棍。苏小煜仰面朝天地下腰,双手支撑在了地上。原本还想重重敲一下苏小煜的庞月如,这次是真生气,所以下手也没有个轻重,等她出棍之后,才有些后悔,这可是她的大侄子啊,这样打坏了,如何向柳允交代?然而她总是这么想想,下起手来,一点都不心疼的。一棍子扫空,她才回过神来。打空了?原本在一旁可怜苏小煜的云天嵩,见到苏小煜这一下腰,居然躲开了庞姨娘的齐眉棍,不知道是神经大条,还是确实戏文看多了,居然大喊一声:“好!”连带着,还鼓起掌来。这云天嵩一喝彩,苏小煜哭了,你憋着不说话会死啊,这母夜叉不是更生气了嘛!果不其然,原本觉得自己下手太重,已经气消了一半的庞月如,眉梢一竖,冷哼道:“感情是身手变灵活了啊,尝尝老娘的浪三叠!”苏小煜叫苦不迭,这云天嵩,瞎掺和什么劲啊!他肚皮一摊,直接仰面躺在了廊上,还没喘过气来,这棍子劈头盖脸地砸下来。苏小煜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双腿自然而然的蜷曲。苏小煜的脸色古怪起来,双手之上的齐眉棍居然慢得不可思议!苏小煜大喜,难道……我神功大成了?然而,除了苏小煜这一手内门八段锦的突如其来之外,更重要的还是庞月如的放水。她做梦也想不到,苏小煜居然敢空手接棍,这小子是被门挤到脑袋,不要命了吗?庞月如收了七分力。于是乎,齐眉棍被英勇神武的苏小煜双手擒住。苏小煜貌似记住了内门八段锦的前两招,这个时候倒活学活用起来,右手抵在前边,左手将棍子一拧,做出张弓搭箭的姿势来。猝不及防的庞月如没想到苏小煜居然敢反抗,平日里只有她揍苏小煜的份,今日居然敢还手,眉头一挑,欲要抽回来,然而手中的力道还没用上来,棍子已经被苏小煜夺去了。苏小煜一个鲤鱼打挺,直接站了起来。“庞……姨娘,冷静啊!”“好小子,哪里偷学来的身手,把棍子还我!”苏小煜尴尬地笑了笑,这棍子还她,还不得再被吊打,赶紧道:“您答应不动手,我便还给您。”“反了你了!”庞月如空手过来,“老娘今天不揍得你屁股开花,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绝世高手了?”庞月如身轻如燕,朝苏小煜探来。本来以为是内门八段锦神功盖世的苏小煜,还想武宣几下,然而还没等他出招,庞月如一个黑虎掏心,直接将苏小煜的衣襟抓住,一招擒拿。“我!”苏小煜还想反抗,被庞月如缴了齐眉棍。还以为苏小煜是练家子的云天嵩拍着的手也停住了。这……怎么就给逮住了?庞月如拦腰截住苏小煜的身子。一条腿架在木栏上,直接提起棍子,朝苏小煜的屁股拍了下去,“叫你胡闹!叫你不学好!”“哇!”好久没这样惨的苏小煜,居然放声大哭起来……误会“我让你皮!”庞姨娘一根齐眉棍,硬生生地使出了擀面杖的效果,攥着小头,使劲地朝苏小煜的屁股招呼上去。周围原本还处于惊吓不安的姑娘们,忽然见到这样略带喜感的场面,顿时都颜面而笑起来。庞月如的泼辣,加上苏小煜的呜呼哀嚎,简直是够有喜感的了。“谁在闹事!”两个衙役忽然闯进来,朝四周嚷嚷道。在一边看呆了的张妈妈回过神来,指着威风八面的庞月如,结结巴巴地道:“上……上头呐。”衙役朝上头看去,见到正在打苏小煜的庞月如,也是眼睛一翻,这哪里是闹事,分明就是……唉,这逛楼子的小哥儿挺年轻的呐。“哎哎哎,停下停下!”庞月如见官差来了,便停了棍子,问道:“怎么着?家务事都要管?”衙役一听乐了,便笑道:“这位是哪家的大婶,怎嫁了个小不点,莫非是童养媳……唉,这也不对啊,女大三,抱个金砖,这都大三十了,抱都抱不动吧?”庞月如听到衙役的奚落,也不跟这些官家的人闹腾,提溜起苏小煜就走,临走时还瞪了眼云天嵩,怒道:“以后少跟我家小煜打交道!”衙役抱刀一站,道:“话还没说清楚呢?”庞月如单手叉腰,怒道:“老娘庞月如,苏庆堂苏家的人,这是吾家小侄儿,怎么的?劳烦差爷白忙活了,若是有个跌打损伤的,来医馆,老娘亲自给你上跌打酒。”衙役一听是苏庆堂的母侄二人,便笑道:“原来是苏家的母夜叉啊,久仰久仰。”“我母你……”庞月如就差一棍子戳瞎这个口无遮拦的衙役了,不过也知分寸,怒极反笑道:“是是是,不知差爷还有什么要问的,若是没有,我便带着侄儿先行离去了。”这苏庆堂虽说不是什么大势力,但是谁能担保自个儿今后没个小病小灾的,若是这样交恶了,今后有求于人的时候,难免看人脸色,便笑道:“请吧。看来是小苏大夫调皮了。”被庞月如夹在腰间的苏小煜这叫一个委屈,我调皮你大爷啊,小爷来送药,有毛病?“差……差爷,留步!”见到没什么事儿就要走的衙役,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庞月如腰间的苏小煜,笑道:“小苏大夫,还有什么事吗?这个……这事情不归咱们管啊。”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伯母打子侄,天经地义,他们管不着。“我只想让两位差爷评评理,没别的意思。”“这……”衙役略带征询的眼神看向庞月如。庞月如见到苏小煜还要垂死挣扎一下,将手一放,笑道:“好,我倒要看看,今日你如何将逛窑子喝花酒说出个花来。”苏小煜这屁股还疼着,被这么一震,整个脸都扭曲了,揉了揉挨揍的屁股,说道:“我来给云公子送药,哪里是逛窑子了?”“还说没有?我要是不在外边蹲了一炷香时间,都不会如此怒了。你这熊娃子,要不是老娘杀进来,你估摸着都要脱裤子上床了是不?这还尿裤子的小娃娃,不学好,光学那些风流鬼,来这种不正经的地儿!差爷,你说这该不该打?”“这个嘛……”若是谁谁家的男人,这来这种风月场所,也是无可厚非,只是这苏小煜还是个孩子,这么小就鬼混,作为苏家的长辈,动手管教,也属正常,这俩衙役自然没什么好反驳的。苏小煜说道:“我之所以留下来,是在等云公子请大夫过来,替这些可怜的姑娘们瞧病问诊的。差爷你也知道,这些小姐姐请不来堂医,平日里有些病痛都是靠土方胡乱吃药,所以才逗留在此,等云公子请大夫过来,一道参详病案的。”庞月如眉头一挑,道:“真有此事?”云天嵩喝了口茶压了压惊,跑下来道:“大婶……额……苏夫人,真是这样。不信,你问这里头的姑娘们。”这些姑娘们一个个的都跟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庞月如将信将疑,看着苏小煜,问道:“真的?”“千真万确啊!再说了,您见过大清早逛青楼的?”庞月如想想也是,或许正是自己误会苏小煜了,气也就消了一半。俩衙役见误会一场,便笑道:“哎唷,原来是好事一桩啊。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咯。既然小苏大夫在做好事,那咱俩就不瞎掺和了,这衙门里还有事呢。”“两位差爷走好。”苏小煜挥了挥手。庞月如明白是误会一场,也是有些尴尬地笑笑。“既然姨娘知道了事情原委,还在这里干什么?”这里毕竟是个女子不方便出入的地儿,庞月如出入这里,难免被人说闲话。庞月如扯过一把椅子,坐在上边,双手抱胸,笑眯眯地说道:“既然是问诊,就没什么好遮掩的,让我看看,又有何妨?”云天嵩将苏小煜拉到一边,小声问道:“小苏大夫,你这童年是怎么熬过来的?”苏小煜咽了口唾沫,摆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他也很委屈啊,要是个身子骨弱的,早就被庞月如折磨死了。云天嵩的小童忽然跑进来,朝人群之中看了看,对着云天嵩乐呵道:“少爷,少爷,大夫找来了。”庞月如、苏小煜等人皆探头朝外边看去。一只草鞋先跨了进来。“叫花子?”“师父?”见到一副邋遢样的高武,众人皆惊讶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云天嵩眉头一皱,问道:“让你请个大夫,怎么找个叫花子过来?”云家小童贴着云天嵩的耳边轻语道:“公子啊,这一听是要来青楼临诊,鄞县的堂医每一个愿意来的,我只好贴榜招贤了,就被这个老头接了榜。”“那你瞎啊,这老叫花子胡扯,你也带来?”“少爷,人不可貌相啊,万一他真有本事呢?关键他省钱啊!”云天嵩这叫一个气啊,这一动怒,肝火上来了,“少爷我……差钱吗?哎哟!疼!”说话间,云天嵩仰面倒下,疼得满地打滚起来。高深莫测“少爷,您这是怎么了?”云家小仆见到云天嵩忽然蜷缩在地上打滚发抖,吓得亡魂皆冒,赶紧过去搀扶。苏小煜见到云天嵩犯病了,便道:“快,服用我配得那秘药。”“哦,好。水,快端说来。”一边的姑娘们回过神来,赶紧将茶水递来。云家小仆从云天嵩手中接过药瓶,将指甲盖大小的药丸倒出来,这药丸都是用蜂蜡包裹好的,所以药香并未散逸出来,看上去黑不溜秋的,倒也看不出什么来。一边的高武眉头一挑,道:“什么秘药,拿来我看看。”云家小童看了眼苏小煜,见他没什么反应,便将药瓶递给高武。高武倒了颗药丸在掌心,眯缝着眼,喃喃道:“药丸制得倒是不错。”他拿起那颗药丸,用手轻轻捏开,放在鼻尖嗅了嗅。“主药柴胡,有陈皮,至于其余的药,倒是闻不出来了。”苏小煜眉头一挑,这老家伙还真有两把刷子,这药丸都是将各类药都融合起来了,居然还给他猜出了当中的两味,说道:“此方名为柴胡疏肝丸,制成药丸,便于服用,主治肝气郁滞。”高武点了点头,道:“这东西你制的?”苏小煜摇了摇头,这是任务奖品,他哪里会制药?高武也没问东问西,说道:“这病,还瞧不瞧了?”云天嵩服下药后,勉强被小仆扶到了椅子上,捂着腹部,额头冒着汗,点头道:“看……看……”“谁先来?”高武一副叫花子的打扮,在绣墩上一坐,姑娘们都纷纷朝后退却,都不想让高武瞧病。见到高武这样穿得破不溜丢的样子,她们宁可相信江湖游医,也不愿相信这样的乞丐会医术。这碰巧治好了也就罢了,治不好算谁的?云天嵩额头虚汗直冒,伸着手,道:“我……先来!”说话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苏小煜,毕竟苏小煜这样的“三无”大夫,云天嵩心里难免是没有底的。若是高武和苏小煜不认识,云天嵩八成不会开着口,但是方才他听到苏小煜喊高武师父,这就不伤大雅了。徒弟看不来,找师父看,这也不难为情。“手来。”云天嵩将手伸出来,高武那鸡爪似的枯手朝白皙的肌肤上一搭,形成鲜明的对比。高武单手捋须,眼皮耷拉着,“肝火过旺,气郁凝结,肝病倒是不假。”“那服用小苏大夫这秘药,可行?”“尚可。”云天嵩眉头一挑,道:“尚可?那就是说还有更好的?”苏小煜看到高武一副傲娇的模样,比起自己大父还嘚瑟的神情,便翻了翻白眼,这老家伙们是不是都这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傲娇脾气。高武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云天嵩以为是自己诚意不到位,从袖子里掏出一锭大银子来,忍痛挤出一丝笑容,道:“不差钱。”原本苏小煜以为,这高老头会人情世故地推辞几下,才把这大银锭塞入腰包,没想到高武很不客气地将银锭收入囊中,慢条斯理地说道:“倒不是银子不银子的问题。”云天嵩和苏小煜都一脸鄙夷地看着高武,不是银子的问题,那您老还这么爽快地收钱,真是服了这厚脸皮。“还请老先生明示。云某受此病痛久矣。”高武手中不知道何时多了一根银针,云天嵩还没反应过来,这银针便扎入了他的腕背。“嘶!”云天嵩抽了口冷气,眉头微皱,然后又松了下来。“唉?这……”云天嵩瞳孔睁大,有些惊愕地看着高武,“您……您是怎么做到的?”高武嘴角浅浅一笑,道:“此为阳池,一般的针灸,直刺半寸,可生发阳气,沟通表里,然你这病,乃阳气过旺而致,老夫这手走针,逆其道而行之,乃泄阳解气之效,所以你这痛状便消失了。”“神……神医啊!”云天嵩手里还扎着针,全身颤抖地看着高武,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神奇的阵法。云家作为杭城大户,为了云天嵩这个病,请了大大小小的大夫不计其数,扎针也是多如牛毛了,然而就是不奏效。云天嵩以往都是静养半月,才能缓过气来,如今被这高武一针就治好了,能不瞠目结舌?一旁乘风凉的庞月如也被吓了一跳,有些怀疑,这云天嵩不会和这老头玩仙人跳吧?这一针下去就不疼了?自家老爷子医术高明,也没有这么厉害的手段吧?怀疑、震惊,所有人心里都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苏小煜是唯一一个打从那枚银针出现在高武手中,就一眨不眨地盯着看的旁观者。自打那次高武小露身手之后,苏小煜就一直很想再睹这神奇的针法,所以这次,他几乎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来看高老头是如何施针的。短短的一刹那,他居然产生了一种幻觉,那便是这针,居然模糊了!这是有多快的手法?他虽然看不清那根银针,但是看得到高武在下针的时候,那手法,来回变动轻转了好几个姿势。一般的大夫,施针的时候,哪里敢如此大胆地转动手腕?都是小心翼翼地沉住气,用两指轻捻,将银针送进去的,根本不像高武这样招式古怪。更加让苏小煜惊骇的是,如此大的动作,云天嵩居然没有一丝喊疼。在苏小煜还没回过神的时候,高武便收了针,缓缓说道:“服用这小子开的柴胡舒肝丸,也有此效,就是慢了些。然而你年纪尚青,泄阳之法,也是治标不治本,只能暂缓你的痛苦罢了,还得慢慢调理身子。”这也就是高武又点头又摇头的意思。虽然他的医术精湛,但也没有到那种一针痊愈的恐怖层面,若真是有如此厉害的手段,估计全天下都要为之震撼了。云天嵩连忙起身,拱手一礼,道:“之前有眼不识泰山,还未请教先生高姓大名。”“老夫就姓高。”“额……高老,晚生这厢有礼了,若是您愿意,云家愿意以千金之禄,奉请老先生坐镇余庆堂。”云天嵩并未穷追猛打地问出高武的姓名来,这样的绝世神医,都有自己的脾气,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不想说的时候,你给钱,人家都懒得说一个字。“余庆堂!”苏小煜回过神来,听到这个如雷贯耳的堂号,顿时脱口而出,“可是医圣张仲景所留的那间……”苏小煜话还未说完,高武便云淡风轻地吐出三个字来。“没兴趣。”“妖精”,看招!没兴趣三个字,传入陷入震撼与崇拜的苏小煜耳中,是那么的刺耳。余庆堂是什么?那是数千年来传承未断,历朝君王渴望招为御医而不得,就连当朝太医院的那些老家伙,都巴不得能进去的医馆。居然,这个高老头,居然以没兴趣三个字给回绝了!云天嵩也是无比地震惊。对于行医之人来说,这可以说是莫大的荣耀了,简直可以跟文臣入阁,武将封侯相提并论了。就连云天嵩,当说出请高老头坐镇余庆堂的时候,都觉得自己莽撞了,这可是要经过严酷筛选考核的,云家财力就算再大,恐怕也难以另辟蹊径。万一话放出去,最后高老头没有进去,这不就是硬生生地打自己的脸。然而,这老家伙,居然给拒绝了,而且拒绝得如此干脆利落,仿佛都是不过脑子一般。“高老先生……难道就不再考虑考虑?”“考虑个屁。”苏小煜眼皮子跳了跳,“考虑……考虑个屁?这老头到底什么来头啊,居然如此猖狂!”然而人家就是有猖狂的资本,云天嵩见高武不去之意已决,也就不再勉强。高武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还有要看病的就快些,没人了我便走了。”“有!”“有有有!神医!我这……”“哎呀,我先来!”苏小煜看着原本还一脸不情愿的小姐姐们,忽然一下子,就跟看见土财主似的,扎堆地挤过来,这波涛汹涌的,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简直就是一场视觉盛宴啊!一边的庞月如见到观球的苏小煜,眼珠子一瞪,伸手就是揪起苏小煜的耳朵,狠狠道:“看!我让你看!好看吗?”苏小煜疼得哇哇大叫,连声说道:“好看,哦,不!不好看,我晕奶!”苏小煜这一嚷嚷,一众姑娘们低头看去,忙拉扯齐了衣服,有些生气地瞪了眼苏小煜,排好了队伍,一个一个地站在高武边上,等着高老头给看病。苏小煜刚想过去,耳朵传来一阵生疼。庞月如怒目而视,喝道:“想长针眼?”苏小煜翻了翻白眼,“看临诊!”庞月如见苏小煜一本正经的脸色,便松开了苏小煜的耳朵。高武也不藏拙,任由苏小煜在一旁观摩。“哪里有病?”女子挤眉弄眼地咿咿呀呀,嗯啊哦噫了好一阵子,弄得苏小煜都心神不宁起来,然后身后有尊“大菩萨”威慑着,苏小煜只好用余光扫来扫去。“下一位!”高武眉头一皱,淡淡地说道。大夫最怕的就是遇上这样的病患,问他什么都不说,哪里有病,又难以启齿的样子,简直就是浪费时间。“额……我……我……月水不来久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女子害羞地简直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嘻嘻,云姐,莫不是怀上那位公子的种了吧?”“胡闹!我卖艺不卖身的!”身后珠圆玉润的小蝶香挤眉弄眼地笑道:“这个哪里晓得呢?兴许姐姐看上哪个公子哥儿了,以身相许了也说不定。”“讨打!”云姐与后边诸多姐妹调戏打闹着,高武依旧是一副死人脸,淡淡地说道:“闭嘴。”见到高老头如此一本正经的样子,寻花楼的姑娘们也就收敛起了笑容,很安静地等着高老头瞧病。高武把了脉之后,说道:“并非是身孕。”这句话,就像是给云姐吃了颗定心丸。“呼,我这小心肝呐,总算是安心了。”云姐拍着胸脯,长舒了一口气。苏小煜扫了眼那波涛汹涌的地方,心里嘀咕到:小心肝?逗我呢!高武眼皮一抬,说道:“别高兴地太早。”他手中的银针再次像变戏法似的掏了出来。那枯长的小拇指点住了云姐白皙的脖颈,说道:“不要乱动。”“哦!”云姐咽了口唾沫,余光看着高武那鸡爪子,若不是刚才见识过这老头子替云家公子哥治病的神奇场面,这个时候,她早就喊非礼了。苏小煜心头一颤,暗道一声:来了!他走上前一步,身后的那尊“大菩萨”同样贴近一步,只要苏小煜敢低头朝那波涛汹涌的地方探下去目光,庞月如就会直接扯住他耳朵。苏小煜这个时候,全神贯注在了那银针之上。这回,他看得更加清楚了。高武侧目瞥了眼苏小煜,微微挪动了一下云姐的脖颈,好像是想让苏小煜看得更加清楚一些。银针轻微地颤动着,这回苏小煜终于看出了高武的手法,扎针下去的一刹那,犹如笔顿一般,针尾轻轻转动了一个方位。就是这一个方位,让苏小煜百思不得其解。一般的穴位,就怕扎不准,所以行医之人,入针之后,尽量是让银针直入,根本不会改变行针的方向,以免错了穴位。然而方才高老头下针的时候,最后收尾的动作,分明就是改变了针路!“什么感觉?”云姐一愣,由于紧张,刚才居然没任何感触,这会儿才慢慢体会着脖颈上传来的感觉。“麻,开始有些痒痒的,唉,这针怎么还会自己动弹啊!”云姐虽然歪着脖子,然而已经是看到高老头的手已经松开了,然而她分明感觉到这脖颈上的针,在律动着。一旁观摩的众人疑惑不解,看着云姐一动不动的脖子,说道:“姐姐,这针根本没动啊!”“胡说,这针分明就是在动!”云姐说道。苏小煜心中早就翻起了惊涛骇浪,这……这是什么针法?高武微微一笑,出手收针,苏小煜赶紧仔细盯着。高武收针的时候,这又是不同的手法,是拇指与中指轻体,食指顶在了针尾上。这样的针法,苏小煜还真是头一回见。“好了,下一位。”“好……好了?”云姐摸了摸脖子,虽然刚才的针法确实让她感觉到一股气流在她脖颈流动,但是这一下就好了?高武拿起一边的笔,刷刷刷地写下方子,这字迹龙飞凤舞,就跟高老头人一样,不拘一格。他将方子递给云姐,道:“小丫头你还想怎样?你这是宫寒引起的月水错后。这方子对暖宫有奇效,这里的丫头们若是有小腹冷痛,经期不调的,都可以照这方子调理,药性不大,价格也不贵,调理一两月,就能有明显缓解了。”“谢谢神医!”云姐如获至宝似的,捧着药方子起身离去。一些跟云姐有同样病症的姑娘要抢着看药方,云姐赶紧往胸口一塞,护着“小心肝”说道:“都别抢,都别抢!”“哎呀,你这小妖精,快给我看看。”“哎呀,你袭胸!臭丫头,你找打呢!”一群抢着药方的“妖精”们,推推搡搡的。苏小煜刚想侧头,却被一根齐眉滚顶住了后脑勺。“看哪呢?”“……”这尊母夜叉,苏小煜可惹不起!
苏小煜在苏家地位不高,他的母亲柳允为了让他在苏庆堂立足,让苏小煜送给他大娘一支发钗。在苏庆堂中,他的哥哥苏长年怀疑苏小煜医术不精,还在饭桌上故意挑衅他。但在苏小煜正确诊断了卖油老张的病后,他的医术得到苏炳的认可,苏长年受到了批评。苏小煜在一次诊断中提醒张婶的丈夫节制房事,张婶却认为苏小煜是在故意破坏他们夫妻的感情,在苏家面前指责苏小煜。但苏炳确认了苏小煜的诊断,张婶才相信了苏小煜。苏小煜受邀到寻花楼为云天嵩送药,云天嵩很信任苏小煜的医术还提出帮寻花楼的姑娘们找大夫替她们看病,他还想和苏家谈一笔生意,但苏小煜说自己没有苏家生意的话语权,这反倒赢得了云天嵩的赞赏,认为苏小煜是一个诚实的人。而庞姨娘误会苏小煜在青楼厮混,大闹寻花楼,她不听众人的解释,直到衙役来到现场,苏小煜解释自己是为了给云公子送药,并等待大夫来给青楼女子们看病,误会才得以解除。云天嵩因肝火过旺而生病,服用了苏小煜配制的柴胡疏肝丸后病情得到缓解。而后,高武用银针治疗云天嵩,云天嵩和苏小煜对高武的针法十分佩服。云天嵩还邀请高武加入余庆堂,但遭到拒绝。
也许是幸运之神的保佑。猛然间,一道灵光在韩立心头一闪而过。他飞快的冲向被扔在远处的袋子,几个箭步就跑到了跟前,一俯身把袋子捡了起来,三下五除二把皮袋的口子撑开,从里面把父母给他平安符抓了出来。手掌心一触到这张平安符,一股透入身心的清心感觉从他手心处传来过来。韩立烦躁的内心马上就平静了下来,原来的郁闷、难受的感觉一股脑统统消失的无影无踪,身体内的种种异常现象也都自动的销声匿迹,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现在韩立对自己身上生的一切变化都不再理会,只是用一只手掌轻轻托着这个平安符,把它送到了自己的眼皮底下,用剩下的一只手轻柔的、慢慢的抚摸着它,全身心的凝视着它看。过了老半天,韩立才叹了一口气,停止了抚摸的动作,把目光也从平安符上移了开来。韩立并不知道,这次令他差点没命的麻烦并不是“走火入魔”,而是修道之人的“心魔入侵”。若不是他见机的早,提前借助外物驱除掉了心魔,恐怕他不久就会被心魔侵入元神,然后被控制陷入幻境,操纵躯体狂舞而死。当然,这一切都是他后来踏上修道之路才知道的。韩立运功察看了全身上下,觉得一切都没有问题,并且让他惊喜的是,他的功力居然也增长了不少,虽然还没有突破第三层到达第四层,但也达到了第三层的顶峰,距离到第四层也不远了。韩立因这突如期来的意外惊喜,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但他紧接着又急忙收敛住了内心的激动。生怕因情绪不稳定,再来这么一次惊险的走火入魔,他可没有把握能再一次有惊无险的过去。他拿住装平安符的皮袋,准备把立了大功的平安符放回袋子,再妥善收好。“咦!”韩立意外现袋子里的一个被他遗忘了好久的物品,一个已放了了好几年的收藏品——那个神秘的小瓶子。这个小瓶的事情早已被韩立忘得一干二净,若不是现在又瞅见它,他还仍不会再想起这回事。现在的韩立和四年前相比,见识和眼力又大大不同了,他通过饱读墨大夫房里的各类藏书而大长许多见识,因修炼口诀头脑也比以前聪慧了许多。他此时能轻易地从这瓶子曾生的种种异象,判断出这个小瓶绝对是个世间少有的奇物,有着非同寻常的功用。他现在所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这个瓶子的价值彻底的挖掘出来,看看是否对自己有用,不能就这样让它暗无天日的待在袋子里,白白浪费掉了它的神秘作用。韩立取出来小瓶,并没有急切地打开它,而是用四年后的目光重新审视了它一遍,看看有什么自己以前曾遗漏掉的地方没有。但很可惜,经过他翻来覆去好几遍仔细的观察,并没有什么新的现。韩立不再无谓的浪费时间,他把瓶盖小心的打开,瓶子里那滴翠绿色的液体仍老老实实的待在瓶子的底部,和四年前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韩立很清楚,瓶子所有的秘密可能都存在了这小小的绿液上,这滴绿液一定有着某些他还没现的特殊作用,为了搞清这液体的秘密,他看来必须要找到一些小动物,去做些残忍的**试验。此时是夜晚,外面很黑,实在不方便出去寻找活物,而且经过下午和前半夜的一番折腾,韩立觉得很疲惫了。再说,即使找得到,在夜晚种昏暗的灯光下,要是看不清试验的具体变化,岂不是白忙乎了一番吗!经过上面的一番周全考虑,韩立决定去睡上一觉,好好休息一晚上。等今晚养足了精神,明天再去做试验也不迟。今晚过后也许会有一个很大的惊喜在等着自己,他在睡觉前这么期望着。第二天早上,韩立起床洗漱完毕后,先去谷外的大厨房吃了份普通的早饭。以前墨大夫在山上的时候,都是由墨大夫吩咐厨房的人亲自送到到神手谷来,韩立粘到了墨大夫的光,也不用到山谷外去用饭,厨房中的伙夫也把他的饭一并送了过来。现在墨大夫不在七玄门,厨房的人自然不会再送饭上门,这让韩立心里好一阵感慨厨房管事的势利之处,大叹权力的好用。吃完早饭后,韩立没有马上离开厨房。而是找到厨房的管事,花了几钱的碎银子,从他那里换来了两个活蹦乱跳的灰毛野兔,带回了神手谷。回到谷中,韩立把野兔用绳子栓在药园里一块比较宽广的地方,让兔子在太阳下暴晒了起来。等到野兔被晒的无精打采、口干舌燥的时候,才去找来一个大白瓷碗,小心翼翼的把瓶中的绿液倒入碗中,再掺入一些普通的清水。这豆粒大小的绿液,很轻易的消融到了清水之中,使整碗水都变成了碧绿色。这绿绿的碧意让人一看,不由自主就有一股深深的凉意,从心底涌上了心头。韩立端起这碗稀释好的清水,来到已口渴的兔子跟前,把碗在它们身边放了下来。早已晒得口干舌燥的兔子们,急忙的拥了上来,围在了瓷碗边,大口大口的喝起碗里的水来,韩立不愿让它们一次喝的太多,在被喝掉一小半的时候又把碗从兔子跟前拿了开。然后端着瓷碗站在一边,耐心的等待兔子的反应,看它们是否有什么有趣的变化。时间过的不长,只不过是一炷香的功夫,兔子们开始急躁的蹦跳起来,然后动作是越来越冲动,越来越猛烈。接着身上也开始起了惊人的变化,它们的皮毛下开始凸起一个个鸡蛋大小的疙瘩,而且是越来越多,渐渐的布满了全身,随后这些疙瘩连成了一片,让兔子的身体看上去好像无缘无故的大上了一圈,和它硕小的脑袋比起来,显得很是可笑。兔子肥硕的躯体只维持了一小会儿,就一点一点的慢慢鼓起来,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膨胀的度也变得更快,它们体内就好像被不停地注入了某种气体,被撑得越来越大,越来越鼓。到了最后,它们的身子就像是两个大西瓜一样,被撑成了两个圆鼓鼓的大球体。看着眼前兔子们变得异常诡异的身体,再听着它们痛苦的哀鸣声,韩立有些吃惊了。眼前生的一切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如果说这不知名的液体是某种致人性命的剧毒,或者是能增加功力的灵药,这都没什么,也都在他的想象之中。可他万万没想到,会出现眼前这种令人头皮麻的景象,兔子身体竟然就好像是被人吹大了一般,变得如此的恐怖无比。看着眼前的兔子还在不断的变大,继续膨胀着。韩立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猛然间想起了什么,他突然把手里已被视为蛇蝎一样的瓷碗扔到了一边的药田地里,又转身撒腿跑了起来,一直跑到离兔子十几丈远的地方才停住了脚步。就在他想回头看去的时候,一前一后两声几乎同时响起的爆炸声传了过来,韩立激灵打了个冷战,回过头一看,果然两只兔子分别已被撑破了躯体,被炸成了好几截,血肉横飞的散落在了地上。原本栓兔子的地方出现了两个坑,坑的周围到处是兔子散乱的残骸,鲜血和肉块洒满了一地,可说是惨不忍睹了。韩立长出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次要不是他反应的够快,恐怕就要被兔子的爆炸波及到,虽说不一定会受到重伤,但被淋得一身的兔血和肉渣也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等到内心平静了下来,韩立才站起身子,走到了坑的附近。他看了看血肉模糊的现场,又瞅了瞅药田地里被摔得粉碎的瓷碗,他无语了。韩立本以为能从绿液中现什么灵丹妙药,却没想到是这么一个恐怖的东西,毒药就毒药吧,却让兔子死的这么的悲惨!他现在说什么也不会碰这玩意了。太吓人了!韩立不是没有接触过致命的毒药,在墨大夫这几年的教导下,他见识过许许多多见血封喉的毒物,却没有一样能让人死得这么恐怖。总算韩立的心理承受能力较强,在这种环境下仍能沉住气多呆了一会儿,才做离开的打算。因为午时就要到了,他要把配好的秘药给厉师兄送过去。这里的一切后事,还是等他把药送完后再处理吧。抱着这种想法,韩立没在爆炸现场再多看一眼,把所有的麻烦都留到了以后,自己回到住处,休息了一下,就带着药物去神手谷的谷口了。韩立很守时,到谷口的时候正好是午时时分,厉飞雨看起来却早已焦急的等在了那里。只有他独自一人待在山谷出口处,身上换了一件白色锦袍,背上却仍带着那把给韩立留下深刻印象的长刀。韩立到的时候,他正面带一丝急色,焦急的往望山谷方向眺望着。等看到了韩立的到来,才收起了焦急的神情,嘴角微微翘了起来,脸上露出了笑容。“韩师弟,你可真守时啊!说是午时时分,就真的是午时正点才到,我都等了大半个时辰。”厉飞雨半是开玩笑半是埋怨的说。“不好意思,昨天配药花的时间太多,一直到很晚才睡觉,早上就起得晚了点,等我把手头的事情都处理完,就正好到午时了。”韩立也半真半假的说道。“韩师弟,药,那药……有没有配好啊?”厉师兄因为心急而有点慌乱,竟然说话也有些结巴了。韩立没有回答了厉师兄的提问,从容的一笑,从怀里慢慢的拿出一个巴掌大的药包来,一甩手把药扔给了厉飞雨。“每次吃抽髓丸前,先用凉开水冲服药包内的一勺药粉,就可以减轻你所受的痛苦。”“谢谢韩师弟!谢谢韩师弟!”厉师兄欣喜若狂,只要能稍微减轻那么一点点的痛苦,对他来说都是莫大的福音。服用抽髓丸时的痛苦实在是让他不寒而颤。他以前也吃过许多的止痛药,但都没有什么作用,这位韩师弟既然知道抽髓丸的一切特征并也服用过,那说不定他这药还真的起作用。“你先别慌忙谢我,等这药真的有效再谢我也不迟。另外,这只是一年份的药,我现在手头的药材都用光了,等我凑够了药材,再帮你多配几份。”韩立直言不讳的说。“没事的,这不是有一年份的用量吗,暂时足够用了。不管这药有没有效,韩师弟这份心意,我厉飞雨是心领了。”厉师兄拿到了想要的东西,神色又恢复了正常,也不再做作,很干脆的表示又欠下了韩立一份大人情。韩立微微一笑,不再说什么,主动向厉师兄告辞回去。厉飞雨手中拿着秘药,也想赶紧回去,去试试药的功效如何,也没再挽留韩立,两人互相辞别分手了。返回谷内后,韩立先去药园里收拾了一番。把兔子的残骸、沾血的泥土,碎碗等统统的扫到了坑内,再把无端冒出来的两个土坑用泥土给推平,这样看起来这片地方就和做试验之前没什么两样了。韩立满意的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四处打量了一番,看看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没有。当目光落在了瓷碗打碎的地方时,他不禁沉吟了起来。他记得很清楚,他把碗扔掉的时候,碗中稀释了的清水全都洒落在那一小块药地上,打湿了那里的几株药草,这让他不禁有些犹豫,不知道这些药草吸收了这些清水后是否也会变得有毒?而人如果再吃了这些有毒的药草是否也会出现和兔子一样的结局?自己是不是应该现在就把这些毒草给清除掉?这一连串的问题就这样在韩立的脑海里突如其来的冒了出来。韩立思量了半天,还是决定等等再说,再观察它们一段时间,只当又做了一次小小的试验。如果在这几天内药草真变得有毒的话,自己再把它们给清除掉也不迟。拿定了主意后,他看看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去做,就又去石室练功去了,他希望自己能够在功力大进的基础上再有所突破。韩立现在早就不再管这口诀的具体用处了,他修炼这口诀已成了他的一种本能反应,如若不去修炼它,韩立都不知道自己待在山上要去做些什么,追求这口诀更高一层次的修炼,成了他目前生活的全部目标。经过一个下午的专心修炼,韩立沮丧的现,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天才。虽然他自己也感觉到距离第四层只差那么一个手指就能够捅破掉,可仍未有丝毫的寸进,白白做了一下午的苦练。看来自己不借助药物的外力是不行了,否则自己永远都有可能呆在第三层上面,无法再前进一步。韩立心里开始期盼着墨大夫能够早些回来,并能幸运的找到足够多的药材,来帮自己突破目前的困境。又过了一晚上,韩立一大早刚起来,就往药园方向走去,想去观察一下那几株药草有什么变化没有?还没走进药田里,他就忽然闻到几种浓郁的药香味。韩立微微一愣,但随后心中一动:“难道是……”他不禁加快了自己的脚步,终于来到了那几株散着强烈香味的药草面前。这是昨天的那几株草药吗?韩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手在自己还略微带着睡意的脸上猛拍了几下,直到有些疼痛才停止了自己的自虐行为。“这黄龙草叶子有些紫,苦莲花竟然开了九个花瓣,忘忧果的果皮变成了黑色,哈哈!哈哈!”韩立再也忍不住了,他即使平时能心止如水这时也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这下我走大运了,一夜之间这些才有一两年药性的草药,全都变成了十几年的样子,看这叶子颜色、果实形状、花瓣的香味完全就是已经成熟了好些年以上的稀有药草。”韩立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药草,确定它们和药书上所说的完全一致,真的是已经有了好些年头的珍贵药材。“如果照着这种方式来催熟草药,自己岂不是要多少就有多少珍贵药材了吗!而且自己用不了的药草也可以再卖给别人,这样一来多少银子都挣得回来。”韩立再也按不住心里的激动,开始胡思乱想起来。韩立越想越兴奋,越想越远,觉得自己这次真的是捡了宝了。他突然一下子在地上翻了好几个跟头,此时他再也没有往常的冷静样子,和一个十四五少年表达自己激动地方式完全一样。过了老半天,韩立才清醒下来,头脑恢复了往日的机警,开始考虑到吃掉这个从天而降的大馅饼所要面临的一些难题。先这些药草从外表上看似乎是没什么问题,但实质的药性还是有待去检验,它们毕竟是吸收了那些奇怪液体才变成这样的,谁知道它们有没有什么变异的成分在里面,昨天那些兔子的凄凉下场自己可是亲眼所见,自己还是小心为上的好。其次那神秘小瓶中的绿液已经用掉,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异象生继续产生这种液滴出来,别是个一次性的东西,自己晚上要再去确认一下子。如果以上两方面都没有什么问题,自己还要确实具体的掌握住这种催生药材的细节和步骤,完全控制住这种不可思议的方法。韩立深思之后,从而得出了上面的几个有待解决的问题,不解决这些难题,这个大馅饼对自己来说只是雾中花水中月而已。全部都考虑完毕后,韩立开始行动起来。他先去谷外的大厨房,问管事又买了两只灰毛兔回来,韩立的这一举动让厨房的管事既高兴又有些纳闷,这个少年怎么老买活兔子回去,难道他要自己亲手宰杀兔子练习厨艺吗?韩立可不管别人如何的想法,他这次没把兔子栓在药园里,而把兔子栓在了自己的房门口,以方便自己时刻观察它们的变化。然后去药田地里,把那几株催生出来的草药给小心的采了回来,做成了几幅的可培筋状骨的好药,又把做好的药物参杂在兔子最喜爱吃的食物上,一天三顿的喂给兔子们吃,以试验这些草药是否有毒。做完这一切,韩立焦急的等待着夜晚的来临,在他觉得时间过的好漫长之后,夜晚终于如他所期盼的到来了。天刚一擦黑,韩立就跑到屋外把小瓶从袋子里拿了出来放在了地面上,自己则聚精会神的期盼着小瓶子的变化。一刻钟过去了,瓶子没有动静。二刻钟过去了,瓶子还没动静。三刻钟……,随着时间的流逝,韩立的心越来越往下沉,一直快等到天亮,瓶子还没有任何的异动。他彻底的沮丧了,这瓶子难道真的是一次性的消耗品?还是自己有什么没做对?韩立强打着精神,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没什么可疑的地方,除了天有些黑之外。”韩立自言自语道。他突然怔住了,他猛然抬起头往天上望去,天空黑压压的,看不到任何的东西。“天有些黑”这句话一下子点醒了韩立。“难道因为是阴天,没有星星月亮的缘故?”韩立想起来,以前瓶子的异变都是生在晴天,天空没有遮挡能看见星星和月亮的情况下进行的,而今天是个阴沉天气,满天的乌云盖顶。韩立心里有了计较精神略微一振,又看到天色有些白,知道今晚不会有什么事生了,便把瓶子收了起来,准备等天放晴后再试一下。可是出乎韩立的意料之外,今后的半个月里天空不但没有放晴反而下起了绵绵细雨,这种天气一直持续到了如今。韩立看着外面软绵棉的毛毛雨,心里烦闷急了,自己越是着急等着天气转晴,它越是没完没了的下个不停,没有一点想要停止不下的意思。他回头看了看屋里头避雨的两只兔子,它们活蹦乱跳的样子让韩立更是郁闷,自从这两只兔子吃了参杂药物的食物后,不但没有什么问题,还比以前更精神了。在这十几天里,韩立每天都要仔细的观察它们一番,确定兔子们没有任何中毒的症状,反而因为吃了培筋壮骨的好药变的更加健壮。这个好结果不但没让韩立高兴起来,却让他心里有些患得患失,没有丝毫办法能让自己平静下来,对他来说,瓶子能否再生出绿液来,已成了这所有一切问题的关键,而这个缠绵了许久的破天气却让这个谜底迟迟无法解开,这怎能不让韩立心里郁闷之极!就在韩立以为这种阴雨天气将会在最近持续下去的时候,太阳终于再次挂在了天空中,天放晴了。这离韩立现绿液的秘密已过了快大半个月,他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天晴的当天晚上,他终于再次看到了四年前生过的奇观,一个个光点,密密麻麻的围在了瓶子的周围,形成了一个大的光团。当韩立一看到这种奇景,心里头那块高高挂起的石头总算又落了下来,这基本可以肯定,这小瓶并不是一次性的消耗品,而是一个可屡次使用的奇物。再经过七天的等待后,这小瓶里终于又出现了一滴绿液,韩立看到瓶内出现的绿液时,心中虽早已有了**分的把握,但仍是异常的高兴,这表明自己以后将会有源源不断的珍稀药材,再也不会为此而愁。要知道药材的珍贵程度绝大部分是要靠它的年份来评估,一个药草只有它的年份越长久,它的药性也就越大。同样,年份越久的药材也是越难寻觅,而且一般都生长在深山老林、悬崖峭壁之上,不冒些风险,那是想也不要想的事。虽然现在一些药店、大夫自己会专门培植一些药草,但这大都是一些常用的、年份很短就可使用的药材,大部分人家都不会笨的去种植长达十几年甚至数十年才可用的上的东西。但也有一些大富大贵的世家为了预防万一,会叫人专门种植几株非常珍稀的草药,用在危机时保命,这些药材一般不经过相当长的年份是不会有什么药效,因为稍微普通一些的东西,凭这些人的身家轻而易举就可买得到,又何必费这大的功夫去专门培养呢!而且这些世家可世代传承家财,也就不在乎培植这些草药所花费的时间长短,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用到的那一天,所以这些草药一般都是动不动就得花个上百年来培养的极品,或是一些罕见的、万中无一的孤品,普通人是没有这样的财力和物力去这么做的。偶尔有一些野外的珍稀药材在市面上昙花一现,也大都是被这些世家给收购了去,这就造成了珍稀药草的价钱在市面上是节节攀升,还往往有价无市的局面。韩立并不看好墨大夫这次外出的前景,估计他也不会有太大的收获,可自己现在不用再为此而愁了,有了这个瓶后,多少的好药材都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催生出来。韩立怀着异样的心情,在今后的数十天里,又分别做了几次催熟草药的试验。一次是把稀释好的绿液洒在了许多的草药上,结果第二天只得到了大量只有一两年催生效果的普通药材,远远比不上第一次得到的草药,从这次的试验中,韩立隐隐的领悟到了一些规律。在下一次的试验中,韩立干脆连稀释这一步都给省略掉,直接把绿液滴在了一株人参上,结果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韩立竟然得到了一株百年人参,和一株野生的百年老人参完全没有区别的人参。这次的试验让韩立心里喜出望外,不是因为得到了一个稀有的药材,而是因为他已经大概掌握住了绿液的使用方法。随后韩立又做了几次绿液的保存试验,把刚刚从瓶中取出来的绿液放到了各种各样的容器之中,有瓷瓶、玉瓶、葫芦、银瓶等等,现无论何种容器都无法把绿液保存过一刻钟的时间,只要把绿液从神秘的小瓶中取出来,就必须在一刻钟的时间内用掉,否则它就会自己慢慢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其稀释后的液体也具有相同的特征,虽然能够放的稍微长久一点,但只要过一定时间后,留在容器里的只剩下渗入的其他液体,绿液的成分仍是消失了。在做了几次这种试验后,韩立彻底对绿液在其他容器中的保存丧失了信心,看来无法大量储存这种神秘的液体了,只好去做另一种叠加药性的测试。韩立在一株绿色的三乌草上滴了一滴绿液,把它变成了具有百年药性的黄色三乌草,过几天后又在它上面滴了一滴绿液,它的年份竟然又加强了百余年。看到这样做确实是有效,韩立在之后的两个多月时间内,如此不停地重复相同的做法。每当有新的绿液从小瓶中产生时,他就把它滴在了这株三乌草上面,而这三乌草也不负所望,它的叶子渐渐的由黄色转变成了黄黑色,又由黄黑色变成了黑色,终于在它的叶子完全变得乌黑亮以后,它成了一株世间少有的千年三乌草。这次的测试很成功,看样子如果有耐性的话还能把三乌草的年份继续往上提升,不过对韩立来讲这是完全没有必要做的事情,只要知道了这种做法是确实可行的就可以了,他现在并不需要这些年份太久远的药材,数百年成份的药草就足够他自己服用的了。在这一系列漫长的试验完成之后,韩立终于可以闲下来歇息一下,并好好的合计一番,此时距离墨大夫下山已经过去不少的时间了。现在的韩立,手里拿着那株千年三乌草,正躺在在自己房内的木床上,着呆。他双目直直的盯着乌黑的药草,似乎在研究着它,但只要有另一人在屋内就可从他散乱的眼神中瞧出,他的心思根本没有放在株三乌草上面,而是在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些什么了。他现在完全没有了刚得到这株三乌草时的喜悦之情,而是在细细想着这个小瓶给自己带来的好处与危险,在为自己的后路做打算。韩立从墨大夫屋内的各类书籍上看到不少“怀璧其罪”的例子,他自己手中的这个瓶子称得上是无价之宝,如果被外人知道他有这么一个宝贝在手上,他绝对活不到第二天早上,他会和以前的许多“怀璧之人”一样,被闻讯而来的各类贪婪之徒所淹没。远的人不说,就近举例,假如本门内的几位门主知道这个瓶子的秘密,他们一定不会放过自己,会想方设法的杀人夺宝,而自己则会落了个“宝夺人灭”的凄凉下场。“自己绝不能把瓶子的事告诉任何人,在山上也要小心的使用这瓶子,瓶子吸收光点的动静太大,一不小心就会被外人现其中的秘密。”韩立下定了决心,决定守口如瓶,不对外人吐露一个有关的字眼。“不过,自己现在正是处在急需药材修炼的时候,不使用这瓶子又太可惜了,自己还是要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想起了自己毫无寸进的修炼,又有些黯然了,不管怎么说修炼口诀的进度不能耽误,他不是为了墨大夫的督促而修炼,而是已隐隐察觉到自己近年来的一些不同常人的变化与这无名口诀修炼是分不开的。在墨大夫回到山上之前,韩立知道在神手谷使用这瓶子暂时是安全的,因为整个山谷就只有他一个人,平时也没有外人会贸然闯入谷内,这就保证了在这段时期内不会出现任何的意外,可以放心大胆的使用小瓶。韩立估计着墨大夫回山的时间,觉得他在附近的地方是不可能找到什么好的药材,他恐怕要去比较远的地方去寻找,很可能是要去那些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之处,只有那样的偏僻地方才有希望采得到一些稀有药材,但这样路上一来一回,再加上当中搜寻药材所花费的时间,最少也要花上近一年的光阴才能赶回山里。现在离墨大夫下山已经过了近半年,估计他再有六七个月就该回到了七玄门。在他回来之前的这些日子里,韩立只有尽可能的多催生一些对自己有用的草药,要有计划的按照他知道的几个珍稀配方来获取药材,不能盲目的乱浪费这些绿液。韩立即将要去制作的这些有助于增长功力、突破瓶颈的药物,都是墨大夫以前想要配制,但是又凑不齐所需药材的极品圣药,每种放到市面上都是可让普通人家倾家荡产、江湖人拼命争夺的难得宝物。就是墨大夫那么高明的医术,也从未见过其中的任何一种成药,更别说亲手制作了。要知道墨大夫虽然掌握着这些圣药的配制方法,但手中没有药材却也只能仰天叹息。韩立以前在墨大夫那里学习医术的时候,对这些稀有配方大感兴趣,他虽然从没奢望过自己能够配制这些珍贵之极的药物,但也把这些配方给记下了不少。墨大夫对他学习这些配方的十足劲头也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只要韩立问起,他就会详详细细的告诉韩立,没有丝毫想隐瞒的样子。大概墨大夫也认为,这些配方属于那种吃之无味、丢之可惜的鸡肋。如今这些配方可成了韩立的心头肉,他老老实实的按着上面所需要的各种年份的药材去催生草药,不敢有半点的放松,要知道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了,他必须赶在墨大夫回来之前把这些药物配好,然后就把瓶子束之高阁,决不轻易地在山上再次使用。韩立可没有丝毫的信心能在墨大夫面前使用小瓶子而不漏出马脚来,他心里很清楚墨大夫是一个多么精明小心的人,他可没有一点点把瓶子的秘密告诉墨大夫的念头。韩立觉得自己和墨大夫之间的关系很奇特,远远不是一般的师徒关系那么简单。墨大夫经常好用某种奇特的目光看着他,这让韩立总觉得对方有什么对自己不利的秘密在隐瞒着,特别在最近一两年,韩立的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这让韩立和墨大夫之间无法像普通师徒那样亲密无间、无话不说。墨大夫在日常生活中对他其实非常不错,既没有拳打脚踢,也没有破口大骂过,在修炼口诀上更是不遗余力的帮他创造各种最好的条件,但师徒之间似乎有那么一层隔膜存在着,总是有一种尴尬的气氛在他中间飘荡。墨大夫很明显意识到了这种裂痕的存在,可是他没有一丝想要弥合师徒间情分的意思,仍是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只是一味的督促韩立修炼口诀的进度。只不过他看向韩立时,原来那种包含着古怪神情的目光似乎是渐渐的少了,甚至好长时间都没再流露出来过。但韩立敏锐的第五感隐约的告诉自己,对方并没有真的放弃他的某种企图,而是很巧妙的把自己的**给掩盖了下去,这样一来韩立墨大夫就更加深了几分提防,在这种情况下,他又怎么敢把瓶子的秘密让对方知道呢!韩立从不少史书上学到一个铁的教训,那就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墨大夫不管是真要对他不利,还是他自己感觉上的谬误,他对墨大夫加强警惕总不是一件坏事,如果墨大夫是真的对他存心不良,他加强防范可以避免自己受到伤害,如果是他自己第五感的错误判断,那他提高警觉之心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他自己也不会主动去做欺师灭祖的事情,他韩立仍是墨大夫的好徒弟,会好好的尽一个徒弟应有的孝道。韩立想到这里心里还是有些不太舒服,自己和墨大夫这样的奇怪师徒在七玄门内恐怕是独一份了,他不禁叹息了一下。瓶子决不能在墨大夫回来后再使用,这是一定的。要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使他侥幸没有被墨大夫给现,也可能被七玄门的其他人给撞破秘密,最保险的还是把它给收起来,当作从没生过这种事情一样。韩立做好了一切的打算,也下定了以后秘密收藏好瓶子不再轻易动用的决心,便心中一松,迷迷糊糊的在床上睡了过去。在接下来的数月里,韩立偷偷的用瓶子中的绿液,催生了大批的珍贵药材。他用这些药材,按照配方调配了不少的珍稀药物,但在配制过程中也生了不少次的失败,每次的失败都让韩立肉疼了好久,要知道用来制作这些药物的药材,无一不是世上少有的极品材料,失败一次就代表了不知多少的银子打了水漂。不过这也不能怪他,这些配方谁都是第一次配制,失败几次是难免的,就是墨大夫亲自来配这些药物,也会有一两次的失手,韩立也只有这样自我宽慰了。“黄龙丹”“清灵散”“金髓丸”“养精丹”这些外面难得一见的稀世之药全都放在十几个小瓶内,一一摆在了韩立面前,韩立看着这些药瓶,脸上也是喜形于色,有了这些灵丹妙药,他别说练成口诀的第四层,就连第五层、第六层也不会费太多的力气就能练成。在这些药里面,“黄龙丹”和“金髓丸”对他练功帮助最大,都有增加功力、脱胎换骨的妙用;而“清灵散”则是世间少有的解毒圣药,能解天下千百种剧毒;最后的“养精丹”是一种对内外伤都有奇效的灵药,不论是受了多严重的内外伤,只要吃了这药一颗,即使不能起死回生,使伤势立刻痊愈,也可让伤势大为减轻,可保住性命。本来韩立并不打算配制后两种与练功无关的药物,但经过他仔细思量后,觉得自己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半个江湖中人,天知道他自己哪一天会不会有个天灾**?会不会被卷入江湖上的一些打打杀杀之中?还是提前预备些解毒疗伤的妙药比较的好,万一自己中毒受伤,因为没有好药而挂掉,岂不是太冤屈了!这样想过后,韩立还是调配了少量的后两种药物,准备带在身边以防意外,毕竟所有的人的性命都只有一条而已,韩立还不想自己英年早逝。虽然这样做会影响到其它两种灵药的数量,从而使口诀的修炼进度变慢了一些,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毕竟世上不可能有那么多十全十美的好事,做人在某些时候总是要有些取舍的。韩立在丹药配制完成的当天,就开始按照配方上所说的服用方法,分别吃了一颗“黄龙丹”和“金髓丸”。这两种药物真不愧是传说中的圣药,在药物强大惊人的药力之下,不费吹灰之力,他就在当晚冲破了瓶颈,练成了口决的第四层。一到达第四层,韩立立刻体会到了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感受,他的五感“轰”的一下被提升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境界,眼中的一切事物突然间变得那么明亮,那么清晰,原来自己无法看得见的一些细微的东西,也一下子变得被放大了一样,在眼中明细可见,就连屋子边角处的一根根纤细的蛛丝都瞅得一清二楚;耳朵的听觉也忽然间变得灵敏无比,无数各以前听过的或未听过的声响全都涌入到了耳中,比如十几丈外一只蚯蚓钻地的“沙沙”声,某只不知名的虫子在屋前飞过的“嗡嗡”声等等,这些声响就好像在他耳边响起一样,听起来那么的真切,那么的清晰;除此之外,一些突然冒出来的奇怪气味,也让韩立知道自己的嗅觉也与以往大大不同了。韩立又惊又喜,这是他修炼这套口诀来第一次感到自己所花费的时间并没有白白浪费,如此与众不同感受说明这口诀并不是一无是处,而是有着它自己的独到所在。在此之前的几层修炼虽然也让他的五感有了一定的提升,但都没有像第四层这样改变的这么明显,改变的这么巨大,这根本就是一次质的提升,就像彻底换了一个人一样。除此之外,他还感到自己的身体比以前轻快了许多,精神上也有了长足的长进,现在让韩立三五天不睡觉,估计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韩立细细品味着身体里与以前完全不同的东西。他呆在原地不动一下,就能明了数十丈内所生的大小事情,这种可以掌控一切的感觉,令韩立非常的痴迷不舍。如今他才明白,这口诀练到第四层才是真正的略有小成。他不禁遥想到,第四层就有如此令人难以忘怀的滋味!那练了第五层、第六层又会有什么样的美妙感受呢!就在韩立刚刚领会到他所修炼功法的奥妙之处不久,他名义上的师傅——墨大夫回山谷了。他不但自己回来,还另带回了一个神秘人物。墨大夫刚进入神手谷时,韩立就远远听到了早已熟悉的咳嗽声,他当时正在石室内打坐修炼,争取能够早日更精进一层。察觉到墨大夫的声响后,赶紧运气收功,走出石室,往谷口方向走去,去拜见这位已近一年没见面的师傅,结果在离谷口不远处迎见了墨大夫。一见到墨大夫,韩立大吃一惊,人还是原来的人,但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气色灰败没有几分生气的面容,原先他虽然也是面色焦黄病怏怏的,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气色败坏到极点,一副根本大限已至的模样。更令韩立更讶然的是,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头带黑色斗篷,全身上下都被一件宽大绿袍罩得严严实实,不漏出半分肌肤在外面的神秘人物。此人身材异常高大魁梧,比韩立足足高出两个头来,有着巨灵神样的巨大身板,但因带着斗篷,韩立无法从外面看清楚此人的面貌,只能隐隐约约的觉得此人的面容肯定会是狰狞可怖,丑陋异常。韩立按耐住心头的疑问,赶紧上前给墨大夫见了一礼,随后恭敬的站在一旁,等候墨大夫的问话。他心里很清楚,对方根本不在乎自己这个徒弟对他是否有礼和恭敬,但是对作为弟子的他来说,该有的师徒礼节还是必需要做足的,不能随意的废弃,给对方一种自己桀骜不驯的感觉,那只会让自己处于更加不利的环境之下。依照韩立对墨大夫的种种了解,按他平日里对自己口诀修炼的关心程度来看,这么长的一段时间没见面,估计一见到他,就会先开口询问他口诀的修炼状况,以确定韩立的进度如何。果然,墨大夫见到韩立主动的从山谷内迎了出来,稍微的一愣,咳嗽了两声就有气无力的开口问道:“你的口诀练得怎么样了?有没有略微的进步?”脸上紧接着显露出焦虑和期盼之色。韩立早就在心里提前做好了思想准备,把预备好的答案说了出来。“还和以前一样,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韩立并不打算告诉对方自己修炼的实情,因为他无法解释自己现在神助般的进度,怎么能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就突然生奇迹一样的从第三层初阶窜到了第四层。“把你的手伸出来。”墨大夫的神色阴沉了下来,口气也一下变得生硬起来。韩立小心的注意到墨大夫的这种表情后,心里“戈登一下子,生出了几分的微微不安。不过他并不害怕对方亲自把脉,来察寻自己体内的真气状况。因为进入了第四层后,韩立意外的现自己可以随意操纵体内的那股奇异真气的强弱,他完全可以把真气控制成在第三层时的强度,可瞒天过海,不用害怕墨大夫的亲自察看。墨大夫面无表情,双目轻轻地半睁半闭,一只手牢牢的搭在韩立的手腕上。他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到了韩立体内的真气强弱上,半晌没说话。一盏茶的功夫后,他才深深地出了一口气,似乎把心中的懊恼全都吐了出来,眼睛猛然睁开,一缕精光从他浑浊的眼中射了出来,让人不敢对视。他脸色阴沉。很明显,对韩立不满意,不过仍没有责骂的话语出来。他冷漠的摆了摆手,示意韩立跟着他一块走。韩立乖觉的跟在他身后,虽然对一边的神秘人很感兴趣,但知道目前不是自己随意询问的时候。进了屋子后,墨大夫有些疲倦的坐到太师椅上,后背紧贴着靠背,半做半躺着。眼中的精光已经散去,恢复了久病在身的模样。神秘人一直紧随着他身后,寸步不离,在他坐下后,就站到了椅子的背后,直直的戳立在那儿,一动不动。韩立知道墨大夫心里正在不痛快,也不愿主动开口触对方霉头,就学着神秘人一样,走到屋子的正中间,面朝着墨大夫低着头,识趣的不再乱动,等待着对方开口问话。过了老半天,还是没人言语,韩立有些奇怪,沉不住气了,悄悄地想抬起头偷看墨大夫一眼。“想看就看,干吗要偷偷摸摸的?”刚把脖子扬起了一半,墨大夫冷厉的声音,传了过来。韩立身子怔了一下,接着就听话的把头抬了起来,眼神在墨大夫脸上转了几圈,又马上缩了回来。韩立脸上神色没变,可心里却犹如惊涛骇浪,翻滚不停。墨大夫脸孔怎么一下子如此诡异,有些灰败的脸上隐隐的罩上了一层淡淡的黑气,这黑气像是有生命一般,伸出无数的细小触角,张牙舞爪的在他脸上乱舞着。更令韩立心惊的是,墨大夫一改往日的死板神情,现出一脸的狠厉决断神色,正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目光在注视着韩立,嘴角还露出几分讥讽的嘲笑之意。韩立觉得情况有点不太对劲,几分不安的情绪绕上心头,一丝危险的气息也开始在屋内漫延着。他机警地、小心翼翼的往后退了半步,把手缩到袖口里抓住了那里的一只铁筒,把绷紧的神经才放松了一点,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了墨大夫一声低低的嘲语声。“一点小聪明,也敢拿出来卖弄吗?”墨大夫身子动了,诡异的从半躺着变成了站立之势,阴阴一笑后再身形一晃,整个人仿佛幽灵一样的到了韩立身边,望着韩立“嘿嘿”冷笑着。韩立脸色大变,知道不妙,急忙想举起手臂,但身上一麻,动弹不得。这时他才看到,对方手指从自己胸前的穴道上拿开。真是太快了,自己竟然没有丝毫察觉到对方的出手。“墨老,您这是要做什么?弟子有什么不对的,您老尽管开口,何必要点住弟子的穴道呢?”韩立这时再也无法再保持以往的镇定,他强笑着对墨大夫说道。墨大夫并不言语,只是一只手锤了几下自己的后背,轻咳嗽了一下,一副老太龙钟、弱不禁风的模样。可韩立刚刚见过他制住自己的迅猛模样,哪还敢真把他当成一位普通的重病老人,对他的这番做作反而更增加了几分重视。“墨大夫,您老是什么身份,又何必和弟子一般见识,你解开弟子的穴道,有什么惩罚,弟子一力承担就是了。”……韩立又一连说了几句好听、恭维的话语。可墨大夫根本不与理会,伸手从他的袖子里把那只铁筒搜了出来,拿在手里,然后用一种嘲笑、蔑视的目光看着他的表演。韩立见到这种情形,心一下子沉到了最深处,原本指望用话语打动对方的念头,也彻底的断掉了。对方看样子,不会给自己一分一毫的可趁之机。韩立渐渐的闭上嘴巴,脸上变得安详下来,用不带丝毫感情的目光回视着墨大夫。顿时整个屋内所有的东西在这一刹那似乎都静止了,鸦雀无声,变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一样平静。“好!好!好!”墨大夫三个“好”字突然张口而出。“不愧是我墨居仁看中的人,现在还能面不改色,临危不乱,不枉我下了那么大的本钱在你身上。”他一下子夸起韩立来。“你倒底想要如何处置我?”韩立没有接墨大夫的话语,反而询问起来。“呵呵!如何处置你?”墨大夫不置可否的重复了一遍韩立的问话。“如何处置你?就要看你自己如何的表现了。”“什么意思?”韩立皱了一下眉头,隐约的猜到了对方的一些打算。“我不说,凭你的聪慧,应该也能明白几分吧?”“只猜得到一小部分,但还是不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韩立没有否认,很坦率的承认了。“很好,这样做就对了。有什么疑问直接问我就可以,不要一直闷在肚子里。”墨大夫阴险的笑了一下,脸上的黑气似乎又浓厚了几层,映的他面容更加狰狞。“我知道你一直对我提防着,没真把我当成师傅来看待。不过这没关系,我也没真把你当成徒弟来看处。”墨大夫轻哼了一声说道。“你觉得我有多大岁数?”他面颊上的肌肉,突突的跳动了几下,僵硬的问出了一个不搭边的问题。“从外表上看,大概六十余岁,不过既然开口这么问,你的年龄肯定和外表不想符,难道比这更大或者年轻的多?”韩立心里有些诧异,但口气不变,用平淡的说道。“啧啧!真不亏是练了“长春功”的人,一个从乡下来的小屁孩,变成一个如此机敏聪颖之人!”墨大夫嘴里不停的称奇,开始用热切的目光望着他。“你猜得没错,我今年才三十七岁。”一个令韩立无法置信的数字从墨大夫口中说了出来。“不可能?”一直保持着镇定的韩立,头一次吃惊起来。“不可能!的确是不可能!见到我的人,别说会认为我有六十岁,就是对外宣称我已七十高龄,恐怕也没有人会怀疑。”墨大夫声音突然变得又高又尖起来,听到韩立耳朵里,是那么的刺耳,那么的难受,好像触动了他内心的最痛处。“我墨居仁,早年在越国岚州武林也声名赫赫过,创下不小的名头,赤手空拳的打出一片自己的天地,嘿嘿!当时岚州,有谁不知道我“鬼手”的声威,无论黑白两道,顺我者生,逆我者。”墨大夫恢复了原有声调,用低沉的口气,慢慢的叙述着自己的故事。他随着自己的描述,眼中射出让刀剑一般锐利的神采,好像又回到了当初意气风,大权在握的时候。听了墨大夫的话,韩立暗暗惊讶,没想到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师傅,还有这么大的来头。“可惜,好景不长。在我刚入中年,正想进一步大展拳脚的时候,遭小人暗算,被亲信之人下了阴毒手段,虽然凭借自身的医道高明,控制住了伤势的作,却无法使自己痊愈,一身武艺也大减,更无法在北地立足。为了怕仇家暗算,只好抛下原有的基业和家人销声匿迹,在越国其它地方寻觅良方,希望能有办法恢复原有的功力。”他在叙说自己后面的遭遇时,人已完全投入到了往事的叙述之中,双手分别狠狠地握紧了拳头,手上的指因深深地插入了手掌心,鲜血直流,但他对此似乎完全不知,只在脸上露出了咬牙切齿的凶残之色,这种狠毒神色让人看了不寒而颤,看来他对当时对他下毒手的小人是恨之入骨。听出他话语中的连绵恨意,韩立也忍不住全身毛,心里存了一分凉凉的寒意。“上天有眼,终于在某个神秘之处,让我无意得到了一本奇书,这本书奇涩深奥,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略懂一二,并从上面找到了恢复功力的捷径,我按照上面所说方法去做,结果……”墨大夫停顿了一下,没有马上说下去,但气恼的神情一览无遗,还有一些懊悔的意思掺在其中。“结果你就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了。”韩立冷冷的把他想说又没有说完的话,替他说了出来。“不错,没有想到按照那本书上的方法去做后,我的功力是恢复了,人却急衰老起来,变成了现在这幅未老先衰,半人半鬼的模样。”墨大夫黯然点了一下头,没有因韩立的讥讽而动怒。“你如今应该找到了原因吧。”“我是因做法有所不当,被邪气入侵而致,现在我活一天相当于普通人活十天的精力消耗,每时每刻都在大量透支生命,幸亏我精通调养之术,又按书上所说配制了一种秘药,在近些年才能减缓老化度,支撑到现在。”“我所练得口诀,和解决你的麻烦有什么关系。”韩立**裸的直奔问题的核心所在。“我在变成这样子不久,就从书上研究出了破解之道,就是你修炼的“长春功”,只要有个练至第四层的人,帮我运功推拿,用长春气刺激秘穴,我就可摆脱现在的困境,重新找回已失去的精元。”“为什么非要找我,随便找个人修炼这口决不行吗?”韩立沉吟了一会儿,反问了一句埋在心里很久的疑问。“你以为这“长春功”是个阿猫阿狗都能学吗?这口诀不但要求年少之人从头开始修炼,还要求修炼者必须具有“灵根”体质,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是“灵根”,但我在你之前已找过了数百名童子,都无法修炼长春功。”墨大夫一脸的气恼之色。“有这种事?”韩立有点一怔,没想到这口决修炼的还如此苛刻。“在剩下的岁月里,我以为不可能再找得到修炼口诀的人,便自暴自弃的扮作一江湖野郎中,开始到处流浪。没想到,偶尔见到了同样被暗算的七玄门王门主,在同病相怜的情况下,便伸手救下了他的小命,然后在他的邀请下,顺水推舟的成了门里的供奉,准备隐姓埋名,在山上度过自己最后的日子。嘿嘿!奇迹还是生了,起初是害怕自己一身医术武功全部失传,便把你们招进了谷内,确实是想收你二人为徒,可当时不知怎么了,竟鬼使神差的让你们去试练了长春功,大概是还抱有侥幸的心态吧。其实即使修炼不了此口诀,也会把你们收下,把全身所学传下一二。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你竟然对此功有反应。哈哈!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墨大夫一口气把这些谜底全都揭了开,脸上布满了病样的红晕,看来对自己的走运,很是得意。“我还没练成第四层长春功,为什么此时要制住我,和我摊开这一切?”韩立终于问出了目前他最为关心的问题。“这就要怪你自己了,我费了这么多的功夫和心血在你身上,可你却不能让我满意,老是和我玩花样。如今就差这最后一步了,但迟迟不肯更进一层,本来我还可多等你两年,但此次下山时,被一个仇家认了出来,经过苦战后,虽然击毙了对方,却也耗尽了我本来不多的精力,寿命也大大缩短了,即使我用尽全力也只能使自己再多活一年,你叫我如何再等?”墨大夫的得意神色消失的无影无踪,换上了一脸的凶光,最后对着韩立咆哮起来。韩立听完以后,神色如常,脸上没有丝毫被触动的迹象。可心里却波涛汹涌,完全没有表面看上去这样的胸有成竹、波澜不惊。他虽然早已预料到墨大夫对自己有很深的企图,但也没曾想会有这么大的内幕,对方的身世、经历、修炼的口决,无一不出了他所想象的范围。韩立心乱如麻,有点恐惧,有点后悔,还有的则是茫然。尽管拖延到了现在,还是想不出脱身的办法来,他有些慌了。他毕竟还很年青,无法同墨大夫这样的老江湖相媲美。强作镇定使表情不变的手段,还是被墨大夫看出了破绽。额头上冒出的丝丝细汗,揭穿了他这只纸老虎。墨大夫没放过韩立面容上的任何变化,对自己造成的巨大压力很满意,他一直都认为,只有在心神失守的情况下,才能让对方吐露出真言。“你认为我在故意怠工,拖延练功进度?”韩立被这莫名的一棒,给打晕了。“当然,两年时间还练不成第四层,你真的以为我会看不穿你的小把戏吗?前三层,只花了三年时间就完成,就算第四层太难练,没有药物帮助,也不至两年内没有一丁点进步。”墨大夫森然说道,两只眉毛竖倒立了起来,充满煞气,似乎对韩立早就不满,如今才作起来。“看来不论我如何解释,墨老都不会相信。”韩立暗自苦笑,没想到刚刚隐瞒起的进度,才是造成眼前局面的罪魁祸。他还真是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知道提早引出墨大夫的爆,揭开这一切的谜底,到底是对还是错。“不用再说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你以往的所作所为是真是假。好好听着,现在我只问你一句话:再给你一年时间,你能把长春功练至第四层吗?”墨大夫冷笑一声,徐徐的说出了今天最重要的一句话,接着眼皮眨都不眨,死死的盯住了韩立,慎重的等着他的回答。韩立很清醒,知道这个问题的回答不但关系到对方一年后的性命,更是自己此时能否活下来的关键。“你应该心里很清楚,我不可能给你其他的答案。来,先把我的穴道给解了吧。”韩立整个人一下子放松了下来,说话的口气也变得轻飘起来。墨大夫听到他所说的话,神色缓和起来,眼中露出了些许赞赏之意,可并没有上前给韩立解穴,反而谨慎的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四角形、雕刻精致的檀木盒。“光凭你嘴说,我不放心,万一你非要来个挂羊头卖狗肉,不肯用心修炼,那和以前有什么区别。为了你我的小命着想,还是要加上一层保险的好。”他阴阴的说道。小心的打开了盒盖,一颗白色的药丸,静静地躺在了盒子的中央。墨大夫伸手在韩立身上一戳,解开了穴道,没等他动弹,就把盒子递到了他的面前。“你是个聪明人,不用我再多说废话,你知道该怎么做。”墨大夫眯起了双眼,有些不怀好意。韩立稍微活动了下有点麻木的手脚,二话不说,伸手接过了檀木盒,用两根手指把盒中的药丸轻轻的夹出。当着对方的面,看也不看,直接送进了口中,吞了下去。“啪啪!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帮我恢复正常,少不了会重重的谢你。我也不拿虚话晃你,你我之间有了隔阂,真收你做徒弟是不可能了,但保你一生的荣华富贵还是做得到的。”墨大夫拍了几下手掌,很诚挚对韩立许下了重诺。“现在该告诉我药丸的功用了吧,省的我不知不觉犯了忌讳,丢了性命。”韩立面无表情,没有丝毫被打动的样子。“呵呵,这药叫“尸虫丸”,不真是一种药物,而是某种秘法泡制出的虫卵,你吃下后,它会在你体内潜伏下一年,你放心,在这一年内绝对是安全的,不会影响到你做其他事情。在一年后,你只要服下特制的解药,它就会自动消融掉,不会有任何隐患留下。但如果一年后,没有解药服下,嘿嘿!虫卵就会吸够养分,孵化出壳,并把人身体内的大大小小内脏,给活生生的吃个干净,让人在痛不欲生中,哀号个三天三夜,才慢慢死去。”墨大夫若无其事的说着这药丸的厉害之处,暗地里在警告着韩立。韩立听到这药丸的毒辣之处,身子微微的颤抖一下,脸色变得难看之极,几乎要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可墨大夫的杀手锏,此时才将要使出来。“对了,听说你家里的父母亲人不少,不知每月送回家的银子还够用吗?不够的话,尽管向我开口要,我对你的亲人很挂念啊。”墨大夫悠悠的说出了一句语重心长的话来。此时,他才真正露出了獠牙,一下子狠狠咬在了韩立的致命之处。韩立的脸已经变得铁青,根本无法保持书上所说的凝固心神、心如止水的境界。他用自己最后的意力,咬紧了嘴唇,生怕自己破口大骂或苦苦哀求的话语脱口而出。他很明白,不管再怎么恳求、威胁,对方都不会撒手放掉这个最大的把柄。“你尽管放心,在一年之内,我一定练至第四层。”韩立咬紧牙关,一字一顿的说出了上面的话,不再掩饰对墨大夫的痛恨之情。在**裸的威胁下,他只能暂时屈服。他还做不到六亲不认,罔顾父母死活的地步。如今,被抓住了死穴的韩立,就连想要与对方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的想法都得抛弃掉。这次与墨大夫的度交锋,他算是彻底的失败了。墨大夫听到韩立屈从的话语后,长长出了一口心中的闷气,他的紧张并不在韩立之下,只不过用诡异多变的表情完全掩盖住了。“这长春功真是邪门,臭小子年纪轻轻,就这么不好对付。”墨大夫内心,不知是羡慕,还是妒忌,恶狠狠的咒骂了这么一句。其实这长春功,虽然对修炼之人有一定洗髓开智之功,但具体的效用也要看搁在什么人身上,韩立天生就比一般同龄人早熟聪颖的多,修炼这长春功后,更是在智能心计上远远出普通的少年。韩立转身朝门口走去,在来到大门边上时,忽然回头,又问了一句话:“墨老背后站立的兄台,一直未一言,不知是什么来头?”墨大夫听了韩立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略微一笑,狡诈的避而不答道:“你如此机智,猜猜看吧,一定能猜得出来。”韩立摇了摇头,干净利索的走出墨大夫的屋子,不知他是猜不出,还是根本就不愿意去猜测。韩立一出门外,脸色阴沉了下来。“在和墨大夫的此次冲突中,自己毫无反击之力,就被对方给制住,说明自己还是太天真了,以为凭借小聪明就能和对方周旋一二。结果费尽心机造出的一筒五毒水,根本没挥它的作用,就被缴获了。自己还是要回去好好的琢磨一下,怎么才能加强本身的实力。”想到这里,他朝自己的住处,大踏步的走了过去。看来,他并不甘心就如此被墨大夫给控制住。在屋内,墨大夫目瞪口呆的看着木板铺成的地面,上面黑乎乎的出现了一个碗口粗的大洞。就在刚才,他漫不经心的试射了一下铁筒里的东西,结果从筒内喷射出来的毒液,轻而易举的把地面给腐蚀到底。看到这毒液的诡异毒性,墨大夫再也按不住心中的后怕,跳起脚来破口大骂:“龟儿子,什么时候学会制作这样的毒药,我从未教过他这方面的东西,我还以为只是普通的神仙倒迷药。这臭小子还真是心狠手辣,翻脸不认人。”不知道自己已经给墨大夫造成惊吓的韩立,回到自己的房内后,一头扎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他今天经历了了如此大的巨变,身心都消耗太大,急需休息来恢复体力。养足了精神的韩立,从睡梦中缓缓苏醒,他做起身子,看了看天色,东方有些白,看来自己到了第二天早上,这次睡还真不短。做直了身子的韩立,并没有下床,而是用双手托起了下巴,手臂枕在大腿上,思量起逃脱墨大夫控制的方法来。很显然,在这一年内他绝对是安全的,对方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也不会对他下手,反而会竭力的保全他,但一年后还能否安全,就不好说了。“长春功”的问题韩立倒不用担心,他前些天就练成了第四层,一年以后第五层也肯定手到擒来,不用他再多操心。“尸虫丸”的问题也好解决,到时只要把修炼进度展现给对方看,在对方要求治疗前要挟对方给自己解药就可以了,对方想必不会为此而得罪他。猛然间,韩立想起了什么,他用手从身上摸出一个药瓶出来,从中倒出一颗碧绿色的药丸,然后仰头服下此药,过了一会儿,等药效作,他就开始静静的内视起来。“咳!这墨老鬼在这尸虫丸上,还真的没骗自己,可解天下百毒的清灵散竟然对此丸毫好无作用,看来真的要等一年后,才能要到解药。”韩立有些懊恼的小声嘀咕道。把药瓶重新放入怀内后,他从床上起来,来到了床下。他围着屋内唯一的一张桌子,开始打起转来。一边倒背双手慢慢走着,一边继续考虑脑中的各种问题。说起来,墨大夫对他所说的话,韩立并不完全相信,知道对方所说肯定有许多不实之处。可惜明知如此,因被对方用亲人威胁,也无法反抗。韩立对墨大夫一年后是否真的信守承诺,很是怀疑,若真是像对方所说的这么简单,倒是好办了,他完全没有对抗的必要,。但就怕对方隐瞒了对他不利的部分,到时翻脸下了毒手,他若不做丝毫准备,岂不连反抗的余地也没有。韩立翻来覆去的想了好几遍,觉得都没有解决的好办法。现在他和墨大夫是两头怕,对方害怕他不用心修炼耽误了自己的性命,而他也担心对方解除后顾之忧后,对他猛下毒手。本来他还可以用此来威胁对方一二,让对方投鼠忌器,但如今被对手掐住了亲人这个命脉,也就只能缩手缩脚,无奈妥协了。“难道自己还真的要把小命寄托在对方手掌之上,希望对方到时大慈悲,对自己手下留情?”韩立有点气馁了。“不行,决不能这样做,自己的命运绝不能掌握在其他人的一念之间,把自己的一切都交予他人操纵,是最愚蠢的想法。”随即他又推翻了这个蠢念头。绞尽脑汁后,韩立还是想出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他打算从多方面加强自身的实力,想方设法增加自己这方的筹码,以震慑住对方,即使对方真要下手,自己也可有自保的余地。这还真是个笨注意,只能被动的防守,让对方先制人。但如今,也只有这个方法可行,比较周全妥当。韩立拿定了注意后,决定到外面走走,他推开屋门,走到屋外的空地上,懒散的伸了伸自己的懒腰,打了个哈欠。他迎着早上有些刺骨的晨风,望着已升起一半的红日,豪气大:“我自己的命运只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绝不会让他人操纵。”韩立抓起木桶的绳索,把木桶往水潭里一抛,再往后一拉一提。满满一桶的泉水提了上来。韩立毫不费力的举起木桶,高过头顶,手腕一用力,“哗”的一下,满桶的清水从头上浇到了脚底板。“好清凉啊!”“好舒服啊!”韩立和另一名少年同时凉爽的叫出声来。这也难怪,现在正是夏日炎炎的季节,酷热难当,两人**着上身,被冰凉的山泉水这么迎头一浇,真是全身上下无一不舒服。“嘿嘿!韩师弟,你还真会找好地方,这么隐蔽的小水潭,你也找得到。”其中外表冷酷的少年突然间开口说话。“这不算什么,比这更难找的地方,我都找到了不少处,可惜都没有这里的水清凉。”另一名少年毫不客气的把对方的恭维全都照单全收。这名少年正是韩立,另一名则是前来取药的厉飞雨。自从厉飞雨第一次从韩立手中拿到了止痛药,回去试用了一下,真的是非常的有效,“抽髓丸”的痛苦减轻了不少。从此厉飞雨一不可收拾,每次不用韩立的药粉,就无法再忍受抽髓丸的痛苦,结果本来能用一年的份量,短短的数月就被厉飞雨全部耗尽。被非人的疼痛折磨到极点的厉飞雨,只好硬着头皮,主动去来找韩立讨药。而此时的韩立正想加强自身的实力,在得知对方已进入七绝堂进修,便直接提出传授七绝堂绝学的交换要求。本已没有几年可活的厉飞雨,对此同意的非常爽快,满口答应了他的要求。韩立为了防止不被外人现他们的秘密,在十几里长的彩霞山脉找了一些很隐秘的处所,用来完成和对方的交易。两人每隔一定时间,就会偷偷的碰一次面,韩立会把药物交给对方,对方则负责传授一些从七绝堂学来的武功。就这样,两人对这种交换,都比较满意,这种交换一直持续了大半年。在这半年的接触中,厉飞雨和韩立都觉得对方比较顺眼,在不知不觉中,就真的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厉飞雨对韩立找的这些地方非常满意,特别是这个有着小水潭的处所,四周都被悬崖峭壁包围,当中是一块不大的小盆地,唯一通向这里的通道是一个隐蔽的小山洞,这山洞很狭窄,必须要匍匐趴着才能通过,山洞出口更是不可思议的在一个紧贴崖壁生长的老槐树树洞里。最重要的是,在这闷热的日子里,这里能有个这么凉爽的小水潭。活动完筋骨后,在此浇上几桶冷水,真是无比舒畅的事。浇完了凉水,韩立看了看日头,说:“你上次教我的狂蟒劲,太刚猛了,我觉得不太适合我,还有比较小巧轻柔点的功法吗?”“韩师弟,你真的觉得七绝堂是我一人的吗?想学什么武功就能学什么?我也是只能挑其中一小部分来学,我的功法偏向阳刚,当然要学刚猛的绝学了。”厉飞雨白了韩立一眼,没有好气的回答道。“厉师兄是什么人啊,我们所有弟子中的魁,怎么能和一般的七绝堂弟子相比呢。”韩立不好意思的讪讪笑了笑,看他有些生气,连忙上前的说了几句讨好的话。“真不容易啊,能被我们韩大天才拍上几句马屁。”厉飞雨似笑非笑的调侃了韩立一下。“什么天才啊,我不是每次都被你几招就收拾掉了吗?”“哼!那是我用上真气,以拙破巧,不算什么本事。若不用真气,恐怕上百招内,我是拿那你完全没辙。”“有谁比武会不用真气啊,厉师兄真是太自谦了。”“自谦?我可一点都没自谦,你以前从未学过武功,也未从和人争斗过,唯一学过的还是那狗屁无用的破心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把招式理解的如此透彻,你不是天才,是什么?对了,那口诀一点威力都没有,不知你还天天学它干吗?”韩立暗自苦笑了一下,心想:“你以为我想学啊,我现在是骑虎难下,不学都不行了。”“韩师弟,不是我啰嗦,凭你这半年来学武的天分,干紧把那破口诀扔了,好好跟我学些真功夫,我敢肯定,不出两年你就能出人头地,崭露头角,然后你我二人称霸七玄门,岂不快哉!”厉飞雨语重心长的又一次规劝他。韩立心里有些感动,虽然对方这话说了许多遍,让他有些厌烦,但对方的这份诚挚之心,他还是能够体会的出来。韩立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拒绝,并开口把话题扯开。“在七绝堂内,就没有不用真气就能克敌制胜的武学吗?”厉飞雨见韩立错开了话题,不愿再纠缠在这老问题上,便也不在勉强对方,知道对方和自己一样,恐怕都有一些难言之隐不好讲出来。他低头细细思索了片刻,抬起头说:“还真有这么一门奇怪的剑法,不用真气就可使用,不过……”“不过什么?”韩立一听,真有适合自己的武功,不禁大喜,连忙追问起来。“不过这剑法在七绝堂内放了上百年,还从来没人修炼成功过,据说连创立此剑法的那位长老,也没有练成就过世了,这剑法的名字也古怪,叫眨眼剑法。你说这名字奇不奇怪?”厉飞雨说起这剑法来,口中连连称奇。“眨眼剑法?”韩立自言自语的重复了一遍剑法的名字。“是啊,你说剑法和眨眼有什么关系?这名字好笑不好笑。”“你练过这剑法吗?”韩立关心的问道。“当然没有,谁会练连真气都不用的武功,那不是个花架子吗?别说我,从它创立以来,就没有人修炼过。”“听说,要不是当初创立它的那位长老,曾经挽救过七玄门数次危机,在临终前又立下遗嘱,一定要把这剑法列入七绝堂,这眨眼剑法根本就不可能放入七绝堂绝学之列。”厉飞雨这人,有着与他冷酷外表截然不同的大嘴巴,韩立还没开口去问,他就把这剑法的老底都翻了出来。当然,他的大嘴本性只会在韩立面前显漏一二。到了外面,在其他师兄弟面前,他又成了那个酷酷的偶像“厉师兄。”韩立听完厉飞雨的叙述之后,第五感隐隐约约的告诉他,这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厉师兄,这剑法你能给我抄录一份,带出七绝堂吗?”“嘻嘻!没问题,要说其它的武功,我是不好给你誊录一份,因为每天都有专人察看、检查,这眨眼剑法却放在角落里根本无人注意。不过抄录起来太麻烦,干脆我把原剑谱给你悄悄带出来就是,等你自己默记或誊抄完毕,我再偷偷的放回去,绝对不会有人注意到。”厉飞雨满不在乎的提出了一个更大胆的建议。韩立见他似乎很有把握的样子,就同意了他的做法。他本来还有些担心眼前之人丢三落四的恶习,万一给他抄记剑法时,一不小心,漏了几处,他岂不冤枉。现在能拿到原剑谱当然是更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练功。要不,又要被七绝堂总管现我偷偷的外出了。”厉飞雨擦干了身子,穿好上衣,准备离开。韩立不再说什么,只是嘱咐他,偷拿剑谱时小心一点,别栽在了上面。厉飞雨不在乎的转过身子,用手背冲他潇洒的挥挥手,就从附近的山洞慢慢爬了出去。韩立见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洞口中,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渐渐消逝,露出了几丝阴云。在厉飞雨走了没多久,韩立也回到了神手谷。一回到神手谷中,韩立就远远看到那个高大的神秘男子。他一动不动的站在墨大夫屋子的外面,紧靠着门口,顶着斗篷,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夏日骄阳的暴晒。韩立站来到自己屋子的门边,停下了脚步,眺望着这个从不言语的男人。自从被墨大夫要挟之后,韩立就一直对这个不露出真容的男子很感兴趣,这人似乎天生是个哑巴,来到山谷以后,就从未开口说过话。更奇特的是,此人体力实在是惊人,像这样站立不动,往往一呆就是一整天,还从未见他疲惫过。韩立在心里,早已把他冠以“怪物”的称号。他也曾经试过和这人交流一下,但此人如同木头一样,毫无反应,不管韩立说的再怎么天花乱坠,他就是不理会。韩立算是彻底服了墨大夫,竟能把一个活生生的血肉之躯,训练的如同傀儡一样,毫无弱点。绝对服从命令、体力惊人,从不开口说话、没有丝毫感情,虽然尚不知他武功怎样,但绝不会太弱,这是他对这名男子下的最后判断。韩立知道,这个人很可能会成为墨大夫的又一个杀手锏,但他毫无办法,他找不出此人的任何破绽来。唯一让韩立有些疑惑的是,偶尔从后面望向此人的背部时,他总会有一很些熟悉的感觉,似乎在那里瞅见过相同的身影。但他回想时,又总想不起是和那个认识的人的背影相类似。看了一会儿,韩立叹口气,关上屋门,回到屋内,他知道没有墨大夫的命令,此人是不会去休息的。他有些心乱,一个箭步直接蹦到了自己的床上,身子往下一倒,躺在了那里,然后双手搁在脑后,闭上了双眼。他把今天从厉飞雨那里学到的几招,在脑海里好好回放了一遍,就暗自凭空用脑子模拟了起来,把每一招的细节都分成数段,再一点点的反复推敲,仔细揣摩。这是韩立长春功练至第五层,新得到的能力,过目不忘。他凭借这个优势,可把任何武功用脑子凭空完整记下,再在脑海中来回播放无数次,加以锤炼升华,这也是厉飞雨以为他是个天才的原因。在两个月以前,韩立依仗着两种圣药的效力,硬生生的把长春功冲破了第四层境界,达到了第五层。“黄龙丹”和“金髓丸”的药效如此之大,远远出了韩立的估计之外,他还是小瞧了那几张配方的莫大威力,这些配制的药丸还真是无价之宝。不过两种洗髓的灵药,也用去了一小半,剩下的应该勉强够自己练成第六层的长春功,真有些期待,第六层的长春功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意外。距离墨大夫下的最后通牒时间只剩下小半年了,自己虽然从厉飞雨那里学到一些招式,但因为没有相配合的内家真气,只能算是一些花拳绣腿的皮毛功夫。对付粗通武功之人尚可管用,但对墨大夫使用的话,那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韩立想到这里有些忧心,又有些烦恼,自己这长春功什么都wωw奇Qìsuu書com网好,就是无法用于实战、厮杀。他现在只有期望于那眨眼剑法了,希望它会给他带来个惊喜。
韩立在修炼中被心魔入侵,幸好有父母给的平安符相助,驱除了心魔。他意外发现自己的功力大增,接近第四层的突破。在整理物品时,他发现一个装有翠绿色液体的瓶子。韩立将绿液稀释后让兔子饮用,兔子爆体而亡。韩立决定不再触碰这神秘液体。韩立与厉飞雨成为朋友,厉飞雨因服用韩立提供的药而减轻了痛苦,答应传授韩立七绝堂的武功作为交换。韩立最终修炼突破第四层。墨大夫回到神手谷,带回一个神秘人。他询问韩立修炼进度,韩立隐瞒了自己已达到第四层的事实。墨大夫发现韩立真气并无进步,显露出不满。墨大夫曾是越国岚州武林中的名人,遭人暗算,身中奇毒,只有练至第四层的长春功才能帮他恢复。墨大夫被仇家重伤,寿命大减,无法再等韩立慢慢修炼,于是逼迫韩立服下毒药,威胁韩立若不按时练成第四层,将不会给解药,韩立无奈屈服。韩立意识到他要提升实力,更谨慎地应对墨大夫。他计划在一年内练成第五层,并在适当时机要挟墨大夫给出解药。厉飞雨提供了一门名为“眨眼剑法”的剑法,这门剑法在七绝堂内从未有人修炼成功过,但韩立决定尝试学习。韩立通过眨眼剑法,希望能够找到一种不需要内家真气就能使用的武学,以应对可能的危机。
这不是元首第一回来别墅作客,不过对于王令的事儿,元首是完全不知道的。王令的卧室就在王爸的书房对门,但是元首从没进去过。不过元首是看过照片的,唯一一张解码的王令本人照片就存放在王爸书房的抽屉里,就算没有见过王令本人,这张照片也不会因为“大屏蔽术”而变成一团马赛克。这张照片是为了元首专门准备的,而在元首来的这段期间,王家小别墅的所有精怪都会陷入休眠状态,以避免被元首发现端倪。恩,从照片上看,这的确是一位样貌平平无奇的普通高中生……这是元首见到王令本人照片后的第一印象。到书房里的时候,元首直接坐在了王爸边上的椅子上,这把椅子原本是留给烈萌萌的,不过烈萌萌今天没过来。当然,烈萌萌根本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和元首坐的是同一把椅子……在王爸眼里,这椅子现在可值钱了。元首吃个菜包子都能翻个几倍的零售价推出元首包子套餐,这把椅子更是典藏中的典藏。现在别墅的地下室里头放着不少一模一样的椅子,都是元首坐过的,每次元首来的时候,王爸寄给找一把新的给换上去……“司徒兄?小王令没事吧?”坐下后不多久,元首直接开口问道:“如果有困难,一定要说出来,我这儿可以找人安排一下。”“啥安排?”“比如说,心理医生?你知道洛部长吧?”元首说道。王爸当即汗了下。他怎么会不知道洛部长,这可是当年开国十将之一啊……还是一位医圣……“用不着的……”王爸哈哈一笑,挠了挠后脑勺:“谢谢大人关心,他现在心态还不错,早上起来就上学去了。”“是嘛!看样子小王令心态不错啊!抗压能力很强!”元首也笑起来:“现在年轻人要扛得住压力才能有出息,这么看来……小王令以后一定前途无量!”“哈哈哈!大人过奖了!他成绩也就一般!”“还有啊,上回那个盗你歌的歌手,啥时候有个结果?”出乎王爸的意料之外,他发现元首对这事儿还挺重视。其实之前元首就私信问过他来着,因为前阵子元首被一个叫做“李猿杰”的音乐鬼裁气得不轻,他能把好几首歌的旋律抄到一首歌里头去!“这个不急,咱们现在在温水煮青蛙,打算慢慢把他熬死。现在每天都有粉丝固定去他直播间爆破揭露他的行径。”“恩,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元首点点头:“国内之事,只要不尤为法律伦理、不超出纲常,一切诸事我都可以帮司徒兄安排的明明白白的!”说到这里,元首竖起大拇指,龇呀一笑。“好的……”王爸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心中不由再度感慨起来。有元首当粉丝就是好啊,安排就完事儿了…………大约在今天中午快要吃饭的时间节点,王爸和元首正在客厅吃饭呢,王妈烧了一桌子的家常菜。王家小别墅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来自“扶贫救助基金会”。电话一头的客服小姐姐发出甜美的声音:“请问是王令同学的家长吗?”王妈:“是的,请问有什么事吗?”“是这样的,我们查到一个月前,王令同学曾经接受过我们的扶贫救助,要了干脆面……”王妈:“……”“最近王令同学险象环生,我们抚平救助基金会的领导高度重视,打算亲自登门拜访来慰问一下。顺便送上两倍的……干脆面。”说到这里的时候客服小姐姐已经忍不住扶额……这到底是什么奇葩的救助资源!王妈:“啊……那请问领导什么时候过来呀?”“稍等,我看下时间哦。”其实电话听到这里王妈也是一脸的茫然,她知道有扶贫救助基金会的事儿,但是根本没想到这个时候基金会居然会来电话,而且更没有想到居然还引起了领导的重视打算登门拜访。毕竟,人家之前的确给过他们“救助资源”,王妈觉得要是直接拒绝其实不太好……“今天下午方便吗?”“这么快?”王妈惊了。挂断电话,王爸抬起头问:“什么人?”“是扶贫救助基金会的,说是有个领导下午来我们家。”“确认过身份了吗,不会是骗子吧?”王爸皱了皱眉。“这是政府机构,有人如果敢冒充我一定把他安排。”元首呵呵一笑。王爸、王妈:“……”…………中午的时候易将军带着物资亲自前往王家小别墅,他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整个事件的幕后推手就在这间别墅里头……而且易将军还未靠近别墅,就已经感受到这间别墅里有不寻常的气息。运送干脆面的物资车牢牢跟在易将军的座驾后面,副驾驶位上易将军目视前方,将灵识探出。他敢百分之百的肯定,这间别墅里面有一位高手……而且实力完全不弱于他,甚至要超过他!到底是谁?易将军自认自己在华修国中绝对不是最强,但整体战力也可排列的上前十,能超过他的人屈指可数。当然,也不排除一些他不知道的幕后修真高手。终于,一切都要水落石出了吗……易将军虚眯了下双眼。他对别墅中人的身份充满了好奇。临近王家小别墅的时候,易将军对司机指挥道:“把车停下吧,我先过去看看。”他让司机将自己的座驾停在了距离别墅五十米的远的位置,然后下车,打开车门的瞬间易将军直接后背双手,一路飘了过去。“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人……”易将军虚浮在王家小别墅门口,而后一道灵识直接试探过去。虽然这是试探,不过灵识间的交撞修真者与修真者之间最为直接的试探方式,这就跟两个人见面握手比拼握手的力道一样,能最直面的反应一些基础的实力情况。别墅里面,正在看王爸存稿的元首看得正起劲呢,结果突然他感到背脊一凉,这是灵识探知的感觉。元首一惊:“???”居然有人在试探这里?呵……胆子有点大……这种被暗中观察的感觉让元首立刻提起了万分警觉,王爸察觉到元首的表情变得有些不对劲。“门口有人来了。”元首记下了自己目前阅读的进度,然后起身目光望向窗外,。他正读得高兴的,结果被人打搅,感觉到有些不高兴。“会不会是基金会的人?”王爸记得自己刚刚仿佛听到了车辆驶过的声音,王家小别墅所处的位置是郊外的东荒路,平常人烟稀少,所以但凡有车辆驶过声音会非常清楚。“目前不清楚,但我要去会一会。”元首皱了皱眉。就算是基金会的人,哪有人上门就这样试探的?“那……”王爸张了张口,他下意识的感觉元首又要去安排什么了。元首一本正经的盯着他:“司徒兄坐在这里别动,趁着我去安排的这段时间,再多写一点。”王爸:“……”…………门口,易将军在试探过后,深深皱眉。因为他感觉自己的灵识被分解了,别墅内的这位高手很明显察觉到了他在试探,并且出招分解了他的窥探。很显然,这是一位至强的高手……易将军仔细观察了下这栋别墅的地理位置,这个路段据易将军所知是相当偏僻的,而且真要说到风水,其实风水也一般。究竟是一个怎样的高手,会选择隐居在这等偏僻的地方?一切的一切,都太不符合逻辑了……眼下,易将军觉得自己必须弄明白如下几件事。一,这位神秘高手与百校总署卓异以及孙达康书记之间的关系。二,这位神秘高手的身份与实力。二,这位神秘高手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考虑到最近越来越活跃的境外实力,现在易将军甚至开始怀疑这位神秘高手是来自境外的高手。而一直以来易将军最害怕并且在暗中提防的一件事,就是华修联中身居高位的高层与境外势力相勾结……不过,现在终于被他抓到蛛丝马迹了!有内鬼……终止交易!原来,自己也有喊出口号的那一天吗?这一刻,易将军想到了一句经典的台词。华修国肯定存在着境外势力派来卧底的间谍,而且甚至已经有不少中层干部被收买成为了内鬼,这些年易将军手上也掌握了不小的证据。这些年各地落马的高官,其实也多半与此有关联。不过那些干部的职级都太低,根本不够看!因此,易将军一直想在自己退休的这些年,发挥下余热,捕一条大鱼来着……而很明显,现在在这栋别墅里的神秘高手,就是一条大鱼!正当易将军感觉到兴奋的时候,他突然看到眼前的景象一变。数秒过后,他出现在一处无比炎热的场景中,四周都是火山,处在随时喷发的状态之下……炽热的火焰炙烤着大地,而苍穹之中竟然有九只太阳!“真实的热感……固有灵域么?”易将军虚浮在空中,眯了眯眼,一身练功服随着热浪飘动着。瞬发的固有灵域,足以证明这间别墅里面的人有多么强大,而且最关键的是,此人虽然把他拖入了固有灵域中但是自己却并未进入固有灵域……这种可以单独分离固有灵域的手段,放眼世间都极少有人能够做到。看来是个难缠的敌人呐……易将军冷静地分析着局势,即便是被不慎先手处于下风状态下,他仍然没有丝毫的慌张。他伸手一招,右手的位置顿时分化出了一轮虚无的金色光轮,抽出了一把寒气逼人的湛蓝色冰剑……这把冰剑被抽出的一瞬间,以易将军为中心,原本滚热的地面上竟瞬间覆上了丝丝冰霜,并开始逐渐向着周围蔓延。不只是如此,就连易将军身上的装扮也变了。原本身着一身练功服的易将军,身上竟瞬间披上了一层玄冰铠甲,如一名古代剑侠般。…………另一边,王家小别墅里头,元首利用投影术将固有灵域内的画面投射到了书房中。“呵呵,都几百年了,这小子一点长进都没有。”元首微微一笑,向王爸解释;“司徒兄看到小易易的金色光轮了吗?这是他的无极剑库,里面有他珍藏的数万把法剑。”王爸看得眼珠子都瞪圆了,这个战斗画面就跟看大片一样!“这无极剑库,可以根据小易易的处境,自动锁定目前最适宜使用的法剑。而且这些法剑都是和圣甲配套的,每一把剑都有自己独立的盔甲。”元首说道。之前,王爸其实也有想过,让王令帮忙提供一些战斗元素的参考,让他写进里。不过又很担心王令控制不住力量给玩儿砸了……而且本身,让王令进行战斗就是一件挺冒险的事儿,所以一直以来对于中的战斗素材,王爸基本都是通过影视剧里搜集的。但是这么做就有一个弊端,电影终究是虚构的多,肯定没有亲身体会眼见为实来得震撼啊!所以在这一刻,王爸看到这番画面后,竟然瞬间有种大脑里任督二脉被打通的感觉。很明显,这是灵感迸发的征兆!这一幕,元首是见过的!但是绝大多数情况下,王爸都是在抽雪茄的时候才会产生这种灵感爆发的状态。所以每个月元首都会给王爸寄送雪茄,不过就在近几个月光是抽雪茄似乎已经不怎么管用了,王爸一直在寻找可以帮助自己增长灵感的新方式。之前,王爸曾迷恋过一段时间的马桶,但又因为坐久了长痔疮而放弃……现在,元首望到这幕,顿时目光一亮:“司徒兄,有灵感了?”“有了!”王爸郑重地点点头:“元首大人现在看得部分,之后正好有一段打戏,我一直在琢磨该怎么写……如果可以话,我希望能有更多的战斗素材。”“好!这件事交给我!”元首点点头。不就是想看打戏么?这事儿还不简单……元首盯着被困在固有灵域内的小易易,笑容逐渐“缺德”……即便王爸具有极其丰富的写作经验,但在写作上也并非是十全十美的,一直以来王爸觉得战斗场面就是自己的短板,因为一直没有特别直观的战斗素材。因此眼下对王爸而言,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可以好好收集到一些确实可靠的素材从而丰富自己的写作。“真是个棘手的家伙……”利用无极剑库召唤出寒霜剑、披上了寒霜甲后的易将军,皱了皱眉。寒霜剑是目前最适宜克制这等像闷炉般炎热的领域的法剑了,但是他自知单纯是依靠寒霜剑其实支撑不了太久。对方的实力高于他,而且易将军可以直观的感受到领域的温度依然在不断的攀升,因此必须要速战速决破开领域才行。“赌上我剑圣之名,也要切开这领域!”易将军深吸了一口气,将无尽的灵力灌输进手中的这把寒霜剑中,霎时间大片大片的冰雾扩散开来,滚滚寒气覆盖了足足半片领域!王爸惊奇地望着这幕,而后便看到这些四散而开的寒气竟开始重新凝聚,迅速汇合成一道冰蓝色的剑芒朝虚空斩出。剑芒刺入苍穹,切割空间,像切豆腐一样轻松。固有灵域的空间被寒霜剑破开了,看上去根本不费丝毫的力气。这一幕看得王爸啧啧称奇:“不愧是易将军啊……”如果撇开王令不算,王爸记得根据今年最新发布的华修国修真者战力排行榜显示,易将军的综合战力是位居前十的。“你以为就这么结束了么?”元首嘿嘿一笑。王爸一脸不解的盯着转播的画面,易将军刚刚那一剑,的确已经破开了固有灵域。而从易将军的满脸笑容上看,很显然易将军对自己刚刚的这一剑也是极度自信。不过就在下一刻,易将军的表情渐渐失色。因为他发现,自己仍然处在固有灵域当中!而这一次的灵域与之前的场景还不同,天上的太阳数量翻倍,足足有十八个!“怎么会这样?”易将军不可思议的盯着眼前这幕。“小易易到底还是年轻了……”书房内,元首望着画面解释道:“我的固有灵域之前从未对小易易施展过,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这个固有灵域是我的手段。”王爸一边很认真地听着,一边在电脑上做着记录:“固有灵域是不是也有不同的属性?”“当然。”元首点点头:“众所周知,固有灵域是小世界的一种形式,也称之为体内小世界。在体内构成完善后可以瞬间施展运用于战斗中,且在固有灵域中,所有的灵力只给灵域释放者使用。也就是说,一旦陷入固有灵域中,被拖入灵域的一方必须尽快想办法破开,不然等灵力消耗完毕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而司徒兄所说的属性,其实换做专用术语应该是灵域秘法。每个人的领域都有独属于自己的秘法。通常会按照灵根的五行属性来分,而我的领域秘法嘛,看上去像是火焰,事实上确是一种无限的能力。”王爸认真地收集着资料:“无限的能力?可不可以说得再详细些?”“恩,其实司徒兄可以联想成套娃。”“……”“我的固有灵域,一共有九层。如果要破开,必须九层一起破开才能出来,刚刚小易易只是破开了最内层的而已。”说到这里,元首微微一笑:“小易易还是年轻了呀……”“只有九层的话,那为什么说是无限?”“这个简单,因为的固有灵域会自行修复。”“……”“也就是说,如果小易易不抓紧时间破掉接下来的八层,刚刚被破掉的最内层一旦修复完善,就会重新包裹到最外层去。而这,就是无限的力量。”“……”不知道为啥,王爸突然觉得易将军好像有点惨!……而正如元首之前所说的那样,因为此前易将军从未见识过元首的固有灵域,所以根本不知道现在交手的敌人根本是谁,而这种带有“无限”属性的固有灵域,即便是见多识广的易将军也是头一回见到,完全不知道自己所应对的究竟是什么状况。第二层的固有灵域比第一层更加炎热,寒霜剑的效用变低了,易将军看到这把寒霜剑的剑身上已经凝结出粒粒水珠,竟然开始呈现出融化的状态。“多层固有灵域?”这是易将军的初步判断,虽然并没有完全猜中,但是在这等情境下能联想到这点已经很不容易。这时,书房里,元首突然看向王爸:“司徒兄想不想看看小易易手上最强的那把剑?不过要让小易易祭出那把剑并不容易,必须激怒他才行。”“好啊!”王爸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不过要怎么激怒?”要知道,能达到易将军这等境界,基本不太可能会愤怒或者暴走,要想激怒易将军有点难。而这种难度仅次于王令微笑……“小易易的情况,没人比我更了解,我来安排就行,司徒兄你看这吧。”元首说完,然后睁开眼睛,目光望向转播的画面,对着固有灵域内的易将军轻声开口:“怕了吗?”在王爸耳中,这只是很轻微的三个字,但在固有灵域内,这三个字的音量却是无限的放大,竟然达到一种震耳欲聋的效果,让易将军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而且元首还变了音,让易将军无法分辨出自己的真实身份。“阁下究竟是什么人?”易将军缓过神后,立身在第二层固有灵域的虚空中质询道。元首:“你没有资格知晓我是谁,我只是在提醒你,再这样下去你必死无疑……所以,要不要投降?”“你要我投降?”易将军深吸了一口气。因为完全不了解这个固有灵域的情况,易将军其实觉得这个时候诈降一下也未必不可……兵不厌诈。只要能从这里脱身,下一次他有了提防以后,这人要想再把他拖进固有灵域,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而正当易将军这么想的时候,元首的话语又再度传来:“我要你在这里大喊三声,我不是剑圣,只要你喊了,我便放你出去。”王爸没想到,这一句话,让易将军神色骤变。他看到,易将军的脸皮子微微颤抖着,一丝丝金红色的剑气从他的体表开始扬起,连白色的刺猬头都被渲染成了金红色。王爸惊了:“……”卧槽!?超赛神!?“终于生气了么?”望着眼前仿佛换了个人似得易将军,元首露出了笑容。这个状态的易将军难得一见,在元首的印象里,除却当年力战七大妖神那会,就很少见过易将军开启这种形态。“这个状态是?”王爸很好奇。“这是小易易的潜能开发状态,简单的来说就是以无极剑气激活体内经脉从而激发身体潜能的一种法门,具有一定的风险性……”元首说道:“当年这门无极剑道还是剑仙梵睿开发出的,但是只有小易易一人得到亲传。”说道这里的时候,王爸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之前邪剑神被捕的事他也是知道的,如果情况是这样的话,那么当年邪剑神弑师一案很大因素可能还是因为嫉妒有关。而元首的下一句话也应证了王爸的推测:“司徒兄应该听说过,梵睿一共有两个徒弟,一个是小易易,一个就是现在被称之为邪剑神的陈南玄。当年为了选出无极剑道的传人,梵睿也是大为纠结,甚至来找我询问意见。”“元首大人和剑仙认识?”“我们是同窗。”元首点点头:“当年陈南玄为了报复他将无极剑道传给了小易易,精心策划了弑师的计谋。但事实上梵睿早就有所意识,梵睿素来是个谨慎之人,不会这么轻易就着道的。”“所以剑仙没有死?”王爸记得自己曾经因为好奇去搜索过邪剑神的新闻,而在网上的很多评论留言里,其实一直流传着剑仙梵睿并没有真正死去的消息。不过,网络上的言论终究只是猜测,没有证据进行作证。“梵睿确实已经身消道陨。”这时,元首揭露了当年的真相:“但他并不是因为如外界传言中的那般,因为无法击败陈南玄而死。事实上,在当年那一战中,梵睿故意让了招,才让陈南玄有机可乘。陈南玄天真的以为,是自己的剑技超越了师父,实则不然……”听到这里,王爸忍不住啧了一声。难怪这些年邪剑神狂傲无边,四处找人单挑PK,看来是对自己的实力有了相当错误的预估。也难怪会被令令吊打了……王爸忍不住叹了口气:“剑仙这么做,是为了引导吧?”“对,司徒兄说对了。”元首不置可否道:“当年梵睿从他们二者中选出了无极剑道的唯一传人后,陈南玄一直怀恨在心。但是梵睿却一直坚信,陈南玄本性不坏,他想用自己的死来引导这位弟子走上正途,不过很可惜……陈南玄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样的道路。”“那大人是不是知道……剑仙为什么会选择易将军作为无极剑道的传人?具体是根据什么来评判的?”“我还真不知道。”元首啧了一声,这事儿他还真不清楚:“我以前私底下去问过小易易,但他说此事事关无极剑道的机密,那我就不好再多过问了。但可以肯定一点的是,当初梵睿挑选传人的时候,最终的评判指标并非是剑技亦或是综合战力。当年,小易易和陈南玄两人间的剑技几乎不分伯仲。”听完元首的话,王爸挑了挑眉,愈发觉得这事儿有点意思起来。不凭剑技和战力,凭啥?难道是比谁比较皮?……而此时此刻,画面中的进入无极状态下的剑圣易将军,看上去整个人的气息都与此前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时,易将手单手捏诀:“无极·剑气疾走!”而寒霜剑竟然也随着易将军身上飚放而出的金红色剑气,似得到了强化似得散发出绚烂的湛蓝色寒芒!之前,剑身之上的水珠已经完全消失,冰霜之力在这一刻重新得到了展现。“阁下的灵域很强,但在下的无极剑气,或许阁下并不知道厉害……”易将军负手而立,他将手中的寒霜剑放开,寒霜剑竟围绕着易将军的身周开始不断旋转,形成了一道三丈剑围将易将军牢牢裹在其中。无极剑道强化了寒霜剑,也强化了易将军身上所穿的寒霜甲,让易将军免受炎热环境的袭扰。然而这也仅仅只是刚刚开始而已……因为易将军还没有祭出自己最强的法剑。王爸目不转睛的盯着虚空中投射的画面。大约数十秒后,易将军再度展手,虚空中无极剑库的入口再度打开,而易将军测试从中取出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东西。那并不是一把完整的法剑,而是一个剑柄!“剑柄?”这一幕,令王爸一愣。而边上,看到这把剑柄的元首,则是已经进入了感慨模式:“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看到小易易祭出这把法剑……实在是甚是怀念。”“这是一把怎样的法剑?”王爸问道。“世人皆以为剑仙梵睿的御用法剑是破天和胜武,实则不然。这只剑柄,才是梵睿手里最大的宝贝,并且也是当初作为无极剑道传人的象征,一并交给小易易的。只有懂得无极剑道之人,才能施展此剑……”元首凝视着画面,微微一笑:“如果小易易动真格,我这无限灵域还真困不住他。”这把剑的来历,元首很清楚,因为这是一把对界级的法器!……而这时,易将军再度有了动作。他身上加持着寒霜剑的守护,双手持握这只剑柄,将整只剑柄高高地举过头顶。数秒后,王爸变看到整个灵域内有无数的“气”向剑柄流去,在一点点的会和,试图凝结出剑身……“司徒兄,这就是小易易的无极剑道呐……”元首笑道:“无极剑道是由天下万气构筑而成的法门,以剑气为基础,吸纳其余不同的气以凝结,若是在人多的地方,连我们呼出的气息都会被小易易收去化作力量,到最后滴水之力将凝结为大海般波澜壮阔的强大力量,化为无极之剑!”“原来这把剑的名字就叫无极之剑……”王爸听得入神。“不,无极之剑,只是其剑身的名字。”元首矫正道:“如果加上剑柄,这把剑的名字应该叫……气约胜利之剑!”王爸:“……”一切进展都在元首的算计之中,这是易将军至强的一剑,而要破开这无限固有灵域,除非祭出自己最强的剑法不然绝不可能破的开。从最开始,元首就是打着这个目的来的。而这一幕确实让人感到震撼无比,在如今和平年代下,哪能随便看到真仙大战的那种场景?现在易将军斩出这一剑,好比是巨制的特效片一般看得王爸心神荡漾。无数的气化作夯实的力量凝结在剑身上,霎时间剑气呼啸而过,金红色的剑光盛起,直接撕裂了第二层空间,场景中的一座座火山几乎是是瞬间被分解成碎岩,然后再度瓦解,沦为更细小的颗粒直至齑粉状,最后一并被吸入空间裂隙之中……仅仅只是一剑而已,易将军展露了自己最强的神通,万丈宽的金红色剑光带着一种无可匹敌的强大神能向前方割裂,固有灵域像是千层蛋糕般被切开,可以清晰地看到每一层的空间壁。整个过程持续了足足一分钟,到最后王爸见到易将军剑柄上的无极剑气已经消失了,而易将军的无极化状态也消失,满头是汗的重新出现在别墅门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刚刚那一剑,对易将军的消耗极大,那是易将军的必杀大招,在短时间内只能施展一次。但即便如此,也已经足够震撼。王爸觉得今天托元首的福,确确实实的搜集到了很好的战斗素材,如果能将刚刚这一幕改编进里,那会是很棒的战斗画面!不过话又说回来,王爸其实内心还有一些好奇……就视觉效果而论,易将军刚刚这一剑,作为必杀大招确确实实无可挑剔。但就威力上,王爸很好奇这一剑和王令的一巴掌到底哪个更生猛些…………在这一剑斩下后,易将军整个人似累到虚脱,在原地喘了好一会方才回转过来。比较尴尬的地方在于这一趟出门,易将军压根没随身携带补足灵力的丹药啥的……虽说真仙的自我恢复能力很强,只需要正常调息,就可以把施展法术后缺损的灵力补充回来,可是当“蓝条”一下见底,那么这个恢复期就有点久了。而关键的问题在于,现在这个和平年代,又没有战事发生……易将军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还有祭出大招的这一天。目光望着眼前的别墅,易将军忍不住陷入深思,因为至今易将军都没完全弄清楚里面这位神秘高手究竟是何方神圣。不过从刚刚这位神秘高手祭出的手段上看,易将军觉得此事不得不重视起来,只要是在华修国境内,金丹期以上的修真者都是需要向华修联地方分部进行报备的,最后分部会将统计到的数据按年汇总到总部。对于化神以上境界的修真者,华修联更是要精确到身份……不然就是黑户,去哪里都会有限制。而鉴于里面这位神秘高手的实力,易将军觉得这人极有可能就是一名“黑户”。这件事,恐怕最后还得报告给元首,让元首来处理才行了。想到此,易将军心里已经隐约有了主意。这时,一道声音传入他耳中,正是那位神秘高手的声音:“不愧是剑圣,刚刚那一招无极剑气,当真是让在下开了眼界……”易将军深深蹙眉:“你既知晓我的身份,还敢对我下如此重手?真以为,有几分实力可以为所欲为?”“很抱歉。”神秘高手微笑:“有实力,就是可以为所欲为。”“……”易将军抽了抽嘴角:“你不要,欺人太甚……”这副口气,也太嚣张了!他堂堂剑圣,华修国开国十大将,建国元老级的人物竟然会在一个不知名的人面前吃瘪,这让易将军感到异常难受。书房里,看到易将军神情变换后,王爸也是急忙开口:“大人要不要把易将军请进来?”老实说,王爸委实觉得易将军有点惨……然而元首嘿嘿一笑,玩性大发:“司徒兄你看小易易多有意思?我还没玩够呢……”王爸:“……”“我一直想知道无极剑道传承的真相,司徒兄难道对这件事不好奇吗?”元首道:“我知晓此事涉及无极剑道的秘密,而小易易不愿将此事告诉我,也是遵从师命。但事实上,我一直对梵睿的死留有疑惑。”“元首大人是觉得剑仙还有隐藏的秘密?”“不错。”元首点点头:“纵然,点化顽徒是他选择去死的一个原因。但我总感觉,这里面也许还有些隐情……”…………于是,就在几分钟后,元首再度与站在别墅门外的易将军进行交涉。“我若向你毫无保留的坦白身份,你是否愿意与我交换一个秘密?”元首刚说完这话,王爸立刻知道元首又开始玩套路了……易将军呵了一声:“我要是想查你……”元首完全不怕,嘿嘿笑道:“你要是能查到我,还需要费这么大的波折?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我愿意,你一辈子都可能不知道我是谁……”易将军被戳到了痛楚,因为事实确实如此。到现在,对于别墅里面的神秘人他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连交手都被抢了先机。现在这种局面,是完全的劣势……而且如果之后再发生冲突,以目前他体内的灵力缺损情况来看,怕是要被吊锤了。想到此,易将军叹了口气:“我怎么确信,你说的是真是假?”眼下易将军觉得最重要的还是要知晓这位“神秘高手”的底细才行。“我以天道起誓,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半分作假,我永世不顺!”易将军闻言都愣了:“……”敢情这是个狠人啊!易将军:“你想知道我什么秘密?”元首开口:“我想知道,为什么当年剑仙将无极剑道传给了你?”“就这个?”“就这个!”“呵,我还以为是什么……”元首挑了挑眉:“这么说,你愿意将此事告诉我?”“这只是一件小事而已。”易将军摆了摆手:“当年我脸皮薄羞于开口,所以对外界说这是秘密……现在我早已不怕了!你想知道也无妨,告诉你便是!”“无极剑道继承者有一个很重要的元素,就是必须是纯净之人。”易将军说道。元首:“所以?”易将军:“所以,老夫是个处男!!!你懂了吧?”元首:“……”王爸:“……”易将军的这个答案可以说是在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而其实这么一解释,元首顿时就发现之前很多有关易将军身上发生的又说不明白的事都能解释的通了。难怪之前他推荐易将军去参加非诚修扰这个找对象节目,易将军死活不肯去呢……合着这是为了能将无极剑道给完美的延续下去……交代完了自己的“秘密”,易将军呵呵一笑,一脸得意之色的站在别墅门口:“请问阁下,应该可以出来了吧?顺便,交代清楚自己的身份,这是你我之间的约定。”另一边,元首已经站在了门后:“你开门吧……”“……”易将军整理了下身上的衣物,然后浮空飘过去,打开了门。结果站在眼前的人让他彻底陷入懵逼。元元元……元首?好嘛……敢情刚刚和他厮打的昏天地暗的这个人,就是元首啊!易将军顿时有种一口老血堵在心口吐不出来的感觉……——等等,是不是打开的方式不对?易将军“砰”地一声把门关上,然后重新开开。好的,确认此人就是元首本人无疑……冒充是不可能冒充的,元首身上的气息,他非常熟悉……“领导,你咋在这儿呀?”几乎是一瞬间,易将军站直了身子,连飘都不飘了,直接两脚立在地面上一脸尴尬的挠了挠后脑。不远处座驾上的司机以及后方物资车里的人见状都露出吃惊的模样,他们这个角度看不到门里面具体站了什么人……但是能让易将军跟人说话的时候两只脚踏在地面上的人,那可是真的不多!元首嘿嘿一笑:“这件事嘛,说来话长,咱们可以进门唠唠。”易将军弱弱地点点头:“好的元首大人……另外,刚刚的事儿……”“放心吧,那件事不会流到这间别墅外的地方去。”元首说道:“其次我也得道个歉,这一次借着机会暗中试探了小易易你一下,甚至之前还对你有所怀疑来着……”“元首大人怀疑我什么?”易将军闻言,忍不住流下冷汗。“之前,我给你介绍了这么多沉鱼落雁的老太太,结果你都看不上……我其实一直在怀疑,你的性向是不是有点问题?”“……”“不过刚刚这番打探下来,看来你还是为了遵循师命,所以才委曲求全了。”说到这里,元首拍了拍易将军的肩膀,深深叹了口气:“小易易,你这些年憋得辛苦了呀!”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易将军的眼眶情不自禁的湿润了。…………下午的时候是潘老师的化学课,因为今天潘老师请假的缘故,这节课改由老古董代上。不过老古董也没借着机会去上自己的历史课,因为课程进度老古董都是算好的,老古董更喜欢按照自己的节奏来上课,不会占用多余的课时。而像这种突然多出来的时间,老古董就会说一些别的事儿。正好,马上就要迎来夏令营和期末考试,这个多出来的时间正好可以说一下有关这两方面的问题。期末考试结束,剩下的就是放假以及下半学期的生活。而这个时候很多人方才意识到:转眼间,高一只剩下半个学期了……高二的苦日子,即将来临。相比起高一,高二的生活要比高一累得多了,要想在高三轻松,在高二这个阶段打好基础就非常重要。而且最关键的是,到了高二以后是要重新根据学期考试的成绩进行分班的。几乎每年都有精英班的学生因为高一的成绩不太好,和普通班甚至努力班的学生进行更替,虽然只是极个别的现象,但是如果从精英班降级,那绝对是很丢脸的行为。老古董一只胳膊肘子撑在讲台上,说得非常语重心长:“其实咱们同学的成绩都挺稳定的,没有特别特别差的孩子,虽然老潘在入学的时候说你们是她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学生。”众人:“……”说到这里,老古董话锋一转:“当然,咱们里,最稳定的还是还是九死一生的王令同学。”很多人忍不住将目光看向王令。王令:“……”老古董:“王令同学的成绩几乎每次都能考进班里居中的位置,不是第七,就是第八。就是一个字:稳!潘老师还在办公室里给王令同学起了个绰号,叫王稳健。”王令:“……”“其实吧只要大家高二的入学考试,能发挥出像王令同学一样稳定的水平……就不会有人调走了。”老古董说这话的时候,还带着些许调笑:“要是有同学被调走了,以后来我的小卖部买东西,我给打个五折。”老古董一说完,班里的同学便看着他哄堂大笑起来。当然,其实这个话题还有点早,毕竟还有半个学期的时间,要是在上半学期没有好好努力,抓紧这剩下的半个学期努力一把,大家在高二的时候还是可以愉快的在一起的。而之后,老古董很快将内容转嫁到了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暑假作业……老古董徐徐开口:“今年给同学们布置的暑假作业,稍微有点难度。不过相信各位同学一定有能力可以完成。”当然,老古董嘴里说得暑假作业,并非只是单纯的做作业而已……筑基高中的暑假作业和普通高中压根不一样,按照往年从六十中毕业的学长和学姐的经验,大致上就是几人合并然后共同制定有关修真方面的研究课题做实验来着。因此老古董在这话说出口的时候,大家心里基本也都有了数。只是今年的暑假作业,并非只是研究课题这么简单而已……“考虑到最近不法分子比较猖獗,经过咱们六十中全体教师的投票表决,我们决定将今年的暑假作业定为:必杀技开发。这是每个人独立研究的项目,不能组队进行。简单来说,就是给自己设计一个杀招……”说到这里的时候,老古董神秘莫测的眯了眯眼。听到这里,王令盯着自己的巴掌,陷入了深思……“原本这个项目通常是在高二的时候进行的,但是综合各方面因素,咱们决定把这个项目提前一些。从一定程度上,提高大家的自我防范能力。”老古董说道:“因此在今年的暑假,大家必须结合自己的灵根属性以及擅长使用的法术,给自己设计一门求生必杀技。”有关对必杀技的专属训练,这是一门在高中阶段必须完成的额外考试,并且分数会统一记录在高考的总成绩中,总体分数占比达到百分之五。看上去只是很小的比例,然而这百分之五的分数往往在修真高考中起到非常关键的因素!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修真者高考,那就是千军万马挤天桥……有时候就是会因为一点点成绩,而考不上心仪的大学。不过王令对能不能考上心仪的大学并不在乎,他只想找一个可以安稳的,上大学的地方而已……因为必杀技扯到了高考的关系,所以老古董接下来的神色变得认真了许多:“有关必杀技的设计,大家可以在这次夏令营的途中开始构思起来了,对你们现阶段而言,必杀技并不意味着是威力很大的技能。所以在这次必杀技的评测上,我们会根据这门自创必杀法术的整体性,从技巧分、求生分以及威力三方面入手。”老古董说到这里班里瞬间多了些议论声,原创法术是一门非常高深的学问,而设计一套适用于自己的必杀法术也并非一件易事。对于现在而言,高中阶段的必杀技法术,是允许用其他法术的运作原理进行参考的。而这就需要考虑到两个问题。一方面就是灵根。法术施展威力的强弱很大部分取决于灵根的属性。比如火属性灵根者,在力量上的天赋就是天生的,水属性则是具有强大的自愈和恢复能力,木属性灵根者在法术伤害上具有天然优势,土属性在自然感知力上会大大增强,而金属性则是代表坚固的防御属性。这个概念事实上很多人都知道。因此在挑选法术的时候,一定要挑选与自己灵根相性比较吻合的法术学习才最为适宜。当然,三千大道是超脱五行之外的。在老古董刚刚提到这件事的时候,王令就开始琢磨这门法术到底该怎么去设计才会显得低调而不造作,这对他而言又是一门天大的难题。“鉴于每个人的灵根属性都不一样,在夏令营正式开始之前,学校会安排统一为大家进行一次测试。大家可以清晰地看到体内灵根的五行比重。”这时候老古董提到了另外一个点,那就是灵根五行比重的问题。单属性灵根的人自然比较吃香,因为在选择法术的时候可以做到精修一门属性即可,而剩下的就是双属性、三属性甚至还有四属性以及五属性的……如果只是双属性倒还好,最害怕就是遇到五种属性混杂在一起,并且没有一种属性的比重是特别突出的那种。而王令自己就是五属性灵根者,但并不是杂灵根……王令是天生的五灵根圆满者!可以自由调节体内的五行属性比重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这其实在王令看来反而是一种优势,因为这样一来可以选择的法术范围就很多了。而通常来说,最不容易引起注意的就是金属性……这是灵根中,标志性的一种带有防御色彩的灵根。基本上所有金系法术,多半都是以防御为主的……就在王令这般琢磨的时候,老古董一抬手发下了一沓小册子。“这是?”有人问到。“虽然比不上原创法术的难度,这是借用其他法术的运作原理设计必杀技,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这本册子嘛,就是你们上一届学长和学姐的一些必杀技设计思路。”老古董笑道:“上一届从六十中毕业的最优秀成绩等第是S,按比例转换成分数将近有两百分。”“两百分?为什么这么多?”小花生发出惊叹。“因为这门必杀技设计较为整体,首先是技巧分,那位学长充分的利用了自身火灵根的特性,结合三种火系法术创造出了一门叫《枯火死海》的衍生法术,技巧分就已经占据很高的比重。“其次是求生分和威力分,在求生上,当这门法术施展之时可以有效阻隔来敌进攻,并形成可以抵挡住普通瞳术的浓烟。而至于最后的威力分,通过三种火系法术结合,外加上这位学长本身就是火灵根精修者,威力分直接是满分。”小花生粗略的算了算分数,而后挠了挠头:“老师不对呀,就算是这样……那也不可能有两百分的……”“当然,这位学长之所以能拿到这么高的分数,其实是有附加分的。因为在当时,这位学长的法术设计被其他学校的人所剽窃,最后经过校长审批决定,给这位学长再加上些许附加分以作为安慰。”老古董解释道。“这都有人偷?”班里的同学惊了。“这个社会比你们想象中要复杂的多了……”老古董勾了勾唇角:“那位剽窃设计的同学姓李,叫李原截。这个你们上网查一查估计就能查得到。当时这位李同学根据你们学长的设计思路,将《枯火死海》这门法术中使用到的三种法术调换了顺序,设计了法术《离火愁》……”“……”“不过很可惜,这位李原截同学学艺不精。压根就没搞清楚法术的基本原理。我们最终所要设计出的法术是根据已有法术的运作原理进行衍生的法术,可这位李原截同学倒好,光是调换了三种原法术的顺序,其他全部照搬。结果最后设计出的这道《离火愁》可以说是不伦不类,漏洞百出。”“……”“所以,老师在这里也提醒下各位同学。衍生必杀技法术的设计需要自己动脑动手,不要剽窃他人作品,同时也要保护好自己的作品。恩……听说这位李原截同学,现在换了个外国名字,在毕业以后继续用这种方式在外面招摇撞骗,声称自己是原创术法师。”“外国名字?”“对。”老古董点点头:“名字叫:李·鬼裁·原截……”“……”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这年头,厚颜无耻之人数不胜数……王令早已见怪不怪,比如几天前偷了王爸歌曲的那位影愚院长,王令听说这货已经凉了大半截,王爸没有选择直接搞死他,而是选择一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让他彻底身败名裂。在法术圈,有关原创法术和衍生法术以及抄袭偷盗之流法术一直站在圈中焦点,拿丢雷真君经营的“修真论坛”举例,每天在论坛里都有大量的鉴定贴,请求鉴定法术雷同的问题。每一个原创法术最难的部分就是运行理论,有了理论部分最后再根据一步步的实验将理论转化为可行的运行公式,而一道原创法术的诞生可能要消耗掉一个修真者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苦功。当然也不排除一些天赋卓绝之辈在数十年的时间里就能完成自己的研究,但这终究还是少数。在原创功法完成后,就可以向华修联官网的修真技能库提交申请原创法术版权,来保护自己的权益。在这一步之后,原创功法创造者就可以通过之前二狗子登陆过的那些网上的修真者技能铺子,以授权分账的形式来获取后续的收益。而至于衍生法术,所有衍生法术都是根据一门或者多门法术的基础运行理论修改来的,这一次他们需要完成的必杀技法术设计,就是衍生类法术。在版权问题上,只要在衍生法术完成后标注原功法的出处、运行理论以及功法创造者,注意不要商用贩卖就不构成侵权。然而偏偏现在法术圈就是有一些喜欢搞抄袭偷盗的人,将自己标榜为原创术法师,四处招摇撞骗。王令觉得现在法术版权纠纷越来越多,很大的一部分原因还是跟现代修真者的功利心有脱离不了的关系。这年头肯沉下心思好好研究法术的修真者越来越少了,很多修真者的心态开始变得浮躁不已。在当今相对和平的修真年代下,没有了过去诸族势力百家争鸣的喧嚣和厮杀,越来越多的修真者执迷于去创造财富,甚至不惜使用一些较为肮脏的手段。至于那些人抄袭原创术法的鉴定问题,就目前而言也是一大难题……因为相关专业的法术侵权鉴定专家还是太少,有关的制度也并未完善。王令其实很早之前就注意到这事儿了,但是这个问题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不过这几年,修真者之间的法术反抄袭风是越来越盛行了……而其实事实上,所有法术都是由三千大道衍化而来的。一些世人眼里趋之若鹜的高阶法术,有可能仅仅只是三千大道里面的一小个分支而已。不过王令自个儿没心去说穿这些,因为就算说出去,也未必有人会听……他可以说,但没必要……到了下午放学的时候,班里几个男生掏出手机互相面对面建了个讨论组,这个群就是讨论必杀技设计用的。一方面大家已经一起学习生活了半个学期,对彼此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另一方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高中阶段的法术设计,如果你不是特别特别天才的人……找人组团儿一起讨论是比较科学和效率的方式。就在郭二蛋、陈超、小花生建群的时候,郭二蛋将目光转向王令:“王令,愣着干啥?加群呀!”“……”王令思考了一下,还是掏出了手机。没办法,这是大环境所致,他这会要是不加群,自己独立完成了法术,八成又要沦为焦点了。但老实说,虽然王令可以选择的范围有很多,他还真没想要有什么法术是比较适合自己的……目前只是定了个大致的方向,用最不着调的金系法术作为主要思路是最好的。于是,王令入了群……他倒还挺想知道这群人有啥建设性的建议。郭二蛋的思路很明确,捏着手机,一副料事如神的表情:“具体的方案是这样,大家在群名片里把自己的昵称前面加上自己的灵根属性,如果还不知道自己的灵根属性也没有关系,反正过几天学校也会统一测试。”“然后呢?”小花生问。郭二蛋一脸正色:“抓阄!”王令听明白了,这是利用抓阄决定研究法术的先后顺序,集思广益帮助一个人先完成大致的必杀技设计,再根据顺序帮下一个人完善……其实还是挺公平的!说着,郭二蛋打开了一个摇号的软件,每点击一下就会随机从1-4中间抽取到一个数字。第一个抽的是小花生,小花生抽了一个3。郭二蛋是2号。陈超是3号……恩……抽到第一个的人,是王令。王令:“……”“得嘞,王令是第一个,大家先帮王令想吧。”郭二蛋说道。老实说,陈超有点意外,没想到王令的灵根属性竟然是相对比较保守的金属性,有句成语怎么说来着……沉默是金?小花生低着头沉思了会,道:“通常情况下,和金属性比较契合的法术,可以用火系作为副位法术。王令同学可以选一门金系法术作为主要法术,再结合一门火系的副位法术,将两种法术结合一下。”郭二蛋:“不过金系作为主位,感觉可选择的范围有点少啊,主要是我们目前还不知道王令掌握了哪些金系法术。”“这个不着急。”陈超发表了不同看法:“就算王令不会也可以现学嘛,现在咱们是在设计阶段,到高二正式考评其实还很早。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磨合!”“也是!”郭二蛋点点头:“这样吧,咱们来查查看!我叔叔公司研发了个软件,可以从技能库里匹配到相性最符合的法术。”王令很认真的听着几个人的分析,看到郭二蛋打开匹配软件的时候,也把头凑过去。在输入了身高体重、境界、灵根属性数据以及日常个性等方面的调查后,软件自动推荐了如下几款技能……二阶法术《自在金猴》:金系强化类法术,以强化四肢为主将四肢易化成金猴的身法,施展之时速度与敏捷将大幅度提升,便于逃命!——(出自《西游降魔法卷》)二阶法术《天蓬碎金吼》:金系声波类法术,以强化声带发出碎金裂石的强力咆哮,造成短暂晕眩,便于逃命!——(出自《西游降魔法卷》)陈超一看这个就摇头了:“你这不行啊!王令平时都不说话……”王令:“……”郭二蛋:“别急,看下去!还有一门火系副位法术呢!而且把这三种法术融合以后不一定是声波类法术啊!”王令“恩”了一声,继续往下看……第三个推荐法术,一阶法术《烽火连天》:火系障碍类法术,以灵气为媒介点燃空气,造成巨量烟雾,用于逃命!——(出自《祝融灵卷》)王令:“……”小花生:“咋都是逃命的?”“这就是金系法术的局限性,金系本就是防御居多的法术。”郭二蛋叹了口气。“恩!”陈超点头道:“不过感觉,如果融合以后名字应该挺好听的!”“叫啥?”“《烽火戏猪猴》!”“……”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这两天丢雷真君的别墅里又多了一个人。就是无极伞的化身器灵,那位叫无极的少女。理论上器灵是不需要吃东西的,不过让丢雷真君很高兴的是,无极非常爱吃西兰花。7月27日开学第十四周周四。无极心满意足的吃着桌上整整两大盆西兰花什锦沙拉,她的身上缠满了绷带,唯有在吃饭的时候会撕开下半部分,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是仅仅通过下半张脸可以判断出无极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其他圣兽真的都已经不在了吗?”小银端着下巴盯着无极。无极叹了口气,放下了手里叉西兰花的叉子:“这是你这两天来,第三百零二遍询问这个问题……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自从我被创造出来以后,能感觉到的活着的圣兽,就只有你一个。”“会不会有遗漏的地方?”“不可能的。”无极少女飞快摇头如拨浪鼓:“你们要知道,我本来就是一件空间属性的法器,从我被创造出来以后跟着那位白会长在各地穿梭,从来没有察觉到有其他圣兽的气息。不过当时一来到松海市,我就闻到银先生的味道了!”丢雷真君点点头,他相信无极说的话,虽然刚开始来的时候这丫头心里还有些抵触,但终究架不住王令存在镇魂戒里的那十颗净化之火。无极是见识过王令的厉害的,所以打心里忌惮这个东西……她不知道这净化之火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但是听上去,真的很厉害啊!这个东西,只要沾上一点,自己就强撸灰飞烟灭了吧?因此,无极在说话的时候,目光始终很紧张的盯着丢雷真君的戒指……在这种情况下,就更加不可能会说谎了。当然,面对小银这两天的反复询问,其实丢雷真君并不是不能理解这种感受。小银性子很单纯,原本就保留着一丝幻想,哪怕这个世界上还有一只其他的圣兽存在,圣兽都不算真正意义上的绝灭……可现在,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小银实在有些接受不过来。因此他一只在向无极追问同一个问题。无极想了想,最后对小银说到:“当然,银先生也别太灰心。也有我监测不了的地方,比如妖界、比如域外……如果有存留的圣兽跑到妖界或者离开地球,我是不可能监测到的。”这句话其实是安慰,不过无极说完以后,总感觉小银更可怜了……“那当年圣兽绝灭的真相,真的就是白会长所为么?”丢雷真君问。无极点点头:“是啊,他是主谋呀!不过这件事儿我也就略知一二,因为我是在那次大屠杀后被创造出来的。”而创造它的人正是那位姬星长老。“可惜呀,都是我年少不懂事,所以才屈服于他们的淫威之下!”说到这里,无极愤恨的咬了咬牙。丢雷真君:“……”“当然,如果可以提升我的空间监测范围,也许能找到其他地方也说不定。而且,我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无极说到这里,露出了很神秘的眼神:“我觉得,兽王遗迹里头一定有秘密!如果要我重新监测的话,妖界、兽王遗迹……域外银河,可以都去监测下。我要是能再提升一个档次,监测范围能扩大到一个星球吧!”丢雷真君抽了抽嘴角:“域外银河……么?”这地方大到无边……就算无极的监测范围能提升到一个星球那么大,但在域外银河里头数万亿的星球,一个个数过来是真的要死人的!这是相当不着边际的想法,相比之下丢雷真君反而觉得去罗刹谷搜寻线索可能会方便些。当年圣兽之所以惨遭歼灭,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圣兽之王罗刹王的身死,罗刹王有超级嗜睡的毛病,雷打不动。(前情回顾见第538章:圣兽之王“罗刹王”)而在当时,罗刹王就是在睡梦中被人炖掉,煮成了一锅肉汤……当然,这件事并未得到有效的考证,没有任何足够的证据显示罗刹王真的是被炖了死掉的……然而这些年,罗刹王踪迹全无,那些传出的消息真真假假着实是让人分辨不清。“我有预感,罗刹谷里头一定有有关罗刹王的秘密。”无极说的很认真:“我之前一直有做到同样的梦,都梦到了兽王遗迹……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是里头一定有东西!你要相信,女人的直觉!”丢雷真君:“……”虽然,现在无极是少女个少女形态,但是器灵所呈现的形态都是跟随主人的愿望具化来的,它们所变化的形态都是第一代主人心中最理想的那个样子。丢雷真君:“无极呀……理论上来说,器灵是没有性别的。”“不可能!”无极摸了摸自己的下身,再度确认了自己的性别:“我没有小XX!”丢雷真君:“……”丢雷真君不想扯这些淡,道:“那你有没有可以扩大监测范围的方式?”“当然有!”无极答道:“你们应该都知道的吧,当时为了创造我,这个丧心病狂的白哲收集了整整四十九张圣兽皮,还差一张圣兽皮就能收集完整了。只要能收集到最后一张,我就能完成升级啦!”话说间,无极将目光转向边上的小银,看得小银是一阵毛骨悚然:“卧槽……你想对我做什么!”无极:“其实也不用太多……银先生只要切一小点给我就行了……”小银:“没门儿!我浑身上下都是MASTER的!”丢雷真君:“……”无极摊了摊手:“那就没办法了……当然,如果能找到罗刹王也可以啊。圣兽之王的皮毛是万金油,用来合成也是没有问题的。”丢雷真君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头,随后问道:“只要是小银身上的皮都可以吗?”无极想了想,点点头:“对!”丢雷真君满脸微笑地望着小银:“银兄,从今天开始你就抠脚,把脚皮抠下来攒着。”小银:“……”无极:“……”7月28日开学第十四周周五,这天王令放学回到家就匆忙回到了自个儿的房间。他在准备东西,就是之前他打算送给王明的生日礼物,这事儿王令其实已经想了很久了,但是一直没想好到底送什么东西给王明比较好。王明的生日在8月1日建军节那天,而那天刚好也是夏令营的日子,这一次学校组织去兽王遗迹肯定有不少麻烦,所以王令打算先把眼前这个送礼物的头等大事给搞定,再去琢磨之后的事儿……事情,终究还是要一件件处理。送生日礼物、期末考试、夏令营、目前正在洞爷仙人那里接受苏醒治疗的神秘鲲腹少女以及那位神秘幕后垂钓者的身份……这些事扎堆的麻烦事儿得一个个搞定才行。送礼物最好是能够符合收礼者的心意,而这才是最难的地方。王令知道王明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所以自己送得东西一定要谨慎,不能触碰到王明的底线才行……比方说,王明虽然异常执着于修真,其实王令倒是有不少走偏门的方式可以帮王明走上修真的道路,可惜的是王明自个儿压根就不接受。王令记得很清楚,几年前王明就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对他说过,早晚有一天他会开辟出一条只属于自己的道路来。就算,是个天生的麻瓜,仅仅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他也能做到和当世最强的修真者比肩。所以有关修真的法器,基本上可以免了……之前王令原本想用此前制作“三观破碎锤”剩余的三颗情怀石给王明做一件永久性防具来着,不过后来王令仔细一寻思,顿时就觉得那个方案不太靠谱。因为相比之下,王明绝对宁愿用自个儿研发的充能型法宝。之前从仙府府主程昱那里收回的那把天材剑,这把剑在经过上回老古董谁苟门事件后,被王明进行过二改,整体剑身变得更得轻盈,而且一次充能后使用的时间最高可以持续到半个月,最关键的是充能速度很快,只需要四个小时就能完成全部的充能。除此之外,王明还在剑柄上增加了灵力能源百分比显示装置……可以说,整个天材剑已经被王明改造的颇具现代修真科学气息,而最恐怖的是天材剑的效用非但没有降低,反而还提升了。原本,天材剑就具备强大的封灵能力,只要是被天材剑刺中,哪怕只是造成一点点破皮,封灵能力都会立刻发挥作用。此前在谁苟门事件中王明曾经用天材剑制住了一位元婴期,那位元婴在天材剑面前一点抵抗的余力都没有,这足以见证到那把天材剑的强大。毕竟,这是仙府府主耗费了近百年心血铸就的法剑,甚至曾经一度还想夺取惊柯,抽走剑灵注入天材剑中。不过可惜的是,仙府府主的计谋并未得逞。因为,对于这把天材剑,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在于,这把天材剑至今没有形成剑灵。所以想到这里,王令心里头已经有了主意。而且相对送法器,送一个剑灵的确是不错的方式……剑灵在必要时可以当保镖,而且还能随时给王明打120,万一王明哪天不小心吃了翟因的东西没缓过来……有个剑灵在身,绝对能保命!……然而剑灵的形成绝非一朝一夕,而且在王明无法自主运行灵力的情况下,单纯依靠充能的通用灵力要培育出剑灵绝对是天方夜谭。但是这并不代表王明不能拥有剑灵,现在市面上很多批量生成的品牌商业灵剑,这些灵剑都是自带剑灵的,这些剑灵有的是人工生成,有的是利用工业手段自然孕育,只要达到行业最低标准就能拿出来在公开渠道售卖。如果是利用工业手段生成的灵剑,外形基本上都是一个模子,一眼就能看出来。而自然孕育出的剑灵,它们第一次被召唤出的时候,其外形就可以自动转换成,剑主最希望的样子。其实这个概念和器灵生成的概念并没有多大差别,因为剑灵本身也是器灵的一种……至于怎么帮王明在天材剑里生成剑灵。这就需要找天道去安排一下了………………等价交换炼成阵,这是王令这个月以来第三次召唤天道了……比往年一年召唤天道的次数都要来得勤快……在王令小时候,天道是巴不得能和王令做交易。现在天道是很害怕王令找他做交易……当然,如果交易的内容是王令的手书,天道还是非常乐意的,怕就怕王令给的又是干脆面。而且最恐怖的地方在于,其实王令不论用什么东西做交易,天道都没有拒绝的余力……因为炼成阵本身就是等价交换,王令作为有权利召唤出天道的人,他就可以用身边的任何东西进行交换。用干脆面也可以……哪怕是王令需要的东西比较特殊,只要干脆面足够多,也可以交换的到。而当天道再度被王令用炼成阵召唤出来的时候,作为天道化身的三寸惊人直接惊了:你咋又来了啊……三寸金人沉默了片刻,额头上已经流下了几滴冷汗。大约在几分钟后,三寸金人接受了现实……三寸金人:“你……想要什么?”“剑灵。”王令盯着天道化身的三寸金人传音道剑灵?三寸金人一愣,旋即问道:“哪吧剑啊?”对天道而言,剑灵其实反而并不算特别特殊的东西,因为本身剑灵是自然孕育,而且最关键的是所有器灵都是由天道所成,但只是庞大的天道体系中很小的一个部分,只要三寸金人想,他甚至可以专门定制剑灵出来。王令:“不是我的剑,这件事需要你去安排。”三寸金人:“……”王令传音:“不行么?”三寸金人:“也不是不行……如果不是你的剑,这个交易有点贵……”贵?王令端着下巴沉思了下,他的传音都在发抖:“几包干脆面?”三寸金人:“……”他就知道!!!
元首来到王家拜访,王令的父亲带元首去书房谈话,元首询问了王令的相关事情,又关心了王令父亲有没有解决好歌曲盗用的事情。此时“扶贫救助基金会”给王家打电话,说要来王家送物资,王令等人有些害怕,元首称他会保护王家众人的安全。易将军来到王家,他用灵力试探别墅里面却被元首用灵域困住。元首将灵域内的场景放给王令父亲观看,王令父亲通过易将军的战斗找到了灵感,最后易将军用他最强的剑法打破了灵域。王令的父亲在筑基高中当老师,临近暑假,他向学生们布置了暑假作业,内容是学生要自己研发出自己的必杀技,他提醒学生们不要抄袭。王令和同学们一起思考该怎么研究出必杀技,他的同学们给了他很多建议。王令准备召唤一个剑灵送给王明,作为他的生日礼物,他召唤天道,向天道询问了剑灵的相关事情。
到了晚上,在村委会的大院子里,全村的人几乎都来齐了。夜风习习,却也挡不住村里人的好奇。桑远把带回来的松子让人分了下去,村委会也准备了瓜子茶水。伴随着老式放映机嘎吱嘎吱的声音,架起来的大屏幕上出现了黑白的画面。哗——人们瞬间哗然,一个个很是稀奇。村里的年轻人多,在城里也没能看上一场电影,却不想现在在村里却能看上,不免感慨万分。再加上小孩子多了,能有这种看电影的机会,也能让孩子们增长点见识。“怎么样,不错吧?”赵虎见众人都看得津津有味,带着一人走到桑远旁边。桑远看到那个陌生的女人,挑眉笑了笑。“不介绍一下?”“你是桑远吧?你好,我叫王蕙,王者的王,蕙质兰心的蕙。”女人主动伸出手,做了一个自我介绍。桑远以指尖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你好。”“我是不是见过你?”习绍把桑远的手抽回来抓住,有些疑惑的看着王蕙。“你是习绍吧?有家酒馆的老板?”王蕙的目光在他们的手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看着他笑了笑。“我跟南兰去过几次。”“啧!”习绍瞬间咂舌,当初南兰追赵虎那架势,他可记忆犹新。现在,喜欢的人被朋友抢走,也不知作何感想。桑远不着痕迹的手上用劲,示意他别乱说话。但王蕙却像是明白他们的意思一样,毫不介意的说了出来。“南兰知道我们的事,而且赵虎并不喜欢她,她也放弃了。虽然看起来好像是我抢了她喜欢的人,但我们都知道并不是这样,所以你们也不必太在意。”“你倒是看得开,那女人方法太糟糕,是个男人也被她吓跑了。”见她如此说,习绍瞬间嘴上就跑了门。“大概吧!我也只见过她对赵虎那样,对其他人都不会那样。喜欢却并不合适,也是有的。”见他对南兰的印象是那样,王蕙并不反驳,却也不太赞成。在她眼里,南兰确实是喜欢赵虎的,只是无论方法还是方式,他们都合不到一起,最后赵虎依然没能接受她,也就理所当然了。她并不认为她会比南兰更喜欢赵虎,只是她的性格和处事方式更适合赵虎。所以,赵虎并没拒绝她的接近,甚至愿意带她回白桦村。一个女人,若是不能让男人心甘情愿的带回家,那么婚后也不一定能好过。“合不合适什么的大,概也就只有互相喜欢的时候才能那么说。有些人,要用一辈子才能明白自己喜欢的是谁,有些人却一辈子都走不到一起。”桑远瞥了习绍一眼,意有所指,让习绍顿时无法开口。“所以,赵虎能喜欢我,我又刚好喜欢他,也算是我的幸运!”王蕙很坦然的笑了笑,自己喜欢的人刚好喜欢自己,那种感觉是很好的。“希望你不要后悔。”桑远开着玩笑说了一句,祝福的意思很明显了。王蕙不是傻子,对于他话里的意思就道了一声谢。“你们这话怎么说的我那么不可靠似的?我很差吗?”赵虎见他们说完,不由得抱怨了一句。南兰那种性格他是真吃不消,怎么到他们这就好像他错过什么天大的馅饼一样?如果一开始就无法喜欢一个人,那么以后肯定也没办法喜欢。与其硬绑在一起,不如各自安好!“没人说你差!按照你自己的心意走吧!”不想他心里落下疙瘩,桑远连忙安慰他。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跟习绍一样,恩恩怨怨纠缠两世的!用一生去等待一个人的喜欢,并不值得。就像他一样,若不是有重生,他也没有等到苦尽甘来的时候。而在这个世上,又有多少人能等待那么久?或许南兰在赵虎这里碰了壁,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沉淀后的感觉,会更理智与坦然。“切!总比你们好!”赵虎不与他计较,却也没打算什么都不说。但说了一句,后面的话又没法说了。之前他们闹矛盾的事还没人知道原因,他可不想成为他们之间的诱导人!“是比我们好啊!秀荷婶婶还等着抱孙子呢!”习绍揶揄的看向王蕙的肚子,直白的话让两人都有些脸红。所幸是晚上,又只有电影的灯光,也没人看到跟起哄。有了王蕙的存在,赵虎也不好一直待在桑远身边,习绍更是有理由将桑远拉走。两人闲的慌,扯了稻草在一块播了冬种的地里点起了火。因为种子要过冬,所以他们也不怕会烧坏,而烧过的灰烬也是肥料。“着火了!着火了!”就在大家看电影津津有味的时候,火光直接让一些孩子兴奋起来。大人们不知道他们那么高兴做什么,顺着他们指的方向看去,看到那个火焰围成的爱心,不由得议论起那是谁家的地。像这样烧灰每家都会烧,但没人大晚上烧。村委会的人就立即跑过去看了,看到是桑远和习绍两人,不由得无语。“大伙都在看电影,你两烧什么火?”“你没看到我们烧的有形状吗?懂不懂浪漫?生活要有点乐趣!”习绍对村委会的人都认识,而来的人正是年轻的人,便也没什么拘束,反而还洋洋自得。“得了吧你!烧个爱心就浪漫了?一会儿记得检查烧完没,别留下火种。”那人对他这种浪漫无语,叮嘱了一句便回去禀告,以免其他人好奇。一听是他们在放火,村里的人就笑了起来。对于别人吧,他们或许还会骂一句“兔崽子”,但是对于改变村子模样的桑远两人,村里的人还真不好骂。而且桑园才被烧了不久,他们现在又放火,除了能肯定他们不是在故意破坏田地,至于是在做什么浪漫的事,就没几个能理解了。“这人怎么连浪漫都不能理解呢?”习绍则看着那人离开,不满的抱怨。“想那么多做什么?人家只要觉得你没想放火就好了!田地是农民的宝,当然无法理解你的浪漫!”桑远倒是能理解那人的意思,看着那已经烧的没形的火,捡了根木棍,在烧过的灰烬里扫了扫。“桑远!”习绍突然喊了他一声,在桑远不明所以的看向他后,他突然凑近,在他唇上印了下去。桑远手里的木棍一下掉落,溅起一些黑色的灰。近处是还在燃烧的火焰,远处是看电影的人群,桑远有些看不清习绍的面孔,也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凑上来。但是,他并不介意他这行为。“其实我本来想站在火里的,但我怕你把我丢火上面。”并没有深入,习绍浅尝即止,环住桑远,将他两手也困住。不然,他还真不敢说话!“我是那么煞风景的人吗?”见他一副防备的模样,桑远微微皱眉。他没有得寸进尺他很高兴,但他的那个前提,怎么让他那么不爽呢?“那我可以继续吗?”尝了一下怎么能满足?习绍立即便顺杆上爬。桑远没有回答他,但是却用行动给了他答案。当最后一丝火光消失的时候,此处的温度却依然火热。电影结束后,习家人也没看到他们,到了家,却见两人已经洗好澡,正在擦着头发。心知肚明的笑了笑,谁也没问他们做什么去了。习家的孩子们还在说着那电影,也没去管他们两个中途跑掉的人。两人擦干了头发,便回了属于他们的房间,夜还很漫长。从小年开始,远近八方的村里都开始放起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传的老远。白桦村的人也放,每家每户还都在门口挂了两个大红纸灯笼。一到晚上,一支蜡烛燃尽之前,到处都是红亮亮的!而且为了能点的时间长,那灯笼蜡烛都是经过特制的,一般都能烧整个晚上!研究出这蜡烛的人,还因此赚了一笔。习家的人则开始制作灯,因为白桦村没有河流和池塘,所以这一次众人制作的是孔明灯。然而,因为制作当中的各种状况,最后能放飞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了。比如小孩子们喜欢漂亮的灯,刚好和女人们想的一样了。而男人们想要结实的灯,至于是否超重就不在考虑的范围内。温文也从省城里回来了,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桑远抱怨。她一个人又要看店,还要接收酒馆客栈的日常汇报,完全没有以前的逍遥了。看到他们在做孔明灯,满怀期待的问道:“你们能不能给我做个热气球?”“我觉得你要辆车的要求比较实际!”习绍可是知道习儒雅在弄汽车的,对于热气球他虽然知道,但为了安全,他就不能答应。“有空研究一下,让你升空应该是可以的,但要飞到别处,大概有点困难。”桑远倒是应了下来。热气球这个东西当个玩具还是可以的,不过要能飞多远,估计以他们这些外行是无法做到的。“没事,只要能玩一下就可以了!原理不是跟孔明灯一样吗?只不过我不知道热气球的布料要求,防雨布那种可以吗?”温文瞬间来了兴趣,将她知道的一些东西说了出来。“等这些灯做完了再说吧,那些材料现在肯定是不能马上找到的。”桑远见她兴致满满,示意了一下手里的灯。“要怎么做,我帮你们。”本来就没什么事的温文瞬间像是找到事做了。“把那些纸糊上就行了。”桑远将浆糊和纸递给她。那些浆糊是他特制的,就跟那个特制蜡烛一样,粘性很强,可以满足一群人各式各样的粘贴形式。就这样,到了元宵节的时候,一排花灯在村里摆了起来。“舅舅,这个飞不起来!”桑远两人正在点灯,战宝贝跟张锦文就凑了过来。至于他们的父母,正在准备放灯。“飞不起来你们先放到一边吧!”桑远抽空回了一句,结果等他们的灯放起来后,他就看到地上放了一堆无法飞的灯。因为是在院子外,远远的就吸引了不少人过来。“还是你们这热闹!”张秀荷跟赵立国也在那些人里,帮着金凤淑他们看着孩子,眼里都是羡慕。白桦村因为大部分都是外来人口,再加上又是单身来的,几代同堂的家庭没几家。就算有,人口像习家这么多的也是没有。这么一看,他们家自然就热闹非凡。“你不也快了吗?”金凤淑看了一眼赵虎身边的王蕙,对她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人家城里姑娘愿意嫁过来,我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只要他们感情好!”张秀荷对王蕙也还算满意。但是,她几次明里暗里问他们什么时候结婚,他们都没什么反应,她就有些不开心。“我们村也不比城里差,你就放心的等着娶媳妇儿吧!”金凤淑听出她话里的不满,劝说着她不要急。她也羡慕人家抱孙子的,但她只能盼两个小的了,比张秀荷还无奈。“算了,有生之年能成就没什么遗憾了!”张秀荷这才意识到身边的人比她更想抱孙子,但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了,连忙结束这个话题。“妈妈,秀荷婶婶,你快来看我们摆的灯!”桑榆和桑清跑了过来,将两人拉了过去。金凤淑和张秀荷两人一直看着他们在一边放灯,并没注意他们摆成了什么样子。这时候被他们拉了过去,看到那些灯赫然摆成了一个‘心’字。“你们真厉害!小心别烫着了!”对于他们摆出来这个字有什么意义,金凤淑两人就不得而知了,但是他们年龄都不大,自然是要叮嘱一番。得了夸奖的孩子们纷纷笑了起来,回答一句‘知道了’,便围着那些灯玩耍。村里其他孩子也围了过来,但是见他们每人动那些灯,也就没人动。就算有一些好动的,也都被自家大人看顾着。然而,当孩子越来越多的时候,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孩子突然被人推倒,将一盏灯撞倒,火瞬间就烧了起来。年龄最大的习风吟连忙跑过去将那孩子拉了起来,但依然引起了骚动。大人们纷纷将孩子们拉离那些灯,一些视线也就落在了那个脏兮兮的孩子身上。“你们没事吧?”桑远和习绍第一时间,就将手里的灯丢在地上踩灭,跑到了习风吟身边。“舅舅我没事,她也没事。”习风吟练武也有几年了,胆子也大,见两个舅舅过来,丝毫不见慌乱。“这孩子是谁?怎么没见过?”看到那个躲在他身后的孩子,桑远微微皱了皱眉。“我没见过她,村里的孩子我都认识!”习风吟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他确实没见过这样脏兮兮的孩子。白桦村的人比别的村知识青年多,形成的风气自然也就讲究的多。所以,见到如此脏兮兮的孩子,还真是让人惊奇。“小丫,小丫你在哪?”就在这时,一个呼喊声远远的传来,习风吟身后那孩子瞬间就跑了过去。桑远两人互相看了看,并没有追过去。习风吟却有些不干的扯了扯两人,好似很担心那个孩子。两人无奈,只能跟着他往过走。他们这才走,就有村里的老人认出那个声音,惊讶而又嫌弃的说道:“那不是桑家嫁出去的女儿吗?怎么又回来了?”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桑大志和习家的人。当初桑家两姐妹想嫁给习绍的事,可谓是闹得蛮轰动。桑大志想过去看看情况,被金凤淑一把拉住。习家的人也像是没看到那些目光,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原本天上飘着的灯也飞走了,在黑色的天空中只留下一些光点。“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谁让你跑这边来的?你是不想让我活了吗?”桑远三人一走近,就听到一个悲愤的女声在喝骂那个孩子。然而,那个孩子却一声不吭。见他们跟了过来,连忙扯了那女人。女人大概也没想到他们会过来,再加上心里急,天又黑,此时被孩子提醒,顿时犹如受惊的鸟一样。看清来人的时候,更是拉着那孩子就匆匆离开。“大表姐?”桑远在昏暗的灯光下并没看清那人,但那人在走之前一直盯着习绍,他便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只是,那人却更快的跑掉了。“你大表姐?”习绍见那人像是被鬼追一样跑掉,莫名其妙的问着桑远。桑远并没有看清,这大晚上的也不想去追,便摇了摇头。“谁知道呢,明天去我大伯家看看吧!”这些年桑大国兄弟两虽然还在白桦村,但因为房子被卖了,地也没有了,除了帮村里干活,私人的产业是一点没有。白桦村的人虽然不至于欺负他们,却也不怎么待见他们。所以,很多全村活动,他们几乎都不参加。赵立国是知道的,但他也不想管。毕竟这种事,不是他想管就能管的!“我还以为他们早就搬出村了呢!”习绍对他们还在村里的事感到惊讶,平时根本没见到过他们,就白桦村这么点地,也算是稀奇的很。桑远懒得说他做的事,拉着习风吟往回走。而且,在孩子的面前,他也不想让习风吟对桑家有个先入为主的坏印象。至少,他不想让习风吟觉得他救了一个坏小孩。祸不及下一代!习绍见他不继续了,很没趣的跟着他回走。村里的人见他们回来,也没人问,只是拉着自家孩子告辞,以免再发生着火的事。等所有人都走了,习家的孩子们脸上都有些闷闷不乐。“我们来烤红薯好不好?”看着那些飞不起来的花灯,桑远就想着废物利用一下。顺便,转移小孩子们的注意。“我不想吃烤红薯,我们能不能烤点别的啊?”平时红薯都吃腻了,小孩子们纷纷提了别的要求。“那我们烤鸡和鱼吧?土豆有没有人想吃?”想着有的东西,桑远也不怕麻烦。“好!好!”“土豆也能烤吗?”小孩子们瞬间赞成,却也有人发出了疑问。“什么都可以烤!不过现在准备来不及了,明天给你们烤别的!”让姐姐嫂子们去杀鸡,哥哥姐夫们去捞鱼,桑远带着小孩子们搬石头围了一个简易的灶。习绍和被邀请留下来的赵虎去弄了几根木棍,削成桑远要求的样子,然后又在金凤淑和张秀荷的帮助下弄出一碗混合调料。因为是晚上,所以众人也没想弄多少,只不过是图个新鲜。杀了两只鸡,五条鱼,就在习绍的指挥下,用木棍插好。桑远示意他们用酒洗了洗鸡和鱼,然后拿刀在鸡和鱼肉厚的地方划了几道,将那混合调料洒了上去。做完这一切,他才拿了一只鸡,来到烧起火的灶边上示意其他人怎么烤。至于土豆,已经先埋在火下了。整只鸡和整条鱼的烤,需要的时间就会长一些。在几人的轮流翻烤下,小孩子们最初的兴致已经变成迫不及待了。桑远听着他们在一旁不停的问‘怎么还没烤好啊’,就哭笑不得。拉着桑榆教他烤,顺便也示意其他人让小孩子们尝试一下。这么一来,就没有人再继续问了,反而是小心翼翼的翻动着手里的棍子。鱼是比较易熟的,大半个小时后,鱼香味四溢,烤鱼的人纷纷尝了尝,见都烤熟了,便将烤好的鱼放到准备好的盘子里。小孩子们瞬间馋了起来,桑远就放过桑榆,让他也去吃鱼了。习绍本就跟桑远轮流换手的,此时就接了他的手,让他也去尝尝。五条鱼,小孩子们吃肚子那边的肉,桑远就截了一块鱼背上的肉,分成一小块一小块,又洒了点调料,然后一口自己吃,一口喂给习绍。反正所有人都只尝到一口,想再多的也就没有。等鱼吃完了,两只鸡也终于烤好。先让孩子们选了自己要吃的地方,其他人再分剩下的。结果,四个鸡腿只分了一个出去,习绍和桑远两人还分了一个鸡腿!“看来可以弄个烤肉架出来!”对于这吃的还蛮畅销,习绍就想到他们在海边烤海鲜的时候。“弄个铁板烧,碳火的偶尔吃一下就行了。”桑远却是想到碳火的不健康,提出弄铁板烧。要知道,铁板烧更灵活一些,可以做的东西也更多。“我怎么觉得你不去当厨子真是屈才了?”习绍才发现他会做的东西很多,打趣了一句。“你以前吃的饭菜可都是我做的!”桑远不满的回了一句。前世的时候,习家都是吃的大锅饭,在桑远卖到习家后,才开始在家做饭。而习绍又是体弱嘴刁的人,桑远就算不想也练出了一手好厨艺。后来习家平反了,他们回到城里,习绍不愿意在家里吃,他就做的少了。不过倒是把两个嫂子教会了,不至于让她们也跟着在外面吃。“那我也做给你吃嘛!”习绍并不知道他说的以前是指重生之前,还以为他说的是在海边的时候。“那明天交给你了!”桑远小心的从火堆里扒拉出一个黑色的煤球,将其捏开看了看,开始灭火。烧好的碳被他夹到了一边,然后从灰烬里挖出一个个一边黑一边完好的土豆。分给众人后,示意他们尝尝看。完全没有味道的土豆,吃起来刚好可以消减一下,刚吃过的味道大的肉味。只是吃完,手上多多少少都有些黑色,让众人很是无奈的去洗手。收拾完后,夜色已浓,赵立国一家也告辞离开。习家众人也都洗洗,打起了呵欠。第二天,桑远和习绍就让桑大志看着烧碳,两人拿了铁丝捣鼓烧烤架。还让习儒风去订了一块铁板,专门做锅的那种铁板。当日头快到正中的时候,两人却出门了。习风吟一见他们出去,就跟着一起去了。沐风翎也不担心他会怎么样,任由他跟了去。在村子与他们院子相对的另一头,他们终于看到桑家人住的地方。两间泥土房,两间草棚子,灶台在一间房外搭的棚子下,院子是用树枝荆棘做的围栏。在围栏外有一小片荒地,种了一些萝卜白菜,一只老母鸡带着几只小鸡仔正在啄食。“你们两个吃白饭的!怎么还不去做饭?这都什么时候了?”桑远两人正不知该怎么进去,从一间房里冲出一个妇人,直接进了一间草棚大呼小叫起来。以致于,连院子外站着人都没看到,显然根本没想到有人会到他们家来。“赶紧起来!吃完饭给我滚回去,嫁出去了还想回来吃老娘的?”门内没有别的声音,不一会儿又传来那妇人的叫声。然后,便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大伯母?”桑远也不管她骂的什么,开口叫了一声。那妇人循声一看,吓得一哆嗦,话都不回,匆匆忙忙跑回房里,不再出来。桑远和习绍无语的对视了一下,不明白她那是什么情况。而两人也确定了,她是桑远大伯母,李春花。没过一会儿,房里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的汉子,走路有点瘸,看到桑远两人,脸上说不出的复杂。慌慌张张的走过去开门,脸上腆着笑:“小远,你们怎么来了?”“大伯,你们……”桑远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看着苍老许多的桑大国,心里也不是滋味。前世的时候,看着他父亲默默的苍老,并没有多少感觉,毕竟从小就没有什么感情可言。而现在,有很多事明白了,再看桑大国的苍老,就觉得很感慨。“哎,大伯家都是些不成器的,你有什么事就说吧!”桑大国见他为难,丝毫没有架子,只能问他来意。“是这样的,之前奶奶卖掉的地现在没人管,我想让你们去照顾。那些桃树的管理方法我会让人教给你,收成也算你们自己的。那处竹屋不能动,但你们这边的房子我可以帮你们修起来。”桑远本来想说看到了大表姐,但那显然不是他能管的,便将他们原来的地以及他们现在的房子给包了。相当于是给了他们另一份收入!桑大国显然没想到他会来给他们送馅饼,呆呆的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十分不好意思,但又说不出拒绝的话。“大哥!大哥,快来帮帮忙!”就在这时,外面又传来一个喊声,正是桑远二伯桑大军回来了。也难怪半天没看到他,原来是不在家。桑大国看了看桑远,桑远两人连忙让开,一回身就看到桑大军拉着一大一小狼狈的向这边走来。“你这是怎么回事?咋还把孩子带回来了?”他家闺女才跑回来,他倒好,去看闺女结果还把人带回来了!“大哥!那家人根本就不把我们当人看!之前总想着巴结一下老三家,所以对我们还算客气。这几年来我们一直没去找老三,他们就想把我闺女卖了!这事我怎么能忍?”桑大军没看到桑远两人,拉着一大一小就开始向桑大国抱怨。虽然他也不喜欢自家孩子做的那些混事,但让他不管,他也是做不到的!桑大国对他接回闺女也没什么意见,但是看到那个孩子,意见就大得很了。他跟桑大军两人干活,家里人都只能吃饱,现在又多四张口,压力一下就大的很了!只是桑远两人在,他不好明说,只能黑着脸。桑大军却没看出来,一直催着他打点水给他们洗洗,结果一进门,就看到院子里站着的两人,瞬间熄火。“二伯。”桑远叫了一声,对他们那狼狈的模样微微皱眉。白桦村的人是不会欺负他们的,那么就只能是外面的人了。再从他的话里,想必就是他二表姐所嫁的人。“小,小远,你们怎么来了?”与桑大国一样,桑大军也是很诧异。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主动来找他们,而他们则没脸去找他。“是来请你们帮忙的,家里的地和房不能还给你们,但是地里的桃林可以给你们,房子可以帮你们再修几间。”把来意又说了一遍,桑远虽然很想直接给他们,但又怕他们糟蹋了那桃林。竹屋是温文喜欢,既然给了她自然不能拆了。“真,真的?可是给我们,那小姑娘肯吗?”桑大军对温文那片桃林早就羡慕的很,结出来的桃子又大又甜,除了供应外面卖的,村里人也能尝个鲜。他们若是得了那片林子,家里也要好过不少。“她没有时间照顾,但又舍不得砍了,便给了我。我如今也不常在村里,爸妈还要照顾弟弟妹妹,也没多余的精力。”温文只是想看桃花,至于桃林收成,她是一向不管的。桑远早就头疼没人专门管理了,这个时候倒是好做人情。“大哥?”桑大军也不管自己的模样,很是激动的看向了桑大国。桑大国自然不会瞒着他,对他点了点头。“你回来之前,小远也刚好在跟我说这个事。除了桃林竹屋不动,其他的算我们自己的。”习风吟好奇的打量着被桑大军带回来的孩子,但那孩子很害羞,甚至连那个大人也一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他都不知道,桑远舅舅还有这样的亲戚。“好!好!小远啊,谢谢你!谢谢你!”在外面受了委屈的桑大军顿时老泪纵横,从来没想到他们还能重新拥有那片土地。即使只能种桃树,也比他们没有自己的土地好!“妞妞,快过来见见你桑远表舅。”抹了抹泪,想到带回来的孩子,连忙把她推了上前。那孩子比习风吟小上一岁,但模样却好似五岁的孩子。怯生生的一直往后躲,根本不管桑大军的推搡。“不好意思,这孩子打小不受待见,认生的很。”桑大军很无奈,但一想到桑远小的时候,又叹了口气。“没事,二伯你们先洗洗,要是有什么问题记得去村卫生所看看。有空了,就到桃林去,那边有人会告诉你们怎么做。”觉得他继续待下去他们会越不自在,桑远就准备走了。桑大国两人不好留他,而且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只能看着他们走。习风吟没有看到昨天看到的人,很是恋恋不舍,但又没办法,只能问着桑远。“桑远舅舅,为什么他们看上去很不好的样子?”“你指的哪方面?”桑远虽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但却不想直接回答他。习风吟毕竟还不到十岁,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而且村里的孩子很少有那么认生的,也没有那么狼狈的。“那是因为他们以前做过错事,现在遭到报应了!所以,你以后千万不能做坏事!”习绍对于桑远直接把地还给他们感到不满,没好气的插嘴。“那桑远舅舅为什么还要帮他们?”习风吟虽然说不上来桑家的状况,但是对于桑远明显给他们帮助还是看的出来的。桑远对于他这话笑了笑,对于习绍吃瘪很是高兴。摸了摸他的脑袋,“人都是会做错事的,但是知错能改就行了。我们不能一直揪着别人犯过的错去对待一个人,要心怀善意。这个世界本来就有很多恶,如果我们一直去关注别人的错误,就会错过很多美好的东西。”“所以桑远舅舅你要帮他们吗?”习风吟并不能完全理解他的话,却明白了他要帮他们的意思。“对呀!那块地本来就是他们的,虽然不能便宜他们,但也不能荒废在那。而且,那片桃林的桃子你不是最喜欢了吗?要是他们不接手的话,你以后就没有桃子吃了!”睁着眼说瞎话,桑远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在骗小孩。习绍无语的翻了几次白眼,对于他这送房又送地的行为千百个不满,却又不能反驳他的话。要是他敢乱说,估计等回到家又是一群人的炮轰,对于他在家的地位已经渺茫的绝望,他也很无奈。“可是,你不是都给他们了吗?那我以后吃桃子也没的吃了啊!”那地属于温文的时候,桃子熟了,他们可是可以任意吃的。现在给了出去,习风吟自然不觉得他们还能随便去吃。“我们有红枣和枸杞啊,你可以拿去跟他们换嘛!而且,就算你不想换,也可以买呀!”村里的东西很多都是大家互相换的,再多的才会拿出去卖。而且,都会优先卖给村合作社,他们买也是很方便的。再加上桃林是直接供货给习绍那家店,习家人想吃,是不费吹灰之力的!“这样啊,那就给他们吧!”想到他看到的两个孩子,习风吟就很大方的没意见了。小孩子的心,还是很柔软的!习绍见他就像给了一个什么不值得的玩具一样,也不知他以后想起来会不会觉得亏。反正,他是觉得很亏了!两人回到家就把这事说了一下,以免后面发生误会。桑大志想了想,亲自领了教桑大国他们的事。习家的人本就没人管桃林的事,对他这决定也没什么感觉。要修房子,就要在村里报备一下。赵立国见他们如此,想到这些年桑家的人确实过的苦,也就亲自去找人。当天晚上,桑远就请了赵立国找来的人吃饭。烤鱼、烤鸡、烤肉一一端上桌,香气四溢,让那些人口水都流下来了。因为烤架是放在院子里的,不少人还学着试了试,想着回去自个弄着尝尝鲜。家里的孩子媳妇儿什么的,也都可以尝尝。至于修房子的事,那本来就不算是什么事!白桦村提起桑远,就没人会嫌给他帮忙有什么麻烦的!就算他嫁了一个男人,白桦村也没人敢轻看他一分。而在桑家,李春花听了桑大国说的事,那是高兴的不得了,自家女儿带个拖油瓶回来的事也不嫌弃了。有了地,就需要人管理,多一个人她就轻松一分。至于桑大军那边,刘娟花在王春兰卖了房子和地后,就闷闷不乐。女儿又出了那种事,远嫁更让她心里忧郁,最后终于是去了。而桑大军的儿子,不想受村里人的白眼,也早就跑了,这些年也没个音信。以致于他就对唯一的女儿有了牵挂,甚至是把她们娘两给接了回来。如今桑远把原来的地交给他们管理,除了原本的桃林,他们也能养些鸡什么的,总比帮村里干活要好的多。桑远的大表姐桑红和二表姐桑瑛子,在清洗了一遍后,各自抱头痛哭。在婆家受的罪和委屈,让她们终于明白受欺负的滋味。如今回家,桑红是一点不受欢迎,桑瑛子却是没了母亲。小丫和妞妞两个孩子倒是熟的很快,而且遭遇相同,让她们更能亲近。只是,面对李春花的时候,两人是怎么也不肯叫她。第二天,赵立国就带人上门了。将那两个草棚子拆了,各加了两个房间。已经学会做饭的桑红和桑瑛子每天就给众人做饭,桑大国和桑大军则被桑大志带到桃林,给他们讲解桃林种植方面该注意的事。李春花刚开始还能热情的招待那些人,但是见那些人都在忙,就开始有些无所事事。看着小丫和妞妞能讨那些人的喜欢,就忍不住冒酸水。逮到机会就在两人身上掐,让两人委屈兮兮的躲到了自己母亲身边。桑红和桑瑛子无奈,只能让她们尽量躲着李春花。看着自己孩子不受待见,她们终于能理解当初金凤淑在桑家的待遇,对桑远就更是愧疚。尤其是桑红,李春花是她亲妈都能这么对她,就别提当初王春兰是怎么对金凤淑的了!以前她还觉得欺负桑远没什么不对,现在那就是悔的肠子都青了。“你这女人,不帮忙也就算了,还欺负孩子是怎么回事?”少了两个孩子端茶倒水,那些干活的人也不干了,逮到机会就对李春花指责起来。李春花敢对孩子动手,可不敢对干活的人说三道四。她可是明白,他们不是她能反驳的人。笑着赔了不是,又吆喝桑红两人让两孩子给众人倒水,这才遮掩过去。她想的是等房子修好了再找两人算账,这个时候忍一忍就过去了。只是,等晚上的时候,桑大国两人一回来,桑瑛子就把李春花的所作所为告诉了两人。桑大国顿时脸色不好,桑大军则是毫不客气的指责起来。“大嫂,之前我还觉得你是被娘带坏了,现在我倒是觉得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瑛子是我的女儿,妞妞是我的孙女,你少对她们指手画脚!如果你想像娘那样好吃懒做,就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大嫂!”“桑大军你什么意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让她们带两拖油瓶回来已经够给面子了!你别……”李春花气急败坏的吼了回去,但是她话还没说完,脸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懵了一会儿,不可置信的看向动手的人:“你打我?”“我打你怎么了?你也是当母亲的人,当着孩子的面说这种话?你还算是人吗?你那宝贝儿子,害我们还害的不够惨吗?”桑大国从来没有说过孩子的半句不好,但是此时被李春花挑了起来,吼声更是狠戾。一提到桑来福,李春花的眼泪就涌了出来。自从他离开,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如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至于女儿,她从来就没想依靠过。事实上,她也无法依靠。桑红默默的流泪,在这个不属于她的家里,桑大国的这些话是她唯一的温暖。即使她回来的时候,桑大国对她不闻不问。“你要还想在这个家,就给我安分点!”桑大国放了一句话,就拍了拍桑红的肩,但安慰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桑大军连忙示意桑瑛子带桑红去做饭,顺便把孩子也带走。只是,那厨房本就三面透风,并不能起到遮掩的作用。不过,李春花也没继续闹下去,有王春兰的前车之鉴,她可不敢过分撒泼。没了依仗的儿子,要是连丈夫也无法依仗,她可就真的完了!桑大国见她安分了,跟桑大军两人进屋喝水,顺便讨论着那桃林的管理。一说到管理,桑大国就对着李春花叫了起来。“春花!春花!”李春花愤愤的走了进去,也不吭声,就瞪着他。“你在家闲得慌,明天跟我们一起去学桃林的管理!浇水施肥总得会!”他们家能干活的就五个人,两个孩子还没有十岁,根本指望不上。本来是想让两个女儿去的,但是她竟然打孩子,就直接否定了她留在家照顾孩子的想法。再说,她做的饭不好吃,来帮忙修房子的人本就不是他们请的,要是连餐饭都吃不好,还不知会多丢人!李春花的眼又瞪了瞪,似乎不相信他竟然会要她去干活。想到早去了的刘娟花,她竟然有一丝羡慕。不用面对大呼小叫的丈夫,不用面对生活的柴米油盐,世间的一切都跟她无关,还真是轻松!但是,让她去死,她又不愿意了。所以,她瞪了半天眼,最终是没说出个拒绝的话。桑红两人在灶台前忙活,两小家伙在看着灶里的火。桑瑛子见屋里没什么反应,对桑红碰了碰。“姐,当初的事都过去了,你既然逃回来了,就要硬气一点!大伯虽然不太待见你,但也没对你打骂呵斥,所以只要你能干活,大伯应该不会赶你走的。”桑瑛子在婆家也不好过,但她被父亲带回来,被保护,让她知道退让并不能解决问题。这就像以前桑远在家的时候,金凤淑一直忍着王春兰的刁难,除了让她们更不好过外,真的没有半点用。后来金凤淑要分家,要离婚,反而日子越过越好了!这,就让桑瑛子明白,如今这个世道,女人也是能过的好的!她有手有脚,可以给村里干活,可以给家里做饭,总比在别人家受欺凌的好!“瑛子,我们的情况不一样,我哥就是我爸妈之间的刺,看到我就像是在提醒他们我哥做的那些事,让他们如鲠在喉。我只希望他们能给我一口饭吃就行了,其他的真的不奢求。”桑红对她摇了摇头,对于她是被父亲领回来的羡慕不已。她从婆家逃出来,婆家不想找她也就算了,但若找上门,她父母绝对不会帮她的。“姐,你别那么想!桑远不是把地还给我们了吗?等房子修好了,我们也去帮忙就是!有我一口的,绝对不会少你一口!”桑瑛子见她完全绝望,也不再说她父母的事,反而给了她她的承诺。从小到大,她们经历的事不算多,也足够她们认清这个世界。到头来,被她们欺负的人,反而对她们最好,也算是完全改变了桑瑛子对这个世界的看法。“谢谢你瑛子!”同病不相怜,桑红虽然很感谢她,却也没有改变心里的想法。她还能留在这里,也是因为她父亲不想在二伯一家面前丢脸,不然她肯定是要被撵回婆家的!桑瑛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希望以后慢慢会好起来。桑远在房子快修好的时候跟习绍又去了一次桑家,这一次,习风吟如愿的见到了那天他救的人。提着一袋子糖果凑了上去,二话不说的就塞到小丫手里。“之前我过来没看到你,还想着这次要是再看不到你,就都给妞妞吃了!”一边的妞妞本来看着很羡慕,但一听他这话,就知道有她的份,两眼就笑成了月牙儿。这个小哥哥她见过,只是不想他还记得她。小丫却是看向了桑红,身体有些僵硬。她可还记得,母亲不让她乱收东西,以免被别人看到又说她们偷东西!小小的她很不能理解,为什么别人给她们东西,就是偷东西。但是,她却知道,一旦别人说她们偷东西,奶奶就有机会打她们,所以,这个时候,她也是不敢收的。桑红看到这一幕,发现其他人都看向了她,眼就热了起来。轻轻点了点头,看着小丫脸上露出的一丝浅浅的笑,泪水瞬间就流了下来。想到还有人在,连忙转身快速的抹了去。桑瑛子知道这是为什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给予她一丝安慰。桑远看小丫就像在看他自己小时候一样,微微叹了气,便告诉两人:“以前的事你们也受了罪,以后就好好生活吧!我们之间本也没什么大的过节,祸不及下一代,别苦了孩子。”以前是他不想管,但是现在看到了,又不忍心不管。他这话一出,就连桑瑛子都有些动容。也难怪当初金凤淑拼死也要与他们家脱离,就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健康的成长环境!想到这里,桑瑛子就略带羞赧的问了一句:“桑远,如果我们有事求你,你会帮我们吗?”他把地还给桑家的事肯定瞒不住,她跟桑红虽然回家了,但两人都没有跟婆家断绝关系,那些势利眼绝对会想法设法的来讨要好处,那,不是她愿意看到的。“那要看你们求的是什么事。”桑远也没想到她会说这种话,不过一想到她们的状况,他就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事。只是,真的到了那一步,也要看她们自己是如何选择的。“行,那我就先记住了!”桑瑛子因为受了桑大军的影响,想法也就果断多了。重新笑了起来,跟他说着别的。桑红情绪稳定了一些,也插上两句话,一时间竟然觉得活了二十几年,只有此时最舒心!习绍面无表情的听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话,偶尔开口刺一句,让气氛尴尬一下,但桑瑛子根本不在意,还仗着桑远在打趣他,让桑红和桑远都看得啧啧称奇。习绍又不能太过分,有气也憋在肚子里,倒是让桑红也跟着胆大起来。他们大人这边其乐融融,小孩子那边也就其乐融融起来。小丫和妞妞吃着糖果,带着习风吟给人端茶递水,笑容也多了起来。结果走的时候,习风吟就被两人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着,别提有多开心。习绍瞥到了,拧着他的脸教训:“臭小子,这么快就勾搭人家两个小姑娘?”“什么勾搭啊?小叔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习风吟拍掉他的手,揉着小脸。桑远见习绍还上手了,连忙拉了他的手,挡在他们之间。想到习家孩子里还真没女孩子,不由得笑了笑。“风吟,你喜欢妹妹啊?”“家里都是弟弟,清小姨又总跟榆小叔玩,我自然想要个妹妹。”习风吟也不隐瞒,反正家里桑远小叔人最好。“让你爸妈给你生个妹妹撒!”计划生育还没落实到村里,而且习家人又不在事业单位,根本没有太大的限制,习绍便给他提了个议。“这话你自己去跟他们说吧!”习风吟才不上当,妈妈才跟他说要带他出去旅行,要是生了妹妹,他不就出不去了?更何况,有了妹妹,爸爸妈妈就更没时间陪他了,他反而还要照顾妹妹,还不如捡现成的妹妹!“啧!你这臭小子!”习绍对他稳如泰山的模样不满,刚想绕过桑远就被桑远瞪了。感觉到手上紧了紧,一脸讨好的站回了原地。“小叔啊,要量力而行!”习风吟自然看到他的行为,不由得嘲讽一句。在习家,大大小小都知道,有桑远在,习绍就翻不出什么浪!“人小鬼大!”桑远也不能任由他欺负习绍,捏了捏他的鼻子,将他们的话打断。“桑远叔叔,我以后还能来找小丫和妞妞玩吗?”虽然村里有很多小伙伴,但习风吟对那两个怯生生的孩子更亲近。“可以啊,你对村里熟一些,记得告诉别的孩子,不要欺负她们。”以前村里的孩子就很孤立桑来福等人,桑远那时候小,又有许多事要做,根本没时间管那些事。现在,他们都大了,总不能让小辈还受到他们小时候的事,那样的话,真的是太小心眼了!他虽然不想做个英雄,但也不想自己变成心胸狭隘之人,也不想身边的人变成那样的人。习风吟既然想带这个头,他自然很支持。“好啊!有我在,没人会欺负她们的!”习风吟算是白桦村大变样后新生代的第一人,就算有几个年龄大的,因为他脾气好,又是习家人,也没人会故意开罪他。“别忘了你还要出去旅游!到时候回来,人家认不认识你还是问题!”习绍真是不给他泼凉水心里就不舒服。“小叔,你别想我给你带任何特产回来!”习风吟也是无奈了,瞪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谁稀罕你的特产?”习绍瞬间反驳回去,然后被桑远一肘子打在身上,不由得闷哼一声。习风吟瞬间偷笑起来,但是看桑远的模样,也自觉的闭了嘴。有的时候,他真的不能理解,像他桑远叔叔这样清秀的人,为什么能忍受他小叔那样糟糕的人!如果不是生在习家,像他小叔那样的人应该算是个酒囊饭袋了!性格恶劣不说,又霸道又专制,还不懂得尊老爱幼!要不是他是他父亲的亲弟弟,他还真不想叫他!大人的世界真难懂!三个人回到家,张秀荷正在跟金凤淑讲话。一看到桑远,就把他叫了过去。“你小子怎么回事?让桑家的人去管理桃林也就算了,怎么还把收成也给了他们?那些白眼狼当初是怎么对你和你娘的,你都忘了吗?”桑远才示意习风吟自己去玩,就被张秀荷劈头盖脸的数落,也不生气,只是看向金凤淑。金凤淑虽然是一脸无奈,但明显也想听他的解释。叹了口气,他说:“我们之间本来就没什么真正的仇恨,当初是奶奶觉得我妈给桑家带来了霉运,其他人顺势而为。如今我们已经证明我们的价值,又何必再计较那么多?再说,那地跟房还是我的,桃林也是供应省城的店,桑家人出力,我给他们收成钱也算是请他们管理桃林,我又亏不了什么!”经他这么一解释,张秀荷与金凤淑互相看了看,这么看来好像确实是的。雇人也是花钱,让桑家管理将收成给他们,除开运输费,所剩的也不多。不过,那地的使用权是他们的,在桃林里套种点别的,养养鸡什么的,副产业收人也就有了。相比起之前,就要好上很多!张秀荷很明显还是不太满意,但也没有再数落他。王春兰已经不在村里了,户口都迁到了城里,只可惜桑大国等人被她完全抛弃了。对于他们那一家子,张秀荷是解气的。但桑大国和桑大军人并不坏,只不过是孝顺,才不敢忤逆王春兰。这些年因为腿脚不便,两人干活并不能拿到多少钱,日子也就显得紧巴巴。“这世上本就没什么恩怨,只不过是人心不足,你既然决定了,就那样吧!”金凤淑见他胸襟开阔,也就发了话。人情冷暖,她是过来人,感受比谁都深。这些年金子耀多次让她回家看看,她都不愿意回去,还不是因为金家的人只因为她儿子出息了?金子耀在桑远身上得到的够多了,至于金家那些虚伪的人,都不肯来看她,她又何必回去添堵?明明都是亲人,金家人做的显然不如桑远,所以她也没法反对桑远。她无法解开的结,不能禁锢她的孩子!“妈,以后我们应该不会留在白桦村,那地给谁都不好,还不如还给他们。毕竟,他们是爸的兄弟,其他人不给他们面子也要给爸几分面子。不然被人霸占了去,我们再拿回来就要落别人口舌了。”桑远狡黠的笑了笑。即使他并没有再收回那块地的想法,但那竹屋还是温文的,可不能丢!桑家人就算以后起了念头,看在他爸的面子上,以及他主动出手帮助的情分上,也都是说不过去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懂!“你们要离开白桦村了?”张秀荷却是一愣,问道那个关键的问题。“秀荷婶婶,这外面的世界很大,我该做的也做了,自然是要去看看的。”以前为了撑起习家,他就已经够累了。如今重生,又劳累了二十年,实在有些厌倦。如果可以,他也想过无忧无虑的生活!“而且,虎子哥以后肯定也是要去城里的,您也可以去习家找我妈。”习家那么大的院子,也不能一直荒废在那。孩子们也都大了,让习父一个人教也太为难了。“当然,村里的地还是要种的,在我们搬走之前,我会把枣树枸杞交给村里管,只要不断货,谁都可以进行承包。”山可以不管,但他特产的枣树和枸杞树却必须要人照顾,不然断货可就麻烦了!当然,他们自己吃的,习家院子里产的就足够了。张秀荷见他这么说,也知道他早就打算好了,无奈的叹了口气。相比大城市里的繁华,他们能在这村里待这么久,也很不错了。“啧!你之前还让风吟照顾你那两个表外甥女,现在竟然有说要搬出去!”习绍从没听他说过要搬出村,现在一听,不由得嘀咕。“又没说马上搬!起码也得过一两年。宝贝跟锦文也要到读书的年纪了,总不能一直劳累爸吧?”桑远毫不犹豫的踩到他脚上,暗暗用力。“这倒是,榆儿和清儿也到年纪了,让他们学书画什么的,总静不下来,琴棋的话要到城里学方便点。”金凤淑倒是有些心动,桑远学习的事没让她操一点心,但两个小的却让她头发都掉了一大把!“这事等晚上吃完饭再说吧。”安抚了她们,桑远拉着习绍就上了楼。金凤淑两人无语的互相看了看,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不过,什么事都要他决定,确实也为难他了,还是大家一起决定的好!估摸着他们又想去哪玩,金凤淑就叹了口气,又觉得好笑。她一直以为桑远不喜欢玩,从小就喜欢待在书房里,现在看来,并不是她想的那样!上了楼,两人就到了天台上,习绍将桑远抱到怀里坐下,轻轻的揉着他的手。“你总把自己弄得这么累做什么?如果他们想回去,自然会说的!”“那是当初为了避免受到牵连才让爸妈一起来村里的,如今城市发展正好,孩子们也该有一个好的学习环境。”靠在习绍肩上,桑远觉得有依靠的感觉真好。想起什么,抬头看向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院子的地你是以我的名义买的!”“我买的地多了去了,你那时候没什么名,正好让我转移家里资产,不然你以为那些人为什么非要针对你那园子?”想到他的桑园两度被毁,习绍心里就有气。“你还知道是你的功劳啊?”桑远也是有气的,好不容易花了那么久的时间重新建造桑园,而且这个年代的化学污染还不严重,可以让他更好的推广生态肥。结果倒好,还没见成效就被人两度毁了!听到他语气的变化,习绍立即闭了嘴。桑远气得在他脖子上磨牙,他也没敢吭声。晚上的时候,桑远就把跟金凤淑说的事提了一下。习家的人神情不一,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提这个事,但回城里,都还是愿意的。他们本就长在城里,下乡快十年了,虽然乡下并没什么不好,但他们的关系毕竟在城里更多。尤其是张大贵和战锋,两人几乎都没怎么跟家里联系。“小远,我走后村里的学校怎么办?”习父第一个发话,当初他可是因为村里需要老师才来的!“爸,你都教出好几个老师了,村子里大部分都是大学生,找个小学老师不是难事。”桑远笑了笑。习家人在城里有自己的产业,就算回城也不需要去跟别人竞争岗位,但是其他下乡的知青就不一样了。在乡里,他们能过得很好,但是在城里就不一定了。何况,桑远那地那房都需要人管,也算给他们一个额外收入。“那我呢?教了大半辈子书,回城里我做什么?”习父也才五十多岁,让他闲赋在家肯定是不成的!“爸,你回去肯定有人找你的!大不了你继续教宝贝锦文他们嘛!”习绍见他不乐意闲,很是无语的插了嘴。桑远悄悄的掐了他一把,他只是咧嘴对他笑了笑。习父脸顿时虎了下去,温淑珍只能出来救火。“家里宝贝锦文,凤淑家的桑榆桑清,够你教的了!风泠也三岁了,开始学识字写字,你还怕闲着吗?”被点到的孩子们原本兴奋的小脸瞬间变了变,搬家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改变,期待也就不存在了!“搬回去也好,我准备带风吟出去游历一下,先去学校报个到,等回来看能读几年级就读几年级。”以前桑远和习绍直接跳了小学,所以习儒风并不觉得小学有多么重要。“你们什么时候决定的?”温淑珍才诧异桑远的提议,习儒风这话就让她更惊异了。“本来等我工作那边有消息了才打算说的,不过既然要回城里,就得先解决风吟学校的问题。”习儒风也没想到桑远会提回去的事,如果不回去,习风吟就算一天课都不去上也没事!“那这可得赶紧,趁着你还没离职,这事就好办的多!”温淑珍倒是想到了其中的利弊,连忙催着他办。习风吟已经八岁了,出去游历两年就是十岁,正常的话也就上四年级,但那个时候再去学校报到,就有点晚了,还不如先报到,到时候看情况上几年级。“也不急,我工作那边离职是不可能的,只是看怎么调度,而且小远跟小弟估计又要出去了,我也没什么事。”习儒风倒是想离职,但上面根本不想放过他这个跟桑远紧密联系的人。像战锋,有军衔在身,吃的是军粮,跟他就完全不一样,必须得服从命令,就算想到处跑都不行!但这也决定,桑远对他就没有那么亲近。至少,在所有人眼里都是那样。“羡慕啊!我们什么时候也出去转转?”习雯舒一脸的羡慕,其实她跟张大贵要是不在村里的话也很闲,见习儒风要带习风吟出去,就看向了只知道傻笑的张大贵和安安静静的张锦文。“妈妈,我也能出去玩吗?”张锦文的性格完全不像习雯舒和张大贵,反而比较像以前的习雯晴。对于不用在家学习和练武,就算是他也会感到高兴!“玩什么玩?那叫游历!很辛苦的!”张大贵见他的理解就是玩,顿时收起了笑。张锦文偏头瘪了瘪嘴,觉得不能相信他的话。“你们是不是想喝西北风?回城了就没村里的补助了,你们不上班吃什么喝什么?”习父见他们一个二个都想出去,不由得拍桌子。“爸这个我也想过的,我跟习绍也不可能把全国跑遍,哥哥姐姐们想出去玩,正好帮我去考察一下各地风土人情。我们的酒馆和客栈也可以在别的城市发展起来,这样再想出去玩,就方便多了。”桑远早知道会出现这种状况,又开始安抚习父。结果习父却一瞪眼,不满道:“你都考虑好了,还问我们做什么?”“那不是得跟你们说一声?尊重一下你们的意见!”习绍是依然护犊子的,桑远谁都不能动!就算是他父母也不行!当然,他又被桑远掐了。将他们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习父想笑又忍了住,其他人则自觉的躲着偷笑。“爸,我只是现在提一下,至于什么时候回去,回去后还回不回来,这个就随便了。而且这边的枣树枸杞也需要我爸定时检查,这边的房子也是不能空着的。”桑远掐完习绍,见众人憋笑,只能开口。其实这也是必不可免的,习儒雅要忙着偷师,又在弄汽车,在城里的时间最多,丁梓榆肯定是要回城里的。习儒风和战锋都不需要负责桑园了,也要回城里,他们两家的家人自然也要跟着回去。再说张大贵,虽然家里的生意受到冲击,但毕竟是洋行发身,而这些年风浪过去了,恢复也是迟早的事,他自然也不会在村里一直待着。这样一来,习家人算是都要回城的!“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们想做什么做什么去吧!”习父终于是忍不住了,神情松开,挥手让他们走。众人也就各自散了,桑大志拉着桑远回了他们房间。“小远,我们就不去了吧?”“爸,这事你要跟妈商量了,妈倒是很赞同去的。”桑远知道他顾虑的是什么,耸了耸肩表示无奈。金凤淑对于桑榆和桑清伤透了脑筋,回城里总能找到适合他们学的东西,那样她就能稍微松一口气。要她留在村里,估计不容易!“你说我不种地我去城里做什么?”桑大志也是无语。以前倒是有机会在城里发展,但种了二十多年的地,他会的也就是关于土地上的那点事。“技术啊!您种了这么多年的地,体力活让别人做,您教技术就行了。再说我们这枣树和枸杞还需要您检查,也不算一直留在城里。”桑远本来就没想他一直住在城里,倒不如说他是唯一一个不回城的人。只是,就算不去长住,偶尔也是要去小住的。不然,跟家人疏远了怎么办?“行吧,只要不搬过去,也没什么。”桑大志还记得桑远是嫁到习家的,按照夫唱妇随的话说,他是要跟着习绍的,所以桑大志并不意外他要跟回去。“就是来回跑辛苦点,不过有司机,倒是没什么。”桑远笑了笑,跑了出去。“你爸是不想去城里吧?”金凤淑见他跑出来,问了一句。“嗯,这边也需要他管着,房子也不能没人住。但他总不能一个人一直住这里吧?”桑远眨了眨眼,惹得金凤淑莞尔一笑。“你个鬼精灵!你们打算又去哪里?”想到他们大概是又要出去了,她就忍不住问。“说了夏天带小榆小清去海边的,回来前我们应该是去西部吧!”之前他们是去长白山方向,这次自然要改改。“西部那边可不好走,你们自己路上当心点。”金凤淑因为他们之前出去玩而特意找了地图,还询问了习父一些地理人文。“那边确实比较荒芜,不过我们是去玩,看得是自然风光,体验的是当地人文,又不是去享受的。”桑远想到前世新千年都没解决的西部问题,自然不觉得他一个人就能解决。不过,在这个年代,那边还没有遭到破坏,不去看看就可惜了!或者,他也还能做点什么!“行,等以后我们有空了也去看看!”桑榆桑清还小,金凤淑可不想带着他们一起折腾。“等我先去打探一下情况,到时候就算带着桑榆桑清也不会麻烦的!”桑远见她有兴趣却不愿意去,自然就想到他那两个活泼好动的弟弟妹妹。也真不知道他们随了谁,一刻都停不下来。“行了,以后再说吧!”金凤淑看了看旁边等的发霉的习绍,笑着对他使了个眼色。桑远看了看习绍,对她点了点头,走了过去。习绍跟金凤淑打了个招呼,拉着他就往楼上去。对于一在家,他就没什么两人时间,也只有在晚上好好的补偿回来!桑远前世就研究过两人在一起需要注意的事,这一世又从小练武,对他的索求一向不会拒绝。而且习绍很会照顾他,让他不得不感慨有经验的人对一些事毫无阻碍!不过,一想到他前世碰过那么多人,偶尔就会使使性子,撩火而不救火。但这一次,习绍并没有对他做什么,反而让他不安分起来。“桑远,你又要撩火不救火吗?”习绍对他偶尔使坏很不满,却不知道他并不是。“你不要我?拉我上来做什么?”一般他们都会出去转转,不过今天谈了话,再出去就晚了,所以桑远才会觉得他是要做什么。“你……”习绍觉得他的理解好像有点偏,他难道是那种下半身思考的人?但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桑远压倒在床,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我什么?放心,这次会灭火的!”想到他每次直挺挺的躺到下火,桑远就笑了起来。只是,第一次主动,他还是有些困难。“真的?”要桑远主动,可是比让他不碰他更难的事,习绍的眼瞬间亮了起来。然而,等桑远真的主动起来后,他却快乐并着痛苦。“我说,要不算了吧?”点了半天的火,结果还是什么都没做,习绍觉得他就是在坑他!“有的时候,我真觉得人的身体构造很奇特。”桑远一边看着他的反应,一边感受着他自己的感觉,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有点危险的缩了缩脖子,习绍小心翼翼的问道:“什么奇特?”“当然是这种奇特了!”桑远突然沉气坐到他身上,让习绍差点没叫出来。“你要谋杀也不是这样的吧?”觉得他根本就是脱线了,习绍没好气的问了一句。桑远不知道为什么差别那么大,有些面色不善的瞪着他。习绍的气一下就灭了,哄着他道:“我慢慢教你,你别乱来了。”结果,一晚上,桑远心满意足了,习绍却起不来了!第二天,一直睡到午后,起来还不见桑远的人。郁闷万分的下楼吃饭,习家的人莫名一个都不在。问了一下做饭的张妈,说是赵立国找去了,心不在焉的吃了几口,也找了过去。一过去,就看到村委会那边围了一大群人。“没了军队的保护,你们也就是一群废物!”一个嚣张的声音传出,习绍连忙挤了进去,这才看到是另一伙人拿着枪与桑远等人对峙。要不是桑远拦着,估计已经起了冲突。“哪来的狗在这里乱叫?”习绍是和平世界的人,之前战锋的部队在时也看过枪支,甚至还玩过,所以并不信那些人真的敢对他们开枪。要知道,射杀老百姓的罪,在任何年代都是死罪!桑远刚看到对面的人看了他身后一眼,就听到习绍这搅屎棍一样的话,气得直接回头瞪了他一眼。“你就是习绍啊?倒是比这个卖屁股的有种!”对面一个流里流气的男人掐着一个斯文男人的脖子,满是讽刺的回了一句。习绍震惊的看了桑远一眼,没想到他被人这么说都能忍?但是他比谁都了解桑远,他还有理智拦着人,说明对面的家伙肯定要完。讪讪的走到桑远身边,一副哈巴狗的讨好模样,去并不再回话。开玩笑,这个时候敢添乱,事后死的觉得会是他!死道友不死贫道!习绍觉得,他是一个识时务的人。被他同情的目光看着,对面那人有些气恼了,丢开那斯文男人,抢过一把枪,拉开了保险。“我告诉你们,白桦村以后听我的了!”被他这一手震住,本还怒气冲冲的人群有了骚动。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真的开枪,但谁也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看看!这就是你想求救的人?就这怂样,还救你?”看到没人敢出声,甚至还有人散开了,那男人一把抓住斯文男人的头发,将他扯到面前。“呸!有本事你就打死我!否则我还是会跑!”斯文男人也没想到这个时候战锋的军队撤走了,有些嘶竭力地。至于给白桦村的人带来灾难,他却根本不考虑。“莫文!你想死?我偏不让你死!这辈子你只能是我的人!”流里流气的男人瞬间狠戾起来,狠狠的咬在他唇上,看呆了一群吃瓜群众。他们莫名其妙被召集了过来,又被莫名其妙被侮辱,还被一群拿枪的人威胁,现在却看两个男人大庭广众之下上演强取豪夺,这个世界怎么了?习绍也惊悚了,莫文这个人他是有印象的,只是印象并不好。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被一个男人缠上了,还是这么的……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至于他说的求救,以及之前提到的军队,他瞬间就明白了莫文的意图。只是他来的时机不巧,战锋的军队撤走了。而追着他的人还都带了家伙,显然也是对这里有些耳闻。碰的一声枪响响起,男人瞬间丢开莫文,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原来你的目的是这个?”看着冒烟的枪口,男人单手就卸了子弹,将枪放到莫文手里。“想死?还是想打死我?”莫文气急,顺手就将枪砸了过去,男人则是微微躲了过去,并没让他砸中。“在这么多人面前,你也不想发生点别的吧?”男人一把扯开莫文衬衣的扣子,十分危险的看着他。莫文倒是不怕死的瞪了回去:“有本事你倒是让人家看看,看看你仇大少爷的爱好多么令人不堪!我是瞎了眼才会把你当朋友!”哦——吃瓜群众们又惊了,两人竟然还当过朋友!不过说到朋友,习绍就又看了看桑远。当时还是他交给莫文一些东西,而且莫文也还算喜欢他。“你!”仇大少爷被噎住了,真恨不得当着众人的面把他拔干净!只是,属于他的人,怎么能让人看了去?他都恨不得把他藏起来,又怎么会真的在众人面前对他做什么?“呵呵,不敢吗?我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屈居人下!”莫文倒是叫嚣起来,却不知他这话让对面的桑远和丰收面色都是一变。“你们闹够了吗?”桑远终于发话,也不再拦着那些气怒的人,而那些人此时反而有些后退,似乎不敢待在他身边。“有你什么事,给我滚……”仇大少爷见他终于出声,却没心思搭理他。只是,下一秒,桑远就动了,对着他就冲了过去,一把黝黑的匕首直接扎到他脖子上,刺出一丝血迹。仇大少爷的眼瞬间缩了起来,浑身僵硬。手里没了依仗,他才明白这个被他辱骂的人是多么危险。“将他们都绑起来!”桑远一直在找机会出手,莫文倒也会看眼色,这才给了他机会。村里的护卫队瞬间拿了绳子将那些不敢乱动的人绑了起来,将那些危险的枪统一收了起来,卸下了子弹。桑远给了莫文一个眼色,让他离开,在仇大少爷想动的时候,狠狠给了他一手肘。因为完全没有留手,那仇大少爷顿时呼吸困难,抱着肚子跪倒在地。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好像要断气一样。“你很厉害?卖屁股的?要不要我告诉你什么是卖屁股的?”像他之前抓住莫文的头发一样,桑远抓着他的头发平静的问道。仇大少爷在他近他的身就知道完了,此时被他问着,完全不敢回答。谁知道回答后会被怎么对待?“不嚣张了?舒服了?还是哑了?”拿着那把黝黑的匕首在他脸上轻轻划动,桑远思考着要不要在他脸上来几刀。仇大少爷却是盯着莫文,根本不答话。见此,桑远就开始在他身上放血。一刀一刀的慢慢割,还嫌衣服碍事,直接给他撕了,真正是赤果果的当着众人的面让他不好过!莫文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做,原本愤懑的心一下猛跳,生怕桑远真的把仇大少爷杀了。以现在的状况,就算他动手,仇家的人也没法找他们算账。“桑远……”习绍看着桑远平静的神情,又见那仇大少爷一直盯着莫文,而莫文也有些动容,忍不住出声叫他。他一直都知道他不是一个残忍的人,眦睚必报也不是他会做的事,此时,他这个用意怕也是为了解开那两人的结。但,他不想他这么做,毕竟其他人能不能明白,他可说不准。桑远听到习绍叫他,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将匕首在那仇大少爷的身上擦干净,手一动就收了起来,也不知道收到哪里去了。双手一扯,一直不吭声的仇大少爷疼得猛然大叫,竟是胳膊被他硬生生的卸了!没有经历过这样画面的群众脸色微微一变,看着仇大少爷那两条软下去的胳膊,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好了。“大家都散了吧!”赵立国见事情完了,连忙带头挥散村民。然后让村委会的人将仇大少爷带来人关了起来,至于仇大少爷,则没让人动。“虎子哥给我拿一壶酒来。”等人都散了,桑远叫着赵虎。赵虎本来很生气仇大少爷对桑远的侮辱,正觉得解气,听到他这么说一时间愣在那,反应过来后连忙去拿了一壶酒。因为白桦村的粮食产量高,酿酒每家都会酿上。不一会儿,赵虎就拿了一壶酒来。桑远接过酒壶就直接倒在了仇大少爷身上,众人又是一愣,紧接着就是仇大少爷杀猪一般的叫声。
桑远和赵虎阻止村民们在村委会大院观看电影,他们给村民们发了瓜子和茶水。在组织看电影的过程中桑远认识了王蕙,王蕙为人十分坦率,她给桑远讲了她和赵虎过去的情感故事。习绍和桑远因为无聊来到田里烧稻草,他们认为稻草灰可以作为肥料,还把火堆摆成了爱心形状,村委会的人担心火势蔓延,来制止他们的行为,最后经桑远解释他们都离开了。元宵节大家一起放花灯,一个小孩撞到了花灯差点引起火灾,人们认出这个小孩好像是桑家嫁出去的女儿。桑远和习绍去了桑家,桑远让桑家来管理曾经被卖掉的地,桑家人对她十分感激,桑远的两个表姐在桑家过的并不好。为了以后方便搬迁,桑远和习绍计划让村里人来管理枣树和枸杞的生产,他们决定不久之后离开白桦村,去城市里发展。
“两位小姐感情真好,三年未见也这么亲密,老太君知道了肯定十分欣慰,小姐们不仅孝顺,还和睦友善。那我就先走了,二位小姐在院子里坐下吧。桃清,给二位小姐看茶。”良辰吩咐着一旁的小丫鬟,然后对杨紫心杨紫琪笑了笑离开了。那个叫桃清的丫鬟请杨紫心和杨紫琪过去坐下,又给两人沏了一壶茶,然后退到了一边去,低着头站着。杨紫心多看了两眼那个桃清,然后把视线转回了杨紫琪身上。“妹妹在山上三年,可是学到了什么吗?”杨紫心问。“清心寡欲。”杨紫琪端起茶,看着茶叶漂浮在水上,嘴角勾勒出一抹不知什么意味的笑。“这般的好茶,可是三年没有能喝过了。”杨紫心看向了自己眼前的茶,拿起来轻轻的抿了一口。“味道很好,以后妹妹可得多喝。”“能喝的到,自然不会少喝。姐姐你也的多喝啊,上好的茶,我听说姐姐有段时间也没有能喝到呢。”杨紫琪和杨紫心的对话里,总是不把话说明。杨紫心挑挑眉,不置可否。“一起吧。对了,奶奶身子状况不是很好,你又在寺庙里三年,不如明儿个我们去给奶奶祈福吧。”“祈福也事件好事,的确在寺庙里三年,祈福很常见,明个儿我就带姐姐去给奶奶祈福吧。奶奶也喜欢我们去那些地方呢。”杨紫琪从小就跟着老太君礼佛,品茗,大家都晓得她性子恬静,都以为她是喜欢这些的。只是没有人知道,什么礼佛,修行,她都特别讨厌,甚至是厌恶。尤其是在寺庙的那三年,她对礼佛的厌恶真的快要吞噬她了,可是她还是每天礼佛,做出样子来给别人看,如果不然,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回到这杨府来。可是回了这杨府,为了讨老太君的欢心,她还要继续装作自己喜欢礼佛,装出一副她都讨厌的模样出来。呵呵,从小为了讨老太君的欢心背弃自己所喜欢的东西,如今依旧要讨老太君的欢心来保证自己不被轻易害死。真是可悲。杨紫心是听到了重点,奶奶也喜欢我们去那些地方。其实这个杨紫琪四妹妹,对礼佛这些事并不是很喜欢呢……如果这么推论下去的话,那她一直以来都是在装着自己喜欢,一直以来所做的这些都是在讨老太君的欢心而小心翼翼的活下去。所以她们俩都是一样,必须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否则随时都可能从悬崖上摔下去。“那么我们明日一早就去给奶奶祈福吧,城外的那间寺庙听说很灵验的,不如就去那儿吧,其它的寺庙都有些远了,要么就是香火不好。”杨紫心这么说,其实也是有私心的,她盼着能不能在路过的时候看见青云公子一眼。“大姐说去哪儿就去哪儿吧,我很久不在这京城,很多地方也不熟悉,还是你比较清楚。”杨紫琪如是说。“多出去走走就熟悉了。”于是两个人就把这件事给敲定下来了。谈了半个多时辰茶水都冷了,丫鬟给两人换过了茶水,两个人又继续聊天。女人本来就喜欢说话,两个人都是很久没有对象说这么多话了,一时间也停不下来。续茶之后,杨紫琪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看着杨紫心。“大姐,我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何事说就是了。”杨紫心答道。“昨日究竟是发生何事了?至于将奶奶气成那副模样。”杨紫琪回来的时候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但是没有人敢给她说清楚这件事,她要是想要清楚的知道,恐怕也只有问问眼前这个大姐了。杨紫心听是这件事,也就给她说了。“杨紫影和白浩然以及三皇子都有些暧昧不明的关系,这事儿不知道怎么就被民间的那些人知道了,然后就添油加醋的到处乱说,甚至有些说书先生都在说这件事儿。奶奶平日里是喜欢出去转转的,结果出去就听到了这些闲言碎语,而且是很多人都在说。你也知道奶奶是多么爱惜羽毛的一个人,所以回来就忍不住发怒了。结果回来之后杨紫影还不在府里,让奶奶和等了很久。你想啊,本来就在怒气上的人,再等人很久,心情自然是好不了的。昨儿个下午就一直在教训杨紫影,说是要把杨紫影嫁给白浩然那个穷书生,这样维持我们杨府的声誉,但是廖氏和杨紫月怎么也都不干,都出来维护杨紫影,打定了架势是不让杨紫影嫁给白浩然了。就这样,奶奶十分的生气,身子骨就有些受不了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女儿家不是太检点罢了。”话是这么说了,就要看杨紫琪怎么理解了。“那杨紫影现在呢,奶奶有没有要她嫁给白浩然?”杨紫琪是希望杨紫影嫁的不好的,这样她就少了一个能和她相对的敌人了。而且她本身就不希望杨紫月姐妹两个能够嫁的好人家,她讨厌她们。“廖氏和杨紫月竭力相护,你说呢?”杨紫心看着杨紫琪,反问她。果然……杨紫琪还是有些失望,廖氏母女不是这么轻易就能掰倒的。“那也真是杨紫影运气好了,出了这样的事儿,还能不被随便嫁出去。”“的确是运气好,如果同样的事儿落到我们的头上,你觉得我们谁能够不被嫁出去?肯定是随随便便就嫁给了一个人吧,因为没有人来保护我们,没有人能够竭尽全力的来护我们的安康。”杨紫心看着杨紫琪,一字一句缓缓的说道,一字一句都敲打在杨紫琪的心上。杨紫琪清楚杨紫心说的都是真的,同样的事情要是落到了她们俩头上,那么她们的下场和杨紫影肯定不一样,她们没有母亲的帮助。而且昨晚上她也零零碎碎的停了不少这三年来杨府里发生的事情,可以说这杨府里就是廖氏只手遮天了,爹素来不管府里这些事情,奶奶毕竟老了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会管,这个杨府真的当家做主的还是廖氏。如果她再不找到一个好的出路,怕是她也只有和自己的母亲一样的下场了。“所以说,我和大姐两个人在一起才能互相扶持啊,这也是大姐希望看到的不是么?既然我们都觉得这么做是对自己好的,那么大姐,我们可必须要好好配合了。”杨紫琪心里是有些慌了的,所以才这么直白的说出了这些话,不和杨紫心打哑谜了。杨紫心得到了这样的回答,心下也是满意的。“对啊,这是我希望看的,也是你希望看到的。不过你也不必慌张,来日方长,我们和廖氏母女之间的事情可以慢慢来,不必急于一时。你是个聪明人,所以我才会选择了你啊。”杨紫琪当然知道杨紫心只是这么说而已,她选择自己最大的原因还不就是自己是奶奶最宠爱的人罢了。不过杨紫琪也不拆穿,毕竟两个人都清楚对方心里想的什么,拆穿了反而大家都不好看。于是杨紫琪便这么应承着,两个人不停的在聊天,但是更多的时候是杨紫心在给杨紫琪将这三年来发生了哪些事情,好让杨紫琪尽早的融入进来,大家也好相互的配合彼此。良辰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个人还在那里坐着聊天,感叹真是年轻,能够有这么多的话可以说。“两位小姐,午膳时间快到了,我去叫老太君起床,二位还是准备一下吧。”良辰见两个人坐了很久,好心的提醒两个人站起来活动一下准备见老太君了。不知不觉竟然都一上午了,两个人都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也感谢良辰的提醒。良辰走进了屋子里,在老太君的床边轻声叫道。“太君,起床了,午膳时间到了。”老太君这才睁开眼,看着良辰还是有些困倦。“我竟然就这么睡了一上午了?老了果然不中用了。”“老太君说的什么话,只是今儿个的天气太好容易让人犯困罢了。”良辰扶老太君起床,给老太君穿衣梳洗。“老太君您可不知道,您早上刚刚睡下,两位小姐就来看望您了。但是怕吵到您休息,就在院子里坐了一上午,只为了等着您起来给您请安看看您身子好些了没。”“哦?是大丫头和四丫头吧。”老太君猜也能猜到两个小姐是哪两个小姐了。“是啊,老太君真是料事如神。”良辰给老太君挽发,和老太君闲聊。而且她发现,自从她做了老爷的通房丫鬟之后,老太君更喜欢她了。良辰也有预感,自己一定会怀上孩子的。老太君笑笑,怎么能不料事如神?杨紫月两姐妹昨儿个才被说了,尤其是杨紫影,今天肯定不敢来见她,所以门外的两个丫头定然不是杨紫月姐妹。杨紫琪向来都孝顺,现在大丫头也懂事了很多,两个人来也不稀奇。“让她们进来陪我吃饭吧。”挽发完了之后,老太君走到了餐桌的正位上坐下,让良辰去叫杨紫心两人。良辰奉命出去了。“大小姐,四小姐,老太君请你们进去一同用膳。”杨紫心和杨紫琪对视了一眼,对良辰点点头。“谢谢良辰姐姐了。”两个人一同进去,齐齐的给老太君行了个礼,等老太君免礼之后才一左一右的坐在了老太君身边。“你们这两个丫头,等了一上午肯定饿了吧,快些吃吧。”老太君没有什么胃口,就让两个人先吃。两个人哪里肯自己先吃,执意要等老太君先吃。老太君拗不过两个孙女,只好吃了。于是一顿饭下来,两个人又把老太君给哄得十分开心。老太君心下肯定是有对比的,这两个孙女越好,那两个孙女被对比的就越不好。“老太君,您还是要去花园散步吗?”老太君有一个习惯,就是吃了饭之后要去散步,她说这样对身体好。所以每次饭后良辰都会问上一句,而这次是有些故意的,她希望老太君能够带上大小姐,让大小姐和老太君的关系更加的融洽。正在兴头上的老太君直接回答道。“去啊,怎么不去。都睡了一天了,再不去走走,这把老骨头都得散了。大丫头和四丫头陪我去花园走走吧,这外面的太阳倒是不错的。”杨紫心和杨紫琪自然是答应的,两个人一左一右的搀着老太君,让老太君更是乐的合不拢嘴。这边杨紫心和杨紫琪刚刚扶着老太君出去,那边一个小丫鬟就从老太君的院子里偷偷的溜了出去。小丫鬟几乎绕了大半个杨府,最后才进了一个院子。又是廖氏的院子。“姨太太。”小丫鬟跪在了廖氏面前,廖氏面前摆了一杯热茶,手里还拿着一幅女红在绣。“有什么事情说吧,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廖氏刚刚在老爷那儿解决了影儿的事情,感觉心情非常好。毕竟老爷答应了的事情,就算是老太君也不能怎么样。女子三从四德,出嫁从夫,在家从父,夫死从子,老太君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不从老爷的话,哪怕她是老爷的生母。小丫鬟见廖氏心情很好的样子,也不知道自己该说还是不该说。看小丫鬟吞吞吐吐的样子,廖氏本来还不错的心情又变得不怎么样了。“你这丫鬟,叫你说你就说,吞吞吐吐个什么劲儿,仔细我扒了你的皮。可别忘了,你爹娘还在我手里。”小丫鬟听见自己爹娘的消息,脸顿时白了,也不敢再吞吞吐吐的了。“回姨娘的话,是这样的。今儿一大早大小姐和四小姐就来了老太君的院子要请安,结果老太君睡了。本以为两个人就这么回去了,结果两个人在院子里等着老太君醒过来。老太君醒过来之后听见说两个小姐等了她一上午,就让两位小姐陪着她用了午膳,现在还让两位小姐陪她去花园散步呢。估计这会儿她们在花园都有一刻钟的功夫了……”小丫鬟想要表达的内容廖氏可是听得明白,不就是那两个小贱蹄子趁着影儿和月儿现在不好的情况去老太君那里争宠么,而且老太君还越来越喜欢这两个贱蹄子了。廖氏把手里的女红放在了桌子上,端起茶轻轻了喝了一口,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小丫鬟。“她们在院子里一上午都聊了些什么,你可有听见?”小丫鬟瞪大了眼睛,然后摇摇头,不敢直视廖氏的眼睛。“回姨娘的话,奴婢没有听见两位小姐在说什么,她们都说的很小声,还把周遭的丫鬟奴才们都叫的远远地,根本听不见她们俩在说什么。”“没用的废物!”廖氏抬起手就想给小丫鬟一巴掌,吓得小丫鬟瑟瑟发抖,但是那一巴掌并没有落下来。廖氏挑起了小丫鬟的下巴,笑的无害的模样,却让小丫鬟更加的害怕。“你要知道,你的爹娘卖身契都在我手上,你那刚刚才十二岁的弟弟,如果被卖去勾栏院做小倌会怎么样呢?”“姨娘饶命啊,不要伤害我的家人,不要买了我弟弟去那种地方……姨娘您要奴婢做什么奴婢都在所不辞,求求姨娘开恩!”小丫鬟吓得直磕头,眼泪往外流都不敢哭出声,只敢求饶。廖氏摸了摸小丫鬟的头。“哟哟,别磕了,等下这额头破了怎么是好。你额头破了不要紧,若是被别人怀疑到我身上,那你弟弟可就真的被卖了。”小丫鬟连磕头都不敢了。“你只要乖乖的在老太君身边给我做眼线,老太君和那两个小贱蹄子发生了什么事情如实的汇报给我,我是不会把你的爹娘还有弟弟怎么样的。而且你要是做得好的话,你爹娘的卖身契,我可以给你啊。”廖氏一点点的引诱着小丫鬟,眼睛里藏着恶毒的光芒。小丫鬟信以为真,睁大了眼睛,然后点点头。“乖,你快回去,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要给我汇报。”廖氏锋利的指甲划过了小丫鬟的脸庞,再用一些力气就能毁了她的脸。小丫鬟又磕了一个头,转身跑回了老太君的院子里。廖氏注视着小丫鬟的离开,妆容精致的脸上浮现出了不屑的笑容。哼,跟她斗,只有死路一条。嫡女的身份只配的上她的女儿,什么杨紫心,屁都不是。“娘?刚刚那个丫鬟不是我们院子里的吧,怎么从您这里出去了?”杨紫影脸色憔悴的走进来,对那个丫鬟满心的疑虑。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她一晚上没有睡好觉,今天又没吃的下东西,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廖氏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急忙拉她过来坐下。“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呢,晚上娘给你下厨做点儿好的,我女儿这么憔悴,娘心里都快难过死了。”杨紫影眼睛里全是怨恨。“娘,为什么老太君要这么针对我,我又没有做错什么!”廖氏心疼的抚摸着杨紫影的头。“影儿不要生气了,娘已经解决好了,你爹不会让你嫁给那个白浩然的,你就放心吧啊。”“娘……女儿觉得好不公平啊,为什么奶奶喜欢杨紫心那个贱、人不喜欢我?为什么她处处的向着那个杨紫心,明明我没有哪里不如她啊!”杨紫影眼睛里全是对杨紫心的嫉妒,她嫉妒的要命。廖氏也嫉妒,她嫉妒杨紫心的母亲为什么可以是正房,就因为她是相爷的嫡女么?所以自己就只能是偏房,因为自己就是庶出的。然后自己的女儿也是庶出的,儿子也是庶出的,女儿的孩子,儿子的孩子,都是庶出的……她不要!她要做正室,她要她的女儿是嫡出的,她不要她的女儿和她一样做一个姨娘!她不要!“影儿啊,你放心吧,娘一定会让你和月儿当上嫡出的小姐的。你们也不会随随便便嫁给别人,也不会做一个姨太太,你们都会嫁给权贵,做正妻的。”廖氏抱着杨紫影,眼睛里全是决绝,她一定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和自己一样的,绝不会。话说那祖孙三人一同出游,花园里可是笑声不断好是欢乐。丫鬟婆子们在身后也是笑意盈盈,和这明媚的天气一般动人。“奶奶啊,您看这牡丹开的多好啊,多配您啊。”杨紫琪伸手摸了摸那些花儿,但是却没摘下来。老太君是礼佛的人,她不会喜欢孙女随随便便的摘了花儿害了那些植物的。所以杨紫琪也只是说说,再怜惜的摸了摸那些花儿。杨紫心暗暗感叹着杨紫琪果然是老太君身边长大的,一言一语都能深的老太君的心,不像自己,还要一点点的揣摩老太君心里想的什么。“奶奶,听说这花园里很多花儿都是您和爷爷种的啊?”杨紫心想起了府上那些曾经的传言。老太君一愣,然后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是啊,当年你们爷爷送了我花种,我们俩一起在我生辰的时候种下的。现在都长成这个样子了,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啊。”杨紫琪状似无意的说道。“奶奶别伤感了,今儿个姐姐还跟我说明天要去城外的寺庙给奶奶祈福的,也给杨府祈福。奶奶您要不也一起去吧,出去走走散散心,对身体总是有好处的嘛。”老太君向来喜欢寺庙,近来也有段时间没有去了,现在听着杨紫琪提起,也觉得自己的确是应该去了。加上这两个孙女这么孝顺,还要为自己祈福,为杨府祈福,她又怎么能不去呢?“你们两个这么有心,奶奶怎么能够辜负你们的一片苦心呢?那明日我们便早些去寺庙吧。明早要去寺庙,大丫头你也早些睡觉,好生休息,你看你那眼睛,昨晚是没睡好吧。”杨紫心恍若初醒般的急忙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哎呀,今早上来见奶奶的急了些,就没有多扑些粉。”“奶奶您可不知道,您昨晚身子不爽,大姐她可是睡不好,担心着您的身子呢。”杨紫琪假装出来给杨紫心解围,两个人的双簧唱的十分默契。老太君摇了摇头,“你们俩啊,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一个帮着一个打掩护。我也就当你是为了我这个老婆子担心吧,今晚可得好好睡了。”两个人对视一眼,眼睛里的意思不言而喻。“奶奶,大姐,四妹妹,你们都在这里啊。”杨紫月的声音从花园的另一边传过来,过了一会儿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杨紫月恭恭敬敬的给老太君行了一个礼,然后不动声色的走过来把杨紫琪给挤开了,挽着老太君的手。“奶奶,我可老远就听见你们在这儿有说有笑的了,您可要说出来让孙女我也开心一下嘛。”平日里杨紫月撒娇就有一把好手,现在老太君心情本就大好,见杨紫月又恭敬又撒娇的模样,也就心生了喜爱了。因为年轻时候她是第一美人,而这个孙女也是第一美人,直让她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老太君和杨紫月说了起来,有些无视了一旁的杨紫琪,杨紫心转过头看了看杨紫琪,杨紫琪给了她一个安心的表情。其实杨紫月也是挑软柿子捏的,如果是放在以前她肯定抢的是杨紫心的位置,但是现在抢的是杨紫琪的位置,因为她心里认定了这个杨紫琪是要比杨紫心好欺负的。而事实上也的确是杨紫琪比较好欺负,毕竟她三年没有在府里,府里已经没有她几个心腹,生母又死了好几年,外公家也没有势力,所以的确最好欺负。而杨紫心再不济,还有个青云公子做师傅,相爷外公给她做后盾。所以现在杨紫琪才是最好欺负的那个人。“你姐姐和四丫头刚刚说……”见老太君想要说她们明日要去祈福的事情,杨紫心赶紧打断了老太君的话。“奶奶,我头有些晕。”“怎么了?可是昨晚没睡好的原因?”听见杨紫心说自己头晕,刚刚老太君想要说的话也就没有说下去了,顺着杨紫心的话问。杨紫月只觉得杨紫心是有什么事情不想让自己知道,所以才这么打断她。可是一方面看着现在奶奶对杨紫心这么关怀,杨紫月就觉得心里不舒服,明明以前奶奶并不喜欢她的,也不知道现在她是给奶奶施了什么妖法。可尽管心里再怎么讨厌她,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的,杨紫月一脸关怀的问道。“是啊,姐姐怎么了?”杨紫心作势揉了揉头,一副柔弱的样子。“可能是吧,刚才就有些不适了,现在更是不舒服了。我想我可能得回房休息了奶奶,不能陪您了……”老太君也不留她。“那你回去吧,仔细自己的身子。”“嗯,那奶奶,让二妹妹送我回去吧。四妹妹才回来,您和四妹妹多多的相处一下。”杨紫心看向了杨紫月,满满的似乎都是好姐妹的感觉。杨紫月一点也不想送杨紫心回去,但是奈何在奶奶面前要装的姐妹和善的样子,而且现在也不方便和杨紫心撕破脸,杨紫月也只好笑着扶住了杨紫心。“是啊奶奶,四妹妹才回来,您和四妹妹多多的相处吧,我送大姐先回去了。”看着姐妹相亲相爱,老太君心里也舒服,就让两个人回去了。杨紫月扶着杨紫心这么走出了花园,两个人十分亲密的样子,旁人看了去还真以为两个人是十分亲密和睦的好姐妹呢。杨紫月还是把样子给做足了,把杨紫心给送回了她的院子。“姐姐,你回去之后可得好好休息,奶奶现在可疼爱你了呢。”杨紫心还是和杨紫月装作好姐妹的样子,现在她也不会和廖氏母女撕破脸皮,能装多久就是多久,既然对方都在选择和自己装模作样,自己又怎么好意思不奉陪到底呢?“妹妹你说的极是,现在奶奶的确是宠爱我,所以妹妹你也要加油啊,作为京城第一美人,可是我们杨家的荣耀。”的确宠爱……呵呵,杨紫心你也真不要脸能够说得出口。杨紫月将杨紫心扶到了床边,让杨紫心坐下。“姐姐您说的是,不如早些休息吧,如果身子还是不舒服,就去找大夫开点药,以免留下了什么疾病,往后对身子不好。”说的真是情深意切啊,若是放在以前杨紫心肯定是这么觉得的,可是她现在怎么看杨紫月都觉得是假仁假义,装的真好。“我会好好的保重自己的,妹妹你也好好生照顾自己啊,以后光耀门楣的人可是你啊,毕竟你是京城第一美人,爱慕妹妹你的人可多了去了。”所以连欧阳华也都爱慕你。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让杨紫月不禁有些得瑟,的确,她自恃美貌无人能敌,所以才会这么不屑杨紫心。除了母亲是嫡女的头衔之外,不然她凭哪点能够成为嫡女?“姐姐,我会的。姐姐也不差,会有好男儿和姐姐在一起的。”两个人都各怀心思的虚情假意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杨紫月主动的提出了要走,这才散了这场戏。见杨紫月走了,秋菊和冬梅赶紧过来。“小姐您身子哪儿不舒服啊,要不要奴婢去请大夫啊?”秋菊是一根筋儿,听见自己主子身子不舒服现在急的要命。“是啊小姐,您要是有什么不适奴婢就去请大夫,可千万不能拖着啊!”冬梅也跟着秋菊担心,明明不笨,可是遇见和主子相关的事情还是会乱了手脚。自己丫鬟这么担心自己,可是却傻里傻气的样子,杨紫心真不知道这是不是福气。“行了,我没有哪里不舒服,都是骗杨紫月的。”杨紫心赶紧给两个人吃定心丸,不然指不定两个人要出什么乱子来。毕竟秋菊是敢直接闯青云公子住所的人,真是不能由着她乱来。自家主子没什么事,两个丫鬟自然是放心了,可是还是担心杨紫心是在安慰两个人,最后还是杨紫心好一阵解释两个人才彻底相信了杨紫心什么事情都没有。杨紫心也告诉了两个丫头明天一早他们要去城外的寺庙祈福,让两个丫头早些做准备。杨紫心在房间里睡了一会儿,因为昨晚上的失眠,所以现在也真的是困了。直到晚膳的时候秋菊让她起床用晚膳杨紫心才发觉自己竟然睡了一下午了。吃过了晚膳之后,杨紫心让秋菊给她准备了一床新的床单被褥,一同去了杨紫琪的住处。原本还以为杨紫琪还会陪老太君用晚膳,结果杨紫琪竟然在自己的院子里看书。杨紫琪看见杨紫心的到来,连忙起身迎接。“姐姐你这是……”她看着杨紫心身后抱着床单被褥的秋菊,说道。杨紫心笑道。“见你的被子不暖和,便给你抱了床新的来。”杨紫琪连忙让自己的丫鬟接过了秋菊手里的被子,“快拿去铺好。真是谢谢姐姐的这一番苦心了,竟然还惦记着这些小事。”“这哪儿是小事,万一着凉了怎么办,生病了可就不是小事了。再说了,你我姐妹,这点事情用不着说这些。”杨紫心说着,和杨紫琪一同往里屋走去,是在屋外面,有些话两个人不方便说。杨紫琪看着自己的丫鬟把床单被褥给换好了,就让丫鬟婆子都下去了,杨紫心也让秋菊在外面守着,等她出来一起回去。丫鬟婆子们只当两个小姐的感情很好,又是送被子又是促膝长谈的,真是难得一见的姐妹情谊。丫鬟婆子们在外面各自交谈,杨紫琪和杨紫心在里面说自己的事情。“杨紫月不知道明天我们和奶奶去寺庙的事情吧。”杨紫琪问道。“不知道,她把我送回去之后,也没有多问什么,看样子也没有再去奶奶那里。明日你我只带一个丫鬟去就行了,而且往后什么事情都只能交给自己确定是自己人的人去做,若是旁人知晓了什么,你我可都没有好果子吃。”杨紫心不仅仅是在嘱咐杨紫琪,其实也是在嘱咐自己,告诫自己不要再认人不清。杨紫琪自然知道这些的。“我一个丫头跟了我十多年了,可以说是和我一起长大的,三年寺庙的时间也是她陪着我过,是十分信得过的人,断然不会背弃我。姐姐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我们的处境的确不好,姐姐和我,都要万分小心。”她自然是会小心的,死了一次,难道还要再死一次么?“我知道了,不过我也要提醒你,我们现在随时都可能被监视,昨晚我来你这的时候,就有人在跟踪我们。”“昨晚有人跟踪我们?”而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杨紫琪有些害怕,现在她随时都在危险之中,但是她却不知道危险在哪里,该怎么躲避。杨紫心点点头,又交代了杨紫琪一些事情,让杨紫琪不要慌张,就和秋菊一起回去了。今天杨紫心有些累了,就没有让秋菊和冬梅伺候自己睡觉,让她们两个早些休息去了,她自己进了房间。刚刚点燃房间里的蜡烛,她敏锐的察觉到房间里还有人,猛地转身看见的是一袭白衣的男子,戴着面具,遗世独立。“师父?”他竟然来找自己?杨紫心心里满满的都是震惊,这和前世的经过不一样啊,前世他没有暴露自己的武功,也没有晚上潜入府里来找过她,可是这一世都发生了!难道自己的重生是会改变一些事情的么?以前可能发生的事情不会发生了,以前没有发生的事情这一世却发生了。如果按照这个逻辑下去,她还能作弊么?她现在之所以能够一步步的压着廖氏,就是因为她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她在通过作弊赢。可是现在如果有些事情被改变了,她就无法知道了,那她赢得几率还大么?看见杨紫心变化的神色,青云公子摸不清杨紫心心里在想什么,他感觉到了她内心的情绪变化了很多,但是却不清楚她究竟是为了什么改变了情绪。“你不欢迎我来么?”青云公子站在窗户那里,窗户打开着,月亮比昨晚还要圆,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月亮的光芒从背后照过来,让他看起来恍若天神降临。杨紫心有一瞬间的晃神,却又很快地回了神,她不该失神的。“师父说的哪里话,徒弟怎么会不欢迎师父?”“这大晚上的,我不请自来一个姑娘的闺房,若是被旁人知晓了去,你的清誉可就毁了。”青云公子带着面具,所以说话的时候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凭借他声音来判断他的喜怒,可是大多数时候,别人是判断不出来他的喜怒的。青云公子说的确实是问题,如果现在的情形让旁人瞧去了,那么她的名声也就毁了。在这个要遵从女戒和三从四德的社会,女子半夜与男子私会,通常会被人视为私通,这个女子这辈子也就会毁了,从此没有人会上门提亲了。但是杨紫心是死过一次的人,重生之后她并不会把这些东西看的太重要,并且她坚信青云公子是不会伤害她的,不会用任何形式伤害她一点点。她笑道,“清者自清,不是么师父?”青云公子看着杨紫心,杨紫心也看着青云公子,青云公子不说话,她也不知该说什么。良久,青云公子才开了口。“你不请我喝口茶吗?”“来者是客,何况是师父,若是没有茶岂不是不尊?”杨紫心笑着请青云公子坐下,给青云公子沏茶。她有一套煮茶的工具,因为老太君喜欢品茗,所以她也学了如何煮茶。杨紫心煮茶的时候总是很专心,因为如果一旦分神就掌握不好茶的火候了。窗户没有关,月光洒进来的时候照在两个人的身上,仿若渡上了一层银辉,祥和宁静,美得比那泼墨画还要好看。茶沏好了,她小心的把茶端到了青云公子的面前,眉梢间都带了一股子喜悦,因为每次煮茶成功之后总会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喜悦感和成功感。“师父,喝茶吧。”青云公子动也不动,让杨紫心有些疑惑,她端着茶看向了青云公子,却一不小心撞进了他墨色的瞳孔中,仿佛跌进了一方沉寂了千年的浓墨中,无法自拔。手中的茶被人接走了杨紫心都还没有回过神来,直到那双墨色的眸子离开了她的视线,她才堪堪的回过神,坐下的时候她还有些晃神。奇怪,为什么心跳有些快……杨紫心努力的压下刚刚的异样,看向了青云公子。“师父,我泡的茶,可还入口?”青云公子却不再看她,只是淡淡说道。“世间无二。”这评价……杨紫心知道自己是什么水准,虽然也谈得上是比较好的了,但是时间无二这样的评价她还是知道自己无法做到的。她用在学煮茶的功夫,远远比不上学下棋的功夫。“师父您可真是夸奖我。”杨紫心开始收拾煮茶的工具,一一的把它们排列好,放进柜子里。“你的棋呢?”杨紫心还在放煮茶工具,就听见身后的青云公子的声音。杨紫心突然笑了,“师父您该不会是今晚上睡不着,然后棋瘾又犯了,所以才来找我的吧。”青云公子不做声,但是杨紫心却猜到了,肯定是这样。前一世她开始没有这么高的下棋水平,所以刚开始青云公子并不会常与她下棋,而这一世她的下棋水准可以说是天下第二,能与他一战的就只有自己,所以他棋瘾犯了也只有来找自己。“来吧师父。”杨紫心把棋盘给搬到了桌子上,看着青云公子笑的狡黠。“师父,被我说中了心事所以不说话了?”青云公子干咳了两声,默默地拿起了棋子,敲在了棋盘上。杨紫心轻轻笑了笑,不再言语,开始认真的和青云公子厮杀起来。蜡烛的光芒在跳跃,印的屋里的光影也是跳跃着的,两个人的影子随着烛火的跳动而波动,有时候竟会有些交织在一起。下棋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地,每次认真的下完一盘棋,通常都是一个多小时以后了,下的长一些恐怕要四五个时辰。“你输了。”青云公子面具下的声音略显逾越,显然赢了杨紫心他还是很开心的。杨紫心有些皱眉的看着这一局,一开始她以为自己会赢的,结果最后还是峰回路转被他给摆了一道。“就一子而已,师父,我迟早是要赢了你的。”青云公子的声音很是轻松,似乎完全没有把杨紫心放话要赢这件事放在心上。“一子么,总是输了啊。”杨紫心默默地收拾棋局,脑子里还在想着该如何破解这一局,如果下一次还是这样的下,她怎么样才能够不输呢?等等,她刚刚在想什么?不输?不输并不是赢啊,难道她潜意识的总觉得只要和青云公子打成平局就好了么?不对,她得赢。“你在想什么?”见她收拾棋局的动作有些停顿,青云公子就知道她肯定是在想什么事情。“自然是在想该如何赢师父你了。”杨紫心回答的理所当然,也理直气壮。听她这么回答,青云公子忍不住的笑了笑,也是有小孩子性子的,说话这么没大没小,而他也默许了她的没大没小,甚至纵容她的没大没小。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见过她的,感觉很熟悉。后来她又这般的想拜自己为师,于是他也就这么将就了。“师父你在笑什么?”杨紫心也学着青云公子的语气问道,又惹得青云公子轻笑。“在笑你啊。”“笑我什么?”“傻啊。”青云公子说的十分自然,是没有经过思考脱口而出的,语言中竟然带了几分宠溺。杨紫心刚巧收拾好了棋盘,端回去放着,没有接青云公子的话茬,只觉得自己被他那一些略有些宠溺的傻啊给震住了,那么温柔,温柔的她错愕。青云公子也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语气有些不对劲,趁着杨紫心转身去放棋盘的时候站了起来。“我看再过不了多久天都快要亮了,我再逗留下去,你丫鬟都该来伺候你起床了。”“师父要走了是么?”杨紫心放好了棋盘,正欲转身,却被青云公子叫住了。“别转身,从窗户走的模样可不希望被徒弟见着。”杨紫心停下了动作,空气中沉寂了一会儿,杨紫心轻轻问道。“师父,你走了么?”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回应她。她低下头,看着脚尖不知道想什么,她依旧没有转身。她并不知道,她的身后,站着白衣胜雪的青云公子。突然她叹了一口气,十分的轻,抬起头转身去关窗,转身的时候房间里空无一人。她关上了窗户,关上了月华如洗,熄灭了蜡烛,整个房间陷入了黑暗。躺在床上,杨紫心闭上了眼睛。睡了。第二日杨紫心的精神还是不好,只因昨晚和青云公子下了大半夜的棋。早上梳妆的时候特地让秋菊把她打扮的精神些,以免老太君见了。杨紫琪一大早就在老太君的院子里等着了,她从来都起很早,因为她要在老太君之前起床,这样才能让老太君更欢心,老太君就喜欢孙女勤快。杨紫心赶到老太君的院子里的时候,杨紫琪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两个人没有等多久,老太君就梳洗好了。两个人陪着老太君吃了些早点,一同出去了。马车里祖孙三人一路聊天,老太君突然提及了青云公子,杨紫心下意识的想到了昨晚的事情。“你拜在青云公子门下也有些时日了吧,与青云公子学到的东西可还多?”老太君也是在这路途中突然想起了青云公子,因为青云公子的住所好像离这里并不远。杨紫心对自己的棋艺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普天之下除了青云公子之外,能赢她的人恐怕找不出几个。“心儿以为,自己还是学了不少的。”“那便好,你们姐妹四人,一个是美人,一个是才女,也是给我们杨家争光了。只是三丫头有些不让人省心,哎,四丫头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恬淡了,日后若是嫁去别人家受了欺负可该如何是好啊。”老太君一手握了一个孙女的手,说话是情真意切的,看起来真像是和谐的祖孙三人,和和美美的。三人一路上都在聊天,更多的时候是两个人听着老太君说话。人老了总是喜欢多说话,这是老人都有的习惯,不管身份地位如何的老人。他们老了,没有年轻人的社交圈子,所有的说话范围就是自己身边的人,而很多时候子女是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陪他们说话的,所以他们总是爱和别人说些琐碎的事情。去了寺庙之后,两个人虔诚的给老太君和杨府祈福,老太君也跪下给佛祖,还给那个寺庙添了不少的香油钱。杨紫心倒是觉得那个住持的确有几分高深的模样,他很老,但是眸子里透露出来的是仁慈祥和与智慧,而且身子骨看起来很硬朗,并不是一般老人所拥有的。为此,杨紫心还多留意了几眼那个住持,而且杨紫心也发现那个住持也有留意自己。不是别人,偏偏是自己。其实杨紫心是怕被住持留意到的,她清楚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而那个住持看起来就像个高僧,万一看出了点什么收了她,她就没办法重新活过这一世,也没办法报仇了。在路上基本上就耽搁了大半天,又在寺庙里祈福,用斋饭,再回到杨府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老太君说自己乏了,就让良辰送自己回去了。杨紫琪也随之告退,并没有和杨紫心过多的亲密。两个人昨晚上约定好了,表现的不需要太亲昵,只要和普通姐妹一般就好了。若是太亲昵,恐怕届时会引起廖氏的不满,进而对她们两个下毒手。杨紫心刚刚和冬梅回了院子,还没有坐下喝口茶,秋菊就急冲冲的过来了。“小姐,小姐!”秋菊的大嗓门儿在院子里传开,杨紫心无力的叹了口气,这丫头总是这么莽莽撞撞的,什么时候能改改这脾气?“有什么事?慢点跑,别摔了。”秋菊跑到了杨紫心面前,把手里的信给了杨紫心。“少爷来信了!”杨紫心一见是弟弟写的家书,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激动,但是那快速接过信的动作还是显露了她内心的情绪。“少爷的书童在信里说,少爷放假的时间定下来了,说是五日之后就回来了。”秋菊神采奕奕的,似是什么大喜事一般。她和杨景昊的书童认识许久了,说的好听些便是青梅竹马。杨紫心是知道秋菊和那书童的,便只是笑笑不说话,少女家的心思啊。信里弟弟说,五日之后回来,让她在家里休息,不用去接他,只需要准备好他喜欢的吃食就行。果然还是有孩子心性的,但是杨紫心却没有办法安心的在家里等他回来。按照前世的情节发展,弟弟杨景昊就是在这次回来的路上被廖氏派人杀害的。原因现在她也想得到,无非就是她马上就要及笄了,而她及笄之后就会公认她是杨府嫡女的身份,她是嫡女,她弟弟自然也就是嫡子。而廖氏的儿子杨景初和杨景昊是同一年的,生辰都没有差多少,廖氏是断断不会让她弟弟成为嫡子的,那样她儿子就没有出头之日了。合起了家书,杨紫心面色有些沉重,她要想办法阻止这一切,弟弟不能再死了。这一世她不会让任何人枉死!“小姐,您在想什么呢?少爷都要回来了,您就开心些吧。而且以前您可不会和少爷来往这么多书信的,现在你们关系这么好,您不应该开心么?”秋菊看着主子的脸有些阴沉,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少爷回来小姐应该是高兴啊,怎么一副要出大事的模样。听到秋菊这么说杨紫心才发现自己刚才竟然没有收敛好情绪,秋菊话还没有说完,杨紫心就把自己的情绪藏好了。“没有啊,我很高兴阿昊回来,难道你不开心小竹回来?”小竹就是杨景昊的书童。秋菊瞬间红了脸,只因为杨紫心提到了小竹的名字。“放到盒子里吧。”杨紫心把书信给了秋菊,让秋菊放在那个平日里她存放书信的盒子里,盒子里存放的几乎全是杨景昊和她的书信来往。前一世没有注重这些,于是重生之后便开始和弟弟频繁的书信来往。也不仅仅是想更多地争取和家人之间的感情,一直书信来往也能让她更好的了解弟弟现在的情况,是否还安好。眼看着秋菊把信放好了,杨紫心拿起了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然后差秋菊下去了。她现在思绪如麻,脑子里想了很多种方法来保护杨景昊,可是如论她怎么想,她现在都太势单力薄了,手下没有人能够挡住杀手的杀害保护杨景昊。她也没有足够的财力请人来保护杨景昊,可以说她现在就是一只纸老虎,如果有人和她硬碰硬她只有死路一条。但也还好现在没有人敢光明正大的动她,这也保全了她自己。舅舅?杨紫心刚刚想起了舅舅这个人,又硬生生的把这个想法给按下去了。舅舅手里的人虽然多,但是就是人太多没有个中高手,这么声势浩大的保护弟弟回来目标太大,而且也会引起弟弟的方案,弟弟是很不喜欢那么大排场的人。要么就是没人保护,要么就是那些人都不能用,杨紫心心急如焚,时间已经不多了,还有五天而已。杨紫心在这里焦躁不安,那边廖氏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杨紫心收到了杨景昊要回来的消息,廖氏自然也收到了。“娘,杨景昊要回来了。到时候杨紫心及笄了,那么杨景昊是嫡子的身份也就众人皆知了,到时候我们的小初该怎么办?”杨紫月得知了杨景昊要回来的消息也是径直来了廖氏这里,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弟弟就这么一辈子都是庶出的儿子,被哪个杨景昊压制一头。她就只有这么一个弟弟,决不能把好的给了别的人!廖氏和杨紫月的想法一模一样,两个人都是在担心杨紫心及笄之后杨景昊就会被随之承认是嫡子的身份。嫡子和庶子,虽然都是相爷的儿子,但是因为嫡庶关系,嫡子的仕途就会好走的多。并且如果是同一个晋升机会摆在两个人面前,晋升的肯定是嫡子。所以廖氏一直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是庶子,她哥哥是庶子,所以她知道庶子的官路走的有多艰难,而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的未来走的很艰难,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所以她总是拼命的争取。“杨景昊五日之后就要回来,回来之后嫡子的身份就坐的稳稳当当的。哼,凭什么娘都死了还能坐着嫡子的位置?一个没了娘的小孩子,怎么能够安安稳稳的坐上嫡子的位置?”廖氏的目光里透露着狠厉,一个阴险毒辣的计划在她的脑海里形成。杨紫月和廖氏是母女,两个人自然是母女连心,所以杨紫月一听廖氏说的话就知道廖氏肯定有什么解决的方法了。“娘,您是有什么方法让那个杨景昊当不上嫡子了么?”“回的来自然是嫡子,回不来,杨府怎么可能有一个无法回来的嫡子?”廖氏的嘴角缓缓地勾勒出一抹阴狠的笑容杨紫月试探性的问道。“娘您的意思是……”莫非是她想的那样?“死人是没办法当嫡子的。”廖氏没有丝毫掩饰的就这么说出来了。若是普通的善良女子,莫说是听见自己母亲说出这样的话,旁人说了这样狠毒的话都是无法接受的。而杨紫月听见自己母亲这么说,只觉得痛快,做得好。母女都一样,蛇鼠一窝。“娘,您打算怎么做?”“你过来。”廖氏把杨紫月拉到了自己的跟前,附身在杨紫月的耳朵旁边小声的说着自己的计划,说完之后,两个人相视而笑。杨紫心知道此事廖氏肯定是在想办法杀害她弟弟,所以更是心急如焚,焦灼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不经意的瞥见了那棋盘,脑子里闪过了青云公子的模样。对了,青云公子……杨紫心想起了青云公子的武功是十分高的。但是也行不通啊,青云公子的性子,怎么可能在那么多人面前出手暴露自己这么高超的武功?那么……他身边的护卫呢?杨紫心突然想到了前段时间她去青云公子那里时看到的护卫,那护卫一看就不是一般人,武功怕是和青云公子不相上下,也不知道青云公子是如何把那样的人收做护卫的。杨紫心的眸子暗了暗,下定了决心明日一早就去青云公子的住处借人。第二日杨紫心起了大早,心心念念的都是自己弟弟的安危,梳妆打扮之后就急忙去了青云公子的住处。杨紫心还在青云公子住所的有一段距离的时候,那些暗处的护卫就已经把杨紫心来了的消息给报给了青云公子,彼时青云公子正在和徐子冲喝茶。徐子冲也是个爱茶的人,平时没事就给青云公子煮茶喝,只是今日的青云公子品茶时总是有些心不在焉的,看着徐子冲煮茶的模样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杨紫心给自己煮茶时候的模样。“怎么和我喝茶就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听见自己徒弟来了就瞬间来了精神。我说,你这也太重色轻友了吧。”徐子冲慢慢的品着自己煮的茶,有些自恋的感觉自己泡的茶真是太好喝了。看这徐子冲和青云公子相处时的模样和他这随便开玩笑的态度,就知道他不是什么青云公子的护卫。但事实上他还真就是青云公子的护卫,但这也是他自称和自愿的。究其原因是多年前他还年轻的时候,因为年少轻狂中了奸人的奸计,命悬一线,被青云公子给救了。徐子冲又是那种有恩必报有仇也必报的人,所以伤好之后就对天发誓要做青云公子的护卫,护他一世安康。结果在后来慢慢接触的更深之后,两个人的关系更像是好友,甚至是知己难求的那种好友。而且虽然徐子冲在青云公子这里只是一个护卫,但是放在江湖上那也是大名鼎鼎的玉面鬼手徐子冲。并且徐子冲还总是自称自己是美貌与智慧并重的一个翩翩公子,这一点总是让青云公子很无语。“那是因为你煮的茶难喝。”青云公子面不红心不跳的说着假话,明明徐子冲的煮茶水准比杨紫心高了许多。徐子冲最受不了别人说他的茶不好喝,瞬间就拉下了脸。“得,就你家小徒弟煮的茶好喝,谁煮的茶都难喝。我都怀疑你收人家做徒弟完全是看上了人家姑娘的美貌,打算玩儿一把养成。你说你用大皇子的身份怎么就对人家百般调戏,用青云公子这个身份就这么道貌岸然呢?你说说我当初就瞎了眼做了你这个伪君子的护卫呢,哎哎哎,你干嘛拿书打我啊!”青云公子实在是听不下去徐子冲的胡说八道了,虽然有些也不是胡说八道,但是还是把旁边的书随手扔过去砸他。“你也用不着这么杀人灭口吧,这可是竹简啊!砸中了我英俊帅气的脸可怎么办啊。”徐子冲虽然这么说着,但是还是接住了这珍贵的竹简。纸质书籍普及了很多年了,这些写竹简都是多年前留下来的,十分珍贵,饶是徐子冲这么不着调也不敢轻易的摔了这竹简。青云公子也是吃准了徐子冲会接着这竹简才就这么扔过去了。青云公子带上了面具,站起身来。“你若是敢漏了这些消息给紫心,我可真就杀人灭口了。”他虽然这么说,但徐子冲也不把他说的当一回事。第一是他不会出卖青云公子的,不会把这些告诉杨紫心,他还没有这么无聊。第二是他真的打不过青云公子……“知道啦知道了,真是啰嗦。”徐子冲开始收拾,他看青云公子起身了就知道他那宝贝徒弟要来了,再不收拾就迟了。徐子冲还在心里嘀咕杨紫心又来找青云公子,满足青云公子的相思之苦,却不曾想到杨紫心这次来可真真切切的是为了要他。果然青云公子的时间是掐的很准的,徐子冲刚刚把屋子里收拾好,杨紫心就来了。小厮把杨紫心给带进来,青云公子正站在窗边,手持竹简看着,微风吹过,墨发白衣,真真是美的不像话。杨紫心收敛起不安分跳动的心,客客气气的个青云公子请了安。“徒弟杨紫心见过师父,还希望还没打扰师父看书。”其实青云公子根本没有看进去,一直都在默默地关注着杨紫心的一举一动,听见杨紫心这么说才假装从书里回过神来,转身对杨紫心说道。“无事,你坐吧。”在一旁看着的徐子冲只有在内心里默默的表达自己的情绪,装吧,你就装吧,趁杨紫心在这里的时候你多装一会儿!杨紫心坐下之后,有些迫不及待的看向了徐子冲,吓得徐子冲一愣,今儿个这姑娘怎么看上自己了么?“师父,我今日来,是有个不情之请的。”杨紫心收回了自己对徐子冲的视线,看向了青云公子。青云公子顺着她的视线也是看向了徐子冲,不过只是一瞬间的就把视线放在了杨紫心的身上。“怎么了,但说无妨。”杨紫心沉了沉气。“我想跟您借用一下您的这个护卫。”杨紫心的意思很明显,她要借用徐子冲。徐子冲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感情今天来是为了他啊?他还以为这两个人又要下棋来着。青云公子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询问了原因。“你要他做什么?”“哦,是这样的。我弟弟书院马上就要放假了,我弟弟也要回家了。可是前几次每次回来总有不法的人想要绑架我弟弟,毕竟我弟弟是相府的嫡子,总有很多人想要在他身上谋取利益。我担心他的安危,所以来给您借个人。恰巧前些日子我发现您这个护卫身手不凡,所以想请您将这个护卫借我。只需要送我弟弟安然回府就行了!”杨紫心不敢把真相说出来,只是说杨景昊有危险。青云公子看向了徐子冲,目光询问徐子冲的意思。徐子冲顿时笑开了,狂点头。“当然没问题!随时效命!”他又不是傻了怎么可能不答应,自告奋勇还来不及呢,毕竟这可是青云公子的徒弟嘛。原本杨紫心以为不会这么轻松就会答应,结果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回应。“那,这是答应了?”一瞬间,杨紫心还没有缓过神来,这护卫也太热情了点吧。看见杨紫心有些错愕的反应,徐子冲知道自己表现的太激动了,瞬间冷静下来,表现的和普通护卫一样。他却不知道,自己的这般做饭更让杨紫心错愕。青云公子有些无力,他这个好友什么都好,就是这性子有时候实在太随性了。青云公子点点头,“嗯,他答应了我也没什么话可说。”“那么五日之后,还请先生到圣华书院去暗中保护我弟弟,有劳先生了。”话语间,杨紫心对徐子冲的称呼都不一样了。她不傻,知道这个徐子冲肯定不是一般的护卫,和青云公子的关系不一般,可是这一点上一世她竟然没有看出来,只当他是一个普通护卫罢了。上一世她到底是活成了什么样儿啊,没有眼力价到这幅模样。徐子冲点点头,装作郑重的模样。今日杨紫心没有过多的在青云公子这里逗留,青云公子也没有留她,知晓她定是有事,于是杨紫心就回府去了。前脚杨紫心才刚刚出了这个院子,后脚徐子冲的本性就暴露了出来。“你是喜欢她的对吧,对吧对吧对吧?”徐子冲振奋的倒挂在房梁上,倒着和青云公子说话。他竟然被青云公子的意中人给请去帮忙,哎呀呀,想着就激动人心啊。其实那姑娘人也挺好的,就是经历有些坎坷,处境有些不好。不过这些都没关系!只要有爱!什么都可以克服!青云公子一看他那表情加上那胡言乱语的话就知道这家伙心里在想什么,正经的时候比他还正经,不正经的时候简直没有个人样儿。“你若是再胡言乱语,我可不留情面了。”“哎哟,你还能怎么不给我留情面?来来来,我等着试试呢。别装了,就承认了吧,就你这性子我还不知道吗?我和你认识这么多年了,你瞒得过别人可瞒不住我。”徐子冲一下翻身下来在青云公子身后笑的得瑟。青云公子腰间的纸扇在眨眼间就被他握在了手上,鬼魅般的一个转身,纸扇就直直的向徐子冲袭去,当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但是徐子冲却不把这当回事儿,要知道平时他们切磋的时候都比这要狠得多。徐子冲基本上是毫无压力的就躲过了青云公子的进攻,还十分顽劣的摘下了青云公子的面具,俊逸的面容毫无遮拦的暴露在空气中。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过了几十招,最后还是徐子冲嚷嚷着大叫。“行了行了,别打了,我不说了行吗!你怎么这么护短呢!明明我认识你这么久,她认识你才几个月啊,怎么这么重色轻友啊!还要不要人活了!”青云公子本想留情的,听见徐子冲后面的话,攻势又猛烈了几分。“我还真不让你活了,你这胡言乱语还真停不下来了。”徐子冲真是服了青云公子了,明明喜欢还作的要死,承认一下又不会死,他又不会说出去,正主儿也不在,何必藏着掖着呢。两个人打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停下来,都是一身汗。最后两个人都是大汗淋漓的坐在桌边喝着茶缓神,徐子冲大口的喝下了一口茶,看着青云公子。“我不开玩笑了啊,喜欢人姑娘就直说,很快就及笄了,别被别人娶了去,让你哭一辈子去。”青云公子这次没有打他,答道。“我知道该怎么做。”言下之意就是要采取行动咯?徐子冲挑了挑眉,打算还是不掺和这姻缘的事儿,毕竟他也单身了二十多年了,没什么资格管这些。“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例如杨紫心那姑娘的弟弟这件事儿。既然徐子冲都主动提了,那么青云公子也就顺着说了。“你头一天晚上就去圣华书院守着,暗中查看一下环境。”“看样子你是知道这会是发生什么了,也知道是谁做的了。刚刚在人家姑娘面前装的可好了,啧啧。”徐子冲又忍不住打趣。青云公子无视了徐子冲的打趣,说着正式。“这肯定是杨府的廖氏姨娘做的,她也有个和杨景昊同龄的儿子杨景初,肯定是不愿意自己的儿子是庶出的。如今她若是杀了杨景昊,她儿子还有可能当上嫡子,她也有可能当上杨府的当家主母。”“看来你对杨府还是蛮了解的啊,是为了杨紫心吧,我才不信你是为了争夺皇位去了解这些。”徐子冲还真是停不下来,其实这也不赖他,毕竟他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可以肆意打趣青云公子的话题。以前青云公子都是九天上的人,除了下棋什么都不在乎,现在还在乎一个人,还是一个女人起来,他怎么能够放弃这个话题。青云公子终于还是忍不住徐子冲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打趣了,一双眸子盯着徐子冲不说话,直到徐子冲的神情变得正经了才不看着他。“哎呀,放心吧你,我肯定护我小舅子的周全的!”徐子冲一见青云公子的目光不再注视着自己,又开始满嘴胡话。小舅子……青云公子竟然觉得这个称呼还不错。“闭嘴。”明明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徐子冲快咆哮了,这么闷骚是为了那般?两个人又逗趣了会儿,最后还是徐子冲吃了亏,这才作罢。眨眼不过就是四五日,时间总是和流水一般,未曾注意便消逝了。圣华书院是闻名天下的书院,书院已经创立了一百多年,可真真是老字号了。并且里头教出来的学生可个个都了不得,随随便便都能在朝廷里谋个差事,出过的丞相太傅更是多得数不清。最要命的是,虽然说这里是个书院,但是也教授武艺,还传授兵法,很多大名鼎鼎的将军都是从这里出去的。当初杨景昊进这里也是花了一番功夫的,险些没能被录取进来。这一日圣华书院门口可谓是热闹非凡,人群来来往往的,穿着书院服装的少年们三五成群的进进出出,脸上都是年轻人有的朝气。这一年也没几次的假期,他们可都是期盼了很久,上次先生们说要放假,很多人都立马给家里送信让家里人来接他们,所以今儿个圣华书院门口的马车十分的多,若不是书院门口宽敞,大有这些马车都会挤在这里动不了的架势。杨景昊和自家书童从学院里出来,看着门口的车水马龙,无奈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家姐姐会不会来接他。正和书童往外走的时候,杨景昊就被人叫住了。“嘿!景昊!你等等我!”十分有活力的声音从杨景昊身后传来,杨景昊压根儿不用回头就知道这是自己好友肖勇的声音,肖勇是肖将军府的公子,为人豪爽,不拘小节,正直善良,很快就和杨景昊成了好友。“怎么了,这次怎么不着急回去了?”杨景昊可是知道肖勇的性子的,每次放假时候就不见人影,一溜烟儿的就和接他回府的仆人一起走了,这次似乎是转了性子。肖勇其实也是想早些回去的,但是奈何这次考试的成绩实在是有些不如意,他也只好找这个夫子十分看重的学生来问问了。“考试成绩那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倒是教教我啊,怎么才能背下那么多的诗书啊?你每次都是第一,我都快不好意思和你做朋友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平日里无事就多看看书,上课的时候不打瞌睡就行了。你只要平日里多把心思用在读书上而不是练武上,成绩自然会好起来的。”杨景昊和肖勇并肩走着,挥手示意两家的书童走远些,别打扰他们。书童也是非常熟悉的两个人,也乐得自家公子不使唤自己,两个书童在两人身后慢吞吞的走着,时不时的搭话。“我爹可是将军,我也喜欢武功,可是我娘偏偏让我从文,我真是受不了啊。哎,你一说起练武我就心痛,最近可有段时间没有怎么练习过了。哎,不说这个了,说说那篇文章你是怎么写的吧,怎么会写的这么好?”肖勇的娘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和丈夫一样上战场,随时都可能丢了性命,于是强行把肖勇给塞进来了。其实肖勇也并非不适合从文,不然也进不来圣华书院,只是他自己更喜欢武功罢了。肖勇和杨景昊说着些学习上的事情,往大门口走去。到了大门口,肖勇和杨景昊都见了自家马车,而且还靠的很近,便一同走过去了。此时学院门口的车马都散的差不多了,因为两个人出来的比较迟,所以该走的人也都走了。两个人相互告别着准备上马车,却突然从远方射来一支箭直直的钉在了杨景昊耳边的马车门上。杨景昊瞬间屏住了呼吸头皮一麻,还没有怎么反应过来一阵凌乱的箭雨就这么射了过来,箭是远攻武器,所以波及范围广,牵连到了一旁的肖勇。肖勇是习武之人,反应的十分快,不仅仅自己躲过了这些箭,还急忙把杨景昊拉到了自己身边,帮杨景昊挡着箭。那些箭仿佛不要钱似得,就这么一直射过来,肖勇再怎么勇猛,也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勉强护住了自己也保护不了杨景昊,两个人好几次都险些被那些箭给射中了。两个书童因为事发的时候隔得比较远,并没有在这箭雨的范围之内,两个人瑟瑟发抖的在一旁哭着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也没有胆子冲进去救自己公子。那些来接他们的仆人,在一开始就被乱箭给射死了。“肖勇,你别管我了快走吧,这些人明显是冲着我来的!”杨景昊发现这些箭大多数是冲着他来的,只是连累到了肖勇。年少的少年总是一腔热血,对朋友十分真心,尤其是肖勇这般的少年郎怎么可能舍得丢下自己的同窗好友。“你胡说些什么,我怎么可能丢下你自己跑了。你当心些自己,我们一定能冲出去的。”虽然肖勇这么说着,但是他心里却越来越没有底子了,因为他十分清楚自己撑不了多久了,也许再用不了一刻钟,他们两个人都会葬身在这里。又是一波箭雨来袭,肖勇一个没注意,一支箭凌空就要射中杨景昊。下一刻,一个白衣公子出现在了两人面前,长剑一扫挡住了所有的箭。公子剑眉星眸,当真好看。徐子冲还是很满意自己这一身打扮的,他可是特地学着青云公子的打扮来这么穿的,果然这么一穿又俊秀了不少嘛,那家伙穿衣服还蛮有品味的。在命悬一线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天而降救了自己,杨景昊和肖勇顿时松了一口气。因为这人看起来很厉害,肖勇狼狈不堪才能堪堪躲过的攻击被这人给轻描淡写的化解了。“他们有帮手!没时间了,快把目标给杀死!”远处传来了一个声音,听起来是个中年男人的,而且是那种听完就忘了的声音,十分没有特色。一听这人的声音,徐子冲就知道这十有八九是杀手了,只有杀手才会让自己做到十分的平凡,从外貌到声音都要是如此,这样才有利于他们伪装自己的人群里,伺机杀害目标人物。那人的声音刚刚落下,这四周就出现了十几个黑衣人。徐子冲剑指那些黑衣人。“大白天的穿成这样,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是干坏事儿的吗?”还是这么不着调,但是那些黑衣人却有些认出了徐子冲。“你是玉面鬼手徐子冲?”“既然认得小爷你们还不快滚,这两个小子我可是护定了。”徐子冲的身形未动,只是傲着一张脸看着这群黑衣人,估摸着自己到底能不能打赢。看样子这些黑衣人也都不是等闲之辈,还有十几个人,他一个人与他们打倒是不怕,就是身后有这两个小拖油瓶,情况可不是很好啊。等等,那是小舅子不是小拖油瓶!徐子冲纠正了一下自己的思维。肖勇听着徐子冲的名号眼前一亮,小声的对身边的杨景昊说道。“我们有救了,这个人武功很高。”杨景昊皱了皱眉,他可不这么觉得。这个人就算武功很高,但是对面是十几个人,并且他还要保护自己和肖勇,胜负还真不好说。其实杨景昊也是个思维缜密的,只是死得早了些。但是这一世他姐姐可是拼了命的不让他死,他若是没死,往后的事情发展会有趣的多。那些黑衣人其实早就注意到了还多了一个人,但是另一个小子拼命的要保护目标人物他们也只好一起赶尽杀绝了。“那个小子可以放走,但是杨家的公子我们必须要取了他性命!”“那就是谈不拢咯?我可是说过,两个小子我都要护着。”一言不合,两方就开始打了起来。和预想中的一样,那些黑衣人的实力不俗,虽然打不过徐子冲,但是也让徐子冲分身无暇,管不得身后的两个少年了。“你们俩还不赶快上马车!”徐子冲抽神对两个人大叫到。这时候两个人才大梦初醒般的相互掩护着上了马车,小心警惕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有一个黑衣人趁徐子冲不备,抽身过来想要对马车上的杨景昊动手,肖勇全力挡下了这一击,让杨景昊没有受到伤害。但是黑衣人的剑却受着惯性作用直直的刺向了马匹,马儿受到了巨大的疼痛,顿时仰天长啸,撒开蹄子就胡乱冲撞了起来。“抓住马车不要乱动!”徐子冲急忙大叫,生怕两个人跳下来。这马是上好的马,跑起来的时候从马上摔下来不死也要残。而此时,大批人马跑步往这里过来的声音也传到了徐子冲的耳朵里,一回头发现是杨紫心带着相府的兵力来救援了。杨紫心十分担心杨景昊,生怕徐子冲一个人保护不了杨景昊,所以这几日都在求老太君让老太君给她些兵力保护杨景昊回来。老太君原本是不准的,但是架不住杨紫心和杨紫琪的撒娇和哀求,最后还是给了杨紫心一些兵力。杨紫心拿到了兵力就赶紧带人过来了,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紧要关头。“快帮徐公子!你们去救两个少爷!”杨紫心看清了情况,急忙让身后的士兵去救人和帮忙。士兵们都是训练有素的,看到这样的情况都迅速的上去,有条不紊的行动。士兵们合力拦下了马车,将那匹马的足给断了,马车狠狠的往前带了一下才停下来。惊魂未定的杨景昊和徐子冲都是被士兵给扶下来的,两个少年的胆子也算是大了,这若是换了旁人被疯马这么带着跑,肯定吓得不轻。这也恰恰说明了两个少年都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将来是能够担当大任的。杨紫心出来的时候还带了秋菊和冬梅,她本来是不打算带两人来的,但是架不住两人的哀求,还是带出来了。她带着两个丫鬟跑到了杨景昊身边,仔细的检查着杨景昊有没有受伤,看自家姐姐这么紧张自己,杨景昊有些哭笑不得。“姐姐,你别看了,我没有受伤。”杨景昊赶紧安慰自家姐姐,他觉得许久不见姐姐,姐姐对自己的关怀可比以前浓了不少。
历经三年,杨紫心和杨紫琪两位姐妹终于相见,她们认为要在府内过的好就必须得到老太君的认可,两人商量去寺庙祈福以讨老太君欢心。杨紫心和杨紫琪两人主动去陪老太君吃午饭,散步,得到了老太君的好感。廖氏担心杨紫心和杨紫琪会威胁自己女儿杨紫影在老太君心中的地位,于是派丫鬟前去监视。杨紫影之前因为与白浩然关系不和睦,而引起了老太君的不满。杨紫心告诉杨紫琪只有两人齐心协力才能在府内立足,凡事都要谨慎。在前往寺庙的路上,老太君遇到了青云公子,得知杨紫心进步很大,十分欣慰。杨紫心得知弟弟杨景昊即将回家,杨紫心担心弟弟遇到危险,便拜托青云公子派人保护,果然杨景昊在归家途中遭遇了暗算,青云公子的手下及时出现,保护了杨景昊。
我站起来,四下里一望,应该承认,我从未看见过比这更赏心悦目的景色。周围的田野像不尽的花园,圈起来的田地一般都是四十英尺见方,就像许许多多的花床。田地间夹杂着树林,树林占地八分之一英亩,据我推断,最高的树大约是七英尺。我望左边的城池,那样子看上去就像戏院里所绘的城池的布景。几个小时以来,我憋大便憋得非常难受;这也不奇怪,因为从上一次放松到现在我已经两天没有大便了。我又急又羞,十分难堪。眼下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爬进屋去。我这么做了,进去后在身后把门关上,尽链子的长度走到里面,把身体里那叫我难受的负担排掉。但是这么不干不净的事我也就做过这一次,为此我只有希望公正的读者多少包涵一些了,能够实实在在、不偏不倚地考虑一下我当时的处境与所受的痛苦。从此以后,我通常是早上一起来就拖着链子到户外去办这件事。这也得到了适当的处理,每天早上行人出来之前,由两个特派的仆人用手推车将这讨人厌的东西运走。因为这与我好清洁的习性有关,所以我才认为有为自己辩明的必要,否则也不会噜苏这半天来说这么一件乍看起来似乎微不足道的事。不过,我听说一些中伤我的人却很乐意在这件事和别的一些事情上表示他们的怀疑。这件事完了之后,我重又走出屋来,因为有必要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这时皇帝已经下了塔,正骑着马向我走来,这却差点儿使他付出不小的代价,因为那马虽然受过良好的训练,见了我却整个儿不习惯,仿佛是一座山在它面前动来动去,不由得受惊,前蹄悬空站了起来,幸亏这君王是位出色的骑手,依然能在马上坐住,这时侍卫跑过来勒住缰绳,皇帝才得以及时从马上下来。下马之后,他以极其惊讶的神情绕我一周,仔细打量,不过一直保持在链子长度以外的活动范围。他下令他的厨师和管家把酒菜送给我。他们早已做好准备,一听到命令就用一种轮车把饮食推到我能够得到的地方。我接过这些轮车,一会儿就把上面的东西吃个精光。二十辆车装满了肉,十辆车盛着酒;每辆肉车上的肉足够我吃两三大口;每辆酒车上有十小陶罐的酒,我把它们倒在一起,一饮而尽;剩下的几车我也是这样吃掉的。皇后以及年轻的男女王族,在许多贵妇人的陪伴下,坐在稍远一点的轿子里,但是皇帝的马出事之后,他们就下轿来到了皇帝的跟前。现在我来描述一下皇帝的仪容。他比所有的大臣高出大约我的一个指甲盖,仅此一点就足已使看到他的人肃然起敬。他容貌雄健威武,长着奥地利人的嘴唇,鹰钩鼻,茶青色皮肤,面相坚毅端庄,四肢十分匀称,举止文雅,态度庄严。他现年二十八岁零九个月,青年时代已经过去;在位大约七年,国泰民安,大体上都是战无不胜。为了更方便地看他,我侧身躺着,脸对着他的脸。他在只离我三码远的地方站着,后来我也曾多次把他托在我手中,所以我的描述是不会有问题的。他的服装非常简朴,式样介于亚洲式和欧洲式之间,但头上戴了一顶饰满珠宝的黄金轻盔,盔顶上插着一根羽毛。他手握着抽出的剑,万一我挣脱束缚,他就用剑来防身。这剑大约三英寸长,柄和鞘全是金做的,上面镶满了钻石。他的嗓音很尖,但嘹亮清晰,我站起来也可以听得清清楚楚。贵妇人和廷臣们全都穿得非常华丽,他们站在那里看起来仿佛地上铺了一条绣满了金人银人的衬裙。皇帝陛下不时跟我说话,我也回答他,但彼此一个字都听不懂。在场的还有他的几个牧师和律师(我从他们的服装推断),也奉命跟我谈话。我就用我一知半解的各种语言与他们说话,这其中有高地荷兰语和低地荷兰语[10],拉丁语,法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和通行于地中海一些港口地区的意、西、法、希腊、阿拉伯等的混合语,可是全都不抵用。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宫廷的人才离去,留下一支强大的卫队,以防止乱民们无礼或者恶意的举动;这些人急不可耐地往我周围挤,大着胆子尽可能地挨近我;我在房门口地上坐着的时候,有人竟无礼地向我放箭,有一枝就差点儿射中了我的左眼。领队的上校下令逮捕了六个罪魁祸首,他觉得最合适的惩罚莫过于将他们捆绑了送到我手中。他的几个兵照办了,用枪杆将他们推到我手可以够得着的地方。我一把将他们全都抓在右手里,五个放入上衣口袋,至于第六个,我做出要生吃他的样子。那可怜虫嚎啕大哭,上校和军官们也都痛苦万状,尤其当他们看见我掏出小刀来的时候。但我很快就消除了他们的恐惧,因为我和颜悦色地立即用刀割断了绑着他的绳子,轻轻地把他放到地上,他撒腿就跑。其余几个我也作了同样的处理,将他们一个一个从我的口袋放出。我看得出来,不论士兵还是百姓,对我这种宽宏大量的表现都万分感激,后来朝廷就得到了十分有利于我的报告。到了傍晚时分,我好不容易才爬回屋里,在地上躺了下来,这样一直睡了大约两个星期。这期间皇帝下令给我准备一张床。车子运来了六百张普通尺寸的床,在我的屋子里安置起来。一百五十张小床被拼在一起,做成一张长宽适度的床,其余的也照样拼好,四层叠在一起。但是我睡在上面也不见得比睡在平滑的石板地上好到哪里去。他们又以同样的计算方法给我准备了床单、毯子和被子,对于像我这么一个过惯了艰苦生活的人来说,这一切也就很过得去了。随着我来到的消息传遍整个王国,引得无数富人、闲人和好奇的人前来看我。乡村里人差不多都走空了,要不是皇帝陛下下敕令颁公告禁止这种骚乱,那么随之就要产生无人耕种无人理家的严重后果。他命令那些已经看过我的人必须回家,没有朝廷许可证,不得擅自走近离我房子五十码以内的地方,廷臣们倒还因此获得了数量可观的税款。与此同时,皇帝多次召开会议,讨论应对我采取的措施。我有一位地位很高的特殊的朋友,被认为参预了这桩机密事件,他后来向我证实,因为我,朝廷面临重重困难。他们怕我挣脱逃跑;我的伙食费太贵,可能会引起饥荒。他们一度曾决定将我饿死或者用毒箭射我的脸与手,那样很快就可以将我处死。但他们又考虑到,这么庞大的一具尸体,发出恶臭来,可能会造成京城瘟疫,说不定还会在整个王国传染开来。正当大家在商讨这些事情的时候,会议大厅门口来了几位部队的军官,其中两位被召见,进去报告了上文提到的我处置六名罪犯的情形。我的这一举动在皇帝陛下以及全体廷臣的心中留下了极好的印象,皇帝随即颁下一道令:京城周围九百码以内所有的村庄,每天早上必须送上六头牛、四十只羊以及其他食品作为我的给养;此外还须提供相应数量的面包、葡萄酒和其他酒类;这笔费用,皇帝指令由国库支付。原来这位君王主要靠自己领地上的收入生活,除非遇上重大事件,一般难得向百姓征税;只是一旦战事发生,百姓须随皇帝出征,费用由自己负担。皇帝又指令组成一个六百人的队伍做我的听差,发给他们伙食费以维持生计;为方便服务,又在我的门两旁搭建帐篷供他们居住。他还下令三百个裁缝按本国式样给我做一套衣服;雇六名最伟大的学者教我学习他们的语言;最后,他还要他的御马、贵族们的马以及卫队的马时常地在我跟前操练,使它们对我习惯起来。所有这些命令都得到及时执行。大约过了三个星期,我在学习他们的语言方面大有进步;这期间皇帝时常惠顾,并且十分乐意帮助我的老师一起教我。我们已经可以开始作某些方面的交谈了。我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向他表达自己的愿望,他是否可以让我获得自由。这句话我是每天都跪在地上重复。根据我的理解,他的回答是:这得经过时间的考验,不征求内阁会议的意见,是不予考虑的,而且首先我要“卢莫斯·凯尔敏·派索·德丝玛·龙·恩普索”,意思是说,宣誓与他及他的王国和平相处。当然,他们总会很好地待我;他还劝我要耐心谨慎,以此来赢得他及他的臣民的好感。他又希望,假如他敕令几个专门官员来搜我的身,我不要见怪,因为我身上很可能带着几件武器,要是这些武器的大小配得上我这么一个庞然大物,那一定是很危险的东西。我说我可以满足陛下的要求,我随时可以脱下衣服,翻出口袋让他检查。这番意思我是一半用话一半用手势来表达的。他回答说,根据王国的法律,我必须经过两位官员的搜查;他也知道,没有我的同意和协作,这事是办不到的;但是他对我的大度与正直极有好感,很放心将他们的安全托付给我;并且无论他们从我身上取走什么,我离开这个国家时自当奉还,或者按我规定的价格如数赔偿。我于是把那两位官员拿到手上,先放入上衣口袋,接着又放入身上的其他口袋,只有两只表袋和另一只放着几件零用必需品的秘密口袋没有让他们搜查,因为那些东西对别人没有什么意义,我觉得没有搜查的必要。一只表袋里是一块银表,另一只则放着一只存有少量金币的钱包。两位先生随身带着钢笔、墨水和纸,他们将所看到的一切列出一份详细的清单;做完之后,要我把他们放回地上,以便将清单呈交皇帝。这份清单我后来将它译成了英文,逐字抄录如下:第一,在巨人山(“昆布斯·弗莱斯纯”一词我是这样翻译的)上衣的右边口袋里,经过最严格的搜查,我们只发现了一大块粗布,大小足可做陛下大殿的地毯。在左边口袋里,我们看到一口巨大的银箱,盖子也是银制的,我们搜查的人打不开。我们要他打开,我们中有一人就跨了进去,结果有一种尘土一般的东西一下没到他腿的中部,尘埃扑面,弄得我们俩一起打了好几个喷嚏。在他背心的右边口袋里,我们发现了一大捆白而薄的东西,层层相叠,有三个人这么大,用一根粗壮的缆绳扎着,上面记着黑色的图形,依我们的愚见,这大概就是他们的文字,每个字母差不多有我们半个巴掌那么大小。左边那只袋里是一部机器一样的东西,它的背面伸出二十根长长的柱子,仿佛陛下宫前的栏杆,我们推测那是巨人山用来梳头的东西。我们没有老拿问题去麻烦他,因为我们发现要他听懂我们的话很是困难。在他的中罩衣(“栾佛一路”一词我译作中罩衣,他们指的是我的马裤)右边的大口袋里,我们看见一根中空的铁柱子,有一人来高,固定在比铁柱子还要粗大的一块坚硬的木头上,柱子的一边伸出几块大铁片,做得奇形怪状,我们不明白这是做什么用的。左边的口袋里放着同样的一部机器。在右边稍小一点的口袋里,是一些大小不等的圆而扁的金属板,颜色有白有红;白的像是银子,又大又重,我和我的同伴都难以搬动。左边那一只里,是两根形状不规则的黑柱子;由于我们站在口袋底部,轻易到不了柱子的顶端。一根柱子被东西覆盖着,看上去只是一件整的东西;可是另一根柱子的顶端上似乎有一样白色的圆东西,大约有我们的两个头大小。两根柱子都镶着一块巨大的钢板,我们怕是什么危险的机器,就命令他拿出来给我们看。他把它们从盒子里取出,告诉我们,在他国内,他一般是用其中的一件刮胡子,另一件切肉。还有两只口袋我们进不去,他管它们叫表袋,实际是他中罩衣上端开着的两个狭长的缝口;因为他肚子的压力,这两只袋很紧。右边表袋外悬着一条巨大的银链,底端拴着一部神奇的机器。我们指令他把链子上拴着的东西拉出来,却是一个球体的东西,半边是银,半边是种透明的金属;在透明的一边,我们看到画着一圈奇异的图形,我们想也许可以去摸一下,手指却被那透明的物质挡住了。他把那机器放到我们耳朵边,只听得它发出不间断的声音,仿佛水车一般。我们猜想这不是某种我们不知名的动物,就是他所崇拜的上帝,但我们更倾向于后一种猜测,因为他对我们说(如果我们理解正确的话,他表达得很不清楚),无论做什么事,他都要向它请教。他管它叫做先知,说他一生中的每一个活动都由它来指定时间。他从左边的表袋里掏出一张差不多够渔夫使用的网,不过可以像钱包一样开合,实际也就是他的钱包。我们在里边找到几大块黄色的金属,要真是金子的话,其价值可就大了。我们遵奉陛下之命,将他身上所有的口袋都认真地搜查了一遍。我们还在他腰间看到了一条腰带,是由一种巨兽的皮革制成的。腰带的左边挂了一把五人高的长刀,右边挂着一只皮囊,里面又分做两个小袋,每只小袋均可装得下三个陛下的臣民;其中的一只装了些和我们脑袋一样大小的重金属球,要一手好力气才拿得起来;另一只盛了一堆黑色颗粒,个儿不大也不重,我们一手可以抓起五十多个。这就是我们在巨人山身上搜查结果的详细清单。他对我们极有礼貌,对陛下的命令表现了应有的尊重。陛下荣登宝位第八十九月初四日。签名盖章。克莱弗林·弗利洛克马尔西·弗利洛克当这份清单给皇帝宣读完之后,他虽然措辞婉转,却还是命令我把那几件物品交出来。他首先要我交出腰刀,我就连刀带鞘一起摘了下来。与此同时,他命令三千精兵(当时正侍卫着他)远远地将我围起来,持弓搭箭随时准备向我放射;不过我并没有去留心那个,因为我两眼正全神贯注于皇帝身上。他接着要我拔出腰刀;刀虽然受海水浸泡有点生锈,但大体上还是雪亮的。我拔出刀来,所有士兵又惊又怕,立即齐声叫喊;此时正烈日当空,我手持腰刀舞来舞去,那刀光就使他们眼花缭乱。陛下到底是位气概非凡的君王,并没有像我预想的那么惊恐;他命令我将刀收回刀鞘,轻轻地放到地上,离拴着我的链子的末端约六英尺的地方。他要我交出的第二件东西是那两根中空的铁柱之一,他指的是我那袖珍手枪。我把枪拔出来,按照他的要求,尽可能清楚地向他说明这枪的用途。因为皮囊收得紧,其中的火药幸而没有被海水浸湿(所有谨慎的航海家都会特别小心以免火药被海水浸湿这种不方便的事情发生);我只装上了火药,并且事先提请皇帝不要害怕,然后向空中放了一枪。他们这一次所受的惊吓,大大超过了刚才见我腰刀时的惊吓,几百人倒地,好像被震死了一样,就是皇帝,虽然依旧站着没有倒下,却也是半天不能恢复常态。我像交出腰刀那样,交出了两把手枪以及弹药包;我请求他注意,不要让火药接近火,因为一丁点儿火星就会引起燃烧,把他的皇宫轰上天去。我同样又交出了表,皇帝看了非常好奇,命令两个个子最高的卫兵用杠子抬在肩上,就像英格兰的运货车夫抬着一桶淡啤酒一样。对于表所发出的连续不断的声音和分针的走动,他大为惊奇;由于他们的视力远比我们的敏锐,所以很容易就看得出分针是在走动着。他征询了身边学者们的意见,虽然实际上我不大能听得懂他们的话,却还是可以看出他们的意见各式各样,分歧很大,这也用不着我多说,读者自可想象。接着我又交出了银币和铜币、钱包以及里面的九大块金币及几枚小金币;还有我的小刀、剃刀、梳子、银鼻烟盒、手帕和旅行日记。结果是我的腰刀、手枪和弹药包被车送进了皇帝的御库,其余物件全都归还给了我。前面也曾说到过,我还有一只秘密口袋逃过了他们的检查,那里有我的一副眼镜(我视力差,有时需戴眼镜),一架袖珍望远镜和其他一些小玩意儿。那些东西对皇帝来说无关紧要,我也就认为没有必要非献出来不可。再者,我也担心,这些东西随随便便交了出去,可能不是被弄丢就是要被搞坏的。我的君子之风和善良举止博得了皇帝和朝臣们的欢心,事实上,军队和人民也都普遍地对我有好感,所以我就开始抱有在短期内获得自由的希望。我采取一切可能的办法来讨好他们。渐渐地,当地人不太害怕我对他们会有什么危险了。有时候我躺在地上,让他们五六个人在我的手上跳舞;到最后,男孩女孩们都敢走到我的头发里来玩捉迷藏了。在听和说他们的语言方面,如今我也有了长足的进步。有一天,皇帝想到要招待我观看他国内的几种表演。就演出的精妙与宏大而言,他们的表演超过了我所知道的任何一个国家。最使我开心的是绳舞者的表演。他们是在一根长约两英尺、离地面十二英寸的白色的细绳子上表演的。这件事我想请读者耐心一点,听我详细道来。只有那些正在候补重要官职或希望获得朝廷恩宠的人才来表演这种技艺。他们从小就接受此道的训练。这些人并非都是贵族出身或受过良好的教育。每当有重要官职空缺,不论是原官员过世还是失宠撤职(这是常有的事),就会有五六位候补人员呈请皇帝准许他们给皇帝陛下及朝廷百官表演一次绳上舞蹈;谁跳得最高而又不跌下来,谁就接任这个职位。重臣们也常常奉命表演这一技艺,使皇帝相信他们并没有忘记自己的本领。大家认为,财政大臣佛利姆奈浦在拉直的绳子上跳舞,比全王国任何一位大臣至少要高出一英寸。我曾见他在一块固定在绳子上的木板上面一连翻了好几个跟斗,那绳子只有英国普通的包装线那么粗。如果我没有偏心的话,那么据我看,我的朋友内务大臣瑞尔德里沙本领仅次于财政大臣,其余大官们则彼此不相上下。这样的游戏往往伴有致命的意外事故,其中大量的有案可稽。我自己就亲眼看到两三个候补人员跌断了胳膊和腿。但是更大的危险发生在大臣们自己奉命来表现功夫的时候,因为他们想跳得比以前好,又想胜过同跳的人,猛然来一下,很少有不栽倒的,有人甚至要跌两三次。我听说在我来到这地方一两年之前,佛利姆奈浦就差点儿跌死,要不是皇帝的一块座垫恰好在地上减轻了他跌落的力量,他的脖子是肯定折断了。还有一种游戏,是逢特别重大的节日专为皇帝、皇后及首相表演的。皇帝在桌上放三根六英寸长的精美丝线,一根紫,一根黄,一根白。这三根丝线是皇帝准备的奖品,他打算用以奖励不同的人以示其不同的恩宠。表演仪式在皇宫的大殿上举行,候补人员要在此比试和前面完全不同的技艺,这类技艺我在新旧大陆的任何一个国度都未曾见过有一丝相似的。皇帝手拿一根棍子,两头与地面平行,候选人员一个接一个跑上前去,一会儿跳过横杆,一会儿从横杆下爬行,来来回回反复多次,全看那横杆是往上提还是往下放而定。有时候皇帝和首相各拿着棍子的一端,有时则由首相一人拿着。谁表演得最敏捷,跳来爬去坚持的时间最长,谁就被奖以紫丝线,其次赏给黄丝线,第三名得白丝线。他们把丝线绕两圈围在腰间;你可以看到朝廷上下很少有人不用这种腰带做装饰的。战马和皇家御马由于每天都被带到我的跟前,已经不再胆怯,一直走到我的脚边也不会惊吓。我把手放在地下,骑手们就纵马从上面跃过去;其中有一名皇帝手下的猎手,骑一匹高大的骏马从我穿着鞋子的脚面跳了过去。这确是惊人的一跳。一天,我很荣幸有机会表演一种非常特别的游戏供皇帝消遣。我请求他吩咐人给我弄几根两英尺长的棍子来,像普通手杖一样粗细的就行。皇帝就命令他负责森林的官员前去照办。第二天早晨,六个伐木工人驾着六辆马车来到了,每辆车都由八匹马拉着。我从车上取下九根木棍,牢牢地插在地上,摆成一个二点五平方英尺的四边形。我又取四根木棍,横绑在四边形的四角,离地面约两英尺。接着我把手帕缚在九根直立的木棍上,四面绷紧就像鼓面一样。那四根横绑的木棍高出手帕约五英寸充作四边的栏杆。这活干完之后,我就请皇帝让一支由二十四人组成的精骑兵上这块平台来操演。皇帝同意了我的这一建议,我就用手将这些马一匹匹拿起来放到手帕上,马上骑着全副武装的军官,准备操练。他们一站整齐就立即分成两队,进行小规模的军事演习,一时钝箭齐发,刀剑出鞘,跑的跑,追的追,攻的攻,退的退,总之表现出了我从未见过的严明的军事纪律。那四根横木棍保护了人马,他们没有从平台上跌下来。皇帝高兴至极,命令这个游戏几天内反复表演。有一次他甚至乐意我把他举到平台上去发号施令。他甚至于费尽口舌说动皇后,让我把她连人带轿举到离平台不到两码的高处,从那里她得以饱览操练的全景。也算我运气好,几次表演都没有什么不幸的事故。只有一次,一位队长骑的一匹性情暴烈的马用蹄子乱踢,在手帕上踹了一个洞,马腿一滑,人仰马翻。但我马上就将人马都救起了,一手遮住洞,一手像原先送他们上台时那样将人马放回了地上。失足的马左肩胛扭伤了,骑手则什么事也没有。我尽量将手帕补好,不过我再也不相信这手帕有多坚牢,能经得起这种危险的玩意儿了。就在我获得自由前两三天,一次当我正在给朝廷上下表演这类技艺供他们取乐时,忽然来了一位专差,向皇帝报告说,有几个百姓在骑马走近我原先被俘的地方时,发现地上躺着一个很大的黑色的东西,样子怪极了,圆圆的边,伸展开去有陛下的寝宫那么大,中部突起有一人高。他们起初还怕那是什么活的动物,可是有人绕它走了几圈,它还是在草地上躺着一动不动,就觉得并不是了。他们踩着彼此的肩膀爬到了顶上,顶平平扁扁的,用脚一踩才发现里面是空的。依他们浅陋之见,这可能是巨人山的东西。如果皇帝准许,他们用五匹马就可以将它拉了来。我立即就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了。听到这个消息,我真打心眼里高兴。可能是翻船以后我刚上岸那会儿狼狈不堪,还没走到睡倒的地方,帽子就搞掉了。那帽子我划船时曾用绳子系在头上,泅水时也一直戴着,我估计后来是什么意外事故,绳子断了,而我却一无所知,还以为帽子掉在海里了呢。我恳请皇上下令尽快将帽子给我送来,一边给他说了帽子的用途和特性。第二天,车夫将帽子运来了,可是已经不很完好。他们在帽檐上离边不到一英寸半的地方钻了两个孔,孔上扎了两个钩,再用一根长绳系住钩子一头接到马具上,这样将我的帽子拖了半英里多路。不过这个国家的地面极为平整光滑,所以帽子所受的损伤比我预想的要轻。这件事之后两天,皇帝命令驻扎在京城内外的一部分部队做好演习准备。原来他又想出了一种花头,要以一种十分奇怪的方式来取乐。他要我像一座巨像那样站在那儿,两腿尽可能地分开,然后命令他的将军(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将,也是我的一位大恩人)集合队伍排成密集队形,从我的胯下行军。步兵二十四人一排,骑兵十六人一排,擂鼓扬旗,手持长枪向前进。这一支军队由三千步兵与一千骑兵组成。皇帝命令,前进中每一名士兵必须严守纪律,尊敬我个人,违者处死。不过这道命令并没有禁止住几位年轻军官在我胯下经过时抬起头来朝我看。说实话,我的裤子那时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所以会引起那些军官的哄笑与惊奇。我向皇帝上了许多奏章要求恢复自由,他终于先在内阁会议上,接着又在全体国务委员会议上提出了此事。除斯开瑞什·博尔戈兰姆之外,无一人反对。这个人我并未惹他,却偏要与我为敌。但是全体阁员都反对他,因此我的请求还是得到了皇帝的批准。这位大臣是个“葛贝特”,即当朝的海军大将,深得皇帝的信任,也通晓国家事务,不过脸色阴郁愠怒。他最后还是被说服同意了,却又坚持我的释放须有条件,我得宣誓信守那些条件,条件文本由他亲自起草。斯开瑞什·博尔戈兰姆在两位次官与几位显要的陪同下,亲手将文件交给了我。文件宣读完之后,他们要我宣誓遵守执行上面的条款,先是按照我自己国家的方式,然后再按照他们的法律所规定的方式宣誓。他们的方式是:用左手拿住右脚,右手中指置于头顶,大拇指放在右耳尖。读者也许好奇,想了解一下这个民族特有的文章风格和表达方式,以及我恢复自由所应遵守的条款,我就将整个文件尽可能逐字逐句地在此翻译出来,供大家一看:高尔伯斯脱·莫马仑·依芙莱姆·歌尔迪洛·谢芬·木利·乌利·古,利立浦特国至高无上的皇帝,举世拥戴、畏惧,领土广被五千布拉斯特洛格(周界约十二英里),边境直达地球四极;身高超过人类的万王之王;脚踏地心,头顶太阳;头一点,全球君王双膝颤;和蔼如春,舒适如夏,丰饶如秋,可怖如冬。至高无上的我皇陛下,向最近来到本天朝国土的巨人山提出如下条款,巨人山须庄严宣誓遵守执行:一、如果没有加盖我国国玺的许可证,巨人山不得离开本土。二、不得命令,不准擅自进入首都;如经特许,居民应在两小时前接到通知闭户不出。三、巨人山只准在我国的主要大路上行走,不得随便在草地上或庄稼地里行走卧躺。四、在上述大路走动时,须绝对小心,不得践踏我国良民及其车马;没有本人同意,不得将我国良民拿到手里。五、如遇需要特殊传递的急件,巨人山须将专差连人带马装进口袋,一月一次跑完六天的路程。如果必要,还须将该专差安全送回到皇帝驾前。六、他应和我国联盟,迎战不来夫斯库岛的敌人,竭尽全力摧毁正准备向我们发起侵略的敌军舰队。七、巨人山闲时应帮助我们的工匠抬运巨石,建造大公园园墙以及其他皇家建筑。八、巨人山须用沿海岸步行的计算方法,在两个月内,呈交我国疆域周长精确测量报告一份。最后,巨人山如果郑重宣誓遵守上述各条,他每天即可得到足以维持我国一千七百二十八个国民的肉食与饮料。可随时谒见皇帝,同时享受皇帝的其他恩典。我皇登极以来第九十一月十二日于伯尔法勃拉克宫。我心悦诚服地宣了誓,并且在条款上签了字。不过有几条不如我希望的那么体面,那完全是海军大将斯开瑞什·博尔戈兰姆心存不良所致。锁住我的链子一打开,我即获得了完全的自由。皇帝也特别赏光,御驾亲临了整个仪式。我俯伏在皇帝脚下以示感恩,可他命令我站起来,又说了许多好话,不过为了避免人说我虚荣,我就不再在这里重复了。他又说,希望我做一名有用的仆从,不要辜负他已经赏赐于我并且将来还可以赏赐于我的恩典。读者也许会注意到,在让我恢复自由的最后一条中,皇帝规定每天供给我足可维持一千七百二十八个利立浦特人的肉食与饮料。不久以后,我问宫廷的一位朋友,他们如何得出了这样一个确切的数目。他告诉我说,皇帝手下的数学家们借助四分仪测定了我的身高。我身高超过他们,比例为十二比一,由于他们的身体大致相同,因此得出结论:我的身体至少可抵得上一千七百二十八个利立浦特人,这样也就需要可维持这么多人的相应数量的食物。读者由此可以想到,这个民族是多么的足智多谋,这位伟大的君王的经济原则是多么的精明而精确。我获得自由后,第一个要求就是获准参观首都密尔敦多。皇帝很爽快就答应了,只是特别关照不得伤及当地居民和民房。人们也从告示里得知我将访问京诚的计划。环绕京城的城墙高两英尺半,宽至少有十一英寸,所以尽可驾驶一辆马车很安全地在上面绕行一周。城墙两侧每隔十英尺就是一座坚固的塔楼。我跨过西大门,轻手轻脚地往前行,侧着身子穿过两条主要的街道,身上只穿了件短背心,因为我怕要是我穿了上衣,衣服的下摆也许会带坏民房的屋顶或屋檐。虽然有命令禁止任何人出门,否则就会有生命危险,可我走路还是非常小心,免得一脚踏坏了在街上游荡的人。阁楼的窗口和房顶上全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我不由得想,在我的任何一次旅行中,也没见过像这样人口众多的地方。这座城是一个标准的正方形,每边城墙长五百英尺。两条大街各宽五英尺,十字交叉将全城分作四个部分。胡同与巷子我就进不去了,只能从旁边路过时看一下,它们的宽度从十二到十八英寸不等。全城可容纳五十万人。房子有的高三层,有的高五层。商店和市场百货齐全。皇宫在全城的中心,正当两条主要大街的交会之处,四周是高两英尺的围墙,宫殿离围墙还有二十英尺。我获得皇帝的许可后跨过了这道围墙。围墙与宫殿之间的空地很大,我可以很容易地绕行看到宫殿的每一面。外院四十英尺见方,其中又包括两座宫院。最里面的是皇家内院,我很想看一看,却发现极困难,原因是从一座宫院通往另一座宫院的大门都只有十八英寸高、七英寸宽。外院的建筑高至少也有五英尺,虽然院墙由坚固的石块砌成,厚达四英寸,可我就这么跨过去不可能不对整个建筑群造成极大的损害。皇帝这时候也很希望我去瞻仰一下他那金碧辉煌的宫殿,但这我三天以后才办到。那三天,我用小刀在离城约一百码的皇家公园里砍下了几棵最大的树,我用它们做了两张凳子,每张高约三英尺,并且都能承受得起我的体重。市民们得到第二次通告后,我又进城了,手里拿着两张凳子往皇宫而去。到达外院近旁,我站上一张凳子,另一张举过屋顶,然后轻轻地放到一院和二院中间那块宽八英尺的空地上。这样从一张凳子到另一张凳子,我很轻便地就跨过了外院的楼群,之后我再用带弯钩的棍棒把第一张凳子钩了过来。我用这样的方法来到了皇家内院。我侧着身子躺下来,脸挨到中间几层楼那扇特地为我打开的窗子前,由此看到了人们所能想象到的最辉煌壮丽的内宫。我看到了皇后和年轻的王子们,他们在各自的寝宫里,身边都有主要的一些侍从相随。皇后陛下很高兴,对我十分和蔼地笑了笑,又从窗子里伸出手来赐我一吻。但是我不想读者更多地来听这一类的描述了,因为我把它们留给了另一部篇幅更大的书;那书差不多就要出版了,里边概括地叙述了这个帝国由创建历经各代君王的整个历史,特别叙述了该帝国的政治、法律、学术、宗教、动植物、特殊的风俗习惯以及其他稀奇而有益的事情。眼下我主要想来描述一下我住在这个帝国的约九个月的时间里发生在我以及公众身上的种种事件。我获得自由后约两个星期,一天早上,内务大臣瑞尔德里沙(他们这么称呼他)来到我的寓所,随身只带了一个侍从。他吩咐他的马车在远处等候,请求同我谈一个小时。由于他的身份和个人功绩,也由于我在向朝廷提出请求时他帮过不少忙,因此我很快就答应了他。我提出躺下来,这样我听他说话可以更方便些,但他更愿意让我把他拿在手里同我交谈。他先是祝贺我获得了自由。他说在这件事情上他自认为也有些功劳;不过他又说,要不是朝廷现在这个处境,我也许不会这么快就获得自由的。“因为,”他说,“虽然在外国人看来我们的国势很昌隆,实际却深为两大危机所苦:一是国内党争激烈,一是国外强敌入侵的危险。至于第一个,你要知道,七十多个月以来,帝国内有两个党派一直在互相争斗;一个党叫做特莱姆克三,一个党叫做斯莱姆克三,区别就在于一个党的鞋跟高些,另一个党的鞋跟低些。事实上,据说高跟党最合古法,但不论怎样,皇帝却决意一切政府行政管理部门只起用低跟党人。这一点你是不会觉察不到的。皇帝的鞋跟就来得特别低,和朝廷中任何一位官员比,他的鞋跟至少要低一‘都尔’(‘都尔’是一种长度,约等于十四分之一英寸)。两党间积怨极深,从不在一块儿吃喝或谈话。我们算来,特莱姆克三或高跟党的人数要超过我们,可是权力却完全掌握在我们手中。我们担心的是,作为王位继承人的太子殿下有几分倾向于高跟党,至少我们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一只鞋跟比另一只要高些,所以走起路来一拐一拐。而正当我们内患方殷,却又受到不来夫斯库岛敌人入侵的威胁。那是天地间又一个大帝国,面积与实力和我皇陛下治下的这个帝国几乎不相上下。至于我们听你说到过世界上还有其他一些王国和国家,住着像你一般庞大的人类,我们的哲学家对此深表怀疑,他们宁可认为你是从月球或者其他某个星球上掉下来的,因为身躯像你这么大的人只要有一百个,短期内就肯定会将皇帝陛下领地上所有的果实与牲畜吃个精光。再说,我们六千月的历史除了利立浦特和不来夫斯库两大帝国外,也从来没有提到过其他什么地方。我下面就要告诉你的是,这两大强国过去三十六个月以来一直在苦战。战争开始是由于以下的原因:我们大家都认为,吃鸡蛋前,原始的方法是打破鸡蛋较大的一端。可是当今皇帝的祖父小时候吃鸡蛋,一次按古法打鸡蛋时碰巧将一个手指弄破了,因此他的父亲,当时的皇帝,就下了一道敕令,命全体臣民吃鸡蛋时打破鸡蛋较小的一端,违者重罚。人民对此法极为反感。历史告诉我们,由此曾发生过六次叛乱,其中一个皇帝送了命,另一个丢了王位。这些内乱常常是由不来夫斯库国的君王们煽动起来的。骚乱平息后,流亡的人总是逃到那个帝国去寻求避难。据估计,先后几次有一万一千人情愿受死也不肯去打破鸡蛋较小的一端。关于这一争端,曾出版过几百本巨著;不过大端派的书一直是受禁的,法律也规定该派任何人不得做官。在这一切麻烦纷乱的过程中,不来夫斯库的帝王们经常派大使前来规劝,说我们在宗教上闹门户分立,违背了我们伟大的先知拉斯特洛格在《布兰德克拉尔》(即他们的《古兰经》)第五十四章中的一条基本的教义。不过我们认为这只是对经文的一种曲解,因为原文是:‘一切真正的信徒应在他们觉得方便的一端打破鸡蛋。’何为方便的一端呢?依我粗陋之见,似乎只有听凭各人的良知了,或者至少也得由主要行政长官来决定。大端派的流亡者深得不来夫斯库朝廷的信任,又深受国内党羽的秘密援助和怂恿,这样两帝国之间就掀起了一场血战,三十六个月以来,双方各有胜负。这期间我们损失了四十艘主要战舰和数目更多的小艇,我们还折损了三万最精锐的水兵和陆军。我们估计敌人所受的损失比我们的还要大些。可是他们现已装备好了一支庞大的舰队,正准备向我们发起进攻。陛下深信你的勇气和力量,所以才命我来把这件事说与你听。”我请内务大臣回奏皇上:虽然我是个外国人,不便干预党派纷争,但为了保卫皇帝陛下和他的国家,我甘冒生命危险,随时准备抗击一切入侵者。不来夫斯库帝国是位于利立浦特东北方的一个岛国,两国间只隔了一条宽八百码的海峡。我还不曾见过这个岛。自从得到敌人企图入侵的这个消息以后,我就避免去那一带海岸露面,为的是不让敌人的船只发现,因为他们至今还没有得到关于我的任何情报。战争期间两国间的来往一律严格禁止,违者处死;皇帝同时下令所有船只统统禁运。我向皇帝提出了我构想的一个如何夺取敌人整个舰队的方案。据我们的侦察员报告,敌人的舰队正停泊在港湾,一有顺风,立刻起航。我向经验最丰富的海员打听海峡的深度。他们多次测量过。他们告诉我,海峡中心高水位时有七十“格兰姆格兰夫”深,大约相当于欧洲度量单位的六英尺;其他地方最多不过五十“格兰姆格兰夫”。我朝东北海岸走去,正对面就是不来夫斯库。我在一座小山丘后趴了下来,取出我的袖珍望远镜,看到了停泊在港的由约五十艘战舰和大量运输舰组成的敌军舰队。然后我回到家里,下令(皇帝颁发了我一份委任状)赶办大量最结实的缆绳和铁棍。缆绳的粗细与包扎线差不多,铁棍的长度和大小则与编织用针一样。我把三根缆绳拧成一股,这样就更结实了;同样,我又把三根铁棍扭到一起,两头弯成钩形。我这样将五十只钩子拴上五十根缆绳之后,又回到了东北海岸。我脱去上衣和鞋袜,穿着件皮背心走下海去,这时离涨潮大约还有半个小时。我赶紧涉水而过,在中心部位游了约三十码,直到我的脚能够得着海底。不到半个小时,我就到达了敌舰队。敌人见我吓得要命,纷纷跳下船向岸边游去,人数不下三万。我拿出工具,把钩子在每一只船船头上的一个孔里套牢,所有缆绳的另一端收拢扎起。我这么做的时候,敌人放射了几千枝箭,许多箭射中了我的手和脸,不仅使我极度疼痛,工作也大受干扰。我最担心的是我的眼睛,要不是我忽然想到了应急的措施,一双眼睛肯定是没了。我前面已经说过,我在一只秘密口袋里藏了一些日常的小用品,其中就有一副眼镜,这些东西都逃过了皇帝派来的人的搜查。我把眼镜拿出来,尽可能牢地戴在鼻子上;有了这装备之后,就继续大胆地工作起来。尽管敌人还在放箭,好多箭也射中了镜片,但也只是对玻璃片稍有损伤罢了。现在我已套牢了所有的钩子,我拿起绳结,开始拉;可是船一动不动,原来它们都下了锚,死死地停在那里;这样,最需要我勇气的活儿还在后头呢。我因此先放下绳索,铁钩仍旧搭在船上,取出小刀,果断地割断了系着铁锚的缆绳,这时我脸上和手上大约中了有两百枝箭。接着我重又拾起系着铁钩的绳结一端,轻而易举地将敌方最大的五十艘战舰拖了就走。不来夫斯库人一点也没有想到我要干什么,起初只是一片惊慌失措。他们看到我割绳,还以为我只是想让船只随波漂流或互相撞击而沉,可当他们发现整个舰队竟秩序井然地动起来而又见我在一头拉着时,立即尖叫起来,那种悲哀绝望的喊叫声简直难以形容,不可想象。我脱离危险之后,稍稍停了一会,拔出手上脸上的箭,搽了一点油膏;这我前面已提到过,是我初到时利立浦特人给我的。然后我摘下眼镜,等了约一个小时后潮水稍退,再带着我的货物,涉水走过海峡的中心,安全返回利立浦特皇家港口。皇帝和全朝官员站在岸边,等待这一次伟大的冒险行动的结果。他们见船只成一大半月形向前推进,却不见我人,因我在水中,水已没过我的胸脯。当我走到海峡中心时,他们就越发愁闷了,因为这时的水已没及我的脖子。皇帝断定我是淹死了,而敌舰队正不怀好意而来。可是他很快就放心了;我越往前走,海峡的水就越浅,不一会儿功夫,就走到了彼此可以听见喊声的地方。我举起拖舰队来的缆绳的一端,高声呼喊:“最强大的利立浦特皇帝万岁!”这位伟大的君王迎我上岸,对我竭尽赞颂,当场就封了我“那达克”,这是他们最高的荣誉称号了。皇帝希望我另找个机会把剩下的敌方军舰全都拉到他的港口来。君王的野心深不可测,他似乎想着要把不来夫斯库整个帝国灭掉,化作一个行省,派上一位总督去统治。他想彻底消灭大端派的流亡者,强迫那个国家的人民也都打鸡蛋的小端,那样他才可以做成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君主。但是,我尽力设法让他打消这种念头,从政策到正义,我向他列举了许多论据。我明白地表示,我不愿做人家的工具,使一个自由、勇敢的民族沦为奴隶。这件事在国务会议上辩论的时候,大臣中最聪明的一部分人都赞同我的意见。我的这一公开而大胆的声明完全违背了皇帝的计划与政策,他因此永远也不会宽恕我。他在国务会议上以一种很策略的方式提到了这事。据说,最聪明的几位大臣至少是以沉默表示了他们是赞成我的意见。可是另一些人是我的私敌,忍不住就要说话,旁敲侧击地中伤我。从此,皇帝与一小撮对我不怀好意的大臣之间就开始达成一项阴谋;不到两个月,阴谋暴露,却差点儿以我的彻底消灭而告终。最大的功绩在君王眼里又能算什么,你一拂逆他,不使其野心得到满足,再大的功劳也几乎等于零。我立下这一功劳后约三个星期,不来夫斯库正式遣使,卑躬屈膝,提出求和。不久,两国缔结了于我们皇帝极为有利的和约。关于和约的内容我就不说了,以免劳读者之神。大使有六位,随行人员差不多五百人;入境仪式十分隆重,不失其主子的威严,也表示其使命的重大。和约签订之后,有人私下里告诉那几位大使,说我实为他们的朋友。我凭借自己当时在朝中的声望——至少表面看来是这样,也确实在签约过程中帮了他们一些忙,他们因此礼节性地来拜访了我。他们先是一大堆恭维话,说我勇敢、慷慨,接着以他们皇帝主子的名义邀请我访问他们王国。他们听说了许许多多关于我力大无穷的神奇传说,很希望我能给他们表演一番,看看到底如何。我欣然答应了他们,详细情况就不对读者们赘述了。我花了一些时间招待了这几位大使阁下,使他们无比满意又十分惊奇。我提出想请他们代我向他们皇帝致以最诚挚的敬意。大皇仁德远扬,举世同钦,在我回到自己祖国之前是一定要去晋见的。这样,我后来一次谒见我们皇帝时,就请求他准许我前去拜会不来夫斯库的君王。他准倒是准了,可我能看得出来,他的态度十分冷淡。我猜不出是什么原因。后来有个人悄悄告诉我,是佛利姆奈浦和博尔戈兰姆把我和那几位大使交谈的情况报告了皇帝,说那是我怀有二心的表现。不过我敢说,这件事情上我完全问心无愧。我第一次开始产生朝廷和大臣们并非完美无缺的看法。有一点值得注意,这些大使是通过翻译与我交谈的。两帝国的语言和欧洲任何两个国家的语言一样,彼此差别很大。每一国都夸耀自己民族的语言美丽、有力,历史悠久,而对邻国的语言公然蔑视。可是,我们皇帝仗着夺了人家舰队得来的优势,强要别人用利立浦特语递交国书并致词。同时也该承认,因为两国间的商贸往来很多,因为彼此都不断接受对方的流亡人员,又因为两个帝国都有互派贵族及富家子弟到对方国家留学以广见识,了解异域风土人情的风尚,所以名门望族和住在沿海地区的商人、海员,几乎无人不会说两国话。这一点我在几个星期后去朝见不来夫斯库皇帝时就发现了。由于我的敌人们不怀好意,当时我正身处种种不幸之中,但这次朝见证明还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乐事;这,我以后还要在适当的地方加以叙述。读者也许还记得,我在签订使我恢复自由的那些条款时,有几条我很不喜欢,因为它们使我简直像个奴隶;当时也是万不得已,否则我是决不会屈从的。而如今我是帝国最高头衔的“那达克”了,再履行这样的义务未免有失身份;说句公平话,皇帝后来也一次都没有提起要我做那些事。然而,时隔不久我就得到了一次为皇帝陛下效劳的机会,至少我当时认为我是立了一大功。一天半夜,忽有几百人在我门口呼喊把我惊醒了。因为突然一下子被惊醒,我心里有几分恐惧。我听到有人不停地喊“布尔格兰姆”。朝廷的几位大臣从人群中挤了过来,恳请我立刻赶到宫中去。原来是一位女侍官不小心,看传奇小说时睡着了,以致皇后的寝宫失火。我立即爬了起来;这时已有命令让众人给我让开道路,又因为这是一个月明之夜,所以我一路小心赶到宫中一个人也没有踏伤。我看他们已在寝宫的墙上竖好了梯子,水桶也很齐全,只是水源离这儿还有一段距离。这些水桶只有大针箍那么大小,可怜的人们以最快的速度把一桶接一桶的水递给我,但火势太猛,无济于事。本来我可以用我的上衣很容易地将火扑灭,不幸的是匆忙之中忘了带来,只穿一件皮背心就跑出来了。事情很惨,看来已毫无希望。要不是我忽然想出一条妙计(这种时候并不多),这么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肯定是要烧成平地了。前一天晚上我喝了大量的一种名叫“格力姆格瑞姆”的美酒(不来夫斯库人管它叫“福禄奈克”,但我们的酒被认为更好一点),这酒有很好的利尿作用。真是凑巧不过,我一次小便都还没有解过呢。我靠火焰很近,又在忙着将火扑灭,身上一吸热,酒就开始发生作用而变成尿了。我狠狠地撒了一泡,撒得也正是地方,结果三分钟火就整个儿被浇灭了,花了多少年心血建成的其他皇家建筑也终于免遭毁灭,被救了下来。天已亮了,我没等向皇帝道贺就回到了自己的家,因为虽说我立了一大奇功,但我说不准皇帝对我这种立功的方式是不是很反感。根据这个国家的基本法令,任何人不管其地位如何,如果在皇宫区内小便,一律处死。不过皇帝给我的一则通知又使我稍稍得了些宽慰,他说他会下令给司法部正式赦我无罪,只是我没能拿到那赦免证书。有人私下里告诉我,皇后对我的所作所为极其痛恨,她已远远地搬到皇宫的另一边去了。她坚决不让修复那被毁的寝宫,她再也不会去住了。当着几个主要心腹的面,她发誓一定要报复。我虽然想写一篇专门的文章来描述这个帝国的一切,但同时倒也乐意先介绍一点大概的情况来满足我的读者的好奇心。由于当地人一般身高不足六英寸,所以其他的动物、植物和树木都有与之相称的严格的比例。比方说,最高的马和牛身高是四五英寸,绵羊大约一英寸半,鹅大概就只有麻雀那么大,依次往下推,一直到最小的种类,我是几乎看不见了。不过大自然使利立浦特人的眼睛已经适应了他们眼前那一切特殊的东西,他们能看得非常清楚,只是看不太远。我非常高兴曾经看到一位厨师在一只不及普通苍蝇大小的百灵鸟身上拔毛,也曾看到一位年轻姑娘拿着根细得看不见的丝线在穿一枚小得看不见的针。这些都说明他们对近处的物体有着十分敏锐的视力。他们最高的树木大约有七英尺,我指的是皇家大公园里的那几棵,我举起握着的拳头刚好够得着树顶。其他蔬菜之类同样也有一定的比例,那些就留给读者自己去想象吧。他们的学术历经多少代,各学科已经十分发达,这我现在就不用多说了。不过他们写字的方法很特别,既不像欧洲人那样从左到右,又不像阿拉伯人那样从右到左,不像中国人那样自上而下,也不像卡斯卡吉人那样自下而上,却是从纸的一角斜着写到另一角,和英国的太太小姐们一个样子。他们埋葬死人时是将死人的头直接朝下,因为他们持这么一种意见,就是,一万一千个月之后死人全都要复活,这期间地球(他们以为是扁平的)会上下翻个个儿;用这样的埋法,死人到复活的时候,就该是稳稳当当地站在那儿了。他们中有见识的人也都承认这种说法荒诞不经,但为了随俗,这种做法仍在延用。这个帝国有些法律和风俗非常奇特,要不是它们与我亲爱的祖国的法律和风俗完全相反,我真想替他们说几句辩解的话。但愿我们也能实行就好。我首先要提到的是关于告密者的法律。一切背叛国家的罪行在此均将受到最严厉的惩罚。但如果被告能在开审时表明自己清白无罪,则原告将被立即处死,落得个可耻的下场;同时无辜者还可以从原告的财产或土地中获得四项赔偿:损失的时间,经历的危险,监禁的痛苦,以及全部的辩护费用。假如原告的财产不够赔偿,则多半由皇家负担。皇帝还要公开对被告有所恩赐,同时颁发通告,向全城宣布被告无罪。他们视欺诈较偷窃为更严重的犯罪,因此欺诈者很少有不被处以死刑的。他们认为,一个人只要小心谨慎,提高警惕,再加上有点一般的常识,自己的东西就不会被偷掉,可是对于老奸巨滑,诚实的人就防不胜防。既然人们需要不断地买卖,信用交易,如果我们允许和纵容欺诈行为,或者没有相应的法律对其进行制裁,那么诚实的生意人就永远吃亏,流氓无赖反倒获利。我记得有一次我曾在国王面前替一个拐骗了主人一大笔钱的罪犯说情。那人奉主人之命去收款,随后竟携款潜逃。我对皇帝说,这不过是一种背信弃义的行为,希望能减轻对他的量刑。皇帝觉得我荒谬至极,竟会将最能加重其罪行的理由提出来替他辩护。说真的,我当时无言以对,只好泛泛地回答他说,各国有各国不同的习俗吧。应当承认,我那时确实羞愧难当。虽然我们把赏与罚认做是一切政府运作的两个枢纽,但除了在利立浦特之外,我还没见过有任何一个国家能真正实行这一原则。不论是谁,只要能拿出充分证据,证明自己在七十三个月内一直严守国家法律,就可以享受一定的特权,根据其地位及生活状况的不同,从拨做专用的基金中,领取相应的一笔款子,同时获得“斯尼尔普尔”或“守法者”的称号,不过这种称号不能传给后代。我告诉他们,我们的法律只有刑罚没有奖赏,这些人就认为这是我们政策上的一大缺点。正因为如此,他们的法庭上正义女神像塑有六只眼睛,两只在前,两只在后,左右还各有一只,以此象征谨慎周全。女神右手拿一袋金子,袋口开着,左手持一柄宝剑,剑在鞘中,这表示她更倾向于赏而不是罚。在选人任职方面,他们更注重优良的品德而非卓越的才能。他们认为,既然人类必须要有政府,那么人类的一般才能也就可以胜任各种职务了;上天从来就没有想到要把公共事务的管理弄得非常神秘,好像只有极少数杰出的天才才搞得懂,这样的天才一个时代也难得出三个。相反,他们认为每个人身上都有真诚、正义、节制等等美德,大家只要实践这些美德,加上经验和为善之心,就都能为国服务,不过还需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罢了。但是他们认为,如果一个人没有德行,那么才能再高也不抵用,任何事务都决不能交给这些有才无德的危险分子去办。一个品行端正的人如果由于无知而犯错,至少也不会像那些存心腐败的人那样给社会利益造成致命的后果,这些人本事不小,能够加倍地营私舞弊,同时还能掩饰自己的腐败行径。同样,不相信上帝的人也不能任任何公职。利立浦特人认为,既然国王们宣称自己是上帝的代表,他所任用的人竟不承认他所凭借的权威就再荒唐不过了。在说到这些法律以及下面的一些法律时,读者应该明白我指的只是他们原先的那些制度,而并不是后来那臭名昭著的腐败政治。由于人类天性堕落,这些人已经陷入腐败之中去了。读者要注意,那些凭借在绳子上跳舞而获取高位,在御杖上下跳跃或爬行以赢得恩宠和荣誉勋章等可耻行为,最初是由当今皇上的祖父首先开始的,随着党派纷争的愈演愈烈,这些劣迹逐渐发展到了目前的地步。忘恩负义在他们看来应判死罪;我们在书上读到过,其他一些国家也有这样的法律。他们的理由是这样的:不管是谁,如以怨报德,就应该是人类的公敌,不知报恩的人,根本不配活在世上。他们关于父母亲和子女的责任的一些观念也和我们的完全不同。男女结合基于伟大的自然法则,为的是传宗接代,利立浦特人也得有这样一种结合。他们认为,和别的动物一样,男女结合的动机在于性欲,而对其儿女的怜爱呵护也是出于同样的自然法则。根据这一道理,他们绝对不认为一个孩子因为父亲生了他,或者母亲把他带到了这个世上,就应对父母尽什么义务。想想人生的悲惨,生儿育女本身也没有什么好处,做父母的也没有想到要生儿育女,相遇相爱时,心思还用在别的上面呢。根据这些还有其他一些类似的理由,他们认为最不应该让父母亲来教育他们的子女。因此,他们的每个城镇都办有公共学校,除村民和劳工外,所有父母,儿女一到二十个月被认为具备一定受教育条件时,一律必须将他们送去学校接受培养和教育。学校分几种,以适应不同等级与性别。有经验丰富的教师,他们训练孩子们养成一种与其父母亲地位相符同时又符合自身能力及爱好的生活方式。我先来说说男校的情况,接着再谈女校。接收名门贵族子弟的男学校配备有庄重博学的教师,他们手下还有几名助教。孩子们的衣食简单朴素。他们受到荣誉、正义、勇敢、谦虚、仁慈、宗教、爱国等等方面原则的培养教育,除了短暂的吃饭、睡觉时间以及包括身体锻炼在内的两小时娱乐活动之外,他们总有些事情要做。四岁以前男仆给他们穿衣服,之后则不管身份多高,都得自己穿衣。女仆们年纪相当于我们的五十岁,只做那最粗贱的活儿。孩子们决不准许同仆人交谈,只许一小伙或一大群在一块儿玩耍,还总得有一位教师或者助教在旁,这样他们就不会像我们的孩子那样幼年时代染上愚顽的恶习。一年中父母亲只准看望孩子们两次,每次看望的时间只有一小时,见面和分别时可以亲一下自己的子女,但那种时候总有一位教师在旁,他不准做父母的窃窃私语或对孩子表示爱抚,也不准他们带进玩具、糖果之类的礼物。每家必须交付子女的教育及娱乐费用,到期不缴,由皇帝委派官吏强行征收。接收一般绅士、商人、做小买卖和手艺人子弟的学校,也按照同样的方法相应管理。不过那些预备要做生意的孩子十一岁就得放出去当学徒,而贵族子弟继续在校学到十五岁(相当于我们的二十一岁),只是最后三年的管教渐渐放松了。在女子学校里,贵族出身的女孩子所受的教育大致和男孩子的相同,不过替她们穿衣服的是整洁端庄的女仆,每次也都有一位教师或助教在场,一直到五岁她们可以自己穿衣服为止。一旦发现这些女仆擅自给女孩子讲一些恐怖、愚蠢的故事,或者玩那些我们的侍女所惯于玩弄的愚蠢把戏来给姑娘们取乐,就得把她们鞭打着在全城游街示众三次,再监禁一年,然后终身流放到这个国家最最荒凉的地方。所以那里的女孩子和男孩子一样,都耻于成为懦夫和呆子,也鄙视一切不洁不正派的个人打扮。我也没有发现她们的教育因为性别不同就有什么差别,只是女子的运动不像男孩子们的那么剧烈罢了。她们要学一些家政方面的规则,研究学问的范围也较小些,因为这里人的信条是,女人不可能永远年轻,贵族人家的主妇却应该永远做一个懂道理的、和蔼可亲的伴侣。女孩子长到十二岁,在他们看来就是结婚的年龄了,父母或监护人把她们领回家,对老师是千恩万谢;姑娘与同伴别离则少有不落泪的。在较为低等一级的女子学校里,孩子们学习各种符合她们性别和不同身份等级的工作。打算当学徒的九岁退学,其余的留到十一岁。有孩子在这些学校里上学的小户人家,除每年要交低到不能再低的学费之外,还得将每月所得缴一小部分给学校的财政主管作为分给孩子的一份财产,所以父母的开支是受法律限制的。利立浦特人认为,人们为了满足自己一时的欲望,把小孩子生到这个世上,却要公众来负担教养,也未免太不公平了。至于有身份的人,也要根据各人的情况,保证拨一笔一定数量的款额留给每一个孩子。这部分基金将永远按照勤俭节约的原则绝对公平地管理和使用。村民和劳工把孩子养在家里,他们的本分就是耕种田地,因此他们的教育对公众来说就无足轻重。不过他们中年老多病的人将由养老院来抚养,因为这个国家中没有乞丐这一行业。我在这个国家住了有九个月零十三天,好奇的读者也许乐意我来说说我在那里是怎么过日子的。我天生长有一个具有机械才能的脑袋,同时也由于生活中迫切需要,我就用皇家公园里最大的树木给自己做了一套相当方便适用的桌椅。两百名女裁缝受雇给我制作衬衫、床单和台布,用的虽是最牢最粗的料,却还得几层相叠缝到一起,因为他们最厚的布和我们的上等细麻布比,还是要精细几等。他们的亚麻布通常是三英寸宽三英尺长算一匹。我躺在地上给女裁缝们量尺寸,她们一个站在我脖子那儿,一个站在我腿肚那儿,各执一端拉直一根粗线,再由第三个人拿一根一英寸长的尺子来量粗线的长度。接着量过我右手的大拇指后,她们就不再要量什么了,因为按照数学的方法来计算,大拇指的两周就等于手腕的一周,依次类推,她们又算出了脖子和腰围的粗细;我再把我的一件旧衬衫摊在地上给她们做样子参考,结果她们做出的衬衣非常合我的身。他们又雇了三百名裁缝给我做外衣,但他们另有一种量尺寸的办法。我跪在地上,他们竖起一架梯子靠在我脖子上,由一人爬上梯子,将一根带铅锤的线从我的衣领处垂直放到地面,这恰好就是我外衣的长度。但腰身和手臂由我自己来量。这些衣服全是在我自己的屋子里做的,因为他们最大的房子也放不下这样大的衣服。衣服做成,看上去就像英国太太们做的百衲衣一般,只是我的衣服全身一种颜色罢了。给我做饭的有三百名厨师,他们带了家人住在我房子附近很方便的小茅屋里。每位厨师给我做两种菜。我一手拿起二十名服务员把他们放到桌上,另外有一百名在地面上侍候,有的端着一盘盘的肉,有的肩上扛着一桶桶的葡萄酒和其他酒类。我说要吃,在上面的服务员就用绳索以一种很巧妙的方法将这一切往上吊,就像我们在欧洲从井里往上拉一桶水一样。他们的一盘肉够我吃一大口,一桶酒也够我喝一口的。他们的羊肉不及我们的好,但他们的牛肉味道却极佳。我曾吃到一块牛腰肉,非常大,咬了三口才吃完,不过这种时候很难得。我像在我们国家吃百灵鸟的腿肉一样,将那些肉连骨头什么的一股脑吞了下去,仆人们见了惊讶不已。他们的鹅和火鸡我通常是一口一只;应该承认,它们的味道远比我们的要好。至于他们的小家禽,我用刀尖一次一挑就是二三十只。皇帝陛下听说我过日子的情形后,有一天就提出要带皇后和年轻的王子、公主来和我一起同享吃饭的快乐(他喜欢这么说)。他们真的还就来了。我把他们放在桌上的御椅里,正和我面对着面。侍卫在他们四周站着。财政大臣佛利姆奈浦手里拿着他那根白色权杖也在一旁侍奉。我发觉他不时从一旁酸溜溜地看我,我不愿多理会,反而吃得比平常还要多,一来为了我亲爱的祖国,二来也想让朝廷惊叹一下。我私下里总感觉皇帝的这一次驾临又给了佛利姆奈浦一次在他的主子面前算计我的机会。这位大臣一向暗地里与我为敌,表面上却又表示爱我,就其阴暗乖僻的本性来看,他这么做是不正常的。他向皇帝报告说,目前的财政状况很不景气,往下拨款都得打折扣,国库券的价值比票面价值低百分之九才能流通。总之,我已经花掉皇帝陛下一百五十多万“斯普鲁格”了(这是他们最大的金币,大约有我们缝在衣服上做装饰用的小金属片那么大小);从全局考虑,皇帝最好还是一有适当的机会就把我打发走。这里我还得为一位品质高尚的夫人的名誉辩护一下,她因我而蒙受了不白之冤。财政大臣也真想得起来,竟会猜忌起自己的妻子来。有人心怀叵测,嚼着舌头跟他说他的夫人疯狂地爱上了我。朝廷的这一丑闻传遍一时,说她有一次曾秘密到过我的住处。我郑重声明这事毫无根据,纯属造谣,夫人只不过喜欢用完全天真无邪的坦诚和友谊对待我罢了。我承认她常到我家来,但每次都是公开的,马车里也总是另外带着三个人,多半是她的姊妹、年轻的女儿和某个特殊的相识,可这种事在朝廷的其他贵夫人身上也是司空见惯的呀。这事我还需请我身边的仆人作证,让他们说说,他们什么时候看到我门口停着辆马车,却不知道里面坐的是什么人。每次有人来,总是先由仆人通报,我则照例立即到门口迎接;施过礼之后,我十分当心地拿起马车和两匹马(如果是六匹马,车夫总要解下其中的四匹)放到桌子上;桌子周围我安了一道活动桌边,有五英寸高,以防万一出事。常常是我的桌上同时有四辆马车,里边全坐满了人,这时我就在椅子里坐好,脸朝前向着他们。我和一辆马车中的客人交谈时,马车夫就驾着其余几辆车在桌子上慢慢兜圈子。我就在这样的交谈中度过了许多愉快的下午。可是我要向财政大臣或者向他告密的那两个人挑战(我要说出他俩的名字,让他们看着办好了),这两个人就是克拉斯特利尔和德隆洛。我要他们拿出证据来,除了我以前说到过的瑞尔德里沙内务大臣曾奉皇帝陛下特遣来过以外,还有什么人隐姓埋名私下来找过我。要不是这件事和一位贵夫人的名誉密切相关,我是不会絮絮叨叨说这么多的,我自己的名誉受损也就算了。当时我的爵位是“那达克”,财政大臣却并不是,大家都知道他只是一个“克拉姆格拉姆”,比我要低一级,就像在英国侯爵比公爵要低一级一样。但是我承认,他在朝廷的地位比我的要高。这些虚假的谣言我是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得知的,至于怎么偶然得知却不太好提;谣言曾使佛利姆奈浦一度尽给他太太脸色看,对我就更坏了。尽管他最终还是醒悟了并与太太重归于好,但我却永远失去了他的信任。皇帝对我也很快越来越没了兴趣,他实在太受制于他那位宠臣了。
格列佛起初被囚禁在小人国利立浦特,受到了当地只有拇指大小的皇帝和贵族们的审问。但格列佛性格温顺,逐渐赢得皇帝欢心。皇帝为他安排好食物和仆人并帮助他学习当地语言。由于格列佛懂得讨皇帝欢心,他的地位在时间推移中不断提升,于是他向皇帝提出了恢复自由的请求并获得了批准。在获得自由之后,格列佛首先参观了首都密尔敦多,在这里他也拜访了皇宫。利立浦特国内有高跟党和低跟党两个党派,两党斗争激烈。在国外利立浦特还与不来夫斯库岛的人们进行着长时间的战争。在这样的局势下,格列佛利用自己的体型和力量阻止了敌人的入侵,最终使两国缔结和约。格列佛在利立浦特的地位不断提高,他的日常生活会动用到大量的人力物力。他也因巨大的开销受到财政大臣的猜忌和谣言。格列佛还遇到了皇后寝宫失火事件,他利用小便救出了皇后,但也引起了皇后的不满。
她们转了趟车,坐过了大半个城市,到了平时让她们羡慕嫉妒恨的那所著名的高档商场。邢娜觉得自己来得算比较早的了,但是惊讶地发现,很多人比她来得还要早。这里往常是以高端品牌为主,顾客不算很多,但是今天却早已门庭若市。早上九点多,灯亮着,但没有任何一家店有人上班,只有不计其数的顾客涌进来。许多专卖店的玻璃橱窗都被人砸碎了,本来光洁华丽的大理石走廊上都是亮晶晶的玻璃碴,店内的人体模特和衣服架倒了一地。人们欢天喜地挑选各种衣服、皮具和首饰,穿在身上,不过倒是没人抢夺打斗,不是商品本身不够价值,而是反正只能供人一天的使用,又何必为此大打出手,弄得头破血流呢?邢娜没有在其他店面多逗留,一路直奔Dior专卖店。她几个月前就看中了一款Dior的深红色风衣,配上真皮皮带,高贵而典雅,如果披在她本来高挑的身上,再配上白色的绒线帽和皮靴,配一个包包,一定美极了。邢娜不知多少次幻想过自己穿上这些名贵的衣装,脱胎换骨后走在校园里,引得人人侧目,让顾夕夕之流的贱人嫉妒至死。但是光风衣的价位就要四五万元,根本不是她的家境能够负担的,就算打一折她也买不起。但如今不一样了。她可以得到自己期盼的一切,什么都不用付出。这种生活,哪怕只有一天,也是天堂哪。邢娜喜滋滋地想。邢娜没有找到那件衣服,怕是已经被人捷足先登,心情一下子低落下去,无精打采地乱转着。但很快,她又看到一个菜市场气质的大妈从试衣间走出来,把那件她梦寐以求的风衣扔在地上,口里嘟囔着:“穿着一点也不合适……”邢娜顿感欢喜,小心翼翼地把衣服拾起来,将衣服上沾染的大妈气息拍个干净,进了试衣间穿上,揽镜自照,果然靓丽非凡。出来一看,王玥也换了件米色的双排扣风衣,有种潇洒不羁的中性美。“还是你这件好看。”邢娜抚摸着王玥的衣料,赞叹说,又有些心动。王玥咯咯笑着,说:“你真是的,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那边还有好多好看的呢,慢慢挑,我帮你打扮打扮。”整个上午,邢娜和王玥在各个店之间转来转去,尽情享受“购物”的快乐。她挑了好几个小时,几乎挑花了眼,最后还是选了那件深红色风衣,不过另有比较心水的几样,她决定下次再来穿。她也如愿以偿地拿到了适合的帽子、皮靴和LV的包,还有一款爱马仕全钻表和蒂芙尼玫瑰金耳坠,又喷了CHANEL的香水,看到镜子里亭亭玉立、艳光四射的自己,邢娜几乎不敢相信那是她。邢娜心潮澎湃,当然她以前也梦想过这样的时刻,那总也得是在自己在条件不错的公司上班好几年后,或者碰到一个英俊多金的白马王子才有可能发生。但眼下,这些衣服和首饰都在她身上,是她的,仿佛并非外来的一部分,而是自己通过某种魔法变身,发现自己的真正的形象。“女孩子必须得和适合自己的衣服首饰在一起,这才叫天赋人权哪。”邢娜得意地想。王玥最后穿上一件驼色大衣,手里还提着几袋衣服,说是下午可以换着穿。邢娜今天找到了心爱的衣服,已经心满意足,不想再换了。但也拿了几盒漂亮首饰,戴上了一串明丽的珠链,心想回去可以分给寝室的姐妹们穿戴。她们出门后,并没有马上上地铁,而是向王府井的方向走去,打算再逛一段。将近中午,长安街上随处可见被撞毁的车辆,依旧一副末日景象。这些不一定是跳转之后的车祸造成的,也是因为管制瘫痪,交通紊乱的结果。不过因为马路宽广,还是有足够令车辆通行的空间。另一边,不少人像邢娜和王玥那样出来逛街,穿着全新的漂亮衣服,戴着各种首饰名表,脸上带着异样的兴奋,一眼可知是洗劫后的成果。混乱凄凉的街景和喜笑颜开的路人构成了莫名怪异的对比。不少人向两个漂亮姑娘行注目礼,还有人上来搭讪,想约她们吃饭,弄得邢娜有点不知所措。“别理他们。”王玥说,“现在人心浮躁,这些家伙色迷迷的,一看就不是好鸟。”“可是我觉得刚才那小伙挺帅啊。”邢娜凑到王玥耳边,哧哧笑着说。“你对他有意思?那我把他找回来,他肯定还没走远呢。”王玥笑着回头,但笑容在她脸上僵住了。一辆高大的路虎SUV风驰电掣,向她们开过来,几乎要冲到她们面前,倏然停下。车门打开,四五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跳下车,二话不说就拉扯她们上车,王玥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已经被两个男人架上了车,她大声尖叫起来。邢娜也被一个男人抓住了手臂,但奋力一甩,将对方挣脱了。她叫:“王玥!”上前要把王玥救回来,却再次被人抓住。邢娜大叫着,极力挣扎,在对方脸上抓了好几道。另一个男人围上来,给了邢娜几个耳光,打得她眼冒金星,扯着她的头发,把她拖上了车,她看到在车厢深处,已经有人趴在王玥身上,扒拉着她刚穿上的衣服,王玥凄厉的叫声在她耳边回响着。邢娜看到一张男人的丑陋的脸在自己面前,她不顾一切地厮打着,混乱中抓住了他的耳朵。男人痛叫一声,向后一缩,一脚踢在她腰上,把她从还没关牢的车门处踢了下去。邢娜滚倒在地,用眼角的余光看到街角几个巡警正向他们的方向赶来。车上的人们也看到了巡警,邢娜听到有人骂了一句:“臭婊子!”车开动了,从她身边驶过,刺鼻的尾气夹杂着灰尘冲进她的鼻孔,让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路虎在废弃的车群中绕了几个弯,很快远去了。警察终于赶到了。邢娜顾不上腰间的剧痛,爬起来对他们说:“你们快追那辆车!我朋友,我朋友被抓走了……”一个年轻警察耸肩,“他们跑远了,追不上了。”“肯定追得上的!你们有对讲机,可以叫人在前面拦截啊!”“那太麻烦了,而且会消耗过多的警力。”一个年纪较大的警官说。“说什么呢!你们是警察,怎么这都不管?留着警力干什么?”邢娜大声质问。警察们苦笑,年轻警察说:“留着警力?自从出了那事之后,半个月里犯罪率至少上升了一百倍,还能执勤的警察却减少了将近三分之二,你让我们怎么管?如果我们全力去拦截那些家伙,搁下巡逻工作,就有更多匪徒在街上横行无忌,现在能维持最基本的秩序就不错了。”“可现在根本就是毫无秩序!”“相信我,小姐。”老警察的表情阴森森地,“如果时间跳转再不终结的话,再过几天,你就知道什么叫毫无秩序了。到时候,这座城市将变成黑暗的丛林。”邢娜不禁打了个寒战。“赶紧回家去吧。”警察规劝她,“以后尽量少出来,情况会越来越糟的。还有记住,”他皱眉打量着她,“以后别穿得太漂亮了。”他们离去了,邢娜呆呆站在原地,周围的人们偶尔好奇或怜悯地看她几眼,但也没人太在意。跳转之后各种各样不正常的事多如牛毛,这次的冲突对旁人来说,算不了什么大事。邢娜发现自己项链掉了,耳环也掉了一只,华美的衣服被撕了一道大裂口,又被地上的血污和秽物弄得污秽不堪。她头发被人拽得像乱草,脸上也被打得青肿不堪,看上去一定又狼狈又可笑。但是这些,比起即将在王玥身上发生的,根本算不了什么。那样活泼可爱的一个姑娘,落到那样一群匪徒手上……想到这里,邢娜丧失了一切力气,绝望地坐倒在路边,把头埋进膝盖,哀哭了起来。第20日 顾夕夕弯下腰,脸几乎要贴到泥地上,咬牙钻进燕南园角落的灌木丛里,感到繁密的枝叶划过头脸的刺痛,但却顾不得那么多,只是一个劲往里爬,将自己的身子在扎人的树枝间缩到最小,乞求上苍让自己不被发现。除了这里,她几乎无处藏身,她昔日太招摇,太引人注目,在校园里很容易被人认出来。而她也不敢离开校园,听说外面已经差不多成了炼狱,当街杀人强奸都没人会管。除了躲在这里,她没有别的法子可想。现在只是上午,还有漫长的一天,她可以躲到夜里再出来稍微活动一下。但几小时之后,她又会跳回原来寝室,到时候真是无路可逃了,徐若男她们不会放过她的,顾夕夕绝望地想。顾夕夕摸着口袋里的手机,好想打电话给父亲,但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一来得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二来远在南方的父亲也救不了自己,并且,父亲似乎也遇到了麻烦。上次打电话的时候,就听到他一副哭腔,不顾她的询问,很快挂断了。身为公司老总的他,大概此刻也在被员工折磨呢。顾夕夕想到这几天的遭遇,身子忍不住剧烈地颤抖起来。一开始还只是口角,徐若男她们在头几天的恐慌中,竟然说她是灾星。然后,一切好像再也不会回到原状了,辱骂就上升为越来越变本加厉的殴打,那天早上,她反抗了几下,居然被徐若男她们从四楼的窗口推了下去,让她活生生地摔死在宿舍楼前,她在弥留之际,看到她们从窗口伸出头来,冷漠地看了一眼自己,然后关上了窗户;还有邢娜,在门口看到自己,害怕地捂住了眼睛……顾夕夕咽下最后一口气,再次跳转回来之后,同寝们倒是没有再推她下楼,却开始了对她更残忍,更无法忍受的折磨……“姓顾的那贱货跑到哪里去了?”徐若男粗声大气的呼喝从远处传来,顾夕夕顿时大气也不敢喘。“都是吴秀丽没用,让她仔细看着还让人跑了!”顾夕夕听到沈丹抱怨,“我说吴秀丽,你不是故意的吧?”“我哪有?可谁想得到她能从五楼爬窗逃走啊。”吴秀丽分辩。“这回抓到,看我怎么收拾她!”徐若男冷哼着说。她们向顾夕夕躲藏的方向走来。“咦,那片树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沈丹狐疑地说。“完了。”顾夕夕只有一个念头,想马上逃出去,但知道肯定来不及逃走,从树枝的缝隙间已经可以看到徐若男晃动的牛仔裤腿。顾夕夕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这时从离她不远的万年青下钻出一只黄白相间的小猫咪,喵喵叫着,向女孩们走去,凭它的经验,女生们的到来往往意味着美味的妙鲜包和罐头。“哦,原来是只小猫。”沈丹说。“这只猫咪好可爱!”徐若男赞叹,顾夕夕想起来,徐若男还是小动物爱护协会的干事什么的,对猫猫狗狗很有爱心。真讽刺啊。猫咪讨好地在徐若男腿上蹭着转圈,徐若男弯下腰,抚摸着它光洁的毛皮。女孩们都蹲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议论着猫咪的可爱,不时摸摸它的圆脑袋。在这一刻,似乎世界又倒转回了正常的秩序,是普通的大学女生在校园里充满爱心地喂猫。可惜女孩们没带吃的,黄猫围着她们转了几圈,见没有食物,悻悻走开了。徐若男意犹未尽地站起来,“燕南的猫还是这么无忧无虑的,不知道它有没有意识,知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事?”口吻中的戾气消减了许多。“听说猫的记忆也就几分钟,可能每天对它来说都是一样的吧?”沈丹说。“唉,还是当猫幸福啊。”吴秀丽感慨,“这段日子我都快疯了,还好有顾夕夕……”她尴尬地没有说下去,但同伴们明白她的意思,这几天,顾夕夕成了她们丧失安全感后的宣泄口。“算了,别管她了,我记得那边还有一些小猫,超可爱的!咱们去看看吧。”沉默片刻后,徐若男说。她们轻声议论着,似乎并肩走远了。顾夕夕等了很长时间,直到听不到任何动静,悬着的心才放下来。慢慢从小树丛里跪爬出来,觉得自己腿都发麻了。她刚把头伸出来,蓦地一只手横伸过来,抓住了她的头发,把她凶狠地往外拽,头皮剧痛,耳中传来徐若男得意的大笑声。“尊贵的大小姐,你怎么躲在这里?可叫我们好找!”顾夕夕挣扎着,尖叫着,被拽出了树丛。她抬起头,看到了徐若男在狞笑中扭曲的脸,对方随即给了她两记沉重的耳光,顾夕夕捂着脸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三个女孩的六只脚起起落落地,重重地落在她身上,与刚才判若两人。“贱人,跑啊,看你还跑!”“你不是千金大小姐吗,不是很张狂吗?怎么现在这个狼狈模样?”“你说我买的香水连你的狗闻着都想吐是吧?怎么你自己身上一股狗屎味?”“你不是说过我讲的英语夹着山东大蒜的味道吗?不就是靠家里有钱,请洋人当家教,拽什么拽!”“让她用英语说:‘我是个婊子。’怎么说?说啊!”一阵阵哄笑,顾夕夕已经分不清楚哪句话是谁说的了。只觉得周身火辣辣地疼,好像骨头都被踢断了,但她知道,这种拳打脚踢只不过是今天的开胃餐而已。前天她被迫舔了徐若男她们的脚板,昨天她在厕所里被按着吃下了一堆大便,今天又会有什么?“不说话是吧,把她扒光衣服游街去!”徐若男恶狠狠地说,“你上次说我穿得像个山鸡,今天就让你变成拔毛鸡!”“这个……”吴秀丽有些犹豫,“影响不太好吧?而且外面乱得很,我怕……”“那就扒光衣服,扔在图书馆门口好了,对,胸口再刺上‘我是烂婊子’几个字。”“不要!”顾夕夕惊恐地叫了出来,“不要脱我衣服!你们带我回去,我听你们的,求求你们……”“还由得你了?”徐若男反而来了兴头,“扒!”顾夕夕知道,她对女人似乎有一种特殊的癖好……徐若男向顾夕夕俯下身来,拉扯着她的衣服,顾夕夕惊恐到了极点,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力气,居然把徐若男推开了,抓住一个间隙爬起来就跑。但跑不了两步,又被腿上的伤拖住了,一瘸一拐地蹦着,徐若男她们像猫捉老鼠一样,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口中讥笑不绝。顾夕夕走路不稳,拐了一个弯,终于摔倒了,跌在地上,下巴剧痛,嘴里是血和掉了的牙齿。这时候一双男子的球鞋出现在面前,上面是草绿色的军裤,顾夕夕来不及多想,不顾一切地抱住对方的裤管,“救命!救我!”“顾……夕夕?”对方吃惊地问,声音似曾相识。顾夕夕抬头,才发现是自己的同班同学马小军。这个其貌不扬的男孩,以往顾夕夕正眼也不会看他一眼,但此刻却如同见到了久违的亲人,哀哭了起来,“小军救我!救救我!呜呜呜……”“你们干什么?”马小军抬头问。“马小军,这和你没关系,别管闲事啊。”徐若男警告说。“你们把人打成这样我能不管?”马小军的声音愈发高了起来。“怎么样啊?反正又死不了,她活该。”“你让我这么打一顿试试?”马小军愈发愤怒。“你有病吧?我们教训这贱人,关你屁事?”徐若男失去耐心,大骂起来。“放屁,老子他妈还教训你呢!”马小军牛脾气上来,向前走了两步。徐若男看着他凶狠的眼神,有些进退维谷,她忽然想起来,据说马小军喜欢顾夕夕这个讨厌鬼,以前还给她写过情书,恐怕这个粗鲁的男生什么都做得出来。韩方和谢东也出现在马小军身后。“唉,都是同学,何必动手呢?”韩方劝道,徐若男和沈丹及吴秀丽对视几眼,都有些退意,徐若男硬着头皮说:“顾夕夕干了什么,你们自己问她,都是她自找的。”“去你妈——”马小军冲上来就要打,被韩方和谢东拉住了,“小军,冷静点!”徐若男她们不敢再逗留,“姓顾的,今天算你走运,明天再找你算账!”扭头走了。马小军指着她们的背影怒喝,“从今往后,你们谁再敢动顾夕夕一下,我扒了你们的皮!”顾夕夕忘形地紧紧抱住马小军,放声大哭起来。“真想不到,徐若男她们会变成这样。”听完了顾夕夕断断续续的讲述,马小军愤愤地说,“徐若男这男人婆也罢了,像吴秀丽,本来是多老实腼腆的一个小姑娘,怎么现在也跟着打人?”“因为秩序不存在了。”谢东说,“没有了制约,人性中的恶可以尽情膨胀。何止是顾夕夕一个?现在光在燕大,已经有很多人缘不好的人有类似遭遇了,只要一定范围内多数人合伙对付个别人,其他人因为怕麻烦也不敢干预。”“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韩方回忆说,“美国曾经有人做过实验,将普通学生随机分为两组,一组扮演犯人,一组扮演看守,给后者以和真实狱警类似的权力,结果实验进行了几天就全面失控,所有人都进入所扮演的角色,各种羞辱虐待层出不穷,社会关系完全破坏了。”“嗯,那个实验我也知道。”谢东说,“那还是在双方很快会回到正常生活的前提下的,但是一点点心理暗示和情绪感染,就足以使普通人忘乎所以了。何况是今天的局面。”“当初只是实验。”韩方叹道,“想不到因为时间跳转,竟然在几周之内变成了席卷全世界的现实,真是史无前例。”“不,并非史无前例,在几十年前就有现成的例子。”谢东出神地盯着远处的图书馆屋顶,“那几年里,人们的暴力倾向被释放出来,学生不上学,工人不上班,上街狂欢,社会秩序在几周之内土崩瓦解,学生打死老师,同事相互批斗……不胜枚举。”马小军不禁一震,“东子,你是说将来社会会变得像几十年前一样?”谢东反而笑起来,“如果那样,我们就得谢天谢地了。不,那时候还有起码的社会秩序,恐怕将来会变得比当时还要糟一百倍……小军,你看过《冰与火之歌》吗?”他突兀地问。“没看过,怎么了?”远处传来了不知道是什么人的惨叫,听起来毛骨悚然。谢东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是书里有句话我印象很深:凛冬将至。”马小军还没有明白,顾夕夕却似乎听懂了,剧烈地颤抖起来。“凛冬将至。”她喃喃地说,蜷缩成一团。韩方望着眼前混乱不堪的校园,不知怎么想起了灾变刚发生时,大家团结互助的热情,那不过是二十天前的事,但如今却仿佛已经是另一个时代,另一个世界……在这片诡谲莫测的丛林中,那个女孩,那个曾死在他怀里的女孩,是否还能平安呢?“我们必须作好准备了。”最后,谢东说。第30日 上午十点,韩方站在东门外,攥紧了拳头,严阵以待,只觉得心跳不已,手心都是冷汗。他的身边是几十个同伴,对面是黑压压的上百个男生,清一色的厚眼镜,脸上带着呆气,一看就是来自隔壁的五道口工学院的。五道口工学院和燕大毗邻,一向有心结,谁都不服谁。工学院男女比例失调得惨绝人寰,那里荷尔蒙过剩的男生经常来勾搭燕大女生,不时惹出些事端,常常令燕大人感到恼火。进入虚空纪后,以前的龃龉迅速升级。最近几天,燕大和工学院的一些男生已经在圆明园一带打了好几场群架。今天,工学院的那帮人更是堂而皇之找上门来了。“停下,你们是干什么的?”谢东在前面喝问。“你们是干什么的?”领头的工学院男生反问,“凭什么挡着我们?”“我们是燕京大学紧急自治巡逻保卫队。”谢东威严地说,“周校长亲自任命,负责在目前的混乱状况下维持燕大校园内的秩序,保护燕大。”“周凤生?”对方一怔,随即讥笑,“现在他说话还有用?”谢东没有搭理,以表示对这个问题的蔑视。其实临时保卫队是燕大包括学生、教师教工和家属自发组成的自卫团体,不过借了周凤生的名义,这段日子周校长一直躲在家里不出门,对学校的事也一概不理。在最近一两周的动荡中,各宿舍楼和家属楼都成立了各自的自卫组织,彼此间还有冲突,前几天才组成了统一的紧急自治巡逻保卫队,目前核心的成员大约有三五百人,基本都是自愿报名的男生。谢东是最早倡议成立保卫队的发起人之一,韩方他们宿舍自然义不容辞地加入到保卫队的行列中。这多少是黑暗和疯狂中的一线曙光,像对顾夕夕的凌辱那种事,现在虽然还是没法根治,但至少不会在光天化日下进行了,否则会受到保卫队的制止和惩处。当然,在整个社会范围内,随着秩序的进一步崩溃,保卫队这样的新权力机构的兴起和竞争又导致了更多的问题。但至少此刻燕大能稍微享有一点秩序。然而,眼看一场校际冲突就在眼前。“就算是你们周校长授权的,也管不着我们。我们去找我们的联谊宿舍玩儿,碍着谁了?”“哪个联谊宿舍?”“31楼302,42楼107……”对方早有准备,报出了一串精确的宿舍名称。谢东仍然摇头,“对不起,非常时期,燕大现在禁止外人出入。你们要找人的话,叫他们出来见你好了。”“现在外面那么危险,我们来看看女朋友都不行?”一个眼镜男叫道。“那你们带着锄头还有铲子干什么?来给枫湖锄草吗?”有人问道。对方厚着脸皮说:“现在这么乱,总得带点东西防身吧?”“别听他们胡扯!”后面的郑志忍无可忍地叫了起来,“有几个人我认识,是前几天跟我们踢球耍赖被狠揍了一顿的,这回带着家伙跑来能怀什么好意!”“谁他妈耍赖了?当时你们仗着自己是主场,成心欺负我们……”一个被他指到的男生不服气地还嘴道。双方相互指责,越来越剑拔弩张。“去你——妈的!”领头男生见和平进入燕园无望,做了一个下劈的手势。工学院的男生们看到暗号,纷纷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块块石头,向燕大这边扔过来,一时石如雨下。韩方他们也早有准备,纷纷拿起书包挡在头顶。但这盾牌并不趁手,仍然有几个人被打中,发出惨呼。趁着这当口,工学院的人发起了冲锋。头几个人被用警棍武装起来的燕大人打退,然而工学院的家伙们也勇猛无比,前仆后继,在一个没有死亡的世界,些许伤痛根本算不了什么。燕大的防线被潮水般汹涌的工学院男生撕开。韩方虽然已经有过几次战斗经验,但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场面,慌乱中看到对面一个高个子抡起一根木棒,凶狠地砸向自己的头。他本能地用左胳膊去挡,胳膊被木棒击中,入骨的剧痛向全身蔓延。韩方咬牙抽出一把菜刀,胡乱挥舞着想向对方还击。高个子退了两步,沉着还击,转眼韩方右手又中了一棒,菜刀咣当落地。韩方忍痛扑过去,想夺回菜刀,又被对方一脚踢翻。此人大概已经身经百战,每个动作都相当精准。木棒狠狠砸向他的脑袋。电光火石间,一个人影从斜对面冲过来,是马小军,韩方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他手中一把匕首已经插进了高个子的肚腹中。高个子难以置信地看着肚子,然后杀猪般哀号起来。“别怪我下手狠,是你们逼我的。”马小军冷冷地说,神态和以前那个惫懒少年判若两人,又对韩方说,“还不快走!”韩方如梦初醒,爬起来向校园内逃去。保卫队被冲击得七零八落,差不多全面溃散,入侵者虽然也伤亡惨重,但人群的主体已经冲破保卫队的防线,进入东门。但保卫队自然还有后手。当韩方等人撤回后方理科楼群后,两辆校园巡逻车从东门后面马力十足地冲了出来,冲入入侵者的人群中,砰砰乱响中,在后面留下一条惨不忍睹的血路。另外两个各约二十人的预备队跟在车子后面,挥舞着木棒和菜刀,对惊慌失措的工学院男生痛加殴击。几分钟后,大局已定,工学院的那群入侵者大都仓皇逃走,留下二十多个或死或重伤的人在地上。刚才那个差点杀了韩方的高个子还没死,倒在地上呻吟呼痛,随即被保卫队拖到东门外面,扔到草坪中。他们将在这里度过剩下的十来个小时。这一堆尸体和伤者仿佛燕大给外界的警告:谁想硬闯,下场就是这样。“韩方,你没事吧?”处理完这些事后,谢东问他。韩方苦笑了一下,“还好,被木棒打了两下,没伤筋断骨。”“小方,你这样太面。”马小军有几分轻蔑,“明明自己有刀,还被对方用木棒打趴下,我告诉你啊,要先发制人,等人打过来再自卫就晚了!而且出手一定要稳准狠,不能怕,有时候宁愿自己挨两下也要先解除对方的战斗力……”“真想不到咱们一夜之间都变成古惑仔了。”韩方苦笑着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冲突还在不断升级。”谢东说,“这日子才刚开头呢,不定什么时候又会——”他的手机响了,谢东接了电话,脸色又阴沉下去,“我就说吧,西门有群小流氓闹事,那边人手不够,咱们得赶紧赶过去……韩方,你受了伤,不用去了。”“我这伤……还好。”“也不全是伤的问题。”马小军吞吞吐吐地告诉他,“小方,你不会打架,有时候简直是帮倒忙……”韩方沮丧地苦笑一下,“好吧,那我就不去碍事了。”谢东和马小军匆匆走了,韩方揉着被打肿的肩膀,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废物。“第三十天……”韩方想,仅仅是虚空纪的第三十天,还不到一个月,整个世界已经支离破碎,无法辨认。当然,在第一天原来的世界已经破碎了,但那似乎还只是因为外在的因素,只要时间不再跳转,一切还可能回到原状。但是现在又大不一样。时间跳转的冲击已经传到了世界的深层,任何本来的社会结构都无法维持,因为人心已经不再如旧……韩方正在胡思乱想,忽然手机铃声响起,韩方一看来电显示,不由得眼前一亮。是纪冰打来的,自从第一天后,纪冰一直没有联系过他,今天这是……“韩方,我有点事需要你帮忙。”纪冰在电话里说,声音平静,听不出有什么喜怒。“什么事啊,纪师姐?”“电话里说不清楚,你在哪里?”“我在东门。”“那我们半小时……二十分钟后在31楼下面见吧。”“31楼?”“嗯,一会儿见。”韩方十分纳闷,31楼是蒋雪婷她们住的,纪冰明明住在畅春新园一带,为什么要去那里见面?韩方赶到31楼的时候,纪冰已经在那里了,穿了件不伦不类的绿军装,旁边还停了辆三轮车,看到韩方不由得一怔,“你受伤了?”韩方揉了揉肩膀,“不要紧,就是跟人打了一架。现在的形势你也知道吧?”“听说你加入保卫队了?”韩方给她看自己的红袖章,“这不是发的标志么。每天都要戴,感觉跟红卫兵似的。纪师姐,你最近怎么样?”纪冰勉强一笑,好像想说什么,却转了个话题,“罗菲你认识吗?”“罗菲?你也知道了?她上次捅死了我们院邹老师,以后就一直没醒过来。邹老师那边也什么都不说,据说她是怀了邹老师的孩子……”“韩方。”纪冰打断他,“我知道罗菲是你同学,才请你帮忙的。你能帮我把她送到燕大医学部去吗?”“医学部?给她治病?”“这个……”纪冰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托出,“罗菲的事情我也是最近听说的。我们觉得她的情况非常古怪。我们得好好研究她,也许能解开虚空纪的时间之谜,不过在医学部才有需要的仪器。”韩方从未想过这层。这些日子天下大乱,大家自顾不暇,谁还会去想什么时间之谜,“这……不会把她脑袋切开吧?”“如果有必要的话。”纪冰冷冷地说。韩方打了蒋雪婷的电话,说明来意,当然强调是给罗菲治疗。蒋雪婷自然允诺。韩方和纪冰进门,被几个一脸警觉的女生拦住,说是保卫队的,韩方发现徐若男等人也在其列,顾夕夕不知去了哪里,但现在有马小军罩着,她应该不会再像之前那么受欺负。韩方给他们看了自己的袖章,对方也不买账,盘查了半天才放他们通行。罗菲一如既往地还在昏睡中,蒋雪婷和林莎莎她们窝在床上看片。这阵子柔弱美丽的女生成为社会动荡的主要受害者,她们连门都不敢出了。蒋雪婷表示可以帮忙去送罗菲,也被纪冰谢绝了。韩方背着罗菲下了楼,把她放在三轮车上,又盖上了一条毯子,把她整个遮起来。“多谢你了,韩方。”纪冰说,“现在几乎找不到别人帮忙了。”“其他人呢?你们院的那些同学?”“有的人现在噤若寒蝉,躲在房里不出来;有的人每天吃喝玩乐;有的人简直变成了野兽……”纪冰说,恨恨地握了一下拳。韩方骑着三轮车,纪冰另外找了辆自行车。二人晃晃悠悠地出了血迹还没被清除的东门,向燕大医学部而去。路上一片萧条,不时可以看到撞毁的车辆和人的尸首,基本上没什么行人。韩方左顾右盼,生怕从哪里钻出一群暴徒来。“这里是湖南帮的地盘。”纪冰说,“不过他们前天被四川帮给打得落花流水,估计现在还没有恢复元气。”“湖南帮?”“是湖南籍民工搞出来的帮会,也包括了不少底层市民。一开始和燕大保卫队类似,是自卫的组织,不过性质要复杂很多,他们和本市的社会中产之间是有很多潜在矛盾的。前段时间冲进附近居民楼里肆意地杀人抢掠……但另外还有其他帮会和他们抢地盘,比如四川帮和江西派……”“我真不明白,抢什么地盘?难道他们不知道过二十个小时一切都化为乌有吗?”“当然不会化为乌有。”纪冰凝重地说,“你要知道,人的痛苦和恐惧的记忆还在那里,这就足以让人臣服了。看!”纪冰指着前方地上的一具尸体,韩方看了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那具尸体是从腰部被斩成两段的,上半身和下半身隔着三四米远,中间有血迹连起来,好像这个人被杀之后,上身又向前爬了好几米。韩方不敢多看,骑着三轮车从血迹中碾过。“上次四川帮打败了湖南帮后,把一百多个人都给腰斩了,很多人在地上号叫呻吟了几十分钟才死去。这种痛苦没人想受第二遍,虽然也有人叫着报仇,但大部分人真的是被打怕了,所以这几天湖南帮就不敢再和四川帮斗,据说会被四川帮吞并。”“纪师姐,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我经常去医学部,当然知道的多点。那些人当街被腰斩的时候,我在一旁看到的,血多到把整条街都染红了。”“那也太危险了!你没事吧?”“也没什么大事,我被轮奸过,两次。”纪冰淡淡地说。韩方顿时骇然,随即热血从他胸中涌上脑袋,“是……是谁干的?这些畜生,他们竟然……”“不认识的人。”纪冰的眼眶也红了,“再说这也不重要,你应该知道,这阵子有类似遭遇的女生很多。”“可是师姐……”“别说了。”纪冰转过头去,“这事以后再谈,现在先把人送过去再说,这片街区非常乱的——”“站住!”仿佛是为了印证纪冰的话,前面的斜巷中又跑出四五个男人来,拦在道路上。衣着邋遢,蓬头垢面,手上都拿着明晃晃的刀具,看到纪冰,流露出了猥琐的笑容。虽然刻意打扮得蓬头垢面,但一个年轻姑娘的身姿是很难掩饰的。韩方热血沸腾起来,“纪师姐,我保护你冲过去!”“不用,你到后面去。”纪冰冷静地停了下来,从衣袋掏出一把漆黑的手枪,指向前方,“滚一边去!”几个流氓吓得分开了,但又有人叫道:“别信她,假枪!”纪冰朝天开了一枪,清亮的枪响让他们都呆住了。“这是点四五自动手枪。”纪冰冷笑着,将枪口对准他们,“里面八发子弹,猜我打不打得中你们?不过我枪法不好,不一定能打中要害,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当然,这样才更可怕。几个男人犹豫了一下,害怕却不甘地退开。纪冰对韩方使了个眼色,二人闯了过去。“纪师姐,你真厉害。”等把那些人甩在身后很远后,韩方赞道。“现在出门,总得预备着点。”纪冰冷然说。“可那把枪你是从哪里弄来的?”纪冰笑了一声,“这是宿舍同学给她侄子买的玩具仿真枪,仔细一看就知道是假的了。”“可是还有枪声啊?”“那枪声是我左手在兜里握着的一支录音笔,我按下了外放键……其实还是有很多破绽,不过吓唬这帮土包子是够了。”“原来是这样!”韩方恍然大悟,“但你告诉了我……”纪冰对他嫣然一笑,“小方,别人不好说,你我还不了解?你是好人。”韩方心中一暖,千言万语涌上喉头,“纪师姐……那个,对不起。”“对不起?”“前段时间我没有保护你,所以你……以后我……我想……”类似表白的言语在韩方舌尖攒动,但一时又说不出口。但这意思已经很明确了。纪冰沉默了片刻,显然心里也不好受。韩方心里正七上八下,纪冰很快又开口了,“你知道吗?我以前常常觉得生活太平凡,太无聊。”“嗯?”“当然很小的时候不是这样,那时候觉得《西游记》和《安徒生童话》里的故事都是真的……不过后来就知道世界上没有神仙妖怪,也没有什么法宝奇遇。那时候看电视,特别希望外星人入侵,或者什么世界末日快点发生,那样生活才有意思。当然长大以后就没那么幼稚。其实女生里流行看言情小说,我是一点也没兴趣的,说来说去无非是想方设法嫁给高富帅什么的,一辈子也就那样了,有什么意思呢?”“这么说,你真是与众不同。”“所以我后来决心搞科研,也是想发现那些真正超凡脱俗、激动人心的东西。不过现在虽然读到了生物学的研究生,却发现自己也没多少天赋,而且大发现的时代也过去了。进化论、细菌、DNA、各种酶……一步步都搞清楚了,分子生物学的发展让生命活动可以还原成繁复的化学过程。当然许多细节还没搞清楚,不过没什么真正激动人心的东西了。现在的科研不过是在前人大厦上添砖加瓦罢了。“但是现在,最近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一切,完全不可思议!时间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循环,无缘无故地在每天的同一秒钟重启……韩方,这一切后面一定有某种不可思议的原因。”“这就是你说的时间之谜?”“是的,时间之谜。”韩方看到纪冰的眼中燃烧着异样的兴奋,“弄清楚这一切,该是多么奇妙的事业啊,比起这件事情来,个人的遭遇又算什么!哎,我们到了!”韩方抬头,看到医学部附属医院的大门在远方遥遥出现。第30日 在医院门口,居然已经有三四个人等着了,有男有女,但都没有穿白大褂,看上去不像是医生或护士。纪冰和他们打了招呼后,他们用担架抬了罗菲上去。韩方才想起来,纪冰不可能自己跑来医学部搞研究,那么其他人,他们是谁?他居然一直没问这个问题。“纪师姐,他们是?”韩方问道。纪冰冲他笑笑,“想知道他们是谁?跟我进来吧。”他跟着纪冰向医院深处走去。虽然才到中午,但偌大的医院一片死寂,没有医生,没有护士,没有病人,只有他们一小群人诡异地穿行在一条条无人的走廊和过道里。韩方再度向纪冰投以探询的目光,纪冰低声说:“你听说过科学松鼠会吗?”“好像听说过,是一个搞科学传播的公益组织。”“不只如此,科学松鼠会是许多不同领域的中青年科学工作者交流思想、激发讨论的平台。在学科专业化日益加深,不同领域壁垒分明的现状下,这样的组织也是很有裨益的。不过虚空纪一到来,天下大乱,反科学思潮泛滥,人人自顾不暇,科学松鼠会也维持不下去了。”韩方点点头,“我知道。听说因为怀疑LHC的实验导致时间跳转,欧洲原子能中心的那些科学家被当地的天主教民众拖出去,每天都要在火刑场上活活烧死一次。罗马教会说,烧个千八百次也许上帝就会赦免地球,恢复正常生活了,真可怜。”“不过……”纪冰说,“还有一小部分人仍然在坚持科研工作,国内国外都有,国外有‘科学边界’组织,国内就是我们重组的科学鼹鼠会。”“鼹鼠?”“以前在树顶上,现在在地下,可不是变成了鼹鼠么!”纪冰自嘲地一笑。“但怎么搞科研呢?”韩方很疑惑,“譬如说,实验所得的大量数据没有地方储存吧?无论是记在电脑里还是本子上,第二天都归零了。那一切工作都要在二十个小时内完成,也太麻烦了……”“所以这就是‘鼹鼠’的第二个含义:瞎子。鼹鼠没有视力,在漆黑的地下挖洞,挖到哪里算哪里,我们现在的处境也差不多。”韩方想象着一群科学家在漆黑的地下挖洞,觉得又是好笑又是可悲。出了大楼,接近住院部,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声音传来,“杀了我吧……”“我的肾疼得受不了了……”“我的伤口……简直活不下去了……”“这是……”韩方问纪冰。纪冰长叹一声,“住院的病人。”韩方之前很少想到病人的方面,猛然间一阵不寒而栗,“他们……难道都……”“永远摆脱不了痛苦。”纪冰沉重地说,“无论你是断手断脚也好,只是普通的牙疼胃疼也好,每天都会生活在疼痛中,没有痊愈的希望,甚至死都是一种奢侈。”“就没有人照顾他们?”“谁来照顾他们呢?”纪冰反问,“医生护士们早就不来上班了。他们的亲人一开始有的还来陪伴一下,后来自顾不暇,也就不来了。倒是我们鼹鼠会的人帮了他们的忙,教会了他们自己去药房找止疼片吃,或者打杜冷丁,缓解了一些症状,但还是有很多人每天痛不欲生。”“这也太惨了,简直是……人间地狱啊。”“换个角度来说,也有好的一面。”纪冰反而宽慰他,“有些症状较轻的病人可以直接出院活动。有些绝症患者也可以活下去了,如果今天不发病的话,看上去就跟正常人一样……”走进了住院部,上了电梯,周围的叫声好像更加凄厉了,无论纪冰怎么说,韩方的心仍然被揪得紧紧的。“鼹鼠会为什么要研究罗菲?”为了转移注意力,韩方总算找到另一个话题,“她对解开时间之谜有什么用处?”纪冰反问他:“你认识王玥吗?”“王玥……”韩方回忆了片刻,“不认识。”“她是咱们学校化学院的大二女生,自虚空纪以来本来一直都正常。不过到了第17天,她出去了一天,当晚没回来。大家也没在意,反正会再跳转回来的不是么?但是在第18天,王玥确实跳转回来了,却一直昏睡不醒,怎么叫也叫不醒,和罗菲的情况一样。但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是为什么?”韩方大感诡异。“我在第21天的时候听说了这事,去她们宿舍看她,结果却意外碰到一个人,这个人你应该认识,是你们系的邢娜。”“对,她是我同学。”电梯到了,他们从电梯里出来,顺着走廊往里走,韩方注意到,这里的病房似乎格外干净。纪冰继续说:“邢娜看到王玥,就抱着她痛哭失声,我问了半天才明白,原来在17日她们俩一起上街,后来王玥被一群暴徒掳走,邢娜侥幸才没有落入魔爪。”“这么说王玥她……”“可能遭到了普通女孩子无法忍受的痛苦和凌辱……”纪冰脸上的肌肉微微牵动,“而她的昏迷或许也与此有关。所以前些日子,我们设法把王玥带来,接受了检查。”“那结果是……”韩方还没说完,眼前忽然映入一个高大的身影,韩方又惊又喜,“田教授!”英姿飒爽的田华杰站在他面前。韩方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不过田华杰在学界德高望重,他是鼹鼠会的主持者也并不稀奇。“韩方同学,你也来了?”田华杰倒还记得他的名字,“没想到我们在这里充当临时医生吧?”“田老师,小方帮了我很大的忙。”纪冰对田华杰说,“今天多亏了他,要不然我一个人可没法把那姑娘弄过来。”“辛苦你了,韩方。”田华杰和他握手。韩方倒是有些不自在,“那个,应该的。”“立即给病人的脑部作MRI扫描。”田华杰吩咐道,其他人员忙碌起来。田华杰看他们操作了一会儿,又问韩方:“听纪冰说,那个女生昏倒的时候,你在现场,对吧?”“您说罗菲?是啊,我是看着她倒下的,不过当时完全来不及反应。后来我帮忙送她回了寝室,但怎么叫她也醒不过来。”“没有去医院吗?”“那时候校医院已经没人在了,再说大家都觉得第二天跳转就能好过来,所以也没太在意。后来发现不对,已经天下大乱了,过了两天,好不容易找来一个医生,可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们没有为她作脑电图、X断层扫描之类的检查吧?”“没有,根本没这条件。”“好的。”田华杰说,“我想我们很快就知道结果了。”他们走进一间摆满了形形色色医疗仪器的房间,罗菲被放在一张乳白色的床上,然后被机器缓缓送进一个空心的圆筒。“这是核磁共振扫描。”田华杰对韩方说,“我们可以实时观察罗菲的大脑皮层活动情况。当然,扫描速度还有限,不能跟踪神经元的电活动,得参考脑电图监控,不过我们先看看是怎么回事……”一旁的屏幕上,出现了罗菲脑部的扫描图像,灰色的两个半球,看上去没什么异常。韩方不明所以,田华杰却紧锁双眉。“和王玥一样。”纪冰也过来说。“究竟是怎么回事?”韩方问。“当初我们给王玥作了检查。”纪冰告诉他,“如果说只是昏迷的话,那么类似睡眠,还应该是有许多脑活动的,大脑皮层会出现亮点,但她的大脑皮层毫无活动,就像脑死亡一样。”“这怎么会!”“小纪说得没错。”田华杰插嘴,“现在看来罗菲也是一样的情况,实际上还不止她们而已。这个医院里有很多病人也陷入了同样的长眠中。”韩方这才发现,这个楼层似乎格外地安静,只是隐隐能听到外面传来的其他病人的声音,“这里……”“这是ICU,重症监护病房。”田华杰说,“这里大部分的病人都是昏昏沉沉、奄奄一息的那种,要叫也没力气叫。当然问题主要不在这里,而是大部分人在几天后就陷入了和罗菲她们一样的奇特状况,身体上活着,脑活动死了。”韩方瞠目结舌,“怎么会出现这种状况?”田华杰目光炯炯地说:“这大概就是时间跳转的问题所在了。”韩方仍然不明所以,田华杰提示:“现在人们的注意力全在LHC的实验上,你也应该知道有一些假说。”韩方想了想,“我在网上见过,不过只记得一种比较好理解的说法,他们说时间是由一种时间场构成的,LHC的实验导致了时间场闭合,反复震荡什么的。”田华杰摇头,“这个理论的漏洞太明显了……我很奇怪为什么他们想不到?”“难道是……”韩方竭力想着,一时却想不清楚,“我们的意识……”“不错!在整个时间循环中,不管你用时间场解释也好,用宇宙波解释也好,都难以解释一个问题:我们的心灵,或者记忆没有一起跳回原点。否则根本就不存在时间跳转一说,因为没有人能意识到。”“对极了!”韩方说,“自从虚空纪开始后,最近几部以前的电影被翻出来,我们也都看过,什么《土拨鼠日》《十二点零一分》……感觉共同的特点是,在时间循环中,绝大部分人都不会留下任何记忆,对他们来说,一万天和第一天没有什么区别。”“但我们的世界里只有极少数人是这样。”田华杰皱紧了眉头,“也就是所谓‘无忆者’。其他大部分人都有清晰的记忆,比如第一天你我都在医院里,你记得,我也记得。”韩方点点头,“这种事想忘记也难。”“不过正因为如此,才给人们心中一个盲点。大家从自己主观的视角出发,觉得时间跳转了,但人的记忆延续好像是很正常的事。好像我们的心灵能够摆脱物质的羁绊似的。但仔细想想,并非如此。我们的精神活动和记忆,归根到底都依赖于大脑的状态。那么有什么理由在跳转后大脑状态不恢复原状?”“那为什么大脑没有恢复原状?”田华杰却笑了起来,“错了!你首先应该问,人的大脑‘是否’恢复了原状,而且从我们目前的一些研究来看,答案是基本肯定的。跳转后的大脑就是之前的大脑,我们作过一些比较,几乎看不到什么区别。”韩方吓了一跳,“你刚才不是说罗菲她们都脑死亡了吗?”“不,我的意思是,从细胞层面上来看,都是正常地活着的。但是思维或想象的神经突触电活动完全消失了,甚至比深层睡眠还要彻底,所以类似于脑死亡。”韩方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田华杰又说:“脑科学对记忆这种功能的认识还很浅薄,不过记忆肯定应当是以某种方式储存在大脑中的,譬如某些脑区的神经突触连接。换言之,记忆就是你大脑某个地方所形成的特殊连接形式。至少我们之前是这么认识的。不过既然每天跳转回来之后,大脑和这个世界其他一切东西一样毫无变化,那么可以推出,在虚空纪的世界中,记忆——不,也许是人的整个心灵——都根本不在大脑中。”韩方吓了一跳,忍不住去摸自己的额头,“这怎么可能?我明明就是在……”田华杰却笑了,“在这里?在你的脑袋里?这只是你接受了科学的结论,并把它当成事实而已。韩方,不要忘记,在近代科学传入之前,中国人可一直认为人的思想储存在心脏里呢。”“好好。”韩方头大地投降,“那田老师,我的思维,我的记忆,我的心灵,到底在哪里呢?”“这个我也不知道。”田华杰喟然,“我说过这是虚空纪的最大的秘密所在,但不等于我知道答案。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可以得出一个假想,就是我们真正的心灵是以某种方式和大脑建立了联系,是通过大脑的中介看到世界的。显然,每经过一次时间跳转,这种联系就要中断,然后重新建立一次。那么也可以认为,它有潜在的不稳定的危险。那么对于王玥、罗菲和很多重症病人的情况就可以解释了。对她们来说,在经过几次跳转后,这种联系因为精神的崩溃或者孱弱而中断了,此后再也没法建立起来,从而他们的大脑也陷入瘫痪状态。”韩方想了想,“这勉强倒也能说通……不过还是有点匪夷所思。”田华杰苦笑说:“有什么还能比时间跳转本身更加匪夷所思呢?在这一切的背后,必然有一个更加深邃的秘密,只是我不知道我们是否来得及发现它。”“田老师,我们有足够的时间。”纪冰说,“我们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我们有足够多的时间吗?”田华杰若有所思,“恐怕未必吧……我感觉,秩序会进一步崩溃,也许以后任何科研都不可能了……”“可是只有科学才能带来希望啊!”纪冰激动地喊道。田华杰苦笑着,望向窗外的迷离之城,“在科学没法解释的时代,人们自然也会背弃科学。”第39日 “开始吧。”上午十点,纪冰站在静园草坪上,长发上披着明媚的阳光,对韩方说,“昨天我教你的动作要领你还记得吗?”韩方点点头,“我记得很清楚。”“好。”纪冰深吸了一口气,“我先来做个示范。”她手里拿着三个苹果,忽然间一起抛上天空,然后双手快捷地各接住一个,又向上抛起,很快三个苹果就在她两只手之间循环上下,但任一时刻总有一个苹果飞在天上,仿佛它们是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起来的。纪冰玩了一会儿才停下,将其中两只苹果抛向韩方,“我小时候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所以学了这手,用来在晚会上表演。现在还没生疏吧?该你了,先就这两只好了,按我昨天教你的,双手交错着抛,左手接住右手抛的苹果,右手接住左手抛的苹果。”韩方笨手笨脚地扔起苹果,结果两只苹果立刻掉到地上。纪冰反而流露出兴奋的神色,“没事,你再来一遍。”第二次,韩方手忙脚乱地接住了其中一只,另一只还是掉在地上。第三次,两只又都没接住。第四次总算两只都接住了,但再抛出的时候又都掉在了草地里。“怎么会这样?”韩方吃惊不已,“昨天我明明从下午练到了半夜,两只苹果可以来回抛几十次不掉下来的,都练熟了的。”“你还记得怎么接吗?”“记得,无非是眼明手快和一些小技巧,但手上就是不听指挥。”“这个实验证实了我们的结论。”纪冰说,“就像我昨天告诉你的,所谓记忆分为陈述性记忆和非陈述性记忆,你还记得吧?”“嗯,你说陈述性记忆就是可以用概念表示,用语言说出来的,比如我记得老师教过我的勾股定理:直角三角形两条直角边的平方和等于斜边的平方。非陈述性记忆是难以用语言表达的身体性记忆,比如骑车怎么保持平衡,怎么说也说不清楚,但是学会了自然就记住了。”“你记得不赖嘛。”纪冰笑着说,“看来陈述性记忆方面你一切正常,并不随着时间跳转而改变,但非陈述性记忆就是另外一码事了。昨天你花了好几个小时学会了双手交错抛两只苹果,虽然学得马马虎虎,但一般来说也不可能睡一晚上就全忘记了。假设你的大脑属于正常水平,这个实验就说明,非陈述性记忆是不会跨越时间跳转留下来的。”“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种记忆不属于人的心灵的一部分,从生理学上来说不在人的大脑核心区域里,而是被小脑和大脑边缘的一些系统掌管的。它完全不能被调动到你的意识中。你学过数学,所以你可以说出勾股定理的证明。但你学过骑车,就没法说出应该怎么骑。这种记忆实际上相当于你身体状况的一部分,就像有的人动作灵活,有的人动作笨拙一样,能够通过学习而改进,但每次时间跳转之后,又会返回原状。”“就跟睡眠那样?”“就跟睡眠那样。就算我们到了夜里三点困得不行,但当回到早上6点47分后,又是睡过一晚上的状态,并不会感到太困倦。而那些早上困倦的人呢,即使一直睡到晚上,跳转回来之后仍然很想睡觉。因为这是一种身体状况。”韩方赞同地连连点头。自从第30日的遭遇后,他知道鼹鼠会的人一直在研究这个问题。当跳转回到时间原点之后,最初的体验虽然短暂,但却极为奇妙。一个本来在6点47分熟睡的人,即使在夜里不睡,当跳转回来后,会感到意识仍然延续了晚上三点多的状态而相当清醒,然而有几秒钟却指挥不动身体,仿佛灵肉分离,身体不再属于自己。鼹鼠会由此认为,人的心灵以某种方式处于不断循环的时间流之外,只是通过大脑和世界间接作用。至于这是心灵的本性,还是某种外在力量造成的,则尚无头绪。“这我倒能理解,不过还是那个问题,我们的心灵如果不在身体里,那究竟在哪里呢?”韩方再问。“也许柏格森是对的。”纪冰幽幽叹息,“我们的大脑只不过是用来挂记忆这件衣服的钉子而已,必须要有钉子挂住它,但衣服却不在钉子里。”韩方刚想问“柏格森是谁”,手机却又响了,是谢东。“紧急情报!一千多个暴徒正在中关村大街上向北面前进。”谢东告诉他,“看样子是冲着燕大来的,我们人手严重不足。”“湖南帮还是四川帮?”“好像是天地会。”“……”虚空纪的格局瞬息万变,天地会是最近几天才冒出来的一个帮会,模仿功夫片里的帮会给自己起了个响亮的名字。据说从军队中弄到了一些武器,短短几天中好像已经统治了北京城的半壁江山,吞并了湖南帮、四川帮等,正和东边的一些帮派斗得不可开交,燕大想等他们狗咬狗后自己瓦解,天地会却终于找上门来。韩方放下电话,无奈地对纪冰苦笑,“师姐你看,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人性中的暴力和欲望,现在全都释放出来了。”“是啊,我说我怎么一直学不会打架杀人,原来是根本没法储存有关的身体记忆。不过有些人就好像特别上手。”“这算是半个本能了。人在丛林里生活了几百万年,有文明才几千年,文明秩序只是一层面纱。如今丛林时代再次到来,一切就都恢复原状。”“那科学鼹鼠会的工作呢?还能继续下去吗?”“现在阻力很大,毕竟每天都要从零开始,不是每个人都能坚持下来的,不少人已经退出了,也许熬过这段日子会好一点吧。”“你们应该公布自己的发现,这样也许能让疯狂的人们收敛一点。”“不,这个秘密绝对不能泄露,”纪冰坚决地说,“那样可能更危险。”即使在虚空纪,人也可能会死去。这是科学鼹鼠会最大的发现。如果心灵是以某种方式和物质世界相连接,那么这种连接一定相当脆弱。只要精神受不了刺激,或者意识过度微弱,在某一瞬间,心灵仿佛掉了线,人就会陷入无法苏醒的长眠中,结果与死亡无异。这并非只是罗菲、王玥等个别人的遭遇。虽然比例极少,但根据鼹鼠会的统计,虚空纪以来,全世界大约有一千五百万到两千万人已经陷入了这种植物人的状态,占总人口的0.2%左右,其中许多人是因为自己或亲人遭遇虐杀、奸污而导致精神崩溃,如果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今后“意识消失”的人数还会不断上升。但纪冰告诉他,毕竟遭遇意识消失的人太少,对不断死而复生的一般人来说,还不构成威胁,而且大都是精神孱弱者,可能会有人利用这一点,反过来杀人。见到韩方愁眉苦脸的样子,纪冰反过来安慰他,“不过反过来看,好的方面是,只要你有强韧的心志和坚定的信念,就永远不会死去。”但这或许正是我没有的东西呢,韩方苦涩地想。当韩方赶到南门外时,形势已经剑拔弩张。天地会会众占据了整条马路,黑压压的一眼看不到头,目测至少有两千人以上。而燕大这边的人手就太少了,还不到一千人。为防对方从墙上翻越,许多人站在墙头,设法利用一点点地形的优势严防死守。似乎已经打过一架了,门口扔下了三四具尸体,有几个戴着临时发的红袖章,应该是燕大学生。此刻天地会暂时停止了进攻,大概在等什么大人物到来。韩方看到马小军在前面,挤过去询问,马小军咬牙切齿地告诉他:“这些王八蛋!谢东刚才去交涉过了,甚至表示可以有条件投降。但他们仗着人多,根本就打算先打一场,所以直接把谢东杀了,×他妈的……”韩方愤恨地向对面望去,看到许多人穿着肮脏的工作服,有的还戴着工地的头盔,看上去是工地上的民工。不过也有许多衣着光鲜的人,像是生活不错的白领。但共同点是,他们的眼中都闪着异样的兴奋,像盯着绵羊的狼群一样望过来。霎时间,韩方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觉得他们已经不再是人,而是一群嗜血的僵尸。“这些人究竟为什么要干这些事!”“这就是强力意志啊。”右边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韩方向右边看去,看到说话的是一个矮胖的年轻人,穿着黄色的夹克衫,大概有三十岁左右,韩方在保卫队里从未见过他,微有警觉,但他面目和善,看上去倒也不易让人产生敌意。“强力意志?”“就是对力量本身的崇拜,破坏,杀戮,奸污,奴役……只是其中的表现形式而已。”黄夹克摇头晃脑,颇具哲理地说,“别以为你没有,这是人性。以前大家喜欢看战争片和灾难片也就是出于这个动机,而现在每个人都能参与其间,和无上的力量融为一体,而只用付出轻微的代价,这种快乐可胜过一切!”“但他们也可能被打伤或者打死!”“轻微的代价,更让你感到胜利的甜美。”黄夹克反讽般地说,“而且,就算你本来是失败者,也可以加入这支永远胜利的大军,一起去进行破坏和毁灭。以前的农民起义,今天的天地会就是这么壮大的。”马小军狐疑地盯着那人,“你是哪个系的?学历史的?学心理的?”“我早就不是燕大的了。”黄夹克摇头,“别急,我也不是天地会的暴徒。我一早赶来燕大,想查点资料,想不到却被困在这里,唉……”韩方却觉得那人好像有点面熟,“请问您是——”“啊呀,不好!”黄夹克猛然叫道,面色倏然变了。面前的街道上,人群分开两边,留出一条道路,两辆迷彩色的皮卡车晃晃悠悠地开过来,车上坐着几个汉子,远远可以看到车上架着几架黑色的枪械。“糟糕,是机枪,这些王八蛋把这玩意都弄来了!”黄夹克叫道,向后想逃去。但是后面也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一时无法穿过去。但保卫学校的队形已经乱了。就在这几秒钟间,车子迅速开到门口,“嗒嗒”的机枪声响了起来,倾泻的子弹射入堵在门口的柔弱人体,如同雨点穿过空气般轻松。惨呼声此起彼伏,黄夹克料敌先机,但反应速度却没那么快,刚转身想逃走就被打中了肩膀,闷哼一声,倒在韩方身上,韩方跟他一起倒地,看到周围的人也纷纷摔倒在血泊中,没受伤的人哭叫着转头逃走,又有不少人被挤压倒地,被人群践踏着。韩方完全呆住了,这几乎是战争片中的场面。但下一秒钟,他见识到了科幻片中才有的场面。毫无预兆地,东南方向忽然出现了一道极度明亮的闪光,几乎立刻膨胀成一个巨大的光球,亮得无法形容,就好像正午的太阳从天上掉下来一样。就连旁边真正的太阳都看不到了。韩方受不了那种强光刺激,忙用手捂住眼睛,光线仍然无法抑制地从指缝透进来,穿过眼睑,闭着眼睛都一片亮堂堂的。同时脸上感到一阵奇异的灼热。片刻后光线消失了。韩方睁开眼睛,只觉眼前还是一团花,景物都有好几个影子,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是依稀看到,无论是燕大还是天地会的人都呆住了,正要大开杀戒的军车也停住了,韩方迷茫地想,“天地会又在搞什么鬼?还是时空振荡又出现了什么新状况?”倒在他身上的黄夹克还活着,坐起身来,看着眼前奇异的一幕,也和其他人一样呆了几秒钟,忽然神经质地大笑起来。“真的发生了!哈哈哈,居然真的发生了!”“发生什么?”“你还看不出来吗?”年轻人指着东南方亮度稍微变暗的光球说,“是核弹!核弹啊!”一时五雷轰顶,却又好像还在梦中,韩方心中一团混乱,核弹?怎么会有核弹的?这可是在北京啊!年轻人忽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快捂住耳朵!”韩方还没反应过来,爆炸的声波已经传来了。刹那间,好像有一千个炸雷在韩方的两耳中间响起,又仿佛有一百万人在同时呼喊,与其说是声音,不如说是空气波动的巨锤,一下把他的灵魂砸得灰飞烟灭,不复存在。然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脑海中还有不知是不是声音的嗡嗡声回响了好一阵,才慢慢消退下去。然后是从未有过的,死一样的沉寂。韩方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迷惘地看着周围的一团狼藉的人和一切,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马小军已经不知去向,黄夹克还在边上,好像在对他急切地说着什么,但他完全听不到,韩方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一定已经聋掉了。不过他也很快明白了黄夹克的意思。因为冲击波传了过来。附近房屋的玻璃窗同时全部破碎,暴雨般落下。狂风像巨手一样拔起路边的大树,掀翻路上的车辆。韩方发现自己如同被巨大的拳头击中,刹那间腾空而起,和周围许多人及各种东西一样,被卷到了天上,至少有五六层楼高。在空中,他依稀看到一团大得恐怖的蘑菇云在东南天空上冉冉升起,直到天顶,如同从大地中伸出的一只拳头。一刹间,周围的许多人都宛如悬浮在空中,包括刚才那个黄夹克,他还抽空对自己做了个鬼脸。韩方不得不佩服他的镇定和幽默。冲击波减弱,空气的托力消失了,韩方向下坠去,以为自己死定了。但他正好落在了路边的梧桐树上,被枝叶挡了几下才掉在地上。他摔得浑身剧痛,一条胳膊大概骨折了,但是还能站起来。那个黄夹克也落下来,正落在韩方面前,他却是脑袋着地,当即毙命。摔得惨不忍睹,可惜韩方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军车已经翻倒,燃起了大火。地上都是被枪弹打死或者摔死的人,尸体枕藉,还活着的人不是呆若木鸡,就是在地上呻吟。蘑菇云已经变得顶天立地,占据了半边天空,裹挟着漫天黑云向西北方飘来,本来亮堂的天色也迅速昏暗了下来。韩方掏出手机,想给纪冰打个电话,却发现早已毫无信号,他苦笑了一下,随手把手机扔掉,反正今天他是再也用不着它了。他没有回校园,而是沿着门口的街道向东走去,街上跌跌撞撞都是人,应该大都是天地会残余的乌合之众。不过现在死伤过半,他们也丧失了冲杀的勇气,陷入了深深的沮丧中,无论他们曾经自以为有多大的力量,在核爆的威力面前完全不值一哂。韩方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在街道上,什么也搞不清楚。他灵机一动,向路边的太平洋大厦跑去。这座燕大东南角的高楼外墙上的玻璃窗已经大半碎裂,楼体上也出现了几条醒目的裂痕,楼上少数人正在跑下来,韩方却径直走了进去。电梯肯定已经不能用了,韩方找到楼梯,一层层走上去,不仅劳累,而且胳膊上不时传来骨折的剧痛,让他行动迟缓。不知过了多久,韩方终于到了楼顶。门已经被冲击波炸飞了,韩方很容易走上了天台,四十多层楼的高度让他足以俯瞰整座城市。他向市中心的方向望去。看到东南方向的市中心已经没有任何完好的建筑,只有惊心动魄的一片焦黑,看来整个城市的中心区域都被夷为平地。距离爆心稍远的其他建筑也有很多坍塌的,西环广场那三栋蛋形大厦已经垮塌了两栋,最后剩下的那栋还在熊熊燃烧着。
邢娜和王玥家境贫穷,一直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穿着奢侈平,进入末日后,世界变得充满了混乱,两人来到奢侈品店尽情挑选,但很快她们便遭遇了抢劫,而一旁的警察却也视而不见,世界秩序彻底混乱。顾夕夕曾经待人总是趾高气昂,进入末日后她受到了众人的霸凌,最终马小军等人决定保护她。为了防止学生受到伤害,学校自发成立了保卫队,韩方便是其中一员,在和其他学校的冲突中,韩方不幸受伤,但最终成功守护了校园。韩方和纪冰决定把受伤的同学送往校医室,在前往校医室的路上,他们遇到了冲突,但他们凭借聪明勇敢成功化险为夷。韩方发现学校正在研究这些在末日中大脑死亡,但身体却还能够行动的人们。谢东告诉大家即将会有大批人来攻打校园,在暴乱中谢东牺牲。
“乖乖保护好《太虚经》,那是本夫人预订了的东西!很快我就会亲自来取,并会让你知道《姹女玄阴神法》的真正厉害。”刷。女子幻影消散了。噗的一声。地上那宫装美女的“尸体”,化作一团灵能,消散不见。“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啊。”阳旭有些无语。情况有些不太妙了。没了雷东方这个荒主的帮助。副荒主又跟自己有仇。阳旭想将太虚境与边荒境融合,恐怕没那么容易。而且,还有蓝家,蛟族。甚至浩土境的洪化天、左仁,中州境的玉乾天、玉坤天他们。都有可能来找自己麻烦。“果然,人太出色也是会遭嫉妒的啊。”将假冒雷东方的那家伙,以傀儡大术炼化成傀儡后。阳旭从头口中,得到了不少自己想知道的信息:“百花夫人?专修媚术?姹女分身?”眉头微微皱起,阳旭感到一丝棘手:这个女人的身份不少啊。而且重要的是,你不知道哪个才是她的本体。有这么一个功法诡异的家伙,背地里暗戳戳的算计你。绝不是一件好事。“系统,能找出这百花夫人的本体所在么?”【叮!】【可以寻找,但需要百花夫人一道分身,提供数据支撑。】“明白了!”阳旭眼睛微亮:百花夫人?呵呵,你不来还好。只要你敢来,哥就让你真正的成为“夫人”!我阳旭的便宜,不是谁都能占的。两天后。当阳旭正为太虚境的炼化,潜心参悟《太虚经》时。玉乾天来了。玉乾天是中州境第一王国天雍国的大皇子。与太子玉坤天,一向是明争暗斗,水火不容。自从他得知,阳旭拿到了《太虚经》,并成为了太虚境某一部分的主人之后。玉乾天就时刻想着:若能把阳旭拉拢过来,把太虚境与中州境融合。他便能在父皇面前,证明自己的实力。这样他扳倒太子玉坤天的把握,也会更大一些。想到这些。玉乾天顿时觉得,阳旭在太虚境击杀自己的罪过,便不那么重要了。不过。不重要不代表没发生过。正好以这个为条件,要挟阳旭脱离边荒境,加入中州境。“边荒境那么贫瘠,资源匮乏,人才稀少,我给了阳旭这么难得的计划,他一定会加入中州境的,说不定还会感激我。”玉乾天越想越觉得得意。于是乎。在阳旭面前,他话里话外就带着一种优越感:“怎么样,路已经给你指好了,如果你愿意加入天雍国的话,你可以得到大笔的好处。”“不过作为回报,你要把太虚境交给我处理。”玉乾天一脸期待地看着阳旭。那样子,分明是就等着阳旭跪地谢恩了。阳旭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真不明白,这家伙是怎么长大的?就这种智商,也能跟太子争皇位?还把太虚境交给你处理……一个太虚境,抵得上你一百个天雍国好么!眼见得阳旭面上没有丝毫欣喜。玉乾天眉头微皱:“怎么,难道你不同意?”他语气不由转冷道:“不要忘了,你在太虚境冒犯我,这可是大不敬!我一声令下,你……”“那你还是一声令下好了。”阳旭冷冷地道:“我敢保证,你一声令下,不等你手下进来,你的脑袋立刻搬家,你信不信?”“岂有此理!阳旭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威胁我!”阳旭看玉乾天的目光,越发跟看白痴一样了:“咱别这么幼稚成么,这里是边荒境,不是你中州,更不是你老子的天雍国。”轰!玉乾天被他一脚踹飞出去。咚!玉乾天重重撞在墙上:“岂有此理!你敢动我,你这是找死!”玉乾天话音还没落地,嗖。阳旭闪现在他身侧,嘣的一下,重重踏在他胸膛上:“你再叫一声,我一脚踩断你的喉咙!”阳旭没想到,玉乾天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弱这么多。在太虚境时。玉乾天还能仰仗二十四颗乾坤珠,跟他纠缠一阵呢。被阳旭重重一脚踩在身下。玉乾天脸色连连变化。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他。此刻,在阳旭脚下,他感觉到了死亡的味道。“我……我错了……你不答应合作那就算了……我绝不勉强……”玉乾天小聪明还是有的。一旦发觉不是对手,立刻认怂叫爸爸。干脆得很。眼看玉乾天带着大队人马,悻悻地离去。葬月宫主淡淡地道:“就这么放了他?不怕他成为隐患么?”阳旭一笑:“不怕。”中了阳旭的傀儡大术,玉乾天要是还能害阳旭,那才真是有鬼了。“我要的信息带来了么?”阳旭问葬月宫主。原本葬月宫主都返回葬日神殿了。结果阳旭一句话,她主动又过来了:“你说的百花夫人,具体身份没有查到。关于她的资料,神殿只记载了一条:百年前,百花夫人遁入神州境大罗国皇宫,自此下落不知。”“另外还有记载,百花夫人消失约百天后,大罗国君的后宫中,一名雨姓的皇妃,不但获得大罗国君宠幸,更以惊人速度崛起,飞快奠定了其在后宫至高无上的地位,连皇后都被她压得喘不过气来。直至今日,她依然是大罗国后宫最高的掌控者……”“嗯?葬日神殿的意思,是怀疑这雨姓皇妃就是百花夫人?”阳旭眼神微闪。葬月宫主绝美的脸上,露出一丝赞同。“另外一件事呢?查到什么了?”阳旭又问。“关于蓝家的事,葬日神殿记载不多,不过根据你提供的时间,我查到蓝家的确有一位高层,曾去过低等位面天命大陆……”“真的?他是谁?跟蓝冬晨什么关系?”阳旭眼睛猛地一亮。这么久,终于知道你的身份了!“他叫蓝九重,实力达到了轮回境9重天,跟蓝冬晨的关系,确切的是应该是堂兄、堂弟。但蓝冬晨对蓝九重,一向不怎么服气……哦对了,你让查的那个叫小青的女孩,就是蓝九重的一个随从之一。”葬月宫主如数家珍,把各个消息悉数道来。“这次多谢你了。”阳旭道:“如果没有你,我想利用葬日神殿查这么多消息,恐怕还真做不到。”斩仙飞刀、冰雪神莲果然不是白送的。葬月宫主却出乎他预料的,瞪了他一眼:“少说这些漂亮话了,你送我冰雪神莲,不就是想利用我么。”“额……哪有这事儿,我又没修炼冰属性功法,放在我这儿纯熟浪费,不若交给宫主你用,何况如此美丽高洁的奇花,也只有宫主您才能与之相配。”阳旭口花花地随口瞎掰。哪知,葬月宫主居然信了,还板着俏脸瞪阳旭:“真的?”这阳旭能说假么?忙不迭点头。结果又换来葬月宫主一记白眼:“哼,我看你是被那百花夫人的姹女分身迷惑了吧,嘴巴这么甜,男人就是靠不住。”哗。她转身要走。“宫主去哪儿?不若就在这荒主府住下好了,过几日融合太虚境,您也好给我帮忙压阵。”阳旭现在,就堂而皇之的住在荒主府上。没人敢说什么。刷。葬月宫主又回来了:“哼,给我安排一间房,离你最远的。”阳旭直接把她,安排在了自己隔壁。葬月宫主知道后,没说什么。夜晚。月光皎洁。阳旭盘坐在房间,正在研究《太虚经》。咚咚咚。隔壁墙被敲响了。葬月宫主的声音传来:“你睡了么?”“没啊。”“哦。”隔壁葬月宫主哦了一声,没声儿了。阳旭一脸无语:你大半夜不睡觉,敲了人家墙壁。得到回应了,却只哦一声,这算个什么意思?好半天。那边终于有声音了:“阳旭,你真的要把太虚境与边荒境融合吗?”葬月宫主的声音难得柔柔的,还带有一丝担心。“是啊,我打定主意了。”不管是为了限时任务,还是为了雷东方的遗愿。阳旭都会这么做。“你遇到的阻力一定会很大,很多势力都想得到太虚境,最不济,也要将太虚境与他们的地盘融合,甚至连葬月神殿,都有过这样的想法……”“哦?葬月神殿也想抢《太虚经》?”阳旭眼神不由一闪。“嗯,不过被我和玲珑劝说一番,打消主意了。”“那我得谢谢你跟玲珑。”阳旭眼睛笑眯眯的。就知道,斩仙飞刀和冰雪神莲不是白送的。这边。葬月宫主掌心,雪白的冰雪神莲,在她玉手掌心,轻轻旋转着。氤氲的灵光,映照着她绝美的面容。“这没什么好谢的。”她面上有些担心地道:“阳旭,葬月神殿不出手,不代表其他势力不出手。蛟族,月族,天雍国,甚至还有洪化天、左仁他们,都知道你的根底,你想过怎么应付他们了么?”在葬月宫主看来,太虚境中阳旭能轻松解决他们。不代表现世中能顶得住。毕竟现世中的强者,都有各种强大道器护身。道器的威力,要比源兵强大得多。而且月族、蛟族这些势力,本就代表着一股强大的力量。个人怎能斗得过这些势力?“呵呵,到时来找麻烦,想分一杯羹的,又岂会只有他们。”阳旭冷冷一笑,眼底有一道厉芒闪过:“你放心好了,他们不来则已,只要他们敢来动手,我就敢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语气中的强烈自信,令得葬月宫主禁不住心脏突然一颤。她感到脸颊莫名有些发热,不由得催动冰雪神莲,寒气往面颊上弥漫。她不由自主地道:“我……玲珑她跟我商量过了,到时我们都会来帮忙。”“哈哈,我就知道你们不会袖手旁观。有你们在,我就更有信心了。”阳旭笑眯眯的,声音清脆响亮。“希望到时候,蓝冬晨和蓝九重都要来,那样我才会更加兴奋,也不枉费我一番布局。”阳旭眼中精芒闪烁。各方势力都在盯着阳旭,按兵不动,只待阳旭融合太虚境时,跳出来算计他一把。他们又怎会知道,阳旭有没有在算计他们呢?太虚境需要更多的“玩家”进入。只有把它的名气打开,传扬出去了。才会有更多修者知道太虚境的存在。众强来犯的那天,正好是扬名的好机会!“这样的好机会,我可不会错过。真是期待啊~!”阳旭发出一声感叹。“你呀,不管什么时候都这么自信,挺让人羡慕的……”葬月宫主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颊微微一红。两天时间,很快过去。阳旭连下魔蛛洞和失落佛国副本,收割了大量经验值。终于把修为提高到了宝图境9重巅峰。而这几天,经阳旭观察,荒主府附近的陌生人,越发的多了起来。不用问都知道,是来自四面八方各势力的探子。只是不知道,有多少势力有魄力向阳旭出手。离融合太虚境之日,还剩一天了。古败仙被兄长古败天派了来。“败天哥让我问你,需要哪些人马?远攻、近战、探子等,甚至苦力下人等等,你要多少尽管开口。”古败仙如今看阳旭的目光,完全变了。过去他在阳旭面前,充满着高高在上的自得。如今他却是知道。连他败天哥的家主之位,都多亏了阳旭的谋划。现在他对阳旭,除了敬佩就是惊叹了。“我败天哥说了,古家就是你阳旭最忠实坚定的盟友!有任何需要我们出力的,你尽管说!”古败天的态度非常明了。那就是,百分百的支持阳旭,与阳旭坚定统一战线。阳旭看古败仙,也不由越发顺眼起来:“回去告诉你哥哥,他一定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如今他是整个太虚境的主人。古家十分重视在太虚境的驻地。阳旭想帮古家一把,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这是我需要他做的安排……”阳旭把古家需要做的部署,交给古败仙。古败仙立刻去跟古败天复命了。古家人的动作,没有瞒过有心人的眼睛。其旗帜鲜明支持阳旭的消息,迅速传扬了开来。边荒境山脉的一座山上。无数强者,相聚于此。阳旭若在,一眼能认出好几个来:一脸冷漠寡言少语的左仁,背后一柄宽大的铁剑。满头白发,眼神矍铄的老者洪化天,背后有道道雷电交织成一张神图。在他身侧,还有那名看不出来历,全身笼在黑衣中的黑衣人,腰间悬挂一柄漆黑长剑。傲月面容冷漠,凌厉眼神,始终在黑衣人身上打转。“信不信,再看我一眼,我会把你两只眼珠挖出来。”黑衣人盯着傲月说道。傲月不由讪笑一声:“别生气,我只是好奇而已。咱们来这儿的目的是商量如何对付阳旭,不是么?”其他几名强者,不由附和:“没错,明天阳旭就要融合太虚境了,这小子的实力和狡猾,大家恐怕都早有耳闻,咱们必须得拿一个计划出来,保证能把他一举拿下!”黑衣人阴冷的声音响起:“这还不简单么,咱们这么多势力联手,直接将他擒下,然后逼问太虚经下落……”“不靠谱,都知道阳旭实力强大,而且各种强大的底牌层出不穷。当初古楼月父子俩那么厉害,都被阳旭干趴下了,咱们必须得谨慎行事,免得得不偿失。”傲月侃侃而谈。他亲自领教过阳旭的实力。又在太虚境中,连连吃阳旭的亏。要说最想杀死阳旭的人,他肯定排前面。但越是这样,他越不会大意:“阳旭要融合太虚境,他的帮手们肯定少不了,我建议,由我月族带领几方势力,负责拦下阳旭的帮手如何?”在傲月看来,最强的始终是阳旭。他那些帮手们,恐怕要弱上许多,战力必定也大打折扣。对付这些人,能有效减少月族的损失。“那我们负责对付古家……”“我们对付葬日神殿的人……”“荒主府由我们负责……”左仁、洪化天、黑衣人他们,则眼中闪烁杀机:“阳旭,交给我们来解决!”另一处地方。“事情都打探清楚了?”“是的少爷!不出您所料,那几方势力正在密谋,该如何对付阳旭的势力。”“哦?这群蠢货,也妄想跟我抢太虚境么?”一身华服的蓝冬晨,脸上挂满了鄙夷之色:“一群土鸡瓦狗之辈,也就勉强能对付阳旭的党羽而已。”“我蓝家谋划了几百年,若论对太虚境的了解,没人能出我蓝家左右!”“无论是太虚境,还是太虚经,只能是我蓝家的,是我蓝冬晨的!”蓝冬晨眼眸中,闪过一抹凌厉:“立刻传令下去,准备开始行动!”蓝冬晨看看西沉的夕阳:“我会以最快速度,将太虚经夺来!蓝九重,你不是跟我争潜龙战榜的名额么?我为家族拿到太虚经,看他们会把名额交给谁!”一夜时间,很快过去。旭日东升。阳旭一行人,前往边荒境山脉最高的那座雄峰:凌绝峰。一路上,古家派往四方的探子,不断传回各种消息。古败天与古败仙,紧跟阳旭两侧,恍若大将军身侧的左右先锋。兄弟两个的脸上,都挂满凝重之色。“额,不要这么紧张,又不是什么大事儿。”阳旭笑眯眯道。古败天无语地扫了他一眼:“这还不是大事?昨天明明各方势力还都埋伏在凌绝峰四周,今儿一早就全都不见了,难道这还不奇怪么?”“这有什么奇怪的,定然是有精通空间神术或者隐蔽神术的强者,将他们隐藏起来了,找不到也不必意外。”阳旭始终笑眯眯的,丝毫不把这些威胁放在心上:“放心好了,只要我在,他们早晚都会忍不住蹦出来的。”便在此时。前进的队伍猛地一乱,产生一阵骚动。“发生什么了?”古败天和古败仙,忙上前一看。饶是兄弟俩已经掌控了古家,心志已今非昔比。但此刻依然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阳旭,快来看……”就见前方路面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都是被杀的人族,个个死状凄惨。前方的一座石壁上,挂着鲜血淋漓的几个大字:“蛟族寻仇,只诛阳旭,想活命者,速速离去!”“这么快就出手了么。”阳旭瞳孔微微一缩,眼底闪过一抹冷厉。但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跟随前往凌绝山的这些人,却没有一个被吓跑的。阳旭挑了一个吓得瑟瑟发抖的人一问。“阳少侠说笑了,人人都知道,我们边荒境贫瘠落后,资源不足,但您却依然决定将太虚境与咱边荒境融合,这是给咱们边荒境修者谋福利,造福子孙后代的事儿!”“没错,阳少侠为咱边荒境人着想,咱们也不能认怂,死也要支持阳少侠!”这些普通的民众,想法异常朴实。只是看到地上那些被残杀的人族尸体。他们未免有些悲伤之感。一张张强忍着悲痛与畏惧,一往无前的面孔。给阳旭带来了不小的触动。“好!我阳旭绝不会让大家失望~!不管什么势力,只要他敢阻拦,统统灭之!”阳旭眼底闪过一抹凌厉。刷刷刷!他走在了队伍前面,笔直往前冲去。蛟族不是想跟自己叫板么。这次我会让你知道,惹上我阳旭,是多么错误的一件事!轰!不出阳旭所料。前冲了百米之后,一座巨大的阵法,将阳旭陡然笼罩。虚空呈现玄黄二色,一尊尊蛟族高大的身影,站在虚空,周身有无数恶龙飞舞咆哮。“阳旭,现在你乖乖交出太虚经,并将太虚境送给我蛟族,你冒犯蛟族的事情,我们可以不再计较。”“若是你不交,你要死,你的手下们要死,陪同你来的这些人族,也全部都要死!”轰!回应那名蛟族的,是一柄黄金神剑的斩击。阳旭头顶,二十层星空诸天闪耀。二十四柄星空神羽剑,金光灿灿,杀机盈天。“乖乖跪地,磕头求饶,我可以让你们痛快的死!”“否则,囚禁了你们龙魂,日日离火灼烧,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整整二十名蛟龙族,皆是气息强横,修为强大之辈。他们站在半空,俯视阳旭,杀气四溢。足见此次,蛟龙族要诛杀阳旭的决心。然而。嗤啦!黄金剑芒,神华冲天。一剑斩出,撕裂苍穹。阳旭威胁蛟族的话,落在他们耳中。令得所有的蛟龙族,皆是狂笑出声:“哈哈哈,这个人类居然在威胁咱们!”“让咱们跪地磕头,求饶投降?这小子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区区一个人类,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天赋,掌握了一点微末之计,就妄想对抗我们整个蛟龙族?”说话的蛟龙,拥有着一头蓝色长发。一对眼睛中,闪烁着凌厉之色。此刻他站在虚空,居高临下,目光幽幽俯视阳旭:“小子,你叫阳旭是吧?之前你斩杀我数名蛟族,可见你还是有一点点修炼天赋的。”“但可惜,你选错了敌人,跟我们蛟族作对,绝对没有好下场的。”他冷笑着,抬头一指头顶的阵法:“知道你现在被困的这座阵法,叫做什么么?九天都篆颠倒乾坤神阵!只有诛杀我们蛟族的大敌时,才会开启此阵法。”蓝发蛟族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来:“便是轮回境巅峰的强者,都难脱此阵法的束缚。你死在这座阵法之下,足以自豪了!你……”他话没说完,呲吟!一道黄金神剑,闪烁星光,迎面往他劈斩而去。铿!蓝发蛟族一拳打出,将黄金神剑击飞。刚要说话。被阳旭冷冷打断了:“看来你们不打算按我说的做了?好,别怪我没给过你们机会。”到底一切还是要靠实力说话。阳旭头顶,二十四层星空诸天闪烁。二十四柄黄金神羽剑,闪烁璀璨星光,杀机盈动。他仰头看去,便见虚空之上,遍布一道道神秘的篆文。这些篆文,有些像蛟族的文字,也有些像远古人族的文字。每一枚篆字,都蕴含着封禁之力。这些蛟族,是打定主意要将阳旭封禁于此,联手将其镇杀。可惜。“你们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当猎手与猎物,被关于同一座牢笼中时。获胜的自然是猎物。只是。蛟龙族以为自己是猎手。很快他们便惊骇的发现,错了。被猎杀的是他们蛟族。真正的猎手,看眼前这个看似对他们造不成威胁的年轻人!呲吟!二十四战剑横空,只轻轻一震,无尽杀机如雨点,坠落而下。这些蛟族们的强者,修为最低的,都达到了轮回境3重天。最高的,则是轮回境7重天。比之前那几个刺杀者,实力高出一个档次。然而。完全不够看!阳旭一念之间,两柄黄金神羽剑,刹那斩杀而出。如遁入空间,骤然闪现在那蓝发蛟族面前。擒贼先擒王!嗡!黄金神羽剑,金光大作,神辉万道。蓝发蛟族面对双剑横空,并不以为意,头顶九天都篆,撒落下一道道防御符文。更有乾坤颠倒之力,扭转了五行方向,令得原本斩向他的神剑,嗤啦斩向地面。“颠倒五行,便是这个意思么?太幼稚了吧。”阳旭有些无语。至尊神眼开启,瞬间便看透所谓“颠倒五行神阵”的把戏。轰!两柄神剑重重斩落地面,发出隆隆爆响。九天都篆颠倒乾坤神阵之外,古败天、古败仙他们,皆是一脸焦急。阵内的一切,皆是模糊一片,他们运足目力,都无法看进阵内。古败仙有些焦急地问哥哥:“败天哥,咱们要不要杀进去?阳旭能挡住蛟族的围攻么?”古败天对阳旭,有着足够的信心。他笑道:“放心好了,阳旭既然没有逃,说明他有底气对付他们。”“就算对付不了,他也有办法脱身。”古败天迅速观察四周。他现在考虑的,是万一阳旭不敌,逃跑了。他们也要选个最佳路线,脱离此处。前方数千米处。躲藏在暗处的傲月、左仁、洪化天他们,全都感到纳闷:“怎么阳旭还不来?难道路上耽搁了?”“不能吧,难道他遇到其他敌人了?”“主人!是蛟族!他们将阳旭拦下,并困入了阵法中。”另一处方向,身披战甲的手下,向蓝冬晨汇报。“蛟族也掺和进来了?哼,阳旭来头不大,招惹的敌人倒是一个比一个强。”蓝冬晨冷冷一笑:“这次说不定都不用我们出手了。蛟族,杀个阳旭简直轻而易举。”神阵之中。以神眼堪破阵法关键的阳旭,一念之间,两柄神剑,同时如蛟龙升空。铿,铿!它们重整旗鼓,再次杀向蓝发蛟族。“哈哈,还想来?在这颠倒乾坤神阵中,你想击中我是不可能的!”蓝发蛟族大笑。背后的蛟族高手们,也都是冷笑连连。他们觉得,眼前这个人类,实在太搞笑了。居然妄想挑战神阵的威力?便在他们连连冷笑之中。两柄黄金神剑,宛如一对金蛟剪,哗!朝蓝发蛟族绞杀过去。蓝发蛟族面露鄙夷,冷哼一声:“颠倒五行……”便在此时。他面前的两柄神剑,璀璨星光一闪。冲向他的速度,不减反增,哗!竟狠狠撞在了蓝发蛟族身上。这一刻。不仅是蓝发蛟族。其他蛟族强者,也不由神色一变:“不可能!颠倒乾坤怎么对他不起作用?”“哼哼,同样的招数对圣斗士……不对,同样的招数对我阳旭是不起作用的!”阳旭冷漠的声音传来。蓝发蛟族脸色骤然大变:“不好!护体神图……”刷!他面前,一道神异的图腾,陡然凝聚而出。可惜他话没说完。两柄彼此交织成剪子状的神剑,骤然合拢。便听咔嚓!一声爆响。那还未凝聚完全的神图,直接崩碎了。噗!蓝发蛟族的身体,被两柄黄金神剑,直接剪断成两截。“啊……我的身体!”蓝发蛟族惨叫一声。大量的龙血,从伤口处喷溅而出。宛如猩红雨点,漫天洒落。所有蛟族强者,皆是呆在了那里,满脸不可思议之色:“这怎么可能?”“才几招功夫,阳旭就绞断了他的身子?”“颠倒乾坤居然对阳旭的攻击不起作用?”一瞬间。他们全都觉得,面前这个年轻人简直太诡异了。好在,蛟族一向以肉身强大著称。即便蓝发蛟族的身躯被剪断了,鲜血喷溅。他却依然是中气十足。“蛟族身躯,回来!”蓝发蛟族对着下半身召唤。阳旭嘴角向上翘起:“我斩断的身躯,你还想再接回去?别妄想了。”只一个眼神。刷刷刷刷刷!星辰神剑横掠,眨眼将蓝发蛟族的下半身体,剁成了肉酱。阳旭这坏家伙,还嫌不够彻底,嗖!一缕无物不烧、无物不燃的南明离火打出。嗤啦。蓝发蛟族下半身那坨肉酱,直接烧成了虚无。“!!”蓝发蛟族瞳孔骤然一缩,眼珠子瞪大了:“可恶……我不甘呐……”他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呐喊。从天空坠落而下。噗通!重重砸落在地,掀起了无数的尘埃。【叮!】【恭喜玩家,斩杀轮回境5重天蛟无恒,奖励经验值+8500万!真力值+850万!积分+85万!法力值+85000点!狂化值+85点!】【恭喜玩家,获得神术《蛟龙御空》x1!是否学习?】【恭喜玩家,获得神术《护体神甲功》x1!是否学习?】【恭喜玩家,获得宝物:龙元x1!是否使用?】【恭喜玩家,获得水系图腾碎片x10!是否使用?】【恭喜玩家,获得极品水系晶核x3452!是否融合?】【恭喜玩家,获得上品灵石x2378!】【叮!】【玩家狂化值满值,是否开启狂化状态?】阳旭耳边,响起一连串系统提示声。说来千言万语,罗嗦无比。其实。阳旭与蓝发蛟族的交手,不过眨眼间的事情而已。眼看两三个呼吸的功夫。阳旭就斩杀了几方一名强者。半空中这些蛟族们,全都是张大了眼睛。“这个人类似乎比我们想象中,要更加强大啊……”“奇怪了,这小子怎么能堪破九天都篆颠倒乾坤神阵的?”“无恒他大意轻敌了,这才被阳旭瞬间秒杀……”蛟族众强者,脸色不断闪烁。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以蛟族特有的方式,做出决定:刷!一名满头红发的蛟族,闪现在面前。他红发如赤炎燃烧,一对凌厉的眸子里,有疯狂的杀戮之意。这头蛟族,竟拥有着轮回境7重天的修为。是这群蛟族中,修为最高的。他闪现而出,幽幽盯着阳旭:“阳旭,侥幸杀死一名蛟族,可千万不要以为你天下无敌了,我会让你知道我蛟族的……”“厉害”俩字还没说出口。呼啦!阳旭七宝妙树,当头往他刷了过来:“打就打,废话个毛啊!”轰!七宝妙树刷出一道九色神光,宛如一挂瀑布,往红发蛟族狠狠撞去。“破空神拳!”这名红发蛟族,貌似有点本事。摇身一震,狂暴一拳轰出:刷!一道赤色图腾凝聚。骇人的赤色拳劲,自赤色图腾中轰然冲出,宛如熊熊烈焰燃烧:铿!与九色神光,悍然撞在了一起。霎时间,狂暴能量四散迸射。刷嗖~!赤色蛟龙主动出击,瞬间闪现在阳旭面前:“蛟灵指!”嗤嗤嗤!赤色蛟龙双手食指,宛如剑一般。朝阳旭面门,刹那间狂点七七四十九下。每一指点出,都如一道凌厉剑气爆射。洞穿虚空,撕裂虚无,刺杀向阳旭。可惜。在阳旭的至尊神眼面前。赤发蛟龙的动作,慢得像蜗牛一般。“太慢了,太慢了。”阳旭脑袋轻轻晃动,看似很随意。然则却将赤发蛟龙所有指剑,皆是躲避过了:“你动作简直慢死了……喂,你是没吃饭么?速度这么慢。”阳旭说着,一指骤然点出:“让你看看我的指法!”点星指!阳旭爆喝一声。赤发蛟龙不由瞳孔骤然一缩:一听这指法名字,就很牛逼啊。他不得不全力凝神,防备阳旭高速的指法攻击。然而。呼隆隆!七宝妙树神华万道,瑞彩千条,宛如一座爆闪,当头往他狠狠砸了过去。赤发蛟龙本是凝神防御指法,这一下突袭,大大出乎预料。轰!他应对不及,被七宝妙树直接抽飞出去。噗!赤发蛟龙狂喷出一口血来,脸色苍白,一片萎靡。显然被七宝妙树这一下,打成了重伤。“不是说用指法么?你出尔反尔!”赤发蛟龙大叫。阳旭跟看白痴一样盯着他:“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孩子,咱们是敌人啊。”话音未落。游龙步!阳旭横掠而出,眨眼闪现在赤发蛟龙面前。手中七宝妙树,宝光熠熠,神华缠绕。往赤发蛟龙砸落而下。“小心!”身后传来蛟龙族一声爆喝。赤发蛟龙感到纳闷:小心什么?不过是这怪树砸过来而已,以我的速度,完全躲得过!甚至。赤发蛟龙心中还闪过十几种反击的方法。然而。不等他躲闪七宝妙树。噗!一缕剑光闪过。星辰战剑金光灿灿,横掠上虚空。赤发蛟龙的脑袋,同样也飞上了半空。鲜血飚洒,噗通一声。他直接气绝身亡。【叮!】【恭喜玩家,斩杀轮回境7重天蛟无命,奖励经验值+8700万!真力值+870万!积分+87万!法力值+87000点!狂化值+87点!】【恭喜玩家,获得神术《蛟灵指》x1!是否学习?】【恭喜玩家,获得神术《破空神拳》x1!是否学习?】【恭喜玩家,获得火系图腾碎片x21!是否使用?】【恭喜玩家,获得极品火系晶核x3213!是否融合?】【恭喜玩家,获得上品灵石x1728!】【叮!】【玩家狂化值满值,是否开启狂化状态?】系统提示声响起。嘶……在场蛟族们,皆是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每名蛟族,看阳旭的目光都充满了深深的忌惮之色。这才多长时间。阳旭居然就连斩杀两名蛟族!瞬间连杀两名蛟族强者。其中一个,甚至拥有轮回境7重天的修为。就算放在整个蛟族中,也是名列前茅的存在。却被阳旭两三招轻松斩杀。简直是不可思议!原本有些轻视阳旭的蛟族们,此刻全都一脸的凝重之色。有的更是直接道:“不要跟他废话了,大家一起上!”“没错,联手诛杀他!”“此子是个巨大隐患,决不能留!”十八名蛟族强者,此刻目光幽幽锁定阳旭。他们周身升腾起一缕缕杀机,跃跃欲试。嗡!阳旭头顶,二十四诸天星空,轻轻一震。二十四柄星空神羽剑,剑光凛冽。“真不再考虑一下了?现在投降,一切还来得及。等我真正出手了,你们恐怕就没机会了。”众蛟龙表情一僵:“真正出手?”“尼玛,都打到现在了,还不算真正出手么?”看出了众蛟龙的意思,阳旭淡淡一笑:“现在只是开胃小菜而已,我给你们机会,希望你们自己把握。”刷。蛟龙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露出挣扎纠结之色。其中。一名白发蛟龙,看上去年级不小了,沉声说道:“好,我们愿意求和。”“投降就投降,还说什么求和。”阳旭鄙夷道。心中却感到不对劲:这些骄傲的家伙们,这么轻易就认怂了?不可能。阳旭至尊神眼一闪,顿时将不少蛟族的异色收在眼中。阳旭故作放松警惕之色。果然。嗖嗖嗖!连续三道身影,瞬间往阳旭围杀而来:“人类,死!”嗡嗡嗡!三名气息强横的蛟族,身前皆是凝聚一张神秘图腾。一张图腾上,烙印有一道道烈焰符文;第二张图腾上,缠绕着剧毒的蛇虫蚁;第三张图腾,有无尽的洪荒猛兽图形,在咆哮嘶吼。三张神图,蕴含着骇人的威力,同时往阳旭镇压而来。“给脸不要脸,你们找死!”原本阳旭打算试试看,能不能收服这些蛟族。所以才采取震慑手段,给他们机会。没想到,这群家伙们铁了心要杀自己。既然如此,不必客气了。轰轰轰!二十四柄星空神羽剑,光芒璀璨,瞬间朝三名强者,斩杀而出。于此同时。阳旭直接激活《金乌神钟罩》。铿铿铿铿!足足三十层金钟罩,将阳旭笼罩了。那三道神秘图腾,阳旭甚至都懒得去防御。轰轰轰!它们狠狠轰击在金钟罩上。【叮!】……【叮!】……【叮!】……《金乌神钟罩》瞬间收获了近1000点熟练度。【叮!】【恭喜玩家,《金乌神钟罩》熟练度满值!等级提升,目前等级:lv4!】神钟罩又升级了!阳旭不由一喜。《金乌神钟罩》20%的攻击反弹,瞬间爆发。突如其来的反弹攻击,令得三名蛟族面露意外。便是这一瞬间,刷刷刷刷……四面八方,足足二十四柄星辰神羽剑,悍然冲杀而至。连反应的机会都没给他们留:噗噗噗!三名蛟族强者,皆是被24战剑扎成了刺猬。这要是还能活,那才怪了。【叮!】【恭喜玩家,斩杀轮回境4重天……】【叮!】【恭喜玩家,斩杀轮回境5重天……】【叮!】【恭喜玩家,斩杀轮回境5重天……】阳旭耳边,系统提示声连连响起。他却懒得理会,一剑斩出:嘭!正中《九天都篆颠倒乾坤神阵》的阵眼处。大阵直接就崩散了。此前。阵外的古败天、古败仙,眼看阳旭还不出来。古败天甚至拿出殇芒剑,就要强行破阵而入了。此刻阵法骤然崩碎。等在外面的众人,顿时脸色一变:“是结束了么?”“到底是谁赢了?”“快看,大阵完全破开了,咱们能看到了……”阵法中的能量残留,渐渐消散。烟尘也逐渐散去。人们终于看清了阵法中的状况。然而。眼前的情况,却令得所有人的表情,都出现刹那的呆滞。继而,全都是惊呼出声:“太好了!阳旭果然没事儿!”“阳少侠是最棒的!太好了,这下咱们不用担心了!”不少人,看到阳旭安然无恙,全都是惊喜出声。而那些实力强大的修者们,此刻却显得有些发蒙。尤其看到,阳旭脚下横七竖八躺着的五名蛟族尸体。修者们一脸懵逼的表情:我靠,这都是阳旭杀的?他一个人,居然干掉了五名蛟族强者?这也太牛了吧!反观阳旭身上,连半道伤害都没有。如此强横的实力,令得修者们是又惊又喜。乃至于,他们连呼吸都不由变得急促起来。数千米处。一直在关注着这边动静的傲月、左仁他们。此刻也纷纷惊呼出声:“出来了!阳旭从蛟族的阵法中冲出来了!”“这才多长时间,他居然从蛟族阵法脱离了?有没有受到重伤?”“什么!阳旭不但没受伤,还斩杀了五名蛟族!这怎么可能?”当得知那边的消息时。傲月、黑衣人他们,全都惊呼出声。“废物!蛟族这群废物,简直越来越没用了!”蓝冬晨这边,气得快要骂娘:“本想能省点力气,不用亲自出手,没想到蛟族堕落到连一个宝图境的人类都干不掉了!”便在此时。阳旭这边的人们,全都是惊呼一声。他们眼看着一脸冰冷的阳旭,杀机大起。阳旭这次是完全不打算留手了:蛟龙族想找死,老子就成全你们!弈天棋盘,开启!嗡!阳旭许久未用的军道杀阵,瞬间激活。众人和蛟龙族,只感到一股奇异之力,将这一方空间笼罩了。下一秒。刷。一名衣着陈旧的中年男子,胡子拉碴,两眼无神。抄着两手,蹲在地上,闪现在了阳旭身侧。即便早就见过了独孤剑魔。但他这幅样子,依然令得阳旭一阵无语。周围的人们,更是看得一脸懵逼:我靠,这么有个性的大侠是哪位?蛟族一众强者,原本察觉到阳旭恐怖的杀机,全都一脸凝重之色。此刻见到老农民似的独孤剑魔,全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这就是军道杀阵么?你这兵煞也太矬了吧。”“还以为他有什么绝招……哈哈哈,这小子搞笑的吧。”另一边。借助特殊阵法,将前方景象看在眼中的蓝冬晨。此刻禁不住叫了一声:“这什么玩意儿?”“蛟族还愣着干什么,趁这小子闹了乌龙,快将其斩杀啊!”蓝冬晨以为,阳旭召唤出独孤剑魔,是操作失误了。傲月这边。“不对劲!凭我对阳旭的了解,他绝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这个兵煞,很可能没那么简单。”傲月沉声道。“啊?哪有那么夸张!我看那就是个普通人而已,身上半点强者的气息没有,没看到蛟龙族都笑了么。”满头白发的洪化天道。他看了眼旁边的左仁。却惊讶的发现,左仁居然满是凝重之色。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阳旭那边。“左仁,你发现什么了?快说啊。”阳旭这边。原本蹲在地上的独孤剑魔,眉头突然一挑:“咦,一道有意思的剑气,在那个方向……”他站起身来,往左仁的方向看了一眼。相隔数千米的左仁,瞳孔骤然一缩。与独孤剑魔的一眼对视,竟令得他呼吸都出现片刻停滞。继而。他倒吸一口凉气:“高手!此人是剑道高手!”不可抑制的,左仁脸上露出一抹兴奋而又畏惧的神情来:“好久没遇到如此强的剑道高手了,我剑道不孤啊!”左仁这番话,等于是承认了傲月的判断。傲月得意地扫视那些反驳他的:“我就说吧,阳旭召唤的兵煞,怎么会简单!他……”“他越强咱们越吃亏,你高兴个屁啊!”有人骂了一句。傲月也明白过来,得意的脸色不由一扫而空,重新郁闷中。便在独孤剑魔察觉到左仁,站起身的一瞬间。他身上的气息,陡然变了。之前给人感觉,是个混吃等死的闲散汉子。如今。却变成一名眼神凌厉的无上剑客。他看似漫不经心的动作,却给蛟龙族带来强大的心理压力。一股无形的气势,在剑魔周身缓缓凝聚。“一个都不留么?”独孤剑魔看了阳旭一眼,随口问道。那语气就跟指着一堆鸡蛋,问要不要全部打碎一样。“一群冥顽不灵的家伙而已,一个都不用留。”阳旭淡淡地道:“辛苦剑魔前辈了。”他眼中的杀机毫不掩饰。“吹牛皮说大话!我倒要看看你有几斤几两!”一名金发蛟族,终于是耐不住无形的压力,轰!他大跨步冲出,周身闪耀起一道黄金图腾。强大的防御力,将他全身包裹了。蛟龙族众强者,不由眉头一颤:“金老二都忍不住出手了!”“太好了,这家伙是出了名的肉身强悍,而且他的黄金图腾,更是以防御力变态著称!”“就让他试试这名剑修兵煞的实力……”轰!金发蛟族猛地踏地,如一头神龙飞上天空。“给我躺下!”他身在半空,居高临下。重重一拳,往独孤剑魔狠狠砸下。同一时间。其他几名蛟族,悄悄锁定了阳旭。随时准备出手,将阳旭斩首。便在这一刹那间。独孤剑魔站在那里,倒背着两手。他的脸上,神色平平淡淡。面对金发蛟族那狂暴的一拳,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他身侧,阳旭同样是神情淡淡的。似乎一点儿不担心,独孤剑魔的安危。时间在这一刻,似乎是停滞了。这一瞬间的画面,悄然定格。然后。啪嗒!好似钟表的秒针,动了一下。定格的画面,往前进了一格:噗噗噗噗噗……画面中,金发蛟族毫无预兆的倒飞而出。身体上,更是爆出密密麻麻的剑痕。无数道鲜红的血花,自金发蛟族后背绽放。成千上万道剑气,就那么凭空出现了。然后毫无滞涩的,将以肉身强横、防御力惊人著称的金发蛟族,直接洞穿成筛子。如穿透一块豆腐那么简单!眼前的画面,给在场所有修者,蛟族。乃至于远方蓝冬晨、傲月这些窥视者们。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以至于。他们脸上扭曲而复杂的表情,就那么僵持了足足三秒。噗通!已经如一坨烂肉似的金发蛟族尸体,重重砸落在地。将惊讶得几近呆滞的众修者,一下子惊醒过来。蛟族众强者,也都浑身一个激灵。看独孤剑魔的目光,再也没有了哪怕任何一丝的轻视、戏谑,或者嘲讽。当孱弱的绵羊们,看到之前还被他们嘲讽的小羊羔,突然撕掉身上伪装的羊皮,一跃成为最危险的狼王之时。好比滚滚流落的岩浆,遇到一抔白雪。刷拉!所有蛟族们的心理防线,没有丝毫迟滞的全线崩溃了。“太强了!连千分之一个呼吸都不到,便把金老二击杀了!”“金老二可是肉身最强、防御力最高的啊!”“不但直接将其秒杀,更加恐怖的是,我们甚至连他如何出手的都没看清!”“这……嘶……”除了连连倒吸凉气。众蛟龙望着神色始终淡然的独孤剑魔,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了。逃么?他们的速度,能有他的剑快么?直到此刻。这些蛟龙们才恍然想起来:刚才阳旭叫这人什么?好像是……剑魔?区区一个称号,本算不上什么。但独孤剑魔那惊鸿一现的恐怖手段,再加上“剑魔”的称号。却令得在场的蛟龙们,再也掀不起任何的抵抗念头。然而。这位剑魔似乎还嫌不够热闹。在众蛟龙绝望的眼神中。在众人类修者惊叹、狂热的眼神中。独孤剑魔朝阳旭一笑:“前一阵受到启发,想出个新招式来。不若拿他们练练手如何?”阳旭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随便喽,反正在我眼中,他们都是死人了……不,是死龙。”“那我来了啊。”独孤剑魔笑眯眯地看向可怜的蛟龙们。隆隆隆!他们四周,大量的土系能量席卷而起。继而,化作了一道道土黄色的巨剑。宛如一堵墙一般,将他们层层围拢。漫天黄沙飞舞。没人能看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便听一阵诡异的寂静之后。一片片蛟族的哀嚎声四起。由凄厉的惨嚎、吼叫,渐渐至声不可闻。最终。黄沙散去,土系巨剑崩散。露出满地的蛟龙尸体,鲜血四溢,汇成血色小溪流,潺潺而动。所有修者都惊呆了。不管是这边的,还是远处悄悄窥探的。哪怕是独孤剑魔已经消失了。人们都依然沉浸在眼前这震撼的场面中。“走了。”阳旭淡淡道了一声。将众修者们惊醒:啊!走!走走走!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着惊叹、畏惧之色。但眼底深处,分明有一簇又一簇希望的光芒,开始不断汇聚。心情改变了啊。来之前,他们尽管支持阳旭。但内心未尝没有忐忑,担心阳旭会被狙杀。害怕他融合太虚境会功亏一篑。而如今。见识了阳旭一念召唤出的强大兵煞。所有人心中,都对阳旭充满绝对的信任,与必胜的心念:“有这样的高手在,有阳旭这样的英杰,我们怎么可能不成功!”所有人,自满地的蛟族尸体旁走过。并没有任何一人,去查看一下,这些蛟族是否真的死掉了。将这一幕看在眼中,阳旭嘴角,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蒙混过关了啊。接下来,就等着鱼儿上钩了……”傲月这边。一个个图谋不轨的人,脸上挂满了绝望、纠结,乃至踌躇:“面对那样的高手,我们还有希望能赢么?”“不要说杀阳旭了,就连打败那名剑修,恐怕都做不到吧?”刷刷刷。所有强者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在场最强的剑修,左仁身上。似乎是想从左仁身上,得到哪怕一丝的安慰。然而。左仁还没开口,便叹了口气。“唉!”左仁声音有些沙哑地道了句:“回去吧,我们根本不是阳旭的对手。”众强者脸上闪过一丝不服。左仁道了一句:“在与那剑魔对视一眼的时候,我便已经输了——我不是他一招之敌!”众强者脸上,露出难以置信之色。此时左仁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你们觉得,这位剑魔会是阳旭唯一的兵煞么?”“即便是他唯一的兵煞,你们又怎能确定,他只有军道杀阵这一张底牌?”噗。众强者心中,好像响起了沙堆城堡,崩碎坍塌的声音:是啊。这个被他们看作强敌、人人都小心翼翼、避免跟其正面对抗的少年。只随便拿出一张底牌。就令得他们中最强的剑客,噤若寒蝉,斗志全无。谁又能肯定,这会是他唯一的一张底牌呢?“这他妈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吧?”望着在场所有人,皆是斗志全无的样子。傲月慨然发出一声长叹:这次围剿行动,还未开始,便已经失败了。而自此以后。这里所有人,恐怕都提不起任何对抗阳旭的念头了。“可恶!你凭什么总是有这么多强大的手段!”傲月再一次的,对阳旭产生强烈的妒忌……“还有多少胜算?”另一个方向。蓝冬晨沉重到有些沙哑的声音问道。“主人,如果激活那道禁术图腾的话,应该有五成几率,斩杀那名剑魔。”“哦?确定?”蓝冬晨眼睛一亮。“额……但如果那剑魔还有其他招数的话,成功几率还会降低……”蓝冬晨期冀的神色,顿时一僵。他苦笑一声:“既然号称剑魔,怎么可能就会一招呢,肯定还有其他招数。”属下感觉到蓝冬晨不太妙的心情,小声道:“主人,那阳旭召唤剑魔的次数,应该有限制吧?比如一天只能召唤一次什么的……”“有限制么?不能确定啊。”蓝冬晨到现在才觉得,他太自大了。也小瞧了阳旭这个对手。以至于,对阳旭的了解程度,几乎接近于0。“既然决定要杀阳旭,就决不能半途而废!”蓝冬晨眼底闪过一抹凌厉:“不管成不成功,一定要试一下!”“通知下去,各方准备,随时听我号令展开攻击!”蓝冬晨眼睛微微眯起,眼底闪过寒光:“阳旭!就算我杀不了你,也要把你重伤!就算除不掉你,也要让你无法融合太虚境!”“什么?他们没死?反而都被你控制住了?”古败天差点都要叫出声来。看阳旭的目光,简直跟看怪胎一样:“你这家伙也太牛了吧,连他们都能控制住?”阳旭一笑:“低调,低调一点儿。”他收起笑容,故意露出为难、担忧之色。古败天一脸不解:“你都有那么强大的帮手了,还发愁什么?”古败仙也无语:“我跟败天哥要是有那么强的剑魔帮忙,早就高枕无忧,啥都不愁了。”阳旭朝他们做个收敛的眼神:“我也知道剑魔厉害,但我怕那些想搞破坏的,都吓得不敢出手了。”“所以咱们低调一些,最好装作剑魔只能召唤一次,再遇到危险咱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样子。”“嗯,就是这样,能多忧虑就多忧虑,能多担心就多担心……”在阳旭,古败天以及古败仙三人的教唆下。原本兴高采烈的众人们,不得不强装出一副担心、沮丧之色。内心的狂喜和对阳旭的敬佩,却是再也压制不住:尼玛。这次体验简直太刺激了。明明拥有最牛逼的实力,为了引蛇出洞,全歼潜藏的敌人。却还不得不装出“快不行”的样子。这种扮猪吃虎的行径。简直是爽啊!众人全都满心暗爽地开始表演。虽然有失生动,显得有点儿假。但在傲月这边看来,却不出意料的被迷惑了:“咦,这群人的表情不对劲儿啊?”“刚才不还兴高采烈呢么,怎么突然就愁云惨淡了?”有强者眼睛突然一亮:“难道那名强大的剑魔,真的只能召唤一次?”“我靠,真的假的!阳旭最强的底牌已经没法再用了?”傲月眼神闪烁,却本能觉得不对劲:如果真有这种情况。阳旭会蠢到,闹得人尽皆知么?傲月的怪异感觉,一瞬即逝。很快就被同伴们兴奋的感叹声冲散了:“果然,阳旭技穷了!他手下们的表情,出卖了他!”“没错,咱们还有希望!阳旭的底牌恐怕不多了,所以众人才那么慌张……”“演戏!统统都是在演戏给我们看!”另一边的蓝冬晨,眼神冰冷:“如果剑魔真的是阳旭最后一张底牌,并且短期内无法再用,以阳旭的狡诈,他掩饰都来不及,怎么会搞得人尽皆知?”“分明是在故意示弱,想引咱们上当。”蓝东城幽幽笑着:“哼,玩引蛇出洞这一套,还真把我蓝冬晨当傻子了。”一众下属,顿时全都交口赞叹蓝冬晨慧眼如炬。蓝冬晨嘴角掠过一丝得意的笑:“哼,既然你想演戏,我蓝冬晨就陪你来一场将计就计!”阳旭也知道,周围这些人表情有些夸张。很容易就被聪明人看透。但阳旭之所以没去纠正他们,原因有两点:第一,铁了心要杀他的,不会因看到渣演技就打消念头。第二,想要杀他但没信心的,如果连演戏都发现不了,说明够蠢,来了也是送死。第三,真正聪明人,若想杀自己,即便看穿是演戏,也会选择将计就计,而不是直接放弃。基于以上这三点,阳旭才没去理会大家烂到家的演技。“提示已经给你们了,你们看不出警告,执意来送死,那我也只好管杀不管埋了。”阳旭暗道一声,眼神微冷。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刷刷刷!傲月他们,终于是忍不住,朝阳旭下手了。首先而来的,是漫天的羽箭飞矢——这是傲月他们的打算,即使杀不死阳旭。也要干掉他身边的人,扰乱太虚境融合过程。然而。阳旭又岂会没有防备?“水来!”阳旭低喝一声。旁边早有准备的古败仙,打开一只葫芦:呼隆隆!大量流水滚滚冲出。阳旭直接发动《游龙步》特殊技能:重水屏障!刷拉!一道足有百米高的巨大屏障,将所有人都保护起来。噗噗噗!所有飞矢射在重水屏障上,被屏障上的水流旋涡化解力道,连穿透都做不到。“人交给你们保护了。”阳旭朝古败天道了一身,嗖。冲向百米外的傲月他们。军道杀阵!阳旭毫不迟疑召唤出独孤剑魔。独孤剑魔出现的瞬间。傲月他们全都齐齐一震,满脸震骇:“居然还能召唤剑魔!”“他的底牌不是出问题了么?怎么会……”“还用问吗,咱们肯定是上当了!我早就感到有问题了!”“你特么马后炮倒是挺溜啊!”“别废话了,有剑魔在咱们绝不是阳旭对手,快逃!”傲月叫了一声,扭头就要走。“想跑?”阳旭冷然一笑。独孤剑魔伸出手,一招:呲吟!一柄宽大的铁剑,飞到他手里。不远处的左仁,直接就瞪大了眼睛:“他一念就摄走了我的铁剑?”铁剑在手,独孤剑魔感应其上的御剑气息,面露思索:“唔,原来这便是御剑之术么?有意思。”他视线落到左仁身上。仅仅只是一刹那的凝视。左仁却感到,自己全身血液瞬间僵住了。呲吟!他眼看着剑魔手中,那柄原本属于自己的铁剑,飚射而出:噗!傲月身侧,一名正在逃跑的轮回3重天强者,被一剑切掉了脑袋。咔!傲月直接僵在了那里。大铁剑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掌控中一般,连连斩出。与左仁的《御剑之术》不同。剑魔的御剑术,纯粹是为杀人而动。一斩一击中,乃是一往直前的无匹霸气!甚至就连轮回境5、6重天的强者。都被其砍瓜切菜一样,轻松搞定。便听噗噗一阵阵闷响。伴随一颗颗头颅飞上半空。不少强者一个接一个死去。阳旭耳边,叮叮当当系统提示声响个不停。大笔的经验值、狂化值哗哗入账。阳旭却面无喜色,至尊神眼的视线,跨越了空间,盯住了数千米外的蓝冬晨:“这家伙果然来了。”阳旭冷笑一声。往周围看去。才几个呼吸的功夫。独孤剑魔已经杀得只剩下傲月,洪化天,左仁,黑衣人这几个。剑魔没杀他们,并不是觉得棘手。而是问阳旭:“这几个还有用么?留活口还是直接杀?”此言一出。洪化天他们脸色顿时一变:这是把他们当成案板上的肉了啊。煎炒烹炸都随心所欲的样子。这让一向自诩高手的他们,感到强烈的屈辱感。阳旭还没开口。洪化天眼睛一闪:“想把我们揉圆搓扁,你还不够格!”他把后脑一拍,张口吐出一抹流光:嗤啦!虚空划过一道波纹,那道无形飞剑,猛地往阳旭爆射而来。无形飞剑的速度,迅如惊雷。洪化天的全部心血,都汇聚在了这柄无形飞剑上。几乎眨眼间。它就要迸射到阳旭眉心。独孤剑魔刚要出手。轰隆!一口硕大的青石棺,毫无预兆的出现在阳旭面前。铿!那无形飞剑,被青石关直接崩飞出去。“阳旭,听说你有麻烦,俺来帮你啦!”无名身材高大,宛如一尊小巨人一般。那青石棺上符文一闪,嗖地飞到他身边:duang!轰然落地。此时。独孤剑魔一个眼神,大铁剑如一条蛟龙,横掠而出:铿!一声爆响。虚空里,光线一阵扭曲:洪化天的无形飞剑,现出形体来。啪嚓。那才巴掌大小的无形飞剑,中间崩出一道裂痕。它与洪化天心神相连。是以无形飞剑一崩裂。噗!洪化天仰天狂喷出一口血来,满脸苍白,神色委顿,噗通!直接栽倒在地,神情萎靡,几乎快晕死过去。刷刷!又有两道身影出现了。葬月宫主一身白衣,一尘不染,手持一柄碧绿芭蕉扇,眼眸战意闪烁:“阳旭,我们来帮你了!”玲珑公子一身黑色劲装,头顶虚空,一道神秘图腾缓缓旋转,闪烁凌厉劲气:“这几个是要留活口么?”阳旭没回应,笑眯眯看向傲月、左仁和黑衣人:“你们是想死还是想活?”黑衣人眼神一阵闪烁:“想死如何,想活又如何?”“想死,送你们直接上路。”“想活,乖乖敞开心扉,让我打入傀儡烙印。”傲月他们脸色大变:“你想把我们炼成你的傀儡?”“废话,不然我凭什么放你们。”阳旭翻了个白眼。“抱歉,我左仁从不屈于人下,更不做傀儡!”刷!他手中一抹剑气,直接刺向眉心。嘣!金光一闪,左仁手中剑气直接崩散了。独孤剑魔奇怪地看着阳旭。阳旭一笑:“剑魔前辈您用的还是这小子的剑呢。看在这份上,我饶他一命。”他看着左仁,淡淡地道:“若你再与我阳旭作对,相信我,你,还有你身后的宗门,我会一并除掉,鸡犬不留!”左仁瞳孔微缩,看看阳旭,又看看独孤剑魔。他毫不怀疑,阳旭会有这种能力。“我记下了。”左仁盯着阳旭:“我欠你一条命!不杀之恩,我会还你!”左仁转身就走。“等等。”独孤剑魔的声音响起。呲吟!大铁剑横空而起,如一头蛟龙,飞射向左仁:“身为剑客,怎可无剑?”“物归原主,希望下次相见,你会给我惊喜。”独孤剑魔对左仁,有点欣赏。而正是看出了这一点。阳旭才会对左仁网开一面。连高傲的剑魔都欣赏的人,说明于剑道一定很有天赋。关键此人还知道感恩。这样的人物,留着绝对比杀了要有价值。另外还有一点。左仁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剑道修为。他背后的宗门呢?剑修是出了名的攻击力强横。若是来上几十个剑修,联手对付阳旭。恐怕又得费一番手脚。综合种种方面原因,阳旭才决定放过这小子。其他像傲月、洪化天、黑衣人,见左仁被放了,全都眼睛一亮。“阳旭,我也发誓以后再也不冒犯你,你放过我吧。我承认自己错了!”傲月一脸期待地道。黑衣人、洪化天也朝阳旭投来期待的眼神。“抱歉,你们不行。”阳旭一句话,令他们如遭雷击。黑衣人面孔直接就扭曲了:“凭什么我们就不行?”“对啊,我们也真心向你认错了!”洪化天叫道。“就凭我看你们不顺眼。”一句话,很强大。三个人登时连反驳都说不出了。那黑衣人眼眸中闪过一抹阴沉,陡然间杀机暴起:“想控制我,下辈子吧!”元屠之剑!阿鼻之门!嗡!黑衣人头顶,一座黑漆漆的门户,突然出现了。滚滚魔气,自那黑色门户中涌动而出,瞬间覆盖黑衣人全身。通体漆黑的元屠之剑,缭绕漆黑魔气,煞气直冲阳旭面门:“死!”黑衣人低喝一声,轰。头顶阿鼻之门猛地一震,无尽怨灵、恶鬼,往阳旭嘶吼着冲来。对阳旭的精神力,造成不小的冲击。元屠之剑,更是瞬间爆发十道漆黑剑芒,斩向阳旭全身——擒贼先擒王。黑衣人深知这个道理,所以第一目标就是击杀阳旭!“找死!”阳旭眸光一闪,早就有所提防的他,头顶七宝妙树瞬间闪出:刷拉!七宝妙树刷出一道九色宝光,宛如一挂瀑布,横亘在阳旭面前。所有漆黑剑气,尽数被挡下了。“森罗万象!”阳旭至尊神眼一闪:噗!虚空扭曲,秩序崩碎。所有鬼魂、怨灵,直接湮灭成虚无。“你想死,送你上路!”伴随阳旭一声冷喝,七宝妙树地水火风四象宝环一震:刷刷刷!无尽能量覆压向黑衣人所在。七宝妙树一晃,啪嚓!那影影绰绰的阿鼻之门,崩碎出一道道裂痕。黑衣人脸色顿时一变:“不可能的!这是我修炼的魔功,你怎么能……”不等他说完。七宝妙树已然刷落而下:噗!黑衣人如一个沙人,直接被刷成了一堆碎肉。便连灵魂,都被刷个四分五裂,神魂俱灭!【叮!】【恭喜玩家,斩杀轮回境4重天黑玄!奖励经验值+8400万!真力值+840万!积分+84万!法力值+8400点!狂化值+84点!】【恭喜玩家,获得上品道器:元屠之剑x1!是否佩戴?】【恭喜玩家,获得完美神术《阿鼻之门》x1!是否学习?】【恭喜玩家,获得暗系图腾碎片x31!是否使用?】【恭喜玩家,获得极品暗系晶核x2131!是否使用?】【恭喜玩家,获得上品灵石x327!】“跑!”傲月和洪化天对视一眼。早在黑衣人出手对付阳旭的瞬间,他们便动如脱兔,想要逃走。“回去!”葬月宫主手中翠绿色的芭蕉扇,随手一扇:一道劲风爆出,咕噜噜!将傲月直接扇回到阳旭跟前。玲珑公子头顶神秘图腾一转,刷。洪化天脚下的路,竟诡异地调转了方向。原本是逃走,转眼变成了他主动跑到了阳旭面前。噗噗!四道剑光,直接将两人的双脚,狠狠钉在地面。剧烈的痛楚,令得他们发出凄厉的惨嚎声。这下想跑也跑不掉了。阳旭却没理会他们,随手翻看黑衣人爆出的东西。“居然又是一门魔功和魔器。”阳旭有些无语的看着元屠之剑和《阿鼻之门》。他手上的魔器,还真攒下不少了。像阎魔锤,黑暗舍利,黑暗无量经,神魔髑髅等。完美级别的魔功,《更是有黑暗佛陀》《髑髅真经残缺版》。如今,又多了一门《阿鼻之门》,可凝聚通往地狱的神秘门户。“可惜,魔功哥暂时无法修炼啊。以后说不定有机会。”阳旭将魔功和魔器,都收了起来。图腾碎片,阳旭已经不知见过几次了。看属性介绍,图腾碎片可以拿来融合,强化自己的图腾力量。但至今为止。阳旭都没想好自己要凝聚怎样的图腾。如今已是宝图境巅峰。若是连一张图腾都没有凝聚。这一境界的修炼,就算不上圆满。“得抽空研究下图腾的力量。”阳旭暗道一声。
百花夫人威胁阳旭保护《太虚经》,阳旭不想被她威胁,想要找到百花夫人的本体。阳旭击败的假冒雷东方之人告诉他百花夫人与大罗国的雨皇妃有些关联。天雍国的大皇子玉乾天想让阳旭加入天雍国,阳旭用傀儡术将他变成了自己的棋子。葬月宫宫主向阳旭提供了他想要的信息,提醒他很多势力都想从他手中夺取《太虚经》,但阳旭并不害怕,葬月宫和古家都会支持阳旭。想夺取《太虚经》的势力们在边荒境山脉商量如何打败阳旭。蛟族设下障碍逼迫阳旭交出《太虚经》,阳旭破解阵法击败了蛟族,其他势力对他如今的能力大为震惊。阳旭使用策略让傲月和蓝冬晨放松警惕,然后趁他们不注意将他们击败了,最后阳旭选择放过左仁,击败了傲月、洪化天、和黑衣人。
“你是卖到我们习家来的!”“这辈子你都别想我承认你的身份!”“你卖到我们习家,就该给我们习家做牛做马!”昏迷中的桑远,不知怎么又想起了年轻时习绍对他的怒骂,本来还以为是做梦,但是耳边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让他烦不胜烦的微微睁开了眼。入目的,不是医院那洁白的天花板,也没有难闻的消毒水味道,却有一股干草的气息,让他想起身却怎么也起不来。偏头向声音来源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灰麻布衣,体态圆润的中年妇人一脸凶神恶煞的指着他这个方向大骂。“你们两个败家玩意儿,就是我桑家的丧门星!你一嫁到我们家,就气死了大志的爹,生了这个小丧门星,就让大志两个哥哥丢了工作,如今地里收成又不好,都是你们害的!”“我告诉你,你是我们桑家买来的,就算是再卖了你们母子也没人能说我们什么!如今家里缺衣短食的,你就自个想办法弄吃的吧!”桑远看清那妇人的模样,听到她那熟悉的声音,顿时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喊了一声:“奶奶!”然而,声音是出口,却是一个柔柔弱弱的稚音,让他再次一愣。“小丧门星!谁是你奶奶?我王春兰可没有你这种丧门星孙子!”中年妇人粗糙的大手一巴掌就扇了过来,让本就有些晕的桑远直接眼冒金星。这种事,他已经很多年没经历过了,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让他像看妖怪似的看着王春兰。在他的记忆中,奶奶的印象十分清晰,主要便是因为她经常打他。但是,她从来都叫他丧门星,什么时候加了一个小字?“看什么看?明天你两就给我滚出去!不下地里干活还想吃白食!”王春兰见桑远并不像之前那样恐惧的看着她,也不管他现在什么样子,狠狠的在他身上掐了几下。“装什么死?记得明天下地干活!”掐完桑远,王春兰又踢了踢床边的女人,见她没有反应,抓起她的头发就把她拎了起来。借此,桑远也看清了那女人,只是他记忆里却没什么印象。不过,那女人脸色苍白,明显出气比进气多,已是濒临之际。“娘,您都骂了半天了,歇会儿,喝口水吧?”站在门外的一个年轻妇人喊了一声,走进屋子,看着没多少进气的人,心里有些忐忑。如今是集体公社时代,每家都是按人口分粮,根本饿不死人。若是此时他们家出了丧事,可就说不过去了!再说,多留她一条命,他们就多得一份粮,何乐而不为?“娘!您这是做什么?”就在桑远看清那个年轻妇人的时候,一道身影冲了进来,直接把那年轻妇人撞到了一边,然后就扯开中年妇人。哦!老天!他看到谁了?这不是他爹桑大志吗?桑远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实在是觉得这发生的事有些匪夷所思。桑大志一看床边出气比进气多的女人,二话不说的将她抱了起来,刚要走,却看到一边脸肿得老高的桑远,气得眼都红了,却愣是没说半个字。找了一根布条,将他绑在背上,抱着那女人就冲了出去。“凤淑,你再坚持坚持……”桑远被颠的很不舒服,但是,看到他记忆里从来不吭声的爹,此时如此的紧张,他终于猜到那女人是谁了。那个在他们家,从来不被提及的人,甚至连个坟包都没有的女人——他母亲,金凤淑!他的记忆只有六岁以后,六岁以前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母亲,则是他完全没有记忆的存在。每次看到两个伯母,给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做衣服什么的,他就特别羡慕,但是他就算有爹,也跟无父无母一样。被卖到习家后,他也曾回去问过,但桑家谁都不知道。那事,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心病,没想到现在竟然见到了!只是,按照现在这模样,能不能救得回来,还是两说!“大夫救命!”桑大志手不得空,一脚踹开村卫生所的大门,吓得卫生所的老中医吹胡子瞪眼。“吵什么吵?”“大夫,求求你救救我们家凤淑!”桑大志本就不善言语,此时急的直接给那老中医跪下了。老中医看了看金凤淑的模样,脉都没把,便对着他挥手。“走走走,赶紧回去准备后事吧!”以如今村里的医药设备,要救一个人可不是那么容易。再看他一身破破烂烂,连补丁都少有,也知道他拿不出钱去县医院。虽说如今吃饭是不要钱,但看病治病还是要钱的!“大夫,求求你救救我们家凤淑!求求你!”一听要准备后事,桑大志就跟疯了一样,不断的哀求那老中医。“你媳妇儿打月子里就落了病,拖到如今也是受罪,你不如让她去了得了!”老中医冷冷的笑了笑,一点都看不起桑大志。他们桑家在老大老二回来前,家里就他一个男丁,他还掌不了家,让自个媳妇儿被婆婆和两个嫂子欺负。如今老大老二回来了,他还不分家,给那一家老小拼死拼活的干。现在好了,媳妇儿要没了,来求他又有什么用?“郭大夫,你还有没有一个医者之心?你赶紧给凤淑看看,我们老赵一会儿就借了车来,送凤淑去县医院!”一个精明的年轻妇人踏了进来,一脸严肃的指责那老中医,让那老大夫脸色有些不好看,却不得不给金凤淑看了看。“她身子太虚,我这里只能给她吊着命,路上出了什么事,你们可别找我!”郭大夫给金凤淑挂了个盐水,毕竟中药是慢慢调理,已经来不及了。“娘,爹把车借来了,问这边能走了不!”精明妇人才听完郭大夫的话,一个憨头憨脑的小子就撞了进来。“走!”精明妇人连忙拿着那盐水瓶子,高高的举着,拽了拽跪在地上的桑大志。桑大志根本半点思考能力都没有,只能跟着她匆匆而去。桑远在他背上看着那精明妇人,记忆里依然没有印象,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只是,现在谁也没能顾及到他。车子是解放初期那种绿皮军卡,载人运粮都是它。虽然时间仓促,但显然借车的人也是个细心的,在车斗里铺了一层厚稻草,让坐的人稍微舒服一些。桑远看到两个壮年男人,帮忙将他们一家三口弄上了车,后来精明妇人和那憨头憨脑的小子也跟着上了车。车一开,那精明妇人就看到了桑远,连忙叫桑大志将他解了下来。“这是做的什么孽啊!”精明妇人看着桑远脸上肿的老高,掂着他轻飘飘的身子,眼里瞬间就闪出了泪花。“大志,你难道就要看着他们娘俩被活活欺负死吗?”这孩子都四岁了,却活像两岁的孩子,这还能活吗?大的小的都这样,桑大志他这个当爹的,真就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娘俩去死?他们村还从来没有如此死人的先例!“你要是不想养了,这孩子以后就跟了我!我张秀荷别的本事没有,养活两张嘴还是可以的!”原来精明妇人叫张秀荷,是村长媳妇儿,最见不得别人欺负人,是村里出名的护犊子。要是哪家有事,都不找村长,直接找她!“娘,我也可以保护小远弟弟!”张秀荷的儿子赵虎立即出声站队,让张秀荷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桑大志却是不开口,但是他紧紧握住的拳,却让一直看着他的桑远注意到。在桑远的记忆里,他还是第一次见有情绪波动的父亲。以前,无论是奶奶的喝骂还是伯母们的欺凌,他都是毫无反应的受着。等她们出完气,他就默默的下地干活。如果是现在,他是不是能做点什么?虽然不明白他怎么会回到他缺失记忆的那些年,不过这不是上天给他的一个机会?只要他母亲能挺过来,以他的本事,他绝对能让母亲活下来!那么,他是不是就不会被卖了?一想到这,他一直强打的精神便松懈了,身子的虚弱让他直接昏了过去。就算是昏,他也并不好过。脑海里反反复复的都是别人的喊声,让他头疼欲裂,却又听不清那些喊声喊的是什么。张秀荷也是被他吓了一跳,好在摸到他还有呼吸,一颗差点跳出嗓子眼的心才落了回去。到了县医院,医生看了金凤淑的情况,告诉他们幸好还吊着一口气,不然阎王都难救。但是,那巨额的医药费,却让众人为难了。而且金凤淑那身子还得养,以后的花费更多,以桑大志他们家的情况,根本负担不起!“大志啊,秀荷也跟我说了,要不你就让凤淑住到我家吧?不然就算救过来也是白救!”村长赵立国以村子的名义担了那医药费,压在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不由得同意了他媳妇儿的主意。若不然,到时候人财两空,那才真的是赔本买卖!“桑大志,谁是桑大志啊?”就在众人等候的时候,一个护士横眉冷眼的走出来大喊。桑大志连忙应了声走了过去,那护士斜着眼看了他半天,又看了看跟过来的张秀荷等人,一脸嫌弃的再次开口。“你是怎么当爹的?那么小的孩子也下得去手?生在你家真是活受罪!要不是送来的及时,比他母亲更严重!”“护士,护士,小远不是只有脸上有伤吗?怎么会……”桑大志顿时脑袋一轰,张秀荷连忙向那护士问道。“你们自己去看看!虎毒尚不食子,那孩子这次挺过来了,还不知道下次怎么样!”那护士虽然看惯了人情冷暖,但他们既然送到医院,想必还是有良知的,说话也就直白的很。“你,你呀!”张秀荷不知道该说桑大志什么,伸出一根手指半天没能指过去,匆匆进了病房,小心的掀开桑远身上的被子。被子一被掀开,桑远那小小身子上的各种淤青伤痕就显现在众人眼前,气得众人直哆嗦,眼泪都给恨出来了。“大志,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不会让凤淑和小远再回去受罪了!”张秀荷是当了母亲的人,看到桑远那么小就浑身是伤,对于桑大志是彻底的失望了。妻儿在家受了那么多委屈,他竟然毫不知情!桑大志痛苦的坐在地上,根本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当初金凤淑毅然跟他回了家,他想的是给她一份普通的生活,却不想差点要了她的命!如果当初她没有跟他回来,是不是就不会受到这样的待遇了?“秀荷,你也别怪大志了。等凤淑醒来,你还是好好劝劝凤淑吧!”赵立国却更明白,桑大志的主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金凤淑的想法。如果金凤淑下不了决心,桑大志同意也是没用的!“凤淑还能不同意了?”张秀荷并不知道金凤淑是为什么被卖到桑家,仅仅是凭她个人意见发话。赵立国摇了摇头,带着司机先回了村里,准备帮他们一家筹筹钱。不然人是救了,还不起医药费,可就又麻烦了!张秀荷见他走了,脑子里还转不过弯。医院里的医生给金凤淑救过来,就送来了医药费账单。看着那近五百块的金额,张秀荷突然就觉得她说大话了。就算她丈夫是村长,一年不吃不喝都还不上这账单!更何况,医院会等他们一年后再来交医药费吗?看着那账单发愁,张秀荷带着儿子赵虎去医院食堂买了点馒头,只能等她丈夫赵立国回来再说。桑远睡足了就醒了,但他如今的身体只有四岁,又虚弱的很,只能睁着眼四处乱看。熟悉的消毒水味,以及白色的世界,让他知道这里是医院。赵虎刚好拿着一个馒头回来,看到他醒了,连忙又叫着跑了出去,气得医院的护士连忙提醒他不得喧闹。张秀荷见他醒了,支了赵虎去买了一碗粥回来,看到那粥清汤寡水,叹了口气,给桑远喂了下去。“婶婶,我娘……”桑远稍微恢复了一下力气,便试着开口。好歹是会说话,让他微微定心。“乖孩子,你娘没事,你好好养着,等你娘醒了,婶婶就带你去看她。”金凤淑一直没醒,医生说是身体太虚弱的缘故,桑大志一直在那边守着,张秀荷就在这边看着桑远。桑远实在是对她没印象,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点了点头,希望他这身子能快点好起来,他就能开始找帮他母亲调理身子的东西了!以前因为要照顾习绍,他那一手中医调理的法子,可得了不少老先生称赞!并没有去想另一个世界的他是死是活,就像这是一个梦,一旦看清事实,他就不得不醒来,然后又是一世遗憾。活了好几十年,经历了两个世纪的变更,他的一生,唯有母亲以及他被卖这两个遗憾。如今重回梦里,他一定要改变这两个遗憾的命运!至于改变命运会发生什么,那就不是他考虑的事了!他们这边醒了一个是好事,但是村长赵立国回去后却遇到了难事。村民们虽然被召集起来了,一听说要给金凤淑筹钱,就没一个吭声了。“各位乡亲,凤淑这病不是不能治,我以村长的名义作保,一定会还给大家的!”赵立国见没人响应,直接搬出了村长的名头。“村长,不是我们不肯借,你看我们每个月也就十几块钱,一大家子吃喝拉撒,根本就没多少啊!”“村长啊,他们老桑家要是死人了,您该找他们家去啊!大志每个月都拿着村里最高的工资,他们还能没钱?”村民们纷纷开口,尤其没看到桑家的人,一些平时不忿的人,就更是不忿了。凭什么好事都让他们老桑家占了,他们还得给他们出钱?“就是,村长,要是老桑家自个都不出钱,我们凭什么出钱?”见有人起了头,其他人也是纷纷附和。赵立国无奈,只能找到桑大志他们家,然而那大门紧闭,任他怎么敲都没人吭一声。“王大妈,我可知道您在!我告诉你,我们村还从来没出现过饿死病死媳妇儿孙子的事,您要是真见死不救,我们村委会也不会坐视不管的!”赵立国最不喜欢的就是跟这王春兰婆媳三个打交道,见她不开门,对着院子里就喊了起来。哐当!院子门瞬间被打开,王春兰黑着脸看向四周围着的人,恶狠狠的瞪着他们:“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村长,您可别睁着眼说瞎话啊!今年收成不好,我们家分到的粮就那么多,还不是给她娘俩一口?什么时候饿死他们了啊?”桑家大嫂李春花磕着瓜子,刻薄的看了一眼村长,直接撇清他说的话,反而带着一种被人污蔑的气愤。“就是!要是死在我们家了,我们无话可说,可现在不在我们家啊!谁知道是出去做了什么磕了绊了的,怎么能怪到我们头上?”桑家二嫂刘娟花见婆婆大嫂都发话了,连忙站队补上一句,冰冷无情的话,让四周村民个个面露讥讽。“村长您听听,这就是一家人说的话?要是别人家,我们二话不说就帮了,他们老桑家啊,还不如让凤淑早早的解脱了的好!免得活受罪!”“王大妈,您不给也不是没法,反正大志签了字,这钱就从他工资里扣。你们每个月都是集体分粮,也饿不死你们!”赵立国每每处理他们老桑家的事就不顺心,此时被村民一激,顿时咬着牙做了主。本来村民们对工资就没什么概念,每个月看着的也就是分的粮什么有没有少。不过,有工资好歹能买些分不到的东西,就算少点,也没人会介意白得。此时赵立国一开口,老桑家就要少了桑大志的工资,这可就不得了了。毕竟老桑家一直是桑大志在务农,就算他两个哥哥回来了,两人挣的还没他一人多。再加上王春兰三个偷奸耍滑的人,一大家子主要开销就靠着桑大志一人!现在要拿去补贴医药费?她们怎么肯?“哎哟喂!村长要逼死我们一家啊!就没人来做主了吗?我是桑大志他老娘,生他养他,还没得他孝敬,就要被外人逼死了啊!”“村长好大的官威啊!说扣工资就扣工资,这是欺负我们没文化吗?”“村长处处维护凤淑母子,该不会是有什么念头吧?她是我们老桑家买来的媳妇儿,死了跟您有什么关系?”王春兰婆媳三个一个比一个嚎的厉害,一个比一个说的更不靠谱。赵立国被她们一人一句气得心肝都是疼的,又拿她们没办法,气呼呼的甩手走人。到会计那知会了一声,又让人写了欠条,带着赶去了县医院。或许是知道他那边筹钱不利,金凤淑在他赶到县医院的时候就醒了。一听花费了那么多,便挣扎要出院,死活不肯多待一天。桑远远远的就听见他们的吵杂,大概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便央着赵虎带他过去。一看到他,金凤淑就不再闹腾,只是眼泪不停的往下掉。“娘,我不想回去……”以前的桑远是不会说这种话的,但是此时的桑远已经是活了几十年的人,该怎么决断他是不会有任何犹豫的。他不能告诉他们,他已经不是那个年幼无知的孩子,但是却可以从一个孩子的角度,去拒绝那个家。只要从那个家逃脱出来,他有自信让他们一家过的更好!大概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这样的话,金凤淑和桑大志都瞪大了眼,随后又满是痛苦。为人父母,却不能给孩子一方庇护,让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是他们的无能!“好!不回!我们不回!”金凤淑看着桑远脸上的伤,想摸又怕弄疼他,颤颤巍巍了半天,最后毅然坚定下来。赵立国跟桑大志说了扣工资的事,他二话不说就签了字按了手印。这是他第一次,为了他的妻儿做了一次自己的主!“村长,回去我就分家,该凤淑娘俩的口粮,以后您就直接帮忙领了!”不等张秀荷再提让凤淑娘俩住他们家的事,桑大志直接同意了他们之前的提议。“大志!”金凤淑刚醒,听他这么说,有些不敢相信。“凤淑,当初就不该听你的!你看你这些年受的什么罪?我娘她根本就是要你娘俩的命啊!”面对外人的苛责,桑大志还没沉默以对,但是面对他自己媳妇儿,他就有些崩溃。村子里的人都很好,一点没介意她外来人的身份,但对她不好的,却是他亲娘!他是辜负了两老的期望,但这些年任劳任怨,吃不饱穿不暖,难道还不够吗?为什么非得逼死他不可?金凤淑见他情绪激动,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她不想让他为难,所以这么多年一直隐忍。但她的退让并没得到他们一家的尊重,反而让她的远儿也跟着一起受罪。看着孩子听着外面孩子的欢笑声,她却无力带他出去玩耍,甚至还要忍饥受冻,她的心就揪了起来。有的时候她也会想,当初若是没有执意要回农村,找个工厂做工,他们也能活的很好。就算她被找到,失了名节的她,应该也会被抛弃。再怎么,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田地!可是,后悔有什么用?她带给这个家的,除了不幸还是不幸!如今要分家,她虽然很感动,却不能完全下那个狠心。如果没有她,桑大志是考上大学的人,读出来怎么也不会是一个农民。如果没有她,桑大志的父亲不会气闷而终,他们还是一个完整的家。如果没有她,桑大志的母亲应该会有一个心满意足的儿媳妇儿,而不是现在这样天天对着她打骂!一切无法重来,她只能尽力弥补,却不想赔上她的命和她儿子的命!这,让她心里的愧疚,被消磨的一干二净!为母则强,她以前不懂,现在却有点懂了。“凤淑,这是好事!你好不容易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小远也差点随了你去,难道你还想再走一次?”张秀荷立即开口,把桑远的检查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气得金凤淑眼泪再次掉了下来。“娘你别哭,我们不分家……”桑远见气氛不错,十分懂事的又加了一把火,气得金凤淑狠狠的咬牙。“分!这个家分定了!”桑远身上的伤她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想到,她那个婆婆竟然真下得了狠手。这次本来就是看桑远不大好,她想带他去看看,却被王春兰堵在了屋里。如果不是桑大志回来的及时,她真不敢想象她醒来后还能不能支撑下去!但是那个家,她又怎么敢继续住?“得,医院这边的事你就别管了,回去好好养着,身体最重要!”见她下定决心,张秀荷看了一眼她丈夫,赵立国便拿了账单出去。等他们回到村里,已经是一天又过去。正是晌午饭点,几人一下车,那些七姑八姨的便围了上来,看到被桑大志抱着的金凤淑,一个个纷纷摇头。等他们走远,却是向村长家去,一个个就议论开了。“这凤淑怎么瘦的那么厉害?当初来村子的时候,那模样可俊着呢!”“就他们老桑家那几个,这人没被饿死就算命大了!”“大志这孩子也是,认死理,早分家不就好了?”“分家哪里行啊!就那王婆子那德性,分家也撇不清的!要我说,就得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她们这里说的畅快,桑家院子里一众人正吃着饭,一个个狼吞虎咽,生怕少吃了一口。桑大志一行也到了村长家,在一间空屋子里安顿了下来。那给他们开车的司机,去村食堂给众人打了饭菜,还特意给凤淑娘俩打了一碗鸡汤。吃完饭,桑大志便跟村长去了村委会,带着一干村干部去了老桑家。“昨天才来闹过,今天又有什么事啊?”王春兰吃饱喝足,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摆足了架势看着村长等人。“我要分家!”桑大志紧紧的捏着拳头,蓦然大吼一声。听到这话,本来躲在屋里等着看戏的老大老二两家都跑了出来。“大志,你说的什么话?父母在,不分家!你气死了父亲,还不想养母亲?”桑大志的大哥桑大国一脸严肃。“就是大志!母亲生你养你,你怎么能如此不孝?”桑大志的二哥桑大军也是一脸质疑。“我没说不养母亲,但这个家我一定要分!”桑大志对这两位哥哥也是心寒,虽然不欺负他,却从来不帮他说一句话。而现在,竟然还要扣他不孝的帽子!“分家?你问过你老娘了吗?你个畜生!当年要不是你娶了那么个丧门星,你爹能早早的就走了?要不是生了那个小丧门星,你两个哥哥能丢了工作?”王春兰从椅子上爬起来,捡起一旁的笤帚,对着桑大志就打了过去。村长等人想拦,却被她毫不客气的一起打了。“爹的事我认了!但是大哥二哥的事怎么能怪到我们家小远身上?”桑大志好歹是读了书的人,怪力乱神的那一套他根本不信。这些年一直因为愧疚,他都忍了。但她既然咬着不放,他也不用再忍了!“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现在翅膀硬了,反了天了啊?我告诉你,老娘没死,就不允许你分家!”王春兰将笤帚抡的更利索了。桑大志也不躲,就杵在那让她打。等她打够了,他才瞪着她,一字一句的吼道:“我,要,分,家!”“老娘不准!”王春兰还是第一次被他吼,想都没想就吼了回去。老桑家要分家的事,就像长翅膀一样传遍全村。“不分也行啊!凤淑身子弱需要人照顾,远儿也小,以后我就在家专门照顾他们母子。地里的活,娘你自己干吧!”桑大志脸上都是划痕,可见王春兰下手是根本没留情,也让桑大志心中更寒。对他尚且如此,那么对凤淑以及桑远,他就不用想了!这就是他们一直过的日子!他们的愧疚,难道就是让人一直苛待他们吗?“你敢!老娘养了你二十几年,你就是这样回报老娘的吗?他爹啊,你看看你这不孝顺的儿子,气死了他爹,还要逼死他老娘啊!”王春兰笤帚一丢,坐在地上又是哭又是闹,谁拉都没用。桑家老大老二媳妇也跟着嚎,听得围观的人纷纷骂她们不要脸。“娘,您别嚎了,生为您的儿子,是我的错!您自个想想吧,反正村里有一口吃的就饿不死我,你不同意,我也乐得清闲!”桑大志平时听她们耍泼听多了,此时也是信手拈来耍起了无赖。凤淑娘俩都在村长家,他不担心他们挨饿受冻。至于他自己,可以去吃大锅饭,绝对比在家吃的好!“你个小畜生!你长本事了啊!老娘今天不打死你!”王春兰见他不仅顶嘴,还跟她耍起了无赖,抓起地上的笤帚,又是一阵猛打。“打够了吗?”桑大志猛然抓住那笤帚,狠狠的摔倒地上。王春兰吓得一个哆嗦,看着他通红的眼,声音有些抖。“怎么着,你还想打老娘了?”桑大志确实有些忍无可忍,但是尊师重道让他握起的拳又松了开。“分,还是不分,咱们慢慢耗!”撂下一句话,桑大志先跟村长等村干部告了一下罪,请他们回去后,他径直回了屋。金凤淑还在等他消息,村长回去后她便急着回去,却被桑远一把拉住。“娘,我身上疼。”只是这么一句话,金凤淑便什么都不管了。再加上她本来身子就弱,一番折腾就累得睡了过去。桑远自己也不好过,见她睡着,也跟着睡了过去。在他此时的心里,天大地大都没有养好身体重要!等他再醒来,是被身上冰冰凉凉的感觉给弄醒的。一睁眼便看到近在迟尺的一张憨笑的脸,再看身上,被扒了个干净,张秀荷正在给他擦药,小脸就红了个透彻。他几十年的清白啊!如今就这么没了!“娘,小远弟弟脸好红啊!”赵虎七八岁的年纪,还不知道害羞的意思,见桑远小脸红彤彤的,立马叫了起来。桑远无语的瞪了他一眼,将脸埋了起来。张秀荷见他那样就知道他是害羞了,手上的动作就加快,然后给他又塞回被子里。“小人精,才多大点,就知道害羞了?”金凤淑也觉得奇怪,给他穿好衣服,摸了摸他的头,看了他半天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那边,桑大志难得睡了个日晒三竿,正拿了换洗衣服准备出门,却被他老娘堵在门口。“你个没良心的小畜生!吃老娘的喝老娘的,现在还要拿老娘的?这都什么点了,还不下地干活去!”“娘,我还是那句话:分家,我还是好好干活;不分,村里养着我们一家三口,我还乐得清闲。马上到月初分粮了,既然这是您的,那我再去申请新的,您拿好!”桑大志皮笑肉不笑的将那破烂的衣服塞到她手上,绕过她就向外走去。王春兰被气的不清,将那堆破烂丢在地上,指着他的背影破口大骂,老远的都能听到。桑大志也不是第一次被这么骂,以前总觉得该受着,现在倒是神清气爽。看到在地里劳作的村民,还有闲心跟他们打个招呼。“大志啊,可要给我们老爷们挣个脸!”有些村民还开起了玩笑。“大志啊,你现在没事呗?来帮大娘抓下鸡!”有的村民则请他帮忙,帮完后还塞了两鸡蛋什么的。结果等他走到村长家,怀里倒是多出不少东西。像小孩子的衣服啊,鸡蛋糖果啊,让他感动不已。“哟!你这才闹分家,就有了好东西?”张秀荷一见他进门,就开始挪揄他。“嫂子说笑了,是我对不起他们娘俩!”桑大志把鸡蛋那些生东西放到厨房,只拿了衣服糖果进了屋。赵虎正趴在桑远身边玩,给他说他的英雄事迹。桑大志便把糖果递给了他,却被他义正言辞的拒绝。桑远看着他眼睛直瞄那糖果,捂着嘴偷笑。“有两个呢!你们一人一个。”桑大志平时不过是不爱说话,毕竟家里那么个情况,但他又不傻。赵虎那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那糖果,他还能看不出?把另一个拿了出来,示意他接着。“谢谢大志叔!”赵虎立即拿了那糖果,剥了就往嘴里塞。甜滋滋的味道让他喜笑颜开,看得桑远很是好笑。桑大志将另一个剥了,凑到桑远嘴边,一副期待他吃的模样。桑远很想拒绝这个年代的粗糙糖果,但想起他记忆里的父亲从来不曾关心过他,他又不自觉的张开小嘴,将那糖果含在嘴里。比起二十一世纪的精美糖果,这个时代的糖果真的是粗糙的不行,就好像吃了一口白糖和一口沙一样。不过,这也是那个年代农村能吃到最好的美味了,他不得不挤出一个笑脸。得到他这个笑,桑大志才如释重负的跟着笑了笑。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像他是易碎的瓷器。“大志,我跟你商量个事儿。”金凤淑示意张秀荷把孩子们带出去,靠在床上看着她男人脸上一道道细小的伤痕,忍不住泪涌。“我们离了吧!”“你这说的啥话?你跟我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如今你身子不好,我怎么能跟你离了?”桑大志立即反对,看着她流泪心疼的紧。“你听我说,这分家不分亲,不过是不在一个地住而已。娘她那么精明个人,就算分了家她还是有理由找上门来。我们离了,我跟远儿就可以完全脱离她们。”金凤淑把仔细思考后的事一一分析给他听,这也是她想了很久才做出的决定。就算不为了她自己,她也要为桑远谋划谋划!毕竟,她的见识不是一个山野村妇!“凤淑,离婚对你我名声都不好,你怎么会这么想?”原本分家就让桑大志头疼了,现在她竟然还提出离婚,难道她真的对他绝望了?“大志!我们两还有什么名声?村里连小孩都知道我两备受欺负不敢吭声,难道你要让远儿以后也抬不起头来吗?”金凤淑挂着泪厉喝,让桑大志心头一颤。只是,离婚这种事,在村里还是很大的事,比不得城里思想开放,桑大志一时也无法决定。“你让我想想……”桑远被张秀荷抱去了另一头的房间,又有赵虎在一旁的嬉闹,就算想听外面的动静都听不仔细。若是他知道他母亲如此大胆的言辞,估计要忍不住拍巴掌了!那个年代,虽然婚姻自由兴起,但是离婚却很少。在妇女们眼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思想还是很严重的!若不然,他也不会……之后几天,桑大志就再也没来过村长家,金凤淑就像没事人一样吃喝拉撒,人也稍微精神起来。桑远已经可以下床自己走动,赵虎就像个小侍卫一样守在他身边。到了月初分粮的时候,桑大志以工资抵医药费的大字报贴了出来,接着又是他离婚的协议书贴了出来。本来还等着看桑大志分家的一众吃瓜村民,顿时一个个都懵了。“我,桑大志,因欠下巨额医药费,无力供养妻儿金凤淑桑远……在此立下离婚协议书,从此与他们娘俩再无半点关系!”有人读出了那离婚协议书的内容,还指着桑大志跟金凤淑按指印的名字确认。“还真的是离婚了!”“大志这是猪油蒙了心吗?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跟凤淑离了?”有人立即开始打抱不平。“离了就离了呗,咱们村又不是养不起两张嘴!总好比那些个吃白食的人,闲的慌在家欺负媳妇儿孙子!”也有些人看的明白,觉得这是一桩好事。“说谁呢?凭什么我们家大志要抵那医药费?那小贱人不是跟大志离了吗?找她去啊!”王春兰一向来的早,听到众人议论,立马不干了。村民们懒得理她,各自排队去领自家的粮。拿了东西才好继续看戏啊!“这大字报我们不认!”王春兰见没人给她一个说法,撕啦一声将那大字报给撕了,恶狠狠的冲到村委会里,将其往桌子上一拍。“王春兰你想造反不成?”赵立国等人正在跟桑大志商量如何分配财产的问题,见王春兰闯了进来,气得大吼一声。“你少拿大帽子来扣我!我们家大志既然跟那小贱人离了,凭什么还要帮她付医药费?桑大志,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拿我们老桑家的钱,去给外人?”王春兰泼辣惯了,根本不给赵立国面子,对着他就吼了回去,看到桑大志,又把矛头对象了桑大志。“娘,您别忘了,我还在跟您分家呐!那是我挣的钱,不是给您养儿子养媳妇儿养孙子的!我只有您一个娘,没那么多祖宗要养!”桑大志这些天反反复复的都是金凤淑那些话,后来又听了几句村里妇人们的奚落,这才下定决心。“大娘,我来这村也好几年了,还一直以为你们家都没人了呢!地里的活都是大志在干,拼死拼活到现在,竟然养不起妻儿,这可是十里八村头一遭啊!”有村干部也打趣起来,真的是对这老太太的无情感到佩服。明明都是一家人,奈何待遇差了那么多?一个人养了三家人,媳妇儿子还要受虐待,这是以前的封建思想了吧?严肃点,是可以抓她进行思想改造的!“还不是那丧门星惹的祸!怎么就没死在外头?害死了我家老头子,又害的我两个儿子丢了工作,现在还要讹我家那么大一笔钱,这不是要逼死我们老桑家吗?”王春兰好似听不懂他话里的嘲笑,趴在桌子上就开始哭嚎起来,硬生生的挤出了几滴眼泪。村干部都是明眼人,谁不知道她这哭闹的把戏,一个个摇着头冷笑看戏。“娘,这话您都念了几百遍了,先来看看如今离婚是怎么分割财产的吧!”桑大志知道她的要害在哪,把一张写了分割财产相关的纸拿在手里晃了晃。“什么?你都跟她离了,怎么还要分割财产?”王春兰连忙摸了泪,瞪着眼看着那张纸,却是半个字不认识。“你该不会是唬我的吧?”“本来凤淑说我垫了医药费,就不需要分割财产了,但娘既然不愿意,那么我以后的工资都是凤淑的了。”桑大志对她这种反应一点都不奇怪。“不行!这医药费和工资,一毛钱都不能给她!”王春兰霸道的宣布。“王大娘,这可不是您说的算,您要是不服从国家的法律法规,我们可是需要给您好好改造一下思想了。咱们村,可好久没人接受思想改造了!”村里的执法队队长冷冰冰的开了口。王春兰一个哆嗦,嚣张的气焰顿时压了下去。想了想桑大志以后的工资,她觉得还是不要跟那几百块的医药费计较。“我当然是服从国家的法律法规的!”说着就扭着身子向外走去。“王大娘,这大字报可不能随便撕了,这一次我就不计较了,拿回去重新贴上!”执法队队长在桌子上敲了敲,提醒她忘掉的东西。在整个村里,她敢跟任何人横,唯独不敢跟这个执法队队长横。自古就有民不跟官斗,而如今在军队的威慑下,官可还低了兵一阶。王春兰气呼呼的拿了那大字报回去贴上,跟那些看戏的人又怼了一阵,才领了自家少了三人的粮回家。“娘,大志这一天不干活虽然也少不了我们的粮,可现在离婚,一下子少了三个人的粮,我们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桑大志大嫂李春花看着那少了不少的粮,心里那个疼的。“娘,大志该不会是被村长教唆的吧?您看之前,有什么好吃的都拿来孝敬您,现在却把粮给了外人!”桑大志的二嫂刘娟花也不是个省油的。“走!我们去村长家瞧瞧去!”王春兰一听,觉得在理,气势汹汹的就向村长家而去。桑远跟赵虎正在门口玩,看到她们过来连忙关门。却被王春兰一脚踹开,将两小孩直接踹倒在地。“娘,恶婆婆过来打人了!”桑远身子刚好,赵虎又是个半大的孩子,挡不住三个凶神恶煞的妇人,便扯着嗓子嚎了起来。“臭小子叫什么叫!”王春兰一听赵虎嚎的话,气就不打一处来,追上去又踹了两脚。这一幕刚好被闻声出来的张秀荷看到,护犊子的脾气一冲而上,对着王春兰就撞了过去。“老不死的东西,敢打我儿子!”张秀荷虽然不胖,但也是个实打实的女汉子,再加上气怒,胖了她一圈的王春兰直接被她撞倒在地,两人扭打起来。“你们两个蠢货还不来帮忙!”王春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扯着嗓子喊着两个媳妇儿。桑远见势不妙,连忙推了赵虎去叫他爹回来,自己缩到一边以免遭殃。一打三的结果,自然是张秀荷输了,头发被扯散,衣服都被撕烂好几道口子。不过王春兰婆媳三个也没好到哪里去,一个个气喘如牛。“张秀荷你个小贱人!先教唆我们家大志分家,又教唆他离婚,现在还动手打老娘,今天老娘可要去村委会好好评评理!”恢复了气儿,王春兰直接吼了起来。“老不死的东西,你闯到我家打我儿子,还有理了?你还要脸不要?”张秀荷从来不服软的人,又是占着理,跟她对着吼。“这什么情况?老桑家的这也太大胆了吧?连村长家都敢闹?”这边的动静让附近的村民围了过来,看到王春兰两个儿媳妇抓着张秀荷,一个个都跟见鬼似的。桑远见观众多了,立马跑了出来,刚想拉王春兰,便被她嫌恶的一脚踹倒。“老不死的东西,你有本事冲着我来,打孩子算什么本事!”张秀荷之前没看到桑远,此时见他被踹了一脚,恢复了点力气便开始挣扎。屋子里本来就坐立不安的金凤淑,此时哪里还坐的住,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看到王春兰还在踹桑远,使足了力气去推开她。王春兰反手就将她推了出去,一下磕在门槛上,鲜血就像不要钱似的从她嘴里冒出。桑远本来还想自己弄点血出来,此时见金凤淑的样,直接被吓得呆住。直到有人喊了一句“打死人了”,他才泪眼蒙蒙的扑了过去。桑大志刚跑来,看到地上一脸鲜血的金凤淑,以及还在对桑远动手的王春兰,怒吼一声就将她掀翻在地。瞥见张秀荷被两个嫂子抓住,是非黑白就很清楚了。一直积压在心里的怒火就直接倾泻了出去,也不管她们是不是女人,直接动了手。张秀荷却不管他,跑到金凤淑身边,对着慢了一步的赵立国吼道:“赶紧过来搭把手,送医院去!”“这里你们看着办。”赵立国见自己媳妇儿衣衫凌乱,头发散乱,憋着一口气又不能立即处置王春兰婆媳三个,只能交给其他人。“寻事滋事,还强闯民宅,打的还是村长媳妇儿,这可是犯了好多条啊!”执法队队长没想到这王春兰一会儿都不消停。让人把他们分开,看到一家人还是怒气冲冲的模样,让人一人泼了一瓢水。“王春兰,你好大的胆!竟然敢带人当众打人!罚你们干一个月农活,粮食没收!至于你打伤金凤淑的医药费,呵呵,一分钱不少的给我交齐咯!”“凭什么只抓我们?明明是那个小贱人先动的手!”王春兰不服的叫着。“不服?我告诉你,要是金凤淑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等着给她陪葬吧!”执法队队长真是没见过如此嚣张的泼皮无赖。就算是附近村里镇里的流氓地痞,哪个不得给他点面子?她一个妇道人家,还跟他叫起来了!王春兰虽然一直叫着金凤淑去死,但是从没想过要一命偿一命。在她眼里,就她的命是金贵的,别人都是下贱的!“队长,这事怎么能怪我婆婆呢?明明是那金凤淑自己没站稳!”“队长,你不能只听他们一面之词啊!我们只是过来问话,是那张秀荷不分青红皂白的扑上来打我婆婆,我们才不得不将她拉开的!”李春花和刘娟花纷纷开口,丝毫不提她们踹门,王春兰踹赵虎的事。“呵,你们人多势众你们还有理了?在场这么多乡亲的眼都瞎了吗?桑大志为什么要对你们动手?”执法队队长冷笑了一下,突然厉喝起来,让两人缩了缩脖子,小心的看着四周围观的人。最先到场的村民们立即讥笑起来:“桑家媳妇儿,平日你们在自个家欺负人就算了,这都打到村长家里来了,你们是无法无天了吗?”“啧啧,百闻不如一见啊!连那么小的孩子都下得去手,你们的心被狗吃了吗?”“才罚一个月农活,我看该罚一年!吃的那么胖,比我家养的猪都肥!”“娘,凤淑都不是咱家媳妇儿了,您怎么还能对她下那么狠的手?既然如此,那您就别怪儿子不孝了!我要告您!”桑大志终于缓过了劲,看到门槛上的血迹,痛苦的抱头蹲了下去。“你个畜生!你要告老娘?老娘辛辛苦苦把你生下来,你要告老娘?有本事你就去告啊!我看是要判你个大逆不道,还是判我不该生你养你!”王春兰被四周村民的话气得不轻,再听到桑大志的话,更是火冒三丈!“王大娘,故意伤人罪可是要坐牢的!”虽然这乡村里没那么麻烦,但是唬一唬她,执法队队长还是很乐意。“那大牢,可不比我们这思想改造啊!”“哎哟喂!他爹啊!我这就下去陪你得了!你这不孝子,要了他老娘的命啊!”不敢对着执法队队长嚎,王春兰就干嚎。“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白眼狼啊!竟然帮着外人害老娘!娶了媳妇儿忘了娘啊!说的就是我啊!为了个贱蹄子,连老娘都不要了啊!”“王大娘,别嚎了,赶紧跟我走一趟吧!不然真把您送大牢去,您可受不了!”执法队队长黑着脸笑了笑,示意跟着来的队员将王春兰婆媳三个带走。桑家老大和老二此时才听闻赶了过来,看到执法队的人要带王春兰婆媳三个走,死活不肯的拦在众人面前。王春兰婆媳三个立即哭的跟泪人一样,却没有其他人站出来说半句帮衬的话。最后,桑家老大老二直接被执法队的人踹开,以妨碍执法的名义将他两吓住,王春兰三个也不敢再继续闹。这年头,耍横撒泼都不是大事,但一跟违法沾边,那可就是天大的事!尤其现在没人帮他们,就算有理都没地说,更何况他们无理在先!另一边,赵立国跟张秀荷先送金凤淑去郭大夫那止血,接着赵立国就去找车,再次把她送到了县医院。在进入县城的时候,一辆黑色的小车与他们那军绿色的卡车交错而过,快速的驶向远方。县医院的医生看到金凤淑一行,皱着眉训斥:“病人本就体弱,你们怎么能让她如此失血?这不是要她的命吗?”虽然是训斥,但该做的还是一样不少,抢救完毕,又接着训斥:“病人虽然已经脱离危险,但她这身子再遭不住折腾,还有下次,你们也不必送来了!”对于医生的话,哪有人敢反对?赵立国和张秀荷连忙点头,赵虎便拉着桑远跟着点头,其实一点不懂。桑远看着苍白无力的金凤淑,大概明白她在他前世是怎么没了的,紧紧的握着小拳头,对于他现在的无力感到深深的愤怒。就算他有很多帮她调理身体的法子,但他也需要一两年的准备,不然以他现在的情况,就算想买点红糖都是难事!孱弱的身体,贫穷的家境,又值荒年,他都不知道他活了几十年的经验该往哪用!从他的年龄,他知道,如今正是三年自然灾害的第一年,正是农业受到最大冲击的时候。村里大半的人他不记得,大概就是在这三年里变动的。不过,以他的情况,他竟然能熬过那三年,简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他无从得知,却知道如今他不能重蹈覆辙!见到了记忆中缺失的母亲,见到了反抗的父亲,他相信,他们一定不会像上辈子那样,活的遗憾一生!金凤淑在病房里养了三天才醒了过来,在这期间,桑大志在村里一家一家下跪写字据借钱,好歹是填了大半的医药费,才没让医院将他们赶出去。金凤淑一听这事,就挣扎着要出院,让本就憔悴的桑大志抱头痛哭,深深的自责。桑远很无奈的躲在病房外,虽然再见母亲让他填补了一个遗憾,但若母亲再次离世,这个遗憾便会再次成为他一生都无法忘怀的事。“护士请问那个病房里的人怎么了?”在里桑远十米外的地方,一个身穿灰色布衣的俊朗少年拦了一个护士问道。在他身后,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怯生生的看向那个方向。只是,在那怯生生的目光背后,一丝惊喜和精明却与他的年龄十分不合。“还能怎么了?不就是交不起医药费吗!”那护士习以为常,根本没有半点同情之意。毕竟,她一个小小护士,也帮不了任何忙。“那敢问,那家人是得的什么病……嘶!他们的医药费我帮他们出了!”少年本想循序渐进的问话,却不想身后的小娃娃直接踹到他小腿上,顺带还掐上了,让他不得不说了顺那小娃娃心的话。护士疑惑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桑远那家,最终不想管他的闲事,便应道:“行,你跟我来吧!”他这一走,那小娃娃却是犯难了,看了看门口站着的那个小不点,他有些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桑远本来正在忧伤,突然感觉到有人轻轻的拉了拉他的衣服,让他有些好奇的转回了头。入目的是一张精致的小脸,怯生生的好似走丢的小狗。他下意识的就看向了四周,想看看有没有人认识这个一看就非富即贵的小孩,却发现并没有他的监护人,不由得纳闷起来。这样的小孩,对于他们家来说,可是大大的麻烦啊!“给你吃糖。”就在他思考的时候,那小孩突然从漂亮的衣服里,拿出一块包装精美的奶糖递到他面前。并不是软软糯糯的声音,反而是口齿清晰的清脆嗓音,让桑远对他怯生生的模样感到不解。不过,小孩子的声音多种多样,他也不是那么在意。他更在意的是,他现在该不该接!对于一个出生于农村的孩子来说,奶糖那藏不住的诱人香味,应该是无法抵挡的。但是他并不是一个孩子,也深知不能随便接受别人东西的道理,便拿一双眼静静的看着他。小孩见他不接,白嫩的脸上憋红了起来,拉起他的手便直接塞了过去。然后在桑远诧异的目光中,直接扑到了他身上。一股奶香味瞬间弥散在桑远鼻间,让他整个人都僵在那,不知发生了什么。“你是谁啊!快放开小远弟弟!”赵虎本来在房间里,但是看到桑远跑到了门口,也跟着站了出来。此时看到一个陌生的小孩扑到桑远身上,本能的就开始护驾。但他本就是孩子,又怕伤到桑远,扯了两下没扯开两人,也就不敢使劲。“你是叫桑远吗?”见有外人来打扰,小孩突然松开问了一句,让桑远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反应过来后却皱起了眉。这人认识他?“你好,我叫习绍,我能不能跟你做朋友?”小孩习绍突然彬彬有礼的开始了自我介绍,眸子里闪闪发光。习绍?桑远脑袋里好似响过一声炸雷,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小孩,不明白本该在五六年后才会遇到的人,怎么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但是下一秒,他却想到他的家庭,顿时就跪了下去。“你能不能救救我娘?”如果他可以救他母亲,那么就算再卖给他,他也是愿意的!“你快起来,你答应做我的朋友我就帮你!”习绍现在也不过是五岁大的孩子,要抱起一个小不点也是很困难的。何况,他来找桑远,又不是让他跪他!桑远既然对他的名字没有什么反应,那么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陪着他长大,然后慢慢追他!他就不信,他一直对他好,他还能不接受他!虽然重生这种事是很玄乎,但能重新见到他,重新确定他们的关系,他觉得还是值得的!“好!”桑远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为了能救母亲,不过是做个朋友,他还是不会介意的。何况,他跟习绍上辈子的纠缠,不代表这辈子还会是那样!桑远软软糯糯的声音让习绍听得很舒服,一颗小心脏差点都化掉。为了不显得唐突,他没有继续扑上去,只是拉着他的小手。“小远弟弟,他怎么能救凤淑婶婶?”赵虎年龄毕竟大些,虽然不知道金凤淑的病情,但也知道治病救人的是医生!桑远这才从惊喜中回神,看着赵虎愣住。以小孩子的思维,他确实不该求同为小孩的习绍才对!可现在要怎么说?“我家有钱,什么病不能治?”习绍以前没听说过桑远还有什么玩伴,此时见到赵虎,对他那蛮壮的模样甚是不喜。不过是比他早出生几年,但脑子也不怎么样嘛!这时候,付过款的少年和护士走了回来,看到三个小家伙挡了门,连忙将他们哄开。那少年还特意看了桑远几眼,眼里带着好奇的探究。“桑大志,你们家遇到贵人了,这位小先生替你们付了医药费。”护士一进门就喊了一声,让本是一脸愁苦的几人都错愕的抬起了头。少年不卑不亢的与他们对视,然后很有礼貌的开始了自我介绍:“我叫习儒风,刚才在外听得几位伤感,便擅自做主,还望几位不要介意。”“儒风?你怎么会在这?”回答他的却是一个中气不足的虚弱声音,带着万分的惊讶。习儒风循声望去,只见病床上那个苍白无力的女人,正微微瞪眼看着他。有几分熟悉的模样在脑海里闪现,让他不确定的开口:“金姨?”他有好多年没见过金凤淑,听他母亲说她为了逃婚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却不想竟然在这里遇到!“还真的是你!几年不见,倒是长成大小伙子了!”金凤淑难得遇到故人,脸上的焦愁之色转变为喜色。“儒风没什么长进,倒是金姨你……”习儒风真不知道她一个大家千金,怎么能把自己活成这副模样。金凤淑摇了摇头,微微笑了笑。“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选择,你不必大惊小怪。这一次还要多谢你了!来,我给你介绍一下……”金凤淑将屋子里的人一一介绍给他,然后看向门边,对桑远招了招手。看到拉着他的精致娃娃,不由得好奇,却先介绍了桑远。习儒风自然看到她好奇的目光,等她介绍完就介绍了习绍。至于习绍一见面就眼巴巴的拉着桑远的事,他就只当不知道了。“小绍很喜欢我家小远啊!”金凤淑对于习绍这样的精致娃娃,竟然对她家桑远如此亲近,脸上的笑容便多了几分。要知道,省城里的孩子,最瞧不起的就是村里的孩子。尤其是名门大家的孩子,因为从小接触的东西不同,对门第观念根深蒂固。即便现在时代不同了,但是大家族与普通百姓毕竟不同。“金姨吃糖!”习绍是什么人?重生前的花花公子,如今又是个精致娃娃,甜甜的一笑瞬间俘获了金凤淑的心。不知从哪又摸出一颗奶糖,乖巧的递了过去。“金姨,你现在住哪啊?如果可以的话,能否让小绍跟你些日子?”习儒风本来就是带习绍来找他们的,现在找到了,自然是要想方设法把他留给他们。“儒风,村里比不得城里,你让小绍跟我们住,他怕是不会习惯的。”金凤淑自己就住在别人家,又怎么能再多收一个人?就算她知道不会是白收留他,但他那么小,她身子又不好,怎么能照顾的了他?“金姨,你这身子还需在医院养些日子,我在医院旁边租个房子,也省的叔来回跑不是?小绍身子不好,我爹准备在乡下给他修座院子静养,既然他对小远一见如故,我便回去跟我爹说,将院子修在你们村,也好有个照应。我想,赵村长应该不会介意的吧?”习儒风从小见惯了大场面,又有习绍早就想好的计策,此时把方方面面都说到了,就不怕他们推拒。“凤淑啊,这么好的事怎么不答应呢?这小孩金贵,想必家里还会派人照顾,你不也正好可以借此跟你婆婆断干净吗?”张秀荷却是想到了另一个方面,小声在金凤淑耳边劝道。村里的人不好动手,可这城里的人可就没有半点顾忌了!而且人家还打着静养的名义,若是王春兰一家不知死活冲撞了他,说不定都没法在村里待下去了!那样的话,不仅仅是为他们除了一大心事,还为村里带来了安宁!金凤淑怎能不知她所想,但是习家是书香门第,对付王春兰那样的泼皮无赖可不在行。再说,习绍还那么小,万一真的出点什么事,她可就难辞其咎了!“凤淑,我知道你担心伤到那孩子,不过他们从省城来,执法队那些人肯定会盯着的,你再把你的事跟那少年说说,要是能派两个当兵的过来保护一下,不就没问题了?”张秀荷作为村长媳妇儿,知道的事也就多些。再听习家是省城的大家族,心思就活络起来。她能想到这些,金凤淑又如何想不到?但是,作为人母,她的心始终安不下来。“习小哥说笑了,我们白桦村能得你青睐,那是蓬荜生辉,只要有需要的,只管开口!”赵立国虽然只是小小的村长,但也并不只想当个村长。这习家家大业大,说不定就能帮他飞黄腾达。因此,对习儒风的话,哪里敢有半点拒绝?金凤淑见此,也只能点了点头。让一众人提起的心,都落了底。桑远在一旁把众人的神情看在眼里,并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张秀荷一家给他家的照顾过多,为他们搭上习家也无可厚非。但是,习绍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虽然离习家遭难还有好几年,但他要不要给予他们帮助?如果他们家能逃脱前世的命运,他是不是也算报答了他们?只是,这一世,习绍是否还需要人为他镇命?将目光收回,放在一直拉着他的精致娃娃脸上,他清澈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复杂。习儒风的办事效率很高,当然,有钱一切都不是问题,这才是根本原因。在医院就近的位置租了两间带厨房的屋子,洗漱用品一律买了新的。连带几人的衣服都买了新的,让除了桑远之外的人都很不好意思。办好这些,习儒风就坐上那辆黑色小轿车回了省城家里。习家大院,本来安安静静,听到守门的门卫高声禀告,一行人从各处涌了出来。“大哥,那混蛋小子呢?”首先冲出来的是个十二三岁的男孩,是习绍的二哥习儒雅,看到习儒风一个人不由得纳闷。“风儿,绍儿呢?你们找到那家人了?”一个打扮端庄的妇人,一脸焦急的走了出来。在她身后,还跟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女。“妈,找到了,就在白桦村。你猜我还看到谁了?”从家里佣人手里接过一杯水喝下去,习儒风又把金凤淑的事说了出来。“那孩子是你金姨家的孩子?那你跟她说起绍儿的病了吗?凤淑那妮子一向是个有主见的人,要是知道……”妇人便是习绍的母亲温淑珍,听了他的话,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如果是别的平常人家的孩子,他们花点钱买了就买了。但是故人之子,这事可就不那么好说了!“妈,小绍说交给他,让咱们不必管。不过,他说要住在村里,让我回来找爸给他修院子呢!”习儒风知道他母亲疼那个宝贝疙瘩,直接搬出习绍的原话。“找你爸做什么?你去银行里取钱,直接从省城里请师傅过去修,一切用最好的,再把专门给绍儿做饭的王妈带去。还有保护绍儿的那两个人也带去,出了什么事,看我不打断你的腿!”温淑珍平时就最疼习绍那个小的,此时也不管习儒风是刚回来,便一一嘱咐他要仔细的事。“妈,大哥才回来呢!王妈和那两个保镖早就安排好了,您就别担心了!”跟在温淑珍身后那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女,其中那个蓝灰色裙子的笑着开了口,她是习绍大姐习雯晴。另一个身穿粉色裙子的少女,一双明媚的眸子盯着习儒风尴尬的模样,直接捂着嘴偷笑,她是习绍二姐习雯舒。“你弟弟虽然鬼灵精怪的,但身体弱,这做了个梦就要去找那么一个人,还好找到了!不然你妈可就愁死了!”温淑珍同是出自书香门第,本也不信鬼神那一套,但是习绍自出生时就被道士说命格轻,需要有人帮忙镇命。前阵子又莫名生病,整个省城的医生都束手无策。后来好歹自己好了,却又说做了个梦,梦到了命中贵人。将信将疑的她,又去省城最好的寺庙求了签,却不想依然是命格轻,让她只能妥协让习儒风带着习绍出去寻找他梦里的那个人。现在,找是找到,但该如何开口却成了难事。“妈,弟弟还小呢!让他们多多相处一下,又不是不可能。金姨如今家里是那个样子,要回金家是不可能的,我们给予他们帮助,让她儿子陪小弟长大,以后的事,她又能说什么呢?”习雯舒笑够了,一脸不屑的开口。她虽然见过金凤淑,却并没有什么印象了,如今长大了,也就没什么情分在。更何况,他们两家现在的差距,让她根本不可能把他们一家放在与他们平等的位置上。“你个死妮子!平时教你的大家闺范去哪了?那是你弟弟的贵人,你给我说话长点心!要是能直接说服你金姨,你弟弟就要轻松不少知不知道!”温淑珍反手就是一巴掌打了过去,下手不重,却让习雯舒缩了缩脖子,收起了不屑的神色。“妈,妹妹说的也没错,您可以找个恰当的时机跟金姨说说,咱们只要不强来,想必金姨是能理解的。”习雯晴将习雯舒拉到身后,对着温淑珍笑了笑。“妈,金姨的身体不好,听闻还跟婆家离了,我看这事先不忙提,以免显得我们好似趁火打劫一样。小绍要在村里静养,就让金姨的儿子给他当玩伴,让他们先培养下感情好了。等他们大点,再说这事。”习儒风对桑家的情况知道的最多,说话也就最有份量。没有对桑家的轻视,让温淑珍心里稍微舒服了一些。点了点头,赞同了他的话。“行,你去好好准备,休息两天我跟你一起去看看你金姨。”“好!”习儒风见话题终于结束,应了一声就赶紧闪人。习家两姐妹跟着温淑珍回了房,习儒雅却跟在习儒风身后,问东问西像个小尾巴。而此时,在县城的习绍,在哄得张秀荷欢喜不已的情况下,大摇大摆的得了带着桑远跟赵虎出去玩的指令。赵立国因为习儒风说要修院子的事,直接回村先给他选地准备去了。桑大志陪着金凤淑,张秀荷就悄咪咪的跟在三个小孩身后。习绍是见桑远瘦瘦弱弱的,拉着他直接将能吃的,好吃的统统买了一遍。桑远也不客气的捡了喜欢吃的,又留了一些金凤淑能吃的,其他的就都塞给了赵虎。赵虎早就馋着这些好吃的,来者不拒敞开了肚皮吃。看得习绍跟悄悄跟在身后的张秀荷都是一脸嫌弃,恨不得给他一脚。不过,小孩子的食量毕竟有限,赵虎并没能吃掉多少,反而抱着的东西越来越多。这一下,就让他苦不堪言了。桑远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制止了习绍继续乱买的行为,却被路边一个卖东西的小商贩吸引了。“大叔,你这红红的小果子是什么吖?”有些流口水的看着那一小株树上的红艳艳的果子,桑远软软糯糯的指着它开口问。“小朋友,这个可不能吃,有毒的呢!”那商贩明显不想搭理他们,直接开口吓唬。“你都拿出来卖了,怎么会有毒吖?”桑远一眼就认出那一株挂着红色果实的是什么,怎么会被他骗呢?“走走走,别妨碍我做生意!”商贩这下不耐烦了,直接挥手赶三人。“怎么卖的,我买了!”习绍虽然没认出来那是什么,但桑远想要,他就只想到买。“臭小子,把你家大人找来再来买吧!”商贩见习绍一副有钱人家小孩的模样,但没见他们大人,也不敢随便卖东西给他们。习绍还想说什么,桑远连忙拉住他,然后拉着赵虎就往回跑。张秀荷见状,连忙走了出来,让桑远就像看到救星一样。“秀荷婶婶,帮我买一样东西好不好?”桑远瞬间甩开习绍跟赵虎,拉着张秀荷就开始祈求。“小远是想买什么?”这些日子桑远难得开朗了一些,张秀荷自然不会拒绝他的请求。“买这个。”桑远直接把她拉回那个商贩面前,指着那一株一米高的小树。“这是什么啊?小远你买这个做什么?”张秀荷虽然有点见识,但村里并没有种过这种东西,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自然是不认识的。“秀荷婶婶,你看那个红色果果多好看,种在院子里给娘看看也好吖!”桑远见她竟然不认识,很是忧伤的装了一把傻萌。“大姐,这是枸杞树苗,已经开始结果了,种下就能活!这枸杞耐寒耐旱,又能观赏又能吃,在城里可是好东西呢!”商贩见她不懂,立即开始了解说,听得桑远和习绍同时皱眉。不过,他也没说错什么,他们也就眼巴巴的望着。“大叔你就说多少钱吧!”习绍不比桑远沉得住气,骄横的性子直接显露了出来。“不贵不贵,五分钱!”商贩此时也不嫌他是孩子,连忙开口要价。“五分钱?你当你这树苗是金子呢?”张秀荷可是农家出生,外面什么价格不清楚,但村里价格可是一清二楚。这么个树苗,都当的上一棵树了!“大姐,这树都是结果的树了,可不是小树苗了!”商贩只有这一棵枸杞树,卖了许久这小县城都无人识得,此时见有人要买,自然是费尽口舌。“两分钱,卖不卖,不卖就等下家吧!”张秀荷不知枸杞作用,但既然能吃,买了也不亏,便出了个能接受的价。“大姐,您这价……”商贩有些哭笑不得,想卖却是卖不得,不卖又不想一直将它折在手里,实在是两难。“五分钱,大叔你能不能把这三棵枣树苗一起搭给我们?”桑远虽然知道讨价还价才是过日子的正道,但难得遇到这枸杞树,又是已经结果,可以直接食用,他怎么也舍不得放弃。更何况,以桑远的眼力,那三棵枣树也有一棵要发花了,现在种下,说不定来年就能吃上枣了。枣和枸杞可是此时对他母亲最有益的东西!
桑远从昏迷中苏醒发现自己重生回到了四岁的时候,他的奶奶王春兰一直虐待他,骂他和他妈妈是丧门星。桑远的母亲金凤淑是被人贩子卖给桑家的,她也常受王春兰虐待,桑远重生时金凤淑正被送往医院急救,但桑远的父亲桑大志付不起医药费。村长帮助桑家筹钱为金凤淑治病,但村民们不愿意帮他筹钱。桑远决定这一世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桑大志在村委会的帮助下成功和王春兰分家,王春兰再次打伤金凤淑,金凤淑下定决定和桑大志离婚,桑大志将所有工资都给了金凤淑。村里的执法队让王春兰支付打伤金凤淑的医药费,王春兰愤愤不平地支付了医疗费。习绍也是重生的,在这一世他再次找到桑远,想要帮助他。习家愿意帮助桑远,他们建了一个院子让习绍和桑远住在一起。
高级魂光之上是对应聚罡境界的一星魂光,化形境界的魂光则属于二星魂光,通天境界的魂光属于三星魂光。宁天在密切留意七星葫芦的魂纹变化,从初级魂纹晋升为中级魂纹,需要吞噬融合初级魂光六千多万道,想想宁天都觉得可怕。一道魂光代表着一条生命,六千多万道生命,那是何等庞大而惊人?“难怪植修炼器少则数千年,多则数万年,真的是太艰辛。”宁天感触,以往他从不曾想到炼器之道如此艰难,勿怪古树祭灵一再告诫,魂道易殒,受万灵唾弃。正常情况下,宁天要想炼制神器,那几乎不可能,因为他没有那么多的魂灵。如今之所以有机会,那是因为秘境物种嗜血成性,残害万灵,导致许多生命毁灭,魂灵飘荡于天地内。此外,灵魂之门也是收集魂灵,净化魂光的主要途径,大大提高了宁天炼器的效率。半日光阴,七星葫芦的魂纹完成了一次晋升,中级魂纹的承载力能让七星葫芦融为一体,并保持稳定。虚空中有天劫孕育,但却不算很强烈。宁天认真感受了一番,轻叹道:“中级魂纹还无法将七星葫芦推升至神器领域,还得继续提升魂纹等级。”收起七星葫芦,宁天继续以灵魂之门净化魂光,并储存在阴阳玉瓶之内。“圣植树也能孕育神器,且速度上似乎比我这种方法快很多,它是怎么做到的呢?”宁天突然想到紫一山中的玉碑,上面记载了圣树、圣兽、血巢、星楼的主要特点,它们都能孕育神器,且速度很快,只要有足够的能量。自己炼制七星葫芦,这是采取的原始祭灵炼器之法,效率上似乎不够出色。“我得回去问问岳姐姐。”收起灵魂之门,宁天迅速赶回万植门,找到了岳芸。看着宁天手中的七星葫芦,岳芸感到无比震惊。“你…你…竟然……”宁天笑道:“姐姐不必惊讶,我这次回来是想问问你,依照我的炼器方式,那得旷日持久才能将它炼制成神器,这比起圣植树孕育神器,似乎慢了很多倍,其中的差别在哪里?”岳芸仔细询问了一下宁天的炼器过程,在知晓了原理后,笑道:“你这是古法炼制,虽然耗时久远,但却是正统方式。圣植树孕育神器,采用的是信仰与魂道结合的方式,不仅仅只是摄取魂光,还吸取活体的魂灵作为调剂……”宁天惊疑道:“活体魂灵?”岳芸解释道:“比如门主他们,服用了七星果后,就有部分魂灵缠绕在圣植树上,用来孕育神器。狄焰军、沈心竹他们也是一样,且随着他们境界的不断提升,魂灵之力越来越强,对于圣植树的作用也就越来越高。此外,圣植树孕育神器,采用的是点阵结构。”宁天不解道:“什么是点阵结构?”岳芸道:“点阵结构可以看作是一种阵法运用,比如给你一百人,其中十位至尊,九十位化形境界,你只要将十位至尊分布在最佳节点上,其他人辅助配合,就能与百位至尊强敌抗衡。”宁天惊疑道:“你是说,圣植树孕育出来的神器,虽然达到了神器级别,但可能存在一定的缺陷?”“高效率必然有取舍,好在可以继续完善与提升。你也可以选用部分高等级魂光,采用点阵结构,先将七星葫芦的等级提升上去,日后有空再慢慢完善瑕疵。”宁天在考虑岳芸的提议,并想到了另一种方式。圣树孕育神器,那是信仰与魂道结合的方式。宁天炼器神器,是不是也可以借鉴这种方式,将植道与魂道相结合,以殖天诀为媒介,将万千植灵融入殖网,与七星葫芦结合在一起。这是灵炼之术,再配合大量魂光,岂不就可以提高效率?想到这,宁天振奋无比,匆匆离开了万植门,在崇山峻岭中尝试。“构建殖网……个体数量突破一千万……”运转魂道,宁天开启灵魂之门,吸取游离在天地间的魂灵,并祭出七星葫芦。殖网在不断延伸,植灵数量已经突破三千万,大量的植感缠绕在宁天身上,来自一株株植物,被宁天转嫁到了七个葫芦上。宁天以魂道为引,殖天诀为基,魂光结合植灵的魂灵聚合之力,让七星葫芦身上的魂纹快速提升。“这种方法可行!”宁天振奋无比,祭出阴阳玉瓶,将储存的魂光全都投入进去。殖网之内,每一株植灵的魂灵都和七星葫芦结合在一起,加速魂纹对魂光的融合吸收速度,促进魂纹不断提升品质。仅仅两个时辰,殖网融合的植灵数量就突破了一亿。宁天感受到了压力,精神消耗临近界点,逼得他将仅有的两枚通天能量核炼化吸取。半个时辰后,七星葫芦震动轰鸣,所有魂纹完成了二次提升,达到了高级魂纹水平。那一刻,七星葫芦融为一体,瞬间引发了天劫,恐怖的雷电倾泻而下,将附近的山峰都夷为平地。七星葫芦沐浴着天劫,时而分散时而合一,表面的魂纹在融合,在凝聚,释放出恐怖的神力,有了神器之威。这一异动震惊天下,引发了星修、元修、植修的注意。宁天脸色严肃,魔瞳透过雷电,看到了七星葫芦的真实状况。它表面的魂纹在扭曲变形,随时可能断裂,根本承受不起神器雷劫应有的威力。宁天皱眉沉思,他好不容易才把七星葫芦炼制到这一层次,绝不容许它毁于天劫。“殖网重建,献祭三级植灵……”宁天采用了非常手段,他将殖网之中的三级植灵全部献祭,抽取魂光融入七星葫芦之内。另外,他把手头的一星魂光全都投入进去,但这依旧是杯水车薪,最终只得采用点阵结构,逢七取一,这才勉强完成。那一刻,天劫变得越发强烈,但七星葫芦却彻底稳固,跨入了神器领域!天际,有诸多至尊现身,在关注此地。神器的波动震慑天下,这是各派从未感受到了一种气息。星宫、元府、天植门、寒天门都有高手赶来,想抢夺神器。突然,一股震慑人心的波动笼罩着这里,隔绝了各派高手的窥视。万植门的高手赶来,夜灵兰、向阳、岳芸、高见远、曲中直全都现身,守护此地。这让各派高手颇为忌惮,停止了前进。天劫还在继续,七星葫芦闪烁着七色神光,吞吐着雷霆神威,散发出让人心颤的气息。宁天坐在地上,身心疲惫但却高兴无比。这是他亲手炼制的神器,足以改变元星大陆的格局。门主向阳与高见远、曲中直全都满脸震惊,耳边却传来岳芸的声音。“宁天将七星葫芦融为一体,炼制成了神器。”“什么!这是宁天炼制?”万植门的高手又惊又喜,一个个长啸震天,难掩内心的喜悦。“万植门有两大神器,足可与元府一争高低!”“加上近来大批真传弟子晋升核心弟子,我们很快就能追赶元修,甚至超越!”杏雨娟来到宁天身边,伸手将他扶起。“恭喜你,炼成了神器。”宁天笑道:“这是我送给大家的一个惊喜。”远处,天斗星君现身,望着天劫中的七星葫芦,质疑道:“植修神器?”门主向阳大笑道:“难不成还是星修神器?”天斗星君冷哼一声,随即消失。之后,元府高手也退去,因为植修神器,星修与元修都无法驾驭。天植门的至尊远远观望,颇为妒忌。他们一件神器都没有,而万植门却拥有两大神器,这简直不公平。暗处,有异族虫类在窥视,对七星葫芦散发出来的气息忌惮无比。秘境物种都很聪明,趋吉避凶乃是它们的本能。就在七星葫芦渡劫之际,紫一山深坑附近,突然出现了鹤一先的身影。他驾驭着龙鹰俯冲而下,突破了附近高手的防线,成功进入了深坑之内。那一刻,大地震颤,一道紫光直冲天际。宁天第一时间察觉,抬头望着东方,紫光之中浮现出一轮残月。“不好,龙鹰进入了深坑。”杏雨娟道:“我们要不要马上派人前去?”宁天还未开口,半空的曲中直就已经消失了踪影。与此同时,星宫、元府、天植门都有高手赶往紫一山,欲抢夺深坑之中的神器。宁天望着天际,冥冥中感知到了一股奇异的波动,竟指向百灵山内。“你们在这守着七星葫芦,我去百灵山一趟。”宁天构建殖网,瞬移之术一去千里,不一会就来到百灵山中,找到了青竹灵尊。“青竹姐姐……”“你不去紫一山,跑我这来干嘛?”宁天拉着青竹灵尊的手,急切道:“快随我去紫一山,我掌握了一些情况……”宁天不由分说,拉着青竹灵尊急速离去。此刻,一个消失已经的高手出现在了深坑附近,竟然是摇光仙子。她手握一把玉尺,飞入了紫气翻腾的深坑之内。当宁天与青竹灵尊赶到这时,深坑附近早已汇聚了数十位高手,其中就有寒鈺至尊与焚魂星君。翻腾的紫气弥漫着莫名的杀机,除了龙鹰鹤一先与摇光仙子外,暂时还没有人能进入深坑。不少高手在尝试,包括曲中直在内,全都无功而退,甚至不少人还负伤不轻。青竹灵尊打量着深坑,那翻腾的紫气让她皱眉不语。“附近潜伏着秘境物种。”宁天耳边响起了青竹灵尊的声音,这一点他竟然不曾察觉。构建殖网,宁天很快就捕捉到了一些隐晦的气息,但他却不动声色。拉着青竹灵尊的手,宁天缓缓朝深坑靠近。“姐姐稍后化出真身,若能青竹化为紫竹,就能入内。”宁天只知道一个大概,具体细节还得青竹灵尊自己去领会。一株青竹高约三丈,扎根在深坑边缘,摇曳的枝叶青翠碧绿,流淌着莫名的神韵。紫气翻滚,如毁灭之力,在触碰到竹叶时,立马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大片竹叶在枯死。宁天握紧青竹灵尊的手,运用植纹融变之术,化出一株紫竹,伴生在青竹身侧。青色的竹叶与紫色的竹叶彼此交融,在紫气来袭时,紫竹哗哗作响,疯狂吞噬紫雾,转化为紫色斑点,融入青竹体内。宁天承受了极大压力,以他的境界只能短暂维持,无法持久。好在青竹灵尊将庞大的灵力注入他的身体之中,两人通过紫竹与青竹的交融,形成了一个闭合回路,让青竹灵尊的本体染上了点点紫斑,宛如一道道紫色的泪痕。下一刻,青竹灵尊拉着宁天,以紫竹与青竹开道,双双冲入深坑之中。这一幕引起了各方轰动。“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元修、星修、植修的高手全都感到疑惑,因为他们尝试了许多方法,可无一成功。曲中直望着翻腾的紫气,忍不住感触摇头。前一次宁天曾尝试过,但他未能成功。为什么这一次多了青竹灵尊,他们就进入了呢?深坑内部紫气浓郁,有紫色闪电交织穿梭。宁天与青竹灵尊脸色严肃,他俩能进来,那是宁天动用了取巧之术,方法与龙鹰、摇光仙子皆是不同。深坑乃是一处秘境,紫莹莹的雾气隔绝了一切感知力,让人心神惶恐。两人在紫雾中下沉,过了许久才来到坑底,那儿看不到紫气,但却有浓郁的紫光,刺目之极。宁天上一次曾窥视过深坑底部的情况,哪想这一次进来,才发现坑底的景象,与前一次完全不同。这是一个紫色世界,许多符文凝聚的螺旋状光柱或快或慢的在转动,有些已经残破,有些还在孕育当中。“很诡异的秘境,流淌着神器的波动,却又……”青竹灵尊不知道如何去形容,总之这里很邪门,那些螺旋状的紫纹光柱各具姿态,但有些看得见,却给人空空的感觉。宁天运转魔瞳,在刺目的紫光中看到了龙鹰与摇光仙子的踪影。此时的龙鹰体型缩小了很多,仅一丈高左右,它守在一株紫光神树旁,那是由符文规则凝聚而成的神树。这棵紫光神树高两丈多,树上结着一枚奇异的紫果,外形就像是展翅的雄鹰,散发出莫名的波动。就是那枚紫果吸引了龙鹰的关注,让它守在那不肯走。鹤一先守在龙鹰身侧,贼眼四顾,像是在寻找什么。摇光仙子在另一处,那儿有一道旋转的紫云,内有符文印记,好似一个深渊漩涡。一把玉尺在漩涡中沉浮,此物宁天曾见过,据说是天外之物,乃上品灵器。如今,玉尺在紫云漩涡之中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给人脱胎换骨的感觉。“好奇怪好的秘境,和想象中完全不同。”深坑有神器,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可宁天进来之后,并没有看到所谓的神器,反而看到了许多令人无法解释的东西。青竹灵尊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波动,拉着宁天往另一个方向走。那儿有一个紫色玉池,浓郁的紫液由无数符文印记构建而成,那是一种规则之力的聚合。青竹灵尊有些动容,整个人化作一株青竹,扎根在玉池之中,数不尽的紫玉琼浆在青竹表面凝聚成一些图案,闪烁着淡淡的紫光。宁天在一旁看着,青竹的一个竹节处,长出了一条细枝,长不足两尺,有七片竹叶,细枝与竹叶呈深紫色,生成了玄奥的纹路。竹叶上有紫电在吞吐,在聚合,那些纹路散发出了神纹波动,就好似在孕育着什么。宁天扭头四顾,深坑底部面积不大,有一块紫色光碑,明灭不定,吸引了他的关注。宁天来到光碑前,看到了许多模糊且变化的图案,组成了‘紫境’二字。“这秘境叫紫境?”宁天催动九重天瞳,尝试着从光碑中获取更多的信息,结果却遭到了抵制。这深坑对宁天有着很强的压制,他的殖网、灵道、魂道在这都受到严重影响,冥冥中似有一股力量在针对他。宁天想要争抗,却被九命仙兰所阻。“紫境,止境,不可强求。”止境?宁天惊讶之余,却又若有所悟。此刻,龙鹰终于吞服了那枚紫果,口中发出了龙吟鹰啼,全身紫华缭绕,身上散发出神器的波动。鹤一先振奋极了,他没在深坑之中找到神器,但却找到了促进龙鹰孕育神器的紫果。六大势力中,龙鹰之主鹤一先势力最弱,培育的高手也不多,因此龙鹰吞噬吸收的能量大多用来孕育神器。如今,那枚紫果就好似催化剂,在龙鹰服下后给它带来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孕育的神器在快速成型中。这一变化惊动了深坑之外的高手,大家都感应到了神器的波动,一个个双眼发光,随时准备出手抢夺。深坑底部紫光流动,许多螺旋状的光柱虚化成空,留下一团紫云,内有漩涡翻腾,玉尺飞舞;还有一个玉池,青竹灵尊扎根其中。剩下就是那块光碑,内部的图纹变化莫测。宁天盯着光碑,上面的图纹在重新排序,形成了‘止境’二字。这个‘止’究竟指什么呢?宁天看不出眉目,但却发现暗流涌动的深坑底部,任何波动只要靠近这块光碑,就会迅速削弱,而后平静无波。这块止境碑让人参悟不透,宁天尝试了很多种方法都不见效果,最终只得退回青竹灵尊身侧。龙鹰通体弥漫着紫色光符,吞吐着玄奥的紫纹,背部有金光涌现,散发出神器波动。鹤一先紧张而焦急的看着,他是龙鹰的宿主,深知龙鹰孕育的神器是一件虚空之翼,可不受空间束缚,拥有极速。这件神器一旦孕育完成,威力将相当恐怖,因为它脱离了虚空的禁锢,飞天遁地,极速移动。宁天在密切关注,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压迫。摇光仙子望着龙鹰,眼底闪过一丝异色,随即把目光移到了宁天身上。“止境于你而言是一种选择。”“我知道,明月呢?”“她在修炼……”摇光仙子正说着,跟前的紫云突然扩散,内部漩涡散发出狂暴的波动。扩散的光浪席卷四周,那漩涡中的玉尺化作一个首尾衔接的紫色剑环,锋刃朝外,割裂虚空。此环龙首凤尾,紫气氤氲,蕴含着无坚不摧的锐气,在深坑底部铮铮而鸣。“神器……”宁天惊诧无比,龙鹰吞服了紫果,提前孕育出了神器。摇光仙子的玉尺来自天外,在那紫云漩涡之中脱胎换骨,化作了神兵。剩下青竹灵尊扎根玉池,紫色的细枝与七片竹叶流淌着紫韵,丝丝缕缕的紫雾好似万千光针。突然,虚空震荡,一对光翼从龙鹰背上飞起,落在了鹤一先手上。那是虚空之翼,透明中带着淡淡的紫金色,迅速融入了鹤一先体内。随即,鹤一先双臂一展,背上光翼浮现,整个人冲天而上,咻的一声就撕碎了紫气,纵横飞舞的线条形成了一张割裂网,将虚空划分为许多细小的空格。摇光仙子冷哼一声,右手玉指轻挥,紫色剑环瞬间开启,化作一把紫龙凤尾剑,细碎的剑芒绞碎虚空,崩碎了鹤一先留下的割裂网。两大神器在虚空对决,虽然没有正面比拼,但却各具威力。深坑内紫气翻腾,鹤一先的冲天而上引发了许多高手的袭击。那些人大多是通天九重境界,包含了星修、元修、植修,铺天盖地的攻击禁锢了这一区域,哪想却未能拦下鹤一先。这就是虚空之翼的特色,不受空间限制,且速度惊人。凌空一转,鹤一先俯冲而至,双翼舒展好似旋转的刀刃,紫金色的符文线条化作一道道割裂风刃,突破了不少至尊的防御,让他们受伤不轻。“该死的混蛋,你找死!”面对鹤一先的反击,各派高手震怒无比,纷纷出手围攻,想要抢夺虚空之翼。鹤一先快若闪电,无视虚空禁锢之力,人在半空极速移动,展现出了超凡的实力。这就是神器加持的威力,让他在面对通天九重高手时都能游刃有余。下一刻,龙鹰飞起,散发出恐怖的气息,让在场高手都感到震惊。“好强的波动,它竟然比此前强大了近一倍!为什么会如此?”各派高手很难理解,龙鹰进入深坑之前,战斗力最多与通天九重境界的至尊持平,甚至还略弱一些。如今,龙鹰散发出来的气息却让通天九重巅峰境界的高手都感到窒息,这种变化怎能不让人惊奇?鹤一先落在龙鹰背上,双手背负,傲视乾坤。那姿态,那自信,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层次。神器加身,让鹤一先的雄心膨胀到了极致,哪怕他还只是通天四重境界,可他的眼界与野心早已超越了自身的实力。各派高手暂停攻击,一个个脸色阴沉的看着龙鹰,心里多了几分忌惮之情。深坑底部,摇光仙子收起了紫环剑,看了一眼那块止境碑,随即冲天而起。宁天注意到,孕育紫果的紫光神树早已破碎,而那紫云漩涡也已消失。如今只剩下止境碑与青竹灵尊所在的玉池,以及大量杂乱无章的紫纹符印飘散四溢。不久,玉池开始碎裂,扎根其中的青竹化形成人,手中多了一条细枝。“姐姐,这是……”宁天看着青竹灵尊手中之物,紫华流转,神威惊人,此刻还未最终成型。紫色的细枝长着七片紫色的竹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形成一把紫色的七叶扇。每一片扇叶都有着不同的紫纹,彼此连贯,蕴含玄机。“紫扇,又名紫伞。”青竹灵尊手腕翻转,七叶扇瞬间就变成了一把七叶伞,形状不同,功效不同。紫扇攻,紫伞守,扇面与伞面攻防一统。“好奇妙的变化,这神器与摇光仙子的紫环剑明显不同。”青竹灵尊收起紫扇,掩去了神器波动,来到了止境碑前。随着玉池的破灭,深坑底部就只剩下这块光碑,但它内部的图案却汇聚成了一道门户。宁天下意识的想要伸手触摸,却被青竹灵尊拦住。“现在还不是时候,触及这道门户会给元星大陆带来灾祸。”宁天好奇道:“姐姐知道里面有什么?”“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我知道你不能乱碰。走吧,此地不宜久留。”摇光仙子的现身,动静比鹤一先小了很多。没有人注意到她身上的神器波动,深坑底部的情况只有鹤一先清楚。星宫有高手上前问候,想询问深坑底部的情况,摇光仙子却只是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的走了。不久,青竹灵尊带着宁天出来,顿时吸引了各方关注。“宁天,下面的神器谁得了?”“鹤一先的龙鹰实力大增,到底发生了什么?”面对诸多高手的质问,宁天显得很从容。“深坑中的神器始终不曾显露,至于龙鹰,它因为孕育出了神器,所以实力大增,进化速度反而超越了血巢、星楼、圣植树。”全场哗然,谁也不曾想到,龙鹰的实力大增,竟然与它孕育出了神器有关。半空,鹤一先冷笑道:“现在全都给我滚,否则杀无赦!”随着龙鹰的变强,神器的到手,鹤一先的态度变得强硬了许多。以前,各方势力并未将他放在眼中,如今有了龙鹰与虚空之翼两大杀器,鹤一先有了足够的底蕴,敢和各派高手叫板。天植门的高手又是气愤又是嫉妒,但却理智的选择了退走。如今,元星大陆上六大势力中,唯有天植门没有神器,这让他们郁闷极了,说话都缺少底气。“紫一山的神器应该还藏在深坑中,只是究竟在何处,长什么样,或许只有上面那位才清楚。”宁天善意的提醒了一句,随即拉着青竹灵尊溜了。“宁天,你这个混蛋,我要把你碎尸万段!”鹤一先大怒,宁天这明显是在给他招灾惹祸,不想让他好过。曲中直退走,站在远处观望,发现元府与星宫的高手正在追问鹤一先神器的下落。双方很快大打出手,龙鹰的战斗力让人惊恐,配上鹤一先的虚空之翼,短短半个时辰,就有两位至尊死在此处。星宫与元府被迫撤走,哪想半路又遭到了秘境物种的袭击,再次损失了几位高手。这日之后,鹤一先名震大陆,龙鹰之威传遍江湖。青竹灵尊回到了百灵山中,七星葫芦渡过天劫之后,就被岳芸带回万植门了。大殿中,万植门的高手都在询问深坑神器的下落。“真的一无所获?”宁天迟疑道:“我怀疑和那止境碑有关,但青竹姐姐告诉我,触及止境碑就可能引发大祸,因此我不敢妄动。”岳芸笑道:“我们目前犯不着去冒险,有了七星葫芦与大批化形高手,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培育出更多的至尊强者。”夜灵兰道:“有秘境物种阻断了我们与元修、星修之间的联系,这其实是一种保护。发展壮大是当前的第一要务。我估计要不了多久,秘境物种就会对我们展开大范围进攻。那时候准备不充分的人,终将难逃劫数。”狄焰军道:“我打听了一下,星宫、元府、天植门、寒天门都在猎杀异族虫类,并获得了一些能量核,但在净化方面,他们似乎比我们差了很多。目前,已经有少数人在出售能量核,换取灵石灵晶,我们要不要去购买一些,先储存起来?”门主向阳道:“这个提议不错,马上派人去打探,如果价格不高,我们可以拿灵晶换取,或是用觉醒血脉之人交换,我相信元修与星修是不会拒绝的。”余飞燕看着岳芸手中的七星葫芦,好奇道:“师姐,这神器只有你和宁天才能催动吗?”“那倒不是。这七星宝葫属于植修神器,万植门的高手都能催动,但在植源契合度上,我最适合,其次是宁天,然后是藤类植源的高手。”沈心竹道:“曲师叔与狄师兄都是藤类植源,以后外出执行任务,遇上棘手的家伙就能借七星宝葫直接横推过去。”狄焰军笑道:“这提议不错。”墨心珏道:“目前,植修王国境内,被摧毁的城镇已经超过三百座,变异蜘蛛与蝴蝶的巢穴多达二三十处,我们既然有了七星宝葫,要不要将这些隐患尽早铲除?”宁天道:“这事迟早要解决,但眼下还可以暂时缓一缓。我们还需要大量的能量核,若一举消灭,我们去哪找这种资源?”陶宝根道:“话虽如此,但得当心养虎为患。”对此,大家各抒己见,展开了讨论。末了,有弟子送来最新情报。“元府方面发出邀请,十日后举办六方会谈,地点在西江河畔的莫忧山!”门主向阳道:“会谈的主要内容是什么?”“讨论如何铲除秘境物种,以及签订互不侵犯条约,开放贸易往来。”曲中直疑惑道:“元府会这么好心?他当我们是三岁小孩?”高见远道:“此事确实有些蹊跷。”夜灵兰道:“派人密切留意天植门与寒天门的动静,看看他们的反应。十天期限,我们可以好好考虑。”黄昏,万植门接到消息,一座中等城池遭到了嗜血蜘蛛的袭击,目前损失惨重。门主向阳打算派高见远前去支援,结果却被宁天揽下这个活。“这事我去处理。”前一次营救沈心竹,宁天就展露了惊人的实力,这一次他主动请命,大家也没有过多的担忧。借助天叶的虚空传送门,宁天很快来到城池上空,只见地面血流成河,数以万计的尸体横七竖八,到处是残肢断臂,那景象惨不忍睹。数千只嗜血蜘蛛在城中快速移动,它们凶残嗜血,见人就杀,吞噬血肉。城中有万植门的核心弟子守护,但如今早已死的差不多。各种惨叫,各种悲鸣交织一体,汇聚成了绝望的嘶吼。“殖能网,进攻!”宁天怒啸苍穹,好似雷霆坠落,周身燃烧着熊熊怒焰,一拳轰出,黑色的火焰焚毁十里长空,灭杀了十七头蜘蛛。城内,一株株植物拔地而起,纵横交错,每一株都等同于通天一重境界的灵尊,在全力灭杀异族。突然,一道黑影锁定了宁天,让他感知到了危险。下一刻,刺耳的异啸瞬间临头,一头丈大的黑蜘蛛挥舞着八爪,尖锐的利刺顷刻间连击八十一次,逼得宁天连退数步。这头黑蜘蛛很恐怖,体型并不大,但是八爪张开,身体飞舞,如一道黑旋风,噼里啪啦的切割声蕴含着高频震荡波,配合那割裂利刃,每一击都力贯千钧,震得宁天全身酸楚。黑蜘蛛运转极速,来去如风,利刃堪比上品灵器,连永恒金身都被击破。宁天怒吼,挥舞着拳头,千重破结合暴风之怒,与黑蜘蛛展开了正面交锋。宁天魔瞳闪烁,眼前是交织穿梭的残影,可见对方的速度有多么恐怖?“植基护甲!植纹融变!”宁天身上覆盖了一种奇异的护甲,正在快速硬化。护甲上一道道符文在闪烁,代表着一种种能力在聚合。宁天体会到了战斗力的急剧增幅,身外通天之门显化,宛如贯通了岁月长河,连通诸天万古,变得深邃莫测。黑蜘蛛的攻势极其狂猛,八只利爪宛如割裂刀,能随意改变进攻角度,配上惊人的速度,足以横扫一切对手。“分植流散!”宁天脚尖一点,恐怖的爆发力瞬间震碎了地面,溅起飞沙走石,整个人宛如闪电一般,追平了黑蜘蛛的速度,左臂拦击,右拳进攻,与敌方的割裂刀硬撼。砰砰砰……一连串的爆响震动四周,宁天感到左臂发麻,植基护甲挡住了割裂刀的锋利,但是那种撞击力却让他半边身躯都感到酸痛。“好强的攻击力。”宁天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右拳缭绕着混沌黑火,融入了千重破,体内灵图合壁,九塔成环,一拳强盛一拳,在刹那之间轰击了八百多次。黑蜘蛛低啸,身体旋转飞出,坚硬的利爪上留下了一个个黑色斑点,那是被混沌黑火灼烧形成的。宁天大喝,弹射而出,好似雄鹰扑兔,魔瞳与万物于心牢牢将猎物锁住。黑蜘蛛有八只眼,视觉敏锐,捕捉到了宁天的一举一动,八条腿在快速移动,身体就地一转,化作一道黑色旋风,席卷苍穹。腾空而起的黑蜘蛛腿骨之上冒出了尖刺,形如倒钩,配合长达近丈的割裂刀,于旋转中暴击上万次,割裂虚空。宁天全身流光溢彩,植基护甲表面的图案如梦似幻,可随时转变,切换最佳环境,处于战斗状态。渺空剑诀融入了暴风之怒,千重破结合混沌黑火,宁天展开了正面交锋,好似高速移动的陨石瞬间撞击在了一块。轰隆隆的巨响伴随着毁灭的光浪,将附近的城池都摧毁了。宁天倒退百丈,植基护甲完好无损,但是他的眼珠却多了几分凝重。这头黑蜘蛛很恐怖,它并没有化形为蜘蛛人,而是保留着原始形态,八条腿好似割裂刀,无坚不破,还还长出了尖刺,至少有数百次击中宁天,让他全身痛楚。这样原始而野蛮的战斗,宁天还是第一次遇上,没有言语,没有辩说,有的只是无尽的杀戮。一声嘶鸣,黑蜘蛛瞬间跨越了数百丈距离,感觉就像是瞬移。宁天双眼微眯,猛然怒喝,双拳融合水火之力,体内能量塔疯狂转动,以焚烧与腐朽之力结合千重劲,轰击在黑蜘蛛的八爪上,发出了哐哐的声音。突然,一股危机感涌上心头。进攻中的黑蜘蛛悄无声息的吐出了一张蛛网,一下子就把宁天裹住。“物化成火!”宁天反应神速,第一时间解除植基护甲,整合人化作一团漆黑的火焰,噼里啪啦就把那蛛网焚毁了。黑蜘蛛厉啸,极速退走,对于混沌黑火它十分忌惮。“风极神控!”宁天运用风之力,保持着混沌黑火的形态,全力追杀黑蜘蛛。尖锐的厉啸诉说着黑蜘蛛的愤怒,它极速移动,速度竟丝毫不弱。“殖能网,具象!”随着宁天一声怒吼,四周出现了数以万计的植物,形成了铜墙铁壁,封死了黑蜘蛛的退路。这是由植纹融变构建而成的殖能网,以植基护甲为媒介,将各种能力具象化。黑蜘蛛发出了尖锐的厉啸,割裂刀切割虚空,在无路可逃的情况下,竟爆发出超强的战斗力。混沌黑火被撕碎,部分沾上了黑蜘蛛的身体,灼烧让它惨叫嘶鸣,但它却没有认输。宁天恢复本体,身上的植基护甲流淌着琥珀般的光芒,映照出黑蜘蛛的丑陋。虚空裂开,刀气如虹。黑蜘蛛的进攻凶残而狂暴,八只利爪交替挥舞,让人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宁天全力硬撼,被打得节节退后,心里有种莫名的怒火。自己已经跨入通天境界,能轻松斩杀通天五重境界的同类,谁想竟然连一只蜘蛛都打不过。是它太强,还是自己太弱?又或者,原始形态的秘境物种,战斗力比化形后要强很多?“百倍力场!”宁天施展出杀手锏,动作敏捷的黑蜘蛛突然身形一顿,破绽百出。“灭魂杀!”宁天眉心处黑纹浮凸,瞬间化作一个黑洞,射出一束符文汇聚的螺旋状光束,乌黑恐怖,洞穿了黑蜘蛛的脑部。短促的嘶鸣过后,黑蜘蛛轰然坠地,死在了宁天手中。此刻,其他的黑蜘蛛早已被殖能网消灭干净,五千多枚能量核落在了宁天手中。收起植基护甲,宁天落在那头黑蜘蛛的尸体旁,魔瞳在透视它的身体结构。它的利爪已经进化成了割裂刀,锋利无比,堪比上品灵器,寻常高手根本抵挡不住。蜘蛛的头部有一个拇指大小的黑洞,那是被灭魂杀击中后所残留,它的体内有一枚能量核,表面有三条浅色的银纹,这和其他黑蜘蛛的能量核不同。“这八只利爪若能炼制成兵器,威力应该不弱。”宁天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自语。一炷香后,有残存的万植门弟子上前拜见宁天。“把这尸体送回万植门,希望能打磨出几把好的兵器。”城中损失惨重,宁天独自站在城头,望着夜幕下的远山,心里有种莫名的担忧。这一次的战斗,宁天印象深刻,自己若不是精通植道、灵道、魂道,根本就不是那黑蜘蛛的对手。以前,宁天曾斩杀过蜘蛛人,但那时候宁天把对方看作是‘人’,忽略了对方的本体与本能。这一次,遇上一头不愿化形的黑蜘蛛,宁天才感受到对方在攻击力上的恐怖。这种天赋战技具有鲜明的特色,一般人根本就无法应付。“我还得抓紧提升境界,增强实力才行。”综合实力的提升一般分为三个方面,一是境界的提升,这是最直接,最常用的方式。二是力量体系的提升,比如宁天体内的能量塔,如今是五层能量塔,若能升华为六级能量塔,那么能量输出将数倍提升。第三是技能提升,包括熟练程度与新技能的掌握。目前,宁天在这三方面都有广阔的提升空间,唯一缺少的便是资源与时间。半个时辰后,万植门的范成方赶来,负责此城的临时守护。宁天走入黑暗中,他想去附近探查一下秘境物种的巢穴,目前属于什么情况。构建殖网,宁天选定了一个方向,前行三百里就发现了黑蜘蛛的行踪。“十二只,在捕猎食物。”宁天得到了信心反馈,有十二只黑蜘蛛在猎杀妖兽,级别都属于化形境界。殖网延伸,宁天括但的搜寻范围,很快就发现了一座小型巢穴,黑蜘蛛的数量在三千左右,其中通天级别的仅有六只。“它们在以点逐面,呈辐射状往四周扩张,每一个巢穴就是一个防御点,以此来构建自己的王国。”宁天脸色严肃,悄然穿行于山林之中,来到了那个小型巢穴附近。恰在此时,两位蜘蛛人走出巢穴,在低声交流。“西边那片山林以后就归你了,希望你能不负重托。”“放心,我很快就会追上你们的。”一位看上去相对‘年轻’的蜘蛛人率领三百头蜘蛛离开了这处巢穴,去了西边的一处山林,开始选址建巢,另起炉灶。宁天没有贸然出手,他在暗处观察这些蜘蛛人的一举一动。它们有着很惊人的繁殖速度,且只要有足够的食物就能快速进化,并不断掠夺。宁天偶尔会杀掉几头黑蜘蛛,取走能量核,结果发现那些尸体全都被它们的同伴给吃掉了。两日后,宁天继续深入,沿途发现了不下十处巢穴,黑蜘蛛的数量已经超过十万之数。午后,阳光刺目。宁天正打算继续深入,哪想竟发现了一处秘境入口。那是位于一处山崖下的阴暗角落,入口很不起眼,宁天正准备靠近,哪想里面竟然钻出一头蜘蛛。它体型不算太大,也就六尺左右,利爪之上的绒毛呈淡金色,与一般的蜘蛛颜色不同。它一出现就觉察到了宁天的波动,下一瞬间,一道乌金色的刀光逼近宁天胸口。“好快!”宁天心中闪过一念,本能的挥舞着左臂拦击,那刀光劈在了万物锁上,可冲击波却将宁天震飞千丈之外。“我草!”宁天七孔飙血,又惊又怒,完全没想到,这长着金色绒毛的小蜘蛛会如此恐怖。“不好!”宁天极速翻身,一道恐怖的刀光切开了地面,差点将他斩成两段。“物化…成风…”宁天施展出灵道之风,化身无形之物,这才摆脱了敌人的进攻。那只金色绒毛的黑蜘蛛冷冷的扫视着半空,似乎能看到宁天的所在,一系列的光刀轰杀而至,但却无处着力,奈何宁天不得。“好家伙,个头这么小却如此厉害,它是怎么做到的?”宁天悄然移动,他现在状态不佳,长时间的物化会让伤势加重。那头金毛蜘蛛就守在秘境入口处,它感知惊人,宁天只要靠近,立马就会被它察觉。宁天无奈退走,找了个地方疗伤,而后避开那处秘境,终于发现了一座大型巢穴,位于一处山谷中。一张张银白色的蛛网将这里封锁,形成了层层包裹。山谷中花草不见,树藤枯死,密密麻麻的蜘蛛守护着此处。“这样的巢穴在元星大陆上有几个?还是几十个?”宁天有些担忧,这些秘境物种嗜血成性,带着诅咒,最后会不会真的把整个世界都给灭了?元星大陆有世界枷锁,还有诸多秘境,被邪月、星阳窥视,内忧外患,处境堪忧。加之三修各派明争暗斗,割地称雄,以往和平安宁的生活早已被打破。秘境物种以异族虫类居多,它们那恐怖的繁殖力正在肆虐整个大陆。以前,宁天一直认为,秘境不是什么人都进得去了。如今,宁天才发现,自己竟然把异族虫类给忽略了。就像之前那只长着金色绒毛的蜘蛛,战斗力如此恐怖,谁敢肯定它不是在秘境中获得了什么?“实力才是生存的基础!”宁天转身离去,沿途斩杀了数以千计的黑蜘蛛,其中至尊级就有三头。这三头都拥有幻化人形的能力,战斗力反而不如此前宁天斩杀的那一头。“看来化形对于这些异族虫类来说也有副作用。”借助灭魂神印之力,宁天将化形境界的能量核全部净化,共计二千四百余枚。实力提升方面,宁天选择了力量体系的提升,他想将体内的五层能量塔转化为六层能量塔,这是最直观,最有效的提升手段。资源方面,宁天以净化后的能量核替代了灵晶、灵源,一枚化形境界的能量核蕴含的能量堪比一座灵田。宁天的能量塔以九数为基,六层能量塔的漩涡数量,相当于五层能量塔的九倍,多达五十三万多个,这绝对是骇人听闻。宁天炼化吸收了一枚化形能量核,经过粗略计算,凝聚了两百余个漩涡,这效果对他而言还不错。随着灵种的发芽,圣灵道体的解封,宁天在吸收炼化能量核的速度上有了惊人的突破,体内六十四万道神纹逐一闪烁,在加速吸收。宁天在一些小型巢穴附近逗留,一边升级能量塔,一边斩杀黑蜘蛛,整个过程大约持续了四天左右,他就完成了第一座能量塔的升华,吸收炼化了二千五百多枚化形能量核。随着体内第一座六层能量塔的出现,天劫如期而至,宁天所在的那片山林,无数黑蜘蛛跟着他一起遭罪,惨死在天劫中。宁天运转殖天诀,身外青莲显化,扶摇直上十万丈,把元星大陆十大高手都吓了一跳。至尊法相,万丈起步。三万杰出,五万人雄,九万丈就是极限,从未见过谁的法相超过十万丈的。然而宁天开了一个先河,他在化形境界时化形之物就扶摇直上九千丈,最后突破万丈。如今到了通天境界,第一植脉对应的混沌青莲在六层能量塔的加持下,一举突破十万丈,顿时震惊天下。铺天盖地的雷电笼罩着这片山河,数以万计的黑蜘蛛在逃离此处。各色闪电交织穿梭,雷霆之威让至尊高手都不敢靠拢。宁天斗志盎然,锐气如虹,挥舞着拳头硬撼雷电,足足厮杀了一天一夜,才渡过这场天劫。宁天的境界从通天一重中期直接飙升至巅峰,原本有望突破通天二重境界,却被他压住。究其原因,宁天觉得自己在植纹融变的运用上还欠火候。“殖网构建,收集能量核……”这一次的天劫轰死了上万头黑蜘蛛,那些能量核全都落在了宁天手中。粗略清点了一下,化形能量核有一千三百余枚,其余全都是聚罡能量核。“算算时间,六方会谈似乎要开始了。”宁天迅速赶回万植门,得知明天就是六方会谈之日,大家正在商议派多少人去。根据万植门打探到的消息,星宫、天植门、寒天门、东华帝国都会参与,所以万植门也不能缺席,必须得派人前去打探一下动静。“我想去看看。”宁天主动请命,他想了解一下,其他各派对当前的形势有多少了解。经过商议,万植门决定派四人前往,分别是向阳、夜灵兰、宁天与杏雨娟。确定人选后,宁天简单讲述了一下自己打探黑蜘蛛巢穴的经过,听得众人骇然变色。“如此庞大的数量,日后我们恐怕很难对付?”“各方已经在着手猎杀异族虫类,收集能量核,预计可以将危害控制在一定范围中。”“这次六方会谈,我估计会有人提及此事,到时候可以针对秘境八大物种展开分析,设法先消灭一两种,以减轻各方的压力。”宁天笑道:“不要把敌人想的太仁慈,也不要把自己的底牌全都暴露在敌人眼里。元修作为元星大陆上最大的一股势力,他们所谓的互不侵犯,谁信?”“宁天说得对,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我们得靠自己。”岳芸赞同宁天的看法,对于这一次的六方会议并不看好。“万植门目前的整体实力如何?”门主向阳道:“新增了两位通天一重境界的高手,至尊人数达十四人。化形境界的弟子突破一千五百人,聚罡境界达八千余人。”宁天皱眉道:“这实力,还是无法与元修比啊。”狄焰军道:“从圣植树出现到如今,有这样的成绩已经很惊人。”“我这有一万多枚能量核,应该能培育出不少化形境界的弟子。”宁天将手头的聚罡能量核全部交给了岳芸,待她净化之后就可以用来提升门人弟子的实力。第二天一早,万植门的四大高手便直奔西江河畔的莫忧山。这一次的六方会谈由元府发起,莫忧山有专门的元修弟子接待,辰时末,六方高手便已经全部到齐。地点在莫忧山的半山腰,那儿有一座莫忧宫,作为临时会议之地。六大势力中以元修实力最为强大,元府之主丁九亲自现身,这可是元星大陆十大高手之一,还排名前列。云苍野,血巢之主,元府第一天骄,身边站着一个俏佳人,正是张静兰。此外,天元宫、地元堂、紫元门、赤元帮各有两位至尊参与,元修一方仅露面的至尊就多达十五位。星宫方面,宋星烛亲自带队,天斗星君、北华天云,以及天星阁、玄星门、北星殿都有至尊参与,人数共计十人。宁天没有看到摇光仙子与柳明月,心中略感惋惜,也不知道这段时间明月过得怎么样?天植门一共来了五人,由门主姜升率领三大长老,陪同独孤虎前来此地。千雪帝国方面,寒鈺至尊与苏芸都来了,身边还带了一位通天九重境界的元修至尊。人数最少的是东华帝国,仅鹤一先与另一个魁梧男子。这次聚会有一个特色,那就是血巢、星楼、圣兽之主都来了,唯独万植门打破了这个先例,没让岳芸参与。“诸位请入座。”元府之主丁九招呼与会之人就坐,但各方高手都颇为警惕,暗中留意着四周的动静。天外来客云彩没有出此在这里,这让不少人都心怀警惕。宁天打量着云苍野、苏芸、独孤虎、北华天云、鹤一先等人,发现半个多月不见,这几个家伙竟然都已经跨入了通天五重境界,这速度还真是够吓人。星宫之主宋星烛率先入座,接下来是寒鈺至尊、夜灵兰、天植门主等人。“这次六方会议的目的有三点,第一,在消灭秘境物种前,各方互不侵犯。第二,各方齐心协力,尽快扫除异类。第三,各方可自由贸易,交换物资,兑换资源。”丁九开门见山,这让各方高手都略感诧异。鹤一先质疑道:“以目前的形势,元修势大,星修其次,你们会这么好心,跟我们签订互不侵犯条约?”独孤虎道:“这话问的好,以你们目前所占据的优势,根本没用道理这样做,不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你以为我们会相信?”寒鈺至尊道:“签条约很简单,问题是这条约有没有约束性?若是一纸空文,何必在这愚我们?”丁九道:“这次六方会谈,我们是抱着诚意而来,至于你们担忧的那些问题,我会给你们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解释吧。”鹤一先语气尖锐,颇有几分针锋相对的意味,因为他根本就不相信元修会这么好心。丁九没有在意,卓显出了元府之主应有的风度。“互不侵犯有个前提,那就是横在我们之间的异族虫类。或许你们还不知道,当初的秘境八大物种,如今已强大到了什么层次。”万植门的四大高手颇感意外,想不到元府竟然已经意识到了这层危机。星修高手脸色平静,寒天门与万植门的高手则颇感诧异。鹤一先嘲讽道:“幸好我那地处边荒,又是小地方,还没有秘境物种看得上眼。”云苍野冷冷道:“如果你觉得这些话对你没意义,你可以选择离去,五方会谈我们也不介意。”“你……”鹤一先想反驳,却被身旁的魁梧男子劝道:“先看看其他人怎么说。”天植门主姜升问道:“府主说秘境八大物种已经强大到了惊人的层次,可有实证?”丁九道:“目前除了东华帝国暂时没有遭到大范围的异族入侵,其他各地每日每夜都在发生相似的惨案……”苏芸道:“这只能证明秘境物种嗜血凶残,攻击性极强。”云苍野哼道:“不仅攻击性强,繁殖力更强,那才是最可怕的。”独孤虎问道:“元修目前对秘境八大物种了解多少?”丁九看了一眼与会之人,沉声道:“根据目前我们掌握的情况,秘境八大物种数量最多的是黑蚂蚁,主要位于星修管辖区域内。排名第二的是赤金虫,主要分布在元修管辖区域。第三是变异蜘蛛,分布在植修管辖区域,而铁甲蜈蚣位居第四,分布在天植门管辖区域。”宁天甚感意外,元府怎会这么清楚这些事情?北华天云问道:“后面呢?”丁九道:“双头蛇位居第五,变异蝴蝶排名第六,双基族数量不多,最特别的是血骷髅,它已经建立了一个骷髅王国,就位于元星大陆北部,占据了赫尔帝国半壁疆土。”鹤一先道:“你说的只是数量的排名,不能证明它们有多强。”“我说的这些只是八大物种的基本情况,接下来我们再聊一聊它们的实力有多强。先拿数量最多的黑蚂蚁举例,粗略估计数量已经超过一千万只,达到通天境界级别的数量预计已超过百只,而化形境界这一层次的数量,保守估计都已经超过三万……”数据最能说明问题,丁九虽然用了预计、估计等词汇,可三万只化形境界的黑蚂蚁,这还是吓了众人一跳。“秘境物种出现至今,不足两个月,若是给它们两年时候,大家不妨想一想,那时候的元星大陆会变成什么样子?”鹤一先哼道:“你这是夸大其词,黑蚂蚁在星修管辖区域,你们怎么可能这么了解?”丁九道:“你若是不信我的话,可以问一问星宫之主,我相信他对秘境八大物种的情况也是很了解。”星主宋星烛道:“府主之言并非危言耸听,就我们掌握的情况,秘境八大物种加起来,通天境界级别的至少已经超过一千位,这比我们三修各派所有至尊的数量都多出近两倍。且它们繁殖能力惊人,对资源的消耗超乎想象,很快就会把元星大陆毁灭!”独孤虎质疑道:“我们有圣兽、血巢,难道还不能与这些异类抗衡?”北华天云看着独孤虎,问道:“天植门的圣兽出现至今,你们培育出了多少位至尊强者?”“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告不告诉我没有关系,关键是你要懂得对比。以我们目前的提升速度,远远比不上异族虫类的繁殖速度,若不及早将其摧毁,日后将没有我们生存的余地。”北华天云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独孤虎哑口无语,其他人也都陷入了沉思。环顾四野,丁九道:“现在,我们再来说一说这互不侵犯条约……”各方沉默,都在考虑。很快,宋星烛表态,愿意签订互不侵犯条约。寒鈺至尊紧随其后,对于他和苏芸而言,千雪帝国能够避开与元修高手正面交锋,那是再好不过。独孤虎看着万植门的高手,突然道:“宁天,你对此有何看法?”宁天笑道:“没什么看法,我们同意。”独孤虎有些郁闷,本想拉拢万植门,反对这个条约,哪想宁天竟直接同意。鹤一先见独孤虎看向自己,忙道:“别看我,我人小地窄,没什么异议。”“既然大家都同意,我天植门也不反对。”姜升表态,这互不侵犯虽然听起来有些假,但至少名面上对各方都有利。丁九笑道:“很高兴大家能够意见一致,现在我们来讨论第二点,如何尽快消灭异族虫类,消除隐患,铲除威胁?”鹤一先笑道:“既然换不侵犯,那自然是各扫门前雪,谁遇上谁倒霉。”独孤虎道:“这话我同意。”大家都对元修有戒心,不愿元修高手插足各自管辖范围内的事情。“各扫门前雪也行,那第二点就暂时说到这。接下来是此次会议的重点,物资交易,人员兑换,我们得立个规矩。”夜灵兰道:“先说说你们的构思。”丁九道:“本着和平共处的原则,我们可以单独划出一座城池,作为贸易城,供各方交易。为了保证安全,各方承诺在贸易城中不许动武。”宁天道:“这恐怕很难保证。”云苍野道:“我们可以事先制定一些交易规则,比如人员交换,拿两个身体健康的同龄人换一个血脉觉醒之人,拿三个同龄人换一个觉醒星魂之人。各种丹药、兵器、食物都可以交易,大家制定一个彼此满意的规则,这样就能减少很多纷争。”苏芸道:“完全定死的话,我千雪帝国拿什么跟你们竞争?既然是贸易,那自然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我觉得可以制定一个最低标准,但有时候为了争夺,也可以自己提价,各得所需。”鹤一先笑道:“这话说得好,我同意!”星宫与万植门都没有太大意见,天植门考虑之后,也同意了苏芸的这个提议。“接下来,我们讨论一下这贸易城的位置。”丁九令人拿来一张疆域图,上面清楚标注了六大势力的方位。比如千雪帝国与东华帝国,中间就隔着元修与星修的领地。“大家觉得这里如何?”丁九指着元星大陆中部区域的一座城池,在观察各方的反应。“那可是你元府管辖范围,我们跑到那里交易,岂不羊入虎口?”独孤虎第一个拒绝,鹤一先也不同意。“这儿如何,这是元修、星修、植修三方交界处,谁也无法单独制衡。”丁九提名的第二座城池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各方在仔细考虑,觉得这儿还行。宁天提出了一个问题。“这座定远城规模不大,只是一座中等城池,万一遭到异族虫类袭击,到时候由谁负责防御。”云苍野道:“可以各方派一位至尊驻守此城,如遇危险可联手抵御。”北华天云道:“也可以在贸易城中构建传送阵,既方便交易,也能在危险时刻及时撤离。”苏芸笑道:“这提议不错,我觉得可行。”鹤一先问道:“传送阵由谁负责构建?”“星宫与元府都可完成,你们可以二选一。”寒鈺至尊道:“我们选星宫。”万植门没有意见,天植门与东华帝国考虑了一下,也没有反对。“那行,构建传送阵的事情就交给星修高手负责。现在大家可以各自指定一座城池,让星宫高手尽快完善传送阵,争取十日之内让贸易城开业。”这次六方会议比较顺利,但宁天却在思索一个问题。元府为什么要提议互不侵犯,他们到底有何目的?回程中,杏雨娟也提到了这个问题,感觉这次的六方会议太过顺利,这不像是元府的风格。夜灵兰道:“这其中肯定有缘故,只不过我们现在还没有想到而已。”六方会议结束后,天植门与寒天门都开始暗中打探秘境物种的最新情况,结果证实元府高手所言非虚。会议结束当天,星宫就派出化形境界的弟子赶往定远城及各方制定的城池,开始构建传送阵。仅仅三天,传送阵完成,各方势力都亲自尝试,确认无误后才放走那些星修弟子。第五天,元府传来消息,贸易城正式开业,欢迎各方入城交易。根据约定,六方需要各自派出一位至尊,驻守此地。定远城被划分为了六大区域,星修与元修已经提前入内。每个区域都有一座传送阵,可与指定城池点对点传送,方便运送物资。万植门这边暂派陶宝根进驻定远城,负责了解城中的动静。很快,万植门就收到消息,星修与元修在贸易城开业首日,就提出人员交换,想换取血脉觉醒与星魂觉醒之人。“可有数量限制?”宁天随口问了一句,得到的回答是多多益善。这让宁天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以目前我们管辖区域内的人口基数,完全不缺植修弟子,元修那边应该也是如此,为什么他们急于换人?”岳芸提出了一点猜测。“难道这和血巢进化有关系?”宁天恍悟,顿时想起了紫一山中那玉碑上有关血巢的记载。除了吸取各种灵源外,吞噬熔炼更多的血脉之力,也是促使血巢进化的要素之一。星楼也有类似的功能,这就好比圣植树能够抽取植灵的生命力用来壮大自己,那是一个道理。“原来这就是元府的目的。马上传令下去,全力筛查血脉与星魂觉醒之人,先保护起来,挑选少数去做做样子。”岳芸道:“这样做只怕星宫与元府会察觉。”宁天笑道:“无妨,我们这是奇货可居,到时候我们不换人,我们让元修与星修拿植源与能量核来交换。这场交易,谁先出手谁就会吃亏。”定远城内,此刻热闹无比。元修与星修正在大声吆喝,与各方交换弟子,但遭遇有些冷清。天植门与元府、星宫交换了部分弟子,千雪帝国与元府属于竞争对手,只得拿星魂觉醒之人与星宫交换血脉觉醒之人。六大势力中,星宫最具优势,可与五方交易,因为只有他们才收星修弟子。万植门显得不怎么积极,而东华帝国则私下与千雪帝国进行交易,让寒天门拿兽魂植源换取血脉苏醒之人。贸易城中,六大势力相互挟制,各有顾虑。以星宫为例,他们看似最具优势,但元星大陆上星修起点最高,星魂觉醒之人最少,这就造成了物以稀为贵,付出的代价往往比别人多一些。其次是元府,他们可以拿星魂觉醒之人与星宫交换血脉觉醒之人,可以与天植门、万植门、东华帝国进行人员交换,但却与千雪帝国的寒天门处于竞争地位。并且,因为元修势力最大,无论是星宫、天植门、万植门还是东华帝国,都担心元府一家独大,所以在资源倾斜上,会有意识的偏向寒天门,想借助苏芸之手来阻止元府发展壮大。寒天门这边仅有一个千雪帝国,且冰天雪地人口稀少,资源紧缺,形势也很严峻。植修方面细化为三大势力,天植门与东华帝国都属于兽植一脉(实际属于妖道,但元星大陆上被看作植修),关系恶劣,几乎属于仇敌。万植门相对好些,他们是灵植一脉,植源都是花草树藤。万植门可以与五方交易,但因之前的灭植计划,与元修、星修仇怨很深。贸易城开业的第二天,宁天来到了定远城。此刻,陶宝根正在与天植门的一位至尊谈生意,彼此交换植源,这对双方都有利。但是天植门有个条件,希望万植门不要与东华帝国有贸易往来,目的是孤立东华帝国。陶宝根当然明白天植门的意思,沉吟道:“植源交换方面,我可以向你保证,但其他方面的交换,就要视具体情况而定。”“你所谓的其他方面主要有哪些?”陶宝根笑道:“比如能量核,如果东华帝国拿能量核与我们交换植源,我便无法拒绝。”“东华帝国目前还没有发现大批秘境物种,他们又哪来的能量核?”“我只是举个例子,大方向上我们两家肯定关系更加亲密,你完全不用担心。”片刻,陶宝根送走了天植门的至尊,来到了偏厅。“谈的怎么样?”宁天放下茶碗,问起了贸易细节。陶宝根笑道:“天植门同意,先拿一万枚植源与我们交换,三日内完成,并希望我们不要与东华帝国有贸易往来。”“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必去理会。其他各方情况如何?”陶宝根道:“元府与寒天门在争夺血脉觉醒之人,虽然天植门、星宫、东华帝国都有意压制元府,尽可能的与寒天门交易,但寒天门地窄人稀,体量有限,六层以上的份额还是落在了元府手里。”“目前贸易城可有能量核出售?”“我和元府的人接触了一下,提出以能量核交换血脉觉醒之人,他们暂时没同意,说要考虑。星宫那边要过两日回复,我估计他们正在设法净化能量核上携带的咒诅之力。”宁天沉吟道:“如果星宫与元府找出快速有效,净化能量核的方法,他们肯定不会拿能量核与我们交易,天植门那边有空你多去试探一下,能量核的收集主要还得靠我们自己。”这时候,东华帝国有人拜会,陶宝根前去迎接。宁天独自出府,在城中转悠了一阵,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邱一线,你怎么在这?”“谁?宁天,哈哈,我们还真是有缘啊。”当初星宫的灭植计划,神植门被摧毁,仅剩下掌门御灵至尊与邱一线逃往百灵山,从此销声匿迹。哪曾想,时隔数月,宁天竟会在贸易城遇上故人。“你不在山中躲着,跑这来干嘛?”邱一线嘿嘿笑道:“现在六方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我干嘛还要躲啊。”“看不出你消息倒是满灵通的。御灵至尊呢?”“掌门在闭关,我悄悄跑出来溜达、溜达。”邱一线贼眼四顾,这让宁天颇为好奇。“你在找什么?”“我在瞧有没有秘境物种的能量核出售,据说那玩意能提升实力。”宁天心头一动,笑道:“这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你觉得有人会拿能量核出来交易?”邱一线环顾一周,拉着宁天的衣袖,低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秘境物种的能量核蕴含着诅咒之力,元修掌握的血巢无法净化这种诅咒之力,反而容易被感染,所以他们迟早会拿出来卖的。”宁天好奇道:“血巢不能净化诅咒之力,那星楼与圣兽呢?”“星楼我不太清楚,天植门与东华帝国的圣兽要想净化能量核的诅咒之力,不是不行,而是效率太低,得不偿失。反倒是你们万植门的圣植树很特别,不同于后来出现在的圣兽、血巢、星楼。”宁天十分意外,没想到邱一线竟然对圣树、圣兽、血巢、星楼这么了解。“能量核上的诅咒之力就没有办法清除吗?”“办法当然有,但一般人很难办到,据说星宫的九纹星塔就能炼化驱除能量核上的诅咒之力,但催动起来那消耗也不是一般人承受得起。因此,除非是对应通天级别的能量核,否则星宫不会事倍功半的去干这种蠢事。”“元府也有神器,他们就不曾考虑过净化能量核,把这当作新的能源用来提升实力?”“怎么没有,元府现在已经在着手研究能量核的结构,寻找清除诅咒之力的途径。一旦研制成功,到时候…嘿嘿…大家都得倒霉。”宁天很好奇邱一线的这些情报都从那里得来,但他却没有问,怕引起邱一线的警惕。“神植门不在了,你可曾考虑过……”邱一线打断宁天的话,笑道:“我习惯了无拘无束的生活,何必要去受人管制?好了,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免得被掌门发觉。”挥手道别,邱一线匆匆离开了贸易城。宁天回到府中,立马派人追查邱一线的踪迹。大厅,陶宝根告诉宁天一个消息。星宫那边同意拿能量核换人,但仅限于一级能量核。“一级?”陶宝根道:“根据星修掌握的情况,秘境物种进化速度极快,需要达到聚罡境界,才能在体内凝聚能量核,这种级别的能量核被星宫称之为一级能量核。化形境界对应的是二级能量核,通天境界对应三级能量核。每一种又分为上中下三品。”“看来他们对能量核的研究,比我们想象中要深啊。按什么比例兑换?”“一枚一级下品能量核换一个星魂觉醒之人,一级中品换两人,一级上品换三人。”“这价格有点低,先不忙拒绝,但也不要马上答应……”正说着,有弟子来报,说东华帝国边境发现了双头蛇的踪迹。就东华帝国的高手分析,可能是有元修高手将双头蛇引入了东华帝国境内。陶宝根笑道:“暗中使坏,这符合元修的风格。”宁天道:“东华帝国想独善其身,元府肯定不会答应。秘境八大物种就是借刀杀人的最佳武器,元修当然会合理支配。”黄昏时分,宁天回到万植门,找到了岳芸。“圣植树净化能量核的速度怎么样?”岳芸道:“生命之泉一天可净化一级能量核一千枚,二级能量核一百枚,三级能量核三五枚。”“万植门弟子够用吗?”“勉强够用,你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些?”宁天道:“我在想,如果我们出售净化后的能量核,一枚换十枚……”岳芸惊讶道:“你竟然想打这个主意?”“这是收集能量核最快的方式,以后的元星大陆,资源就是一切。”“这事最好和大家先商议一下,看看大家的反应。”片刻,万灵大殿内,宁天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这让很多人都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反对。可仔细想过之后,大家又开始纠结,因为出售净化后的能量核,等于是资敌。夜灵兰道:“如果可以一换十,我们只需要控制出售数量,就能抑制各方发展,在短期内获得足够多的能量核。”高见远道:“我觉得可以一试,我们只出售一击能量核与二级能量核。贸易重点放在能量核与植源上,这样短期之内我们就能培育出大批植修弟子。”曲中直道:“理论上来讲,植入植源比血脉觉醒容易很多倍,关键是看个人体质与植源的品质。换言之,我们植修的基数实际上可以超过元修,只不过后期的潜力提升要弱一些。”门主向阳道:“先试试水,看看各方的反应。”第二天,宁天带了一百枚净化后的一级能量核来到贸易城,身边跟着一个真传弟子,目前是聚罡五重境界。广场上,宁天公然出售净化后的能量核,立马引起了全城轰动。“净化后的能量核,同等级一枚换十枚。现在请大家睁大眼睛,看一看一枚能量核所蕴含的能量有多么惊人。”宁天当众取出一枚能量核,让身边的真传弟子服下。那聚罡五重境界的真传弟子,用了半个时辰炼化吸收了这枚能量核,直接跨入聚罡六重境界。这效果让人震惊,令人痴迷。“大家如果不放心,觉得其中有假,可以拿十枚未净化过的一级能量核购买一枚,亲身体会。如果无效,能量核如数退回。”
宁天成功炼制了宝器七星葫芦,并通过魂光和植灵不断提升七星葫芦的威力,七星葫芦成为了首屈一指的神器,并且宁天也在努力提高七星葫芦的制作效率,七星葫芦受到了广泛的追捧。宁天和青竹灵尊进入紫一山中,他们发现了很多从未见过的神秘东西。两人遭遇了神秘物种的攻击,宁天利用自己植魂的能力成功化险为夷,秘境中充满了危机,宁天意识到自己的实力单薄,更加激励自己奋发努力。宁天在击败秘境怪物后发现其体内有能量核,这种能量核经过炼化吸收后能够大幅度的提升实力,宁天准备更多获取这种能量核。宁天将已经炼化过的能源核售出,以换取更多的能源核。离开秘境后,宁天和各方领袖讨论了秘境中各种怪物的可怖以及秘境中各种能源的占有问题,经过多次讨论,最终大家约定独立自主,彼此保持距离,不贪图他方领域的资源。
说做就做。阳旭完全无视了周围的人,找到一块最为高大的石头,刷。跃上石头顶,盘坐而下。雷应龙,董五他们,全都惊讶的看着阳旭:“这家伙又要做什么?”阳旭心念一动,嗡!震雷图腾顿时悬浮在了他的头顶。轰隆隆!他所处的一方空间,顿时雷电轰鸣,闪电缭绕。一股股磅礴而浩瀚的雷电波动,隐隐有蔓延整座山峰的趋势。那些少年少女们,此刻全都是一脸崇拜地仰视阳旭:“好强大的图腾波动!阳前辈的图腾好厉害!”“不愧是狩魔赛的头名,仅仅一道图腾,就爆发出如此骇人的能量波动!”与其他人不同,荒主眼神沉静地打量着阳旭。感应到那震雷图腾中,隐约有些躁动的能量波动。她眼神微微一闪:“莫非这小子,是想强化震雷图腾不成?”轰隆!阳旭头顶,一座能量洞天,浮现而出。滚滚的雷电能量,宛如一道雷霆瀑布,洒落在阳旭身上。海量的雷霆能量,疯狂被阳旭的气海吸收。继而,转化成震雷图腾的一部分。【叮!】【玩家开始强化震雷图腾,成功率7%,失败率93%,是否进行?】“尼玛,成功率这么低?”阳旭无语。有心想直接开启狂化状态,让幸运值满值的小号附体。但就这么浪费一次狂化机会,有些得不偿失。“先试试看。”【叮!】【玩家开始强化震雷图腾,进度1%,2%……】【叮!】【玩家领悟不足,强化失败!】领悟不足?“系统,这是怎么回事?”阳旭问。【叮!】【玩家对震雷图腾的领悟和认识不足,失败率会大大提高!建议玩家进一步加强对震雷图腾的理解!】系统都这么说了,再强行搞下去,等于浪费时间。但阳旭没有气馁。依然盘坐巨石之上,面前的震雷图腾,伴随阳旭的意念,不断翻转、变化。一道又一道的雷系法则能量,在震雷图腾中游走。头顶虚空,雷霆洞天中的能量,越发强大了。阳旭不断感悟,加强与雷霆洞天的联系。【叮!】【恭喜玩家,雷元素掌控力+19!】【叮!】【恭喜玩家,雷元素掌控力+31!】……阳旭对雷元素能量的掌控力,越发提高。“怎么回事,阳旭的震雷图腾,波动越发微弱了?”荒主眼神不由一闪。猛地,她眼睛一亮:“不是波动微弱了,而是阳旭的掌控力增强了,泄露的气息越来越少……”荒主看着此刻的阳旭,不由一阵惊叹:“这小子好强的领悟力,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对于雷霆能量的掌控,居然提高了这么多!”大半天的时间,在阳旭的打坐中过去。他对震雷图腾的领悟,越发深入。得到荒主的同意之后。中州境的成员们,开始下山,四周闲逛。不少人都往传送祭坛那边靠近。阳旭也不例外。这个传送祭坛,名叫两仪神台。阳旭恰好有一门神器“两仪罗生门”。它的功能也是传送。只不过,它比两仪神台的传送距离短一些。顶多只能两个位面之间传送。而且消耗很大。两仪神台则不然,不但能跨越多个位面传送。而且消耗小,能量大。连一些位面壁垒极强的高等级位面,都可以轻松传送!阳旭来到祭坛前。金字塔状的两仪神台,给人一种沧桑古老之感。好似从遥远的洪荒,跨越时空而来。阳旭一靠近,顿时感觉到,有强烈的时空间之力波动。这种波动阳旭很熟悉。因为每次飞鹰帮主出现或离去的时候。都会出现这种波动。说起来,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飞鹰帮主了。也不知这神秘的家伙,在忙些什么。望着两仪神台上,那一道道神秘而扭曲的符文。阳旭禁不住摸了一下:嗡!一股神秘的能量波动,顿时涌入心头。他感觉到,两仪罗生门发出一阵波动。哗。阳旭忙把手抽了回来:可别出什么事情。两仪罗生门虽只是个神器。但却是小极品,是战略性法宝。万一损坏在这里。阳旭哭都没地儿哭去。“嗨,阳旭。”身后有人打招呼。阳旭一看,是这次的领队方垚。方垚眼神略有些踌躇,但还是开口道:“这次我做领队,是荒主的意思,你不会对我不满吧?”他的样子,令阳旭想起副荒主梅源来。临来之前,梅源带着大量的灵石,来给阳旭赔礼道歉。当他送上灵石,等阳旭答复的时候。便是现在这幅紧张的表情。阳旭恍然发觉:不知什么时候起,这些强者们,对自己居然这么忌惮了?想当初,他从天命大陆刚来天道大陆。冷月的师兄弟们,把阳旭当成土包子一样。如今。他已将大半个天道大陆的天才们,踩在了脚下!“没事儿,我明白荒主的意思,再说由你这老人带队,也是轻车熟路。”阳旭一笑。顿时。方垚满脸紧张的神色,一下子消失了。一路上沉甸甸的不安心情,顿时缓解。他有些如释重负,又有些感激地看着阳旭道:“没错,我来过一次,对潜龙战榜赛有些了解。阳旭你如果有什么想知道的,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哦?”阳旭眼睛一闪:“你对神州境的强者们,了解多少?”“神州境的天才,大都如林重、雷应龙一个水平?”方垚苦笑一声,摇摇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便好了。”他看向神州境的方向:“如雷应龙这样的水平,在神州境众天才中,只能算是中流水平。”“而他的师兄林重,应该在中流往上。”方垚看了阳旭一眼:“你想,如果是真正的顶尖天才,神州境说什么也不会允许他们加入到中州境的队伍,你说是吧?”他面容有些凝重地道:“所以,阳旭你要有心理准备:神州境的天才,非常强。不但强,而且很狂,往年我们中州境的队员,常会受到神州境成员的侮辱……”“哦?羞辱我们?”阳旭挑挑眉毛。“这是神州境的荒主授意的……”方垚突然神神秘秘地,往荒主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声音:“据说,咱们荒主跟神州境的荒主,有些过节。你懂的。”他朝阳旭眨眨眼。“还有这种事?”阳旭有些出乎意料。“算了,不说这个了,方老哥你对两仪神台有多少了解?”阳旭随口转移了话题。“这个我不是很了解。不过我听说两仪神台,乃是一颗气运龙珠形成的。”“气运龙珠?”阳旭眼神一闪:“跟龙脉有关?”方垚显然对龙脉、皇朝之类的,不是很了解,含糊地点头道:“应该有关吧,听说只有产生九个以上帝朝的大陆,才有可能诞生气运龙珠,两仪神台存在的根基,恰巧跟它有关。”方垚有些歉意地看着阳旭:“抱歉啊阳旭,我对这传送祭坛也就了解这么多了。”阳旭不在意地摆摆手。刚要说些什么。轰隆!九天之上,一道血红色的雷霆,陡然撕裂了苍穹。滚滚血色魔云,自数千米外,以惊人的速度,往此处覆压而来。“是他!他来了!”方垚望着那滚滚血云,脸色骤然一变。“什么东西?”阳旭抬头打量那血云。岂料方垚一把扯住阳旭衣服:“阳旭不要看!会有麻烦的!”血雷裂空,血云遮天,血光开路。如此奇景,引得不少中州境队员,往天空看去。岂料。“啊,我的眼睛!”“那血光有古怪!”“大家不要看那血云!”山峰之上。荒主绝美的脸上,神色微微一动。中州境成员的惨呼声传进耳中,她有心想管。却还是按下了心思:“护住你们一次,护不住你们两次。还是受个教训吧。”她没有出手。在她前方,较矮的一座山峰上。葬月宫主盘坐于一方青石之上,正在欣赏日落。晚霞洒落在她身上,衬托得她宛如仙子一般。常青站在不远处,眼神有些痴迷地看着。旁边的冯烈,则有些担心常青:傻子都看出来,葬月宫主对阳旭的意思了。师兄你这单相思,注定是没有结果的啊。便在此时。那血色魔云以惊人速度,往此处靠拢过来。轰隆隆!滚滚魔云,将整个山峰直接笼罩了。冰雪神莲!突如其来的变化,令得葬月宫主来不及细想,头顶洁白的神莲,升腾而起。滚滚冰雪寒气,化作一道道冰墙,将那血色魔云挡住了。“葬月!”常青脸色一变,刷!挺身冲向那魔云。冯烈见状,也朝血云冲去。“都给我滚!”血色魔云之中,一道霸道张扬的声音响起。轰隆!那血云化作一只巨大的手掌,往常青和冯烈一巴掌拍过来:嘭嘭!常青和冯烈,被直接拍飞出去。呼啦啦!浩荡血云,翻滚间凝成一道血红色大氅。一名高大的男子,闪现在山巅之上,身材健硕,满头红发无风自动,血色大氅猎猎作响。他站在峰顶,瞄了眼半空中的葬月宫主:滚!随手挥出,呼哧!一道血红色劲风,往葬月宫主席卷而去。嗡!冰雪神莲绽放神芒,道道寒气凝成网状,将那血色劲风挡住了。葬月宫主借助这一震,嗖的倒飞而出。那血发男子,看都不看葬月宫主,一对冷冽的眸光睥睨四方:“林重呢!给我滚出来!”“你星元门居然背弃了神州境,投靠了中州境,林重你滚出来吃我三记血手印!”血发男子声音如雷,响彻四方。刷。阳旭纵身一跃,将震飞的葬月宫主接下:“你没事吧?”“没事。”葬月宫主有些凝重地看向峰顶那血发男子:“此人的功法有些古怪,煞气极强。”阳旭淡淡地看了眼峰顶那道身影,笑道:“知道了。你没事就好。”他牵着葬月宫主,转身就走。眼看葬月宫主纤纤玉手,被阳旭握在手中。她却没有挣扎,反如小媳妇一样,红着脸跟在阳旭身后。旁边的方垚都看傻了:一方面是惊讶葬月宫主这样的美人,居然真跟阳旭有关系。另一方面,却是好奇阳旭怎么一点儿不生气?他的女人被欺负了啊!方垚看着阳旭背影,却见阳旭脚步微微一顿,头也不回的问方垚:“山上那人你认识么?”“他是屠天骄,修炼的是《血元功》,据说修为已经达到苦海境4重……”方垚道。“哦,知道了。”阳旭带着葬月宫主,头也不回地往荒主所在的山峰行去。中州境的成员们,眼见那气势惊人的屠天骄,气势恣肆狂放。纷纷都回到荒主身旁。刷!林重一个闪身,出现在那屠天骄所在的山峰上。荒主旁边的阳旭,看着对面问道:“潜龙战榜赛没开始前,可以随便出手么?”荒主看了他一眼,大有深意道:“他若是想杀人,难道还有旁人拦着他不成?”意思很明显:不管赛前赛后。只要你实力够,就算把天捅破了,也没人拦着你。当然。能不能承受得起后果,是另一回事了。眼见那林重闪现在屠天骄面前。这边的雷应龙、董五他们,都满脸的紧张。便是面对阳旭,他们都没有这么忌惮过。阳旭看在眼里,眉头一挑:“这个屠天骄有那么可怕?”“屠天骄,我们星元门从来都是神州境的一份子,只是我们师兄弟几个离开神州境,有不得已的苦衷。希望你们不要为难星元门。”林重无视了屠天骄那凶横逼人的煞气,丝毫不受影响地地道。屠天骄盯着他,看了良久,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好,面对我的血煞,你林重居然还能做到面不改色,够胆!”“不过我听说,你即便去了中州境的队伍,居然没能拿到狩魔赛的头名,你怎么搞的啊?”屠天骄脸上,明显带着一丝幸灾乐祸。不等林重回答。他朝阳旭这边的山峰吼道:“狩魔赛的头名是哪个家伙?滚过来让我屠某人看看!”屠天骄如此肆无忌惮的挑衅。令得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刷刷刷!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禁落到阳旭身上。阳旭神色一片平淡,没有任何表情。好像屠天骄针对的是别人一样。反倒是他身侧的荒主,脸色微沉。那屠天骄隔着一座山,冷冷笑着,凌厉的目光落在阳旭身上:“狩魔赛头名就是你这家伙么?还不滚过来拜见屠某!”话音刚落的瞬间。嗖嗖嗖!数道身影,裹挟一股股强横无比的气息。自远处的天空,飞速往此处靠近。人还未到,笑声便已响起:“哈哈哈,屠天骄你这家伙,又没来由的发脾气了吗?”“好歹给中州境留点儿面子嘛。”四道身影,瞬间闪现在屠天骄所在的山峰上。他们满不在乎地往中州境这边一扫。其中一名白衣男子,淡笑道:“屠天骄啊屠天骄,你依然是这么傲气,看谁不顺眼,直接开怼……”一名背着一柄长枪的长发男子,则冷笑道:“也不知哪个倒霉鬼,又被屠天骄针对了。”“哟,这不是林重嘛,屠天骄是想揍你吧?该!居然敢背叛神州境,乖乖抱着脑袋蹲下去,挨完揍就滚。胆敢反抗一下,你星元门就完了!”这四名神州境的强者,旁若无人,言行肆无忌惮。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把阳旭看在眼里。更没有觉得屠天骄有什么不对。好像屠天骄无缘无故挑衅,是理所应当。以至于。当林重毫无征兆地消失。而阳旭瞬间出现在他们面前时。这五人不由地愣了一下。继而才反应过来:“这货谁啊?”“跑这儿来干什么?”其中一对互相偎依着的情侣,看着突然出现的阳旭,瞳孔一缩:“林重消失,此人出现。难道他跟林重瞬间调换了位置?”“你是谁?”他们盯着阳旭冷道。哪知。阳旭完全无视了四人。平淡的目光,却是落在屠天骄的身上:“不是要见我么?我来了。”嘶……中州境这边,在场诸人神色皆是一变。便是荒主,眼神都微微一颤:这小子,又擅自行动!让她意外的是,阳旭的举动毫无前兆。竟然连她都没能提前察觉。林重被调换过来的瞬间。雷应龙、董五他们,不由笑出声来:“哈哈哈,阳旭那蠢货,居然过去送死了!”“太不自量力了,连林重师兄你遇到他们,都得谨慎小心,阳旭居然还过去装大瓣蒜!”林重眉头不由一皱:“都闭嘴!”雷应龙、董五和王凌峰,全都一愣。这是性格一向随和的师兄,第一次这么严厉地训斥他们。而且居然是为了阳旭!林重有些担心地看着对面山峰:他深深的明白,不管是屠天骄。还是之后来的那四人。都不好惹。阳旭把他从麻烦中解救出来。等于是对他林重有恩。但阳旭自己,反而陷入了麻烦中……“哈哈,你就是狩魔赛的头名?看上去也不怎么样嘛。”屠天骄轻视的眼神,把阳旭从头打量到脚。那鄙夷的神情,越发不加掩饰了。旁边四个人,虽因阳旭的无视而暗恼。但此刻脸上也不禁浮现出一丝丝冷笑。朝同伴们眨了眨眼,屠天骄戏谑地看着阳旭:“好了,人我看到了,算你小子识相,我就不揍你了。”他像撵一只猴一样挥挥手:“滚吧。”阳旭一动不动。“嗯?没听到我的话么?”屠天骄眼神猛地一凌:轰!背后虚空,滚滚血气冲天而起,如魔云一般翻滚着。一股凌厉强悍的气势,瞬间爆发开来。周围四个同伴们,神色全都是一动:才几日不见,屠天骄的实力,越发强横了!中州境这边,荒主的脸色顿时变了。一向淡定的她,眼中首次掠过一抹担忧,眼神盯着阳旭,随时准备出手营救。岂料。屠天骄那狂猛的气势之下。阳旭却好似屹立在汪洋大海中的一座冰山,八风不动,屹立如山岗。甚至于。他清秀的脸上,都是一片平静。没有半点的动容之色。就好像,屠天骄那狂横霸道的气息,不过是一阵拂面的微风。此情此景。令得五人神情,皆是齐齐一变。屠天骄当下就咬着牙,狞声道:“你敢无视我?我的话你没听到么?”“我让你滚!”“呵呵。”阳旭冷笑:“我这人有个特点,从不怕人看。但我容易见,却不容易忘。”“所有见过我的人,不管是敌人还是朋友,或多或少,都对我留下深刻印象。”屠天骄那四名同伴,眉头不由一挑:这话是什么意思?屠天骄放声大笑:“哈哈哈,你吹牛皮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对你印象深刻?”“哼,你是什么玩意儿来着?抱歉哦,我屠天骄已经忘了。”“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声。阳旭甩了甩手,笑眯眯看着屠天骄:“我想这一巴掌,应该能让你记住我了吧?”“当然,如果你觉得这一耳光是耻辱的话,大可以将它忘掉。”“顺便告诉你,我叫阳旭,这个名字大概你很长时间都难忘记了。”所有人都愣住了。屠天骄一脸难以置信地捂着脸颊。似乎不敢相信,有人居然敢抽他耳光。四个同伴们,也都一脸惊愕之色,目露骇然。这边的中州境成员们。也不由的一个个张大眼睛,满脸错愕。而最了解屠天骄凶残事迹的雷应龙、董五他们。此刻更是目瞪口呆,哑然失语:“他……他居然……”“居然……抽了屠天骄耳光!”“死定了!阳旭这下死定了,神仙都难救!”雷应龙这几人心中,不约而同地冒出同一个想法。林重一向自诩心志强大,处变不惊。可即便是他,此刻看到阳旭那一巴掌,也不由得瞳孔骤然一缩:刷!他猛地看向荒主:现在,只有荒主能救阳旭了!然而就在此时。那被阳旭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抽了一耳光的屠天骄。瞬间就爆发了:“岂有此理!”“你他妈找死!”轰隆隆!屠天骄一怒,脚下的山峰似乎都被撼动了。背后虚空,滚滚血色巨浪,化作了一头血龙。它仰天愤怒咆哮:吟昂——啪!!响亮的耳光,令龙的咆哮戛然而止。所有人心脏,几乎齐齐一抽:我靠!又来一下!阳旭疯了么!更让众人感到离谱的是。屠天骄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中招。这傻货就不知道躲么?眼见得阳旭边笑,边随意地甩甩手。似乎因为太用力抽耳光,把手都抽疼了。“你给我去死!”屠天骄爆发了。而他的同伴们,此刻却齐齐喊出一声:“屠天骄不要冲动!”有道是旁观者清。他们四人,已经从阳旭连甩两记耳光,都轻松打中屠天骄的迹象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以屠天骄的反应,怎可能躲不过去?这只能说明,这阳旭的出手速度很快,非常的快!屠天骄最强的是正面对攻。面对极高的速度,恐怕要吃亏!然而。阳旭的举动,再次出乎了四人的预料:看似平淡冲和的阳旭身上。竟然会爆发出那般凶横残暴的气息!便在屠天骄那遮天蔽日的血红魔云,即将把阳旭镇压时。轰!阳旭屹立如一杆神枪,有一股骇人的凶残气息,爆发而出。好似一座无形的山峰,将苍穹都撕裂,轰隆隆拔地而起。狂暴野蛮的气势一出,顿如摧枯拉朽,将屠天骄的血腥魔云,瞬间撕裂个粉碎。阳旭双眸,呈现猩红之色。带着血丝的眼睛,幽幽盯着身体早已僵硬在那里的屠天骄:“你,刚,才,说,什,么?”一字一顿。每吐出一字,都好像一记旱天雷霆。狠狠劈在屠天骄的脑袋上。“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刚才他的气势,明明还没这么强,怎会一瞬间,爆发出如此巨大的变化!”“我一定是在做梦!”屠天骄似乎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闭上眼睛,然后再张开。面前,宛如洪荒凶兽的阳旭,面孔依然如此真实。那冰冷而狂暴的气势,好似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征兆。令得桀骜狂妄如屠天骄,都禁不住身体颤动起来:“我……我……”他求助似的看向同伴。可惜。不仅仅是他。他那四个同伴,如今也是彻底愣住了!阳旭骤然爆发的狂暴力量,实在大大出乎了他们的预料。这种匪夷所思的变化,再加上阳旭那凶残狂暴的气势压迫。令得四人全都愣怔、僵在那里。“不说话是么?”阳旭血红的双眼,幽幽盯着屠天骄。屠天骄哭丧着脸,快要流泪了。嘴巴颤抖着,刚要说话:嘭!阳旭随手一巴掌甩过来。屠天骄像个皮球,直接被抽飞出几百米之外。噗……还在半空时,他便哇的狂喷出一口精血来。阳旭这一巴掌,令得他全身脏腑都受到剧震,重伤出血。哇……屠天骄惨叫一声,直接从半空中往山下砸落。“不好!”“快去救屠天骄!”屠天骄四个同伴,这才如梦初醒,一下子反应过来。嗖嗖!其中二人,从天空一跃而下,去追屠天骄。剩下那对情侣,此刻则死死抓着对方的手,一脸惊骇、畏惧地盯着阳旭。宛如提防一头来自太古的洪荒猛兽!刷……阳旭目光幽幽,盯了二人一眼,令得他们禁不住身体一震。双眸之中,血红色的狂暴之意潮水一般,渐渐褪去。嗖。阳旭瞬间消失。下一秒。他毫无征兆地,闪现在荒主身后的一块青石上。在中州境众人,一道道炙热滚烫到近乎如实质的崇拜、钦佩眼神中。阳旭一言不发,盘坐而下。双目紧闭,如老僧般入定。自始至终。除了两下响亮的耳光声。以及屠天骄断断续续的害怕声,四名同伴惊骇的大叫。再也没有其他任何声音。直到对面山峰上。两名伙伴,扛着满身是血、快要昏迷的屠天骄,重新登上山顶。轰!中州境这边,终于是彻底的爆发了!虽然人数算不上态度。但耐不住他们兴奋、激动。尼玛!太过瘾了!太残暴了!阳旭简直太牛逼了!除了这些苍白的字眼。众人们已经想不出该用什么,才能形容阳旭的霸气。苦海境2重天的阳旭,把起码苦海境4重的屠天骄,连抽两个耳光也就算了。居然还把这个以狂妄霸道著称的装逼犯,给吓得说不出话了。更离谱的是!连屠天骄那四个同伴,也都被阳旭一齐给镇住。阳旭把屠天骄都抽下了山峰。他们四个却吓得连个屁都不敢放。这对中州境的人来说,简直是最为振奋人心的举动。甚至于。连雷应龙、王凌峰这几个敌视阳旭的家伙。都不得不承认:阳旭的做法,太牛了!此刻的荒主,绝美的面容上,看上去依然保持着平静。但仔细打量,便能发现:她的双眉,在微微颤动着。这已经是她竭力控制的结果。实在太惊人了!阳旭这个小子,总能给她重重意料之外。偏偏每一次,都是惊喜居多。她连惩罚阳旭都找不到借口。望着青石上,正在闭目入定的阳旭。荒主绝美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好奇:阳旭啊阳旭。你这小子,到底还有多少惊喜,在等着我呢?“过瘾!太过瘾啦!这下看神州境还怎么嚣张!”中州境人群中。若论最激动的,一定就是老鸟方垚了。他参加过一次潜龙战榜赛,对于神州境人对中州境的侮辱。他实在印象深刻。每每想起那种场面,他都感到一种屈辱和不甘。久而久之。已经成了梗在他心头的一道阴影。甚至于,影响到了他的修行。如今。阳旭连续两巴掌,将方垚心头那股恶气,彻底打散了!阴影尽去,方垚隐隐有种要突破的预兆。便在这个时候。阳旭的脑海中,终于是响起了系统清脆悦耳的提示声:【叮!】【恭喜玩家,狂化状态下,获得幸运99点满值属性!】【震雷图腾成功融合八臂恶龙!】【恭喜玩家,震雷图腾强化成功!】此时此刻。没有人知道,此时的阳旭,不但狠狠打了屠天骄的脸。而且。还借助【狂化状态】下幸运属性满值的机会。成功强化了震雷图腾!而这,才是阳旭开启狂化模式的目的。抽屠天骄耳光,只不过是顺便而已。不仅如此。他还借助满值的99点悟性,对强化后的震雷图腾,进一步参悟。在狂化模式结束的前一秒。彻底掌握了震雷图腾的秘密!此刻。中州境的人,还沉浸在欢呼之中。原本被屠天骄压得有些低落的士气,史无前例的攀升到了最高峰。尤其是方垚。心头的阴影尽去后。迟迟未能突破的他,居然在这一刻,直接突破苦海境3重天。一跃与目前境界最高的林重持平!“阳旭,谢谢你!”方垚感激地看向阳旭那边:“尽管你可能不知道,但这个人情,我方垚记下了!”他不自禁地往对面山峰看去。此刻的屠天骄一伙,嘴角有些苦涩地看着中州境这边。有心说些什么。但一想起阳旭那狂暴强横的气势。五人心头顿时一沉,好似压了一座山峰一般。嘴唇嗫嚅几下,却发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说什么呢?任何语句都是苍白的。他们被打脸了。他们实力不如阳旭。就是这么简单。“唉,咱们神州境什么时候落到这步田地了?”“公主一会儿就要来了,她一定会怪罪咱们吧?”有些不甘,有些沮丧,也有些担心。在这种低落的情绪中。神州境这五人,在山巅盘坐下来,一言不发。郁闷地等待着公主与他们会合。嗡……漫天花雨,花香如清风徐来,沁人心脾。中州境诸人,有些惊艳地看着远处天空,那光彩绚烂的花雨。一个个皆是神色一变。尤其是女孩们,全都露出惊艳、痴迷之色:哇,好美啊!漫天花雨呢!一些男子,则暗中嗤之以鼻,问旁边的方垚:“神州境的人都这么高调,喜欢玩花样么?”方垚淡淡一笑。如果是之前。他一定也会咬牙切齿,咒骂神州境的人装腔作势。但现在。因阳旭的帮助打开了心结,方垚心性更上一层楼,直指本心:“呵呵,花样再多再绚烂又如何?实力不够,还不是被阳旭啪啪打脸。”他又忍不住看青石上的阳旭一眼。心头闪过一丝赞叹。以前,他有些不愿,甚至不敢面对神州境诸强。如今。他自信面对他们,可堂堂正正与之一战了。而这一切,都是沾了阳旭的光!哗啦……纷纷扬扬的花瓣,从屠天骄五人的头顶,洒落而下。熟悉的花香入鼻,五个人不由眼睛一亮:“公主终于降临了!”“这下好了,有她在,大家士气起码能提高一些!”刷刷刷!五个人齐齐站起身来,看向半空。一名身穿洁白羽衣,面容绝美如月宫仙子,冰清玉洁的绝世美女,赤着完美而诱惑的双足,从天空之中,踏阶而下。完美玉足每踏出一步,虚空都有一朵白莲盛开。在她身后,还跟着三名同样美貌的侍女,恭敬而又漠然。神州境最大的国家,大昌天朝的幻雨公主,步步生莲,驾临此处。当她脚踏白莲,落在山巅时。眉头微微一皱:“怎么回事?”她声音清冷地询问在场五人。因为特殊的血脉,她天生对于气息感知极其敏锐。一到此处,她便察觉到了五人气息的低落。尤其是屠天骄,身上居然还受了暗伤。五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好意思将刚才丢人的一幕,再重复一遍。幻雨公主将五人神色,收在眼中。心头冷哼一声,清冷的目光看向阳旭这边。她的目光,直接略过在场所有人。最终,却是落在中州境荒主的身上:“是她对你们出手了么?”刷刷刷!四个人的目光,齐齐看向屠天骄。屠天骄咧咧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有些嘶哑地道:“不……不是她……”“不是她?那还能是谁?”幻雨公主眼神冷冷的,语气始终一片漠然。蕴含特殊波动的眸光,在中州境诸人身上,横掠而过。当看到林重时。她眸光猛地一闪:“林重!他居然真的出现在了这里!”“居然连屠天骄都不是他对手了么?”幻雨公主脸上,露出一丝了然之色:“居然为了立投名状,连我大昌天朝的人都打伤了,岂有此理!”她误以为,是林重做的这一切。眼见她脸上闪过了然之色。屠天骄五人还以为公主已经发现了。于是便没好意思再多说。幻雨公主清冷审视的目光,完全无视中州境荒主那不满的神色。径自审视着中州境的诸人。由于特殊血脉的原因。幻雨公主的视线,拥有一种特殊的精神波动。每一名被她看过的中州境弟子,都感到心底一寒。心神有种不稳的征兆。便是雷应龙、林重之流,也不例外。唯一免疫的,只有荒主与同为女子的葬月宫主。对了,还有阳旭。他自始至终,一直闭目冥想。压根就没看幻雨公主一眼。以至于。当幻雨公主看到他紧闭的双眸时。眼底不由闪过一丝冷意:哼,一个不敢跟自己对视的小人物而已。看气息不过苦海境2重。不足为道。幻雨公主刚来,便犯了此行最大的错误:无视阳旭。所以。当阳旭张开双眸时。刷刷刷!中州境所有人的目光,如众星拱月一般,瞬间都汇聚到了阳旭身上。“阳旭前辈,你的修为又有提高了么?”“我感觉您身上的雷霆能量波动,好像变强了一些!”一些雷系年轻修者,有些兴奋地道。眼见得阳旭点头。众人的目光,顿时越发热切了。“嗯?”幻雨公主眉头微微一动。就在这一刹,她诧异地发现:她施加给中州境诸人的负面影响。居然一下子全消失了!究其源头,竟是因阳旭一句话发生的。“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白霓裳,你去试试这小子的实力。”幻雨公主一句话。令得屠天骄身侧的白衣男子,脸色顿变:让我对付那家伙?公主你开什么玩笑!没看到屠天骄被两巴掌抽成这幅样子么?你这是让我送死……他都没来得及开口。幻雨公主冰冷的眼神,已经瞄了过来:“还不去?觉得能参加潜龙战榜赛,我大昌天朝就支使不动你了么?”白霓裳脸色顿时大变:“不不不,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那阳旭……”幻雨公主眼神一冷:“不要废话,去!”话已至此,白霓裳要是再罗嗦。幻雨公主绝饶不了他。她背后那三名侍女,看他的眼神已经有些不善了。“好,我去。”刷!他身形一纵,闪现在中州境这座山峰上。内心的傲气,令得白霓裳完全无视了其他人。甚至连林重也没放在眼里。也就是对中州境荒主还有些忌惮而已。最忌惮的对象,自然是他的对手阳旭了。只不过。重新靠近阳旭,他却发现,阳旭身上的气息并不像之前那么强悍了。尤其是。他隐隐感觉,阳旭的修为,似乎只有苦海境2重?“怎么回事?之前他怎么突然那么强大?”“难道是服用了什么药?”白霓裳心念电闪间,越想越有道理:阳旭一定服用了某种瞬间提升修为的禁药。所以他短暂的爆发之后,才会立刻打坐调息。为的大概就是祛除禁药的负面影响。更何况。假如阳旭真有那么强大的实力。又何必只收拾一个屠天骄?以中州境荒主,与神州境荒主的积怨。她恨不得把神州境的人都杀掉才好。怎会让阳旭对他们留情?这么一想,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当然。这都是白霓裳灵机一动,自以为“想通”了。打死他都想不到,中州境荒主在阳旭心中的地位,远没有那么重。她甚至连惩罚阳旭都要找借口,思量再三。更不用说命令阳旭做事了。要命的是。白霓裳这家伙,居然把这些猜想,当成了阳旭的“破绽”,并且信以为真。于是乎。中州境荒主便看到,一瞬间的功夫。白霓裳由一开始的小心、畏缩,突然一扫而空。他目光盯着阳旭,沉声催促道:“阳旭,公主的话你也听到了,我奉公主之命与你一战,识相的,还是出手吧。”白霓裳禁不住话语里带了一点儿刺。想要试探阳旭。可惜。阳旭完全不吃他这一套。他盘坐在青石上,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只把眼睛从上往下,打量了白霓裳一眼。就如同之前,幻雨公主审视中州境诸人的眼神一样,高高在上。一向自视甚高的白霓裳,哪被人如此审视过。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恼怒。阳旭却笑了:“你叫白霓裳?”这个名字,让阳旭想起那一身火红长裙的火霓裳来。心情不由微微沉重:霓裳啊霓裳,你现在还好么?潜龙战榜大赛,我们应该有机会见面吧?就算见不到,也没关系,我会囚禁蓝九重那家伙的灵魂。亲自去找到你,帮你重获自由!阳旭眼神一阵闪烁。良久。他看着白霓裳,冷冷地道了一句:“霓裳这个名字,你以后别用了。”青石下方的白霓裳,脸色猛地就是一变:一句话居然就要让自己改名?这简直就是最大的侮辱!阳旭太嚣张了!不仅仅是他。神州境这边的屠天骄他们,脸上也露出一丝怒意。幻雨公主的眼神,微微一颤:好嚣张的少年!从白霓裳过去开始,她始终在关注阳旭的每一丝变化。然而越看,她就越发觉得好奇:便连林重这个拥有着无数秘密的家伙。甚至来历极其诡秘,奇遇无数的雷应龙。她都隐隐看透,并得出了匪夷所思但有精确的结论。可是。唯有这个阳旭,她完全看不透!说他是扮猪吃虎的高手吧,他的修为仅仅只有苦海境2重天。这一点幻雨公主十分肯定。缘自她对自己特殊血脉能力的自信。可就是这个苦海境2重的小子。居然完全不把她这苦海境4重,放在眼里。更重要的是。她所修炼的《幻羽纯元功》融合自己的血脉之力后。拥有一种特殊的精神威压。会让人的视线,不自觉地就汇聚到她身上。并且为其精神威压所震慑。可是这个阳旭,居然能直接无视。丝毫不受影响。他到底什么来头?是装模作样,还是真有本事?幻雨公主一向冷静的内心,疑惑重重。自出国门后,头一次感到略有焦躁。她不由冷哼一声,道:“白霓裳,出手!”白霓裳早就迫不及待了。自从发现阳旭的气息,大不如前。并且自以为找到了阳旭服“禁药”的“破绽”后。他便急切想出手,试探阳旭的斤两。幻雨公主一声令下,白霓裳骤然出手:蚀日神剑?白阳破晓!他手中,毫无征兆地现出一柄白色软剑。雪白软剑宛如一条毒蛇,猛地颤动间:刷刷刷!重重剑光,幻化出一道道太阳幻影。白色的太阳,剑气森森,杀机重重。裹挟着最为凌厉的锐气,锋锐呼啸:嗤嗤嗤!宛如黎明前的黑暗,被撕裂了。滚滚剑气,破晓而出,眨眼冲杀到了阳旭面门前。这边。幻雨公主清冷的眼神,不由猛地一闪:“阳旭居然没有丝毫反应?”“是吓呆住了,还是他意志强大,根本不为所动?”即便是面对如此疯狂凌厉的剑招。阳旭依然是宛如老僧入定一般,盘坐于青石之上,纹丝不动。眼看那凌厉的剑招,就要轰杀在他身上。刷。阳旭眼中,精芒一闪:嗡!一道图腾,瞬间升腾而起。无数道刺目的雷光中。得到强化的震雷图腾,极其缓慢的顺时针旋转着。白霓裳的剑招,看似强势无比,神挡杀神。但一头撞入震雷图腾内,却再也没有了半点的声息。便在此刻。轰隆!山峰上空,无数道水桶粗的雷电,撕裂天穹。九霄雷霆惊天变,风云际会化雷龙!伴随幻雨公主骤然惊变的眼神。伴随屠天骄他们骇然变色的面容。吟昂!一头凶兽浩瀚而狂暴的咆哮声,自旋转的震雷图腾中,悍然冲出。噔噔噔!仅仅是那咆哮声波,就震得白霓裳连退三大步。苍白的脸上,如今挂满了惊慌、畏惧:闯祸了。他惹了绝对惹不起的敌人!这阳旭哪是在装模作样,分明就是一头沉睡的巨龙!一旦苏醒,无人能敌!吟昂!震雷图腾中的龙啸,令得虚空都出现一丝颤动。曾经的八臂恶龙,虽然也是雷属性神兽。但却没有完美掌控雷电的力量。及至被阳旭炼化进雷霆洞天之时。八臂恶龙战斗力有所提高。直到现在。它与蕴含着大量雷系法则的震雷图腾,完美融合。对于雷霆力量的掌控,达到了巅峰!刷。众人心头一寒,只觉那震雷图腾中,有一道冰寒的视线,正在扫视四方。首当其冲的,便是那白霓裳。他吓得四肢僵硬,连挪动一下都做不到。身后的山峰上。幻雨公主满脸凝重之色,再也看不出丝毫高高在上。屠天骄他们,更是吓得脸色苍白,心中吼叫着同一句话:天啊,我们这是惹到了一个怎样强大的敌人!中州境荒主,此刻有些惊讶地看着震雷图腾。继而疑惑不定的目光,落到阳旭的身上:此刻的阳旭,神色依然一片平淡。平和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就好像那气势强大的震雷图腾,跟他没有丝毫关系。荒主绝美的脸上,露出深深的疑惑来。只觉越发看不透这个小子了。“好了,结束吧。”阳旭有些不耐烦了,淡淡说了一句。嗡!头顶上空,震雷图腾雷光陡然一闪:咔嚓!一只巨大的龙爪,自震雷图腾之中探出。直径足有二十米粗细,百米之长。硕大的龙爪之上,通体闪烁冰冷的金属光泽。密密麻麻的龙鳞,每一片都足有水缸大小。龙鳞之上,烙印着一道道晦涩而神秘的龙族符文。每一道龙族符文,都闪烁刺目的雷系光芒。雷电,以爆发力著称。雷系神兽八臂恶龙,同样以爆发力强悍而闻名于世。以至于。八臂恶龙仅仅一只龙爪,探出震雷图腾之外。狂暴而凶残的气势,已然将白霓裳的战斗意志,完全摧毁了。甚至于不止是他。连他身后,幻雨公主那些人,都忘记了作反应。直接都愣在了那里。“不……”“公主救我……”白霓裳不甘心地发出一声怒吼。可惜。晚了!“既然你不肯换名字,那就死吧。”对于这种不知进退,屡次挑衅自己的敌人,阳旭没有丝毫同情。伴随八臂恶龙一只龙爪,宛如雷霆神峰,镇压而下。滚滚雷电大网,将白霓裳整个缠绕。他连逃跑都做不到:噗呲!被八臂恶龙的龙爪,直接压成了肉泥!【叮!】【恭喜玩家,斩杀苦海境4重天白霓裳,奖励玩家经验值+9400万!真力值+940万!积分+94万!法力值+94000点!狂化值+94点!】【恭喜玩家,获得道器:贯日神剑x1!是否佩戴?】【恭喜玩家,获得剑法:《蚀日神剑》x1!是否学习?】【恭喜玩家,获得火系图腾碎片x79!是否使用?】【恭喜玩家,获得极品火系晶核x3217!是否融合?】【恭喜玩家,获得上品灵石x7561!】阳旭耳边,响起系统的提示声。刷。头顶虚空,那震雷图腾依然顺时针缓缓旋转着。八臂恶龙的龙爪,缓缓收回。伴随冷冽的视线,在众人身上扫过,令得他们全身禁不住一颤后。嗡。震雷图腾瞬间消散。到处都是一片死寂。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说话。或者准确地说,没有任何一人能说话。阳旭给他们的震骇,实在太剧烈了。以至于,纵使最为骄傲的幻雨公主,此刻看阳旭的目光,都充满了深深的忌惮。“阳旭如此之强,你们……为何不早告诉我!”幻雨公主冷冷地问。清冷而莫名的眼神,幽幽扫视屠天骄他们。屠天骄等四人,满嘴的苦涩,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此时任何辩解都是苍白的。只会加剧幻雨公主的愤怒。而这一切,都是那个阳旭带来的!“可恶!中州境这一次,怎么出了这么一个怪物!”“不但实力强横,而且完全看不透……”屠天骄他们心中,有些愤恨地想着。幻雨公主看着对面山峰,那阳旭灭杀白霓裳后。依然是盘坐在青石之上,纹丝不动,神色依然古井无波。但幻雨公主,却再也不敢试探他了。试探一次就死一个手下,这谁能承受得住啊?此事若被神州境荒主知道,还不一定怎么责怪她呢。因得阳旭连续两次的出手。中州境不管在气势上,还是实力上。都压了神州境那边一头。于是乎。神州境再也显不出什么浪花来。大家一起静静等待两仪神台的开启。而就在距离两仪神台开启,还剩下不到一天时间的时候。天空之上,一道云朵,自远处飘来。仔细看去,那云朵之上,匍匐跪倒着一名男子。而在男子背上,竟是盘坐着一名身穿白衣的绝美女子。“唔,人已经来齐了啊,差点儿我就迟到了呢。”白衣绝美女子声音娇媚,如黄莺啼鸣,分外的悦耳。可当众人看清她身下那名男子时。只觉女子声音透着冰冷和恐怖,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是他,闻人龙!”“他是中州境去年最强的天才高手啊,还曾参加过潜龙战榜赛!”“他怎么成了这女子的坐骑?”中州境曾经的天才高手,如今像条狗一样跪倒在地,沦为那白衣女子的人形坐骑。一瞬间。中州境所有人,都感到一种巨大的羞辱感。对那白衣女子,产生说不出的厌恶。就连屠天骄这些人,也露出排斥之色。唯有幻雨公主,眼睛死死盯住了白衣女子:“蓝九云!你怎么来了!”“蓝九云?”听到这名字的瞬间。葬月宫主眼神顿时一闪:“是蓝家人?”她强压住想往阳旭那边看的念头。岂料。那骑坐在闻人龙背上的蓝九云,目光刷的往这边看来。有些犀利而戏谑的目光,在葬月宫主身上闪过。继而,落在阳旭身上。蓝九云美貌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外了。继而幽幽笑道:“唔,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阳旭和葬日神殿的人。”阳旭盘坐在青石上,并没有对蓝九云从人群中,一眼认出自己感到奇怪。他不但杀了蓝冬晨。而且还让蓝九重小小吃了一亏,连他身边的侍女都炼成了傀儡。蓝九云一听就跟蓝九重有关。知道自己也很正常。“就是你杀了蓝冬晨那夯货么?看上去年纪不大嘛,我喜欢。”蓝九云眼波流转,往阳旭身上打量着:“不过哦,你惹了蓝九重,他这人脾气最是差劲了,劝你早早写好遗书,他不会放过你的。”蓝九云此话,令得在场诸人,皆是神色一变。幻雨公主诧异地看向阳旭:“他居然还跟蓝九重有过节?”“蓝九重,那可是妖孽一般的天才,阳旭怎可能认识?”她身后,三名面容绝美的侍女,以及屠天骄他们,神色也都满是震惊。要说对这蓝九重的了解,在场除了蓝九云外。没有人能超过他们了。因为蓝家,本就是从神州境发迹,然后才拓展到其他位面。如今蓝家在神州境,依然留有族地。蓝九重时不时会回到神州境。幻雨公主身为大昌天朝的公主,神州境荒主的女儿,曾见过蓝九重几次。别的感觉没有。只对他那深不可测,近乎神人一般的实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的几个手下,更是对蓝九重畏之如虎。可以说。整个神州境内,屠天骄他们都能横行无阻,百无禁忌。唯独对蓝家,不敢有丝毫的冒犯。“这下阳旭死定了,连蓝九云都如此说,可见蓝九重的决心!”“据说蓝九重最心疼蓝九云这个妹妹,可惜妹妹不领情,不过她说的话,倒是有很大可信度。”一时间。神州境一众强者们,看阳旭的目光,充满了幸灾乐祸。见过自大的,但没见过阳旭这么不自量力的。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连蓝九重都敢招惹?你不死谁死!幻雨公主眼神淡淡地扫阳旭一眼。之前她还把阳旭当做心腹大患,忌惮不已。如今却像看一个死人一样。阳旭身前,荒主将神州境这些人的变化,看在眼里。虽然也对蓝九重的实力,早就有所耳闻。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阳旭,不要被对手蛊惑,谨守本心,不要乱了阵脚,这样你才有拼斗的机会。”青石之上,阳旭对着荒主坦然一笑:“我晓得的。”目光瞥向半空中的蓝九云:“如果你来这里,是提醒我要小心蓝九重的,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而如果你是待你哥来挑衅我的,也好,不如你传信给他,让他喜好脖子等着,我会亲手把他的脑袋,剁下来!”阳旭此言一出。在场诸人皆是一愣。唯有那蓝九云,咯咯娇笑起来:“你这少年还真有意思,很有一点儿输人不输阵的意思呢,也罢,毕竟你还没有见过蓝九重的真正实力……”“你错了,我曾亲自斩杀过他一尊水分身。”“哦?”蓝九云脸上露出一抹意外来。阳旭笑道:“看来蓝九重没把他这件丢人的事告诉你啊?当时我还只是区区龙印境的实力。”“什么!”这一次,蓝九云脸色彻底变了:“你龙印境时,便可斩杀蓝九重的一道分身?”不仅是她。幻雨公主他们,也是脸色不禁一变:蓝九重耗费心血练就的五行分身,有多么强大,她亲眼见识过。阳旭居然斩杀了其中一道?难怪有一段时间,没能见蓝九重施展五行分身之术。原来是损失了一道水分身么。幻雨公主的眼神,飞快闪烁,看阳旭的目光,重新变得凝重起来。“咯咯咯,阳旭你真的有些出乎我的预料呢。也好,既然你天赋如此之强,我会向蓝九重给你求情的。”蓝九云绝美的脸上,闪过一抹妖异:“我会求他不要杀你,留你一命,然后……”她伸出粉嫩的舌头,在诱人的唇瓣上轻轻一舔:“然后让你做我的坐骑。”嘶……在场众人,皆是倒吸一口气。葬月宫主更是气得眼冒寒光,恨不得立刻杀了此人,恨恨骂道:“贱人!”她不自禁看向那蓝九云身下。曾经的天才强者闻人龙,如今一脸的木然,眼神中没有了丝毫的神采。似乎早已经麻木了。但葬月宫主分明能感觉到,闻人龙体内,依然蕴含着强大的气息。他的力量并没有丧失。但为何会甘心匍匐在地,当牛做马,却不知反抗呢?隆隆隆……一阵巨大的轰鸣声,惊动了心思各异的众人。便见那两仪神台之上,突然一道道古老的符文,开始次第亮起。“两仪神台激活了。”幻雨公主眼睛一亮。蓝九云也不禁看向那传送祭坛。阳旭与蓝家人短暂的首次交锋,就这么告一段落。但蓝九重的强大之名,却给中州境这些人,蒙上了一层心理阴影:难道阳旭真的会被蓝九重杀死?他可是咱们中州境的希望啊!荒主看出了众人的疑惑,叹口气:“潜龙战榜赛,汇集各方天才英杰,高手如云,纵使蓝九重,在潜龙战榜赛上,也不过是中上游的水平而已。”“阳旭若是连他这一关都过不了,呵呵,潜龙战榜赛上想出人头地、一鸣惊人,就更不用想了。”“没错,是这个道理啊。”“阳旭你有信心打败蓝九重么?”众人齐刷刷看向阳旭。阳旭眼神冷然:“不是打败,是杀死!”“蓝九重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只要相遇,他必死无疑!”荒主绝对想不到,杀死蓝九重,才是阳旭的第一目的。至于潜龙战榜赛,只是顺便而已。两仪神台的符文闪烁,足足持续了一天时间。然后,上面所有的符文,才终于是全部亮起。中州境与神州境的人,皆踏上了两仪神台。当阳旭踏上这传送祭坛的瞬间。嗡。两仪罗生门再次出现了怪异的波动。阳旭顿时调动精神力,强行按下两仪罗生门的波动。传送在即,不能出任何的状况。这是对他,和身边所有人的生命负责。此时。那蓝九云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阳旭一眼。她绝美的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冷笑来。“要开始传送了!”伴随荒主一声凝重的提醒,以及蓝九云怪异的眼神。刷。众人眼前光芒一闪。一股无形之力,瞬间包裹了全身。下一秒。嗡。他们出现了一片完全陌生的位面。这是一片看上去诞生不久的位面,天圆地方,头顶笼罩青蒙蒙的虚空,脚下大地,无限延伸向远处。当他们出现的一瞬间。阳旭敏锐的感知力,顿时感应到,正有无数道视线,往他们这边汇聚而来:“又来了一批!”“这批看上去有些弱啊,来自哪里的?”“不清楚,看上去都是无名之辈,不知道他们的潜龙战气,会呈现什么异相?”阳旭问身边的方垚:“潜龙战气是什么?”方垚神色原本有些复杂,望着这熟悉的位面,眼神中还有一丝紧张。但被阳旭一打岔,紧张却一扫而空,回答道:“潜龙战气,是潜龙位面特殊的存在,根据我们实力的强弱,而汇聚的气势,能显化潜龙异相……”方垚话音未落。“天道大陆位面,参与者全部降临,准备开启潜龙异相,进入潜龙战场!”潜龙位面无尽苍穹之上,陡然响起一片宏大而悠远的声音。好似自遥远的洪荒而来。便在此时。吟昂!阳旭他们头顶虚空,陡然响起一声嘹亮的龙啸之声。方垚眼中,闪过一丝激动:“要出现了!”“不知这次的潜龙异相,够不够强……”在方垚激动而期待的目光中。在阳旭有些疑惑的视线注视下:嗤啦!他们头顶青蒙蒙的虚空,被一股庞大的力量撕裂了。便见滚滚青色战气,宛如魔云一般,在阳旭他们头顶翻滚。中州境荒主,仰望天空,眼中闪烁感慨:“有多久,没有亲眼见这潜龙战气了啊……”吟昂!伴随又一声越发高昂的龙啸。轰隆隆!一只通体覆盖青色龙鳞,通体缠绕青色云朵的巨大龙爪,从撕裂的虚空探出。“出现了!潜龙异相!”四面八方,无数道神念沸腾。显然,有不少高手在关注这边的动静。而在阳旭好奇的目光中,刷!那青色龙爪之下,出现了一颗才篮球大小的龙珠。与那巨大的龙爪相比,就好似篮球场与篮球的差距。这龙珠通体呈现青铜之色,光芒看上去有些暗淡。当这龙珠出现时。阳旭发现方垚脸上,露出一丝赧然之色。阳旭心头一动:“这龙珠不会跟你有关吧?”方垚苦笑一声:“一颗龙珠,代表着咱们队伍里,有参加过一次战榜赛的成员。”“成绩越好,龙珠的光芒越明亮。”阳旭点点头:“原来如此。”他感应到,当龙珠出现的瞬间。周围那一道道注视的目光,瞬间消失了不少。“看来天道大陆的潜龙异相,不怎么出彩啊,他们都懒得看了。”阳旭心头暗道一声。旁边的方垚,却是感叹道:“阳旭,咱们天道大陆的潜龙战气,这次比去年强大了不少,居然凝聚出了龙爪异相,这下咱们之中,很可能有人会进入第二关比赛啊。”方垚眼睛闪闪发亮地盯着阳旭:“这个人,最有可能就是你!”阳旭一笑:“这也不一定,说不定会是她……”他四下搜寻蓝九云的身影。却意外发现,蓝九云居然消失了。“她不跟我们一起参赛的么?”阳旭诧异道。方垚摇摇头:“上次的潜龙战榜赛,也有一名蒙面女子,一来就消失了,大概那个人就是她?”两人聊天的时候。阳旭又相继看到了其他位面的参赛者降临。然后明白了,方垚说的实力不行,到底跟别人有多大差距:一颗龙珠,代表着队伍里,有一名参加过潜龙战榜赛的成员。而龙珠的颜色,代表着他曾取得的成绩。方垚的龙珠,呈现青铜之色。说明他只是参加了第一关赛事,就被淘汰了。而暗淡的光芒则是在说明,他取得的成绩非常之差。连续见过多个位面的参赛者。阳旭看到过不少异相。有的异相,能有两三颗龙珠出现,而且每颗龙珠,都光芒闪亮。有的呈现青铜之色,有的则是呈现白银之色。中州境荒主看着漫天的潜龙异相,心中感叹:看来不止是天道大陆,出现了不少天才啊。其他大陆,同样有很多强势的天才选手出现。更重要的是。他们往往还比天道大陆,拥有着更多的资源。最起码凝聚的潜龙异相,比天道大陆强多了。刷。荒主目光落在阳旭的身上,眼中闪过了一丝期待:“最有希望进入第二关的,大概就是阳旭了。”“希望你努力!”不远处,幻雨公主将荒主的表情,看在眼里。没有说什么,而是对屠天骄他们道:“努力表现吧,争取进入第二关,一鸣惊人,给神州境争光。”“到时不管是我,还是神州境荒主,都不会亏待你们的。”屠天骄他们忙点头应是。便在此时。轰隆!天空之上,一股惊天动地的波动,骤然出现了。便见青色天穹之上,一头巨大的金龙,瞬间凝聚成型。它发出的龙啸,将整个潜龙位面都惊动了。所有的强者,皆是神念翻滚,惊叹连连:“出现了!是五龙首之一的队伍!”“好强大的潜龙异相,居然直接凝聚出一头真龙!”众多强者感叹连连。阳旭问方垚:“五龙首是什么?”方垚道:“是上一届潜龙战榜赛,实力最为强大的五名绝世天才!”“五龙首的战力,深不可测,阳旭如果你遇到其中任何一个,最好立刻认输。”方垚一边说,一边往那潜龙异相打量着:“快看,那穿白衣的,就是去年的五龙首之一,天使大陆的路西法!”“天使大陆?”阳旭眼神一闪,响起太虚境中,遇到的那两个精灵族姐妹来。她们现世中,貌似也是天使大陆?阳旭往那边看去,便见那白衣年轻人,面容俊美,双目明亮。在其头顶虚空,那头巨大的黄金真龙,正游弋龙躯。金光璀璨之中,吟昂!伴随一声龙啸,黄金龙口前,竟出现了密密麻麻几十颗龙珠。有的呈青铜之色,有的白银之色。更有几颗,则是呈现黄金之色。“我去!他们队伍有这么多参加过潜龙战榜赛的老鸟?”“一个个成绩居然还这么好,不是进入第二关,就是进入了第三关……”阳旭惊讶。便在此时,那黄金真龙又是一声咆哮:吟昂!虚空之上,一颗硕大无比的金色龙珠,光芒万丈,瑞彩千条,骤然凝聚而出。它出现的瞬间,如一轮金色的大日悬挂苍穹。耀眼的光芒,强悍的气势,瞬间就压过了在场所有龙珠。不管是黄金龙珠,还是白银龙珠,在它面前,统统黯然失色!“这颗就是路西法的龙珠,真不愧是五龙首之一啊……”方垚眼中,闪过强烈的感叹,以及向往。哗!阳旭眼看着,那颗硕大的黄金龙珠中,有一道白色的光华,流泻而下,落在那白衣路西法身上。嗡!路西法背后,顿时闪烁起一道六翼天使的幻象。幻象一闪即逝,但却令得阳旭眉头一挑:“六翼天使,路西法?呵呵,巧了,跟前世地球上,西方的那些鸟人们类似啊。”“阳旭,这路西法拥有天使之翼,飞行能力极其骇人,如果你遇到他,不要纠缠,直接认输。”方垚劝道。阳旭笑笑,不置可否。天使之翼?比自己的海神之翼,速度还快么?阳旭眼中闪过一丝兴趣。便在这时。呲吟!一道巨大而凌厉的剑吟之声,响彻四方。轰隆隆!远处的天空,滚滚云气不断幻化成一柄又一柄神剑。无数道云气神剑之中,一头剑龙,凝聚而出。这头剑龙每一片鳞甲,每一寸龙躯,竟都是由密密麻麻的剑气,凝聚而成。它出现的瞬间。那天使大陆的白衣路西法,眉头不由一挑。“又一名五龙首天骄出现了!”“是鸿运大陆的剑修江荣!”“剑气成龙,好凌厉的潜龙异相!”“快看,他的龙珠竟然是一柄神剑!”就见那鸿运大陆的队伍,同样有十几颗龙珠凝聚而成。当而江荣的龙珠出现时。所有龙珠再次黯然失色。江荣那金光灿灿的龙珠之中,有一柄雪白的神剑,在孕育一般。那雪白神剑轻轻一震,哗。洁白的能量流,倾泻在江荣身上。呲吟!他背后虚空,呈现出一道凌厉的剑气。剑气笔直,直指苍穹,如同要撕裂天地。“好强大的气势啊,不愧是以攻击力强悍著称的剑修。”阳旭感叹道。方垚也不禁点头:“没错,江荣的实力深不可测,尤其剑法,杀伤力惊人,阳旭你遇到了,最后直接认输。”阳旭依然笑笑,没有说话。方垚误解他的意思了。他感叹的是剑修,而并不是江荣这个人。眼见得白衣路西法,与剑修江荣的两颗硕大龙珠,占据了天空两个方向,相映成辉之时。笃,笃,笃!一阵极有节奏感的木鱼声,响起在天空。众人听之,只觉心头不由跟着跳动。整个人的精神,进入一种空灵无欲的状态。阳旭意志力惊人,眉心精神力金子塔轻轻一颤,便轻松挡住了木鱼声的蛊惑。“喂,醒醒。”随手把方垚推清醒,指着远处一群和尚问:“那也是五龙首之一?”方垚对阳旭推醒自己表示感激,继而道:“那人是五龙首之一,梵音大陆的苦行僧,你也看到了,此人的修为十分诡异,只要他瞧一瞧手中的木鱼,往往就令对手失去斗志,极其危险,阳旭你要是遇到了……”“那我最好是趁早投降,是吧?”阳旭抢先笑道。“额……”方垚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已经让阳旭“主动投降”三次了。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啊,他们实力太强大了,不过他们给我的感觉,其实与你相差不多,你如果遇到了,也可以一战……”权当积累经验了。剩下这半句,方垚没好意思说出来。便在这时候。众人突然感到身体没来由的一凉。嘿嘿嘿嘿……天空之上,响起一连串的冷笑之声。不少人眉头顿时皱起。刷!一只奇怪的队伍,突然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这只队伍,统共居然就只有五个人。其中最前方的一个,身穿一身黑衣,面容奇丑无比,那嘿嘿的诡异冷笑,便是他口中发出的。而在他身后,四名队友个个都是满脸苍白,瑟瑟发抖。阳旭只感到一种诡异的感觉。而当那黑衣人头顶,潜龙异相出现时,阳旭更是吃了一惊:就见一只巨大无比的龙爪,通体漆黑,煞气凌人,凝聚而出。虽然跟阳旭这边的龙爪类似。但这五人的黑色龙爪,要大了几十倍,简直如一座黑色的巨岳一般。更奇怪的是。这黑色龙爪,是悬浮在那黑衣丑八怪的头顶。一颗巨大无比的黑色龙珠,被那黑色龙爪,紧紧抓在手中。“咦,其他那四人,都是新人么?”阳旭疑惑。方垚则冷笑一声:“哼,这丑八怪选中的人,不出十天就被他吸死了,就算参加过潜龙赛也没用。”他语气中充满了强烈的厌恶:“阳旭,此人修炼的功法十分诡异,以吸食精血为力量源泉。但就是这丑八怪,居然也成为五龙首之一,是来自黑暗大陆的墨翰!”“墨翰?好名字,可惜人长得实在太丑。”阳旭叹道。此言一出,方垚脸色顿时大变:“糟了!不要说他丑!”
阳旭在众人面前启动震雷图腾,试图吸收雷电能量强化图腾,但他对图腾的领悟不够,不能强化图腾。方垚告诉阳旭在曾经的比赛中中州境的队员经常被神州境的天才打压。中州境的屠天骄试图挑衅阳旭却被阳旭的武力所震慑。幻雨公主因为误会十分敌视阳旭,她派白霓裳去打压阳旭,阳旭在狂化状态下成功强化震雷图腾,并用震雷图腾打败了白霓裳。之后蓝九云也与阳旭产生了语言冲突。中州境与神州境的队员都站上神台,传送到了其他位面,该位面的其他人都对阳旭等人十分好奇。每个参赛者头上都会有颜色不同的龙珠,象征着他们的成绩,阳旭头顶是一颗青铜色的龙珠。来自其他位面的强者看到阳旭头顶的龙珠,都认可了他的实力。路西法的龙珠闪耀着金色光芒,彰显着他强大的实力,江容的龙珠形状是一把剑,墨翰功法奇特,龙珠是黑色的。
北京,行五军都督府。北方的宅第就是这样,不及南方精致,但是胜在宽敞,广而幽深,高墙大院,仿佛堡垒一般,气派十足。衙门口儿一排石阶上边,是一扇巨大的朱漆大门,门旁石狮对峙,门前开阔地上,刁斗摩天,挂着一串灯笼,竖着一杆大旗,隔几条街都看得见。门间石阶上,八名虎背熊腰的士军,穿着鸳鸯战袄,手按刀柄,森然而立。一骑快马远远驰来,到了府门前匆匆下马,在拴马桩上系好马匹,跑上石阶一亮腰牌,快步走进府去。一身宽袍大袖、便装打扮的丘福坐在屋檐下的逍遥椅上正在喝茶。他喜欢北方,四季分明,不似南方一般不管春夏秋冬,空气总是黏答答的,叫人喘气儿都困难。可北方虽然舒适,他却是被贬谪于此的,心中却又不无苦闷。皇上要北巡了,丘福对这事儿很上心,修缮行营、修筑道路,清理街市,毕竟是追随皇上多年的老臣,他希望皇上这次来,能感念旧情,再把他调回中枢。这不,刚忙完了准备迎驾的事儿,他才坐下歇歇,就有人送来了让他不痛快的消息:辽东大捷。丘福的脸色阴晴不定地道:“斩首一万七千级,俘虏四万余人?怎么可能!”他对送信的行五军都督府佥事唐杰说道:“鞑子兵向来悍勇,草原上尤其难以打歼灭战,若说他打了胜仗,追得鞑子东奔西走,或有可能,可是打上这样一场大胜仗……他杨旭难道是天生帅才?哼!老夫不信!”唐杰道:“听说,他还要驱战俘入关安置呢,恐怕……这事儿不假了!”丘福摇头道:“鞑子兵战时为兵,平素为民,若他主动挑衅,掳获些牧人充作战士,又有何不可?他那战报上不是说因为远至科尔沁北部草原设伏,为防追击,返回迅疾,没有缴回鞑子兵的兵器甲仗和首级么?依老夫看来,这就是有诈!”丘福眼珠一转,说道:“皇上马上就要北巡了,他弄这么一出大捷,难保不是为了邀宠而故意炮制,谎报战功!唐杰,你本辽东人氏,这便以探亲为名,返回辽东,查他个清楚明白,若他是谎报战功,等皇上到了北京,哼哼!”唐杰会意,连忙躬身道:“卑职遵命!” 且安居“你叫什么名字?”“阿拉坦娜木其。”“阿拉……”“大人可以叫我小樱,这是……我母亲给我取的小名儿……”桦古纳部众进献的那个小美女说起母亲,脸上露出了哀伤的神色,幽幽地道:“我的母亲本是畏兀儿族人,当初随我外祖父经商,到了大宁之后就在那里定居下来,再也没有回过故乡,她在汉人地界住过很长时间,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夏浔下一句话正要问她,一个浪迹草原、少与其他势力接触的小部落,而且小樱本人又不是族长之女,为何能够受到如此良好的教育,竟然还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听了这句话倒不用问起了。他仔细打量,这位小樱姑娘头结发辫,身上的白袍一洁不染,那气质像中秋之夜的草原明月,一轮当空,皎洁无瑕,确实是一个人间绝色,那阿木儿说她是草原上的一只百灵鸟,桦古纳部落最美的花,倒也不是自誉之言,这位混血姑娘的美色,的确称得上美丽,不要说桦古纳部落,就算放到整个大草原上去,那也是一等一的佳丽。幸好草原上的部落其生活方式就像狼群,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轻易不会逾界与其他部落接触,每个部落中的牧民又都有自己的放牧范围。整个草原宽广无比,他们与天地接触的时间,远比与他人交往的时间更多,不像中原的城市,人口极其密集,东城有点屁大的小事,一转眼就在西城传开了。再加这个部落很小,他们不敢得罪鞑靼的大部落,也不敢侵犯辽东的汉人,只能到处流徙放牧,与别人接触太少。族中最美丽的姑娘,只是形容她的姿色,没有哪个部落把自己族中最美的姑娘当成交际花,整天与外人打交道的。要不然,似她这般美丽的姿色,若被草原上的强势人物看见,早就或抢或聘地把她弄走,置之于帐内,视若珍宝,只于榻上亵玩,轻易不肯示人了。“小樱姑娘,你应该和你部落的族人一起接受安置!”夏浔说道:“尽管你的部落几已不复存在,但是还有幸存的族人,你们可以相互照料。本督对你们都会妥善安置,虽然你的亲人都已不在了,可是以你这般美丽的姿容,还愁终身无靠么?到我这里做一个侍女,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小樱眨眨眼,似乎有些不明白他的用意,她小心地看了一眼夏浔,怯怯地提醒:“侍女么……大人,从小樱被进献与大人那一刻起,我就是大人您的人了,小樱……不只会端茶递水,还可以……还可以侍奉大人枕席的……”说到后来,她的声音已细若蚊蝇,脸上也悄然爬起两抹红晕,映着雪白的脸蛋,璀璨如朝霞。她是混血儿,母亲是白种人,肤色天生就比较白皙。再加上她的母亲信奉回教,十分爱洁,礼拜之前都要沐浴,她也自幼接受了母亲的习惯,生活条件又优渥,不用整天风吹日晒,所以这一害羞,那脸蛋儿便如玉染红霞,其情其色,别样旖旎,饶是夏浔见惯了美色的人物,也不由得心中一荡。夏浔清咳一声,摇头道:“多谢姑娘的美意,依我看,你还是随你的族人一同安置吧,本督到辽东来,是奉圣旨来办差的,身边若收一堆女人,实在不像话,会有言官弹劾的,呵呵,言官你不知道吧?就是专门给人挑毛病的官儿。”小樱那双妩媚的双眸向夏浔身后打扇的一对罗斯美人瞟了瞟,说道:“请恕小樱大胆,大人身边怎么会留下她们呢?”夏浔回头看了看,日拉塔和萨那波娃虽然听不懂他们的交谈,可是看着小樱的眼神儿都带着些戒备和敌意,好像看见了一个抢饭碗的同行,夏浔不由得有些好笑,他摸摸鼻子,答道:“她们与你不同,她们是奴儿干地区的一个部落长馈赠于本督的,那使者远道而来,本督若不收下,不免叫他疑神疑鬼。可这两位姑娘是罗斯人,在本地没有亲人和族人,再加上言语不通,本督一时找不到个合适的地方安置她们而已。”小樱道:“大人,她们没有亲人,难道小樱就还有亲人吗?”说着,她的眼泪便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她举步上前,跪倒在夏浔面前,含着眼泪道:“小樱的父亲,已经被那大仇人的兵给杀了!小樱……本来自幼许配给了族长的儿子,可他……也已死在仇人的刀下!小樱如今已是孑然一身了……”说到仇人,小樱突然双拳紧握,浅蓝色的眸子里射出栗人的光芒,她的身子激动得簌簌发抖,好半晌,才缓缓平息下来,她深深地吁了口气,垂下头,黯然地道:“可是……小樱没有能力报仇!为了生存,我们幸存的族人东躲西藏;为了生存,我的族人也曾想过要用我来换取大家的平安,他们想把我献给我全族的大仇人!又想过逃到奴儿干去,投靠一个大一些的部落。几经周折,我们才想到了辽东……大人,只有您,敢与阿鲁台为敌,并且还打败了他!你是我的大恩人,小樱被献于大人,是心甘情愿的。就算……只做一个侍婢也好。如果大人要赶小樱离开,大人以为小樱能得到族人妥善的照顾吗?”她摇摇头,凄然一笑,说道:“在草原上,没有人把女人当回事儿的。部落的头领、部落中的男人们,他们可以为了争夺一块草地而杀人、可以为了别人的一句羞辱而杀人,却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去发动一场战争的,那会被全族所反对,还要耻笑他无能!草原上的女人,就和羊群中一只落单的羊,一旦被狼群掳走,没有人会为了这一只羊,而冒失去更多只羊的危险。我来的路上,曾经见到那位名叫丁宇的将军,他奉大人之命,率领三百勇士,一直追入科尔沁草原深处,救回了蒙哥大人的母亲和妻子,而在我们草原上,是不会有这样的人、这样的事的……”小樱抬起头,勇敢地迎着夏浔的目光,热切地道:“我的亲人都已经不在了,如果大人把我交回给我的族人,他们只会为了交结其他势力而把我当成礼物送出去,送给他们的头领。所以,我想不出,还有比留在大人身边更好的结局。小樱情愿留在大人身边,请大人接纳我吧!”夏浔看着双手伏地,以额触掌,静静等候他决定的小樱,默然半晌,才叹息道:“唉!你起来吧,就先留在本督这官署里,和日拉塔、萨那波娃,一起做些杂事儿,等以后有了合适的安排再说。”“多谢大人!”小樱欣喜地一连三拜,急急地磕下头去。随着俯身下拜的动作,她那纤腰欲折,浑圆挺翘的臀部随着下拜的动作,诱人的曲线时隐时现。草原上的姑娘,屁股总是比较大的,她的年纪虽然不大,但丰硕的臀部连着纤细的小腰,便透出姣美如梨的形状,清纯圣洁的容颜再配上这样惹火的胴体,很是吸引男人的目光。夏浔看着她,容她拜完了,便唤她起来,夏浔的手刚往旁边一探,刚刚站起的小樱手疾眼快,已然走到桌前,双手捧起了他手前的茶杯,恭恭敬敬地递到了夏浔嘴边。旁边日拉塔一看不甘示弱,忙也摞下扇子拎起了茶壶,看那样子,夏浔一喝完她就要满上。夏浔怔了片刻,干笑道:“其实……我是想吃葡萄!”说着不待人再侍候,就赶紧从盘中揪了一粒塞到嘴中,现在这时候离葡萄收获还早,辽东的葡萄品种也一般,这一咬开,夏浔的嘴巴便是一咧:“真他娘的酸呐……”青羊堡,夏浔正视察着对桦古纳部落幸存百姓的安置情况。桦古纳部落的人被夏浔打散了,分别安置在隶属开原的诸堡境内,其中青羊堡安置的牧人最多,有三十多人。只剩下百余人的小部落,而且完全失去了生活资料,没有牛羊马群,叫他们继续祖业草原放牧是不大合适的,所以夏浔把他们分散开,也做了农民。青羊堡的人口成份同其他各处一样,诸族杂居。这儿有失去了自己部落的女真人和蒙古人,还有少量的高丽人以及其他少数民族的百姓,更多的却是汉人,除了这里的驻军以及新近开始增多的专驻于此,收购辽东物产的商人、伙计们,其余的就是当初流配于此的犯人了。这里前前后后一共有七家流配来的犯人,其中大多是洪武朝时受空印案、蓝玉案、胡惟庸案牵连的官员,据说其中有一户原本还是山东布政使司的督粮道参议,从四品的官儿,算是流戍本堡的最大的官儿了。这些官员被流戍时,是携家带口而来的。那时候一个大家族本身就有很多人口,再加上一些签了卖身契的家奴,全都迁到这儿来,历经一十二年的定居和繁衍,这儿本来一片荒芜,如今居然成了一座城堡。不过夏浔到了这座三百多户人家的城堡视察时,却没看见一个像是官宦子弟或者儒雅读书人模样的人,大臣显宦,其家眷自然也非寻常百姓可比,但是一旦被弃蛮荒,便为齑粉纤尘,才二十年光景,已无异于当地土著了。陪同前来的幕府长史万世域居然听说过那位督粮道参议,据说这位参议和他的座师是同年,万世域还向夏浔请示了一下,特意赶去那位参议家拜访一下,就是普通的辽东民居人家,那老头儿还活着,七十多了,满头白发,耳朵有点聋,身子倒还利索,说话像打雷似的。他穿一身上下两截的短褐,青布袍子很臃肿,听说了万世域的身份之后很高兴地和他打招呼,拉着他到屋里坐了,腿一偏便麻利地上了炕,鞋也不脱,便搬过一只大簸箕来,里边是松子榛子大枣儿一类的干果。老头子和他聊得非常开心,说起往事不禁泪流满面。万世域眼瞅着这位世伯抓起个炒熟的榛子,用俩门牙嗑了半天没磕开,便放在炕上,脱下鞋子,用鞋底儿狠狠一抽,然后捡出榛子丢进几乎掉光了牙齿的嘴巴里努力地嚼呀嚼的,万世域也差点儿泪流满面。这还像一个朝廷四品大员么?这还像一个饱读诗书的两榜进士么?老头子自己都这样了,他那些儿孙就更不用说了,如果不是自己明智地投效了辅国公,大概在辽东再熬二十年,也就是这副德性吧……唉!当时为了娘子和小妾扭着他去见国公,丢了他的脸面,很是赌气了一阵,都好久没跟她们同房了,这两天正憋足了劲儿打算再讨个女真族的大丫头回去呢。看看这位世伯的下场,自己的女人也是为了自己好呀,算了,今儿回去就和好吧,也别再讨什么女真大丫头了,听说他们的姑娘生猛着呢,我这老胳膊老腿儿就别瞎折腾了……万世域在世伯家里认真反思的时候,夏浔已经到了镇东头,站在一片刚开辟不久的田垄上,纵目四望,看着开荒出来的田地,向镇长欣然问道:“土地都犁得够深吧?”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夏浔道:“他们原来都是牧人,不大懂耕种,你多费点儿心。这些人不是俘虏,不能按照十年佃户的法子处置,不过我也不会亏待了你们,他们的耕牛、粮种,由幕府解决,田亩数算入青羊堡,但是其田亩,五年之内,幕府不纳税,可你们青羊堡照样收,这样,他们收成越少,就等于你们交得越少,明白么?”那镇长哪见过这么大的官儿呀,点头哈腰,满脸带笑,不管夏浔说什么,都是可劲儿的点头。小樱也跟来了,因为今天是视察对她的部落族人的安置,所以夏浔把她也带来了,此刻她就站在夏浔身后。夏浔身后的田埂上插着一柄两尖的铁叉,铁叉的主人也站到夏浔身边去了,似乎离着这大官儿近些,听他说说话,便是一种福气。小樱的目光游离不定,先是落在夏浔的背影上,继而又落在那口铁叉上,接着再落在夏浔身上。突然,她一咬牙,便拔出了那口雪亮的铁叉…… 图什么呢?“小樱,你来看看!”夏浔说的开心,突然扭头唤道。小樱刚刚攥紧叉柄,把那钢叉从土垄中拔出来,一见夏浔回头招唤,略微的一怔,便顺势拎着钢叉走过去,叹息道:“大人,这叉子是上好精铁制成的呢!”夏浔笑道:“那怎么?”小樱道:“在我们族中,一口铁锅都是希罕物,姑娘出嫁时送口铁锅做陪嫁,就是很荣耀的事了,搂草的耙子都是竹木一类的东西编的,不想这儿田间地头,已经全都用了铁器。”夏浔哈哈一笑,从她手中接过钢叉,往地里狠狠一插,那土果然都犁得松了,铁叉贯进去,直没至铁箍位置。夏浔道:“那当然,用不了几年工夫,这辽东就得大变样儿。”他把手一挥,说道:“你看,这是牧人们在本地农户的指点下开荒出来的田地,就这几亩地的产出,就比四处游牧一年所获的食粮还多,不错吧?你要是有心,我叫我的侍卫们帮忙,给你开垦出一片田地来,做个嫁妆,找个好人家嫁了如何?再不然的话,我还可以帮你在城中寻一家店铺,辽东这地方,女儿家抛头露面做营生的很多,也不算希罕的,你认得字、会算数儿,也能寻摸个好差使做。”小樱幽幽地道:“大人一定要赶小樱走么?”她凝睇着夏浔,低声道:“大人,小樱跟着你,其实还有报恩的心思,虽然大人没有替小樱杀了那大仇人,可……毕竟也替小樱出了一口气……小樱只要侍候着大人,就很满足了。”“咳……”姑娘这话里头就隐隐约约带着点儿男女情意的味道了,旁边几个随在夏浔身边的幕府小吏立即纷纷移目他顾,作视若无睹状。夏浔苦笑一声,没有再说话。接下来又寻访了几家安置在此的牧民,询问了一下他们家中目前的情形,有无地方住、衣食方面有无困难,日头便也渐渐升起来,夏浔便在村头大榆树下挑了块农人闲时坐着摆龙门阵的石头坐下来歇息,有人提了陶罐过来,斟碗凉水搁在夏浔身边。小吏们忙着一些具体的事宜,都不在身边,夏浔看看与侍卫们一起侍立身旁的小樱,指指对面的石头道:“坐吧!”到底是草原上的姑娘,没有那些扭捏和谦让,夏浔吩咐了,小樱便依言在他对面坐了。风从远处刮来,一经过这树荫下,便带来一阵清凉。榆树随着微风摇曳,阳光从斑斓的枝叶间洒下,明明暗暗地落在小樱的身上,好像穿了一件花纹的衣裳。光影错落,映着她鬓边耳角淡淡的处子茸毛,实是我见犹怜。夏浔轻叹道:“小樱,你执意留在我身边,是希望……我能替你复仇么?”小樱的眸子倏地亮了一下:“大人两战两捷,轻而易举便把鞑靼东线草原扫荡一空,挟此威势,必定无往而不利,大丈夫所求,功业而已。所以,大人本来也会再度兴兵的,是么?”夏浔笑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西北方,他当然什么也看不到,原野之外,是一片丛山,葱葱郁郁,直接蓝天。沉默有顷,夏浔轻轻抬起头,看着头顶摇曳的树梢,吁叹道:“树欲静而风不止,也许……这战争不会就此结束。但是,只要鞑靼人不来进攻辽东,我不会主动再出兵了。这一场战役,是以杀止杀,不这样,他们还会来劫掠我们的百姓,所以不能不战,但我并不好战!”小樱蓦地张大了眼睛,似乎有些奇怪从夏浔嘴里说出来的话。夏浔瞟了她一眼,说道:“有些失望,是么?你以为,我挟大胜之威,还会再度发动战争,建一份彪炳千秋的功业?要打败他们,或有可能,要消灭他们,谈何容易!汉武帝以倾国之力,破家无数,消灭人家了么?封狼居胥,是光彩!可狼居胥如今在谁手里?窝阔台占据汉人大片江山的时候,有人建议他把汉人驱赶后,把整个中原改造成一个大牧场。这个愚蠢的主意被耶律楚材给驳了,如果他们当时真的意图实施这个主意,他们根本统治不了中原一百多年。我也不会蠢到妄想去消灭游牧部落,占据整个草原。中原不能牧草,草原也不能农耕,人的生活方式,取决于他的生存环境。有些东西,是武力无法解决的,以我们现在的条件,即便牺牲许多人,占据了草原的统治地位,用不了多久,还是要把它还给生活在草原上的人。也许有一天,我们有条件解决这个问题,但不是现在,那个人也不会是我!”夏浔站起来,缓缓向前走去,小樱下意识地起身跟在了他的身边。夏浔站住,眺望着北方,说道:“大胜之后,我想做什么?我想做的,是巩固辽东,繁荣辽东,让这里变成大明最坚固的边墙。我想做的,我自问通过一番努力能够做到的,就是这些。至于分分合合、开疆裂土的那些事,谁能做谁做吧,有多大的碗,吃多少饭,我自问没有那个能力!”夏浔吸了口气,又道:“一个人,做不了几辈子人才能做完的事。人寿有尽,我只要做好我能做的事就行了,我现在正在努力开发辽东的农业、商业、工业,通过共同的利益,把辽东各族的人团结在一起。当它真正形成合力的时候,再没有任何人能阻拦,包括我这个首倡者。等到这里的发展已经到了不会因人废事的地步,我就会放心地离开了……”小樱站在他的背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忽然问道:“大人,这么做,你图什么呢?”夏浔仰起头,望着天空中悠悠的白云,仔细地想了半晌,慢慢转过来,凝视着小樱,说道:“是啊,你说,我图什么呢?”这算什么回答,小樱也不禁呆住了……回到开原城后,夏浔没有直接回幕府,而是先打发了万世域回去,自己带着小樱兴致勃勃地赶到了开原的农贸交易市场。哈达堡虽然由于多年的经营,仍旧保持着开原地区最大的集贸市场地位,但是开原各地的集市已经不仅限于这一地了,因为夏浔放开了贸易政策,各地的贸易集市如雨后春笋一般,纷纷兴起,商贸的带动,极大地促进了各个行业的发展。夏浔赶到的这处集市,就是他初到开原时自发形成的那处走私贸易场所,如今这里已经极其繁荣了,各族商贾、参与集贸的人川流不息,摩肩接踵。司商署的官员闻讯赶了来,一边陪着夏浔参观市场,一边拎着账簿子,向他汇报着集市贸易的情形:“昨儿一天,共计交易八百四十七笔,交易的货物有铧子一千一百三十四件,铁锅九十一口,缎十四匹半,布一百八十六匹,牛七十五头,貂皮四百二十张,人参一百二十二斤,马……”夏浔一边听着他的汇报,一边看着络绎不绝的人群,持土物往来买卖觅粮的,取保寄住的,购买粮米盐酱的,推着小车、赶着牛群的,还有那汉服胡服的妇人牵着孩子消磨时光般逛市场的,当真热闹非凡。夏浔对小樱笑道:“你看这样不是很好吗?等到整个辽东都是如此兴旺繁荣的时候,如果有人想阻止人们过这样的好日子,他们答不答应?当官的如果想做这个恶官,他们会不会反对这个恶官?鞑子如果想来劫掠,吓走远方的商贾,这儿的百姓会不会拿起刀枪,坚决把他们轰走?”夏浔刚说到这儿,不远处便传来争吵声,夏浔眉头一皱,扭头望去。那司商署的小吏眼见总督在此,却有人不给他长脸,已然气急败坏地赶过去,夏浔便也信步走过去,仔细倾听了一番。原来却是那贩牛羊皮货和牛马活物的商贩,被人认出是游牧在科尔沁草原上的鞑靼部落的人,因为彼此的敌对关系,旁边几个汉商和女真商人趁机要挟,要以低价买下他的全部货物,如果他们的价给的只是稍低一些,这个部落的人恐怕也就忍气吞声了,只是他们的价压得实在太狠了些,若依他的价,人家还不如把牛羊牵回去自己食用呢,自然不肯答应。这几个汉商和女真商人便趁机大声鼓噪,煽动大家对他们的敌意,一时间旁边围了许多人,那几个自科尔沁远来的汉子慌了手脚,既不甘心把牛羊如此廉价地售出,又怕招来灾祸,连人都走不掉了。夏浔听明原由,不由有些生气,走上去问道:“怎么回事儿?”司商小吏忙赔笑道:“部堂大人,这买东西的想要以每匹绢一匹、布两匹的价格买他的马,卖家不肯,双方有些争执,小事情,小事情……”“小事?”夏浔沉下了脸,说道:“就算我这外行都看得出,这几匹马鼻孔肥硕、前胸宽阔、身量高、马蹄大,毛色光亮,牙口也正当壮年,就算不是上上等也是上等,每匹马至少值绢四匹,布六匹。官价所定,就算是马驹儿,都值绢一匹、布三匹,出这么低的价,还要聚众要挟,这是买还是抢?”那些商人一听司商小吏恭敬地唤他部堂大人,都晓得这人就是辽东总督了,大气也不敢喘。夏浔怒道:“这几个商贩欺行霸市,扰乱秩序,抓起来,重罚!”那几个奸商本指望装装孙子,夏浔便放过了他们,不想还要处罚,其中的汉商仗着自己同为汉人,便壮起胆子叫起来:“大人!大人!他们可是鞑靼人呐!”夏浔冷冷地道:“鞑靼人又如何?他们是拿着刀枪来抢吗?如果是,你们还能这么英勇,本督还要大力褒奖的!只要是本本分分来做生意的,我们一视同仁,谁乱了规矩都不成!”得了夏浔这句话,那司商小吏哪还客气,立即招呼人过来,把几个奸商抓去处治了。夏浔想了想,觉得这种情况恐怕不只发生在开原榷市一处,他已经特意交待过经商贸易时不得利用各种理由欺诈客户,现在还有人顶沿上,如果不加强这方面的管理,很容易就破坏他以经贸缓和民族矛盾的目的。所以待市场恢复平静之后,夏浔便吩咐两个便装侍卫护着小樱回府,自己赶去司商署了。他得就这事儿再好好交待一番,不能让几条臭鱼坏了一锅汤,破坏如今的大好局面。小樱怔怔地看着夏浔背影,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人群中,才神色异常复杂地瞟了眼那几个正相互庆幸的鞑靼牧民,随着两个侍卫走开了。北京行五军都督府佥事唐杰带着夫人和儿子回到了自己在开原的家。他本辽东人氏,当年燕王扫北时,他在丘福帐下,因作战勇敢、屡立战功,遂被丘福逐步提拔起来,丘福从金陵回到北京以后,把这个老部下从边关镇将的位子提拔到了行五军都督府佥事的地位,不必再像以前那么辛苦,地位官职也高了一大截,唐杰对这位老上司是由衷的感谢。这次回来探亲,因为是揣着特殊使命而来,唐杰有些心神不属的,见了老娘和兄长,家常话没聊几句,就问起了有关夏浔两度讨伐鞑靼的事情。他的兄长唐豪兴高采烈地道:“那当然啦,前后两次,打得那叫干净俐落。头一遭端了一个两万多人的大部落,第二回更厉害,光是俘虏就抓了近四万人呐,嘿!科尔沁草原以东以南,现在鞑子基本上不敢露面啦!”他又兴致勃勃地道:“兄弟,杨总督在辽东广开榷市,这也就得人家,有门路外销出去,原本堆在那儿不值几个钱的野味山货,运到南方就是大笔的财富啊!哥哥现在也参与其中,和辽东都司的一些将官家眷,搞了一个商栈,你刚才进来瞧见没有,院子东边正建的那趟房子,就是咱家盖的,哈哈,哥哥现在是有钱人啦!”唐杰听得心烦意乱,吱吱唔唔地应着,全然提不起兴趣。这时,他的儿子唐物竹,正骑着马在开原街头闲逛,这老家他也回来过几回,以前街市上冷冷清清,他这打北京城来的人感觉老家就是纯粹的乡下地方,都懒得出去走走,这一趟回来却发现开原大不一样,不免有了兴致。十七八岁年纪,满脸的青春痘,老爹是行五军都督府的大官,又是打北京城来的,唐物竹在这开原城里不免有点高人一等的感觉,鲜衣怒马,驰骋街头,十分的张狂。他正策马而行,忽地瞟见一个白袍长辫的胡服少女,在两个年轻汉子的伴同下,各骑一马,从一条胡同口一闪而过,虽只是惊鸿一瞥,入目当真惊艳,这小子陡然荷尔蒙激发,立即挥鞭策马,向那胡同里疾驰追去! 红颜祸水小樱回到总督衙门,先去厨下生火烧了锅开水,然后便到自己的住处,汲了井水提到房间里去。信仰清真教的人都非常爱洁,不论寒暑,沐浴都是不可或缺的,她虽不是回教信徒,因为受了母亲的影响,澡洗得也是很勤快的。她只是一个侍女,没人给她烧水,只能自己打水,好在现在还没到秋天呢,从井里汲上来的水虽凉,却也不至于无法忍受。浴桶只有一个,是她和日拉塔等侍女共用的,先提了水把木桶里里外外涮洗干净,再将水注入,提了五桶水,再拎着空桶到厨下提了热水来注进去,调了调水温,便关好门窗开始沐浴。脱下衣衫搭在衣架上,再除去小衣,一具白如沃雪的胴体便呈露出来,虽然门窗关着,室内只是微明,可那微光落在这妖娆的胴体上,却如雪团晕霞一般,粉光致致,煞是好看。丰盈挺翘的玉乳,纤细圆润的蛮腰,肌肤像羊脂白玉般柔润光滑,粉嫩可人,一双结实修长的大腿,笔直笔直的,双腿并紧时,大腿间的缝隙小得连一根小指都插不进去,那丰满的圆臀粉嘟嘟的,半圆的弧线微微上翘,大辫子解开了,一头柔顺乌黑的秀发便正披到这高翘的臀部上……她踩着脚蹬上去,迈步进了浴桶,将那姣好的身子缓缓浸入水中,一头秀发顿时飘起来,云一般浮在水面上,遮住了她那沃雪般洁白的娇躯。小樱便将头往桶沿上一靠,闭上双目,疲惫地长吁了一声。她当然不叫什么阿拉坦娜木其,她就是乌兰图娅,鞑靼枢密副院哈尔巴拉的女儿。迫于瓦剌的咄咄紧逼,面对东线的惨败,阿鲁台毫无办法,阿鲁台只能劝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不能忍,她不是君子,她只是一个女人,所以她反过来说服阿鲁台,想出了这个主意。桦古纳部落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国家的太师会突然派兵来剿灭他们,全族无分老幼,都已经被屠光了,她要扮演的角色又不是该族族长的女儿,只是该部落一个牧民的女儿,那么纵然对该部有所了解的人,不知道她也是正常的。至于她的本来身份,或许会有被俘的鞑靼将领认得,可是那些被俘的将领,会留在总督府邸,等着见到她这个总督的侍女么?所以,被人识破的可能几乎为零。夏浔是大明的公爵,辽东的总督,护卫森严,什么人才能接近他?什么人才能在他完全解除武装的时候接近他?只有女人!刺杀他的唯一办法,只有女色!这是自古以来就被人用滥了的计策,可是只要男人还迷恋女色,它就一直很有效。阿鲁台很清楚,乌兰图娅设计的这一计的关键,就是献上自己的身体,一个男人只有在床第之间和女人恩爱缠绵的时候,才会毫无戒备。他更清楚,即便乌兰图娅能够成功,她也不可能生还,她会被那位大明国公的侍卫斫成烂泥。可是,他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他是一个真正的政客,他并不甘心放弃东部的利益,而是实在无法两面作战了。尽管他很疼爱图娅,但是相对于将要得到的政治利益,失去这个干女儿还是划算的。乌兰图娅来了,带了些她本族最忠心的部下,即便如此,为了防止其中有人胆怯泄密,还是扣留了他们的家人为人质。她本想,只要能接近夏浔,能把他杀掉就好,如果可能,最好不必献上自己的身体让自己的仇人亵玩,她想带着清白的身子,去见自己的爱人。可是见到夏浔的第一刻,恰好就有人刺杀他,乌兰图娅亲眼见到了他的厉害,以他的身手,图娅根本没有可能下手,除非……把自己的身子给他,取得他的信任,几番鱼水之欢之后,趁他沉沉睡去的时候下手,可她不甘心,阿爸死在他的手里,情郎也死在他的手里,再向他献上自己的身子……情何以堪!今天在青羊堡,当她看到夏浔就在自己身前,他的后背毫无提防地对着自己,侍卫们又散布在外,手边就有一柄钢叉的时候,她突然心动了,可惜……之后,夏浔说的那番话,给了她很大的触动,在她的想象中,夏浔是一个冷血无情的刽子手,她从未想到夏浔竟是这样的想法和立场。站在她的立场上,她从未觉得自己的族人有什么不对,可今天听了夏浔那一席话,再看到他在集市上善待鞑靼牧民的一幕,乌兰图娅不禁有些茫然了。她不知道谁对谁错,不知道本想适可而止、停止征讨鞑靼的夏浔一旦遇刺,大明是否会派来一位态度更强硬的总督,对鞑靼造成更大的伤害。她更隐隐觉得,如果大明能够平等、友善地和他们做生意,互通有无,所付出的代价未必就比搭上人命去抢更高,或许这是两国两族共生共存的一个好办法……这些事情在她脑海里纷纷扰扰的,过了许久,水已经凉了,她也终于清醒过来:想那么多做什么,那根本不是该由她来考虑的事,她的仇,只是她的仇,她父亲的仇、她情郎的仇,与任何其他人无干,她要做的,也只是报仇。“只做自己想做的事、自己能做的事么……”乌兰图娅的嘴角噙起冷冷的笑意:“我唯一想做的事、能做的事,就是……杀、死、你!”洗过了澡,长发挽了盘在头上,提了水桶出来,沿着墙边的排水沟倒水,乌兰图娅忽然听见两个侍卫交谈的声音,“老赵,你什么时候走啊?”“明天早上,皇上就要巡幸北京了,部堂下令,把一干敌酋解送到北京去,等皇上到了举行献俘礼。”“哦,这匣子里盛的什么?”“哈尔巴拉的人头,部堂说,这么热的天,尸身不易保存,拉到北京都臭了,割了人头用石灰淹了,到时候呈上尸首就是,这是被斩获的最大的鞑子官儿,这颗人头金贵着呐!”“原来是颗人头,你拿远点儿,晦气!”“哈哈哈,死你手里的鞑子也不少吧,怎么还怕这玩意儿?”“去去去,老子正要去赌钱呢,别沾我一身晦气。”“你懂个屁,看见死人,升官发财,去吧去吧,赢了钱记得请我喝酒,这可是我给你带来的运气……”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乌兰图娅听到“哈尔巴拉的人头”这句话时,浑身的力气就仿佛全被抽走了,她软软地靠在墙上,突然便泪流满面。旁边忽然有人说话,乌兰图娅扭头一看,却是萨那波娃,波娃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乌兰图娅赶紧站起来,解释道:“哦,我不小心,脚崴了。”话说出口,才省起这个罗斯女人根本不懂汉语,她不禁自嘲地一笑。萨那波娃叽叽呱呱地说了几句什么,摇摇头走开了,乌兰图娅也起身往回走,她紧紧地攥着桶把儿,就像攥着一把尖刀的柄。恨意滔天!她现在不只想杀了夏浔!她还想毁了夏浔的希望!他不是想把辽东经营成大明困住鞑靼这只猛兽的铜墙铁壁么,如果能毁去他的希望,再毁去他的命,那她纵然是死,也能含笑九泉了。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不惜付出一切!开原街头,人山人海。附近所有的人都被吸引过来了,包括一些到不远处的集市上买卖东西的商人。层层观众中间,站着一人一马,旁边还有一个哭倒在地的妇人,怀里抱着一个软软垂着手臂的孩子。站着的那人正是唐物竹。唐物竹从胡同口看见的那个胡服小美人儿,就是被夏浔派人送回总督府邸的乌兰图娅,唐物竹远远一见,欣喜若狂,立即纵马狂奔,向她追来。那胡同本极狭窄,唐物竹马如飞矢,到了胡同口儿也不稍缓,笔直地冲出去,不提防有一个逛街的女真族妇人带着孩子堪堪经过,唐物竹吃了一惊,急忙勒马已经来不及了,那马被他一提,前蹄腾空,冲势却没止住,正踹在那童子的身上,紧接着就把他踏在了马下。那小童才五六岁年纪,被这骏马踹中胸口,紧接着又是重重一踏,一条性命就此丢了。唐物竹也知闯了祸,提马就想逃走,那妇人如何容他,立即扯住马缰,把他硬拉下马来。见此情景,路人都有些忿怒,纷纷围上来,指责不止,两下里已经理论半晌了。唐物竹虽觉理亏,其实并不害怕,以前沈永做辽东都司的时候,他也曾随父回过几趟老家,这儿是汉人的地方,那些蛮夷都是贱命,有什么了不起的?当然,他这汉人指的是家里有人做官的汉人,尤其是在军界有背景的人,他又不是故意踢死人,赔俩钱就得了,还能怎么样?所以被人理论来理论去,众口一词都是指责他的,少年人年轻气盛,听着听着这脸上就挂不住了,紧接着巡街的差人闻讯赶到,要带他回衙治罪,唐物竹不禁勃然大怒,他用马鞭指着那差役,骄横地道:“逮我?你试试!你知道少爷是什么人吗?我爹是唐杰!”那差役翻个白眼道:“唐杰?唐杰是何方神圣?”唐物竹盛气凌人地道:“放肆,我爹的名姓也是你能叫的?我爹是北京行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佥事!”唐物竹傲慢地道:“你们是什么东西?我只知道开原有卫、有千户所、有兵备道,什么时候又蹦出个司法署?”他扯住面前一个差役的衣领,抖了抖那有别于大明巡捕的制服,讪笑道:“就你们?领俩饷钱,扫扫街道、看看门户还成,你们也配缉察法纪?哼!少爷的家就在横二胡同,正数第二家,谁若不服,去与我爹理论!走开!”说着就要推开人群出去。这时一条汉子急匆匆地从人堆里挤进来,正是那被马踢死的孩子的父亲,一见儿子果然惨死当场,老婆哭得捏捏呆呆,旁人的指责和议论听在耳中,知道这牵马的少年就是凶手,不由放声大哭,他冲上去一把揪住唐物竹的胸襟,破口大骂道:“你这畜牲,好端端地怎在城里纵马?还我孩儿,你还我孩儿命来!”说着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唐物竹被这一巴掌打得愣往了,怔了一怔之后,脸色腾地一下胀如鸡血:“他妈的,你敢打我?我爹都没碰过我一手指头!你敢打我?!”唐物竹撒开马缰绳,一把扼住那汉子手腕,吐气开声,“嗨”地一声,一记重拳就擂在他的心口。唐杰随丘福征战沙场,屡立战功,那也是有一身精湛武艺的。他练的是“炮捶”,十分威猛霸道的一门拳法。他只此一子,因此自幼疼爱,但是在武功一道上,却并不纵容,从小严格督促,这唐物竹自幼习武,拳脚功夫是极扎实的。这炮捶拳出如重锤,吐力如炸雷,尤其是这一记卧心炮,若是坦开胸膛让他把拳力打实了,就算比他高明多多的练家子,也未必能禁受得起这一拳。今天这唐物竹也不知是不是流年不利,若不是力道巧了,别人想要踢死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偏偏就叫他给踢死了,这时被人打了一巴掌,羞怒之下出了重拳,拳头击出去,才有些后悔,临时撤手来不及了,只约摸能收了两成力,结果这一拳“噗”地一声,竟把那汉子一条肋骨打断,折断的肋骨又插进了心脏。那汉子“呃呃”地叫了两声,血从鼻孔和嘴巴里喷出来,两眼发直,眼见是活不成了。四下里围观的百姓登时大哗,方才只是冒冒失失踢死了人,那也就罢了,眼下可是他大发淫威,活活打死了苦主!围观者立即鼓噪起来,辽东汉子大多豪爽,许多人激于义愤,便摩拳擦掌,要动手拿人。唐物竹一看这户人家儿子不禁打,老子也不禁打,这祸事越闯越大,登时便想开溜,那司法署的巡检捕快眼见他当着自己的面打死了苦主,如何还敢放他离开,“呼啦”一下围上来,抖开铁链便喊:“老实随我衙门里吃官司去,若敢拒捕,罪加一等!”唐物竹毛了心,呛啷一声拔出佩刀,色厉内荏地道:“统统滚开!谁敢拦我!滚开!滚……”他还没有喊完,斜刺里突然闪出一道人影,刀光凌厉,映日生寒,这一刀快如闪电,唐物竹正游目四顾,虚声恫吓,根本没料到有人毫不犹豫地对他出刀,手中刀“当啷”一声,便被劈落在地。紧跟着一只大脚砰地一下踢在了他的腰眼上,踹了他一个滚地葫芦。唐物竹被这一脚踢岔了气儿,那持刀人飞步赶上,一脚踩在他的后背上,睥睨四顾,大声问道:“这小子是什么人?犯了甚么罪过,竟敢当街拒捕?”来人正是丁宇! 不相饶眼看着唐物竹被锁起,连着苦主一方一人两尸俱都带走,丁宇摸了摸鼻子,又退回了了特穆尔的身边。了了欣然道:“丁都司好功夫!”丁宇干笑两声没有说话。了了睨了他一眼,问道:“怎么,知道对方是什么都督佥事之子,有些后悔出头了?”丁宇尴尬地道:“他爹……我认识……”了了小瑶鼻儿一翘,冷哼道:“你们汉人的官儿不是说什么明镜高悬、执法公平么,熟人的儿子当街杀人,就可以不管了?”丁宇道:“本来就不该归我管啊!再说,如果方才就是在哈达城中,换了是你部落中一个长者的儿子,与一个蒙古人当街争执,动手杀人,你看到了,会不会管?”“唔……”了了眼珠一转,讪讪地不说话了,她不擅说谎,凭心而论,若是真如丁宇所讲,恐怕……她还要暗中制造些机会,掩护自己的族人逃脱,出手擒人,想都不要想。维护自己的族人,对部落百姓来说,几乎是一种本能。丁宇见她不说话了,不禁得意洋洋,咧嘴笑道:“没话说了吧?还有,以后不要你们汉人你们汉人的,咱们现在都是大明的人,对吧?以后大家都生活在这个地方,对吧?你嫁了我,我娶了你,生个儿子,你说他是汉人还是女真人,对吧?”了了越听越不像话,不禁羞红了脸,顿足娇斥道:“放屁!谁要嫁你?”丁宇道:“部堂大人说的!你瞪我干啥,这就是个比喻,这个你不是你,这个我也不是我,说的又不是你和我。你看看你,闺女不像闺女,跟个野小子似的,说话也这么粗野,你想嫁我,我也得要你呀,我乐意要你吗?我丁宇可是从三品的都司大人,马上还要加官进爵,哇哈哈哈……还不得娶个大家闺秀什么的,你瞪我干啥?你还瞪?”了了特穆尔气急败坏地抡起了鞭子,丁宇一见跳上马就跑,了了特穆尔在后狂追,不时拿那鞭子去抽他。街上有些女真族的行人、商贾,其中有认识了了的,不由惊道:“了了姑娘已经有了心上人么?好像还是个汉人!”因为丁宇率百余骑追入科尔沁草原深处,救出了她的姐姐,今儿了了是受她爹爹吩咐,带了礼物来感谢丁宇的,丁宇送她回去,恰好就撞见了方才那一幕。了了平时也不是没听过族中自幼的男儿玩伴开她玩笑,丁宇的疯言疯语本不至于让她羞怒难当,说要打他,也不过是女儿家的羞涩本能,做做姿态而已,鞭子又怎可能打得狠了,结果这一逃一追,又有路人胡言乱语,了了也突然醒觉。“糟糕!我这举动,与打情骂俏何异,这不是向男儿家表达爱意的举动么?”俏脸一热,这鞭子就挥不起来了,马速也慢下来,丁宇有所察觉,勒住马匹回头一笑,嘿嘿地道:“咋样,本都司这骑术不赖吧?”了了撇撇嘴道:“我懒得追你!”仔细打量,这丁宇还真是颇有男子汉的阳刚之气,那修剪得整齐的一部络腮胡子,更让他显得威风凛凛。了了的心怦然一跳,忽有所感,脸色顿时微晕,竟有些不太自在起来。好奇怪的感觉,好像……在他面前,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似的。“真是中了邪了!”了了暗暗啐了自己一口,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个中滋味,实不知道因何而来……唐杰从大哥口中得到的消息大多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总有些不尽不实的感觉。不过基本事实还是清楚的,唐杰知道淇国公丘福与辅国公杨旭有过节,也有心帮他揪揪杨旭的小辫子,奈何从已知的情况来看,人家显然并未冒功。别的都能作假,斡赤斤土哈万户可是被生擒活捉的,他从北京一路过来,已经看到大队的俘虏被陆续押往关内,数万人,清一色的精壮汉子,这可不是一个部落就能凑出来的青壮。唐杰一边走回自己房中,一边暗暗思忖:“明天去沈阳拜访一下魏春兵,探探他的口风,如果能从他那儿再得到证实,就不用在这事儿上浪费功夫了。”到了房间,唐杰没有看到自己的夫人可云,只道她是陪老娘说话了,也未往心里去,便宽了外袍,往炕上一横,想要歇歇腿脚儿。两眼刚合起来,外边脚步声响,自家夫人的声音急急响了起来:“相公,相公,大事不好,物竹叫人抓了起来,你快去看看!”唐杰一听,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就见夫人胀红着脸从外边走进来,不由怒道:“何人抓了我儿?”可云道:“听说是个劳什子的司法署,幕府自设的衙门!”唐杰一听便放下心来,他还以为自己儿子因为什么口角之争被哪个部落的横人抓走了呢,在这儿,诸族杂居,龙蛇混杂,各部落中也难免有些蛮横不惧官家王法的人,以他权势自然能救得出儿子,可是救出来之前,恐怕儿子多少要吃些苦头,既然是自家的官府那就不怕了,凭他面子,多大的事儿摆不平?自去把儿子带回来就是了,既然是官衙,一俟得知儿子身分,就不会过于难为了他。唐杰一边穿起袍子,一边问道:“物竹做了甚么事,叫人捉去?”他的夫人可云眼泪汪汪地道:“我也不甚晓得,听说是纵马踢死了人……”唐杰骂道:“这个小畜牲,真是不叫我省心!我这便去那什么司法署看看,喔,给我拿几卷钞来。”唐杰揣了钱,向自家的下人一问路途,这开原城的人最熟悉的还就是司法署和司商署,忙给他说明了道路,就在总督衙门不远,唐杰便骑了马,赶去司法署,到了那儿说明身份,进去一问,儿子已被送到长史府去了。原来那司法署也知道自己只是幕府下设的一个机构,不是朝廷的官设机构,有些底气不足,得知那凶手是北京行在五军都督府的高官,知道自己压不住场面,马上就把人送到了万世域那儿。万世域的官署也在不远处,这一片儿各司的衙门都是挨着的,唐杰沉着脸便又奔了长史府。听说儿子踢死了人,纵然那死者是个平头百姓,终究是一条人命,唐杰就知道比较麻烦了,这才揣了钱来。纵马踢死路人是无心之过,以他的权势地位,交通了官府,向苦主施施压,再赔点钱,这事也就了了,可是等他到了长史府,万世域把他迎进去落座一谈,他才晓得那个混账儿子居然还打死了人。唐杰暗暗叫苦,强打精神,向万世域问起处理办法,万世域肃然道:“唐大人,非是下官不给您面子。人命关天呐,尤其是这辽东之地,诸族杂居,情形复杂,部堂大人再三吩咐过,断案执法,不分地位、不分种族,务须做到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平!唯有如此,才能让仗势者不敢气焰愈炽,弱势者不会更遭迫害,行商坐贾不会视辽东为没有规矩的野蛮之地而畏怯前来。令公子纵马踢死了人,此乃无心之过,纵然大人您不出面,本官也当从中斡旋,务求落得个皆大欢喜的局面,可他愤而杀人……不瞒您说啊大人,那苦主族中闻讯,方才已有百十人聚到府衙外生事了,是本官做出承诺,必定秉公执法,这才勉强弹压下去,打发他们回去等候消息,如今若因大人您一番话,下官便把令公子交你带走,你让下官如何向方方面面做个交代呢?”唐杰暗暗冷笑,这些官场上的弯弯绕儿谁不明白?旁人求到自己头上,谁会把事情说得轻而易举的,不捞好处也得捞个人情嘛。耐着性子听万世域诉完了苦,唐杰赔笑道:“是是,若非如此,也就不用麻烦万大人您了。大人以幕府长史的身份,统辖辽东政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事儿对别人很为难,对大人您来说,呵呵,只要大人您肯帮忙,还有什么难处?”他向前移了移身子,放低声音道:“那些番胡部落的人,命贱如狗,本没甚了得。只是大人您身居其位,唐某也不能令您作难,您看……上下打点,需要多少花销,这件事千万要拜托万大人您了,等我那不懂事的儿子回来,我一定对他严加管教,约束着他不再生事。”万世域摇头道:“唐大人,你误会了!下官不想索取什么好处,这件事也没有通融的余地,下官是一定要秉公执法的。”唐杰受他忤逆,脸色也不禁沉下来,冷声道:“那大人准备如何秉公执法呢?”万世域肃然道:“杀人偿命!”唐杰“啪”地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万世域不甘示弱,也蹭地一下站起,把脖子一梗。笑话!他姓万的要是怕事,当初也不会弹劾辅国公了,辅国公他都敢弹劾,还怕一个北京行在的都督佥事?唐杰栗声道:“姓万的,你好大的胆子!”一见唐杰发怒,他带来的四个侍卫立即按刀逼近两步,万世域身后四个衙役,顿时也把风火棒一横,这长史衙门就要上演一出全武行了。门口站着一个小厮倒忒机灵,一见情形不妙,眼珠一转,掉头就跑,出了长史府,直接奔着咫尺之遥的总督府去了…… 色诱夏浔赶到司商署,随后又去了长史府,就公平执法、一视同仁的重要性同他们很严肃地交待了一番。哪怕经济再繁荣,如果不同族群之间不能做到平等相待,那对立就会一直存在。有对立,辽东百姓就会愈发地在乎自己的种族、自己的族群,从而与其他种族产生隔阂,进而疏远,早晚要出大问题的。夏浔就这些事情反复交待了一番,这才赶回总督府。跑了一趟乡下,回来的时候已经近午,夏浔也有些乏了,随便吃了点东西,沐浴一番,洗净了身上的风尘,他便只着一条犊鼻短裤懒洋洋地回了卧房,使人唤了总督府的郎中来,给他推拿一番。这老郎中认穴极准,手劲儿也适当,用了自家调配的药油,涂抹在掌心上,又在夏浔身上指压、推拿、按揉一番,夏浔被按得很舒服,听着窗外知了无休无止的鸣叫声,伏在榻上沉沉睡去。老郎中听到总督大人发出微微的鼾声,不由一笑,顺手取过一条薄被单儿,给夏浔轻轻盖上,便收起药匣走了出去。乌兰图娅正在廊下提着水壶灌溉廊外的花草,耳目一直关注着房中的动静,看到那老郎中挎着药匣出去,她便提着水壶,一边浇着花草,一边向门口移动。天气炎热,院门口两个挎刀的侍卫懒洋洋地倚着门柱,将身子藏在阴影下闲聊,乌兰图娅在门口儿逡巡了一阵儿,候着两人不注意的时候,轻轻把水壶摞在长廊下,蛮腰一扭,便进了房间。卧房外,乌兰图娅紧张地四下扫视着,可惜,找不出什么趁手的东西可以作为武器。她不知道夏浔现在是醒着还是睡着,所以这武器就不能太大,得能随身藏着,才好见机行事,否则持一件大型的锐器或钝器进去,恰被夏浔撞个正着,一番心血就全白费了。寻摸半晌,一无所有,乌兰图娅轻轻捏着自己乌黑结实的大辫子,暗暗遗憾:可惜她是未婚姑娘的打扮,而且还是草原上的发式,若不然挽个发髻,上边插一枝簪子,一俟刺在那夏浔咽喉要害,也能取他性命!“簪子!”乌兰图娅双眸一亮,忽然想到,她没有簪子,夏浔却有。男人簪发也要用到簪子的,如果他醒着,本就是要色诱的,如果他睡熟了……想到这里,乌兰图娅深深吸一口气,纤手便哆嗦着探向自己的腰带……乌兰图娅只着小衣,紧张得心口怦怦直跳,在卧房外挣扎半晌,才轻轻掀开了门帘儿。夏浔俯卧在榻上,身上只有一条犊鼻短裤,正发出微微的鼾声,乌兰图娅松了口气,急急在房中搜索了两眼,没有看到“适宜居家旅行的杀人凶器”,便向夏浔悄悄移去。还好,夏浔的头发松松地挽着,簪子就插在上面,那是一支翠玉的簪子,晶莹剔透,翠色欲流,若是跌到地上,必然摔成几段,可若攥在手上,一样可以杀人。乌兰图娅心跳如擂鼓,一步步蹭到夏浔身边,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发间的玉簪,颤抖着伸出手去……“啊!”她只顾盯着那只可以杀人的簪子,没注意夏浔双手趴放在床上,手肘支出一截,她的身子一俟贴近,手肘正触到她柔软的小腹,乌兰图娅此时精神高度紧张,些微的动静就能让她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跳起来,她的手指已堪堪触到玉簪了,小腹突然有种被人碰了一下的感觉,立即叫出声来。那轻轻一触,并未惊醒夏浔,反倒是她这一声惊呼,让夏浔有些察觉,鼾声停止,夏浔抬起头来。乌兰图娅大恨,急忙顺势把双手搭在夏浔肩上,轻轻按揉起来。“哈,按得舒服,我竟睡着了。”夏浔打个哈欠,舒展了身子道:“力道再大一些。”乌兰图娅没有应声,只是双手加大了力道,夏浔精赤着健壮结实,肌肉虬突的后背,肌肉铁一般结实,她哪按得动,夏浔感觉有异,突然挺身扭过头来,一见是她,不禁讶然道:“小樱,是你?”“我……我……大人……”乌兰图娅期期地说不出话来,夏浔的眼睛微微眯起,小樱一条乌黑的大辫子直垂到臀部,身上只着一套月白色的小衣,裹着胸前一对饱满的酥乳,胸颈肌肤极是腴润。“你怎么进来了?还脱成这副模样?”“我……看到郎中出去了,我……”乌兰图娅心跳得厉害,她急急地喘了两口大气,突然抬起头来,晕上双颊,目光直直地迎上夏浔,低声道:“小樱……想侍候老爷……”夏浔看着她,她的目光毫无回避之意,勇敢地迎着夏浔审视的目光,夏浔盯着她的眼睛,目光渐渐向下移,掠过鼻唇、秀项,在她饱满的胸口留连了片刻,又向下面缓缓移去。夏浔锐利的目光所及,乌兰图娅有种被他剥光了盯在身上的感觉,禁不住一阵簌簌发抖。原本她想要刺杀,结果再度失败,现在她已决意献出自己的身子,取得夏浔的信任和宠爱,说不定不只可以结果他的性命,还能得到更多!于是,她没有躲闪,反而将胸挺得更高,将自己姣好的身段尽情地展露在他的面前。傲人的双峰,对一个未嫁的姑娘来说,显得壮硕了些,一对修长笔直的美腿在亵裤里曲线毕露,柔软内凹的腰杆下,一具饱满的臀部显得格外圆润诱人……夏浔的目光移上移下地看了半晌,眸中微微闪烁了几下,突然笑了:“你还不死心么?”乌兰图娅咬咬嘴唇,说道:“宁为英雄妾,不做庸人妻!”夏浔翻身坐了起来,宽阔结实的胸膛就在眼前,雄武精壮的男性身体,洒脱不羁的男人气息,看得乌兰图娅羞红了俏脸,她柔柔怯怯地道:“爷,您就要了小樱吧……”她有些羞涩地闭上眼睛,低声道:“就算……就算只做您身边一个贴身丫头,小樱……也愿意的!”当她闭上眼睛的时候,夏浔目中突然闪过一抹古怪的神光,随即又恢复了正常,说道:“本督是不会从辽东带任何一个女人回关内去的,小樱,快去穿上衣服。”“我不!哪怕……哪怕只与大人做一夜鸳鸯,小樱也……心甘情愿!”小樱咬了咬嘴唇,闪目看了夏浔一眼,忽然扑到了他的身上,丰挺饱满的胸部压到他的胸口,将他推躺在榻上,一只小手已经探向他的下面。眼见得活色生香,再被她这般撩拨,夏浔的下面立即怒蛙般蓬勃起来,这样可人的尤物主动投怀送抱,世上有哪个男人能够抗拒呢?夏浔也无法抗拒,他的欲望同样无法抗拒,但是他的理智可以,他的理智不断地提醒着自己:“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他已经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了,方才他清楚地看到了小樱的目光,那目光中绝对没有情动的迷离,也少有羞涩的闪烁。他清楚地知道,绝没有一个女人想要跟男人上床时,那目光仍旧如此冷静、澄清如水,可她的心偏偏跳得厉害,激动得如同擂鼓。在此之前,夏浔从未怀疑过小樱什么,但是这些异常的生理反应,让他隐隐产生了一种警觉。他还不知道小樱的真正身份,也不知道她要接近自己的真正目的,却知道她必有目的。不是因为倾慕自己,也不是因为孤单无助,所以急切地想要攀附一个可以倚靠终身的男人,她一定另有目的。可是,被她这样压在身上,那稍嫌生涩的小手又撩拨着要害,生理的欲望像潮水般一波波涌起,渐要冲垮他理智的堤防了:“她别有目的又有什么关系?一夕缱绻,吃亏的又不会是我,说不定还更容易发现她接近我的真正原因……”夏浔的双手搭在小樱内凹的纤腰处,顺势滑到绵软丰盈、富有弹性的性感翘臀上,理智和欲望在脑海里不断地搏斗着,按在那鼓鼓的臀部上的双手力道不由得大了些,小樱被他向上一托,“嘤”地一声,便顺势跨骑到了他的身上,双手环向他的脖子,嘴唇也凑向他的嘴唇。“部堂大人,长史府来人,有急事求见!”两人双唇将要交接之际,外边突然传来侍卫的声音,夏浔心中正僵持不下的理智和欲望受这外因一震,理智登时占了上风,乌兰图娅微微挺起身,娇艳的红唇抬高了些,心头一阵懊恼。虽然她已下定决心,要用身子迷惑夏浔,可是明知外边有人站着,羞耻感还是无法让她有进一步行动了。夏浔在她腰间轻轻推了推,乌兰图娅便顺势滑到了另一侧,站到地上。夏浔问道:“什么事?”“大人,部堂大人,不好啦!有一位自称北京都督府佥事的官儿带了亲兵,闯到长史府,要跟我家老爷打起来啦!”这报信的人是长史府的一个小厮,年纪不大,说话还带着童音儿,夏浔一听眉毛就拧了起来,霍地下了地,便要穿戴起来。乌兰图娅一旁听了,也知道此刻是无法诱得这位总督入彀了,忙上前帮他提靴系带,穿戴整齐。夏浔年轻力壮,又兼久旷之身,气血太旺,被她这一撩拨,下面胀挺如杵,一时还未软下去,乌兰图娅见了,不禁羞红了脸,突然凑到夏浔耳边,呵气如兰地道:“小樱……等着老爷回来……”可惜了,心魔冲击一回,心防意志便会更坚强一些,这一回,她便脱光光地钻进夏浔被窝,也不易迷惑他了。 快刀斩后患乌兰图娅穿好衣衫,走到门口忽然又站住,仿佛怯于出现在阳光之下,过了半晌,才缓缓地走出去,当那灿烂的阳光一撒在身上,便不由自主地长吁了口气。这位大明国公对她有男人的那种欲望,她感觉得到,她对自己的美丽很有信心。如果能成为夏浔的枕边人,她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在他睡梦中便杀了他。而且,她相信,夏浔已经迷恋了她的美色。大仇终于可以得报,沉甸甸的心头似乎也轻了许多。以她的所见所闻,她知道夏浔不是凶面獠牙的魔鬼,理智更告诉她,夏浔总督辽东,或许对他们鞑靼更有利,至少以鞑靼目前的困境,夏浔这个无心再战的人留在这儿,对他们更有利。但这一切,都压不倒她郁积在心头的仇恨,那是自家的血海深仇,远远抵过了她的理智和对夏浔的看法。血海深仇,必须要用血来偿,不杀夏浔,她的心将永无宁日。“快了!大仇终于要报了!阿爸,你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阿卜,对不起,我背弃了你,我不得不用自己的身子,娱乐另一个男人……”泪水在她的眼眶中打转,忽有一阵脚步声传来,乌兰图娅连忙用衣袖擦擦眼泪,转眼望去,见日拉塔正从曲廊另一侧端着果盘走过。乌兰图娅有些诧异,夏浔不在府里,她这是招待什么人?乌兰图娅悄悄地跟了上去,到了客厅一看,堂上正坐着两位官员,轻声交谈。一位身着武服,乃是都督佥事张俊,另一位是个文官,四旬上下,面容清瞿,同张俊交谈时,神态十分谦和。乌兰图娅一眼扫去,就觉得他身上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儿,却又说不上来。日拉塔呈上果盘,萨那波娃则在斟茶,乌兰图娅心中一动,便也跟了进去,假意帮着日拉塔做事,侧耳倾听他们说话。她是精通汉语的,一听二人谈话,这才知道那位文官不是明廷的官儿,而是朝鲜的礼曹判书。她这才明白,刚刚为何看那文官有些怪异,因为那文官的冠戴袍服与明朝官员一般无二,只是没有补子。朝鲜的衣冠文物几乎就是明朝的翻版,自称“小中华”,朝鲜文人徐居正曾吟诗说:“明皇若问三韩事,衣冠文物上国同”。只不过因为朝鲜是属国,其国王只相当于明朝的郡王级别,因此国王不能着黄袍,一直四品的高官也不能学明朝官员一样穿红袍,一概低了一个档次。在语言和文字上,朝鲜更是完全学习了明朝,交流是不成问题的。现在还是一个小孩子,十多年后才继位成为朝鲜国王,被后世称为世宗大王的李祹后来研制了切合朝鲜语的拼音文字,当时叫谚文,也就是现在的韩文。但是当时的朝鲜士大夫和儒生羞于用它,认为那是粗词鄙语,不及汉文华美秀丽,只有下等人智力愚笨,才需学习使用谚文。这和中世纪欧洲宫廷和贵族阶层以讲拉丁语、写拉丁文为荣,颇为相似。所以终明一朝,与朝鲜官员打交道,根本用不着通译,他们的官员都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呵呵,李判书,你说的情况,本官只是一介武人,不甚了然,还是等部堂大人回来再说吧!”张俊听朝鲜来使说明了情况,便笑呵呵地打起来了太极拳。朝鲜官制也仿效明朝,只不过因为是属国,不能与上国官制同,所以他们的“六部”不称“六部”,而是叫“六曹”,六曹长官也不敢叫“尚书”而是叫“判书”。这位姓李的礼曹判书,就相当于明朝的礼部尚书。乌兰图娅在客厅里磨蹭了一阵,隐约听清楚,大概是最近有太多原本依附于朝鲜的女真部落投奔了明朝,他们改换门庭也就罢了,有的部落临走之前还效仿土匪作了一票,绑走了不少朝鲜男女,若只是掳人也就罢了,居然还有女真部落花言巧语说服了一些朝鲜的村落百姓,整个村落整个村落的自愿跟着他们跑到辽东来了。这下子真是叫人忍无可忍了,于是朝鲜国硬着头皮派了大臣来,再度与这位不够君子的流氓总督进行交涉。乌兰图娅听其所言无甚要紧处,便悄悄退出去了。
被贬至北方的官员丘福希望借皇上北巡的机会得以调回中枢。然而,当他得知辽东大捷的消息后,认为内应杨旭谎报战功。丘福派遣唐杰以探亲为名返回辽东,调查真相。在辽东,部落被剿灭的小樱被进献给夏浔,但夏浔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和使命,决定让她随族人一起安置。而小樱实际上是鞑靼枢密副院哈尔巴拉的女儿乌兰图娅,她接近夏浔的目的是为了报仇,她企图刺杀夏浔,但夏浔的武艺高强,使她难以下手。夏浔在房间休息时,乌兰图娅趁机接近,没有成功,夏浔意识到她可能有所图谋,但并未揭穿她。在夏浔的治理下,辽东市场繁荣,商贸兴旺,各族人民和谐共处。唐杰的儿子唐物竹在街头不慎踢死一个孩子,引发众怒。司法署介入调查,唐杰试图用权势解决问题,但司法署坚持秉公执法。夏浔在处理了一些涉及女真部落和朝鲜的争端时被乌兰图娅偷听到。
万历元年,夏至三伏,天气到了一年间最热的光景。鄞县上空蔚蓝无云,大热天的太阳,仿佛毒死人不偿命一般,尽情地释放着自己的能量。少年满头是汗地跑过街巷,汗水落在地上,不争气地瞬间蒸发成虚无。这样的日子里,人困马乏,尤其是晌午后,庄稼汉都躲在草棚里迷糊一会儿,懒得动弹一下。骄阳下根本站不来人,连拉货的骡子都拴在老槐树下打着盹儿。鄞县四四方方的城墙,就像是个大蒸笼一般,把人蒸得五心烦躁。蹬蹬蹬。一阵风带过,骡子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耳朵,看了眼飞逝而过的少年,连尾巴都懒得摇一摇。少年强忍着泪水,然而头上的汗流下来,渍得眼睛酸疼,眼泪终于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谁叫他是个遗腹子,谁叫他不是苏家的长子嫡孙。谁叫……谁叫他偏生还不服气呢?然而这个世道,谁管你服气不服气?命好的高枕无忧,命差的,喏,像这牲口一样,供人使唤差遣,一鞭子下去,再热再累,也得起来干活。等跑到苏家大宅院的时候,少年努力擦干了分不清眼泪还是汗水的花脸,忿忿不平地朝里边走进去。苏家的院子三进三出,中规中矩。在鄞县,苏家虽然称不上大富大贵,也算是衣食无忧。苏家老太爷年事虽高,还是当家的主儿,住正房。东厢是长子,西厢以前住的是次子,然而已经亡故,剩下一对孤儿寡母,就是少年跟他母亲柳氏。“不公平!这不公平!”苏小煜气呼呼地跑到自家的院子里,门都还没关上,就开始嚷嚷起来。他终究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对头大伯家的妾室磕着瓜子,听到苏小煜在嚷嚷,胜于无聊地倚在门边,笑盈盈地说道:“小煜,输给你大哥?我就知道,你怎比得上你大哥呢?”苏家次子早亡后,老爷子怕人丁凋零,又做主让长房纳了个妾,可惜庞月如肚皮不争气,生了个女娃,在这家中的地位,也只能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苏小煜气得满脸通红,道:“我才没有输!论记草药,我记得比大哥多,论望气,我比大哥拿捏得准,凭什么让大哥当坐堂大夫,不准我去?他们就是看大父不在,欺负我!”说起苏家三代行医,曾祖苏岐早年为游方郎中,机缘巧合结识了金陵太医院的一位吏目,于是乎祖父苏青妙便师承金陵太医院之中的那位吏目秦元,也算是和太医沾点边,后学成回乡,便在鄞县设医馆,开堂坐诊,人称“苏大医”。为什么叫苏大医呢,咳咳,苏家老太爷虽说在太医院干过,但没什么职,也没什么名气,坐堂时却总以太医自居,然而误诊之事,别说太医了,就是神医难免也有失手之时,这学艺不精,江湖戏称比太医差那么一点,故得了个“苏大医”的名号。至于苏小煜的大伯苏炳,则是苏大医一手教出来的,也算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水准。看个伤风脑热的,还算是“技术过硬”。这样,苏家三代行医的说法才算有了根据,如今,苏家医馆再添一位坐堂大夫,等到苏小煜的大哥苏长年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这四代行医的招牌也就敲得响当当了。然而最不服气的就是苏小煜了。当初学医的时候老太爷说得明明白白,谁能耐谁坐堂当大夫,结果学医的几个学徒一比试,明显占上风的苏小煜却连在医馆当抓药学徒的资格都没捞着,他能不气?这苏青妙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定下选坐堂大夫的这日,去了金陵。这苏庆堂走了苏大医,还不是他大伯苏炳说了算。苏小煜心有不满,然而子承父业,天经地义,苏小煜更何况年幼,一百个理由,都是将坐堂大夫这个位置拱手送向苏长年的。大伯的妾室庞姨娘吐掉了嘴上沾着的瓜子壳,笑道:“小煜啊,有什么好气的?你够得着那药柜吗?”“姨娘,药柜有梯子,怎么可能够不着!”苏小煜还想争辩一下,“更何况坐堂大夫问诊开方,这抓药的事情,是学徒干的。”庞姨娘见到苏小煜如此一本正经的样子,笑着将手上沾着的瓜子碎末掸干净了,说道:“你个小娃娃,若是成了坐堂大夫,给谁看病?”“当然是给有病的人了!”庞姨娘斜眼笑道:“是啊,真的是有病才会找个娃娃看哩。别怪你大伯欺负你们孤儿寡母的,这学医也是让你学了,可是呢?你学精了吗?在你大伯心目中啊,你跟你大哥那点高下之分,根本微不足道。”“娘啊,煜哥哥方才在医馆确实比大哥厉害,爹爹看都不看一眼,煜哥哥这才气得要掉眼泪的。”一个粉扑扑的瓷娃娃不知道什么时候擎着庞姨娘的裙衣,摇晃着说道:“娘啊,你跟爹爹说说,也让煜哥哥坐堂好不好?煜哥哥很厉害的,在破庙里……”“小蝶!不是说好了,去破庙玩的事情不能说出来的嘛!你再多说一句,下次再也不带你出去玩了!”苏小煜赶紧喝住苏小蝶。小蝶赶紧将双手捂住嘴,差点一嘴皮子真的将苏小煜的秘密给透露出来了。庞姨娘一把抱起苏小蝶,气道:“还有下次?小煜,你给我听好了,再带着小蝶出去瞎胡闹,当心我让你大伯罚你跪祠堂!”苏小煜脸色顿时一变,回想起那晚在祠堂的恐怖经历,立马摇手道:“不去不去,祠堂闹鬼,打死我也不去。”“又胡说!祠堂有列祖列宗保佑,闹什么鬼!你大伯听见了,又要呵斥你了。”妇人提着篮子跨进门槛,朝对头的庞氏微微一笑,道:“嫂嫂好。”庞姨娘回以一笑,道:“允妹回来啦。我正说小煜呢,和他大哥争坐堂大夫的位置,这小小年纪的,争强好胜心这么重,可是要吃苦头的。”“娘。”苏小煜瞥了眼走进来的妇人,乖巧地从妇人手中接过菜篮子,放在院子里的磨盘上。妇人拿了条长凳,嘴里数落道:“你庞姨跟你说话,你也不拿条凳子让她坐坐,像话吗?”“不碍事,不碍事,哎哟,允妹不愧是大户人家出身,这谈吐举止,要不是德明走得太早,这……”庞姨见到妇人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便不再嚼舌头下去。“时候不早了,嫂嫂不去伙房看看?”苏家分工明确,庞月如管伙房,负责苏家一大家子的起居饮食,这个点,晌午的饭食已经做好,得送去苏庆堂了。庞姨娘忽然脸色一变,一把抱起小蝶,道:“这说着说着,把正事都要耽搁了。小煜,我可警告你,以后不许再带小蝶瞎跑,要是让我看见了,打得你……你屁股开花!”她见到柳氏面如沉水的样子,也就不多说了,转身便离去了。“苏小煜!”“啊?”苏小煜刚准备闷声不吭地溜回屋内,被柳氏的一声喝令,顿时全身僵化,硬邦邦地转过身来,“娘……那个什么?我可以解释的。”柳氏出身名门,然而苏明德早亡的丧子之痛,一直让苏家老爷子认为,是柳氏克夫所致,连带着,对于苏小煜也是冷冷淡淡,没有慈色。若不是诞下苏小煜,估计这个家门,都不会让柳允进来。柳氏走过去,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为什么不听娘的话?你爹走得早,这个家你大父、你大伯还有你大哥,长子嫡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娘亲养大你不容易,不要再去和你大哥争什么东西了。娘只希望你快快乐乐地长大,这样日后在九泉之下,我也好向你爹有个交代。”苏小煜有些委屈地说道:“可是,娘啊,你从小便教导我,是非分明。方才在医馆之内,大伯问的东西,我都比大哥答得要好,为什么还是选大哥?”柳氏摸了摸苏小煜的头发,道:“你年幼,如何能够坐堂临诊?就算你大伯肯,试问若你是病患,会放心让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瞧病吗?娘教导你的是非分明是不假,但是娘还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做到了吗?”苏小煜鼻子酸酸的,说道:“我当了大夫,就有了月钱,破庙里的麻雀、斑鸠几个人也就有饭吃了。”柳氏见到苏小煜情绪低落的样子,便道:“就知道你惦记着他们几个,喏,篮子里娘买了些烙饼,你带过去分给他们吃,记着,让他们能自力更生才是对的。你一个人,能养活他们这么多人?”苏小煜在篮子里找到那些烙饼,问道:“娘,大伯母给的那些月钱,也就够咱们母子俩的活计,这饼……”“娘还有双手,你大父嫌咱们孤儿寡母的可怜,学着大户人家放给咱母子俩月钱,我这做做刺绣,换些钱来,也好补贴家用。如今你娶媳妇尚早,既然破庙里的那几个孤儿这么可怜,你要帮就帮衬着些。毕竟是救命之恩,要没齿难忘。”虽出身大户人家,然而柳氏的性格却温和平易,没有半点娇气。若是让苏老太爷知道苏小煜跟一群小乞丐鬼混,那双鹰爪似的手估计得拿起银针给苏小煜来一次全方位的针灸亲身示范。那滋味,恐怕也只有在医药世家的苏小煜和苏长年才体会过,老爷子这施针时下手有多狠。“唉,等等。”苏小煜刚刚要走出门,便被柳氏叫住。“娘还有什么事?”柳氏说道:“你不提起祠堂我倒忘记了。守祠堂的那位老叔让我问你,几年前那晚,跪在祠堂里的时候,看没看见砸到你脑门上的那面八卦镜,说是个老物件了,不见了怪可惜的。如今祠堂返修,找来找去没见着,遇见我了,便顺道提了一嘴。那日你不是说被什么掉下来的东西砸到了吗?估计就是它了。”苏小煜委屈道:“娘啊,这事情都五年了,那位叔祖的反应也太迟钝了吧?”柳氏骂了一句没大没小,又问道:“到底有没有见过?”“那时候我都昏过去了,哪里还见到什么八卦镜,谁知道那破东西到哪里去了。”苏小煜回想起那些年,每天晚上做的噩梦,就不寒而栗。尤其是祠堂那晚被什么东西砸晕之后,整个人被发现时候都是抽搐、浑身冒冷汗的状况,之后大病了一场,才慢慢恢复过来。自打那之后,苏小煜再也不敢皮了,一听跪祠堂,整个人都是僵硬的。每逢清明、元旦,要进祠堂祭拜,都是失魂落魄,痴痴呆呆的。“行吧,那回头我便告诉你叔祖一声。”柳氏也没放在心上,一面小小的八卦镜,又值得了几个钱。苏小煜跨出屋子的那一刻,整个人又变得痴呆起来了。“滴!宿主孕养乾坤镜五载,修复百分之一镜灵,可发布低级任务。”苏小煜感觉眼前都是明晃晃的白光,都快要闪瞎他的眼睛了,赶紧闭了眼。这不闭眼还好,一闭眼,忽然一面八卦镜从眼前浮现出来,残破的镜身滴溜转动着。“好啊,总算找到‘元凶’了,你这破镜子,居然……咦,不对啊!”苏小煜忽然意识到,这面镜子居然在自己的脑中,这被镜子砸了脑袋,也不可能掉到脑壳里边去呀。“是否发布任务?”镜灵的声音反复提示。苏小煜听得心烦了,又怕取不出这破镜子,只好将计就计地说道:“发布发布,小爷倒要看看你这破镜能有什么本事。”“滴!发布任务启动!寻找百年药材一种,奖励低级药方一张。”苏小煜眼皮跳了跳,差点就要破口大骂了,这坑爹的破镜子,居然要一种上百年的药材,这是穷疯了吗?还奖励低级药方一张,什么破药方,值一种百年药材的价格?苏小煜越想越气,怒道:“什么破任务,小爷不干了!”“宿主一月之内未完成,视为任务失败。镜灵修复值降为零,再度休眠。”“……”苏小煜那叫一个郁闷,还没等他和这镜灵套套近乎,明光渐渐消失了,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便见到庞姨娘那张脸,就差跟他鼻子碰鼻子了,立马吓得他摔了个大马趴。“庞姨娘,您这是做甚?”“小煜啊,你长本事了啊!站着都能睡着!”庞姨娘两手叉腰,一副疑惑的样子。苏小煜对方才院子里的奚落还耿耿于怀,撇了撇嘴道:“我乐意!”“哎哟,有脾气了呀,是不是几天不打你,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讨打!”庞姨娘说话间,眼疾手快地朝苏小煜探来。面对庞姨娘的毒手,苏小煜可是领教过,这母夜叉心眼不坏,就是怕苏小煜给柳允宠坏了,没了严父管教,苏炳也懒得管,这位嫁入苏家七载的庞姨娘,硬生生地殴打了苏小煜七年。按照她的话来说,打是亲骂是爱,孩子不打,上房揭瓦……“土匪,你就是个土匪!”庞姨娘撸起袖子,嬉笑道:“老娘就是土匪!你怎么着?”突然,灶房传来一声清脆的碎瓷声。还在老鹰捉小鸡的庞姨娘一脸肉痛地喊道:“谁这么不长眼,赔钱!”苏小煜趁着这工夫,麻溜地跑出了苏家大宅,算是逃过一劫。苏小煜提溜着烙饼,一路上闷闷不乐的,想着该不该将脑子里有面破镜子的事情告诉自己大父。不过以苏青妙的脾气,估计打死都不会相信,直接上来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镜子怎么可能掉到脑子里去呢?作为医户世家,苏大医宁可相信苏小煜脑子有毛病傻了,也不会相信一面镜子会掉入到他的脑子里。苏小煜此刻居然没辙了,生病了可以喝汤药、针灸推拿,可这镜子……连他自己都搞不明白,这是怎么掉进去的。至于怎么拿出来,仿佛除了让它自个儿怎么进去的怎么出来以外,好像别无他法了。天呐,怎么会有这么惨的事情啊!走在田垄上的苏小煜发疯似的哀嚎了一声,过了晌午,已经出来劳作的农夫直起腰,瞅了眼发出哀嚎的苏小煜,摇头叹息一句。这孩子傻了?苏小煜还在琢磨,如何把这镜子给搞出来,至于那百年份的药材,他就压根没去想过。自家医馆里,估计除了那株被苏大医视为吊命灵药的老山参,能够得着年份外,其余的药材,怕是都没有这个年份。一般的草本药材,几年一熟的,就已经是了不得了,至于长了几十年的,这价格,都要蹭蹭蹭地往上爬了。“去他大爷的,想着鬼玩意干什么。小爷我得先想法子进医馆学医才是。”苏小煜呢喃自语道。虽为医药世家,但苏青妙向来都是敝帚自珍,除了坐堂大夫可以参详他的那些方子,随师临诊的当初都只有苏炳一人,至于其余他人,关于医术上的,别想从他口中掏出一言半语来,所以苏小煜如今除了跟随苏庆堂的李明贤学过一些基本的望气、识药等本事外,其余的一丁点都不会,就连把脉,也是偷摸着学来的,像他这个年纪的学徒,大抵都还在捧着个《本草经》,看里头的草药呢。这心里头有心事,路走着就不知道过多久了,等苏小煜回过神来,已经到了外城的破庙外头。眼尖的斑鸠早就跑了过来,披头散发地看着苏小煜,有些焦急地说道:“小煜,你可算过来了,快点进去,麻雀她病了。”“啊?病了?多久了?”苏小煜心头一惊,将烙饼递给斑鸠,赶紧跟着他朝破庙里走去。眼下正是三伏天,刚刚才赶了小半个时辰路走来的苏小煜已经是汗流浃背,听到麻雀病了,更是心火上涌,头皮都是麻辣辣的。斑鸠说道:“好几日了。”“好几日了?你怎么不来找我?”苏小煜有些担心地问道。斑鸠委屈道:“上一回我摔断了腿,你为了给我治病,偷了自家医馆的药材,才被苏老太爷罚跪的,之后更是大病一场。麻雀怕你再被苏家老爷子责骂,就强忍着没说,以为撑过去就好了。”“哎呀,这病岂能熬?出大事了怎么办?”苏小煜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进了破庙,几个小邋遢纷纷围拢过来。和麻雀最亲近的戴小花哭丧着脸,道:“小煜哥哥,救救麻雀姐。她都快……”“是啊,小煜哥,快救救她吧。”苏小煜被一群人围着,心里更是急得不得了,道:“你们要我救麻雀,也得都让让啊,这么围着我,怎么给她瞧病?”苏小煜这么一说,围着的人赶紧都散开来,给他让出一条道来,他走过去,看了看躺在草席上的丫头。“呀,这都快烫成麻瓜了!麻雀,醒一醒,你醒醒,我给你带烙饼来了。”苏小煜将手放在麻雀的额头上,那小脸蛋烫得红红的,一看就是中暑了。这三伏天,最容易中暑了。斑鸠问道:“怎么办?”“麻雀身子弱,中暑了还强撑这么多日。”苏小煜把了把脉,道:“脉象微弱,暑气郁结,这个……他记得当初在那本《神农本草经》之中看到过,应该用……”“哎呀,小煜哥,到底怎么办啊?麻雀若是醒不来了,可怎么办?”苏小煜一急,平日里张口就来的药材药理忽然都忘光了,在那边皱着眉发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这样,斑鸠,你去苏庆堂请我大伯来看看吧。”“啊?苏大夫能答应嘛?”苏小煜抿了抿嘴,说道:“你跟他好好说话,实在不行,求他开个药方也行。我娘说过,妙手仁心,这即便是没有诊金,若是病者需要得急,开方子还是可以的。”“小煜,要不你去吧。我怕我嘴笨,到时候被医馆里的人赶出来。”苏小煜急道:“我去了,万一被我大伯关禁闭,你们求谁去?”鄞县里,虽说悬壶济世的名医不少,但是要让他们无偿地给一个小乞丐瞧病,估计没有一个会过来,不然这世道也乱了套了,大伙儿都不用付诊金了,直接找大夫要方子得了。斑鸠迟疑了会儿,道:“我要是去了,你大伯知道你还在跟咱们鬼混,准饶不了你啊。”“哎呀,人命关天,还说这个干什么!赶紧去!”苏小煜直接推搡着斑鸠,让他去苏庆堂请他大伯去。这一来一回,得小半个时辰,苏小煜估摸着斑鸠即便是跑着来回,他那大伯也不会如此着急赶来,万一等了个白等,该如何是好。麻雀的脉象虚弱,明显是烧得快不省人事了,万一出了大事,又该如何是好?苏小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道:“你们在这里守着,我去看看附近有什么草药没有。清热解暑的药材他倒是记得不少,诸如黄芩、白鲜皮、决明子、长石、苦竹叶等等,然而真的要去找起来,不知道能找到多少。加之各种药材药理不同,几种药材若是搭配得出了差错,解药成了毒药,可就麻烦了。”“小煜哥,你这走进来走出去的干什么呀。麻雀姐姐还有救吗?会不会醒不过来了呀。”苏小煜道:“小芝麻,你去边上打盆凉水,赶紧找块布给麻雀擦擦身子,这么捂着内热外热都散不去,就更糟糕了。”破庙里头都是群不懂事的小乞丐,哪里懂这么多。苏小煜虽然跟着医馆里的李明贤学过这么一两年的药理知识,然而真的要给人看病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居然这么的无知。破庙里的小乞丐们听苏小煜说要井水,纷纷拿着破罐破盆,去井边打水。苏小煜看着小脸蛋跟个蒸熟的大闸蟹似的麻雀,喃喃道:“小麻雀,你可得挺住呀。”一边草堆上忽然传出声音来,“你现在用井水给这丫头片子一激,相当于送去了她半条命。”苏小煜吓得退了好几步,方才这么多人叽叽喳喳,居然都没有发现,草堆里头居然有个人!“你……你是谁?怎么在这里!”小煜哥好暴力老叫花子散发一撩,道:“怎么?这破庙你家的?只准你们这些小鬼霸占,不允许我躺躺,歇歇神儿?”苏小煜没工夫和这老叫花子贫嘴,话锋一转,道:“你方才说井水会要麻雀的命,可是胡说?小麻雀湿热难散,不把体温降下来,这么烧着,就算是我爷爷真来了,也难救。”中暑死的人可不少。若是稍有暑气的时候,能够察觉,稍加注意也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关键是这丫头死扛着不说,加上天生体质就差,烧得越来越迷糊,就晕过去了。“嘁,你说老夫胡说八道?以井水凉血,其虽有微效,然而这丫头体虚,如此羸弱之人,这么一激,不就等于送命吗?”“井水来了!井水来了!小煜哥,给。唉,他便是苏老太爷吗?这么快就来了?怎么还穿成这样?”几个没见过苏青妙的小乞丐面露喜色地问道。苏小煜眉头紧皱,道:“放边上吧。这位前辈不是我大父。”“额……”虎子几个瞬间哭丧着脸。边上已经在吃烙饼的老乞丐不乐意了,冷笑道:“瞧你们这群小子,真是狗眼看人低。苏家老太爷若能有我一半的本事,别说鄞县,就是在金陵,多少达官显贵金银送上,让我替他们诊脉施针。”苏小煜抿了抿嘴,道:“前辈,你若是有本事,先救活小麻雀再说。”一边的虎子听出来,连苏小煜都不认识这个牛皮吹上天的老叫花子,便道:“小煜哥,别信他胡吹,就是个老叫花子,还装什么得道高人。”“哼哼,有眼不识泰山。老夫当年医道问鼎之时,你们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苏小煜见到老叫花子如此夸夸其谈,忽然想起一招解暑的妙方,呢喃道:“看来只能试试刮痧了。”“刮痧?”几个小乞丐不懂苏小煜在说什么。刮痧疗暑,是自上古便有的疗法。苏小煜从《黄帝内经》之中看到过,人们患病时往往会本能地用手或石片抚摩、捶击体表某一部位,有时竟使疾病获得缓解。通过长期的发展与积累,逐步形成了砭石治病的方法。砭石是针刺术、刮痧法的萌芽阶段,刮痧疗法可以说是砭石疗法的延续、发展或另一种存在形式。如今,刮痧之法被称之为“夏法”,苏小煜虽然没有尝试过,但多少知道一些。他取下脖颈上的玉佩,眼下似乎只有这东西能够用来刮痧了。“既然这位前辈见死不救,那只好先试试了。把小麻雀的衣服脱了。”小麻雀昏迷得时间已经很久了,若是再等苏庆堂的人赶来,恐怕一来一回,折腾的时间都要一两个时辰,更何况他都拿捏不准他大父是否会来。这样干等着,恐怕时间一长,小麻雀就一命呜呼了。“脱衣服?”苏小煜见到虎子几个扭捏的样子,说道:“想什么有的没的?快点!”几个小乞丐将麻雀的身子翻了过去,从背后将那衣服撩起来,露出皮包骨头的背部。苏小煜二话不说,那自己手中的玉稍稍沾了沾水,用力地在背后替她刮痧。这回老叫花子倒是没有出言嘲讽,咂摸着嘴,说道:“孺子可教也。刮痧乃推拿之中的夏法一类,用于去暑,有奇效。能够想到刮痧去暑,倒也不简单了。”苏小煜没有接话,而是仔细地看着那被刮得有些发红的背部,是否出现痧气。“小煜哥,这……这行嘛?”听了老叫花子的抱恙,一边的虎子感觉更加悬乎了,这样使劲刮,还能治病?苏小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手中依旧未停下活来,使劲地刮着,终于,当看到那紫红色的长条慢慢显现,就像是背部被鞭子狠狠抽打上去的一样。边上的几个小伙伴惹不住了,一个劲地抽冷气。小煜哥……好暴力……都把麻雀姐给抽出血痕了……破庙里头,小乞丐都围在边上,看着苏小煜将麻雀的背部刮出了三道紫红紫红,都快发黑的痕迹来,看得都心惊肉跳。“小煜哥,别打麻雀姐姐了,你要打就打我吧。”一个小丫头抹着眼泪,有些心疼地看着麻雀那背部成了如此惨象,怪心疼的。虎子咬着牙,忍了很久,捏紧了拳头,说道:“苏小煜,亏我一直把你当好兄弟,你居然……”苏小煜臂膀发酸地摇了摇,说道:“哪跟哪?我这是给麻雀治病呢。”“治病?你把麻雀打成这样,说治病谁信啊!”苏小煜懒得解释,之前老叫花子既然知道“夏法”一词,说明还是有些本事的,便问道:“前辈,这样医治有效吗?”老叫花子抿了抿嘴,道:“你是大夫我是大夫?既然你要医治这小丫头,难道就没有自己的一点主见?”苏小煜除了看过几本医书,连药材都还认不齐全,就是方才的号脉,都只是略微感受了一下脉象的强弱,哪里懂得什么医术,说道:“在下学医不精,还请前辈赐教。”一边的小乞丐起哄道:“小煜哥,求他干什么?他知道个什么?”老叫花子捋了捋蓬乱的花发,道:“这小丫头片子暑气郁结,你这夏法虽好,但对她已经起不到什么效用,还请等到苏家的人过来再说吧。”说罢,便仰面躺下,用手挠了挠咯吱窝,一点也不关乎麻雀的生死。苏小煜用井水擦了把脸,已经见到冒着酷日来回跑了一个多时辰的斑鸠。那黝黑的脸气血上涌,头发都是汗渍,身上的那件褂衫已经湿透,看上去就像是从水里刚刚捞出来的一样。“怎么样?人没带来,方子?或者药呢?带没带?”斑鸠面如死灰地摇摇头,嘴唇颤巍巍地说道:“苏老爷子不再医馆,你大伯上门出诊了,都不在医馆里,只有苏长年在。我求了他好些时候,都给他跪下了,别说药材,连个方子都不肯给,说穷叫花子只配病死……”找药若是一般人说穷叫花子只配病死也就算了,身为大夫的苏长年居然说出这种话来,实在是医德拙劣。斑鸠说这话的时候,苏小煜分明看到那被汗水浸渍的眼眸有些湿润,那不是汗,是真的眼泪。斑鸠和他年纪相仿,叫他一声小煜哥,完全是因为苏小煜对他们照顾有加,处于信任和崇拜,才这么喊的,然而麻雀要死了,别说朝夕相处的斑鸠难受,就是苏小煜都难受得很。“我大哥他……他怎么可以这样!”苏小煜咬牙切齿地怒道,“太过分了!”斑鸠咬着嘴唇,他们是流浪儿,但是被这么侮辱,自然打心底里是十分难受的。“小煜哥,如果不是当初上元佳节那回,我救了你,你会看不起我们这些没爹没娘疼的可怜儿吗?”苏小煜摇头,说道:“说什么呢?我怎么会看不起你们呢?”斑鸠脸颊上没有几两肉,苦笑起来,嘴角边的皮都皱在一起,很是难看。“麻雀怎么办?没有药方,咱们也请不起大夫,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她死?这样烧下去,就是侥幸命大活过来,恐怕也得成傻子,以前鄞县的二傻子就是小时候烧糊涂的。”苏小煜抿了抿嘴,说道:“我刚刚给麻雀刮了痧,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说话间,草垛上的老叫花子已经站起来,伸着懒腰,在小麻雀边上咂嘴摇头。苏小煜赶紧走过去,问道:“前辈,您看看麻雀如何了?”“瞧这气色,看样子你给她刮了痧,没什么太大的作用啊。”老叫花子双手负背,一副很懂的样子。斑鸠打量了一下老叫花子,道:“这位……小煜,你带来的?”苏小煜摇了摇头,道:“我还正想问你了,破庙里什么时候多了位老伯。”“你们几个小娃娃不用讨论我是谁了,老夫是谁不重要,喏,这小丫头快挺不住了,你看她脸色。”苏小煜说道:“前辈,既然您精通医术,还请救救麻雀吧。”斑鸠听苏小煜说这老叫花子懂医术,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赶紧跪下来磕头,道:“前辈,我给您磕头了,救救麻雀吧。都是可怜人儿,救救她吧。”“嘻,天下可怜人儿多了去,谁救得过来?我和她非亲非故,不救不救。”老叫花子挥了挥手,躺在草堆上,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斑鸠磕得头都破了皮,“求您救救麻雀吧。”“没空。”老叫花子挠了挠头,用那长得离谱的指甲盖掏着耳朵,“哎呀,苏大医就见死不救,我这老叫花子凑什么热闹。”苏小煜见到老叫花子如此,恨得牙痒痒的,这会儿回苏庆堂,怕是要被关禁闭,那样一来,麻雀的性命可能难保了。见到那张皮包骨头的小脸蛋,苏小煜心里一阵心疼。忽然心头一跳,药方?有了!“斑鸠,这附近有什么上了年份的药材吗?”斑鸠哪里知道什么是药材,摇头说道:“小煜哥,这个我哪里知道,不过破庙后边杂草树木倒是不少,你要不过去看看?”老叫花子非但见死不救,还冷嘲热讽道:“哎哟,现在想着去找药材?等你找到,再凭这半生不熟的医术,啧啧,恐怕这丫头熬不过今晚咯。”苏小煜神情严肃地说道:“等着瞧吧,我一定会治好小麻雀的。”几个年幼的留在破庙照顾小麻雀以外,斑鸠、胡子以及长毛,都跟着苏小煜出了破庙,去后边的荒野找药材了。虽然苏小煜出身医药世家,然而除了平生仅有的几次出入医馆的机会,能够接触到药材,大多数时候,还仅仅是从基本医书上简单的画册,来认识药材的。虽说《神农本草经》在当世还是具有比较重要地位和影响的,但是苏小煜拿到的那本,不知道是哪个无良书局刊印的,内容插画残破不全,除了偶尔问一问苏青妙,苏小煜也不过是读了个囫囵吞,里边的三百多中草药,能够认全实物的,有一半恐怕都要谢谢那个负责刊印书册的书局没有将里头的插画完全抹除了。斑鸠问道:“小煜,你要找什么样儿的药材?会不会吃死人啊?”虽然斑鸠是很信任苏小煜的,但毕竟苏小煜也就是略知皮毛罢了,远远还没有能够开方子抓药的水准,这么出来找药材,恐怕有些无厘头了。“你让虎子、长毛分头找找,看看有没有那种老树,最好是越老越好的那种。”那面破镜子说的百年药材,要是苏小煜找一般的草本药材,恐怕一岁一枯荣,即便有些入药的在根部,从外表看去,根本难以发现年份悠久的,唯一最容易辨识的,就是那些参天古木。“啊?不管什么样儿的?”斑鸠有些咋舌地问道。苏小煜见到呆头呆脑的虎子也是一脸懵逼地看着他,便急道:“还管什么?赶紧找去啊!越高大的越好!”“哦,哦。”“小煜哥,你等着。”几人分头钻进林子里,去寻找那种上年份的古木。虽说某些土鳖虫、蛇蚁等动物也能入药,但是要找到这种百年的大蛇,苏小煜想想就毛骨悚然,能有这么大年纪的蛇,恐怕也是少之又少,就算找到,自己也对付不了……苏小煜也走进林子,朝四处张望着。碗口大的基本就不用看了,这上百年的古树,起码得是脸盆子这么粗的口径吧。这外城的林子,虽然平日少有人来,但说到底,还不是那种上了年份的大林子,苏小煜找了半圈,愣是找不出一棵够得上年份的树来。斑鸠几个也纷纷喊苏小煜过去,看上去是挺粗的树,可要到那个年份,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小煜哥,到底要找什么树啊?”苏小煜眉头紧皱地说道:“上百年份的,起码得脸盆这么大的吧。”边上的虎子眼睛提溜一转,说道:“唉,小煜哥你早说啊,这王财主家的那棵大银杏,一个人都抱不过来,说是栽了好几百年了,咱们去看看?”苏小煜眼睛一亮,说道:“赶紧的!”…………破庙里头,老乞丐见周围的动静小了,便起身张望了一下,见苏小煜等几个大小孩都跑得没影了,只留几个半大点的崽儿在那边不知道如何是好,便骂骂咧咧道:“这几个熊孩子,真是不靠谱!唉。”从小就被长毛抱来的小崽儿阿毛,瞪着铜铃似的眼睛,看着老叫花子。老叫花子拍着膝盖,长吁短叹道:“想我高武生不逢时,李时珍啊李时珍,既生瑜,何生亮!你这死得是痛快了,让老夫如何挽回年轻时丢了的脸面!”“老伯伯,你怎么了?也病了吗?”阿毛看着呜呼哀嚎的老叫花子,有些同情地问道。老叫花子眼珠子一瞪,喝道:“去!给我从墙上刮点石膏来!”“啊?”老叫花子喝道:“啊什么啊?叫你去就去!”当神医的曙光苏小煜趴在王财主家的墙上的砖雕上,张望着院里的那颗大银杏。虎子驮着苏小煜,眼皮向上翻着,有些吃力地问道:“小……小煜哥,这树够大吗?”眼下七月天,茂密蓊绿的银杏树如同华盖一般,将王老财家的院子遮蔽地十分阴凉。苏小煜估摸着那银杏树,点点头道:“够大了。”说罢,他从虎子肩上跳了下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灰。虎子说道:“可是小煜哥,咱们怎么带走这大树啊,这一个人都抱不过来的大树,恐怕拔都拔不动吧。”苏小煜瞅了眼虎子,道:“笨蛋,咱们拔树干什么?这银杏入药的是那叶子,咱们进去讨要一些树叶,想必王财主也不会小气到一毛不拔吧?”他赶紧跑到王家的院门前,敲着门。开门的是王老财家的长工,见到苏小煜、虎子还有斑鸠鸡窝似的头发,伸手便要关门,“去去去,哪里来的乞丐,没闲钱给你们。”“等等!”苏小煜将头上的杂草抓去,“劳烦小哥通禀一声王财主,我是苏庆堂的苏小煜,见财主家的银杏长得如此茂密,想要采些银杏叶子,不知道可否通融一下?”虽然医户地位低下,远不及士子文人,但是多少总比商贾、农人要高上不少。长工一听是苏庆堂的,便道:“原来是苏大医的小孙子啊,等着吧。”苏家在鄞县多少还是有些名气的。鄞县杏林数得上名的大夫,不过二三十人,这苏大医不上不足,比下有余,加之这苏大医的名号,这些长工哪一个没得过些毛病,自然去苏庆堂看过病,顿时态度就好上了不少。苏小煜一看长工松了语气,心里暗道有戏,只要拿了银杏叶,换了破镜子给的药方,自己便能够自个儿溜进苏庆堂偷药材,这样麻雀的病多少还有些救,但愿那张药方能够任他挑选吧,不然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是你要银杏叶子?”就在苏小煜发呆的时候,门内忽然传来声响。苏小煜抬头一看,是个白乎乎的大胖小子,比起苏小煜要矮上半截,穿着个绸褂子,呼着大蒲扇,将两条大白胳膊甩来甩去。长工见苏小煜发呆的样子,便道:“这位是我家少爷,老爷在午睡,我便问了少爷。”“哦,是王少爷。我叫苏小煜,是苏庆堂的。”“哼,医户家的末子嘛。穿这么破破烂烂,还跟几个乞丐鬼混,你不怕被你大父打一顿吗?”王家小胖子眨巴着眼睛笑道。“你……”虎子听着王家小胖子嘲讽苏小煜,便要出言还击,却被苏小煜拦住了。这还要找王家索要银杏叶子,怎么能先撕破脸呢。苏小煜便露出微笑,说道:“王财主家大业大,又是心地善良,慷慨解囊的善人,讨要些银杏叶子,想必王少爷也不会吝啬吧?”长工听苏小煜这一通马屁,差点笑出了声,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他家老爷是个抠搜精明的铁公鸡,这雁过都得拔根毛下来,他之前找苏大医瞧好过病,心存感激才特地没跟王老财说,只是让屋里头玩耍的王保保过来,这孩子跟孩子之后,也好交流沟通不是。听到苏小煜的一通马屁,王保保也乐出了花,说道:“行吧,今儿个小爷我就慷慨解囊一回,这几个小乞丐在外边等着吧。你,跟我进去吧。”王保保摇着大蒲扇,一副王家我最大的样子,带着苏小煜进了院子。“我对你讲啊,咱王家的这棵银杏树,可是两三百年了。这银杏叶啊,我知道,能治病。每年这个时候,踏破门槛,上咱王家来求药的人,更加是数不胜数。我爹心疼这宝贝树,多数是回绝的。你运气好,碰上我,不然肯定要被我爹给打发走的。”苏小煜听着王保保吹牛皮,在后边一个劲儿地翻白眼。这银杏叶一般都是在秋季采收,哪有在三伏天冒着这么毒的太阳采收的,这要是摘了叶子,还不把树给枯死了。苏小煜眼下有求于人,也只是在心底嘀咕。等到了树边上时,见到那一人都抱不过来的大银杏树,苏小煜才乐开了花,这年份倒是足了。可见到底下一丈高的地方光溜溜的树干,苏小煜犯难了。“这个……不知道王少爷可否借把梯子给我,这么高,够不着啊。”长工阿正心热,道:“要梯子是吧,等着。”“唉,阿正,少爷我在这里,你插什么话?干你的活去。”王保保将阿正打发走,眯缝着眼笑道,“苏小煜是吧。你这又要摘叶子,又要借梯子的,两手空空,是不是有些不识相啊?”苏小煜见到一副奸商嘴脸的王保保,说道:“这回出来得急,不曾带什么东西。下回,等下回,一定给王少爷带点什么来。”眼下人命关天,苏小煜也不和这王保保多说什么,在树边绕了几圈,想着怎么把叶子给摘下来。王保保拿蒲扇遮着毒阳,有些受不了如此暴晒,见到苏小煜不肯拿点什么好处来,便想戏弄他一番,说道:“那行吧。给你一盏茶的工夫,你自个儿在这里随便摘些叶子回去吧。这鬼天气,热死我了!”说话间,王保保摇摆着他那一身的肥猪肉,到屋里避暑去了。苏小煜在周围拾了些落叶,捧在手里,心里头呼唤着:“破……镜灵啊,镜灵。百年的药材,银杏叶啊!”然而不管苏小煜是默念,还是小声嘀咕,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镜灵。“我去,不会是耍我的吧?”苏小煜感觉自己捧着堆烂叶子,跟个智障似的站在烈日底下,热得都快成烤猪了。屋里头的王保保喝了口凉茶,见到捧着堆烂叶子站在大太阳底下的苏小煜,嘲笑道:“真是个白痴,看来医户家的公子,也不是什么聪明的人啊。”他摇摇头,坐在摇椅上哼哼着曲儿,也懒得再去看苏小煜捣鼓什么了,反正一丈高的银杏叶儿,他苏小煜的个头,除非他是个猴儿,不然怎么摘得到。苏小煜见到落叶在手并无什么反应,只好丢了那叶子,跑到树荫底下,准备爬上去。“要是斑鸠进来就好了。”苏小煜嘀咕了一声,斑鸠上树掏鸟蛋,那是绝活儿。这一丈高的地方,定是不成问题。就在苏小煜嘀咕了半天,想着尝试一下爬树的时候,忽然镜灵有了反应。“银杏,两百七十五年树龄,可入药,是否上交任务?”苏小煜一喜,赶紧说道:“交交交,上交!”就在苏小煜答应的一瞬间,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仿佛被吸在了树干上似的,挪都挪不开了。一阵熏风吹来,茂密的银杏树飒飒作响。然而苏小煜感觉到一股温润的东西,从他手掌流入。他的眼前再次浮现出那面破镜子。那镜面提溜转了一圈,闪过一道明光。“滴!任务完成,获得低级药方一张,是否领取?”苏小煜陷入了完全的呆滞当中,立马反应过来,连声说道:“领……领取。”这要是忙活大半天的,连毛都捞不着,苏小煜就想骂人了。乾坤镜微微一颤,一张金色的药方忽然飘至他的脑海之中。“《柴胡解毒汤》,疏肝清热,通里攻下。”苏小煜看了看药方的构成,问道:“怎么药材都只有名称,无用量?”这药方若是没有药材的用量,等于残缺的方子,根本无用。三钱用药,若是用了八钱,很有可能一副良药就成了毒药,所以这分量上的拿捏,也是药方之中必不可少的关键。一些名医,并不是说药方背得有多全,而是他们对于病情的把握,用药的分寸掌控得炉火纯青,几帖药下去,便可药到病除,这才有不错的口碑。眼下没有用量,这十几种药材给了苏小煜,他也是两眼一抹黑。别说治好人了,不把人喝死,就已经是阿弥陀佛烧高香了。镜灵刚刚吸收了能量后,仿佛恢复了不少,声音木讷地说道:“药方按病患体征、年岁、病情自动调整药物用量。”苏小煜一喜,这……这药方居然能够自行增减!他忽然感觉到他苏小煜的春天即将来临,这要是给他将足够多的方子搜集全了,那么他就是当之无愧的神医了!那样子别说在鄞县,就是往大了说,整个江南杏林,恐怕都会为之颤动吧。这边苏小煜美得冒泡,边上围拢过来王保保、家里的长工、老妈子都好奇地看着抱着树干傻笑的苏小煜。“少爷,这人是傻子吗?”王保保看着发愣地苏小煜,纳闷地说道:“刚才还挺正常的啊,怎么才一会儿,就疯了?不会是不借他梯子,自个儿爬上树,摔下来摔傻了吧?”长工阿正走过去,拍了拍苏小煜,“苏家小少爷?”“啊?”苏小煜回过神,乐呵呵地看着阿正,把阿正看得心里发毛。“您……您没事吧?”苏小煜回过神来,见到自己抱着大树,跟个二傻子似的两腿盘在树干上,赶紧放下脚,掸了掸身上的木屑,“见笑了,见笑了。刚刚想着爬树,没爬上去。”阿正呵呵一笑,道:“我这儿有些去年收拾好,晒好的枯叶,小公子若是急着用,就拿去。”他将一个布包裹递给苏小煜。“啊……不用了不用了。”苏小煜如今完成了任务,还要这银杏叶子有何用,便摆手告辞。阿正有些奇怪地看着蹦蹦跳跳的苏小煜,喃喃道:“莫非真的不正常了?”白虎汤从王老财家里跑出来的苏小煜心情激动地小喘着气。“小煜哥,药呢?”苏小煜摇摇头,说道:“不需要了。”虎子、斑鸠几个脸色更加古怪了,看着苏小煜,异口同声地问道:“那麻雀(姐)怎么办?”苏小煜一愣,对啊,方子是得到了,然而并不是治中暑的,这麻雀该怎么办?还在美滋滋地做着神医梦的苏小煜忘记了来王老财家的初衷。他赶紧说道:“咱们先回去,看看麻雀的病情再办吧。实在不行,我去求我娘,让她掏银子给麻雀请大夫。”说实话,苏小煜很不想让柳氏帮忙,本来孤儿寡母的就够可怜了,若是做得不好,再被家里人说闲话,更加是让他母亲为难受苦了。斑鸠脸色愈加难看了,忍了好久的怨气终于爆发了,喝道:“苏小煜!你这混蛋!你带着我们兜兜转转大半天,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你要的东西了,你又说没法子,你当小爷我是白痴吗?”苏小煜这解释也解释不清楚了,这药方和铜镜的事情也不能说出去,原本还想着万一凑巧可以用来治好麻雀的病,可这柴胡解毒汤并非暑症之药,白忙活一趟,坑了斑鸠和虎子几个。“你要打要骂,等治好了麻雀再说。现在跟我闹,不光于事无补,还耽误时间。”苏小煜头也不回地朝破庙跑去。等到苏小煜带着斑鸠、虎子喘着大气跑到破庙的时候,眼睛仿佛有些不置信地看着已经坐起来吃西瓜的麻雀。“麻雀,你……你醒了?”“小煜哥!”麻雀见到苏小煜跑进来,有些兴奋地将西瓜举起来,“给,小煜哥,吃西瓜。”苏小煜蹲下来,握着麻雀的手腕,把了把脉,问道:“你什么时候醒来的?”“不知道,小煜哥,我只知道自己迷迷糊糊地睡了好久,等醒来的时候,才知道是那位老伯伯救了我。”斑鸠看了眼吃着另外半边西瓜的老叫花子,“他?”一边狂咽口水的熊孩子见到麻雀还只吃了几口瓜,馋得不行,说道:“小姐姐,西瓜还吃吗?给我吃点吧。”苏小煜皱眉道:“西瓜性寒,你刚刚醒来,底子这么差,怎么能吃这个呢?谁给你的?”“我给的!”苏小煜还没反应过来,老叫花子一块掰下来的瓜皮便飞了过来,直接砸中了苏小煜的脑袋,“身为医者,居然德行如此低劣,让如此重症的病患独处,带着人去外边胡闹,你想过没有,万一她就这么死了,你们如何能原谅自己?”苏小煜看着麻雀那天真的眼睛,有些愧疚。只怪他自己没本事,连个暑症都治不好。“小煜哥,吃瓜。”麻雀明亮的眼眸中,丝毫没有怪罪苏小煜的意思,还将西瓜递给苏小煜。苏小煜摇摇头,说道:“我不吃,你也少吃点。”如果麻雀醒不来,可能他真的会内疚一辈子。自己学医不精,自家医馆见死不救,说到底还是自己没本事。麻雀说道:“小煜哥说麻雀不能吃西瓜,麻雀就不吃了。”小丫头很听话地将西瓜放在一边,气得一边吃瓜的高老叫花子差点一口瓜哽在喉咙里。“咳咳,丫头,你要气死老夫啊!老夫把你救了,你信我不信他?”老叫花子脾气暴躁,就差将西瓜皮往苏小煜的头上扣了。苏小煜忙退了一步,免得“遭此毒手”,问道:“前辈,之前你说麻雀体寒,用井水拭之,会适得其反,这西瓜也性寒,为何就能随意吃?”高武笑道:“这丫头的是阳明病,老夫给她灌了一碗白虎汤,为清气分热之效,恶热除尽,自然可以吃瓜解暑了。”“白虎汤?”苏小煜有些疑惑地问道。一边的阿毛忙摆着手说道:“不是不是的,小煜哥,老伯伯没有抓白虎给小姐姐吃,让阿毛从墙上刮了些石膏粉下来,兑水灌给小姐姐喝的。”苏小煜说道:“暑气,也分不同的情况引起,我怎就没想到。多谢前辈搭救麻雀的性命。”高武冷冷一笑,“小家伙,你终于明白过来了?”“说到底还是晚辈学医不精,只读了《本草经》,连《内经》都只看了个皮毛,对于医理、药性认识不全。”“噗!”高武这回真是一口瓜喷了出来,将西瓜塞入阿毛的怀中,边上的阿毛都快乐开了花,用手掏着开吃了。“你……你说……你就看过《本草经》?”苏小煜见到高武反应如此之大,好奇地问道:“怎么了?难道前辈没看过吗?”“呸!学医的谁没看过《本草经》,老夫五岁的时候便看完了。你这么大了,居然就看了《本草经》,然后就敢行医了?丫头,老夫差点就信了他的鬼话,这种不靠谱的人,以后千万别再信他了。”高武如今看苏小煜的眼神,就像是看江湖游医,十医九骗似的。苏小煜有些愧疚地说道:“晚生虽出身医户之家,然家中有长兄继承大父医术,虽渴望悬壶济世,然而家父去得早,医术生涩难懂,又无长辈提携,自然就没有什么机会学习医术了。”高武看苏小煜的眼神,没有半点怜悯,反而更加厌恶起来。“既然无本事,你又哪里来的自信,给这些穷苦孩子看病?人无自知之明,凭着良心胡乱行医,这不是在救人,是在害人!你若是老夫的弟子,如此行事作风,早就被我挑断手筋,废了你了!免得今后留在世上祸害人!”高武气愤地看了眼苏小煜。一边的小麻雀吓得脸色惨白,赶紧护在苏小煜的面前,眼神惊恐地说道:“老爷爷,不要挑小煜哥的手筋啊,小煜哥很好的,经常给我们拿吃得来,以前……以前为了治斑鸠哥的病,还去医馆偷药,被罚跪祠堂,生了一场大病呢。”高武见到麻雀如此护着苏小煜,反而神色平静下来,双手负背,说道:“老夫挑他手筋作甚?老夫何曾说过要收他做弟子了?这种十三岁才读了《本草经》的愚钝之人,给老夫钱老夫都懒得教。”苏小煜赔了撇嘴,道:“晚辈也没说要拜您为师。”“那样子最好了。”高武余光看了眼苏小煜,“这么说,你就是放弃理想,让你大哥这样的无良之人,执掌医馆了?”从苏长年的一句穷叫花子只配病死,就能让高武断定,那人医德低劣,重利贪财,如此庸医,必是杏林之耻。苏小煜眼神坚定地说道:“当然不是!我一定会成了名医的!”以前,苏小煜可能没有说这话的底气,如今有了乾坤镜,他更加有信心,将来鄞县必然有他苏小煜的一席之地!“呵呵,大话倒是会说。老夫倒是要看看,你这医户家的末子,如何能逆水行舟。”惩罚等苏小煜拖着疲惫的身子回苏家的时候,厅堂上已经开饭了。江南小镇,苏家算不上什么大户人家,一大家子围拢在一起吃饭,也没有另开一桌的说法,妇人上桌陪饭,并无太多讲究。官家或许有这般规矩,然而平民百姓,自然是方便随意些。苏小煜本还想偷摸地溜回西厢,结果被七八双眼睛盯着。“呵呵,那个……都吃着喝着,喝着吃着。”苏小煜实在不知道说什么话来搪塞过去,自己跟个叫花子似的,衣衫褴褛,赶紧欲溜回西厢。“站住!”坐在主位上的苏炳一脸严肃地站起来,“小煜,你过来!”苏小煜朝堂上扫了一圈,没看到苏家最凶的苏大医,稍稍松了一口气,步子也迈得动了,走过去道:“小煜见过大伯、大娘、娘亲。”庞姨见苏小煜这般模样,便说道:“去,洗洗干净,过来吃饭吧。你这再不来,你大伯就该找人去寻你了,真是,太不懂事了。”“是是是,小煜知错了。”苏小煜明白庞姨这是在帮着他,若是这个时候没人帮苏小煜说话,估计苏炳趁着苏大医不在,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又该训斥他一番了。苏炳两撇胡子一翘,喝道:“妇道人家,我教育家中子弟,你插什么话!”庞姨被苏炳这一声怒喝吓蒙了,顿时有些莫名其妙,说道:“你疯了!冲我大吼大叫做甚?”庞姨虽说是苏炳的二房,但由于身份特殊的关系,让这个家中少有人敢去惹怒他,就连苏炳,平日里都是好声好气的说话。这会儿,忽然冲她怒吼,自然让庞姨有些莫名地火气。苏炳定了定神,看着苏小煜,说道:“你怎不问问小煜干的好事!”庞姨撇嘴讥笑道:“他一个娃子,能捅出什么大篓子来,我看是你没事找事!”一边的柳氏拉住庞姨,说道:“庞嫂嫂,少说两句。阿哥他如此愠怒,定是小煜做了什么错事。”柳氏人情世故,明白这会儿若是和庞姨娘站在一道宠溺着苏小煜,估计苏炳的怒气更加盛。苏长年轻笑两声,说道:“叔母说得不错,这一回,小煜是惹了大祸了。”面对苏长年这扇阴风点鬼火的行为,苏小煜只能甩他一个大大白眼,去你大爷的!“小煜他为了给乞丐治病,居然去王老财家摘银杏叶。”庞姨娘轻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呢!这给穷乞丐治病,这是好事呀,传开了,不是给我们苏庆堂长脸嘛?”苏炳冷哼一声,道:“他若是学了点本事,能够独当一面,也就说得过去,但是才懂些皮毛就胡作非为,将王财主家的银杏树给弄死了,气得王财主病倒了,王家的人刚刚才来医馆闹过,你说说,他是不是该罚!”“弄死了?”苏小煜心头一紧,自己就这么抱了抱,就把树抱死了?苏长年见到苏小煜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便道:“王家的人说,你去采了叶子后,这银杏叶一个时辰里掉光了所有的叶子,这三伏天的,树没了叶子,还不焦死?”卧槽,这么猛?苏小煜有些惊讶,这乾坤镜吸走的那股绿色液体,难道就让这树叶子都脱落光了?不行,打死也不能认!苏小煜赶紧哭丧起来,说道:“大伯,冤枉啊!我可一片叶子都没摘,那树叶一丈高,我在下边够了好久都没够着,然后就走了,怎么可能将树给弄死呢?”苏炳喝道:“王家的人说了,除了你去过,就没别人了,谁知道你用什么法子弄死了银杏树,总之你是惹了大祸了,若是王老财一病不起,你要吃官司了!”被苏炳这么一喝,众人才方觉事态的严重。柳允道:“大老爷,小煜还年幼,可不能让他吃官司。这事情无论对错,毕竟小煜是苏家的子嗣,大老爷不能视而不管啊。”“哼,老爷子才离家半日,你就给苏家惹出这么大的乱子,你说说,我怎么替你摆平?”苏小煜道:“可这事真不能赖我啊。大伯,您想一想,这几百年的树,我就是有绝世神功,也不能一下子就让它死了吧?定是王家的人想要诬赖我。”“胡闹!王家财大气粗,诬赖你这个小毛头做甚?自己做了错事还不知悔改,老爷子不在,今夜就让我清理门户!去,给我去祠堂跪着!”苏长年讪讪一笑,这苏小煜怕进祠堂,已经成了条件反射,一提到进祠堂,就像是进刑场一样。“别啊,大伯,小煜真的没有拿走半片银杏叶啊,王财主家的长工都可以证明,我真没摘树叶啊。”这事情打死都不能认,不然这一手能够一瞬间让一棵大树失去活力的手段,被有心人察觉了,可能惹来杀身之祸,他还年轻,小命要紧。苏炳哪里会听他的,严肃道:“青才老叔,请您带小煜去祠堂罚跪吧。等过了今夜,明日我亲自带他去王家登门谢罪!”听到苏炳要出面,庞姨、柳氏也就松了一口气,最怕的是苏炳撒手不管,任凭王家闹腾,最后将苏小煜送进衙门,那真的是要吃苦头了。“小煜,这次你真是闹得过分了,在祠堂好好反省吧。”苏青才算是远方亲戚,没了活计,膝下无子女,所以过来投靠苏青妙,如今在苏家当个打杂的,也算是老有所归,不至于死在大街上。他摸了摸苏小煜的脑袋,道:“走吧。”苏小煜一脸地苦逼,且不说祠堂还会不会闹鬼,就是这肚子,一天没吃上些东西,早就饿得咕噜响了。然而这个时候,若是他敢提出吃了饭再去跪祠堂,估计苏炳要上家法棍了。他看了眼幸灾乐祸的苏长年,心里暗道:苏长年,这梁子小爷跟你结下了!苏小煜从未有过地恨他。这一天,苏小煜坐堂大夫的机会没有了。麻雀差点被害死了。如今,以为这些事儿,他还得跪祠堂。跟斑鸠混久了,苏小煜也不是当初那个天真无邪的乖孩子了。总有一天,他会让苏长年身败名裂!
鄞县苏家是医户世家,苏家医术传承三代坐镇医馆,苏小煜对医术兴趣浓厚,但在家中地位较低,无法成为医馆的坐堂大夫,苏小煜因此不满,在最近一次家族比试中表现出色但仍被排除在医馆之外,实力终究要委身于家族权势。其母柳氏劝他不要与堂兄争抢,并提到苏小煜小时被八卦镜砸伤的事,苏小煜并不记得,一次偶然机会,该镜子在他脑海中发布任务寻找百年药材,奖励是一张低级药方。他在破庙遇到一群小乞丐,苏小煜为其中的麻雀治病,诸法不通后决定寻找药材救助麻雀,起初渠道王家向其烧鹅讨要了银杏叶,但并未完成任务,于是苏小煜决定接近银杏树,八卦镜宣布完成任务并给他一张药方,这张《柴胡解毒汤》课根据病患体征自动调整药物用量,回到破庙后发现麻雀已被老叫花子救治,老叫花子对其的医术很是不屑,苏小煜决心成为名医,证明自己的实力,回到家中苏小煜被质疑去王家摘银杏叶给苏家惹了祸,罚他在祠堂长跪反省,苏小煜心中对苏长年怨恨不已,决心将来让他身败名裂。
第1节:楔子(1)女子是幸福的,在花瓣的坟墓里。 『1』 五月,燕国。莺飞草长。 燕国多水。燕国被水围绕,穿透,渗入。那些水就像道路般蔓延到各家各户门前,倒映着燕国的青砖白瓦。很多年以后,阿房站在无量山山顶上张望燕国,她看到整个燕国就像一只浮在水上的船,繁华而单薄。 那些水来自无量山。无量山将燕国环绕一周,没有留一点空隙。这似乎决定了燕国的命运。燕国人有种与生俱来的安全感,他们一直自以为是地生活。直到很多年后,秦国士兵流水般从无量山上一批又一批地涌进来,踏平了他们的田地,村庄,城池,烧毁了他们的王宫,杀死了他们的国王,鲜血染红了溪流和河水,他们睁大惊恐的眼睛,表情茫然地死去,依然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事实上,燕国人一直生活在习惯之中。他们被生活巨大的惯性拉扯着前进,不能自拔。每天,农夫扛上锄头走向田地,士兵抱着刀剑懒洋洋地站在宫殿外的台阶上,官员走向一个又一个聚会,富人们就在各种娱乐场所游逛,身后跟着面容呆板的随从。天天如此。他们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正因为天天如此,所以没有人想到要去改变。他们生活在相对的祥和之中,所有人都不痛苦也不幸福。很多年以后,阿房站在无量山山顶上,那时十万秦兵均已抵达无量山顶,他们气势如虹。阿房看到燕国还处在一如既往的忙碌之中。事实上,也会有人抱怨,他们想做自己想做的事,可他们总把希望寄托在明天,因此他们总是迫于无奈地活着,忙碌着,然后哀怨地死去。当秦国的铁骑在一瞬间踏平他们的国度,整个燕国纸人般被人轻易地推倒在地时,阿房流下了眼泪。然后她听见嬴政在她身旁说,看,这就是你的燕国。你应该感到耻辱。 『2』 五月,燕国。莺飞草长。 无量山上有很多桃树。此时正是桃花凋谢的季节,山上的溪流载着一团团花瓣,流向烟雨空蒙的燕国。那流水途经众多人家门前。孩子们喜欢蹲在水边打捞花瓣,他们一边拍水一边快乐地嬉笑,他们总是赋予这些简单游戏诸多缤纷的幻想。 关于无量山,燕国人曾把它叫做花鸟山。事实上,燕人以前也不叫自己的国家为燕国,他们称自己是花鸟国人。这听起来似乎滑稽可笑,但花鸟这个名字确实在燕国已流传很久。相传燕国曾有一种鸟,居于花中,羽毛如花瓣,周身异香扑鼻,人称花鸟。显然燕国人对花鸟有种虔诚的热爱,而且花鸟应该有某种神奇,这样才能经受住那些虔诚。据燕国民间流传的有关花鸟的各种故事版本,花鸟确有神奇之处,而且曾被一位国王极力封杀,所以现在极少见。但至于花鸟到底有何神奇,那些版本均未提及。第2节:楔子(2)据说这种花鸟曾被两个人见过。是两个女子。她们一个曾是燕国的王后,倾城倾国。另一个叫阿房。 『3』 五月,燕国。莺飞草长。 这一年,阿房五岁。五岁的阿房和众多燕国女孩一样,长得玲珑剔透。她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加上父亲母亲,一家六口人,和谐幸福。 阿房喜欢到水边玩。她似乎天生就与水有种亲近感。她很小的时候就会游水,用她父母的话说,她几乎生下来就会游水了。阿房喜欢趴在岸边,伸出手让它与水长久地接触。她还爱把黑黑的头发垂到水中,随即就会有很多小鱼来啄那些发丝,这让阿房感到神奇又有趣。她看到水中那个女孩的脸在纤细的波纹中荡漾,时隐时现。很多年后,春申曾告诉她,她的头发有种奇异的香,让人魂牵梦绕。于是她又想到了她很小的时候,她趴在水边将头发浸入水中,有很多鱼儿被吸引过来啄食。她发现这个痴情的男子与那些执著的鱼儿有着惊人的相似。 其实阿房最喜欢的是脱掉衣裙跳到水里尽情游弋,但这显然不被父母允许,尽管她那时刚刚五岁。不过她会跑到离家很远的地方,再下水玩耍。五月的燕国,落英布满水上。小女孩对这种漂浮的花瓣充满了好奇,她的双足不停地扑腾着,两只小手像捉小鱼一样捧起几片花瓣,嗅着它们,举起它们,顶着阳光看,含到嘴里咀嚼。她追逐着一堆又一堆的花瓣,快乐地游了很久,仿佛她天生就生活在水里一样。后来她有点累了,就游到岸上休息。她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儿有一片片的稻田,远处有几个农夫在田中忙碌。近处是一片水洼,一个小男孩正弯着腰不停地在泥水中摸着什么。女孩轻轻地走过去,白皙的小腿上很快沾满了泥巴。她走得很轻,她只是想看看男孩到底在干什么。可是男孩很快发现了她。 站住。男孩说,你不要过来,你会把它们吓跑的。 好,我不过去。女孩说,你告诉我你在干什么。 捉泥鳅。男孩冲她眨眨眼睛,神秘地说,这儿有好多泥鳅,它们都很狡猾,可还是被我捉到了。 你教我好不好?女孩说,我帮你捉。 男孩想了想,说,好吧,不过你以后得听我的。 好,我听你的。 男孩弯下腰给女孩示范,他背对着女孩。女孩注意到男孩屁股上涂了两大块泥巴,在她前面一晃一晃的,滑稽极了。多年之后,阿房回忆起这个场景仍会羞赧地微笑起来。那是她和春申的第一次见面,美丽得不可思议。 『4』 薄暮时分,淡淡的雾气开始在水面上缭绕。远处的农夫已陆续回去了。一些水鸟扑棱棱地飞向岸边的芦苇丛。他们捉了不少泥鳅,男孩把它们分成两串,一串留给自己,一串递给女孩,说,给,这是你的。拿着它回家吧。女孩接过泥鳅,环顾四周,发现已找不到回家的路。她的眼泪很快流了出来。第3节:楔子(3)你别哭,男孩说,你告诉我你刚才是从哪儿来的。 女孩指了指对岸。 他们游到对岸。男孩问,你又从哪儿到这儿来的? 女孩四处张望了一下,叫道,快看,我的衣服在那儿呢,我就是从那边来的。 衣服?你穿的?男孩迷惑地说,可我从来不穿衣服的。然后他拉着女孩顺着水岸奔跑起来。快一点,天要黑啦!女孩大声尖叫起来,她从来没跑这么快过。她看见他们的影子在水中快速地移动,鱼一般,一只像黑土块,一只像粉白的桃花。 到了家门口他们停了下来。男孩说,你进去吧,我要回家了。 女孩说,你陪我进去好不好?我把衣服弄丢了,爹会骂我的。 男孩想了想,说,好吧。我可以告诉他我从来不穿衣服的。 他们走进去,发现里面已乱作一团。阿房的母亲坐在地上,哭得如同泪人。父亲来回踱着步子,一言不发,面容憔悴而愤怒。还有许多阿房不认识的人,他们一边抚慰阿房的父母一边议论,他们使场面更加混乱不堪。 阿房的大哥沉草平躺在床上,他的面容苍白如纸。阿房的姐姐羽落坐在他身旁,泪水满面。阿房和春申待在那里,他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两个孩子傻傻地站在门口,他们无辜地张望着这些悲伤的人们,觉得他们离自己很遥远。 直到很多年后,阿房逐渐明白,为什么她的大哥沉草执意要离开这个世界。那年他才十五岁。他将自己浸入水中,当浮上来时他已经永远地离开。没有丝毫留恋。第4节:[上阙]飞鸟之约(1)第一部沉草抚妹 [上阙]飞鸟之约 『1』 燕国的秋天非常美丽。无量山上的枫叶最先红尽,然后层层浸染,使整个燕国都处在红色的包围之中,犹如一片绯红的霞彩。在这红色之下,是澄明的秋水。那些水一到秋天就会是一种特别的蓝色,很冰冷的那种蓝,让人徒生寒意。 水很清,可以清晰地看到它漫过的枯草,在水底苍白地舞动。一群又一群的鱼在流水中穿梭,迅速又悠闲。也会有鸟飞过,它们飞得很快,所以在水中的倒影也不会持久。 沉草在水边已经待了很久。他望着水中的自己,那个身着白袍的燕国少年,面孔帅气而又有几分童真,直直地站在水底凝视着他。如果现在是我站在水底,然后向岸上看,我看到的又会是什么呢?沉草饶有兴趣地思考着这个问题,然后他发现抚妹正在后面悄悄向自己靠近。他知道她又要捂他的眼睛了,这个小傻瓜,他暗笑,她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笨拙的偷袭行为已在水中暴露无遗。他发现她此时的表情调皮又妩媚,有种别样的美丽。女孩伸出的双手正在缓缓靠拢,她的偷袭行将结束。男孩猛地转过身,一下子把女孩抱在怀中。女孩尖叫了一声,被男孩轻轻堵住了嘴巴,别出声,他说,快过来看。 他们看见那些鱼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当鸟群飞过时,鸟群和鱼群便在水中奇妙地重叠,让人分辨不出是鸟在水中,还是鱼在空中。 水里真是个好地方。女孩感慨说,真希望我们也能住在那里面。 好啊,男孩说,可是,你想做一只鱼,还是做一只鸟呢? 女孩眨了眨乌亮的眼睛,坚定地说,我想做一只鸟,想飞多远就飞多远,想飞多高就飞多高。--你呢?你想做什么呢? 我也想做一只鸟。男孩说,我想飞到无量山山顶上,看看那边到底有什么。 好,我们一起飞。女孩站起来伸开双臂,扭动着身体学鸟飞的姿势。她说,我们就这样飞呀飞呀飞呀,一下子就飞上无量山啦。 男孩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女孩的腰,他感到女孩的身体很柔软。女孩转过身抱着男孩,把头靠在男孩的肩上,她听见男孩的呼吸很急促。 男孩说,抚妹,我要娶你为妻。 『2』 很小的时候,抚妹就在一堵高大的围墙下生活。那堵墙就像一座山一样横亘在她幼小的心头。而她觉得它更像自己的父亲。她觉得自己的父亲就像一面高墙一样,严厉,冷酷,面无表情而难以逾越。通常情况下,是她一个人在高墙下游戏,玩耍,快乐或悲伤,而这一切似乎都与别人无关。虽然她的周围有很多男女老少的仆人在关注着她,但是关注和关怀还是不一样的,大家只是在用一种冷漠的态度监护着她的成长,却并不愿意走进她的内心。所以这个女孩的童年有着那种连她自己都无法明了的寂寞。 在抚妹两岁的时候,她的母亲就离开了她。这个结论就像一个生硬的樱桃核,很早就卡在抚妹的记忆里。你娘已经死了,有人毫不留情地告诉她。你娘没有死,她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人带有欺骗性质地哄她。也有人说,你娘做皇后去了,不要你和你爹了。表情流露得更多的是讽刺和幸灾乐祸。随着时光呼啸而过,抚妹渐渐明白了一个事实,她的母亲确实已经不在了。这种不在应该可以和死去画等号。所以她不想去探究自己的母亲以什么样的方式离开了自己,因为结果已经突兀地摆放在自己面前,而且已经摆放了许多年,再来讨论过程和原因,似乎谁都有些无从谈起。 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却始终在怀想着母亲似水的温柔。因为她的父亲对她实在太严厉了,所以她只有将对父爱的期望转移到对母亲的想象上。她不能听见父亲的声音,不能看见父亲的面孔,甚至不能想起父亲的表情,因为一旦父亲的形象出现在她的视线或脑海,盘踞在她内心之中的就是无尽的压抑和恐惧。她父亲的严厉,冷酷,甚至蛮横和难以理解,很早就在她幼小的心灵里烙下不能触及的阴影和伤痕。她不能放纵地笑。不能哭。不能在院子里待太久。不能迈出大门一步。甚至不能胡思乱想。她很小就学会了忍受。学会了小心翼翼。学会了踩着各种苛刻的规则一年年地成长。只是每到漆黑的夜里,所有人都无法看到她的表情时,她才会在黑暗中肆无忌惮地绽放笑脸或流泪,她温习着这些逐渐生疏的表情,想念着无限遥远的母亲。在她的想象中,她的母亲有着无尽的完美,是穷尽一切美好的结晶。是这个女孩一切理想和渴望的载体。是她的神。第5节:[上阙]飞鸟之约(2)当抚妹第一次看见天空中的飞鸟时,她无法按捺自己内心要迸发的兴奋。她知道了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生物,是任何高墙都无法阻挡的。它们那种高傲而自由的姿态,深深地印刻在这个女孩的脑海之中。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抚妹常常在房檐下的阳光里摆动双臂,口中念念有词,旁人都迷惑不解,只有一个人明白:这个女孩的内心深处充满了反叛,她早已厌倦了这里的生活。她想变成一只鸟。她想飞。 那个人就是冯妈。冯妈在抚妹九岁时来到这个高墙围起的院子,她和其他仆人不同,她似乎明白抚妹心中所想的一切,包括抚妹所有的欢喜和忧愁,仿佛这个女孩就是从前的自己。她时常给抚妹讲故事。很多很多关于鸟的故事。关于鸟的成长。关于鸟的爱情。关于鸟的斗争。关于鸟的死。这些带有人间烟火味道的鸟的传说,更增添了抚妹对于外面世界的好奇。她问冯妈,我会不会也变成一只鸟? 冯妈笑着说,不会。 为什么? 因为你是一个人。人不能变成鸟。 抚妹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失望。她明白自己这么久以来的努力都变成了徒劳。--人原来不能变成鸟。因为人是人,鸟是鸟。这个女孩眼里含着晶莹的泪水,开始明白这个世界上诸多规则的残忍。 『3』 天晴日暖的时候,冯妈会跟抚妹讲起自己的过去。那是她很小的时候,还是十几岁的小女孩,喜欢上了本村的一个男孩。很魁梧、结实的一个男人。冯妈这样形容她心爱的人。可是他家里非常穷,家里人不允许她嫁给他。于是他们就私奔。 私奔? 是的。冯妈说,两个人就像两只鸟一样,冲出笼子,满世界飞。 抚妹没有再说话,愣愣地看着冯妈的脸,仿佛她的脸上有无尽的表情。 冯妈接着说后来的事。后来,他们来到燕国的都城,筋疲力尽。男孩想尽一切办法来喂养他们两个的生命,还有他们的爱情。可他毕竟只是个孩子,越来越力不从心。他们来到燕都的第二年冬天,他死在了城南的城隍庙里。虽然那个冬天并不是很冷,可他身上除了一件薄得不能再薄的衣服,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衣服都给了我。冯妈哽咽着说,他是一个多好的男人啊。就这样,还不到二十岁就死了。他死之后我从来没有离开过燕都,每年冬天我都要去城隍庙后面的坟地上看他。我知道他看到我才会心安…… 抚妹并没有听清冯妈所讲的后来的事,她还沉浸在对私奔的幻想里。她多么希望自己的生命里能出现这样一个男孩,能带她永远离开囚禁她的高墙,永远离开她的父亲和她讨厌的一切,永远离开这梦魇般的岁月。像两只鸟一样,一直在一起,一直一直飞。一直飞到死。 从此,她就抱着这样的一种决绝,期盼着在她生命的缝隙中突兀闪现的那张面孔。第6节:[中阙]比翼之蝶(1)[中阙]比翼之蝶 『1』 那是一个早春的下午。迎春花的味道在院子里悄悄弥漫,浸润着人的鼻翼和心灵。抚妹坐在房檐下的台阶上,阳光泼洒在她的身上,这个十三岁的女孩有点慵懒,也有点淡淡的惆怅。 冯妈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一个五彩斑斓的东西。忽闪忽闪的,像一只很大的蝴蝶。抚妹疑惑地望着她。这是风筝?冯妈对抚妹说,这就是风筝。 它能飞? 能! 当那只蝴蝶风筝飘飘摇摇飞过院墙的时候,抚妹的心也随之飞了起来。她像很多她这个年龄阶段的女孩一样,大声尖叫着,快乐溢于言表。仿佛那空中飞的不是风筝,而是她自己。她真的希望自己哪怕变成一只风筝也好,虽然线还在别人手里牵着,但是毕竟还能看到更高的风景。仅仅这些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转眼到了三月三。很多人都会在这一天放风筝。得知这个消息,抚妹乞求冯妈一定要带她出去。冯妈把她打扮成一个小女仆的模样,她们挎着菜篮,穿过层层院落,终于走了出去。 这是十几年来抚妹第一次走出这座庞大的府邸,她像一只出笼的小鸟一样欢畅。街道上任何一样事物对她来说都无比的新鲜,光彩夺目。这个女孩睁大眼睛,目不暇接地张望着,惊奇着,欣喜着。冯妈看着她,心中一阵难过,既爱又怜。 一座寺庙前的空地上有很多人,大家都在放风筝,人群一直蔓延到远处的山坡上。抚妹如鱼得水,马上在冯妈的协助下升起了她的风筝。风筝越飞越高,她的叫声也越来越响。这是冯妈第一次看见这个女孩如此快乐,其实也是这个女孩这么多年来最快乐的一次。冯妈看着她,不忍心去想她回家后会是什么样子。于是心头一紧,不禁落下泪来。 抚妹的风筝在天空并没有飞太久。因为飞着飞着的时候,突然就和另一只风筝纠缠在了一起。两只风筝越缠越紧,最后一起落了下来。抚妹气得满脸通红,顺着线去找,那线仿佛有无限长,总也走不到尽头。一直绕过一个山坡,下面有一条清清的小河,才发现一个男孩坐在草丛里,手里拿着她的风筝。风筝已经折了。她见状"哇"的一声就哭了,对他拳打脚踢。男孩只是笑,一动也不动。抚妹打累了,就坐下来,哽咽着要他赔。男孩依旧没有说话,他把手中的风筝摆弄了两下,站起来,顺着山坡跑下去,又跑上来,把一根线递到抚妹手里,说,你看。 抚妹抬起头,她的风筝又好好地在空中飞了。不禁一阵惊喜。想起刚才的野蛮,脸颊顿时又红了起来,却又不好意思道歉,赖着不开口。第7节:[中阙]比翼之蝶(2)对不起。男孩先开了口,刚才我是故意的。因为你太美丽了,我想认识你,可我又找不到更好的方式…… 抚妹吃惊地抬起头,她的脸如同绯红的霞彩,霞彩上还挂着泪珠。男孩无限怜爱地伸过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男孩说,我叫沉草,你呢? 沉草……抚妹在心底默默地重复着。沉草……这个名字连同他的手指在她脸上的触感,一起深深地烙进她内心荡起的激越里,一生都无法铭灭。 沉草……她喃喃地叫出了声,沉草……沉草…… 男孩连声答应着,是的,是的,我叫沉草。你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她说,沉草,你带我私奔,好不好? 『2』 每一次去和沉草相会回来,抚妹都既幸福又落寞。幸福的是她刚刚浸泡在自己爱人的怀抱里,落寞的是她马上又要回到冷如冰窖的家中。 一开始的时候,每次都是在冯妈的带领下抚妹才敢出去,后来由于她的要求太频繁,有时候甚至一天都要两次,冯妈不能满足她,她就一个人化了妆出去。其实家丁们早已认出了她,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这一天傍晚抚妹正要偷偷溜进大门,抬头却看见一个人。正是她的父亲。 她的心突突地跳着,脸色苍白,定定地站在那里,直直地望着她的父亲,一声不吭。父亲也默默地看着她。她仿佛能感觉到父亲的目光像刺骨的冰块一样在她身上游动,让她微微颤抖。这样过了很久,父亲还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鼓起勇气,悄悄地走了进去。 之后这样的情景经常出现。每当她见完沉草回来,都会发现父亲站在门口,仿佛在故意等候她的归来,却始终不说一句话。这让她感到奇怪又惶恐。她总预感到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她一次次提醒自己明天一定不要再去见沉草了,哪怕隔一天也好。可是第二天一到,她又迫不及待地出发了。这样奋不顾身了几次之后,她对父亲的行为也渐渐习以为常了。有时候回来时见不到父亲,反倒觉得意外。 终于到了这一天。在她回来的时候,她像往常一样将要走进院子,她的父亲开口说话了。 你是不是在去见一个人? 她一愣。答道,是。 他是不是喜欢你? 是。 你喜欢他吗? 喜欢。 那就让他来求婚吧。 『3』 在燕国国民看来,一介草民沉草向当朝丞相原阔求亲是滑稽可笑的。他落魄而归是众人意料之中的事。他们认为两家地位悬殊是造成这一结果的主要原因。 沉草走进去时,原阔正在桌旁独自饮酒。沉草发现这个中年男子有着深不可测的阴冷。他坐在光线的明暗交界处,给人一种若隐若现之感。他多次端起金樽,把它送到嘴边,可是樽中的酒似乎丝毫未减。沉草无法想象一个人怎么会这样饮酒。第8节:[中阙]比翼之蝶(3)你叫沉草? 是。 你来向我求亲? 是。 为什么要娶她? 我爱她。她也爱我。 你这么肯定? 是。 原阔突然哈哈大笑,他说,你可以走了。 可您还没有回答我。 回答?原阔笑,你可以到街上随便找一个人,他们都已知道答案。 难道您也是这么想的? 我当然不是。可我为什么告诉你? 因为她是您的女儿,而我们彼此相爱。 正因为你们彼此相爱,我才不同意你们结婚。原阔诡异地笑着,因为你们迟早不会再相爱。 不。…… 我要找一个她不爱的人和她结婚,原阔打断他,这样他们的婚姻才会更持久。 沉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声音颤抖,既然你这样想,为什么还要我来求婚? 我是跟抚妹说过让你来求婚。原阔笑,可是我说过我一定答应你的求婚了吗? 我知道你会愤怒。原阔依旧淡淡地笑,可是我已经做出了决定。我不同意你们的婚姻。你可以走了。 沉草的表情里夹杂着愤怒和绝望,他的嘴唇一直在颤抖,他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有说。转过身,走了。 年轻人。原阔突然叫住了他。 沉草回过头,面容突然变得异常平静,静静地看着原阔。 原阔微微一笑,三分真诚七分诡异地对沉草说,既然我都这样说了,你们为什么不私奔呢? 沉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沉默了一会儿,对原阔说,你以为我们不敢吗? 『4』 燕国的秋天非常美丽。无量山上的枫叶最先红尽,然后层层浸染,使整个燕国都处在红色的包围之中,犹如一片绯红的霞彩。在这红色之下,是澄明的秋水。那些水一到秋天就会是一种特别的蓝色,很冰冷的那种蓝,让人徒生寒意。 沉草又像故事的开始那样站在水边。只是这一次他没有了往日的悠闲。他在焦急地等待,心中惶恐不安。 还好,他期盼已久的那个身影终于出现了。他连忙迎上去,从她身上接下沉重的包裹。 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这两句话是他们对彼此的询问,也是对彼此的回答。准备好了。两个孩子坚定着对方,也坚定着自己。准备好了。他们要像传说中的那样去私奔了。似乎有千万条道路在脚下延伸,却又无法确定究竟要选择哪一条。 小姐。 是冯妈。她站在高高的山坡上,深情地望着抚妹,双目垂泪。 冯妈……抚妹跑过去,紧紧地抱着她。 孩子,什么都不要说了,你想说的一切我都懂。因为我曾经和你一样。冯妈说,既然决定了,就勇敢地随他去吧。我知道你迟早是不属于这个地方的,就像我当初不愿意再属于那个冷漠又势利的家。虽然我们的结局很不好,可是我们谁都没有后悔过。因为我们已经得到了幸福,而这种幸福是在家里永远都得不到的。我相信你和他在一起一天,要比在家里待一年都要幸福。既然是这样的话,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第9节:[中阙]比翼之蝶(4)抚妹哭着说,冯妈,我会想你的。 冯妈微微一笑,擦擦眼泪说,冯妈也会想你。 快去吧! 抚妹转过身,向沉草奔去。她听见冯妈在身后说,小姐,你现在已经是鸟了。 小姐,你知道吗?你正在飞。 『5』 沉草和抚妹在燕都的街道上走着,他们想永远离开这座城市,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生活。可是事情远没有他们想象的简单。他们还没有走到城门口,因为背着沉重的包裹,两人都已累得气喘吁吁。只得走进一家茶楼休息。 在茶楼坐下后他们才大吃一惊,原来他们私奔的事情已经满城皆知,整个茶楼的人几乎都在谈论这件事。丞相的女儿跟着别人跑了。一个接一个地添油加醋,沸沸扬扬。他们怕被别人认出,不敢久留,很快就从茶楼出来了。 刚迈出茶楼的大门,就看见街道边停着一辆马车。一个年迈的老车夫冲他们笑道,年轻人,要坐车吗? 两人大喜,连忙上车。车夫问,你们要去哪里? 沉草说,你先出城,然后我们再告诉你。 车夫一声吆喝,马车飞快地向前奔去。车夫说,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们是私奔的那两个年轻人吧? 两人一听,立即警觉起来。 车夫笑道,放心吧孩子,我不会加害你们的,相反,我十分佩服你们的勇气。能帮你们我很荣幸。 两人听到这话,很是感动。老车夫说,我来给你们推荐一个地方吧。那个地方叫汕溪,四面环水,中间有一个小镇子,相信你们一定会喜欢那里。 两人听了都很高兴,立即对那个地方充满了向往,央求老车夫赶快带他们去。 傍晚时分,他们来到了那个叫汕溪的小镇。果然是个四面环水、风景如画的地方。车夫带他们来到一家小客栈,客栈老板热情地迎了出来,似乎对他们的到来早有预感。车夫说这个老板跟他很熟,会照顾好你们两个的。然后又跟客栈老板轻声说了几句,动身离开了。 两人在这家名为碧溪的客栈住了下来。从老板到伙计对他们都很热情,每天都有丰盛的饭菜端来,一连几天过去,老板也没有向他们提到费用的问题。这让他们很是奇怪。但是又看不出他们有什么恶意,也就略带惶惑地住了下去。吃完饭他们就去楼下到处游玩,沿着水岸走出很远,看着鸟群在水面上上下滑翔,他们心里很幸福,仿佛那鸟群就是他们的化身。此时燕国的秋天已经深了,无量山上的枫叶红得鲜艳欲滴,仿佛穿透了层层雾霭,变得触手可及。鲜艳的红色倒映在碧水里,红色又泛着几分青翠,让人有种梦境般的恍惚。 像做梦吗?沉草轻轻拥着抚妹,在她耳边轻柔地说。第10节:[中阙]比翼之蝶(5)抚妹没有回答,她微微闭着眼睛,仿佛陶醉于周围的一切,深深呼吸,似乎自言自语地说,原来这就是我们的私奔。比梦还美。 风吹来的时候,满地落叶盘旋着飞舞,轻轻掠过他们的发梢。这些红黄相间的落叶总给人别样的美感,携带着秋天的味道,一路呼啸而去,漫无边际。沉草和抚妹走在这秋天的林间,仿佛来到了自己的晚年。秋风夹杂着落叶,像时光的河流一样漫覆过他们的身体,他们紧紧地拥着,像两个一起白头的老人,有着无尽的沧桑和安详。 转眼一个月就这样过去了,他们眼看着河边的丛林凋尽了红叶,现在只剩下满目的凄凉。这一天晚饭后,客栈老板敲响了他们的房门。老板恭敬地向抚妹行了礼,说,小人早就知道您是丞相家的千金,所以一直没敢怠慢二位。但是小店贫寒,必有照顾不周之处,还望小姐见谅。 抚妹看着这个老实巴交的中年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客栈老板接着说,现在丞相已经知道二位在汕溪了,所以此地已不宜久留。小人已为二位备好了船只,船夫会带二位去一个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保证丞相不会再找到你们。小人这就带二位去码头,请赶快收拾一下,我在楼下等候。 老板说完就下楼去了。沉草和抚妹相互对视了一眼,都为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好心的人而感动不已。两人迅速收拾了一下行李,下楼随客栈老板向码头走去。 来到码头,水边只有一条小船,看来就是这条船了。船头站着一个船夫,手拿长篙,背对着他们,看不清面容,也默不作声。客栈老板示意沉草抚妹上船,待他们坐稳之后,对船夫挥手说,出发吧。 小船逐渐离开水岸,顺风快速向前驶去。看来船夫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一路上都没有说一句话。沉草和抚妹在黑暗中无法看清他的面容,也不敢冒昧地打扰他,就这样小船在黑暗中行驶,一路沉默。沉草和抚妹轻声说了几句话,便相互偎依着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水上的寒气惊醒了他们,此时天已蒙蒙亮了,周围是浅蓝色的晨雾。船夫依然在不紧不慢地划着桨,撩水的声音很清脆。四周一片雾气,两边似乎有隐约的建筑,但是很难分辨。之后水道越来越窄,像是一条小巷,两人不禁怀疑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最后小船靠着岸边一处阶梯停了下来,船夫先上了岸,然后示意他们也上去。 两人跳上岸,抚妹问道,船家,这里是什么地方? 船夫终于开了口,他说,小姐,你往前走一走就知道了。 两人在清冷的晨光中向前走了几步,一个院门渐渐清晰,抚妹突然大声失色,面色苍白,拉起沉草就说,快跑,我们快跑!第11节:[中阙]比翼之蝶(6)沉草还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随着抚妹往回跑去,这时一个人出现在他们面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沉草抬起头,看清了站在他面前的人,正是他身旁的那个女孩的父亲--当朝丞相原阔。而他们刚刚看到的那个院门,正是抚妹当初无数次偷偷跑出去见沉草的必经之路,通向丞相府的后花园。 原阔冲他们微微一笑,说,你们在外面玩了这么久,该回家了。 『6』 我真不明白,抚妹说,你让他来求婚,又让我们私奔,现在又把我们带回来,你究竟想做什么? 原阔笑,你是我的女儿,你猜猜看。 我不是你的女儿。我没你这样的爹。我也不想猜。 原阔脸上依旧挂着笑意,他说,抚妹,你不要以为你们两个跑到外面生活有多么美好,没有我的安排,你们连乞丐都不如。 就算做一个乞丐,我也不愿意做你的女儿! 你!…… 原阔叹了口气,平和了一下语气,转过身对沉草说,你带走了我的女儿,你说我应该给你什么样的惩罚? 抚妹大声叫道,不!他没有错!是我愿意跟他走的,要罚就罚我吧! 沉草说,别废话了,你不就是等这一天吗?是我带走了你的女儿,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为我们国家有你这样的丞相而感到耻辱。 原阔说,既然你这样说,那我也不客气了。 老爷! 冯妈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冯妈,原阔厉声问,你有什么事吗? 老爷,冯妈说,我是来向您认罪的。 你有什么罪? 这两个孩子所犯的错,都是我造成的。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源于我的怂恿。您要罚就罚我吧。这两个孩子还不懂事,就宽恕他们吧。 原阔冷冷一笑,惩罚你?恐怕你还没有资格。把她拉下去,关起来。 然后他又对着抚妹说,把她也关起来,不许她走出丞相府半步。 所有人都退下之后,只剩下他和沉草。他说,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 沉草含着眼泪,扭过头,不回答他。 你走吧。原阔说,如果你有勇气,就过来救她。如果你成功了,她就是你的了。『7』 这年十二月,燕国下起了大雪。杂乱茂密的雪片纷纷扬扬,三日不止。一些老人回忆说,燕国有大概一百年没下雪了。如今它们如此汹涌地降临,不知是祸是福。 这一夜雪依然下得很紧,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街道上空蒙一片,没有一个人。平时还会有一两个困顿的打更人,提着锣鼓灯盏,慢吞吞地从街边走过,如今连他们也不见了。 沉草头戴斗笠,身着白袍,在大雪中悄无声息地走着,很难被辨认。在丞相府门前他停了下来。依然没有一个人。只有门楼上挂着的两只灯笼还亮着,它们的光线很微弱,在大雪的封杀下显得势单力薄。第12节:[中阙]比翼之蝶(7)沉草爬上围墙,顺着围墙走了很久,他不停地叫着,抚妹,抚妹,抚妹……可是没有任何回应。不知从哪儿传来了狗叫。沉草痛苦地在围墙上坐下来,面对偌大的丞相府,心中溢满了绝望。 沉草再一次爬上围墙时口中衔着一只灯笼,那是他从门口摘下的。这一次他跳到围墙内,把灯笼扔进了柴房。他听到屋子里稻草噼啪燃烧的声音,很快火光笼罩了窗户。沉草飞快地跑开,他看见许多人从各个房间里冲了出来,他们围着柴房又喊又叫,水桶和脸盆碰撞的声音开始杂乱无章地响起。这正是沉草所希望的。他已经跑到丞相府的后院,他决定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找抚妹,他相信只要这样找下去,那个娇小玲珑的女孩一定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他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呼喊着女孩的名字。一些屋子里传来了咒骂之声。这个燕国少年已经到了疯狂的边缘,他在恐惧和绝望的双重打击下,精神亢奋不已。 后来他撞到了原阔。他立于飞雪之中冲着沉草微笑,那微笑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相当悲凉。 他说,你不用找了。抚妹就在柴房中。她已经被你烧死了。 你说什么?我不相信! 这时,一个人从原阔背后站了出来,泪眼婆娑地看着沉草。她是冯妈。 沉草颤抖着说,冯妈,冯妈,你告诉我,我只相信你,抚妹真的死了吗?这是真的吗?你快告诉我。我谁都不相信。我只相信你,我…… 她真的死了……冯妈说,她脸上流满了泪水,也流满了无奈和绝望。 她……真的……死了……第13节:[下阙]折翅之殇(1)[下阙]折翅之殇 『1』 三月初三在燕国是一个相当热闹的日子。人们要在这一天祭拜春神,各种杂耍表演也将上演。此日燕国的大小庙宇内都将烟雾缭绕,连国王也要登上祭坛,祈求国泰民安。早饭后会有一场声势浩大的风筝比赛,成千上万的人都会赶来参加或围观。谁的风筝飞得最高,就证明他的风筝离神最近,风筝的主人将得到一份丰厚的奖赏,而风筝则会被送进王宫用来祭拜。此日亦是男女婚庆的良辰吉日,许多人家都选择在这一日将女儿嫁出家门。 沉草躺在阴暗的牢房里,盯着窗子外面的天空,很久很久,表情茫然。这些天来,他一直以这样的姿态躺着。他不敢相信是他杀死了抚妹。他不敢相信那个活蹦乱跳的女孩已经消失。她怎么会在柴房里呢?他痛苦地问自己,她怎么偏偏在柴房里呢?沉草含泪傻笑。他听见外面传来人们的欢呼声,人们已经在放风筝了。他看见窗子木栅栏外的天空上飘着两只风筝,它们飞得很高很小。又是一年三月三,风筝飞满天。沉草想起一年前的今天,他和抚妹一起去放风筝,他第一次拥抱了那个女孩,并且亲吻了她。依稀间,他又看见了女孩羞得通红的面容,她躺在自己怀中像只羊羔一样温顺而令人怜爱。他想起她模仿小鸟的样子,她伸开双臂扭动着身体--我们就这样飞呀飞呀飞呀,一下子就飞上无量山啦。可是她最终没有飞起来,她像一只断线的风筝一头栽了下来,而且是他杀死了她。想到这里沉草又一次悲痛欲绝,这位燕国少年又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原阔进来时沉草还躺在那里,他的脸上还挂着泪痕。此时已近中午,风筝比赛已经结束了,但各种杂耍表演仍在继续,外面依然相当嘈杂。 你怎么还躺在这儿?原阔说,我记得你进来时就躺在这儿。 沉草一言不发。 原阔淡淡地笑笑,看来你对她仍然念念不忘。他说,你想不想再见一见她? 『2』 三月初三一大早,丞相府就处于忙碌之中。原阔命令所有的仆人必须在中午之前准备好一切,他说他要将女儿抚妹嫁出家门,就在今年的三月三。 一切都是临时构建的,所以显得相当粗糙。一向挑剔的原阔这次却并未不满。他只是命令他们要快。那些唢呐班和轿夫被匆匆唤来,他们在丞相府前院席地而坐,气喘吁吁。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丞相怎么突然要把自己的女儿嫁出去,而在此之前整个燕国一点动静也没有。这显然是不合常理的。事实上,连丞相府的众仆人奴婢也相当茫然,他们也不知道新郎是谁。可他们知道这是丞相的一贯风格,很久以来他们就已经习惯了。 原阔走进抚妹的房间,这里已被红色包裹。两个女仆正在为抚妹穿戴嫁妆,已经到了最后的修整阶段。可以了,原阔说,你们下去吧。 原阔望着眼前这个一身嫁妆的女孩,感到一阵眩晕。他发现她与她的母亲芝环出奇的相像。十五年前,也是三月三,身披嫁衣的芝环也是这样坐在床边,他伸手摘下她的盖头,看到了一张美丽绝伦的面孔。十五年后的今天,这张面孔再次出现,它深深地刺痛了原阔的心。 你太像你母亲了,他说,简直跟她一模一样。他伸过手抚摩女孩的脸颊,轻轻抬起女孩的下巴,你怎么哭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应该高兴才是啊。 女孩把头扭到一边。她说,我恨你。 是啊,是应该恨的。原阔依旧淡淡地笑着,你说这又何必呢?先要去爱,然后又要去恨。真是罪孽。 如果我娘还活着的话,她也会恨你的。 不要提你娘!原阔突然暴跳如雷,你以为她真的在十二年前死了?那是我骗你的!我那么爱她,她却离开了我,没有丝毫的留恋。然后还让我去朝拜她,做她的奴隶,她让我尝尽了耻辱! 女孩没有说话。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你的母亲就是当朝太后。其实我也不愿意相信。原阔的声音归复平静,他接着说,她统治着我,但我要让她永远良心不宁。 『3』 沉草的囚车赶到丞相府门前时,丞相府有关抚妹出嫁的各种准备均已就绪。沉草看见一顶花轿停在府门前,八个轿夫分列前后。还有几个唢呐班和仆从站在花轿前后,他们已准备出发。 你真的准备把她嫁给别人?沉草声音颤抖。第14节:[下阙]折翅之殇(2)她这么大了,应该嫁人了。原阔平静地说。 你这么做是在害她,你知道吗?她不会幸福的! 嫁给你她就会幸福吗?原阔笑,你能这么肯定? 你混蛋! 对。我混蛋。原阔微笑,不过我心安理得。 抚妹由两个女仆搀扶着,缓缓走出丞相府大门。她头上顶着红盖头,身穿凤凰刺绣的嫁衣,嫁衣上有许多流苏,随着女孩的移动不停地摇摆,波浪般灵动。 抚妹,是你吗?沉草喊。 女孩缓缓将盖头拉下,一张凄婉哀怨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她看见了沉草,他正站在囚车里,面容憔悴而急切。 沉草,沉草,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女孩呜咽道,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们说我烧死了你。男孩惨淡地笑,不过现在我很高兴,真的,只要能让你活着,我宁愿坐牢一万年。 可是,我要嫁人了。女孩流着泪说,我以后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没关系的,最起码还有来世。男孩依旧微笑,满脸悲凉。他说,如果有来世,你可不可以嫁给我? 其实我一直都想嫁给你。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女孩声音颤抖,泪如泉涌,如果真的有来世,我们不要做人了好不好?做人太累了。一次次幻想,一次次绝望。我们就做一只鸟吧,我们一起飞,永远不分开,生生世世都在一起,好不好? 原阔望着泣不成声的抚妹,一言不发。这个穿着嫁衣哭泣的女孩深深刺痛了他的记忆。十七年前,同样穿着嫁衣的芝环与他在无量山脚下相遇。芝环满脸泪痕,惊慌得如一只小鹿。她说她刚从一场婚礼中逃出来,许多人都在追赶她,她哀求原阔能够给予她帮助。当时那个燕国少年几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因为他从见到那个女孩的第一刻起,就深深地迷恋上她,不能自拔。如今,十七年过去了,她的女儿也穿上了嫁衣,却和十七年前的她一样在他面前哭泣。他不认为这是他的过错。他认为这是宿命的安排。 他说,时间到了,该出发了。 『4』 一切都是原阔刻意的安排。新娘抚妹的轿子走在前面,囚犯沉草的囚车跟在后面。他告诉沉草,你是不是想看抚妹更久一点?那好吧,我要让你一直看着她,直到她成为别人的新娘。 对燕国国民们来说,丞相原阔的女儿抚妹的出嫁仪式是相当令人费解的。花轿的后面居然跟着一辆囚车。有人认出囚车上站的是多日前大胆地向丞相求亲的少年沉草。他们不明白丞相为什么要把他关进囚车。难道那是对少年沉草鲁莽行为的惩罚?过多的疑问促使更多的人加入围观者的行列,他们像鹅一样伸长脖子站在街边观望。第15节:[下阙]折翅之殇(3)这支奇怪的婚庆队伍一路走过众多街道,桥梁,村庄,最后到达无量山山脚。此时已暮色四垂,路边连一个围观者也没有了。八个轿夫早已疲惫不堪,几个唢呐班也不再发出声响,他们和那些仆从一样,脸上写满了迷茫。 那个黑衣人是在队伍经过小树林时突然出现的。他使用一种阴险的暗器,只一扬手,八个轿夫便应声倒地。其他人立刻惊恐地叫喊着四处逃散。他没有去追赶。转眼间,树林边只剩下花轿和囚车,以及各种陪嫁用的物品,杂乱地散了一地。黑衣人走到囚车前,用刀砍断锁链,将沉草放了出来。沉草疑惑地看着他,他用黑纱遮面,无法看清面容。沉草说,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黑衣人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你们现在必须马上离开,丞相派的追兵马上就会来抓你们。然后他转身消失在树林的昏暗之中。 沉草,沉草,抚妹从轿子里钻出来,跑到沉草身边,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抚妹,我没想到还能抱着你。 我也没想到,女孩喜极而泣,沉草,我现在真的好高兴。 以后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是啊,女孩声音娇美,一辈子都不分开。永远永远。 男孩和女孩手牵着手,消失在暮色之中。黑衣人再次出现在树林边。他望着两个孩子消失的方向,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然后他拉下黑纱,脸上依旧挂着诡异的笑容…… 『5』 沉草和抚妹没走多久,天就完全黑了下来。树林里传来各种动物的叫声。两人又累又饿又怕。他们顺着林子边又走了一段路程,发现了一个小屋,可能是看林人住的,里面没有人,有一些稻草和一张石桌。他们决定在这里过夜,等天亮之后再找出路。他们在稻草上躺下,在黑暗中抱紧对方的身体。 女孩说,我一直不知道今天会嫁给谁,原来就是你啊。我们不用再等来世了。苍天真是太好了。 男孩没有说话。他的吻代替了一切。 女孩喘息着,紧紧抱着男孩的头颈。她说,沉草,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妻子了,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生生世世都不分开…… 第二天清晨,淡紫色的阳光斜斜地洒在林子里,给人一种迷离的美感。沉草和抚妹携手走出小屋,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此时正是三月,林子里开着很多花,它们像地毯一样铺在林中空地上。青草和花朵的味道随风而来,扑打着面颊,使他们几乎忘掉了饥饿的痛苦。 临近中午时,他们终于走到一处村庄。他们在一个好心人家中吃了些东西,沉草决定带抚妹回家。我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沉草对抚妹说,我们一家六口人,加上你七口。我们现在就回去,他们见到你一定非常高兴。第16节:[下阙]折翅之殇(4)他们向前走没多久,就看见路旁有一张告示,上面画了他们的画像,说要将这两个逃犯和逃婚者一并捉拿。不一会儿又出现了第二张。然后是第三张,第四张…… 『6』 每日的早朝是燕国诸大臣的必修课。 原阔在首,诸臣子分列其后,拜见年幼的燕王。燕王间图五岁时便登基,至今已有八年。八年是一段不短的岁月,已经足够改变一个人。可是在群臣的眼中,他们现在的燕王与八年前的燕王并没有本质的不同,始终只像一个雕塑一样被人摆放在大殿的正前方,也跟一尊雕像的作用一样,只是用来供人朝拜。这对于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孩子来说,未免有些残忍。可是残忍归残忍,朝拜还在一天天延续。人们眼看着这个孩子的表情由最初的厌烦、反叛开始渐渐屈服、顺从,最后脸上再也看不到任何表情,像戴了一副面具。冰冷得没有丝毫生气的面具。很多人第一眼见到燕王,都觉得他脸上的冰冷远远超出了他的年龄。他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看着身下匍匐的群臣,不说一句话,也不做丝毫的表情。只是冷冷地看着,朝拜结束了,他起身离开。这便是他八年来所拥有的生活。 其实这一切不过是形式而已。燕国的真正主宰者在正阳宫。正阳宫决定着包括燕王在内的燕国上下的命运。燕国人每每提到正阳宫,都带着一种既敬又畏的表情,而畏要远远大于敬,此外还有一种无法言传的神秘感,在他们每个人的面孔上蔓延着。每日早朝后,原阔经常去正阳宫。在燕国人眼中,当朝丞相原阔与正阳宫主人芝环太后的关系一直都是扑朔迷离的。那是他们在街头巷尾酒肆茶楼经常议论的话题。 芝环一身素白,坐在黄金镂饰的坐椅上。她的头发很黑很长,随意地披在肩上,头发上没有任何首饰,只有一朵淡紫色的小花。那是一朵极普通的花,它在这位女子头上闪烁着幽蓝的光。这位燕国太后穿着一直这样简单随便,这似乎与她周围雍容华贵的背景不相适应。 原阔望着芝环。她的手中抱着一只猫,雪白。猫的眼中透出鬼魅般的光线,它和这个女子的眼神一样深不可测。 听说你把抚妹嫁人了? 是的。 你还让她爱的人站在囚车里,跟在花轿的后面。 是。 当他们到达无量山脚下的时候,你又把他们放了。 原阔惊愕地抬起头。他迷惑地盯着这个女子。 然后你又四处追捕他们。 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女子笑,你选择在三月三将她嫁出去,又选择在无量山山脚将他们放逐,你是不是想让他们重演某段过去?并以此提醒某个人,让她不要忘记以前,让她懂得感恩,让她对你好一点?第17节:[下阙]折翅之殇(5)可你又何必折磨孩子呢?这样你是不是感到很快乐?--既然不是,那你又何必呢?你知道我始终不想欺骗自己。 『7』 十七年前,原阔在无量山下第一次见到芝环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孩,十四五岁的样子,清秀的脸上挂满了脂粉和眼泪交错的泪痕。原阔很远就看见了她,她身上艳丽的红色嫁衣在绿色荡漾的三月很是醒目。原阔高高地骑在马上,看着这个女孩逐渐靠近。女孩也发现了他,突然扑倒在他的马前,乞求他带他走,越远越好。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原阔措手不及,有些不知所措,但是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立即把芝环抱上了马,像一个猎人怀抱着自己心爱的猎物,带着小小的负罪感,飞快地逃离了他们相遇的地方。很多年之后原阔还时常回忆起这一幕,他为自己当初的果断而庆幸,他发现自己原来是从见到芝环的第一刻就爱上她的。 芝环在原阔家中住了一个多月后,开始逐渐脱离当初的恐惧,并且日益呈现出她绝伦的美丽。原阔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他倾倒于这个女孩的一颦一笑,幻至梦中,不能自拔。这样又过了一个月,原阔无法再忍受这种煎熬,跑到他父亲面前说,我要娶芝环为妻。父亲对他的回答是,永远不可能。 为什么! 父亲的解释是,她就像一朵山间的野菊,是一朵来历不明的花,我允许你把她接入家中已是最大的容忍了,她怎么可能成为你的妻子、我的儿媳?你马上就要继承燕国的相位,我不能容忍堂堂燕国丞相娶的是一个不守妇道的逃婚者,因为这已不仅仅是我们家族的耻辱,也必将是整个燕国的耻辱。 那一年秋天,原阔带着芝环,乘着一辆马车逃离了燕国都城,开始了轰动整个燕国的私奔。他们马不停蹄地赶路,来到一个四面环水的地方,一个叫汕溪的小镇。没有一个人认识他们。原阔决定在这里长久地居住下去。他询问芝环的意见,芝环只是微笑。她说,你救了我,我听你的。 你救了我,我听你的。这是芝环对原阔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像之前原阔对她说,我想去请求我的父亲让他同意我们结婚。你愿意和我结婚吗?芝环说,你救了我,我听你的。在遭到父亲的强烈反对后,原阔又对她说,我们去私奔,离开这个地方,好不好?芝环依旧微笑着回答,你救了我,我听你的。就像一个死后复生的人,除了对拯救她的人惯性的感恩,不再在乎任何东西。即便这样,每遇到什么问题,原阔依然真诚地询问她,你觉得怎么样?这样好不好?你愿意吗?你的意见呢?……虽然他早已知道她的回答,可是他依然一次次地询问。从来没有厌烦的迹象。 而且,芝环的表情基本上都是极其冰冷的那种平静,看不出内心丝毫的波痕。偶尔也会笑,但也像零度的冰水上起的波纹,让人感到一阵寒意。原阔猜想这个女孩应该有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去,到现在都无法忘记。但是他始终没有问。大概他也知道,即使问,也是没有结果,她也不会出于感恩的心而袒露她的过去。就像他们现在虽已私奔,芝环却从未向原阔袒露过自己的身体,他们还是分开住。芝环没有一点表示,原阔就不触碰她的身体。也许在旁观者眼中,无法理解原阔所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个女孩的冷漠已足以让人绝望。可谁又能了解原阔对她的爱呢?这种爱促使他永远不知疲倦地努力着。即使没有人能理解。即使没有人明白,他一直在渴望着奇迹。第18节:[下阙]折翅之殇(6)一年之后,又是这样的深秋,原阔带着芝环,像往常一样顺着水岸漫无目的地走动,走到疲惫的时候,就停下来休息,然后再走回来。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在他们所居住的客栈门口看见了一个人。原阔惊惶失措,叫道,父亲。 原阔的父亲与一年前相比,苍老了许多,当初满头的白发早已失去了光泽,变得稀疏而憔悴,如同房檐上枯败的秋草。 父亲…… 跟我回家吧。还有你的妻子。 原阔和芝环的婚礼在第二年的三月三举行。这场婚礼举行得非常低调,连普通百姓人家的都不如。整个过程的每个细节都不露声色,没有任何的亲朋好友参加,也没有大红的喜庆饰物装点门面,两人只是在父亲面前举行了跪拜仪式,然后就算结为夫妻了。原阔对此非常不满,他在芝环面前气急败坏地说,这算什么婚礼!总有一天,我要置办一场全天下最隆重的婚礼,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妻子! 芝环只是淡淡地笑。 你笑什么? 芝环说,我只是觉得,让全天下知道和只有我们两个知道有什么区别吗?因为毕竟要结婚的只是我们两个。让全天下知道,至多也只是让更多的人羡慕或嫉妒,而真正要通过这场婚礼获得幸福的也只是我们两个而已。 很多年过去了,这段话一直让原阔无地自容。这应该是芝环对他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也是最让他感到刺痛的一段话。它让原阔隐隐感到了一种浓郁的末日般的气息,萦萦绕绕,无法断绝。它让原阔落进了一条湍急的河水里,深秋的河水,冰冷的带着腐烂触感的河水,让他呼吸艰难,开始无力应对。他开始感到绝望。从芝环成为他妻子的那一刻,他终于绝望。 可是一切又似乎只是他的错觉。生活很正常,循序渐进,没有任何他当初设想的灾难的征兆。他一直记得结婚的第一夜,洞房花烛,他站在芝环面前,轻轻摘下她的盖头,之后就开始手足无措。他们就那样僵持了很久,谁都没有开口的意思。最后原阔转过了身,向房门走去。芝环叫住了他,你去做什么? 回房睡觉。 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你的房间。 从此,芝环真正成了原阔的妻子。这是原阔一直等待的时刻,可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他却没有感到当初设想的丝毫的愉悦。从表面上看,芝环任何方面都做得很好,各种家务的打理,对下人的分配,包括上上下下的关系,都操作得很从容,连原阔的父亲也开始逐渐改变对她的看法。可是她对原阔的态度却没有丝毫的改变。虽然他们看上去永远是那么的相敬如宾,但也永远只是宾而已。每个夜晚,他们靠得很近,甚至要熔进了对方的身体里,可是在原阔的感觉上,他们的之间始终有着万水千山的阻隔,从来无法真正抵达对方的心灵,获得一丝一毫的温暖。就好像芝环是一块冰,跟她靠得越近,越觉得心寒。第19节:[下阙]折翅之殇(7)这种发自内心的寒冷,让他时时刻刻有一种危机感。很隐蔽,又很清晰。像一根刺卡在他的喉咙里。他总觉得,总有一天,这个女人,他的妻子,会做出一些什么,让他彻底绝望。可是一连两年过去了,生活依然很平静。她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名为抚妹。他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他以为他们既然已经有了孩子,她也应该安安分分地在丞相府待下去了。 可是,抚妹出生一年后,这个女人,他的妻子,突然消失了。就好像一滴水,悄无声息地从他身边蒸发,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他突然变得很平静,因为早已预料,并且一直担心。担心了将近五年。当这一天终于到来的时候,他觉得如释重负,也不派人去找。他父亲对他的做法很生气,要求他一定要把她找回来。他淡淡一笑,任凭父亲咆哮。因为他明白,除非她自己想回来,要不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能让她回来。就像很多年前,她像一个英雄一样逃离了别人为她设定好的婚姻,走到他的身边。事实上她本不属于他。也许,现在,是他该把她归还的时候了。 一年后,父亲去世,他顺理成章地继承了相位。 三月三那天,燕王纳了新欢,召来满朝文武前去庆贺。就是在那个梦魇般的庆典上,原阔看到了芝环。她正是那场庆典的主角,依偎在燕王宽大的龙袖下,一脸娇羞,笑得深藏不露。就是那一种笑,让原阔心如刀割。直到那个时候,他才彻底承认,他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女人。从来都没有。包括现在。恐怕也包括将来。 那一刻,他听到了某种东西轰然崩塌的声音,让他摇摇欲坠。他明白,那是他很久以来蓄积的爱,还有这么多年以来恣意挥霍的岁月。他以为自己会流泪,可是最终没有。原来一个人最悲痛的时候是没有眼泪的。连眼泪都不给他发泄的机会。他就这样下坠着,孤立无援,除了怨恨、耻辱和支离破碎的爱,一无所有。 又一年,宫里传来了芝环被册封为皇后的消息。 很快,燕王驾崩,年仅五岁的太子继位。在这个五岁的孩子身后操控着他的,是一直像一只猫一样潜伏在后宫深处的芝环太后。 『8』 原阔颓然走出正阳宫。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不得不承认,他对这个女子,始终恐惧又迷醉。恐惧是因为她难以理解。迷醉呢?原来他一直无法断绝对她的爱。这种夹带着罪孽的爱,像毒蛇一样蚕食着他的心,让他一天天沦陷,不能自拔。尤其让他难以忍受的是,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为他生下抚妹。他眼看着这个女孩一天天长大,日益逼近芝环的容貌,越来越像她的母亲,也越来越刺痛他内心的暗伤。每当他看到自己的女儿,怨恨和爱意便在他内心深处斗争、翻腾,无法让他心平气和地面对这个天真和美丽的化身。这种爱恨交织的矛盾最终转化成一种近乎畸形的抚养方式。他的严厉、冷酷和苛刻,很早就在抚妹心头烙下了深深的印记。或许抚妹永远不会明白,在她父亲眼中,自己原来一直是母亲的替身,代表她的母亲承受着原阔的爱与恨。第20节:[下阙]折翅之殇(8)一个人平静的时候,原阔也会觉察到自己对女儿的残忍。但是他很快就想到了芝环,这个女子对他所做出的一切,让他觉得只有通过这些方式才能让他的内心感到平衡。事实上,他真的感到平衡了吗?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一种无力的抗争而已。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曾明白,只是他依然在不由自主地去做。换句话说,他在试图报复,又在渴望奇迹。所以,当他做完这一切,有点成就感又带着些许试探心理去见芝环,本以为她会震惊,会懊悔,会心痛,哪怕大骂他一顿也好,可是他没有想到她是那样的平静,只几句话就揭穿了他这两年来所做的那些蠢事。他仿佛赤身裸体一样站在她面前,被她不以为然地嘲弄着。谁都能想象到这种感觉。无以名状。刻骨铭心。 他再次听到那种轰然崩塌的声音。这次他感到彻底的绝望。 十几年了。她一点没变。还是那样美。他想。可我却越来越不了解她。他叹了口气,对身旁的人说,告诉那些追捕的人,不要伤害那两个孩子,把他们找回来,并告诉他们,以后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不管了。我太累了。不想管了。 『9』 沉草没有带抚妹回家。他们在一个偏僻的村子里躲了起来。他们决定过一段时间再回去,那时候追兵或许就会累了,厌了,不会再追了。 他们给一个老渔夫帮忙,几乎每天都生活在船上。抚妹帮忙摇橹,沉草帮忙收网。抚妹经常唱歌给他们听。燕国女子个个善唱。加上抚妹声音甜美,沉草和老渔夫被深深地陶醉了。老渔夫头发胡子花白,他笑着说他一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歌。 老渔夫养了不少鱼鹰。它们经常停在船舷上,注视着水面,然后突然飞起,一头扎入水中。当它们钻出水面时,口中便会衔着一条小鱼。抚妹把小鱼从它们口中取出来,放进鱼篓。他抚摸着这些水鸟湿漉漉的羽毛,对沉草说,鱼鹰能在天上飞,也能在水里游,它们能做鸟也能做鱼,它们太让人羡慕了。 抚妹学着做饭。娇小雪白的脸常常被油烟熏得黑乎乎的。沉草看着她笑。她趴到水边一照,也咯咯笑了起来。真好玩,一下子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她说,我马上就要学会做饭了,我要天天给你做饭,给你洗衣服。然后她趴到沉草耳边,小声说,我还要给你生好多好多孩子,男的女的都有,他们每天都围着你叫你爹。然后她自己先傻傻地笑了。 沉草把抚妹拥入怀中。女孩的身体像水一样柔软。他吻着她的头发,那些头发也像水一样柔和。他说,抚妹,你太美好了。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我太爱太爱你了。 我也是。女孩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可我知道你抱着我时我很快乐,很幸福,很满足。
抚妹家世显赫,父亲原阔为当今燕国丞相,但因为母亲早逝,父亲十分严厉,她非常渴望温暖,希望自己能去看一看世界。三月三风筝节这天,抚妹跟随冯妈前往去放风筝,她的风筝与沉草的风筝意外纠缠,抚妹因此与沉香相识,两人在不断的相处中最终坠入爱河。沉香想要和抚妹结为夫妻,但两人身份悬殊,沉香只是普通的渔民家庭,两人的婚事遭到了原阔的强烈反对。沉香和抚妹决定私奔,但很快便被原阔的士兵追到,抚妹被带回丞相府。沉香潜入丞相府想要救出抚妹,他准备放火来制造混乱,从而找到机会救出抚妹,但混乱结束后,沉香不仅没有找到抚妹,还被告知抚妹在火灾中被烧死了。沉香听到这个噩耗后悲痛万分,认为是自己害死了抚妹。其实抚妹死亡是原阔放出的假消息,原阔准备安排抚妹出嫁,并将沉香关进囚车里,跟随着花轿。此时一名黑衣人出现救出沉香并告知他抚妹并没有死亡,花轿中的人便是抚妹,二人共同救出了抚妹。沉香和抚妹逃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躲起来,二人过着平静的生活。经过这一次次的变故,原阔既无力又疲惫,最终默许二人的感情,决定不再追捕。
最近开始失眠。时间忽然变得很长,黑夜中听着自己的心跳,和时钟一个频率,急促而又缓慢;时间变得很短,睁眼天亮,长夜转瞬即逝。失眠往往让人痛苦不堪,因为在安静的夜里,面对黑夜无声的世界,人们往往比白天要冷静的多,看事物似乎也更理性。冷静与理性之后,悲哀的发现,自己往往离事物的真相与本质会很近,这对习惯当鸵鸟的人们来说,意味着惊恐与不安。至少她这样认为。想过去,想现在,想将来,想人际关系,想为人处事,想过去的幼稚,想现在的成长,想那些存在的,不存在的。反正横竖也睡不着,总要让时间消耗的有意义些。很多想法往往没有结果,换句话说,是想了也白想。可她还是固执的去想,很多想法纠缠在一起,纠缠不清,不能用蛮劲去拉,越拉只会越纠缠,并且让她感到麻烦与疼痛。所以,唯一的方式就是任其纠缠,并且袖手旁观。沈惜凡睁着眼睛,听着滴答的钟声,她放弃了抗拒失眠的挣扎,认命的瞪着大眼睛,看着茫茫黑夜,思绪百转千回。转身叹气,已经连续五天了,再这样下去就要被逼疯了,白天紧绷的弦,到了晚上还是不肯放松,酒店工作本来就是高强度的职业,尤其是身为房务部的经理,再这样下去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公殉职。她想到工作就没来由的一阵烦恼:真的说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这样的工作,只是觉得混口饭吃是足够的;虽然找工作时候没少动用人脉关系,三年后顺利升上经理,在别人看来俨然是金领,但是压力也随即而来,现在,她却为工作失眠。她抱住枕头,哀嚎一声,半跪在床上盘算,明天休息,一定要去医院弄点安眠药吃吃。好不容易昏昏沉沉的坠入梦乡,脑子里却异样的清醒,梦中有一个熟悉的人,低眉浅笑,喊她“沈惜凡,你怎么还不醒来,再睡就成小猪了”。她迷迷糊糊的“恩”了一声,挣扎的想爬起来,身体仿佛灌了铅似的,动弹不了。就这样吧,反正只是梦而已。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妈妈的电话就打来了,摸索到听筒,抬腕看看表才七点多,她欲哭无泪,好容易睡着又被闹醒,真是倒霉一天的开端。沈妈妈依然是老调调,絮絮叨叨,“凡凡,妈妈的老朋友王阿姨想介绍一个小伙子给你,人家可是海归,这个人虽然长的不咋的,但是有房有车,年薪几十万……”她睡眠一不足就脾气超暴,于是无名业火从脚一直烧到脑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怒气冲冲的吼道,“去他的海龟,绿毛龟!”沈妈妈吓了一跳,“凡凡,你还没睡醒?”“我压根就没睡好不好,妈,我最近失眠,快死了,让医院的杨阿姨给我弄点安眠药,再这样下去你家女儿真要变白骨精了!”沈妈妈叹气,“安眠药哪能乱吃,凡凡,要不你去看看中医?用点中药调理一下,反正现在药房都有代煎的,又不要你自己动手,你爸爸上次拉肚子,只吃了两剂就好了。或者你干脆住回家好了,家里电饭煲、砂锅的什么都有。”她抓抓头,看中医,也许会不错,反正不过就是花点钱,她贫瘠的连睡眠也没有了,现在也只剩钱了。在中医内科诊室外等了半天都没人叫号,她只得百无聊赖的环顾四周。中医楼冷冷清清的,门诊对面便是大药房,整齐的小格子一排排的,密封好,不过一两 个人穿梭其间,拿着药单和小称。她想起自己小时候一咳嗽,便是被外婆抱去一个极有名的老中医家看病,只需吃三剂便药到病除。那时候,她记得那个老中医家的院子里晒着各色的中草药,黑乎乎的,小学徒拿着小称抓药,出错了还会被骂。可是现在西药泛滥,谁还会想到去吃中药。正想着门口来了一个护士,沈惜凡连忙喊住,“护士小姐,麻烦问一下,这里的医生呢?”护士看看她的病历,抱歉的说,“小姐,不好意思,何医生刚才去了针灸室,我现在去叫他,麻烦你等一下。”只说着,就见一个高高的男子从最里面的房间出来了,扶着一个老头子,护士忙指指沈惜凡,喊道,“何医生,你有病人!”沈惜凡原来以为做中医的都是头发胡子花白的老人家,她倒是没见过这么年轻的医生,还长的那么帅——是真的很帅,白大褂那么合贴,比穿西装都帅。她每天在酒店接待那些豪门贵胄名流精英,这个男人也可以打到九十分以上。高高的个子,挺拔的鼻梁,坚毅的下巴,眼睛大大的很有神采,远看表情实在冰冷,可是走近一看,那双眼睛却似含笑一般,流淌着温柔和关怀。一定是医生这个职业使然,严谨而又充满人文关怀。她有些懊悔,顶着个黑眼圈,也没化妆,随便一身休闲衬衫牛仔裤——早知道她就衣着光鲜的来见这位帅哥。原来许向雅那个女人说的真没错,人生中出现帅哥是意外事故,所以即使是去倒垃圾也一定要穿的楚楚动人。医生示意她坐下,然后问道,“哪里不舒服?”沈惜凡忿忿的说,“失眠,连续五天了!”没想到医生笑了起来,右脸颊上立刻出现一个深深的小酒窝,“五天还不算失眠,不过,以前是不是睡眠都不是很好?”她想了一会,点点头,“应该是吧,我觉得自己一直都是很难睡着,容易醒,醒了以后就睡不着了,最近就是彻夜难眠。”他指指手垫,“把一下脉。”温暖的手指触上她的冰凉的手腕,她有些不自然,虽然知道医生是在看病,她还是有些小紧张,尤其是面对那么帅的一张脸,她祷告医生应该不会摸出她有些加速的心跳吧。过了一会,医生拿开了手,翻开病历,询问似的下结论,“吃点中药吧?”她点点头,指指自己,“那我,从中医的专业角度来说,是什么问题?”医生很笃定的回答,“专业角度——失眠是因为禀赋不足,情志所伤,肝阳偏亢,火盛神动,思虑太过,损伤心脾!”她愣住了,喃喃自语,“这么严重,又是心又是肾虚的,医生,我还有救么?”医生微微惊讶,随即笑着解释,“你体质本来就是偏虚,再加上一些烦心的事,心火中烧,你平时会不会急躁易怒,心烦睡不着觉,口舌生疮,口干舌燥?”沈惜凡嘀咕,“呦,神了,全被你说中了!”医生低头开药,“给你先用一个月的药,治疗失眠疗程一般比较长,要有耐心,平时生活要有规律,戒酒戒咖啡,还有——”他抬头看了沈惜凡一眼,“女孩子不要太争强好胜,心放宽一点,可以去做做瑜伽之类的。”“可是有没有让我今天晚上就睡着的药,我都困的发慌了!”医生有些不可置信,但是仍是极有耐心的回答,“去绕医院跑三圈吧,累的快倒了自然就睡的好了。”沈惜凡被堵住了嘴巴,只好讷讷的看着医生写处方,忽然,她看到医生的胸牌,有些模糊,她稍微凑近了一点,只辨的出是主治医师,名字还是看不清楚,医生觉察,疑惑的问,“我有什么奇怪的么?”沈惜凡有些尴尬,连忙摇头,“没,我看你写什么药的,都有什么作用?”他笑笑,指着处方解释,“黄岑清心,当归、生地、芍药、枣仁滋阴养血,甘草和中,豆豉、竹茹宣通郁火,柏子仁、五味子、合欢皮养心安神。”沈惜凡看得似懂非懂,仍然装模作样的点点头。医生好心,“拿了处方直接去收费处交钱,你是代煎的吧?”在处方上添了“代煎”两个字,“今天下午四点钟的时候来拿前三副吧。”“前三副?为什么不是一起来拿?”医生笑笑解释,“因为中药也是有保质期的,放上几天药效就不那么显著了。”她“嗯,嗯”的应承,拿过病历,退出诊室,走出去,她才发现原来处方上已经签了他的名字——“何苏叶”,她有些好奇,苏叶怎么听上去像一味中药名?中午,她回到住处,立刻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凡凡,看过病了,哦,吃中药呀,好好好,跟你讲件事呀,今天晚上……”沈惜凡立刻打断,“我可不要去相什么亲,老妈你就死心吧!”“不是不是相亲,”沈妈妈连忙解释,“家里人一起吃个饭而已,你看你天天忙工作,都把你爸妈给遗忘了,我们两个在家都成寡居老人了!”借口!一定是骗她去相亲的借口,但是她微微有些心软,只好满口答应,“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只是下午我要去拿中药。”沈妈妈乘胜追击,“好好,晚上六点大洋的星巴克见!”下午沈惜凡睡的极安稳,不知道是沾了中医楼的什么仙气,竟然一直睡到五点钟,她醒来一看大叫不好,匆匆忙忙穿衣服,打车奔向医院。门诊部的人都陆陆续续的向外涌,只有她一个人直奔大药房,看到药房灯已经熄了一半,她有些懊悔,心里呐喊,“哎呀,我的药!”所幸窗口还没有全关上,她到处张望,就是不敢出声,票据捏在手上,喊也不是,不喊也不是,忽然早上那个医生从制药间里走出来,看到她笑道,“就等你了,五点半就下班了。”沈惜凡真想一头撞药柜子上谢罪,但是她看帅哥医生脸上并没有任何不满,微微的宽心,医生推给她一包药,嘱咐,“一天两次,三天之后再来拿下面的。”他说起话来,酒窝若隐若现,看上去——好小呀!她立刻就明白了,如果不摆酷,谁会愿意给这样一个看上去嫩嫩的医生看病?沈惜凡理所当然的迟到了,还拎着大包的中药,素面朝天,沈妈妈看到之后一巴掌拍到她头上,“让你早点来的,好意思把你老妈晾在一边干等。”她虚弱无力的回答,“妈,我是病人唉!您得关怀我,理解我,宽容我。”这天到饭店,沈惜凡还想我妈终于开窍了,不再赞美家常菜,约她吃法国菜。谁知一会儿,便见到一位笑容满面的阿姨!“怎么还有别人?老爸么?”洗手时候她问道。“你爸学校有事,所以临时约的,老朋友,她家在附近。对了,她儿子等一下也来。”沈妈妈人畜无害的笑道。沈惜凡眨眨眼,面无表情——她能怎么办?落座,此时阿姨旁边已坐下一位青年,正一边清嗓子一边跟阿姨高谈阔论,沈惜凡皱眉,最看不惯别人到处摆显,更何况,他长得很不王子,脸长得倒像王子身边的白马。“久等了?”她礼貌的一问。他抬头,表情变了变,有些惊艳,她暗地里高兴,我沈惜凡就是素面也是一只花。“是,我马上还要去参加一个晚宴。你,这么小年纪就相亲呀?”他若有所思,但她捕捉到他眼里一丝微弱的或叫清高或叫轻蔑的东西。沈惜凡根本不想理他,钻石王老五有什么了不起的,酒店里面一抓一大把,闷闷的拿起 刀叉专心鹅肝酱和起司蛋糕。“白马”有些惊讶,沈惜凡优雅的举止让他立刻生了好感,开始侃侃而谈,从母子关系扯到伊朗核问题,最后以“你喜欢什么”收场。“工作呀!”她假装轻描淡写,“没办法,做酒店经理的,心系群众!”他非但不尴尬,还来了话题,“嗯,工作好,我也喜欢工作……”沈惜凡连忙假装看表,“哎,晚上还要值班,你们吃吧!”说完扬长而去。沈妈妈气的半死,她还真看上了这匹“白马”,刚想叫住沈惜凡,结果“白马”一跃而起,追了上去。“沈小姐!”“白马”嘶鸣,“请你跟我交往吧!”沈惜凡吓的脸都白了,摇摇手,“对不起,我现在还没有那个打算!”“白马”自说自话,“沈小姐人漂亮,工作又好,尤其是很有上进心呀,这点我最欣赏了,女人就应该经济独立,小鸟依人的我可最反感了……”心里有谱了,她很想吐血,但是装出楚楚可怜的样子,“谢谢你,可是,我有病!”“白马”惊讶,“沈小姐得了什么病,要不要紧?”“妇科病!”她举起那袋中药,“你知道做我们酒店这一行的难免……”话还没说完,“白马”就一溜烟的跑走了,沈惜凡优雅的走了两步,跺到洗手间,看四处无人,扶着墙不可抑制的大笑出来。果然,沈惜凡前脚进门,后脚电话铃就响起来了,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是谁了,她脱下高跟鞋,懒懒的躺在床上,等电话响到不耐烦的地步,才接起来。接起来她立刻把话筒甩的远远的,那端破口大骂,“沈惜凡,你这个死东西,你说,你说,你有病,我看你是脑子有病,神经病!”她叹气,老老实实的承认,“是,我是有病,神经病!”一旁沈爸爸在劝,“好好的骂什么人,女儿不愿意去相亲就不去,你干嘛整天操这份闲心?人家都多大了,你还把人当小孩子!”沈妈妈来火,“我错了吗我?我还不是为她好,你们一老一小一起出气,我好心办坏事,我怎么做都不如你们意,我在家还有说话的权利么?我还是人吗?”沈爸爸立刻不出声了,沈妈妈变本加厉,“沈惜凡,我告诉你,你赶快把戴恒那臭小子忘了,别整天念念不忘的,你以为你谁呀?王宝钏?”说不上一种滋味,她拿起话筒解释,“妈,我早就跟他没有关系了,别提了好不好!”“我不提?我不提你也念叨他,我告诉你,你快点找个男朋友,要不就老老实实的相亲,你要再干今天那事,你信不信我不认你这个没心没肺吃里扒外的女儿!”沈妈妈又忿忿的数落了半天,才挂了电话。戴恒——真的是好久不被提及的名字,在她差不多要遗忘的时候。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以他那样的能力早就应该飞黄腾达,也许身边有一个相爱的女朋友,也许已经结婚了,但是她只能用假设句,这一点不奇怪,他的世界早就没有她了。可是,为什么还是有点失落感,一丝的不甘心。沈惜凡怔了一会,叹一口气,翻下床,开始热中药,大大的碗盛着黑乎乎的药,然后从微波炉里散发出一股药味,浑厚甘醇,带着徐徐的香甜。她用勺子挑了一点试试,居然出乎意料的有些微甜,甘草和大枣的甜味道掩住了苦味,她捏住鼻子“呼啦”的把一碗药喝了下去,连忙倒了白开水漱口。唇齿留香,苦过之后就是甘草的香甜,慢慢的,她感觉身上微热,蒸的自己有些昏昏欲睡,多少天以来积累的困意涌上,或许是心理作用,总之她脑袋一着枕头,便睡的深沉。第二天精神百倍的去酒店上班,觉得自己才真正的活了过来。快入冬了,但是空气还是有些闷闷潮湿,可是她心情极好。先去景阁转了一圈,一切都顺利,然后她从后门进去,便看到大堂经理丁维,面色憔悴,她奇怪,“丁维,出什么事了?”他摇摇头,“事说大也不大,小也不小,昨天晚上大厅里面忽然闯进一个男的,拉住一位女客人,保安立刻把他带走,但是这位女客人不依不饶,这不,折腾了大半夜,好容易安抚下去了。”沈惜凡奇怪,“我咋没接到你的电话,难道这事不需要上报?”丁维眨眨眼,“现在报上去也不迟呀!”古南华庭算不上是本市最豪华的酒店,但是却胜在极有特色的客房。客房分为景阁和新阁,景阁是中式风格的客房、套房和别墅,新阁则是西式。客人慕名而来,难怪沈惜凡的压力大,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这时候对讲机响了,一听是总经理的秘书,“总经理要你去他的办公室。”沈惜凡有些惴惴不安,丁维幸灾乐祸的看着她,“中午多吃点,发泄一下!”她怨念,“丁维,说起来我还是你老大,怎么总是拆我的台。”程总早在办公室等她,沈惜凡敲门进去,发现公关部,保安部,工程部经理都在,程总示意她坐下,“这次把你们特地找过来就是因为VIP预订客房的事,希望大家先了解一下。”秘书把资料下发,她拿起来粗略的翻了一下,原来是酒店要接待参加IT峰会的VIP。怪不得这么大张旗鼓的,有钱人是大爷。只是可怜了她衰弱的神经,又要被折腾。资料上写着,“房务部与前厅部须提前做好VIP接待准备,前厅部提前将当日入住房卡制好,并在客人入住时收集好客人的详细资料及相关喜好。并对VIP预定的客房特别留意,杜绝开重房,开错房的情况发生。房务部提前对所有VIP预定客房做无烟处理,同时需安排好相关人员的工作安排。房务中心须在调整好房态,并且协作餐饮部做好客房送餐的相关工作,即对客房内迷你吧内的食品饮料的清点补充工作。”她顺手翻了翻资料,这次VIP似乎挺多,任务挺艰巨的,免不了在心里悱恻了一下上帝他妈妈。还没泄愤完,便见餐饮部的经理许向雅推门进来,抱着大堆资料,派发资料就似路边一元一件的小贩,“来来来,回去好好研究一下,合作愉快。”匆匆扫了一下,居然还有临时安排的值班表,第一个赫然便是“沈惜凡”三个字,她立刻翻起了白眼。阳光透过办公室的玻璃倾斜着照进来,不强烈却有一点刺目,让人眩晕,沈惜凡心不在焉的看着预算报告,寻思晚饭时间回家去取中药。刚回来,就看见公关经理林亿深找她,说是一位参加IT峰会一位段老板已经到了,比预计足足提前了一个星期。真是计划不如变化,她回到办公室手忙脚乱的找资料,幸好林亿深颇为帮忙,餐饮部值班的人又正好是许向雅,便把餐饮一项推给了她,自己只负责客房。嘱咐过今天前厅经理和保安处,预订了景阁的临水别墅。她又不放心,亲自去看了一下,检查卫生和设施,连同去的领班都紧张兮兮的,生怕出一点差错。九点多一点,段老板由程总陪同走进古南华庭,沈惜凡站在一边,强打精神应对。段真对晚餐相当满意,连说了几个好,还拉着程总聊家常,说是这么多年都没吃到家乡的小吃,这次总算如愿。沈惜凡羡慕不已,许向雅这关算是过了。之后领他去别墅区,段老板有些惊讶,“总经理真是让我意外,深了解我的品味呀!”程总叫来沈惜凡,“都是我们房务经理安排的,我可没功劳的!”段真称赞她,国语蹩脚,“沈经理很细心,我很满意,非常满意!”回到办公室,沈惜凡取出中药,小心把中药包剪开,倒在杯子里面加热。餐饮部送晚餐,她饿得前胸贴后背,狼吞虎咽,结果噎了好几次。忙中又出错,不小心把中药当水喝,让她一口饭含在嘴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不过还是那股甘草味,苦中带甜,一如她的心情,虽然累的要命,还是很开心。想起晚上还要整理资料,她习惯性的拿起一包速溶咖啡,却又想起戒掉咖啡的医嘱,随即又丢下。她不禁想起那个笑起来有深深酒窝的中医生,对她极其耐心,也很可靠,这样的好的药也有他一半的功效,她有些振奋又有些宽心,于是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看资料。连续几日也有数个集团总裁和高层入住,所幸都不甚挑剔,随遇而安,沈惜凡安排也甚为合理,赢得了不少口碑。习惯性的去柜子里取中药去加热,却发现已经没有了,她看了一下日程确定今天再不会有VIP来,便嘱咐了一下事项,跑去医院拿药。中医楼依然那么冷清,来来去去只有一两个护士,她一眼就看见那个帅哥医生正站在药房窗口,问道,“穿山甲和龟板胶还有没有?”那边喊道,“刚到货!”她顺势把缴费单推过去,“麻烦——”忽然,医生扭过头,看到她时微微惊讶,“你怎么现在才来拿药?”“我吃到现在才没有呀!”沈惜凡也奇怪。医生微微皱眉,“你不会一天吃一副吧?我记得写给你的剂量是一天两副?”“啊——我忘了!”医生有些不愉快,毕竟遇到不听话、自以为是的患者他们都很头疼的,他仔细打量沈惜凡,问道,“你最近是不是很忙?”沈惜凡点点头,“没日没夜的忙,睡觉时候都提心吊胆,怕出什么突发事件。”医生不依不饶,“忙的忘了吃药?那是不是服药时间也不是很固定的?”天哪,这个医生也太负责了吧,沈惜凡暗暗惊叹,只得支支吾吾的“嗯”了一声。“那现在睡眠怎么样?”“好多了!”说道这里沈惜凡有些兴奋,“虽然还是比较难入睡,但是不再整夜失眠了。”医生笑笑,“那就好,记得药是一天两包,量小了作用不明显,别再忘了来拿药了。”转身欲走。沈惜凡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出口,“何医生,苏叶是一味中药么?”医生停下脚步,转身,他笑起来很好看,年纪很小的样子,温文尔雅里面有一丝顽皮,浅浅的酒窝立刻浮现在脸上,“苏叶,确切的说是紫苏叶,性温,味辛,解表散寒,行气和胃。对了,冬天时候可以喝一点姜葱苏叶饮,葱白十五克,生姜、苏叶十克,煎水,以红糖调味,可以祛风散寒,温肺止咳。如果喝不习惯的话,还可以煮苏叶粥。”听到对面护士喊他,他礼貌的笑笑,“我先走了,如果有什么问题来拿药的时候都可以问我。”沈惜凡点点头目送他离开,心里悱恻,专业性的问题是没有,我倒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起了一个中药名字。回到酒店,餐饮部经理许向雅便跑来办公室向她抱怨,“稀饭,有个女人太麻烦了!说我们牛排做的不好,还有血丝,明明是她自己要五成熟的!”沈惜凡怒视她,“别叫我稀饭!”许向雅叹气,“倒也不是为这个跟你抱怨,只是我今天看到VIP里面似乎有一个嘴巴极其挑剔的人,一时间没有主意,才来问你的。”沈惜凡笑起来,“还有你搞不定的人——”接过资料看一下,恍然,“严恒,中宇的CEO,嗯——我也没他资料。”许向雅做晕厥状,“我就抱怨一下而已,工作难,拿薪水更难,伺候人是难上加难。”沈惜凡挥挥资料,“好好看吧,出了错可是要掉脑袋的!”许向雅表情夸张,回答的中气十足,“喳!”最后一天,便是“中宇”总裁严恒入住,程总事先叮嘱——严恒是自己好友的儿子,有意向在这里设立分部,并且打算在古南华庭为新产品开发布会,便是酒店的大主顾,也是万不可怠慢的。当然这样的客人亲自有程总接待,沈惜凡也乐的其所。刚上班工程部就打电话来让她去视察一下景阁别墅区的定期检修情况,沈惜凡从行政楼下走出来,亲切而不火热的阳光一下子就流泻了一地。摊开手掌,感觉光线在手上变幻莫测,有些虚无缥缈。忽然迎面一个女孩子跑过来,喊道,“沈经理,不好了!”她认得是高级套房的小李,心下一惊,忙问道,“怎么回事?”“有一位法国籍VIP客人忽然昏倒在客房里,值班丁经理已经去了,程总现在准备接待客人,抽不出空,说是让您过去看看。”万幸的是这位法国人只是血糖过低,暂时性晕厥,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处理完这件事之后,沈惜凡只好从前厅再折回别墅区。但是就是在前厅的时候,她看见一辆奔驰梅赛德斯停了下来,相继出来两个人,一个是程总,另一个应该就是严恒。她本是带着好奇的目光去看看传说中的青年俊才,结果她愣住了,定定的站在前台,脚都挪不动半步。谁能告诉她严恒是谁,一刻的犹豫后得到自己坚定的回答——他就是戴恒!而现在的她,心中好像空空的,什么都记不起来,却又觉得满满的,有很多东西拼命想要涌出来,而她也无力去阻止它们的肆意泛滥。三年不见,他变得成熟多了,青涩褪去,面容还是那样的俊逸潇洒,棱角分明,合身的黑色西装,衬得他气度不凡,和以前的他,不可同日而语。三年时间,流光飞舞,不过是一场短途的梦。三年太长,她能记住的东西太多;三年太短,她能留住的东西太少。往事硬生生的被剥离出来,思绪如潮汐骤涨,汹涌凌冽。严恒是她的初恋,三年前分手,从此各奔前程,毫无联系。原本以为他们之间会老死不相往来,不想在工作时候碰见了他,她的人生,是不是有些讽刺的可笑。似乎他也留意到了沈惜凡,目光微微的向一旁偏去,四目相接,她脑袋“轰”的就一片空白,那样的眸光仿佛透出一丝飘忽情绪又复杂无边。一旁的程总似乎也觉察到什么,看看沈惜凡,再看看严恒解释道,“那是我们房务部的经理,沈经理。”他语气拿捏妥帖,也不刻意掩饰,“只是觉得沈经理有些眼熟,程叔叔我们先走吧。”程总点点头,“先去看看客房,有什么不满意的可以直接联系房务部。”他离开时候还不忘看了沈惜凡一眼,然后上了电梯,直到无缝闭合的梯门将凝结的视线切断,他们两人擦身而过。沈惜凡心里五味陈杂,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去了别墅区,她却没有发现林亿深站在离她不远的楼梯上,勾起唇角,无奈的笑。原来,该来的总是要面对的,我们,总是躲不过。吃完饭,沈惜凡原本打算早点睡觉,把那些该死的回忆通通给睡没了,结果领班一通电话打来,“沈经理,有一个VIP客人投诉Room Service!”她立刻跳起来,十二分的警惕,“谁?”“景阁7号别墅的客人!”她太阳穴无故的开始疼起来,“去看看。”刚入冬晚上极冷,沈惜凡只穿着普通的套装,薄薄的布料根本御不了寒,7号别墅又是临水,风大又冷,她冻得瑟瑟,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原来是投诉客房卫生问题,客人态度强硬不依不饶,Room Service的服务员咬着嘴唇站在一旁,按捺着委屈和脾气,结果越解释越混乱,于是情况变得不可收拾。最后她为客人换了房,亲自检查卫生情况,才把挑剔的客人安抚下去。走出客房,她这才松了一口气,领班小声问道,“沈经理,这件事要不要上报?”她揉揉太阳穴,“算了吧,又不是什么大事,而且客房哪有什么卫生问题,不过是别墅临水,湿气太重而已。”服务员小声嘀咕,“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原来就是这点问题,早说不就好了?”沈惜凡笑笑,说的漫不经心,却暗藏深意,“有时候客人不需要说,你就可以明白,这样你也可以做我这份工作了。”服务员尴尬的笑笑,眼见前面开来一辆车,连忙转移话题,“这个车在大陆不多见呀!”她不由的侧目,却发现车牌号很眼熟,还没反应过来,车便从“倏”的从她身边经过,然后那个俊逸的脸庞一闪而过,车灯消失在融融的夜色中,只剩下微弱的残光。碎头发被风卷起,冷不防的打进眼睛里,让她猝不及防,眼泪刷刷的就掉了下来。一如刚才的擦肩而过,没有预兆,可是她的心还是隐隐作痛。漫无目的在华灯闪耀的潮湿天空下游走,她不知不觉的又转回别墅区,不经意间,她瞥到那辆车,屋里橘色的光华撒在银白色的车身上。沈惜凡不由的轻笑,这样的车型真的很符合他的气质,不张扬也不低调,恰如其分。别墅里灯火通明,却安静异常,她怔怔地望着,却什么都没有看在眼里,只是感觉到那晕黄的灯光在室内流泻。很熟悉的情景,很多年没有改变的习惯——上大学的时候,每次去他宿舍,即使是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他总是习惯把所有的灯打开,白色、橘色的光线交织在一起,柔和温暖。戴恒告诉她,因为小时候一个人在家的缘故,喜欢把所有的灯打开,即使夜再黑,也不会害怕。沈惜凡后来才知道,原来他是单亲家庭出生的,这样的孩子,天生缺少安全感。那时候,她幻想,如果将来有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家,她会亲手设计这些灯,有吊灯、壁灯、台灯。当打开所有的灯,屋里就会如白昼一般明亮。她期望每天比他早回来一点,为他点亮一盏灯,打开一室的灯,让他知道世界上总是有一个人在等待,在守候,不求回报,默默付出。可是最终还是没能实现。第二天起来,沈惜凡就觉得不太舒服,浑身软绵绵的提不上劲。开晨会时候林亿深坐在她旁边,时不时瞅她。散会时候,他问,“小师妹,你脸怎么通红的?是不是发烧了?”许向雅闻言,也凑上来看,摸摸她的额头,叫起来,“哎呀,稀饭你发烧了!”她晕晕沉沉,急忙辩解,“没关系,可能是着凉了。”撑着桌子想站起来回办公室,没想到头一阵眩晕,一个踉跄差点摔地上去。吓到了一干人,林忆深连忙扶起她,“别逞强了,快去休息!”最后把程总也惊动了,“沈经理先去医院看看吧,今天不用值班了。”她暗叹时运不济,便回家量了一下体温——不是太高,37度6,喉咙也不痛,更不可能扁桃体发炎。俗话说久病成医,她从小便是老病号,医院里护士、医生全认得她,长大后体质好多了,但也时不时的小感冒。还是乖乖的去医院看病,沈惜凡没敢说自己发热,怕被当非典病人隔离起来,挂了门诊 呼吸科,所幸人不多,一会儿就轮到她。她有些紧张,“医生,我会不会是非典?”主任医师很肯定的告诉她,“绝对不是,只是着凉了,扁桃体没发炎,又不咳嗽,只是低烧,都用不着打针,吃点感冒药就好了。”她犹犹豫豫的问,“可是吃药会不会太慢了,我最近工作挺忙的!”老医生很和气的建议,“你这个感冒中药治起来比较快,要不你去挂个中医内科的号?”还是去挂了中医内科的号,只是今天中医楼人特别多,都是年轻的准妈妈和老头老太,沈惜凡只好在前台交了病历,坐在一边等待叫号。对面的中药房传来阵阵苦涩的味道,夹着几许热气,熏的原本就困意十足的她更加昏沉,身上不知不觉的更重了,她恍惚中想起大学时候自己生病的那些经历。那时候自己还是戴恒的女朋友,他极宠她,顺着她,紧张她,她一风吹流鼻涕、咳嗽他都要紧张半天,宿舍里堆的都是常备药。戴恒曾经开玩笑的说,“小凡,早知道会遇上你,我就去读医学院了,可以第一手的照顾你了。”她佯怒,但是心里却是甜滋滋的,“没关系,你以后赚多点钱,咱不怕去医院。”尽管很小心提防生病,结果大二冬天的时候,自己真的得了重感冒。记得那几天,戴恒陪她去医院吊针,从挂号到取药到输液,寸步不离。当冰凉的药水缓缓的流入静脉,她手臂发凉,肿胀的难受,他就用温暖的手捂她,帮她把滴注调到最小,安慰她“不要急,慢慢滴”,她就昏昏沉沉的靠在他肩膀上,似睡非睡,静静享受他的体温;她没有胃口,他便给她煮蔬菜粥,然后用棉衣裹了给她送去,一口一口的喂她;他会在离开时候,轻轻吻她,一点都不介意感冒病毒会传染给他。那时候,她竟然暗暗祷告自己的感冒迟一点痊愈。只是后来,他们分手了,因为他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她不知道那几天是怎么度过的,行尸走肉的噩梦一般,当她清醒过来的时候,高烧来势汹汹,而这次没有一个人陪她,她只好一个人缴费输液。一个人坐在人声鼎沸的输液室,对面一个吊针的女孩子依偎在男朋友怀里,一如一年前的他们。她惶惶然,眼睛蓦地有些湿润,摸索了半天发信息给戴恒——“我病了,在医院里,你能不能看看我?”那时候她以为用病痛就能挽回他的心,即使不行,起码他会觉得一点歉疚。结果望穿秋水,他只回到,“沈惜凡,我们现在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为什么你还对我纠缠不清?”她眼泪一滴滴,滴在输液的手上,心里默念,是呀,我现在只剩一个人了,一个人也得好好的活下去,只是我为什么还那么怀念生病时候,在你身边的温暖。她拎着点滴去叫护士拔针,一旁的小护士好心帮她拎着包,嘱咐她要按住三分钟才不会留下青斑,突如其来的温暖让她无法承受,几乎是狼狈的逃离医院。她至今仍然记得清楚,从医院走出来,一切都朦胧迷糊起来,天空是迷迷蒙蒙的轻烟湿雨。然后她倔强的甩掉溢出来的眼泪,挺直脊背,一步一步向学校走去。回忆沉沉的压在心头,挥之不去,只听见耳边有人唤她名字,她猛然睁开眼睛,发现眼角已经微微潮湿,扭头看却吓了一跳,“……啊……何医生……”第一次看到她那么失态的样子,何苏叶有些惊讶,随即便微笑着跟她解释,“护士唤了你好几次,都不见有人应答,现在已经中午了,门诊结束了,我出来才发现你在这里,怎么,生病了?”她夸张的吸了一下鼻子,努力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发烧了!”何苏叶笑笑,“发烧?没关系,进来,我帮你看一下。”沈惜凡怔怔的望着他,跟在他后面,从背后看,他肩膀宽阔,让人觉得很可靠。仔细的诊视之后,何苏叶笃定的下结论,语气轻柔,“只是单纯发烧而已,不是非典型 性肺炎,现在可以放心了?”她觉得过意不去,“真是太麻烦你了,何医生。”何苏叶礼貌的笑笑,“没事,不过是外感发热,吃两剂中药就好了。”沈惜凡喃喃自语,“外感发热?麻黄桂枝汤?”他“噗哧”笑出来了,看她的眼神变得清亮,“你可不能吃那个,那个药太猛,一发汗你身体那么虚肯定承受不住。”他顿了顿,探究的询问,“你怎么知道有这个方剂的?”她有些不好意思,“以前上学时候接过一个中医方面的翻译资料,当时找了好多书才找到,自然印象深一点。”何苏叶点点头,拿笔开始开药方,边写边念,“金银花、连翘、豆豉、蒲公英、柴胡、黄芪、防风、茯苓、藿香、法半夏、生姜,红枣,可以了。”她指着“藿香”说,“这个名字好熟悉呀,藿香正气液?”何苏叶点点头,“藿香——芳香化浊,开胃止呕,发表解暑,用于发热恶寒、湿温初起、胸脘满闷。”然后他又补充到,“其实藿香也是一种观赏性植物。”她不知道如何接话,只得点头,看了一会处方准备出去缴费。何苏叶喊住她,“沈小姐,等一下,呃——这样吧,你先去缴费,我去药房给你煎药,你下午就不要来拿了,能等半个小时么?”他笑起来很真诚,眼神里有种执拗,让她拒绝不了,沈惜凡心想这个医生怎么这么好心,只得连连的道谢,“实在麻烦你了,何医生!”果然半个多小时后,何苏叶拿了一包药出来,她一摸还是滚热的,医生嘱咐,“一天三次,连续两天,别再记错了!”然后又拿起笔在药单上做上标记。沈惜凡愁眉苦脸,“何医生,我快要被中药淹没了!”他一副“你这个病人怎么这么不开窍”的表情,眉头蹙了起来,“你吃这个药的话,那个药就可以不要吃了,但是如果你觉得不够的,两副药也不冲突。”讪讪的笑,沈惜凡暗暗嘀咕,除了有时候这个医生喜欢教育我之外,别的还是挺好的。回到家里,立刻拿药出来,发现还是温热,就倒在碗里,闻上去微微的有些辛辣的味道,但是很香,她以为这次药还是和上次一样甜,便没有心理准备,喝了一口,立刻想吐出来——真的非常的苦。她只好强忍着恶心,一口气喝下去,用白开水漱了几遍口,才缓过来,这一次唇齿间是隐隐的辣味,一定是藿香和生姜的味道,但是辣的又很醇厚,让人回味无穷。俗话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发烧出不了的汗,被这副中药一下子催了出来,不一会,额头上便开始冒汗——退烧的前兆。她有些欣喜,便爬上床,捂着厚厚的被子,倒头就睡。半夜出了一身汗,再一摸额头,温度如常,她心里高兴,嘀咕了一声“中药真管用,谢谢医生”,然后翻个身,接着睡。第二天早上起来时候,她拉开那层层厚重的窗帘,温暖柔和的阳光一下子就流泻了一室,窗外的小区景色尽收眼底,绿意盎然,深秋的萧索之气全无。神清气爽,只是睡衣上都是汗,她便去洗澡,洗到一半的时候,手机铃声大作,她不去理会,过了好一会,又响了几遍。穿好衣服出来,发现是许向雅打过来的,她笑笑,没去理睬,从冰箱里拿出果汁和鸡蛋,烤了几片吐司,端到桌上,就着暖暖的阳光,开始吃早餐。手机又响了,她迟迟的接起来,然后那边就传来许向雅怨念的声音,“稀饭,你说严恒到底要吃什么呀?问遍了所有的人没有主意,我只好找你来了。”她一愣,叼着的面包掉了下来,许向雅还在那头不平,“要不我就买点狗粮去算了,今天早上送餐时候,服务员就说他看到早餐皱眉,只吃了几口就没动过了。”严恒极其挑食,沈惜凡是知道的,她问,“你早上都准备了什么?”“煎蛋,全麦面包,牛奶,火腿和果酱。”她叹气,“煎蛋要八成熟,保留糖心,全麦面包换成牛奶吐司,果酱他只吃白樱桃玫瑰果酱,牛奶要温热,火腿换成土豆泥。”许向雅抽气,“真,挑剔!我都不好意思骂出脏话了!”随即她又好奇的问道,“稀饭,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呀?资料上明明没有呀?”沈惜凡嘟嘟囔囔,蒙混过关,“我昨天刚找到的,上班时候给你提点一下。”许向雅唉声叹气,“你最好早点过来,这位猫儿嘴的大爷还要等你为他安排伙食呢。”一个早上忙的不可开交,但是她心情不错,效率也很高。下午许向雅来找她,唉声叹气,“这年头工作累,我们都是伺候人的命,要是活在古代,咱就是奴才命,主子往东不敢去西。”沈惜凡大笑,“要是在古代你早就成亲,儿子都叫你‘娘’了!”许向雅啐她一口,“说正事,工作时候态度要严肃端正。”沈惜凡抱着一杯茶,清清嗓子,“那你听好了,他只吃瘦肉,猪肉和牛肉,鸡肉一般;喜欢吃粥,尤其是正宗的广东粥,今天菜系就以沪菜为主,汤配炖品,甜点用西米露,夜宵准备鸡丝粥和一些开胃小菜。”许向雅边写边惊叹,“稀饭你好厉害,这个餐饮部经理应该由你来当!”等她说完,便捧着笔记本,急急的跑走了,嘴里还念到,“快快快,我去也!”沈惜凡哑然失笑,自己哪是什么厉害,和严恒在一起两年多,自然熟悉他的口味——他是爱吃之人,但是极其挑剔,自己曾经为他洗手做汤羹,如何能不知道他的喜恶。嘴里有种苦味和辣味,也许是藿香的味道,她喝了好多水,仍是觉得辛辣、苦涩。中午严恒去就餐,发现酒店为他准备的饭菜甚是合口,便夸赞许向雅,她便向他解释,“严先生,多亏房务部的沈经理,您应该谢谢她!”停下筷子,严恒怔住了,是呀,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妈妈,还有谁那么了解自己的口味,他对食物极挑剔,即便是这样,沈惜凡仍是耐心的为他做饭,他不爱吃她也从不抱怨,总是说自己厨艺不精,但是为什么直到他离开她很久以后,才知道她有多好。“如时光倒流,还能否补救;如重新邂逅,谁人可得救;这一秒,只差一秒。”他想抓住最后一秒,去赌一下。由于工作原因,沈惜凡成日呆在酒店里,她办公室里终日弥漫着一股中药味,林亿深每每经过都要喊,“沈大仙,你又炼丹了?”沈惜凡总是很配合的招呼他,“进来试试呀,包治百病的!”许向雅倒是好奇,“稀饭,你每天吃中药做什么?更年期?”沈惜凡皱眉,“我要是更年期你就快入土了,我正吃外感风寒的药呢!”许向雅假装惊叹,“哇,外感风寒,你好专业呀!”“专业的不是我,是那个帅哥医生。”她自言自语,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笑起来右边有酒窝的何医生。谁知许向雅耳力极好,立刻八卦起来,“帅哥?医生,谁?难道稀饭你有春天了?哇,制服情节呀,医生呀,白大褂呀,好专业呀。”沈惜凡白她一眼,“你发花痴的水平也很专业!”提出一袋中药,在她面前晃晃,“看帅哥医生的代价是很惨重的,短暂的快乐然后就是绵长的痛苦折磨!”许向雅撇嘴,“无所谓,我假装有病,然后看完了就走人,给我开药就把扔了,反正病人之意不在药,在乎帅哥医生也!”忽然,许向雅凑近她,压低声音,“稀饭,你觉得那个严恒怎么样?”她不禁皱眉,“问这个做什么呀?莫不是发花痴发到客人身上了?”“哪有,我都练的金刚不坏之身了,是我的那些小服务员们。每次看到他,激动的都快上天了,争先恐后的要帮他上菜,他一笑,那些小孩子都快晕了!”“有那么夸张吗?我看他长得不过尔尔!”许向雅撇嘴,“我看挺不错,青年俊才,海归才子一枚,名利双收,不过这样的男人,估计都有女朋友了,没准早谈婚论嫁了。”沈惜凡淡淡的笑,“是呀,那种男人看看就够了,我们还是老老实实过百姓的日子。”沉默半晌,岂料许向雅拍案而起,“男人呀,我就要找他这样的男人做老公!”沈惜凡心有芥蒂,干脆沉默不作声,就着杯子大口喝药,看得许向雅目瞪口呆,赞叹,“人才!才人!沈才人!”下午她正在休息,忽然接到沈爸爸电话,大感意外,刚接起来那边就是沈爸爸可怜兮兮的声音,“凡凡,你妈是不是到什么期了,脾气又臭又硬?”她揣测,“更年期综合症?”那廂沈爸爸狂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什么东西的,你不回家,我现在简直成了贫下中农,天天被她欺压,说她两句,她就抱怨,我说一句你就顶我十句,还让不让我说话了?其实都是她一个人说的最多!”沈惜凡只好安慰她爸爸,“爸,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的,原来就不好,结果到了更年期激素分泌紊乱就更暴躁,您就跟她冷战,软抵抗,抗战八年、国共三年的经验告诉我们——坚持就是胜利!”“有用么?”沈爸爸犹犹豫豫。她信誓旦旦的保证,“没用的话我来顶着,这个家不就我跟她嗓门有的一拼,改天我回家劝劝她,现在工作特别忙,我都一直住在酒店,您就先忍着。”沈爸爸忽然想起什么,急急忙忙的问道,“对了,凡凡,你表哥要把你的准嫂子带来见见面、吃个饭,你有时间能来不?”沈惜凡笑起来,“乔阳什么时候拐了一个老婆,去!一定得去!”她下了班就直奔饭店,刚下出租车,便接到电话,“凡凡,大家都在等你呢,快点!”拎了包直奔二楼,一推门进去就是一张张熟悉的脸,长辈小辈各一桌,看见她都起哄,“迟到了!”“罚酒!”“阿阳,给她满上,满上!”沈惜凡苦笑,他们家的人,就是爱热闹,感情好的实在没话说。但是她很喜欢这样的感觉,一大家人在一起吵吵闹闹的,很开心。心情不错,又逢表哥喜事,她喝了不少,略微觉得有些上头,便找了借口去天台上吹风。忽然听见后面有响声,她转身一看,笑着打招呼,“乔阳,怎么有机会溜出来了。”“来看看你呀!”乔阳摸出一只烟,熟练的点燃,“看什么那么出神,想小男朋友了?”沈惜凡噗哧一笑,“哪有什么小男朋友呀,我都空档好几年了!”乔阳弹掉烟灰,仔细的询问,“怎么初恋结束了还没再开始新的一段,我听姨妈说给你介绍那么多青年帅哥,没一个让你重新燃起熊熊爱火的?”她扯扯嘴角,“匪我思存!”乔阳叹气,“我知道他回来了,小妹,过去的就过去了,别想不开。”“我哪有想不开!”沈惜凡眯起眼睛望着天空,“只是暂时没有合适的而已。”乔阳眼珠一转,“我倒是认识几个人,挺不错的,下回给你介绍一下。”家宴散的很晚,走出饭店,沈惜凡不住的打寒战,刚想折回去跟表姐借件大衣,只见一群人从楼梯上下来,她一眼就看见那个医生——何苏叶。第一次在医院以外的地方遇见他,他身上穿的很随意的白衣黑裤的休闲装,却很有玉树临风的味道。沈惜凡心里暗暗感叹,即使不穿白大褂,这个医生还是一样的帅气。正在犹豫着要不要 跟他打招呼,便见医生对着她微微笑,那个深深的小酒窝透出一丝的俏皮。可是就在她准备露出一个完美笑容回应的时候,一阵穿堂风吹来,她鼻子一酸,非常应景的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此时帅哥径自走向她,大厅灯火辉煌,她想隐身都困难,还是QQ好,可以隐身,MSN也不错,可以显示为脱机,但此时她只能欲哭无泪的石化掉。帅哥医生站在她面前,递上一包纸巾,“夜凉小心,别再感冒了。”她接过来讪讪的笑,“谢谢,我没事的。”气氛有些尴尬,两人僵持了一会,听闻门口有人叫何苏叶的名字,他微微欠身道别,依然是微微笑,“不好意思,先走了。”沈惜凡点点头,目送他出大厅,然后他坐上一辆黑色的车离开,车牌上赫然的“南A”字样——她疑惑,怎么这个医生还跟军区有些关联。那包纸巾是淡淡的绿茶香味的,她不由感叹这个医生实在是心细,阅病无数——她现在确实很需要纸巾,去阻止潸然欲下的鼻涕。第二天沈妈妈电话又早早的响起,把她从梦想中吵醒。沈妈妈不知道又从哪拉了一匹白马,喊她晚上去评估鉴定。晨会上,沈惜凡一直不专心,程总讲话她就记了寥寥的几个字,然后就是通篇的“伯乐”两个大字。她回到办公室立刻哀嚎,“为什么没有王子给我鉴赏一下,要不是黑马,要不就是白马,我不做伯乐,谁做伯乐!”她还是决定去坏老妈的计划。这次这个人,太假正经了,眼睛像白岩松,面容却像吴孟达,老妈在一旁小声嘀咕,“人家的优势是注册会计师,很会算账的!”沈惜凡心想,其实是被你派来做卧底管着你家女儿财政经济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吃里扒外的老娘!长相上,沈惜凡一点都不歧视他,可这位成功男士有着非凡的自信,反复宣传自己如何明察秋毫识破假帐,她也不时配合地喊,“哇,你太厉害了!我好崇拜你哦!”会计男更加膨胀起来,最后,他终于掏出一句发自肺腑的真心话:“其实,我就是想找一个对我妈好的,我太忙,都没时间照顾她。”这一回,沈惜凡做出一个更为崇拜和惊叹的表情,“哇塞!你太聪明了,你怎么知道本姑娘缺钱,想应征保姆呀,你一个月开多钱?……”果然,相亲又糊了!她心里痛快极了,表面还要装作一副沉痛惋惜的样子。沈妈妈从饭店骂到她回酒店,等她上了楼拿出手机接着骂,一直骂到手机没电。沈惜凡现在才深感老爸的处境是多么的艰难,于是第二天上午,她怀着一股拯救更年期女性的热忱来到了医院。但是她的动机绝对不单纯,只是拿药每次不一定看见那个帅哥医生,她也只有在星期一和星期三挂号排队看病的时候才能见着她。他笑起来的酒窝,温柔的声音,专业敬业的精神,还有写的一手的好字,她觉得自己很傻,但是原因也不都在自己,起码那个帅医生占到五成。若那医生长的丑一点,她也不会有如此多的想法了。面对沈惜凡,何苏叶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从失眠到发热,这个女孩子如果折腾出来胃痛、腹胀、水肿、虚劳他都可以坦然接受了,他礼貌的笑笑,毫不掩饰深深的酒窝。但是沈惜凡支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何苏叶疑惑,什么病那么难以启齿。最后她心一横,脱口而出,“更年期综合症怎么治?”何苏叶瞪大眼睛,翻回病历封面,“25岁?超前步入更年期?”她连忙摆手,“不是我,我妈妈。”何苏叶“哦”了一声,“怎么不让你妈妈亲自来看?”“我哪敢!”沈惜凡提到这个就头大,絮絮叨叨完全忘了对面是医生,“我爸爸现在被欺压的吱不了声,我被骚扰的天天噪音污染,你说我家还有谁敢跟她提这事,完全就是奴隶制社会,你说一个女人喋喋不休的在你耳边唠叨半天,打手机打到没电,三天两头的弄个什么花子整你,还吃里扒外……嗯……何医生,我是不是太多话了?”何苏叶笑起来,眸子里都荡漾着满满的笑意,“没有,没有,只是很同情你,可怜到没处发泄了,跑到医院来泄愤。”她讪讪,“你说怎么办呢?现在能开药么?”何苏叶摇摇头,“这个不太有把握,但是我可以给你几个食疗的方子,你回去试试。莲子、桂圆肉、冰糖适量,在沸水中煮成粥,再加入冰糖即可食用,或是黑木耳与大米共熬成粥,调入枣丁,加入冰糖,这两个方子有补血降压、滋阴养胃、和脾补气的功效。”然后他拿出一张白纸,“我给你写下来吧,省的你又忘了。”写好之后何苏叶递给她,她仔细看了一下,指着后面的方子问,“何医生,这个是治什么的,怎么里面尽是药名呀?”他解释道,“防止感冒的,这些都是感冒茶。”“恩?”沈惜凡有些疑惑,眨眨眼睛,一脸茫然。何苏叶笑笑,“最近天气变化很厉害,容易感冒,按这些方子泡点茶喝可以预防。”原来是那天感冒的一个插曲。飞快的扫了一下药方,她皱眉,“会不会很苦呀,我不要喝苦的,有没有甜一点的,比如蜂蜜一类的。”何苏叶很想笑出来,但是硬生生的把笑意逼了下去,思索了一会,“好吧,我改一下。”沈惜凡望他奋笔疾书的样子,有些出神,暗自忖度,和她相亲的都是一群“极品”男,为什么没有像他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看上去那么和气又温柔,她忽然很恼这样的相亲。结果她脱口而出,“何医生,有没有一味药能治,那个——相亲强迫症的?”何苏叶写的正认真,“哗啦”一下笔下一错,划出淡淡的印记。沈惜凡忙解释,“我乱说的,您不要当真!”何苏叶想了一会,表情认真,“强迫症属于变态心理学范畴,中医很少涉及这个领域,不过我们医院设有专门的心理咨询诊室,沈小姐可以考虑一下相关人员的治疗。”从门诊部出来,沈惜凡心里窃喜,今天帅哥医生的服务太超值了,如果要是没有最后自己不在计划中的表现就算是完美了。她边走边念,“五神茶:茶叶6克,荆芥、苏叶、生姜各10克,加水文火煎15分钟,然后加入红糖30克饮服,每日2次,可随量服用。可发散风寒,祛风止痛,适用于风寒感冒,畏寒、身痛、无汗等症。”继续傻笑,“五神茶,里面有苏叶……”没留神,撞到前面一个人,她一抬头,原来也是个医生,个子不高,但是长得极有个性,绝对让人过目不忘。她不好意思,那个医生也不好意思,两人相视而笑就各走各的路。从医院回来后,她去了趟超市,然后拎着大包的东西回家治疗更年期中的老妈。沈爸爸看到女儿回家甚是意外,沈惜凡解释,“爸,我是来救你于水火之中的!”沈爸爸作了一个“嘘”的动作,“你妈还在房间里面睡觉呢,昨晚她说心烦盗汗,一夜没睡好,早上醒的又早,直到我下午从学校回来她才睡。”她点头,“爸,你先去书房忙你的,我给妈熬点粥,今天我去问医生,医生给开了几个食疗的偏方,说兴许能管用。”她专门上网查了一下配方:莲子养心益肾,补脾润肺,清热安神,固心降压,桂圆性温味甘,益心脾,补气血,用于心脾虚损、气血不足所致的失眠、健忘、惊悸、眩晕,冰糖补中益气,和胃润肺。厨房里面是大米粥的香味,伴着莲子桂圆的淡淡药气,最后加入冰糖,一下子,甜蜜的香气窜起来,微热的水汽带着甜香味,弥散在家里。饭桌上,沈爸爸把碗递过来,“凡凡,再给我一碗粥,挺好吃的。”沈惜凡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老爸,这个是给我妈吃的,治妇女更年期综合症的!”沈爸爸打哈哈,“没事,你老爸也快了,提前做好准备,未雨绸缪!”沈妈妈瞪他,沈爸爸立刻改口,“盛饭,盛饭,吃粥吃不饱!”晚上还要回酒店,她保证这段时间工作一结束就回家住,沈爸爸才放她离开。初冬确实很冷,阵阵寒风吹的骨头里生寒,不由打了好几个寒战,她计划从明天开始带着喝一点五神茶,预防流行性感冒。觉得衣服上有一股甜腻的香味,不似甘草清凉,而是冰糖的绵长悠远,暖入心肺的滋味,就如自己的心情,甜甜的,无忧无虑。她忽然想到何苏叶右边深深的小酒窝,笑起来,就像冰糖,夏天清凉,冬天温暖。古南华庭新阁。沈惜凡的视线被一只蜘蛛吸引了过去,她本来是有些近视,不过很不幸的是,她巡查的时候忘了摘眼镜。领班们都有些紧张,这样的画面本来就很诡异:深蓝色职业套装的沈经理,摆出一副思想者的姿态,目不转睛的盯着某一个角落,目光辽远似乎在期待什么,直到主管张姐恍然,“啊!有一只蜘蛛!”沈惜凡满意的点点头,“难道是我们酒店生态环境太好了?连蜘蛛都爬到这里来了?”景阁客房领班态度诚恳,“沈经理,是我的疏忽。”她点点头,“下午五点我再来查一遍,记住,是所有的,我不会嫌麻烦的。”回到办公室,她打开电脑准备检查部门的账目,刚看了两行,忽然,电脑“啪”的一声断了电,她仔细闻闻,电脑没烧糊呀?再看看饮水机上的指示灯,哦,停电了!工程部人员立刻打电话过来,“沈经理,本市大面积停电,所以启用酒店发电机,但是由于用电范围太大,所以行政楼暂时不供电,请您谅解。”沈惜凡“嗯”了一声,“辛苦你们了。”她便披上衣服走去大堂,打了电话给爸爸,沈爸爸说似乎是城东大面积停电,而自己家在城西,供电还是正常,她舒一口气,“我晚上迟一点回家。”大堂有些混乱,可能刚才停电时候电梯一下子停止运转造成的,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也有些客人受到了惊吓,一个小女孩有些惊慌,不停的喊“妈妈”。大堂经理丁维说明了情况,所幸客人都能理解,场面很快就控制住了。沈惜凡蹲在小女孩面前问,“小朋友,你妈妈呢?”小女孩奶声奶气,说话断断续续说,“我刚才……她还在这里……停电……很乱……我被挤到这里……然后就没有妈妈了……”她只好把小女孩带到保安处,调出大堂的监控录像,让她认,小女孩很机灵,指着一个身量不高的女子说,“这个就是!”沈惜凡示意把录像倒回去,那个女子一转身,脸正对着她,她顿时就愣住了,古宁苑?她指着屏幕问,“小朋友,你确定这是你妈妈吗?”小女孩点点头,“妈妈突然说要出去,我不想一个人呆在家里,所以就偷偷的上了她的车,跟了过来,但是到这里,一眨眼妈妈就不见了。”“你叫什么名字?”“周思齐。”沈惜凡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姓“严”或是“戴”。只是,这个小女孩少说也六七岁了, 怎么会是古宁苑的女儿,眉眼之间没有一丝相像,也许,不是亲生的。“阿姨现在帮你去找妈妈,你就乖乖的跟保安叔叔在这里不要乱跑,好不好?”“阿姨!”小女孩怯生生的哀求,“等妈妈找来,你能不能让她别打我,思齐好怕的!”古宁苑,自己有多少年没有想起这个名字,那段记忆被自己不停的刻意忽视,三年后硬生生的挖出来,还是很痛,就像刚凝结了的血块,轻轻一碰,还会血流不止。她还记得三年前,教学楼走廊古宁苑叫住她,众目睽睽之下,她心虚的对上古宁苑的挑衅的目光,“我和他在一起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了,沈惜凡,你别再找他了行不?”她沉默不语,却狠狠的攥起手指。“你别自欺欺人了,沈惜凡,我就不信你没有听到我们在一起的传言?不过现在没听到也看到了吧!”古宁苑挑衅的笑笑,“别再缠着他了,这样严恒会很困扰的,我也不喜欢他跟你再来往。”“沈惜凡,严恒早就觉得有些厌倦你了,分手是必然的结果,你为什么不能甘心的接受事实。”她低下头紧紧的咬住嘴唇,她恨她,可是,她什么也不能做,说出口的也只是那单薄的一句:“我知道了。”可是她没办法做到,她只要严恒的解释,亲口解释。现在想想,那时候她真是蠢的可以,甘愿去扮演这样一个角色——“前女朋友”,即使知道他另有新欢,还厚着脸皮去追问, 那一次古宁苑的诘难,也是自找的。明明不用自己亲自去找她,而且自己一直也刻意回避景阁的别墅区,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有一股勇气推动着她去面对——也许是不甘,也许是余情未了,也许还有更多的理由,她不是当年那个看到严恒和别的女生在一起就躲起来哭的小女孩,但是,她现在究竟要什么,她也不知道。刻骨铭心的初恋结束后,三年后,男方女方重逢,到底该用什么样的表情,说着什么样的话,她不知道,但是很多时候,所有的一切是不需要解释,也没有办法解释。虽然入了冬,但是她手心不住的冒汗,一遍遍的问自己是否准备好了这次面对。两个人就站在树下交谈,严恒对面站的果然是古宁苑,原来化学系的系花,如今风光不再,精致的妆容掩饰不了面容的憔悴,也许她的婚姻不幸福,沈惜凡猜想。她没出声,只是远远的站着,听不见他们说话,只是见到古宁苑抓住严恒的手臂,被他狠狠的甩了出去,然后她踉跄的跑出去,眼睛满是泪水。沈惜凡深吸一口气,喊道,“等等,古小姐!”古宁苑和严恒同时转头,一个是诧异还有一个是恼怒,沈惜凡只是轻描淡写的说,“古小姐,您的女儿在大堂的保安室,请您把她带走吧,还有,”她顿了顿,“小孩子只是无心跟出来,请您不要责备她!”古宁苑笑起来,但是极其勉强,她看见沈惜凡的胸牌,微微一愣,“没想到你在这间酒店工作,幸会,今天实在很忙,改天我约你单独聊聊。”沈惜凡哀嚎,你就是请我去吃满汉全席我也不去,我算是怕你了,但是她好心的加上一句,“你的女儿,请你不要责骂她!”古宁苑扯扯嘴角,转头就走,一如那一次和她的正面交锋,干脆利落。沈惜凡不由的侧目,这个女人,总是比自己多了一丝霸气和独立,那时候严恒选择她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她和严恒面对面站着,离不远,但是气氛极其尴尬,她缓缓开口,礼貌却疏离,“严先生,本市大面积停电,刚才您没有受什么影响吧?”严恒摇摇头,语气有些软,“惜凡,我们非得那么生分吗?”她一下子语塞,忽然很后悔来这里没事找事做,她转身想走,严恒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漂浮在空中,硬生生的砸到心里。她呼吸一滞,再也迈不动半分。“小凡……”过往,翻天覆地的向她涌来,一种似渴望又恐惧的感觉在瞬间占据了她的思想,模糊不清,压在记忆深处的是汹涌而无法停止的疼痛。“沈惜凡,你的名字念起来很像稀饭哦,不过那就是粥,很香的,就像你人一样,要慢慢的去体会,才能品出其中的滋味!”“沈惜凡,你看你都是我女朋友了,直呼你名字多没有亲昵感,还是叫你小凡好了!”“小凡,小凡,喜不喜欢这个名字?什么?像唤狗的名字?怎么可能,你要是狗,也是天下最可爱的狗,也是最懒的狗!”“小凡,别捣乱,你将来的老公正在看书,以后没钱养活你怎么办,你不是喜欢带着阁楼的房子,以后我们就去挑这样的房子,然后住上一辈子。”“沈惜凡,我们分手吧,你变了,不是原来那个沈惜凡了,再见,沈惜凡!”她的思绪被严恒的话语打断,“小凡,只有你知道我的口味,我不爱吃辣的但是喜欢吃火锅,我不吃鱼,只喝鱼汤,我每天吃的饭菜,都是你嘱咐过主厨的吧,三年,对我,你什么都没忘,是不是?”眼角立刻不争气的潮湿起来,沈惜凡不敢抬头,咬住嘴唇,只是一个熟悉的名字就让她如此的心动、感伤,若继续下去,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伤痕累累的过去,以及渺茫的未来。人,一生的伤,不是用话语来抚平,也是不是用无穷的时间去遗忘,而是用幸福去治愈,只是她实在迷惘,幸福究竟是被他带走了,还是从来没有存在过。忽然,对讲机响了,她手忙脚乱的接起来,那边传来主管的声音,“沈经理,五点钟要不要去巡查卫生?”她立刻答应,“我马上就去,好,就在一号楼前等我。”沈惜凡不敢回头道别,就如她从来没有跟他说过“再见”一样,即使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她也没有说出“再见”。这次她只是轻轻的低语,“严先生,我有事先走了。”她总是说,再见,有两个意思,一个是会再见,一个是不再见,两个意思她都不喜欢,因为自己既不想和他分别,更不想与他无见面的机会。却总是事与愿违。绕过景阁人工湖,她忽然觉得浑身无力,借着冬天的风,努力的让自己清醒一点,她告诫自己,在工作中是不能带个人情绪的,更不能有与客户牵扯不清的关系,她一向是心思细密的人,极有自律。深呼吸调整状态,整理制服,然后给自己一个微笑,不断的默念——客房,房门锁灵活,没有手印,房牌号干净光洁,墙面和天花板,无蜘蛛网,污点。查完所有的楼层,沈惜凡满意的点头,“卫生情况很好,我很满意,也谢谢大家,今天下午辛苦了!”然后她准备回办公室收拾东西,无意间路过中餐厅,然后又倒退回来,鼻子夸张的嗅嗅,嗖嗖的跑去后台操作间找许向雅,“象牙,今天晚上有茴香饺子?”许向雅跳脚,“你是狗鼻子呀!那么远都闻的到?喂,你想干什么?冬天这么嫩的茴香没的找,好容易找了也不是给你吃的!死心吧!”她不爽,“给严恒是不是,不行,都给我好了,他其实更喜欢吃芹菜饺子的!”许向雅眼睛一亮,“真的假的,你别骗我!”“没骗你,没骗你!”她伸手就想去抓那份盛在青花瓷碗里面精致的饺子,菱花边煞是好看,给VIP喂的食就是不一样。大厨李叔笑起来,“不打紧,沈经理喜欢就打包走,这还有一大半,赶的上做。啊,许 经理,现在是做芹菜的还是茴香的?”沈惜凡倒是替许向雅回答,“芹菜的,给严先生,稍微多放点糖,他喜欢甜一点的,醋要陈醋,他不吃香醋的!剩下那些个茴香一起包了,再弄点白菜的,分给各部门慰劳一下,冬至快到了,喜庆一下,而且大家为了这次会议都辛苦了。”旁边自有送菜的小妹把饺子打包好,添了一碗面汤,放在沈惜凡手边。许向雅郁闷之极,“我这个餐饮部经理做的太失败了,要不咱俩换一下?”沈惜凡连忙摇头,“不好,我怕我带头贪污受贿,你知道我最抵抗不了李叔一手好厨艺,而且,你们不怕我把酒店吃穷了?”大家笑起来,除了站在不远处的严恒,表情有些寂寥。他仍然记得沈惜凡是个馋嘴,没有自己那么挑食,但是却极好吃。第一次见她,是大二时候的法律选修课。冬天的早晨是最折磨人意志的,一般大家都是会睡到临上课时候才匆匆赶来,带着牛奶和面包之类的,然后光明正大的在课堂上吃。因为是选修课,老师遇到这样的情况也只是笑笑,也有不靠谱的老师在课间时候会向同学借钱去买早饭,自己就被借过好几次,还被还了双倍的钱,总之冬天是一个偷懒的极好理由。沈惜凡就是在上课后十分钟之后才从后门溜进去的,拎着一个饭盒,大大咧咧的坐在倒数第二排的窗口,他的前面,然后她打开饭盒,立刻一股水汽和米面味冲出来,他讶然,居然这么大胆,食堂的蒸饺居然也能打包带到课堂上吃。原本蒸饺的味道就算了,她还添了一些醋,立刻有近处同学转头看味道的源头,笑笑又扭回去,算是默认了她的早饭。不过她也算自觉,把板凳掀起来,自己凑着窗户蹲在地上吃,她吃了第一口,他就闻到,是茴香饺子。彼时他正在剧烈的煎熬,空空的肚子一下子因为饺子的香味开始叛变,脑子也因为供血不足思维开始乱飞,他真的很想告诉她,可不可以不要吃了,味道太香了,实在是太影响课堂了。正好她坐起来拿水喝,他轻轻的用笔戳戳她的后背,然后很小声的说,“同学,你可不可以出去吃饺子?”但是也不知道她听成什么了,只见她微微一愣,伸手端起那个饭盒,摇摇头,又从书包里拿出半包消化饼干,“饺子还有半个,你要是饿就先吃这个吧!”哭笑不得,只得接过来,半晌没敢动,准备等到下课的时候还给她,结果她呼啦一声跳起来,喊道,“吃饭了,快去抢饭,不然没饭吃了!”自己,捏着半袋饼干,茫然一片。直到后来他才知道,沈惜凡把他那句话听成了,同学,你可不可以,给我,吃饺子?再后来,他们开始恋爱,去约会,喜欢挑学校附近那家小食店,沈惜凡说那里有最香的茴香饺子,他们点两份,沈惜凡吃完后总是眼巴巴望着自己那一份。那时候,他只觉得她可爱,小孩子气十足,是个馋嘴的家伙。直到有一天,他一个人再去那家小食店点茴香饺子,一样的馅,一样的碗筷,一样的醋,却再也吃不出原来的味道。原来,那种感觉是幸福的滋味,无论吃什么,都觉得香甜。严恒想,她没变,喜欢吃饺子,要添许多醋,然后吃到嘴唇发白,再大口大口的灌水。他忽然意识到,三年过往的时间,就像过了三秒钟,从未修改过自己的记忆,年少轻狂的日子一去不返,但是自己永远回不到那段日子,去弥补过错。她,应该很恨自己吧?
沈惜凡因为工作压力大而多次失眠,她只好通过看中医来调理,在中医诊所他认识了何苏叶,何苏叶医生给沈惜凡开了一些药,希望她早日康复。和何苏叶医生的多次沟通交流中,沈惜凡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温暖和被关怀的感觉,这让沈惜凡回忆起自己的前男友。沈惜凡的父母多次催促沈惜凡去相亲,希望她早日结婚,沈惜凡无法推脱只好前往相亲。为了缓解母亲更年期的症状,沈惜凡和何苏叶医生交流,并得到了专业的建议。沈惜凡在酒店工作过程中遇到了前男友严恒,严恒在与沈惜凡分手后,成为了中宇公司的CEO,并且在事业上取得了成功。严恒入住沈惜凡所工作的酒店。沈惜凡见到严恒后回忆起两人之前的过往。沈惜凡给严恒预定了一份水饺,但餐厅经理并不打算把水饺给沈惜凡,两人发生了冲突,最终沈惜凡还是拿到了水饺。在和何苏叶医生的不断交流中,两人的关系逐渐亲密。
弃儿愚可丢下手中的食具,猛然跳了起来。他止不住全身剧烈颤抖,只得贴着墙壁。“我记起来了!”他大叫。大家都望向他,午餐中嘈杂的讲话声多少暂停了些。然而他们的眼神并不热切,那一张张望向他的邋遢脸孔在三流的壁光照耀下微微发亮,略显苍白。他们看来并没多大的兴趣,任何突如其来的叫喊都会引来这种注目,只是反射动作罢了。愚可又喊:“我记起我的工作了,我曾经有一份工作!”有人咆哮:“闭嘴!”还有人叫道:“坐下!”众人的脸转开了,嘈杂的交谈声再度响起。愚可茫然望着餐桌,听到有人骂他“疯愚可”,还看到有人举起手,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转了几转。对他而言这一切都没什么,他根本就视而不见,毫无感觉。他慢慢坐下来,重新抓起食具。那是个像汤匙的东西,有锋利的边缘,凹处前端还有微小的尖齿,可用来切肉、舀汤或叉取食物。每项功能都同样笨拙,不过一个厂工无法要求更多。他将食具转过来,盯着手柄背面的号码出神,对号码则视而不见。他没有必要看自己的号码,因为早就背熟了。其他人跟他一样,也都有个登记号码;但其他人还有名字,而他却没有。他们叫他“愚可”,在蓟荋加工厂的俚语中,这个称呼代表低能、心智鲁钝的意思。这还不够,他们还常常管他叫“疯愚可”。不过或许从现在开始,他记起的往事会越来越多。自从来到加工厂,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想起从前的事情。只要他努力回想!只要他全心全意回想!他突然感到不饿了,一点也不饿。他猛然将食具向前一戳,插在面前由肉类与蔬菜制成的胶冻上,再将那份食物推到一旁。他用双手掌心按住双眼,十指插入头发用力拉扯。他使尽全身的力气,试图跟随心灵进入一个新的境界——他的心灵曾经从那里抽出一段记忆,一段混沌而无法解读的记忆。然后他开始哭泣,此时叮当的钟声刚好响起,宣布午餐休息时间已经结束。当天傍晚,他正要离开加工厂的时候,瓦罗娜·玛区来到他身边。起初他几乎没有察觉,至少没有察觉到是她,只是听到自己的脚步有了回声。于是他停下来向她望去——她的头发介于金黄与褐色之间,扎成两条粗辫子,再用几根小型磁性绿石扣针夹在一起。那些扣针非常廉价,而且看来已经褪色。她穿着一套简单的棉质衣裙,在这种温和的气候下,这样就足够了。正如愚可自己所需要的,只是一件轻薄的无袖衬衫,以及一条宽松的棉裤。“我听说午餐时出了一点问题。”瓦罗娜说。她说话带着粗硬的口音,这很正常,大家都如此。愚可的语言则充满不卷舌的母音,而且带有一点鼻音,大家因此嘲笑他,还模仿他的说话方式。不过瓦罗娜总会告诉他,那只是代表那些人的无知。愚可咕哝道:“没出什么问题,罗娜。”她却继续追问:“我听说,你说你记起了什么事。对不对,愚可?”她也叫他愚可,除此之外没有什么适当的称呼,因为他记不起自己的真实姓名。他曾经拼命试着回想,瓦罗娜也陪他一起努力。有回她设法找到一本破旧的市区名录,将上面所有的名字念给他听,结果他对每一个名字都同样陌生。他正视着她的脸:“我得辞掉加工厂的工作。”瓦罗娜皱起眉头,颧骨凸出的扁平脸庞现出为难的表情:“我认为你不能那样做,那是不对的。”“我必须尽力查出自己的身世。”瓦罗娜抿了抿嘴唇:“我认为你不该那样做。”愚可转过身去,他知道她的关怀是真诚的。当初,就是瓦罗娜帮他找到这份加工厂的工作。其实他对加工厂的机器根本毫无经验,或者也许有。只是不记得了。总之,当时瓦罗娜坚持他的个子太小,无法胜任体力劳动,于是他们只好答应免费提供技术训练。而在此之前,那段噩梦般的日子里,他几乎无法发出声音,不知道食物是什么,也一直是她在照顾他,喂他;是她让他活了下来。他说:“我一定要。”“是不是头痛又犯了,愚可?”“不,我的确记起一件事。我记起了我以前的工作是什么——以前的工作!”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想告诉她,于是将目光转开。那温暖可人的太阳至少在地平线上两小时之处。加工厂里里外外都是一排排单调的工作间,令人看得生厌。不过愚可知道,只要爬到坡顶,大片田野便即呈现眼前,鲜红与金黄的美丽色彩将尽收眼底。他喜欢望着田野。从一开始,那样的景色就使他感到安慰与喜悦。甚至在他知道那些色彩是鲜红与金黄之前,在他知道有色彩这种东西之前,在他只能轻轻发出喉音表达喜悦之前,每当置身田野,他的头痛便好得较快。在那些日子里,瓦罗娜总会借来一辆反磁滑板车,一到休工日就带他离开小镇。他们会在路面一尺之上风驰电掣,滑行在反重力场构成的平滑衬垫上,最后来到人迹罕至之处,周围只有拂过面颊的微风,以及蓟荋花的阵阵芳香。在明媚的阳光照耀下,他们会坐在路旁,沐浴于色彩与香气中,两人共享一块胶冻,一直待到不得不回去的时候。这些记忆打动了愚可,他说:“我们到田野去,罗娜。”“时候不早了。”“拜托,走出小镇就好。”她摸索着贴身收藏的薄薄钱袋。钱袋塞在她腰间一条柔软的蓝色皮带内,那条皮带是她身上唯一的奢侈品。愚可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我们走。”半小时后,他们离开公路,走向一条蜿蜒的、砂石压成的无尘小径。无法摆脱的凝重沉默充斥在两人之间,瓦罗娜感到被一股熟悉的恐惧攫获。她不知如何表达自己对他的感情,所以从来不曾尝试过。万一他离开她,那该怎么办?他是个小个子,事实上,他比她高不了多少,而,且体重还不如她。在许多方面他仍是个无助的孩子,但在他们将他的心灵关闭之前,他一定是个受过教育的人,是个非常重要的知识分子。至于瓦罗娜自己,除了读写,以及让她能操作工厂机器的职校训练之外,再也没受过任何教育。不过她有足够的知识,知道并非所有的人都足如此。像镇长就是个明显的例子,他广博的知识对大家有莫大帮助。还有偶尔前来巡视的那些大亨,她从未靠近看过他们,不过有一回假日她进城去的时候,曾远远望见一群穿着华丽无比的人。有些时候,厂工会获准听听受过教育的人怎么说话。他们说话的方式不太一样,表达得比较流畅,词汇较丰富,声调较柔软。而愚可随着记忆的逐渐恢复,说话方式也越来越像那样。记得他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她着实吓了一跳。当时他因头痛而啜泣许久,突然间冲口而出。他的发音很奇怪,她曾试图矫正他,他却怎么也改不过来。即使那个时候,她已经开始担心他会记起太多,然后就会离开她。她不过是瓦罗娜·玛区,大家都叫她大块头罗娜。她从未结婚,也永远不会。像她这样壮硕的女孩,有一双大脚,还有一双因辛苦工作而磨红的大手,是永远嫁不出去的。每次休工日的晚宴,当男士对她不闻不问时,她总是以憎恨的目光默默望着他们,那是她唯一能做的事。她的块头实在太大,根本没法朝他们甜甜一笑或抛媚眼。她永远不会有自己的小孩可以抱一抱、哄一哄。其他女孩一个接一个做了母亲,而她只能挤在一旁瞧瞧她们怀中的宝宝。宝宝们一律通体红润、毫无毛发,有一对紧闭的双眼,两只卧着的小手,还有那无牙的小嘴……“下次轮到你了,罗娜。”“你什么时候会有宝宝,罗娜?”她只能把脸别过去。可是愚可就像个宝宝一样出现了。她得喂他吃东西,照顾他的生活,带他去晒太阳。当头痛折磨他的时候,她还得设法哄他入睡。孩子们总是追在她后面,肆意哈哈大笑,并且喊道:“罗娜有男朋友了,大块头罗娜有一个疯男朋友,罗娜的男朋友又呆又笨。”后来,当愚可能自行走动时(他迈出第一步那天,她感到万分骄傲,好像他真的只有一岁大),他一个人出去,走到镇内的街上,孩子们立刻把他围起来,冲着他嘻嘻哈哈,大声冷嘲热讽,为的是看一个大人在恐惧中遮起眼睛,畏缩成一团,只能以啜泣回应他们的样子。她有好几十次从屋里冲出来,对他们大吼大叫,并挥舞着一双巨大的拳头。就连成年男子都惧怕那双拳头。她带愚可到加工厂上工的第一天,工头在他俩背后的粗鄙评语刚好被她听见,她转身一记重拳就把工头打趴了。加工厂评议会因此罚她一周的薪资,要不是镇长出面替她讲情,指出她其实是因为受到挑衅,他们可能还会送她进城,让她在大亨的法庭中接受进一步审判。她多希望愚可停止回忆。她知道自己无法给他什么,她知道要他永远维持这种心灵空白的无助状态,实在是一种自私的想法;但从没有人如此百分之百依靠她,她害怕再过那种寂寞孤独的日子。“你确定自己记起来了,愚可?”她问。“是的。”他们在田野间停下脚步,太阳将周围一切都染上火红的色彩,轻柔、幽香的晚风即将吹起,棋盘般的灌溉渠道已开始转成紫色。他说:“当我的记忆重现时,我信得过它们。罗娜,你知道我可以。比方说,你并没有教我说话,是我自己记起那些字句的。对不对?”她勉强答道:“是的。”“我甚至记得在我能说话之前,你带我到田野间的那些往事。我一直不断记起新的事物,昨天,我想起你曾经为我抓来一只蓟荋蝇。你用两只手把它罩起来,要我将眼睛凑到你的两根拇指之间,好看见它在黑暗中闪耀紫色和橘色的光芒。我哈哈大笑,硬要把它从你手中抓来,结果给它飞走了,害我哭了一场。当时我不知道那是蓟荋蝇,也不知道跟它有关的任何事,可是现在回想起来一清二楚。你从来没告诉我这件事,对不对,罗娜?”她点点头。“但它的确发生过,对不对?我的记忆是真实的,对不对?”“是的,愚可。”“而现在,我记起了自己过去的一件事。一定曾经有个过去,罗娜。”一定曾经有个过去。每当她想到这里,心头就感到一阵沉重。那是个不一样的过去,与他们现在的生活完全不同。那是在另一个世界上,这点她明白,因为蓟荋这个名称他始终想不起来。她必须教他认识这个名称,那代表弗罗伦纳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一样东西。“你到底记起了什么?”她问。面对这个问题,愚可的兴奋似乎突然消失无踪。他犹豫不决地说:“我不清楚,罗娜。只是想起我曾经有份工作,而我知道那是什么工作。至少,就某方面而言。”“是什么工作呢?”“我分析‘一场空’。”她猛然转过头来,凝视着他的双眼,还将手掌按在他的前额一阵子,直到他不悦地将头撇开。“不是又头痛了吧,愚可?是不是?你有好几个星期没头痛了。”“我很好,你不要烦我。”看到她垂下眼睑,他赶紧说:“我的意思不是说你烦我,罗娜。只是我感觉很好,我不要你为我担心。”她随即精神一振。“‘分析’是什么意思?”他知道一些她不懂的词汇,想到他曾是个多么有学问的人,她就感到非常卑微。他想了一下:“意思就是……意思就是‘拆开来’。你知道的,就像我们会拆开一个分类器,以便找出扫描光束对不准的原因。”“喔。可是愚可,‘一场空’的意思不就是什么都没有吗?那还有什么好分析的呢?这根本不是一份工作。”“我没有说我什么也不分析,我是说我分析‘一场空’。”“那不是一样吗?”开始了,她想。她开始说傻话了,他很快就会受不了,把她甩掉。“不,当然不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过,只怕我自己也无法解释,我记得的只有这么多。但那一定是一份重要的工作,感觉起来是那样。我以前不可能是个罪犯。”瓦罗娜心虚了,她实在不该把那件事告诉他。她曾经安慰自己,警告他的目的只是为了保护他;现在她却觉得之前自己之所以那样做,真正的用意是为了将他绑得更紧。那是他刚开始说话的时候。变化来得太突然,害她吓了一大跳,她甚至不敢把这件事告诉镇长。等到下一个休工日,她从一生积蓄中取出五个信用点(反正不用留着当嫁妆,因为永远不会有哪个男人跟她结婚),带愚可去城中看一个医生。她握着一张纸片,上面有医生的姓名与地址。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战战兢兢找了两个小时,才在支撑上城的巨柱之间找到那座建筑物。她坚持要陪在愚可身边,结果看到医生用许多奇怪的仪器做出各种恐怖的事情。愚可的头被放在两块金属中间,像晚间的蓟荋蝇一样发出光芒,她看了一急,赶紧跳起来试图阻止。结果医生叫来两个人,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拖出去。医生在半小时后走出来,面对着高大而眉头深锁的她。她在他面前感到坐立不安,因为他是一名大亨,尽管他的诊所是开在下城。不过他的眼光相当温和,甚至可算是亲切。他用一条小毛巾擦着手,随即将它丢进垃圾桶,虽然在她眼中那条毛巾还干净得很。“你是在哪里遇到这个人的?”他说。她谨慎地把经过情形告诉他,只透露了最基本的梗概,完全没有提到镇长与巡警。“这么说,你对他一无所知?”她摇了摇头:“以前的事都不知道。”他又说:“这个人接受过心灵改造。你知道那是什么吗?”起初她又摇头,但随即压低嗓门生硬地说道:“对疯子做的那种事吗,医生?”“还有罪犯。改造心灵是为了他们好,那样能让他们的心灵恢复健康,或者改变使他们想要偷窃、杀人的那些部分。你了解吗?”她听懂了。“愚可从没偷过任何东西,或者伤害任何人。”她涨红了脸对医生说。“你管他叫愚可?”他似乎觉得挺有意思,“听我说,在你遇到他之前,他曾经做过什么,你又怎么知道呢?从他心灵目前的状况,我们很难做出判断。那次改造很彻底、很残酷。我不敢说他的心智有多少被彻底消除,又有多少是由于震撼而暂时丧失。我的意思是说,过一段时间,有些部分会恢复过来,就像他的语言能力,可是并非全部。总之他应该置于监视之下。”“不,不,他一定得跟我在一起。我一直把他照顾得很好,医生。”他皱了皱眉,然后声音变得更温和:“好吧,我是为你着想,小姐。并非所有的坏心眼都能除去,你不会希望哪天他伤害你吧?”这时,一位护士把愚可带了出来。她还发出一些声音哄他闭嘴,就像对待婴儿一样。愚可将一只手放在头上,茫然瞪着前方,直到目光聚焦在瓦罗娜身上,才伸出了双手,虚弱地喊道:“罗娜——”瓦罗娜一个箭步向愚可冲去,把他的头搁在自己肩膀上,紧紧地抱住他。她对医生说:“无论如何,他绝不会伤害我。”医生语重心长地说道:“当然,不过他的病历必须报上去。我想他原本一定是在有关当局监管之下,以他目前的身体情况看来,真不知道他当初是怎么逃出来的。”“这是不是说他们会把他带走,医生?”“恐怕是的。”“拜托,医生,别那样。”她解开手帕,露出五枚亮晶晶的合金信用币,“你可以全部拿去,医生。我会好好照顾他,他不会伤害任何人。”医生看了看送到他手中的信用币:“你是个厂工,是不是?”她点了点头。“他们付你一周多少钱?”“二点八个信用点。”他轻轻抛起那些硬币,又用手接住,响起一阵清脆的叮当声。然后,他把硬币送到她面前:“拿去,小姐,我不收钱。”她惊喜地收下来:“你不会告诉任何人吧,医生?”不料他却答道:“恐怕没办法,这是法律。”在回去的路上,她拼命紧紧抓住愚可,带着沉重的心情一路横冲直撞。一周后,超视新闻幕上有一则新闻,说本地某条运输电力束暂时故障时,有位医生在回旋机坠毁的意外中丧生。她觉得死者的名字很眼熟,当天晚上回到家取出那张纸片,结果发现是同一个名字。她很伤心,因为他是个好人。很久以前,曾有个同事向她提到这个名字,说他是个大亨医生,对厂工们很好。于是她将纸片收起来,以备紧急时可向他求助。而当紧急情况发生之际,他的确也对她很好。但她的喜悦盖过了悲伤,她想他大概还来不及告发愚可。至少,从没有人到村镇来调查。后来,当愚可的理解力恢复许多时,她曾经告诉他医生的那番话,好让他乖乖留在镇里,以免被人抓走。愚可摇着她的身子,将她从冥想中拉回来。“你没听到我说什么吗?如果我原来有份重要的工作,我就不可能是罪犯。”“难道你不可能做错事吗?”这句话她说得有些迟疑,“即使你以前是个大人物,你也有可能犯错,就算大亨……”“我确定自己没有。可是我必须找出真相,好让别人也确定,难道你不了解吗?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我必须离开加工厂和小镇,去发掘自己更多的过去。”她的惊恐升了一级:“愚可!那太危险了。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就算你以前分析‘一场空’又怎么样?找出更多真相为什么那么重要?”“因为我记起了另外一件事。”“什么事?”他轻声说道:“我不想告诉你。”“你总得告诉什么人,你可能会再忘记。”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没错。你不会告诉任何人,是吧,罗娜?万一我又忘掉的时候,你就是我的备份记忆。”“当然,愚可。”愚可四下张望一番。这是个美丽的世界,瓦罗娜曾告诉他,在上城有个闪烁的巨大招牌,那招牌甚至比上城还要高好几英里,上面写着: “在整个银河中,弗罗伦纳是最美丽的行星。”他环顾四周时,的确相信这一点。“这是个可怕的记忆,”他说,“可是每当我的记忆恢复时,想起来的事总是正确无误。今天下午,它浮现了。”“什么事?”他凝望着她,脸上充满惊惧的表情:“这个世界每个人都将死去,整个弗罗伦纳上每一个人都将死去。”第二章 镇长叫门讯号响起时,米尔林·泰伦斯正从书架上取下一册胶卷书。他浑圆的脸庞原本一副深思状,现在则换成个合宜而正常的谨慎表情。他用手梳过日渐稀疏的浅色头发,同时喊道:“等一下。”他将胶卷书放回去,按下一个开关,让伪装外壳跳回原位,如此一来,书架与墙壁其他部分就无法区分了。对于他辖下那些单纯的厂工与农工而言,他们这个同胞(至少就出身而言)竟然拥有胶卷书,多少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这仿佛借着微弱的反光,照亮了他们自己贫乏的心灵暗角。然而,他是不会公开展示这些胶卷的。胶卷书曝光将弄糟许多事,会使他们绝非能言善道的舌头打结。虽然他们茶余饭后可能会谈到镇长的藏书如何如何,但若真的让这些书籍呈现在他们眼前,则会使泰伦斯显得像一名大亨。此外,当然还得顾虑那些大亨。要说他们有哪位会登门造访,那是极其不可能的。可是万一任何一位闯进来,让他见到一列胶卷书显然是不智之举。他是个镇长,依惯例拥有若干特权,可是绝不能对外炫耀。他又喊道:“来啦!”这回他一面走向大门,一面压下及膝短袍前襟的接缝。就连他的服装也有几分大亨模样,有时他几乎忘记自己出生在弗罗伦纳。瓦罗娜·玛区站在门前的阶梯上,对他尊敬地屈膝行礼、低头打招呼。泰伦斯推开门:“进来,瓦罗娜,坐吧。宵禁想必已经开始了,希望巡警没看到你。”“我想应该没有,镇长。”“但愿如此。你的记录不佳,这你是知道的。”“是的,镇长。您过去为我所做的一切,我心里很感激。”“别放在心上。来,坐下来。你想不想吃点或喝点什么?”她在一张椅子的边缘坐下,背部挺得笔直。然后她摇了摇头,答道:“不了,谢谢您,镇长,我吃过了。”招待客人茶点是镇民的礼貌,接受主人的款待却是不礼貌的。泰伦斯知道这一点,因此并未勉强她。他说:“好吧。有什么麻烦,瓦罗娜?又是愚可吗?”瓦罗娜点了点头,似乎不知该从何启口。泰伦斯又问:“他在加工厂有麻烦?”“不是的,镇长。”“又犯头痛了?”“不是的,镇长。”泰伦斯等了一会儿,淡色的眼睛渐渐眯起来,变得更加锐利:“好啦,瓦罗娜,你总不会要我来猜吧,是不是?没关系,说出来,否则我无法帮你。我知道你需要帮助。”她先说:“是的,镇长。”然后又脱口而出:“要我怎么告诉您呢,镇长?这听来几乎是疯话。”泰伦斯有股冲动想拍拍她的肩膀,但他知道她马上会缩回去。她像平常那样坐着,一双大手尽可能埋进衣服里。他注意到她粗短、强壮的十指交缠在一起,缓缓扭来扭去。他说:“不论是什么事,我都会听。”“您还记不记得,镇长,我曾经告诉您城中医生的事,还有他说的话?”“我没忘记,瓦罗娜。而且我还记得特别吩咐过你,今后再也不要背着我做任何像那样的事。你还记不记得?”她睁大了眼睛。不需任何提醒,她便能想起他的愤怒。“我再也不会做那样的事,镇长;只是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您曾说过会尽一切力量帮我保住愚可?”“我说到做到。好啦,有巡警问起他吗?”“没有。喔,镇长,您认为他们会吗?”“我确定不会。”他渐渐失去耐心,“好了,瓦罗娜,快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她现出忧郁的眼神:“镇长,他说他要离开我,请您阻止他。”“他为什么要离开你?”“他说他开始记起一些事。”泰伦斯立刻显得有兴趣了。他倾身向前,几乎要伸手抓住她的手。“记起一些事?什么事?”泰伦斯还记得愚可最初被发现的经过。那天,许多小孩聚在镇外一条灌溉渠附近,扬起尖锐的声音高声叫唤他。“镇长!镇长!”他马上跑过去。“怎么回事,拉西?”他来到镇上后,就把熟记小孩的名字当成一件公事,这样能给母亲们带来好感,使他头一两个月顺利些。拉西露出一副恶心状:“你看,镇长。”他指着一团缓缓蠕动的白色东西,那正是愚可。其他男孩立刻七嘴八舌向泰伦斯解释。泰伦斯勉强听懂了,他们刚才在玩一种躲藏与追逐的游戏。他们热心地告诉他游戏的名称、经过情形,以及他们是在哪个阶段被打断的。其中还夹杂着少许口角,争论究竟哪个人或哪一方“领先”。当然,这些全都不重要。那个十二岁大的黑发男孩——拉西,最先听到有呜咽声,于是小心地朝那个方向走去。他原本以为是一只动物,或许是只田鼠,那就可以抓来玩了。结果他发现了愚可。面对那个奇异的东西,每个男孩都怔住了,感觉既恶心又十分有趣。那是个成年人,几乎全身赤裸,下巴流淌着口水,正在虚弱地啜泣着,双手双脚则毫无目的地舞动。他脸上长满胡碴,一双褪色的蓝眼珠胡乱溜来溜去。有那么一会儿,那双眼睛捕捉到泰伦斯的目光,似乎开始聚焦在他身上。然后,那男子缓缓举起拇指,塞进自己的嘴巴里。其中一个小孩哈哈大笑:“你看他,镇长,他在吮手指头。”突如其来的叫喊声吓坏了这个趴在地上的人。他的脸开始涨红,并且扭成一团。接着传来一阵微弱的哀鸣,不过并未伴随着眼泪,拇指也还留在嘴里。他的手掌沾满污泥,嘴里那根拇指又红又湿。泰伦斯从惊呆状态中挣脱,开口道:“好啦,听着,孩子们,你们不该在蓟荋田里乱跑,这样会弄坏作物。要是给农工抓到,你们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回去吧,不要宣扬这件事。听好,拉西,你去找坚卡斯先生,要他赶紧到这里来。”兀尔·坚卡斯是镇上唯一最接近医生的人物。他曾在城中一位医生的诊所里当过一段时期学徒,由于这一经验,免除了他在田地或加工厂的工作义务。这项安排还不错,他会量体温、开药方、打针;最重要的是,他能判断什么毛病足够严重,值得送到城中的医院去。若是没有这样一个半专业的后盾,那些不幸罹患脊髓膜炎或急性阑尾炎的人可能就有苦头吃了,不过通常时间不会太久;事实上,领班们对坚卡斯都议论纷纷,就差没正式指控他是装病怠工的共犯。坚卡斯帮泰伦斯把那人抬到一辆滑板推车上,两人再尽可能谨慎地将他带回镇里。他们一起动手,洗掉黏在那人身上的干硬污垢。他的头发很难清理,所以在进行身体检查时,坚卡斯便将这人全身的毛剃掉,并且做了他能做的每一件事。坚卡斯说:“我看不出有什么感染,镇长。他未曾断粮,没有饿到皮包骨的现象。我想不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想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镇长?”他的声调悲观,仿佛不指望泰伦斯能回答任何一件事。泰伦斯以达观的态度接受这个事实,镇民刚刚失去相处近五十年的老镇长,一个年轻的新人必定会经历一段过渡期。他们当然会怀疑他、对他缺乏信心,但这绝非冲着他个人而来。泰伦斯说: “恐怕我也不晓得。”“无法走动,你该知道。一步也不能走,一定是被别人放在那里的。根据我的最佳判断,他简直像个婴儿,其他一切能力都消失了。”“有什么疾病会导致这种现象?”“据我所知没有。可能是心智障碍,但我对这方面一窍不通。如果是心智障碍的话,我就得把他送到城里。你见过这个人吗,镇长?”泰伦斯微微一笑,温和答道:“我到这里才一个月。”坚卡斯叹了一口气,伸手去取手帕:“是啊。老镇长是个好人,他让我们过好日子。本人在此地将近六十年了,从来没见过这家伙,一定是从别的村镇来的。”坚卡斯是个胖子,看来像是一出生就那么胖。这个天生体型再加上一辈子从事室内工作,让人不难了解他为何说几个字就得呼一口气,还频频用红色的大手帕猛擦光润的额头,不过擦了也是白擦。他说:“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对巡警说。”不久巡警果然来了,这是不可能避免的事。孩子们会告诉他们的父母,父母会告诉其他人。小镇的生活十分平静,这种事也显得不寻常,值得大家告诉大家。而在传遍大街小巷之际,巡警们想不听到也难。所谓的巡警就是弗罗伦纳巡逻队的成员。他们并非弗罗伦纳当地人,也不是那些萨克大亨的同胞。他们不过是一群佣兵,只要有薪水就会服从命令。这些外籍佣兵与弗罗伦纳人没有任何血源关系,因此绝不会受到误导而对他们产生同情。前来调查的巡警有两名,由加工厂的一名领班陪同,那领班把自己一丁点的权威发挥得淋漓尽致。两名巡警显得既不耐烦又漠不关心。一个失心的白痴或许是当天工作的一环,但绝非有趣的一环。其中一名巡警对领班说:“好啦,你做个指认要花多久时间?这男人是谁?”领班使劲摇头:“我从没见过他,长官。他不是这里的人!”巡警转向坚卡斯:“他身上有任何证件吗?”“没有,长官:他原来只围着一块破布,为了预防感染,已经把它烧了。”“他有什么问题?”“心智丧失,我能做出的最佳判断。”这个时候,泰伦斯把两名巡警带到一边。由于他们已经很不耐烦,因此不难打发。发问的那名巡警把笔记簿收起来:“好啦,这甚至不值得做记录。事情和我们毫无关系,你们自己设法解决。”然后他们就离开了。那个领班没有跟着走。此人脸上有些雀斑,头发是火红色,留着两撇又粗又硬的八字胡。在严苛的规定下,他已经当了五年的领班,这代表他肩头的责任重大,要负责加工厂的产量每季都达到定额。“听好,”他以粗暴的口气说,“这件事该怎么办?那些混账工人忙着议论纷纷,全都没工作。”“我想,最好的办法就是送他到城中医院去。”坚卡斯一面说,一面拼命用于帕擦着额头,“我帮不上忙。”“送进城去!”领班吃了一惊,“谁来付钱?谁该负担费用?他不是我们的人,对不对?”“据我所知不是。”坚卡斯承认。“那为什么该我们付钱?找出他是谁的人,让他的村镇来付。”“怎么找?你告诉我。”领班一面思索,一面伸出舌头舔着又厚又红的嘴唇:“我们只需要把他解决掉,像那名巡警说的那样。”“请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泰伦斯问道。领班答:“这种人还不如死了的好,这是我们大发慈悲。”泰伦斯说:“你不能杀害一个活生生的人。”“那么请你告诉我该怎么做?”“难道不能找个镇民照顾他吗?”“谁肯干?你要吗?”泰伦斯不理会这个公然无礼的态度:“我还有别的工作。”“其他人也一样。我不能让任何人放下加工厂的工作,来照顾这个疯子。”泰伦斯叹了一口气,心平气和地说:“好了,领班,让我们讲讲理。如果你这一季没能达到定额,我或许会假设,是因为你手下一名工人在照顾这个可怜的家伙,而我会帮你向那些大亨解释。否则的话,万一你真没达到,我会说我不知道你有任何理由。”领班气得吹胡子瞪眼。新镇长来到此地才一个月,居然已开始干涉住在镇上一辈子的人了。但话说回来,此人手中握有大亨这张王牌,与他太过公然作对是不智之举。于是他说:“可是谁要照顾这个家伙?”一阵惊惧突然袭向他,“我可不能。我自己有三个小孩,而且我老婆身体不太好。”“我没说要你负责。”泰伦斯向窗外望去。巡警刚刚离开之后,人群便开始挤在他屋外窃窃私语。他们大都是尚未达到工作年龄的小孩子,另外也有附近农地的农工,以及一些轮休的厂工。泰伦斯发现站在人群边缘那个大女孩。过去一个月来,他常常注意到她——结实、能于而勤奋,天生的聪慧隐藏在不讨人喜欢的外表下。她如果换做男人,便有可能获选接受镇长训练了。可惜她是个女的,父母双亡,过于平庸的外貌使她无缘享有浪漫。换句话说,她是个孤独寂寞的女人,而且很可能一辈子如此。“她怎么样?”他说。领班看了一眼,随即咆哮:“妈的,她现在应该上工!”“没有关系。”泰伦斯劝道,“她叫什么名字?”“瓦罗娜·玛区。”“对啦,我想起来了。叫她进来。”从那一刻开始,泰伦斯成了瓦罗娜与愚可的非正式监护人。他尽可能为她提供超额的口粮、布票,以及靠一份收入为生的两个成人(其中之一没有登记)所需的一切。他还尽力帮助她送愚可接受蓟荋加工厂的训练;瓦罗娜为了愚可与工头冲突那回,他也出面让她避免受到更大的惩罚。由于城中医生意外死亡,他不必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不过当时他已准备就绪了。无论瓦罗娜遇到任何麻烦,前来向他求助都是很自然的事。现在,他正等着她回答自己的问题。瓦罗娜仍在犹豫。最后她终于说:“他说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会死。”泰伦斯看来吃了一惊:“他有没有说为什么?”“他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说他是从他变成——您知道的——变成这样之前的记忆中想起的。他还说记得自己曾有一份重要的工作,可是我不了解那是什么。”“他怎样形容那份工作?”“他说他分……分析‘一场空’。”瓦罗娜等待镇长发表意见,又随即解释:“分析的意思是把什么东西拆开来,就像——”“我知道,小姐。”瓦罗娜焦急地望着他:“您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吗,镇长?”“也许吧,瓦罗娜。”“可是,镇长,怎么会有分析‘一场空’这种工作呢?”泰伦斯站了起来,露出短暂的笑容:“啊,瓦罗娜,你不知道整个银河万事万物主要都是‘一场空’吗?”看来瓦罗娜并不了解,但她接受了,因为镇长是个非常有学问的人。她突然觉得她的愚可一定更有学问,这让她感到一阵意想不到的骄傲。“走吧。”泰伦斯对她伸出手。“我们要去哪里?”“嗯,愚可在哪儿?”“家里,”她说,“在睡觉。”“很好,我送你回去。你不会想让巡警发现你单独在街上吧?”夜间的小镇似乎毫无生命。唯一的一条街将工寮区一分为二,沿途路灯只发出微弱的光芒。空中飘着少许雨滴,但那只是几乎每晚都会下的温暖细雨,没必要做特别的预防措施。上工日的夜间,瓦罗娜从未这么晚出来过,这种气氛很吓人。她试着尽量放轻自己的步伐,同时注意倾听远处可能出现的巡警脚步声。“不用蹑手蹑脚,有我跟你在一起。”泰伦斯说。他的声音在一片静寂中隆隆作响,瓦罗娜吓了一跳。在他的催促下,她加快了速度。瓦罗娜的小屋与其他房舍同样黑暗,他们必须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其实泰伦斯就是在这种小屋出生、长大的,虽然他后来生活在萨克,如今的住宅拥有三个房间与卫浴设备,但对于这种家徒四壁的小屋,他仍有一份怀旧的情感。一个房间就能满足一切需要:一张床、一个五斗柜、两把椅子;脚下是灌水泥的平滑地板,墙角还有一个衣橱。屋里没有必要装置烹饪设备,因为三餐都在加工厂解决;也没有必要建造浴室,因为这些屋子后面有一排公用厕所与淋浴间。此地气候温和,没有四季变化,窗户的用途不是阻挡寒气与风雨。四面墙壁都有装着纱窗的孔洞,而上方的屋檐足以屏蔽夜晚无风的绵绵细雨。泰伦斯一只手握着一个小型电筒,在它的光芒照耀下,他看到一个破烂屏风将房间的一角围起来。他记得那是不久前,当愚可变得不再像小孩,或者说更像成人时,他特地为瓦罗娜张罗来的。此时,屏风后面传来均匀的鼾声。他朝那个方向点了点头:“把他叫醒,瓦罗娜。”瓦罗娜轻轻敲了敲屏风:“愚可!愚可,宝宝!”屏风后面传来一声轻微的惊呼。“是我,瓦罗娜。”瓦罗娜说完,两人就绕过屏风。泰伦斯用小电筒照了照他们自己的脸,然后又照向愚可。愚可举起一只手臂挡住强光:“怎么回事?”泰伦斯坐到床沿,他注意到愚可睡在工寮原有的床上。当初,他帮愚可弄来一张破旧且有些摇晃的便床,可是瓦罗娜把那张便床留给了自己。“愚可,”泰伦斯说道,“瓦罗娜说你开始记起过去的事。”“是的,镇长。”愚可在镇长面前总是非常谦卑,此人是他见过的最重要的人物,即使加工厂的监工也对镇长客客气气。于是,愚可将这天想起的零星记忆重复了一遍。泰伦斯说:“你把这些告诉瓦罗娜之后,还有没有记起其他任何事?”“没有了,镇长。”泰伦斯搓着双手:“好吧,愚可,继续睡觉。”瓦罗娜跟他走到屋外。她尽可能不让自己的脸孔扭曲,又用粗糙的手背拭过双眼:“他必须离开我吗,镇长?”泰伦斯抓住她的双手,严肃地说:“你要坚强,瓦罗娜。他必须跟我离开一下子,不过我会带他回来的。”“然后呢?”“我不知道。你必须了解,瓦罗娜,现在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找出愚可更多的记忆。”瓦罗娜突然说:“您是指弗罗伦纳上每个人都可能死去,就像他说的那样?”泰伦斯双手握得更紧:“千万别对任何人说,瓦罗娜,否则巡警真有可能把愚可抓走,让你再也见不到他。我是说真的。”说完他便转身,慢慢地、若有所思地走回宿舍,没有真正留意到自己的双手正在发抖。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一小时后,他开始调整“睡眠罩”。那是当初他从萨克回到弗罗伦纳就任镇长时,随身携带的几件物品之一。它的大小刚好罩住他的头颅,就像一顶薄的黑毡帽。他将控制钮调到五小时,按下了开关。启动的响应发生之前,他还有好几秒的时间在床上好好调整睡姿。然后,睡眠罩便使大脑的意识中枢短路,瞬间将进入一场无梦的睡眠。第三章 图书馆员他们将反磁滑板车寄存在城外的一个停车间。这种滑板车在城中很少见,泰伦斯不希望吸引不必要的注意。他愤愤地想到上城的那些居民,还有他们的反磁地面车与反重力回旋机。不过那是上城,一切都不一样。愚可等着泰伦斯锁上停车间并加上指纹封。他穿着一件连身的新衣服,感觉有点不自在。然后,他不大情愿地跟着镇长向前走,穿过了第一座支撑上城的高大桥状建筑。在弗罗伦纳,每个城市都有名字,唯独这座城就叫做“城”。在其他城市居民的心目中,住在“城”里与近郊的工人和农人是幸运儿。城里有较好的医生与医院,较多的工厂与贩酒商店,甚至多厂些最普通的奢侈。但此地居民自己却不认为有多了不起,因为他们生活在上城的阴影下。“上城”这个名字可以说是名副其实,因为这座城有上下两层,被一层水平结构硬生生一分为二。这层五十平方英里的结构山水泥合金制成,架在大约两万根钢梁支柱上。阴影底下住的是本地人,在上面享受阳光的则是大亨。置身上城时,很难相信它是位于弗罗伦纳这颗行星上。上城的人口几乎一律是地道的萨克人,此外还有稀稀落落的巡警,他们都是不折不扣的上层阶级。泰伦斯认识路,他走得很快,避开了路人的目光。那些人都带着嫉恨交织的心情,打量着他的镇长制服。愚可的腿比较短,只顾得不要落后,因此步伐没那么威严。以前他来过城里一次,但是记不得太多。现在一切似乎相当不同,上次是个阴天,这回有了太阳。阳光从上面水泥合金的间隔孔洞射下来,在下面形成一条条的亮带,显得其间的空间更加阴暗。他们以节奏性的、几乎具有催眠效应的步调,穿过一个又一个明亮地带。许多老年人坐在轮椅卜,在亮带里享受温暖的阳光,并随着亮带逐渐移动。有时他们会沉沉睡去,因而滞留于阴影中,在轮椅上打着盹,直到轮椅滑动的噪音将他们吵醒。有些母亲推宝宝出来晒太阳,她们的婴儿车偶尔会险些将亮带阻塞。泰伦斯说:“听着,愚可,站好,我们要上去了。”他们站在一座方形建筑之前,建筑周围有四根支柱,向上一直延伸到上城。愚可说:“我怕。”他猜得出这座建筑是什么,这是一座直达上层的升降机。当然,这些升降机是必要的设备。生产在底下进行,而消费则在上层。基本的化学原料与食品原料运到下城,制成的产品与精致餐点则供上城享用。下层的人口任其增加,生育不受限制,而其中只有为上城服务的女佣、园丁、司机、建筑工人获准进入上城。泰伦斯对愚可所表现出的恐惧毫不意外,他惊讶的是自己的心脏跳得如此猛烈。那当然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强烈的满足感,因为他就要上去了。他将踩遍整片神圣的水泥合金,在那上面用力跺脚,让鞋底的脏污留在上面:,身为一位镇长,他可以那样做。当然,在大亨的眼中,他仍然只是个弗罗伦纳本地人。但他是镇长,可以随时踩上那片水泥合金。银河啊,他恨死那些家伙了!泰伦斯停下脚步,坚定地吸一口气,然后按钮召唤升降机。恨意于事无补——他曾在萨克待了好多年;在萨克本土,大亨的中心与发源地,他学会了忍气吞声,这教训现在不该忘记。任何时候忘记都行,但此刻绝不可忘。他听到升降机的嗡嗡声抵达下层,面前的整幅墙沉到地底的凹槽中。操作升降机的本地人一副厌恶的表情:“只有你们两个?”“只有两个。”泰伦斯一面说一面走进去,愚可跟在他后面。操作员并未准备将墙壁升到原先的位置:“我看你们可以等两点钟的货物,和它一起—上去。我不该只为两个人就让这东西上上下下。”他小心吐了一口痰,仔细对准下层的混凝土,避开升降机的地板。“你的工作证呢?”操作员继续说。泰伦斯回答道:“我是个镇长,你从我的制服看不出来吗?”“制服没有任何意义。万一这套制服是你捡来的,我不就麻烦了?你以为我会为你冒着丢掉下作的危险吗?证件卡!”泰伦斯二话不说,出示了所有本地人必须随时携带的证件夹,里面有登记号码、工作证书、税务收据等等。他翻到深红色的镇长执照那一页,操作员很快瞄了一眼。“好吧,这说不定也是你捡来的,不过不关我的事。你有证明,我就让你过关,反正在我看来,叫不叫镇长都一样,还是本地人。另外那家伙又是谁?”“他由我负责,”泰伦斯说,“他可以跟着我。要不要叫个巡警来查一查法规?”其实泰伦斯绝不想真的找巡警来,但他却以适度的傲慢如此建议。“好啦!你犯不着发火。”操作员升起舱门,升降机上下晃动了几下后,开始往上冲。操作员还阴狠地低声咒骂不停。泰伦斯露出僵硬的笑容。这几乎是无可避免的事,那些直接在大亨手下办事的人,非常喜欢将自己视同统治者。他们补偿骨子里那股自卑感的方法,就是比主子更加坚持隔离法规,并以严苛且高傲的态度对待自己的同胞。这些人是所谓的“十层人”,一般弗罗伦纳人对这些人有股特别的恨意,而这又与他们被训练出来的对大亨的敬畏毫无关系。两层之间的垂直距离仅仅三十英尺,但是当升降机门再度开启时,眼前却是一个新世界。上城与萨克本土的城市一样,设计特别着重色彩。每一座建筑物,不论是住宅或公用大楼,外表都镶嵌着不同的颜色,让整个城市仿佛一幅色彩繁复的拼嵌画。这些色块近看模糊混乱,但若在一百码外,就能看出许多柔和的色调组合,而且会随着观看角度而有不同的变化。“来吧,愚可。”泰伦斯说。愚可睁大眼睛东张西望,看不见任何活生生的东西,只有一大堆巨人的石头与色彩,他从来不知道房屋可以有这么大。愚可心中突然抽动一下,前后有一秒钟的时间,这些庞然大物突然不再那么陌生了……接着那段记忆便再度封闭。一辆地面车急驰而过。“那些是大亨吗?”愚可悄声问。他们只来得及瞥上一眼。那些人的头发修剪得很短;衣服有蓝有紫,都是均匀的光亮色泽,夸张的喇叭袖又宽又大;灯笼裤的质料看来是天鹅绒;半透明长袜闪闪发亮,仿佛是用细铜线织成。他们甚至懒得看愚可与泰伦斯一眼。“年轻的小大亨。”泰伦斯答道。自从离开萨克后,他就没机会与他们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这些人在萨克已经够坏了,但再坏也不会像在此地这样无法无天。这里只比地狱高三十英尺,不是适合天使的地方。他再度扭动了一下,试图压抑恨意引起的颤抖。一部双人平底车来到他们身后,发出一阵嘶嘶声。那是一部新型的平底车,拥有内置的气流控制器。此刻,它正自离地表两英寸之处平稳驶过,车身闪亮的平底边缘全向上卷,以便减少空气阻力口即使如此,它的下侧切过空气时仍会发出特有的嘶嘶声,代表上面坐的是巡警。像所有巡警一样,他们块头很大,拥有宽阔的脸庞、平板的面颊、长直的黑发和淡褐的肤色。对本地人而言,每个巡警看起来都一样。他们穿着乌黑光亮的制服,衬托出皮带环与各处饰扣的耀眼银光,面部特征相形失色,且加深了一个模子塑出来的印象。一名巡警坐在驾驶台上,另一名从车子的浅缘轻巧地跳下来。“证件夹!”他以机械化的动作很快看了看,立刻将它交还泰伦斯,“你到这里有何公干?”“我准备去图书馆查资料,长官。我拥有这项特权。”那名巡警转向愚可:“那么你呢?”“我……”愚可吞乔吐吐。“他是我的助手。”泰伦斯抢着回答。“他没有镇长的特权。”那名巡警说。“我会对他负责。”巡警耸了耸肩:“那就是你的责任了。镇长拥有特权,但可不是大亨,别忘了这一点,小子。”“是的,长官。对了,能否指点我图书馆的位置?”巡警用细长、可怕的针枪枪管为他指点方向。从他们现在站的角度看来,图书馆是个闪耀的朱红斑点,越高的楼层色彩越深越红。当他们逐渐接近时,深红色便逐渐下降。愚可突然激动地说:“我觉得它很丑。”泰伦斯对他投以迅速而讶异的目光:虽然他在萨克时对这一切已习以为常,但他也觉得上城这种夺目的色彩有些庸俗。其实上城比萨克更像萨克。在萨克,并非所有的人都是贵族,甚至也有贫穷的萨克人,有些几乎不比普通的弗罗伦纳人好多少。上城住的则都是人上人,图书馆便将这点表露无遗。它甚至比萨克大多数图书馆还大,远超过上城的实际需要,这显示了廉价劳工的好处。泰伦斯在通向正门的弯曲坡道前停下脚步。坡道的彩色构图让人产生阶梯的错觉,使愚可有些困惑,差点摔了一跤。不过它为图书馆带来古典的风味,学术性建筑物习惯上都是古色古香的。主厅是个巨大而严肃的建筑,几乎空无一人。里面只有一张办公桌,坐在后面的图书馆员看来好像鼓胀的豆荚中一粒又小又皱的豌豆。她抬起头来,准备起身。泰伦斯随即道:“我是个镇长,拥有特权,我对这个本地人负责。”他已经准备好证件,将它们一一放在面前。图书馆员重新坐下,露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她从槽孔中取出一张金属片,递给了泰伦斯。泰伦斯用右手拇指使劲按了一下,馆员便将金属片收回去,放进另一个槽孔,发出一阵短暂的暗淡紫光。“二四二室。”她说。“谢谢你。”二楼整排小隔间显得冰冷而单调,如同一条无尽的长链。有些隔间已有人使用,玻璃门变成不透明的毛玻璃,但大多数都是空的。“二、四、二。”愚可的声音有些高亢。“怎么回事,愚可?”“我不知道,我觉得很高兴。”“曾经来过图书馆吗?”“我不知道。”泰伦斯将拇指按在一个铝质圆盘上,五分钟以前,这个圆盘刚接受过他的指纹资料。晶莹的玻璃门随即转开,等他们走进去之后,那扇门又悄悄关上,而且仿佛拉下一重帷幕,整块玻璃立即变成不透明。房间的长宽都是六英尺,里面没有任何窗户或装饰,光线来源是漫射的屋顶灯光,还有抽风设备负责送风。一张书桌立于墙角,桌前是一把有布套而无椅背的长凳。书桌上有二台“阅读机”,正面是一块毛玻璃,一律向后倾斜三十度。每台阅读机前都有式样不一的控制盘。“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泰伦斯坐下来,将柔软而厚实的手放在其中一台阅读机上。愚可也坐了下来:“书吗?”他热切地问。“嗯,”泰伦斯并未明确回答他,“这里是图书馆,所以你的猜测没有多大意义。你知道如何操作阅读机吗?”“不,我想不会,镇长。”“你确定吗?稍微再想一想。”愚可认真地想了想:“很抱歉,镇长。”“那么我来教你。注意听!首先,你看,这里有个标示着‘目录’的旋钮,上面还印着字母。我们最先要查的是百科全书,所以把旋钮转到E,然后向下按。”他按下旋钮,阅读机的毛玻璃随即亮了起来,上面出现字迹。随着屋顶灯光逐渐变暗,字迹成了显现在黄色背景上的黑字。每台阅读机像吐舌头般伸出一块光滑的平板,平板正中都有一条光束。泰伦斯拍了一个开关,那些平板便缩回原来的凹槽中。“我们不做笔记。”接着他又继续说:“现在我们可以旋转这个钮,浏览所有E字头的书单。”一长串按照字母排列的资料,包括书名、作者、编目号码开始向上挪动,最后停在列有许多册百科全书的部分。愚可突然说:“你想要哪本书,就用这些小按钮按下号码和字母,荧幕上便会显现出来。”泰伦斯转向他:“你怎么知道?你记得吗?”“我也许记得,但我不确定,只是似乎应该这么做才对。”“好吧,就算是个聪明的猜测。”泰伦斯敲下一组字母与数字的组合。玻璃上的光芒随即转暗,随即又亮了起来,上面映着: “萨克百科全书,第五十四册。”“现在听好,愚可,”泰伦斯说,“我不想把任何想法灌输给你,所以我不会告诉你我在想什么。我只要你把这一册浏览一遍,碰到内容似曾相识的就停下来。你了解吗?”“了解。”“很好,慢慢来吧。”几分钟之后,愚可突然喘了一口气,同时将控制盘向后转。当他停手的时候,泰伦斯看了看标题,显得很兴奋:“现在你记起来了?这不是猜的吧?你记得吗?”愚可使劲点了点头:“我突然想到的,镇长,非常突然。”那是讨论“太空分析”的文章。“我知道它说些什么,”愚可说,“你等着看,你等着看……”他激动得无法正常呼吸,泰伦斯也几乎同样兴奋。“看,”愚可又说,“总是有这么一段。”他高声念出来,口气有些迟疑,但仍算相当娴熟。以瓦罗娜所教他的粗浅阅读来看,绝对无法达到这个水准。那篇文章说:“我们不难了解,就气质而言,太空分析员都颇为内向,而且通常适应不良。一个人将一生大部分时光都花在记录星际间可怕的虚无,这种孤独不是全然正常的人所能忍受的。或许由于对这点有些体认,太空分析学院才会采用稍带挖苦的一句话——‘我们分析一场空’,作为它的正式口号。”愚可读完之后,几乎发出一声尖叫。“你了解自己刚才读的是什么吗?”泰伦斯问他。小个子愚可抬起头来,双眼射出炽烈的光芒:“上面提到‘我们分析一场空’,那正是我记得的,我曾经是他们的一分子。”“你以前是太空分析员?”“是的。”愚可叫道,然后又低声说,“我头痛。”“因为你一直在回忆?”“我想是吧。”他抬起头来,额头皱成一团,“我一定得记起更多的事。有一场危机,天大的危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图书馆任我们使用,愚可。”泰伦斯仔细张望,同时衡量着要说的话,“你自己利用目录,查一查有关太空分析的文章,看看能引导你想到些什么。”愚可冲到阅读机前面,身子明显在发抖。泰伦斯赶紧站开,为他腾出位子来。“瑞吉特的《太空分析仪器专论》如何?”愚可问道,“听来合不合适?”“一切由你决定,愚可。”愚可敲下编目号码,荧幕上立刻亮起一行稳定的字迹:“请向图书馆员查询本书。”泰伦斯迅速消掉荧幕上的字迹:“最好试试另一本,愚可。”“可是……”愚可犹豫一下便服从了命令。他又在目录中搜寻一番,最后选了恩宁的《太空组成成分》。荧幕再度亮起向图书馆员查询的要求。泰伦斯骂道:“妈的!”又将荧幕上的字迹消去。“怎么回事?”愚可问。泰伦斯说:“没什么,没什么。你不要惊慌,愚可。我只是不大了解……”阅读机侧面有个罩着网格的小型扬声器,图书馆员细弱、冷淡的声音突然从那里传来,把他们两人吓了一跳。“二四二室!二四二室有没有人?”泰伦斯粗声答道:“什么事?”那声音说:“你究竟要哪本书?”“都不要,谢谢你,我们只是在测试阅读机。”接下来是短暂的沉默,仿佛在进行一场看不见的商议。然后,那个声音以更尖锐的口气说:“记录显示有人索阅瑞吉特的《太空分析仪器专论》,以及恩宁的《太空组成成分》。是否正确?”“我们刚才随便敲了几个编目号码。”泰伦斯说。“我能否请问你们索阅这些书的理由?”那个声音咄咄逼人。“我告诉你我们不要……你别这样……”后面那句是气呼呼地对愚可说的,因为愚可已经开始低声啜泣。又停顿片刻之后,那声音再说:“你们可以到楼下柜台拿这两本书。它们列在限阅清单上,你们需要填一份表格。”泰伦斯伸手抓住愚可:“我们走。”“也许我们违反了什么规定。”愚可颤声道。“胡说,愚可,我们走了。”“我们不要填表了吗?”“不了,我们改天再来拿那些书。”泰伦斯匆匆离去,押着愚可跟他一块走。当他大步走到主厅时,图书馆员抬起头来。“喂,喂。”她一面叫,一面起身绕过办公桌,“等一下,等一下!”他们没有停下来。不料一名巡警突然拦住他们的去路:“你们走得可真急,小伙子。”图书馆员追上他们,一口气差点接不上来:“你们是二四二,对不对?”“我问你,”泰伦斯以坚定的口气说,“为什么要拦住我们?”“你们不是索阅几本书吗?我们想要拿给你们。”“时间太晚了,改天吧。你难道不了解我不想要那些书了吗?我明天再来。”“这间图书馆,”女馆员一本正经地说,“随时尽力满足使用者的需要,那两本书马上会为你们准备好。”说到这里,她面颊浮现出两朵红晕,转身向一扇小门跑去,那扇门随即白动开启。泰伦斯说:“长官,可否请你……”那名巡警却举起长度适中而刻意加重的神经鞭。这东西既可当做十分称手的警棍,同时也是能令人麻痹的中距离武器:“好啦,小伙子,你何不安静坐着等那位女士回来?这样才有礼貌。”那名巡警已不再年轻,身材也不再结实。他看来接近退休年龄,也许为了混完最后几年,才会来当轻松悠闲的图书馆警卫。可是他仍有武器,而且黝黑脸孔上那种和气明摆着是装出来的。泰伦斯的额头湿了,他感到汗水滑落背脊。看来他是低估了情势——他曾十分肯定自己对这一切的分析,现在却碰到这种局面。他当初不该如此鲁莽;坏就坏在那个该死的欲望,驱使他想要侵入上城,像个萨克人那样大摇大摆走过图书馆的回廊……在走投无路之下,他准备对巡警发动攻击。然后,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他已经没有必要那样做了。那只是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巡警转头的动作晚了点;由于上了年纪,反应不再那么迅捷。他紧握的神经鞭被夺走,重重打在他的太阳穴上。他只来得及发出半声嘶哑的惨叫,便立即应声倒地。愚可发出喜悦的尖叫,泰伦斯则惊叹:“瓦罗娜!萨克的魔鬼有灵,居然是瓦罗娜!”第四章 叛徒泰伦斯几乎立刻, 恢复过来。“出去,快啊!”说着便迈开脚步。他曾有片刻的冲动,想要将那个不省人事的巡警拖到主厅一列柱子后面藏起来,可是显然没有时间。他们来到坡道上,午后的太阳为整个世界带来光明与温暖,上城的色彩已转为橘红色系。瓦罗娜焦急地说:“赶快!”泰伦斯却抓住她的手肘。他面露微笑,但声音严厉而低沉:“不要跑,自自然然跟着我走。抓住愚可,也别让他跑。”最初的几步,他们似乎是在黏胶中前进。身后图书馆有声音传来吗?是他的想像吗?泰伦斯不敢向后望。“走这边。”他指着一条车道的路标说。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那个路标发出些微闪光。上面写着: “救护车入口。”他们走上车道,穿过一个侧门,来到白得不可思议的两道墙之间。在无菌的玻璃走廊中,他们成了几个微小的异物。远处有位穿制服的女子望着他们。她迟疑了一下,皱了皱眉头,开始朝他们走来。泰伦斯未等她来到近前,便赶紧转身钻进一条走廊,然后又换到另一条。沿途遇到不少穿制服的人,泰伦斯可以想像他们心中的疑惑——在一家医院的上层,竟然有本地人自由来去,这简直是史无前例的事,该拿他们怎么办呢?当然,他们终究会被拦住。因此,泰伦斯看到一扇不起眼的门上写着“通本地人楼层”,马上感到,心跳加剧。升降机刚好停在他们那一层,他赶紧将愚可与瓦罗娜推进去。当升降机开始下降时,那一下轻微的颠晃真是当天最美好的感觉。城中共有三种建筑物。大多是整个建在下城的下层建筑,例如三层楼高的工人宿舍、工厂、面包厂、废物处理厂。上层建筑则是萨克人的住宅、戏院、图书馆、运动竞技场等等。不过也有少数是双层建筑,在上城与下城皆有楼层与入口,例如巡警局与医院。因此,他们可以利用医院从上城来到下城,这样就不必乘坐动作缓慢的大型货运升降机,也就能避免遇到过度认真的操作员。当然,本地人这样做绝不合法,但是对于攻击巡警的罪犯而言,罪上加罪已经无关痛痒了。他们走出升降机,来到下层。四周仍是全然无菌的墙壁,但表面看来有点残旧,仿佛比较不常擦洗;走廊也不像上层那样摆着铺椅套的长椅。这里最显著的特征,是一间传出阵阵不安聒噪的候诊室,里面挤满了疲倦的男人与惊慌的女人。候诊室中仅有一个接待员,正试图为乱糟糟的场面理出一点头绪,但显然成果欠佳。她正对一个有胡碴的老头大吼大叫。那老头穿着一条脱线的裤子,不停地将膝盖上的皱褶拉平又弄皱、弄皱又拉平。对于每个问题,他一律以歉然的口气回答。“你到底哪里不舒服?……疼痛持续多久了?……以前有没有来过医院?……听好,你们不能指望每件小事都麻烦我们。你就坐在这里,医生会来看你,再多开点药给你吃。”接着她尖声叫道:“下一个!”说完一面看着挂在墙上的大钟,一面喃喃自语了几句。泰伦斯、瓦罗娜与愚可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中挪动。看到弗罗伦纳的同胞,瓦罗娜的舌头似乎就不再麻痹,她开始小声说个不停:“我不得不来,镇长,我好担心愚可。我以为你不会把他带回来,而……”“这不重要,你是怎么到上城的?”泰伦斯一面推开那些温驯的本地人,一面转头追问。“我跟着你们,看到你们上了货运升降机。升降机再下来的时候,我说我是跟你们一道的,他就把我带上去了。”“就这样?”“我恐吓了他一下。”“这些萨克的走狗!”泰伦斯嗤之以鼻。“我不得不这样。”瓦罗娜可怜兮兮地解释,“后来,我看见巡警冲着你们指向一座建筑。等到他们离开后,我也往那里走。只是我不敢进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只好躲躲藏藏。直到我看见你们出来,被一名巡警拦住……”“你们几个!”接待员不耐烦地尖声喊道。她站了起来,拿笔尖猛敲水泥合金的桌面,在场的每个人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那几个想走的人,过来这里。你们不能还没检查就离开,休想装病逃避工作。回来!”结果他们三人还是跑了出来,来到下城的阴影中。周围充满萨克人所谓“本地区”的气味与噪音,上层再度成为屋顶。能够脱离令人窒息的萨克环境,瓦罗娜与愚可不知松了多大一口气,可是泰伦斯内心的焦虑并未消失。他们做得太过分了,从今以后,可能再也找不到安全的容身之地。他心中还在为这件事忐忑不安的时候,愚可忽然叫道:“看!”泰伦斯感到喉头一阵苦涩。下城的本地人大概一辈子也见不到比这更可怕的景象了。仿佛一只巨鸟穿过上层孔洞由天而降,一时之间天昏地暗,不祥的幽暗气氛笼罩住下城。不过那并非一只鸟,而是一辆巡警专用的武装飞车。本地人大呼小叫,四处奔逃。他们或许没有什么特殊理由需要害怕,但还是作鸟兽散。其中有个人几乎就站在那辆车的路径上,心不甘情不愿地向一旁闪开。当巨影将他笼罩时,他正匆匆向前跑,想必急着办什么事。此时他环顾四周,仿佛混沌中一块冷静的顽石。他的身高中等,但双肩宽阔得近乎怪异。他的衬衫袖子一边完全裂开,露出的上臂像一般人的大腿那么粗。泰伦斯举棋不定,愚可与瓦罗娜则一切都听他的,这位镇长心中的矛盾达到丁顶点。此时假如他们逃跑,能跑到哪里去?留在原地的下场又是如何?那些巡警也许根本是在抓别人,可是图书馆地板上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巡警,这“也许”简直不必考虑。那名壮汉正以沉重的小跑步逐渐接近,经过他们时他脚步稍微慢了下来,仿佛在犹豫什么。然后,他不急不徐地说:“柯洛夫面包店在前面第二条巷子左边,过了洗衣店就是。”说完掉头就走。“好吧。”泰伦斯孤注一掷。他汗出如浆地拼命奔跑。巡警的高声斥喝自喧嚣中传来,他转头看了一眼,六名巡警从飞车中鱼贯而出,围成半圆。他们要抓他相当容易,这点他很明白。穿着这套该死的镇长制服,他像那根支撑上城的支柱一样显眼。其中两名巡警朝这个方向跑来。他不知道他们是否看见自己,但那不重要。两名巡警跟刚才那位壮汉撞个正着,相撞的地点就在不远处,泰伦斯听得见壮汉嘶哑的咆哮,以及巡警恶声的咒骂。他急忙领着瓦罗娜与愚可转到巷内。“柯洛夫面包店”这几个字由斑驳的塑胶灯管组成,就像一条蜿蜒曲折、通体发亮的蚯蚓,上面数得出有五六个断裂处。美妙香气从敞开的店门钻出来,绝不会让人认错地方。他们除了进去,已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内间透出源自烤炉被面粉遮蔽的晦暗光芒,里面有个老头向外望。老头还来不及问他们的来意,泰伦斯就赶紧说:“一位壮汉……”他展开双臂比了比,外面刚好响起“巡警!巡警!”的喊叫声。老头嘶哑地喊道:“这边!快!”泰伦斯迟疑了一下:“那里有路?”老头说:“这是假的。”愚可首先爬进烤炉门,其次是瓦罗娜,最后是泰伦斯。在一下轻轻的“喀哒”声之后,烤炉的后壁稍微动了动,变成一扇上悬铰链活动门。他们将那扇门推开,钻进门后一个阴暗的小房间。他们耐心地等着。此地通风不良,烤面包的香气令他们倍感饥饿,却又无法填饱肚子。瓦罗娜一直对愚可露出笑容,不时机械性地轻拍他的手心。愚可则茫然回望着她,偶尔将手放在自己涨红的脸上。瓦罗娜才刚开口:“镇长……”泰伦斯立刻轻声呵斥道:“现在别说话,瓦罗娜,拜托!”他用手背拭过额头,瞪着指节上的汗水。此时突然义传来“喀哒”一声。由于他们藏身之处是个封闭空间,这一声听来特别响亮。泰伦斯全身紧绷,不知不觉举起了紧握的双拳。原来是那名壮汉,他正将宽阔的肩膀挤过洞口,差一点就钻不进来。他被泰伦斯的样子笑乐了:“得了吧,老兄,我不是来打架的。”泰伦斯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垂下双手。比起刚才,这壮汉现在的情况显然糟得多。他的衬衫背后几乎全被扯破,颧骨处有一条又红又紫的新鞭痕,上、下眼皮都肿起来,将双眼挤成两条细缝。他说:“他们已经停止搜索。如果你们饿了,这里的伙食虽不精致,不过够你们吃了。怎么样?”现在已是夜晚。上城的灯火照亮了几英里外的夜空,但下城则是一片阴冷的黑暗。面包店门口的帘幕紧紧拉下,以免宵禁后的非法光芒钻出门外。温暖的食物下肚后,愚可感觉舒服多了,头痛也逐渐减退。他两眼盯着那壮汉的面颊,怯生生地问:“他们伤了你吗,先生?”“一点点,”壮汉答道,“不算什么。这种事我天天都会碰到。”他哈哈大笑,露出粗大的牙齿,“其实我什么事也没做,只是在他们追捕某个人时挡了一下。对那些家伙来说,想叫一个本地人让开,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他伸手朝空中一抓,仿佛握了一柄隐形的武器,作势狠狠打下。愚可吓得向后退,瓦罗娜急忙伸手保护他。那壮汉身子向后一仰,吸了吸牙缝,清出一些食物残渣。然后他说:“我叫马特·柯洛夫,不过大家都叫我面包师。你们几个是什么人?”泰伦斯耸了耸肩:“这……”面包师说:“我懂你的意思了,其实我知不知道没什么关系。不过有一点你们该信任我——是我从巡警手中把你们救出来,对不对?”“是的,谢谢你。”泰伦斯无法说得更诚恳了,“你怎么知道是在追我们?当时有那么多人都在跑。”对方微微一笑:“别人的脸色可都没你们那么难看,当时你们的脸简直白得可以磨成面粉了。”泰伦斯试图对他的幽默报以微笑,却不怎么成功:“我不太了解你为什么要冒这种生命危险。不过无论如何,非常感谢你。光是口头感谢实在不够诚意,可是现在除此之外,我什么也做不到。”“你不用放在心上。”面包师将宽阔的双肩靠向墙壁,“这种事我常做,只要看到在追什么人,我就会尽力帮助他,不为什么,只因为我痛恨那些巡警。”瓦罗娜喘了一口气:“你不会惹上麻烦吗?”“当然会,看这里。”他手指着淤紫的脸颊,“不过你们可别以为这点小伤就会吓倒我。我造这个假烤炉可不是没有原因的,这样巡警就抓不到我,我也不会吃太多苦头。”瓦罗娜睁大双眼,目光中满是惊骇与恐惧。面包师继续说:“你们知道弗罗伦纳有多少大亨吗?只有一万人。有多少巡警?也许两万人。而我们本地人共有五亿,如果我们全部团结起来对抗他们……”他弹响一下手指。泰伦斯说:“我们要是团结起来,面包师,到时要对抗的可不是人,而是针枪和霹雳炮。”“是啊,这玩意我们自己也得弄点来。你们这些镇长就是和大亨走得太近,怕他们怕得要死。”面包师讽刺道。今天,瓦罗娜的世界起—厂天翻地覆的变化。眼前这个人居然敢与巡警作对,而且还轻松自信地和镇长谈话,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她仔细听他们讲话,当愚可扯她的衣袖时,她只是轻轻扳开他的手指叫他赶紧睡觉,几乎看都没看他一眼。面包师继续说:“虽说拥有针枪和霹雳炮,那些大亨控制弗罗伦纳的唯一法门,仍是借着十万名镇长的帮助。”泰伦斯看来生气了,但面包师自顾自地说下去:“比方说,看看你。穿得这么体面、精致、漂亮。我敢打赌,你有个温暖的小屋子,有胶卷书、私人滑车,而且不受宵禁限制。如果你有兴趣,甚至还能到上城去。大亨给你这些特权,绝不会是白给的。”泰伦斯觉得实在不该发脾气,于是他说:“好吧。可是你要镇长怎么做?向巡警挑衅吗?那样有什么好处?我承认,我受命让我的村镇保持平静,而且生产达到要求,但我也让他们无灾无难。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我尽力帮助他们,这难道不是一种贡献吗?总有一天……”“啊,总有一天。谁能等到那一天?等你、我都死了以后,谁来统治弗罗伦纳对我们个人而言又有什么差别?”泰伦斯说:“首先我要声明,我比你更痛恨那些大亨。话说回来……”他没再说下去,满脸涨得通红。面包师哈哈大笑:“继续啊,再说一遍。我不会因为你痛恨巡警而告发你的。你到底做了什么,惹得巡警非抓你不可?”泰伦斯沉默不语。面包师说:“我来猜猜看。当那些巡警撞到我的时候,他们显得非常愤怒。我指真的愤怒,不是做给大亨看的那种表面上的愤怒。我了解他们,我分辨得出来。所以我推测只有一种可能,你一定打伤了一名巡警,或许还杀了他。”泰伦斯仍然沉默。面包师亲切的声调丝毫没变:“保持沉默没什么不对,可是过度谨慎也没什么好处,镇长。你需要帮助,他们已经知道你是谁了。”“不,他们不知道。”泰伦斯连忙反驳。“在上城的时候,他们一定看过你的证件卡。”“谁说我到过上城?”“我猜的,我敢打赌你去过。”“他们看过我的证件卡,但只是匆匆一瞥,来不及看清楚我的名字。”“却来得及知道你是个镇长。他们唯一需要做的,只是找出一个今天不在自己镇上,或是无法交代今天行踪的镇长。现在,弗罗伦纳所有的通讯线路也许都烧热了,我看你已经惹了大麻烦。”“也许吧。”“你知道没有也许这回事。需要帮助吗?”他们一直在悄声交谈。愚可蜷缩在一角,已经沉沉睡去;瓦罗娜的双眼轮流望着说话的两个人。泰伦斯摇了摇头:“不用,谢了。我……我会设法解决。”面包师立刻纵声大笑:“我倒很有兴趣看你怎么解决。别因为我没受过教育就瞧不起我,我还有别的本事。这样吧,今天晚上你好好想想,说不定你会决定接受我的帮助。”黑暗中瓦罗娜睁着眼睛。她的床只是铺在地上的一条毯子,但那跟她平常睡的床差不多。愚可在对面角落的另一条毯子上睡得很沉。最近在头痛痊愈后,他白天若是处于兴奋状态,晚上总是睡得很沉。镇长谢绝了寝具。面包师大笑几声(他似乎对每件事都大笑一番),之后便熄灭灯火,并告诉镇长说,他大可睁着眼睛度过这黑暗的一夜。瓦罗娜双眼仍睁得老大,毫无睡意。今后她还睡得着吗?她打伤了一名巡警!不知怎么回事,她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她的记忆非常模糊。他们走后这些年来,她几乎已经让自己忘掉他们。可是现在,她记起了当年那些夜晚,记起了他们以为她已经睡着时,那些压低的谈话声;还记起了在黑暗中来到她家的那些人。有一天晚上,巡警把她摇醒,问了许多她不了解的问题,而她又不得不试着回答。从此,她再也不曾见过双亲。他们走了,大人这样告诉她。第二天,大人让她开始工作,而其他同龄的儿童还能再玩两年。她走在路上,人们总是在她后面指指点点;放工以后,大人也不准别的小孩跟她玩。她学会了过着孤独封闭的生活,学会了不开口讲话。所以大家叫她“大块头罗娜”,而且常常嘲笑她,说她是个低能儿。今晚的谈话为何会让她想起自己的父母?“瓦罗娜。”这声音如此贴近,轻微的气息吹动了她的头发,而音量又那么低,低得差点听不见。她紧张起来,部分是因为恐惧,部分是出于闲窘。在她赤裸的身上,仅仅盖了一床被单。是镇长的声音:“别开口,听我说就好。我要走了,门没有锁,不过我会回来的。你听到了吗?你了解吗?”她摸黑伸出手去,抓住他的手指用力按了一下。他放心了:“看着愚可,别让他离开你的视线。还有,瓦罗娜,”他停顿了很久终于说,“别太信任这个面包师,他来历不明。你明白吗?”之后传来走动引起的轻微噪音,还有远处更轻微的一下吱吱声,听来他已经离去了。她用一只手肘撑起身子,除了愚可与她自己的呼吸声,四周一片静寂。她在黑暗中合上眼睛,用力闭起眼皮,试着集中精神思考。那个面包师痛恨巡警,又曾拯救他们脱险,为什么无所不知的镇长会那么说他?为什么?她只能想到一件事。他原来就在那里,正当事情糟到不能再糟的时候,面包师及时出现,迅速采取行动。这几乎像是预先安排好的,或者说,面包师仿佛在等待这一切发生。她摇了摇头。这似乎很奇怪,要不是镇长那么说,她永远也想不到。突然,一句洪亮而漫不经心的问话,粉碎了这片寂静:“嗨?还在吗?”一道光束将她完全笼罩,她简直吓呆了。她慢慢定下神来,用被单紧紧裹住颈部。此时,那道光束也稍微移开了些。她不必纳闷这句话是谁说的,那道光束向后渗出的微光中,映出一个壮硕的身影。“我还以为你跟他一块走了。”面包师说。瓦罗娜以虚弱的声音回答道:“你说谁,先生?”“那个镇长。你知道他走了,小姐,别浪费时间装蒜。”“他会回来的。”“他说过他会回来吗?如果是,那他就错了,巡警会抓到他的。这个镇长不够聪明,否则该知道门开着就一定有目的。你也打算走吗?”瓦罗娜说:“我要留在这里等镇长。”“随便你,不过你可有得等了,你想走随时可以走。”他的光束突然转开,沿着地板向前移动,最后照到愚可那苍白、瘦弱的脸上。在光线刺激下,愚可的眼皮自然缩紧,但没有醒过来。面包师的口气变得若有所指:“可是你最好把这个人留下来。我想,你该了解这一点。如果你决定离去,门是开的,但不是为他而开。”“他只是个可怜的病号——”瓦罗娜高亢、惊骇的声音被中途打断。“是吗?很好,我专门搜集可怜的病号,那家伙得留在这里。记住了!”光束一直没有离开愚可熟睡的脸庞。
弃儿愚可回想起来自己曾有一份工作,但周围人并不关心这件事。愚可的朋友瓦罗娜一直找照顾着愚可,她担心愚可恢复记忆后会和她逐渐疏离,但愚可下定决心辞去工作找回记忆,瓦罗娜决定帮助他。泰伦斯镇长对帮愚可找回记忆一事很感兴趣,他带愚可来到图书馆查找信息,愚可想起自己曾是一名太空分析员,还记得自己曾经说过“我们分析一场空”。巡警发现后开始追捕他们,瓦罗娜将一名巡警击倒,他们逃出了图书馆。壮汉科洛夫将他们藏在了自己的面包店里,科洛夫有信心帮他们逃过巡警的追捕,但泰伦斯认为他不怀好意。泰伦斯提醒瓦罗娜要对科洛夫保持警惕,然后离开了面包店。科洛夫告诉瓦罗娜他知道泰伦斯已经离开,暗示瓦罗娜她如果想走也可以自己离开,但愚可不能离开面包房。
眼前横亘着无边的沙漠,没有任何动植物的踪影,只有数不尽的高高低低的沙丘层叠着,一片苍黄的大海伸展向远方的地平线。正当正午时分,没有一片云彩,太阳高悬在头顶,将毒辣的阳光无遮无拦地射下来。“好吧,我们在这里了。”韩方摊了摊手,“你要给我看什么?”“别急,还要找呢……”爱德华兹说,“走吧。”“往哪儿走?”“都一样。”他们一脚高一脚低地走在这只有沙子的世界,在身后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韩方没走几步已经汗如雨下,叫苦不迭,“如果有什么人虚空纪的时候正好被困在这鬼地方,那他一定够惨的。”“未必,也许他很幸运……”“怎么说?”“你有没有想过。”爱德华兹没有正面回答,却说,“自从这片沙漠形成以来,曾经有多少人到过这里?”“虽然这大沙漠寸草不生,不过古往今来的商队、僧侣、探险家、科学家还有误入者,应该也不少吧,不是还有什么楼兰古国吗?”“不,我不是说整片沙漠,我是说,就在我们所站的这块地方。”“塔克拉玛干沙漠有三十三万平方公里。我们是随机落在沙漠中央的一块地方,也许没几个人,甚至也许有史以来从来没有人来过这里。”韩方随口说。“动物呢?”“动物?也许会有野骆驼或者蜥蜴什么的……但应该也很少。”“这就对了……”爱德华兹停了下来,“差不多,就是这里吧。”说完便向下走去。韩方一肚子问号,跟着他走着。他们走下沙丘,走到一处沙谷中。爱德华兹说:“现在向下挖,拼命挖,不要停!”“挖什么?找水吗?”韩方无法理解。但爱德华兹已经开始了挖掘,韩方犹豫了片刻,也跟着动作起来。于是他们开始向下挖,很快挖出一个一米多深的大坑。但除了沙粒还是沙粒,粗糙而炽热的沙子令韩方的手一阵生疼,不过挖下去就好一点,下面的沙子温度变得凉爽了一些。但挖了一会儿,韩方已经浑身都被大汗湿透了,干裂的嘴唇甚至开始想念厕所里的污水。最终韩方忍无可忍,“我们他妈的在挖什么?楼兰女尸吗?”“在挖一个通到地球另一端的洞。”爱德华兹半开玩笑地说。“这简直——”韩方躺在坑里,用手挡着阳光,呼呼喘气,“简直他妈的毫无意义!我不干了。”“有一篇小说,叫《巴比伦塔》,你看过么?”爱德华兹却继续挖着,一边悠悠地问。“没听说过。”“是一个美国的华人作家姜峰楠写的,我——我是说马宝瑞那部分的我——非常喜欢。那篇小说写的是,一些人建造巴比伦塔,越造越高,最后碰到了天穹的顶,然后他们把天顶挖通了,你猜他们到了哪里?”“天堂?上去泡了仙女?垃圾小说。”韩方不屑地撇嘴。“完全不是,他们回到了地上!就是最底下的沙漠里,最上面的其实是在最下面,世界的结构就是这样古怪地反卷到了一起。”韩方一怔,“你不会要告诉我说,这么挖下去,可以挖到天上去?”“不,我是说,在世界终极的地方,你才能发现它最奇妙之处。”“究竟有什么奇妙——咦,这是怎么——”韩方忽然感到身体下面的沙地变松软了,它们不能再托起他的身躯,似乎底下的大地也随之不见了,有一股力量在把他往下拽,他忙支起上半身。但他和爱德华兹的下半身已经都被埋在沙子里了,拔也拔不出来。爱德华兹朝他眨了眨眼睛,在缓缓移动的沙粒的簇拥中,他们跟着转动了起来,一边转动,一边跟着那股吸力下沉。沙线从他们的腰际慢慢上升到了胸部,又到了颈部。“怎么回事?我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挖一个大坑,就是为了在这流沙里送死?”韩方喊着,倒也不很害怕,大不了多死一次,直接跳转到第二天。“圣保罗说:‘以肉体为念的就是死,以圣灵为念的就是生。’”爱德华兹念叨着。“少说废话——”韩方骂了半句,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已经被流沙淹没,沉入无边黑暗。冰凉的沙子如水包裹着他,令他透不过气。恐惧窒息而死的本能还是让他挣扎了起来,想重新爬回到地上,但已经不可能了,他如同悬浮在太空中,没有半点依凭。他觉得胸口越来越闷,心跳越来越快,终于再也忍不住,吸了一口气——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他居然仍然可以呼吸,流沙似乎凭空消失,变成了习习凉风,然后——伴随着一种熟悉的舒适和松弛感,他发现自己如同悬浮在无边的空间中,下方闪现着无数光点,至少有一万个,不,一百万个之多,也许有一亿个。它们相互缠绕运动着,如同狂热的蜂群,似乎杂乱无章,又仿佛有隐藏的秩序,他仿佛飘浮在一个奇诡的、正在高速运行的星系之上。但他看不到自己,也看不到爱德华兹。他仿佛没有了手脚四肢,也没有了身体,而只是一个孤零零的灵魂,只听到爱德华兹的声音在自己头脑中回响:“欢迎来到虚空纪的根基——意识海。”第992日 韩方还在震惊中,没听明白爱德华兹说什么,只是问道:“这……这又是你制造的幻象?你是怎么办到的?”这问题也并不是从嘴里问出来,而是像意念一样浮现出来。“韩方,我不是神,我可以控制和融合一个人的意识,却无法让他看到可以乱真的幻象,就好像你可以杀掉一个人,却不能让他眼前出现一朵不存在的玫瑰花一样。”“那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刚才的那个沙谷,是我们世界的……嗯,可以说是翘曲点,通过那个点,我们进入了意识海。现在我们在另一个维度里,不在以前的世界了。”爱德华兹的话好像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从他心里浮现出来。“难道……这就是什么双鱼玉佩造成的……”“不,和那个可笑的传说毫无关系。”“那好吧。”韩方无奈,“那你至少先告诉我,什么是意识海?”“这是我起的名字,你也可以叫它Matrix,或者叫世界灵魂,这并不重要,总之,这是我们的现实世界得以构成的场域。”爱德华兹弯弯绕绕地说。“难道这就是艾薇在生与死之间所经历的那个世界?也是我在昏睡中所感到的那个世界?”“真相就在这里。”爱德华兹说,“跟我来吧。”一切似乎都是被爱德华兹的意识所催动的,韩方没有感到运动感,但是下方的星云开始了变化,迅速占满了整个视野,向他们张开怀抱,呈现出令人惊异的内部结构,仿佛不断变化的万花筒。随着星云的变大,眼前的光明也渐渐增强。韩方觉得自己周身逐渐被一种半透明的介质所包裹着,如同温暖的海水,令他非常惬意,甚至昏昏欲睡,他觉得自己的精神开始涣散……“千万别睡着了!”爱德华兹警告说,“意识海会同化你的意识。你可能会永远丧失自我,变成亿万意识的碎片,飘荡在意识海里。”“我会……小心的。”韩方强打着精神说,但架不住一阵阵睡意袭来。他咬住了下唇,一阵痛意总算让他清醒了几分。“周围这些半透明的……像薄雾的东西是什么?”为了转移注意力,韩方问。“一切都是意识体。”爱德华兹说,“这也是我逐渐琢磨出来的……这些根本分不清楚个体的,看上去弥散在整个空间中的,是低等生命的最微弱的意识,也许是细菌,也许是苔藓,也许是什么蜉蝣生物,它们构成生命意识的根基。”“细菌和苔藓也有意识?”“你认为生命从什么时候起才有意识呢?鱼还是猴子?不,从最初的时候就有,只是微弱得和没有区别不大,也许仅仅是触觉,也许连触觉都没有……但它们作为一个整体,仍然在对世界进行感知。”韩方似懂非懂,想问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有跟着爱德华兹不断下潜着。现在他们已经在“星云”内部了,在朦胧的低等生命之光的背景下,亿万勉强可以区别的光点在他们身周作着复杂的布朗运动。仿佛在银河背景下游弋的群星。当韩方进入其中时,便感受到了那些意识所携带的情绪,往往是一种非常古怪的感觉,不是具体的快乐或忧伤,愤怒或期待,而是某种深沉的躁动,或者不安,或者渴求,或者满足。“这些多半是动物的意识。”爱德华兹说,“它们已经有了独立的个体意识,但体验和人类在自我人格性基础上的情绪完全不同。你必须慢慢探索,才能明白其中的堂奥。”“我明白了,所以你能够让那些锦鲤听你的指挥跳来跳去,因为你在意识海里捕捉到了它们的意识?”“操纵这些低等动物其实并不容易,因为它们的意识很微弱,主要是受本能的控制,需要非常微妙的把握能力。”现在,他们已经飞过了星云的外围,逐渐进入了核心,亿万真正明亮的光点密集而疯狂地飞动着,它们彼此间结对或者形成更复杂的群体,相互映照着,甚至可以隐约看到每一个光点的内在结构。韩方所能感受到的情绪也多了起来:痛苦、快乐、伤心、忧虑、相思、怨恨、嫉妒、后悔、怀念……无数朦胧的印象也纷至沓来。“这些都是人类的意识?”他问。“是的,虽然数量较少,只有大约七十亿个,但每一个都比动物的意识丰富万倍,它们构成意识海的主体。”某个甜美的印象掠过韩方的脑海,仿佛是少女的春梦,充满了天真而又挑逗的诱惑,韩方看到了一个健壮的帅哥,不知为什么感到了一阵心动。稍一疏神,几乎要被那种情绪带走。“怎么会这样!”韩方骂道,可是下一秒钟,他仿佛又站在了某个领奖台上,志得意满地向人群挥手,沉醉于其中……“你很容易和这些他人的情绪和记忆发生感应,这可不妙。”爱德华兹说,“情绪是相互感染的,它们在意识海的渗透力更远远超过现实世界。看来我高估你的意志力了,你这样不可能进入意识海的最深处。”“胡说!”韩方恼怒地说,“我可以的,我做给你看!”然而此时他已经被暴怒所控制了,那种怒火不知从何而来,让他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一些景象朦胧出现:鞭打、杀戮、复仇……好像在一片热带雨林里……那里有一座房子,他在……爱德华兹抓住了他,对他说些什么,然而他已经听不到了,眼前的景物从虚影变得越来越实在,他发现自己站在森林中的一片泥浆里,面前有一座小木屋,他是非洲图西族的一个少年,那个木屋里居住着一个胡图族的老畜生,曾经杀害过他的家人,他握着手上的弯刀,向前走去……然后——一个新的场景浮现出来,好像是地中海之畔的一座古堡里,他是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站在窗边看着海上的片片风帆,浪潮打着岸边的礁石,一个孤独的十字架在海边矗立着。他回忆起遥远的往事,那是二战时,英军和德军曾在这片海滩上交战,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不能再沉进这个老人的意识里!“在意识海里。”他听到爱德华兹在对他说,“你必须利用不同意识的情绪和体验,在其中保持平衡,否则,如果被某种单一的意识带走,你也会迅速丧失自己意识的。”艾薇,枪击,图书馆的大火,还有在逸夫楼的经历……韩方努力地唤起自己的回忆,将自己从老人那里“拔”出来,重新回到了像被亿万只萤火虫围绕的意识海深处。“够了。”韩方疲惫地说,“我明白这些都是人的意识,但这一切一切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意识海?”“我们正在逐渐接近答案。”他们已经进入了光辉灿烂的意识之海的核心,这里却又是一片黑暗的空间,宛如风暴眼一样的平静。无边的缤纷万象,数不清的各类意识都在他们周围流动,而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团无法名状的东西,像是线条,又像是色团,像是莲花,又像是火焰。它在变幻中,找不到任何固定的形体,却是惊人地美。“至高无上的光啊,你远远超出凡人思想的极限之上……”爱德华兹在他一旁说,“哦,这是《神曲》里的句子。‘在那光的深处,我看到分散在宇宙中的一切都结集在一起,被爱订成一卷……’”“这是神么?”韩方战栗着问。“你可以问它自己。”韩方将注意力投向那光的形体。一切似乎杂乱无章,又好像有某种规律。似乎后面隐藏着某种潜藏的结构和系统,这让韩方想起了以前看三维立体画的经历,在纷乱重复的图案后面,含有某种有序的信息……是的,韩方渐渐看到了,所有的信息,从最微弱到最强烈的,都以某种超出自身的方式被组织起来,被编入了一个复杂精妙的系统之中。一切的真相,就在体系本身的呈现方式中……那些意识之间的关联,它们连成线段,形成网络,彼此间形成了逻辑关系。那是形象的单词,句子和段落,那是意识本身的旋律和歌谣,意识本身的一幅大画……他看到了,他看到了,他看到了!不,那甚至不是单纯“看到”,而是一种对话,一种聆听,一种合唱,仿佛融入它之中,成为它的一部分一样。他和那个声音一起思想,一起说话,一起歌唱,一起描绘……最初,真正的最初,无法想象的古昔,天地万物都是一片乌有。大爆炸的火焰蓦然在虚空中绽放。宇宙出现了,那还是在宇宙开始暴涨之前,整个宇宙比针尖还小。但在那电光石火间,最初的生命体系、意识形态和文明已经迅速形成。它们扩展到婴儿宇宙的各个角落,建立起最初的伊甸园。但随后,在相对极短的时间内,它们就消失了,宛如从未出现过。但在宇宙中却留下了它们所创造的某种智能体。那不是任何人类所理解的“机器”,而是活生生的触角和网络。它们潜伏在人类迄今所无法理解的暗物质和暗能量中,潜伏在夸克之下的结构中,潜伏在坍缩的微观维度里……宇宙开始了暴涨,从针尖大小刹那间膨胀到几十亿光年的规模,在随后的130亿年里继续膨胀,恒星出现又熄灭,星系聚合并旋转,重元素形成,万物逐渐定形,拥有了数百亿光年的无边规模,但那个最初的智能网络仍然完好地存在,在绝大多数地方从未被触动过。它的任务,就是抓住其他文明的踪迹。而触发条件只有一个:人造的高能撞击试验。这是任何智慧生命了解宇宙的必经之途。正如最初人们所正确猜测的,这件事的确和LHC的强子对撞实验有关,但方式却完全是另一码事。那次实验产生了超过阈限的高能量密度,这种能量本身不会对宇宙产生任何影响。但却触发了隐藏的智能机制。在时空之弦的深处,宛如多米诺骨牌的能量关联启动,某种点连接成线,线缀合成面,面叠加成三维空间。这一立体网络的整个激活过程即使对于超级智能来说也是相当耗费时间的,花了若干个小时。然而当它被激活之后,在一刹那间,扫描就完成了。整个地球范围内,所有的生命,一切感知、情绪和记忆信息都被精确无误地复制了下来。就这样,人类,不,地球所有生命的一个拷贝被保存了下来。但并非是对万物结构本身的数字复制,被复制的只有意识而已。因为这是那个上古的伟大文明所唯一感兴趣的内容。这又是因为……因为……忽然,一切有意义的图形都消失了,代之以一团灰色的云团,弥漫在韩方的意识中,将他整个笼罩起来。不,那不是灰云,而是……无穷无尽毫无意义,却长得没有尽头的黑白点,它们以某种方式连接起来,组成阵列,仿佛是一条活的长蛇,首尾相接,反复缠绕,亿亿万万叠加起来,变成一团灰色的云团,弥漫在韩方周围。这些黑白的小点阵列向着韩方的意识深处渗透,扰乱一切可能的思维。韩方感到不对劲,但已经来不及了,他的意识逐渐涣散,一点点消失在狂乱的灰霾之云深处。第992日 不知过了多久,在无边黑暗中,一个个微小的光点又出现了,但比之前要稀少和暗淡得多。它们一动不动,只是微微闪烁着,组成似曾相识的形状,悬在不知道多远的地方,可望而不可即。一阵寒风吹过,韩方一个激灵,才发现自己躺在刚才挖的沙坑里,身边是一望无涯的起伏沙海,已是深夜,他头顶是秋夜的星空,银河西沉,飞马座的四边形熠熠生辉。爱德华兹出现在他另一边,拍拍他肩膀,“醒了?”“真冷啊。”韩方哆嗦着说,“我们……又回到这里了?”“如果不是我,你恐怕早就迷失在意识海的深渊里了。”“过了……多久?”韩方问,“天都黑了,难道我们在意识海待了十多个小时?”“我们在意识海待的时间可以忽略不计,不过你出来之后昏迷了十个小时。”爱德华兹说。“有那么久?”韩方惊讶极了,“我真是一点感觉也没有……”“才十个小时就不错了,我以前也曾经带其他人去过意识海,结果他们没一个恢复过来的。大部分永久变成了植物人,即使有意识的也变得疯疯癫癫。你还是与众不同的嘛。”“你……为什么要帮我?”“坦白说,我也无法解读出意识海核心中最深一层的信息,但你也与众不同,在下面你显然看到了某些东西,我想也许你能够发现答案。告诉我,你究竟看到了什么?”“这么说来……”当韩方说完后,爱德华兹沉吟道,“你所看到的和我差别不大,最后你也被那些黑白点挡住了。不过无论如何,你是除了我之外唯一看到真相的人。”“但我还有点晕晕乎乎的。”韩方说,“我们梳理一下头绪,首先,虚空纪世界是一个幻境吗?”爱德华兹捧起一堆沙子,让它们从他指缝间扑扑落下,“怎么说呢?这些沙子冰冷,干燥,富有质感,真实不虚。它们是真的吗?它们是假的吗?与其说是幻境,不如说是一个纯粹主观体验的世界,是无数主观视角的交互流动,在绝大多数时候,绝大多数地方,它就和客观实在一样牢固不破。”“主观视角……客观实在……”韩方一时想不清楚。“先说主观视角吧。个人的意识非常渺小和微弱,你能想象的世界场景自然也粗糙简陋。但如果所有人,甚至所有动物的意识和记忆都交汇到一起呢?那么会构成什么样的世界?以你熟悉的枫湖为例,如果让你一个人回想,会是什么样子?你记得湖心岛上有几棵树,每棵树上有几根树枝吗?你知道湖边的岩石各自是什么形状吗?想必最多是一幅印象派的写意画,和真实的枫湖相差甚远。但如果所有见过枫湖的几百万人——还包括其他的动物,比如喜鹊、松鼠和蚂蚁——都根据自己的感知和记忆进行一番描绘呢?如果我们把这些描绘的信息都汇聚到一起呢?那么会产生什么?一切个性内容都会因为相互矛盾而被抵消,剩下的是对枫湖极为精确的描绘,甚至可以精确到一粒沙子,一滴水珠,那将是一张极为精确的画卷。”“这不可能,人们在不同时间来到枫湖,看到的场景不可能一样。”“这只是比喻,实际发生的当然比这要复杂得多,你可以想象是有一个高明画师综合了所有的信息,画出了几可乱真的枫湖,连你自己也分不清真假。枫湖是这样,整个世界也是这样。“在这个世界,你看到的任何东西,你自己的身体也好,你小女朋友的俏脸也好,地上的一只蚂蚁也好,一草一木,一颗沙粒,一根纤维,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以一种纯粹主观体验的方式存在的。他们只是我们的记忆和想象,通过某种远超过人类最先进电脑的智能程序,以一种严密的方式被整合在了一起。但是,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在任何生命都不存在的地方,比如南极点或者太空中,世界就不存在。”韩方感到难以置信,但是随即想起了火星上的探测车。爱德华兹仿佛会读心术般补充道:“你也许知道,在火星上有一部探测车,当科学家让它前往之前从未去过的地点时,它拍下的照片是空白的。这是因为之前从未有任何生命感知到那里,连一个最小的细菌也没有——那个地方的信息是完全匮乏的,所以才出现了这种不可思议的场景。”“原来如此,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我们的记忆能够突破时间障碍延续下去。”“当然。”爱德华兹接口,“现在你可以看到,之前那些科学家的种种理论全部是错误的,根本原因只有一个,因为这个物质世界并没有客观存在。我们的意识并非和身体相脱离,而是身体根本就是在交互的意识中被构造出来的。因此,无论这个世界看上去如何循环往复,都不可能反过来影响到意识本身。意识不在时间循环中,就好像你反复重新玩一个游戏,思想却不会随着游戏重启而恢复原状一样简单!所以——“根本不存在时间跳转,从来不存在。”是的,韩方现在全然明白了。整个世界的时间看似不断跳回某个原点,但是跳回原处的并非时间本身,只是相关的世界经验。宛如一个不断重复的梦境,永远无法醒来,但仍然在延续的时间里。一阵刺骨的寒风卷着沙砾吹过,韩方缩紧了身子,“所以这些都是那种……外星人的把戏?”“看上去是的,这必然是某种超级智能所为。它们复制了地球上所有的意识,又将它们整合在一起,塑造出一个主观的虚拟世界。我们不知道它们的目的是什么,也许是对地球文明进行研究?”外星人的干预之类,以前听起来很荒诞,但对于既成事实的虚空纪而言,却是相当合理的解释。但韩方还有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但我没法理解,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要以20个小时为单位循环?为什么不让这个世界一直存在下去呢?”“问得好。”爱德华兹反问,“如果我们的世界是纯粹由意识构成的,那么合理的推论是什么?”“物质不存在了。”“是啊,世界的基础不复存在,只有一个非常巧妙精致的拷贝。因为现在的世界只是假象,只是以前的物质世界在意识中留下的信息,我们就不可能再探索夸克的秘密,也不可能再合成新的元素,甚至不能指挥火星探测车去探勘任何一块地方。世界不会再发展了,永远不会!如果不是每隔二十个小时就返回原点,这个世界可能在两三天甚至更短时间内就会崩溃。我们意识的世界仍然千疮百孔。有多少地方人迹罕至?有多少领域人们一无所知?如果让这个世界自然延续,不用几天时间,我们看到的正常世界就会出现无数漏洞,从而无法继续存在下去。因此,意识海的主人让一切循环往复,其实是以一种荒谬的形式维持这个世界的‘正常’存在。”“这么说……”韩方思索着,“听起来倒也……还是不对,即使在20小时之内,我们也可以发现很多任何人的意识都没有涉足之处吧?比如我们寝室的某个角落堆满垃圾,几年都没有人看过一眼……”爱德华兹做了一个厌恶的表情,“这些也被蚂蚁、螨虫和细菌的活动所覆盖,综合它们的原始意识,足以得到精确的信息,这些都不成问题。问题是这个惟妙惟肖的世界不可能在时间中流动,因为不会有新的东西出现。它的时间从本质上只能是自我循环的。”“那你为什么带我来到这片沙漠?”“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有几十万平方公里的无人区,而且由于气候条件极端,微生物都相对极少,这里是我们主观体验世界中最为脆弱的地方之一,因为关于这些地方的信息非常之少,这里的世界层面,比起其他地方来薄得像层纸。说起来南极的冰原是更理想的环境,但我们就比较困难了。”“明白了,所以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从这里进入意识海。”“是的。进入意识海的关键是斩断和其他意识的联系,而同时仍然能够保持自我存在。但并非所有人都可以做到,只有个别人在意识海里能够不被其他意识同化。比如你,比起一般人来说,你的精神力并不突出,却能够抵御我的融合,可能是上次受到铊离子气的影响,才阴差阳错具有了这样的免疫力。”“可是这么说来,那些铊离子气也没有实体的存在吧?”“当然,但是我们的世界是这样构成的。它会尽量严格地模拟自然法则进行交互体验,让它像真正的神经毒剂一样发挥作用,去作用于人的意识。它可以让一般人的意识被幻觉控制,脱离整个意识网络,从而被意识海所侵蚀。但可能是剂量不够,你的意识在脱离意识网络的时候自我封存起来,反而由此获得了某种‘免疫’能力,所以能来到这里。我以前也曾经试图带别人来过,但他们只要一进入意识海,整个意识就都融解了。”“最后的那些东西,那又是怎么回事?”“你看到了什么?”“那些黑白点啊,不知道有多少个,像一团乌云一样……”“那不是黑白点也不是乌云。”爱德华兹说,“那是一个数字,一个二进制表示的数字。”“一个数字?”韩方的心跳加速起来。“是的,我研究了很久,并且融合了二十多个数学家的意识,总算是有了一点眉目。这个世界的根本算法是被一个数字加密的。我发现它是以黑点开头的,所以黑点一定表示1,白点则表示0,从头到尾连接起来,就是一个二进制的数字,但是以它的长度,不知道有几亿亿位。即使以二进制来说,也大得无法形容。将宇宙中全部的基本粒子加起来也只是沧海一粟。”“这个数又代表什么呢?”“哦,加密方法很可能就是我们知道的大素数因子分解。这个数可能是两个素数的乘积,只要能分解成两个素数,就能破解它,知晓背后的秘密。”“我们不能分解它吗?”“开玩笑,光把这个数字从头到尾念一遍都不知道要花几万年时间了,更不要说进行演算。不,这是一个我们现在还不可能破解的数字,除非你知道密钥。”“密钥……”难道就是那个数吗?那个据说能改变世界的……“怎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爱德华兹老奸巨猾地看着他。“我什么也不知道。”韩方心中一凛,不住摇头。“你想到了艾薇说的那个数字,对吧?”爱德华兹却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257885161还真是一个素数,不过我已经试过,没有用的。而且如果这是密钥,也未免过于简单,从要破解的大数来看,这个密钥至少得是百万位级别的数字,看来,即使艾薇真的知道一部分密钥,显然大部分也不可能记下来。”“是这样啊……”爱德华兹沮丧地说:“我曾无数次深入过意识海,到达它的核心,一遍遍尝试破解,但从来没有成功过。那远远在我的能力之外。”“对了,还没有问你,你怎么能够一再进入意识海呢?”韩方刚刚想到这个问题。“我有能力随时进入意识海。”爱德华兹的声音却低沉下来,“这就是为什么我能成为大先知,不过每一个先知的背后都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你想听吗?”第992日 “我——我是说最初的那个我,黑鬼保罗·爱德华兹——出生在20世纪50年代,天生是一个畸形儿,完全没有视觉,没有下肢,智力也很鲁钝,大概介于白痴和笨蛋之间,我公元纪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和一只动物没有区别。我不是海伦·凯勒,没有一个沙利文老师来教我读书写字,我一直生活在黑暗中,在一无所有的孤独里,不,甚至没有孤独这个概念,世界只是无边的混沌和嘈杂的声响。“我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我母亲是底特律一个沉溺于吸毒的妓女,只要十美元就能睡她。她让我活了下来,不是因为有多爱我这个残疾儿子,而是因为有了我,她可以领取一些政府的福利补贴,供她去买毒品。等我稍微长大了点,她把我租给了一个墨西哥黑帮,那些人倒是用心地‘教育’我,用鞭打和烟头烫教我学会了一些乞讨的话,然后把我拉到街上和地铁口去跟人要钱。随便谁都看得出来,我的残疾不可能是假冒的,所以每次我都能讨到不少的钱,可是在他们的勒逼下,我一天只能吃几个玉米饼,因为瘦骨嶙峋更容易要到钱……“我的童年是在一般人无法理解的残酷环境中度过的,我看不见东西,不认识字,别人说的话也似懂非懂,我会的语词也仅仅是最简单的几个,还不如聪明的黑猩猩。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形成了一种敏锐的能力,我能够从一个人的语音、步伐,甚至呼吸中判断他的情绪,是高兴还是悲伤,是兴奋还是冷漠,是善意还是恶意。“这不是什么超能力,据说每一个婴儿都能把握他人情绪中最微小的波动,以此判断自己是否处于危险中。但一般的婴儿可以看到这个世界,可以学会说话,可以和他人有更直接的互动,随着他们长大渐渐也就失去了这个能力。而我却将这种能力保存下来,并发挥到巅峰,如果感到面前的人是高兴的或者有善意的,我就主动多乞讨一些,否则就缩成一团。我至今仍然记得那种感觉,坐在街头晒着我看不到的太阳,感受着经过我身旁的人或喜悦,或哀伤,或厌倦,或懊恼的千万种情绪从身边流过,如同聆听一场支离破碎、含混不清的大合唱,底色是阴郁的,但我总是能抓住那几个欢快的音符……“我的乞讨生活被查禁过几次,我还被强制送进过福利院,不过在那里也没什么好事,说实话,与其被那些冷漠的护工折腾,倒不如在大街上行乞,至少我还能感受到别人的同情和怜悯。后来经济危机,底特律政府破产,我也被送回了一个亲戚那里。然后又去讨饭,就这样,我居然活到了三十多岁,主要是行乞和领取救济为生。而我仍然浑浑噩噩,对世界上的一切都一无所知。“我的乞讨地点往往在教堂附近,因为这里能从那些虔诚的好人手上讨到更多的钱。后来我遇到了一位浸信会的牧师,他倒是很关心我,克服了种种压力,带我去教会,教我学了很多东西。我学会了说话,甚至学会了一些简单的盲文。他真是一个好人!这位可敬的牧师教会了我,在天上有一位至高的神,他看护着世上的一切,死后我们都会到他那里去,好人受赏,坏人受罚。到时候,即使像我这样的残疾者也能够得到和其他人一样的幸福,因为我有灵魂的看,灵魂的飞翔,而不再需要肉体的眼睛和双腿了。“从我知道这些事情开始,我就期盼着早点死掉,如果不是牧师告诉我,自杀是没法上天堂的,我早就用匕首刺进自己的脖子了。但不管怎么说,每天的祈祷和冥思让我享有了之前无法梦想的精神生活。也为我后来创立时间教提供了最初的精神资源。“那位善心的牧师在教我的第三年死了,虽然他做过无数好事,却没有得到什么善报,他为教会筹募的善款被抢劫,而他竟被几个小流氓劫匪开枪打死!他的继任者懒得管我,于是我又辗转流落到街头行乞。但现在和以前大不相同,我可以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背诵着《登山宝训》,期待着主日的降临。”“结果奇迹终于发生了。”韩方说。“是啊,那一天虚空纪来了。那时候是上午十一点左右,几乎在一刹那之间,我就感到周围人的情绪都发生了变化,而且是从来没有过的恐怖的变化。那种情绪的强烈波动,如果和一般的喜怒哀乐相比,就好像十二级飓风之比轻柔的微风!我被人们情绪的风暴裹挟着,如同在怒海狂涛中挣扎,几乎要窒息。“我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我拼命挣扎,想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周围的世界显出了奇妙的形态,我仿佛看到了世界,一个黑暗中群星闪现的世界……“在虚空纪,整个世界都是由意识构建的,因此我那感受他人心灵的能力被千万倍地放大了。它让我进入了意识海,并且可以随时随地地进入这里,从那天开始,我就同时生活在两个世界里。“我在意识海待了很长时间——那里的时间流逝也和外界不同,无法计算——也许你可以当成是无限,浑浑噩噩,随波逐流,因为我不知道如何离开。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我就像你刚才那样,不断地被其他意识所带走,又挣脱出来,每一次都看到一些新的东西,学到一些技巧,最终我开始把握意识海的整体,渐渐推测出许多事情。”“你发现自己可以控制他人的意识。”“不是自上而下的控制,是融为一体。其实第一次意识融合纯属偶然,融合的也不是什么显赫的对象,只是巴黎街头的一个乞丐。他和我的状况不无相似,所以我读取了他的大部分记忆,并且好像附体在他身上,可以游览美丽的巴黎城……因为待得太久了,我差点被他的意识所融化掉,竭力挣扎才保持了自己的记忆不失,然后我发现,自己和他的意识已经无法再分割,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我可以同时控制两个身体,而我的记忆和思维能力也因此而倍增。因此,我领悟到,或许这才是人类应该走向的未来。”“可是你怎么能够看到未来?”“所有的意识都可以视为一个矢量,因此加起来会成为一个合力,如果你了解得足够透彻,就能看到这些合力的结构、方向和结果。当然,我也是在后来才弄明白这些概念的。总之,通过深入到意识海的风暴和湍流中,我看到了未来,但不是很久远的未来,用公元纪的时间计算,最多只有三千年左右。”“‘只有’三千年!”韩方苦笑,“这已经足够多了。”“你还是不理解。”爱德华兹叹息着,“三千年算什么?我们可能会在虚空纪中待三万年,三十万年……先不说这个,你知道三千年后,世界会是什么样子的么?”“这个……难以想象。”韩方想了想说,“以前我和你——和马宝瑞也多次讨论过这个问题,你说过,在无尽循环的世界里,也许一切都一成不变,而又会变得越来越离奇不可思议。”“但事实上。”爱德华兹说,“我们不是只有一个未来,而是有若干个未来的可能。”“这怎么可能?”“这样才能避免时间悖论,不是么?譬如艾薇看到了王子森成为大主教,而现在,王子森重新变成了植物人,根本不可能成为大主教了,那么那个未来在哪里?”“那个未来……”韩方惘然摇头,“我完全被你搞糊涂了。”“因为个体的意识是自由的,所以意识海的运动也仍然有某些不确定性。正如小时候的你可以预见自己在一个未来会变成大富翁,另一个未来会变成科学家,还有一个未来会变成阶下囚一样,这些都是可能的未来……但这些未来并非一个连续体,而是分别走向三个路向。总体来说,只有三种未来,就像互不相容的三原色,没有别的了。”“哪三种?”“第一种未来:秩序彻底崩溃的未来,混乱的暴民统治一切。正如你在虚空纪初期的疯狂时代所见到的那样,暴力、仇杀、战争、奸污、淫乱……也许会有局部的秩序建立,但不久也将崩溃,世界是一锅混沌的汤,人们随波逐流,一切意义都不存在。”“但这不可能持久,人们会因为受不了而建立新秩序。”“谁告诉你这是一定会发生的?在虚空纪没有死亡,也就没有新生,并且你永远可以跳回原点。对大部分人来说,总的痛苦会保持在某个限度之内,不至于让他们忍无可忍,所以最后人们会逐渐习惯这一切,很多人甚至可以从中得到乐趣,另一部分人永远陷入痛苦之中,因为属于弱势也无力摆脱。至少三千年后仍然是这样。”“第二种情况,人们会建立起某种秩序,从自由的选举社会到专制的神权政治,可能有多种多样的社会政治形态,无论哪种情况,都会有全球秩序的建立,在这种秩序下,人们会过着死水无波的生活,平静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一幕将永远持续下去。”“可是这种情况也不应该发生,人性会求新求变的,不可能永远这样持续下去。”“不是不可能,只是程度问题。想想过去的中国,几千年的古老帝国,从秦朝到清朝,相对于外界来说变化很小。”“可是中国有许多次改朝换代,也有许多次技术进步和制度的改变……”“这还是依赖于外界的输入条件。比如依赖于物质生产的进步对社会的改变,或者天降的自然灾害让平民忍无可忍而造反……但是虚空纪不存在这些条件,人们可以平静地一直生活下去,并且习惯这种生活,当然会有许多微小的变化,就好像食堂也会把几样菜色变来变去,甚至偶尔的政变和改革也是可能的,但是不会有根本的变化和进步,永远不会有。”“这么说也不奇怪,因为是虚空纪么,世界时间都在循环中,怎么可能会有根本的变化?”“但还有第三种可能性。”爱德华兹说,“唯一一种会带来真正变化的可能性:那就是唤醒整体的意识海,彻底打碎世界的表象。”“唤醒意识海?这……是什么意思?”“你听说过‘盖娅假说’吗?也就是说,地球上一切的生命,一切的意识,从根基上是一个活着的整体。它被称为盖娅,更有甚者认为,盖娅本身就有某种智能。”“这……未免太玄了吧?”“是的,旧的盖娅假说的臆想成分很多。但在虚空纪,意识海的内在网络结构却使得盖娅的真正出现成为可能。先不说其他生命,如果人类的意识都能够融合和统一的话,那么将出现的是一个具有无上智能和人格的整体意识!”“但这怎么可能做到?”“这是一个太深邃的问题,我现在恐怕还不能回答。”爱德华兹坦白地说,“但我在意识海中依稀看到了未来,越来越多的人成为了觉醒者,能够超越外在幻境的限制,并主动进行意识融合,我们将一点点改变意识海,直到最后,我们会让盖娅觉醒。”“这听起来,真是……”韩方一时也不知道真是什么,“那觉醒后……又会怎样?”爱德华兹摇头,“我也不知道,毕竟我只能看到三千年以后,也许整个过程要历时十万年甚至一百万年,我们人类无法想象的漫长……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但是那个原因也许就是一切的答案。或许……或许改变我们的那些超级智能,他们的目的就在这里。”“怎么说?”“那个终极的密码,用现有的计算机之类不知道要算几百年,只可能通过盖娅意识的计算才可能得到答案。所以我们必须唤醒盖娅意识,才能够和他们对话。他们把我们关进这个20小时的小黑屋,就是为了让盖娅醒来。”韩方几乎要被说服了,但仍然不能没有怀疑,“这很可能只是你的想象,也许根本不可能唤醒盖娅意识,也许唤醒了之后会面临更严重的后果。”“无论怎么说。”爱德华兹毅然道,“如果人类不愿意一直原地踏步的话,第三种未来将是唯一值得奋斗的未来。这你能够同意吗?”韩方勉强点了点头,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爱德华兹看出了他的勉强,大度地说:“这些你一时想不明白也难怪,相信总有一天,你会赞同我的。”“如此说来,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改造意识海,让盖娅意识觉醒?为此你才苦心孤诣地创立了教义简明的时间教,将它传播到整个世界,又通过意识融合掌握了全世界许多国家的上百个分身,以便尽快获得左右世界的权力。你真是一个……工作狂。”“莫非你以为我是贪婪权势?”爱德华兹苦笑着说,“不,可是我必须争分夺秒,否则只要错过关键时机,历史就不会向着正确的方向发展。”“我不是太懂你的意思。”“记得刚才说的三个未来么?虚空纪世界的三种可能的未来,究竟走上哪一条道路,必须在最初的一两千天内就被决定,否则人的行为会形成惯性,惯性太大的话,我也无能为力。不要忘记,虚空纪没有外部的条件变化,如果人们习惯了混乱不堪的世界或者一潭死水的世界,那么时间越往后,改变的可能就越小,就好像一块玉石已经雕刻成了某个形状就很难再雕成其他的东西,所以我必须尽快掌控大权,才能将世界导向正确的方向。”“可是你怎么知道这个方向是正确的?也许意识海并不——”“没必要争这些。”爱德华兹一挥手,“我不会滥用权力强迫人们选择,只会用委婉的方式去引导世界,最终的决定权仍然在每个人手上。一切让历史自己决定吧。当然,为了防止对历史的干扰,我们今天的谈话必须保密。但即使你说出去,你应该清楚,也不会有多少人相信,人们会把你当成异教分子群起而攻之。”“这么说,我实际上什么也不能做。”韩方苦笑,“所有的牌都在你手里了。”“但你要反对我的话,不管怎么说还是会给我带来很大麻烦,我只希望你能置身事外。现在我不是爱德华兹也不是王子森,而是以你的朋友马宝瑞的身份拜托你:请相信我一次。”“好吧。”韩方长叹一声,“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什么条件?”“不要干涉我和艾薇的事,我们从今以后最好井水不犯河水。”“请放心,我对你们没有兴趣,当然你和艾薇都有特别之处,但是对于目前我的事业来说一文不值。”“你不怕艾薇是超忆者?”“正如我之前推断的,她从无数次坠楼死亡的经验中也获得了和意识海的接触,看到了一些东西。但无论如何,就现在来看,艾薇的超忆能力是相当微弱的,远不能和我比。何况她看到的也只是某一个未来,对她感兴趣的只不过是以前的马宝瑞,而不是爱德华兹。”“那就好……”韩方点点头,觉得自己冻得瑟瑟发抖,“对了,现在几点了?”“凌晨一点零五分。”爱德华兹看了看自己的夜光表。“还有两个多小时才跳转,这鬼地方冷得要死,真是受罪。你倒是不怕冷啊……”韩方摩挲着自己的双臂,试图给自己一点温暖,忽然发现了不对,“我靠,谁让你把我的外衣扒下来穿在自己身上的!”三天后,马宝瑞不出所料地被教廷任命为中国大主教。韩方则找了个理由,悄然退出马宝瑞的团队,重归渺小平静的生活。对于韩方来说,本来以为已经找到的生活目标又一次消失了。他再次被抛入茫然的随波逐流中,对周围的一切再度失去了兴趣。现在对他来说只有一件事可以做,就是等待艾薇的下一次苏醒。好在这次等待并非很长。第1000日 “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是虚空纪的整整第1000天,不知不觉中,全人类在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中已经度过了1000个日夜,而今天,感谢时间之主的恩典,让我能够站在这里对你们说话。”华灯初上时,马宝瑞开始了就职演说,韩方和如期苏醒的艾薇站在远离城楼的某个角落里,周围人山人海,都是欢呼雀跃的人群,至少有三十万人之多,许多人还是专门从外地赶来一睹大主教的风采的。“在场的许多兄弟姊妹想必都记忆犹新,1000天以前,当我们刚刚跨入虚空纪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整个世界仿佛依然如故,却又彻底崩溃。在莫名其妙的循环跳转中,世界变成了恐怖的地狱:惊骇的浪潮席卷了全球,人们无所适从,只能将愤怒和不安发泄在彼此身上,每天都有几千万人死亡,国家之间征战不休,甚至亲人朋友之间也彼此相杀……“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我们几乎每个人都死过十次以上,许多人——特别是女性和儿童——经历了比死亡更可怕的酷刑折磨。我们曾经满怀绝望,认为这是世界的末日,我们的一切都将在这永远循环的永刑中腐烂,却无法死去。我们是推着石头的西西弗斯,受着毫无意义的苦役。”韩方问:“西西弗斯是什么?”艾薇悄声回答他:“我看过一本《希腊神话故事》,说西西弗斯是一个国王,因为触怒了诸神而被打下地狱,被罚每天把一块石头推到山顶,让它滚下去,然后再推到山顶,如此循环以至于无穷。”“真惨……”“……但是今天。”韩方还没说完,马宝瑞的声音又通过扩音器传来,“仅仅旧纪元的不到三年之后,一切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诸位,看看你们四周,生活井然有序,世界平静而祥和,人们面带笑容,彼此友善。地球获得了新生,在大部分地区,不合理的政治体系已经被推翻,饥饿和劳累从这个星球上消失,暴力事件也降低到至少不比公元纪更差的水平。人们可以自由消费任何商品,进入大学里学习听课,浏览丰富的网络资源,以及做其他想做的事。国家的隔阂也不复存在,任何人只要愿意,都可以去到世界的任一角落,探亲访友或者观光游览,只要出示自己的手表,颂念神的大名,就会获得世界各地兄弟姊妹的热情款待。“但我们都知道,造成这一切变化的,并非凡庸的世人,而是我们的真神,全知全能的时间之主,他启迪了大先知爱德华兹的心灵,将至高的福音传播到世界的各个角落。真理改变世界,见证了我主的大能。“但最根本的奇迹,并非发生在外在世界,而是发生在人的内心之中。过去,我们狂妄、自私、贪婪又怨毒,我们自诩万物之灵,却终日勾心斗角、追名逐利,甚至彼此杀戮,我们将自然破坏殆尽,让地球奄奄一息,自认为取得了改天换地的伟大成就,而我们中的大部分人仍然生活在贫困线以下,过着毫无尊严的凄惨生活。只有当福音触碰到我们尚未彻底腐朽的心灵,我们才幡然悔悟,让自己和神的意志联合在一起,重获新生。“今天,在虚空纪整整第1000天的纪念日,我们的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这个古老的东方国家,和全世界绝大部分地方一样,已正式皈依在时间之主的神圣旗帜之下,在主的引领下,我们将为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而奋斗。”“艾薇,这和你记忆中的场景一样么?”听到这里,韩方扭头问身边的少女。“非常相似,可又似乎有区别。”艾薇思索着说,“至少城楼上那个人绝对不是马宝瑞。”“你的预言可以说改变了历史……”韩方叹息,“但又什么都没有改变,我们没法阻止爱德华兹。”他之前已经告诉了艾薇和爱德华兹之间的事。这也是他唯一可以诉说的对象。“你尽力了。”艾薇说,“而且或许爱德华兹是对的,我也记得似乎曾经见到那个混乱疯狂和死气沉沉的世界……如果真的能让那个盖娅意识苏醒过来,或许情况也不会更糟……但是……”“是的,更美好的世界。”马宝瑞顿了一顿,又说下去,“我们的世界还不完美,世界上还有许多人不知道或不承认真神的大名。过去,时间之主曾经以各种各样的形式显现,却被人们误解,创造出似是而非的宗教。如今那些古老的宗教反而成为反对真神的顽固阵地。在麦加和梵蒂冈,还有死硬分子在抵抗,而在非洲和南美洲的丛林中,那些土著仍然信奉祖先的邪神。我们的传教士已经奔赴那里,发誓将时间之主的声名弘扬……“这不是唯一的问题。另外,在世界的各个角落,还有许多人因为我们的能力限制而无法获得救助,或处于无法脱离的循环病痛之中。许多兄弟姊妹已经自愿去帮助他们,但仍然收效甚微。答案至为明显:他们需要的不是物资的救援,而是心灵的宁静。只有他们的心灵永久和神融合在一起,才能获得最终的救赎。“许多人都提出过这样一些问题:虚空纪的目的是什么?我们为什么会被抛入这样一个闻所未闻的古怪世界?我们将要走向什么方向?而我要说的是:这一切都是真神的安排,我们必须听从他的指引。正如《启示录》中使徒约翰所说的:‘我所看见的那踏海踏地的天使,向天举起右手来,指着那创造天和天上之物,地和地上之物,海和海中之物,直活到永永远远地起誓说:不再有时间了。’‘不再有时间了!’这是使徒约翰传递给我的最重要的信息,或许是他第一个预言了虚空纪的到来。虚空纪,才是主的日子。但在这之后,还有许多战争和毁灭,历经无数艰苦卓绝的考验,最后才能迎来至福的千年王国。正如约翰所说:‘不再有黑夜。他们也不用灯光日光,因为神要光照他们,他们要做王,直到永永远远。’“因此让我们一起融入这光明之中,投入神的大爱之中……”“这些看上去是比喻。”当马宝瑞的演讲结束,人们散去后,他们在长安街上漫步时,韩方说,“但却有实在的意义。如果所有人都能够觉醒,他们的意识融合在一起的话,那么也许那个神就会真的出现了。小薇,你真的没有遥远未来的记忆么?”“爱德华兹可以看到三千年。”艾薇犹豫地说,“我知道的也许更短。但是我还是有一种印象,在很遥远的未来,也许在时间的尽头,仿佛会有某种可怕的事情出现,而这件事是和爱德华兹相关的……所以想到他,我始终觉得有些可怕……”“究竟是什么样的事呢?”艾薇打了个寒战,摇摇头,“只有很模糊的印象,但是一定非常……非常可怕……”“也许那就是盖娅的觉醒……”韩方说,“也许那并不是坏事,只是你还不能理解它的意义。就好像原始人看到医生开膛破肚做手术,会以为是杀人。”“也许是吧。”艾薇嘟着嘴说,“反正我就是个傻丫头,你说的那些事情我都不知道。”“其实我最想知道的是,当初你告诉我的那个数字,257885161,这到底意味着什么?”“记得你说过,这可能是破解意识海核心程序的密钥?”“像爱德华兹说的,257885161还真是一个素数,但作为世界程序的密钥,仍太短了点。而且他也试过了,没有用处。当然他可能是在骗我,不过听起来不像是假的。”“对,肯定不会那么简单。”艾薇说,“虽然我已经丧失了那些记忆,但我依稀还记得,那是一个大得多的数……”韩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只好摇摇头,甩掉这些无用思绪,揽住了她瘦削的肩膀,“算了,现在木已成舟,你我都改变不了什么。反正,即使盖娅未来会苏醒,也不知是几千几万年后的事了,我们还有漫长的时间,可以过逍遥自在的生活。只是你……”他欲言又止,这时候手机忽然响了。韩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你爸。”艾薇有些羞涩地接过电话,“喂,爸爸。是我,我在北京呢,嗯,和他在一起……你看现场直播了吗?”韩方漫不经心地听着父女俩的对话,艾薇和父亲已经重归于好,今天下午父女俩打了很长时间的电话。那位父亲知道了女儿的遭遇,也知道了他们现在在一起,还在电话里哽咽着拜托他好好照顾自己的女儿。艾薇说,这都是他的功劳。艾薇又说了很长很长的话,然后挂了电话,对韩方说:“爸爸说,让我下次苏醒的时候,和你一起回南方去看他。”“好啊!”韩方说,“对了,我妈也说让你下次跟我回四川呢,她说亲自下厨给你做饭吃。”“你们四川菜太辣,我可吃不惯。”艾薇做了个鬼脸。他们都回避了艾薇几时才能再次苏醒的问题,韩方想到再过几个小时,活泼娇憨的女孩就会变成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不禁一阵抽痛。艾薇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意,安慰他说:“其实我已经找到了有效的方法,如果不能逃生,就让自己死个痛快,那也没有几秒钟时间,即使一百天才能在这个世界上活一次,中间间隔的也不过是一个小时左右而已,对我来说,只有一个小时的痛苦,然后是整整一天充实的快乐,我已经很满足了。”“但是我可能好几个月都看不到你。”韩方抱怨说。“牛郎和织女一年才能相会一次呢,比起他们来,我们可幸福多了……哎,你看,烟火!”艾薇忽然拉着他,惊喜地指着天上说。韩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一道道光芒夺目的烟火飞腾在北京的夜空上,美不胜收,宛如公元纪时那些节日的盛况。艾薇很少见到这样的情景,她指着那些在天空中绽放的绚丽礼花,笑着,跳着,像个天真的孩子一样,也感染了有些忧郁的韩方。何必再想那些未来的事呢,韩方不禁想,眼前的才是真正的生活,时间仍然在流逝。不论这个世界是有物质实体的,还是纯粹由交互的主观意识所构成,它仍然不可撼动地存在着,并且还会存在很久很久,那就去追逐我们各自生命的意义,在忍受苦难的同时,也在每一个瞬间,去领略它千变万化的美吧。我们,是幸福的西西弗斯。他们并肩而立,静静地看着刹那间绚烂的焰火,看了很久,很久……第六部 尚未到来的美好同我一起偕老!最美好的尚未来到,生命的最终,为了它最初才被创造……——罗伯特·勃朗宁《拉比本·爱尔扎》第1333日 整整一年过去了。一年,三百三十三天。根据虚空纪的现实状况,在从第1001日实行的新历法里,虽然主要还是用日来计算,但为了生活方便,恢复了日月年的使用。新的历法简单易行:三十天为一个月,一年十一个月,第十一个月增加三天,因此一年为三百三十三天,每三年为一闰年,再加一天,所以三年凑成一千天整。当然,月和年已经没有了本来的天文和季候意义。季节永远是凉爽的高秋,而月亮也永远只是一线月牙。在这段日子里,时间教雄厚的军事力量从外部攻占了世界上最后几个顽固的堡垒,如中东和朝鲜,将整个人类世界纳入时间教会的统治之下。而不同国家之间的跨国整合也在顺利开展,譬如俄罗斯的远东部分被合并进了中国教区,而中美洲的一系列小国合为一个教区,横跨多国的教育、交通、通讯体系也逐渐建立起来,旧国家的壁垒逐步消解。在大部分人不需要工作,社会也趋向稳定之后,人们首先当然是想着到处游玩,坐飞机去环球旅行的不乏其人。不过环球旅行耗时太多,在国内旅行就方便太多了,飞机和高铁能够在几小时内把乘客送到全国各地。当然,由于运输工具的相对短缺,不免出现人满为患的情况。但在时间教的教化下,人们相互谦让,秩序井然,这些问题也逐渐得到了缓解。游玩和享乐只是这个新时代的肤浅表面,更重要的是背后的意义:人类的精神渴望摆脱羁绊,自由翱翔。因此,在时间教的鼓励和倡导下,人们也如饥似渴地广泛阅读和寻求知识,探索各大学科,特别是服务于精神的那些学术。从没有一个时代,人们是如此普遍地为知识而知识地学习,他们或者在各图书馆阅读,或者到大学听课,或者在网上搜寻资料,提升自己。如今,理化医等科学已经无法进一步发展,工学更成了无米之炊,古老的人文学科开始重新回到学术舞台的中心,成为人们瞩目的焦点。学习的目的也发生了根本转换,不再是以推动学科本身的进步为目标,而是以完善人的身心修养,提升人的精神层次为鹄的。这一切都很好,甚至很完美,但是韩方每次想到暗中运筹和巧妙推动这一切的,是一个有一百多个分身,意识的触角可以同时伸展到世界各个角落的怪物,还是会感到不安。那位先知真的是善的吗?这一切真的是为了人类的福祉吗?世界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这些,当然没有,也不可能有答案,但至少目前看上去一切都很令人振奋而和谐。岁月静好,青春无尽。艾薇在这一年里只生还过三次。当然,每次他们都度过了宁馨幸福的一天。也去了彼此家里“见家长”,韩方觉得这还不够,很不够,但他想,或许艾薇说的是对的,长久的别离和短暂的相聚,才使得他们的爱情格外浓烈。否则在不知道几百几千年的岁月里,也许他们过不了几年就会彼此厌倦。就像谢东和蒋雪婷那样,在一起不久,又平静地分手,但仍然一起钻研棋艺。韩方曾经问过谢东和蒋雪婷的事,谢东却摇摇头说:“小方,你不懂,你根本不懂。你看,这一年以来,你一直围绕着艾薇转,似乎别的日子都是虚设,你活着只是为你们在一起的那一天。但是我们不一样,我们在向前走。”“怎么向前走?不就是没事下下棋吗?”“没事下下棋?”谢东带着一丝怜悯摇头笑着,像在可怜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不,现在下棋就是我和蒋雪婷的一切!你知道我和她现在的棋力上升得多快吗?现在我们都有专业四五段的水平了。”“那又怎么样?不过是下棋。”“很难跟你形容。你没有进入那个境界,就无法体验到那种美。就好像从一元二次方程上升到微积分一样,每上升一个层次,对于围棋的感觉会完全不同,你会有一种更开阔也更深入的视野,会看清楚许多以前看不到的东西,你看到的不再是眼前棋盘上的那些黑白棋子,而是一个以时间为维度的纵深结构,阴阳二气在其中相互缠绕化生,就像物理学家看到的宇宙一样……那种感觉真是非常奇妙,更妙的是,眼前还有永无止境的奥秘可以发掘,而你竟也有无穷无尽的时间去想这些问题,从最基本到最高级的都一一理清。说真的,加入我们吧,你很快会爱上围棋的。”韩方笑着说:“免了,你知道我不是那块料,一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棋子就头大。对了,马小军最近在干吗?他还和顾夕夕在一起吗?”“早分了。现在他的情人是一个泰国女孩子,上次旅游的时候认识的,他每天搭最早的航班去曼谷,再坐两小时汽车去一个小镇,晚上就住在那女孩那里,现在甜蜜着呢,泰语都说得不错了。不过我总是怀疑那女的是个人妖……”韩方和谢东闲谈几句后分手。谢东去围棋社,他去图书馆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翻开一本古典梵语的教材,这是他追求的知识,虽然看似繁难,但没有理论深度,只要每天下一点点工夫,看一点语法,背几个单词,慢慢地总会有进展,反正他有无穷的时间可以学习。一个女生把一本厚厚的书放在对面桌子上,然后坐下,韩方一看,是他的老同学彭芸。彭芸一边看书,一边拿出一部笔记本电脑,打开来噼里啪啦按着键盘。“彭芸!”韩方跟她打招呼,但彭芸充耳不闻,韩方叫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啊,韩方,是你!”“好久不见,你在干吗呢?”“在写博士论文。”韩方以为自己听错了,“写什么?”“博士论文!”彭芸眼中放光,“题目是《中国当代金融制度与货币政策关系研究》。”韩方怀疑彭芸精神错乱了,“可咱们还是本科生啊!”“四年前是本科生!”彭芸纠正说,目光中闪现出傲色,“这些年你们一会儿这一会儿那的时候,我一直在学习。既然没法出国,就在燕大学呗。我已经写完了毕业论文和硕士论文,当然也没人授予我学位……不过张清海教授私下收了我当他的弟子,还说我是他最优秀的学生呢!”“可是……每次跳转之后,以前写的都不见了吧,小论文也罢了,你怎么可能写博士论文?”“当然形式上会稍微有些不同……”彭芸不得不承认,“但是每写完一段我都会找张教授看过,获得他认可后再写下一段。重要的内容当然也都熟记于心……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里面表达的观点不是么?对了,我有一个非常重大的发现。”“什么?”“这是我研究的结论,绝对不会错。”彭芸的眼中全是兴奋,“我国会在2020年——经济崩溃!”“这怎么可能?”“怎么不可能?产业结构无法升级,人口红利濒临消失,金融泡沫、通货膨胀以及银行坏账的影响,从历年数据来看,到2020年肯定撑不下去了……”“不是,我的意思是都是虚空纪了,哪来的2020年?”“唉,虚空纪是一个意外的干扰因素。”彭芸很是惋惜,“确实打断了本来的进程,这太令人遗憾了,否则可以亲自验证我的数学模型,说不定可以得诺贝尔经济学奖呢!”第1333日 彭芸没有和韩方多聊,很快就回到座位上去攻克她的“博士论文”。韩方又翻了几页书,看外面阳光不错,心思一动,拿着书出了阅览室,上了楼顶天台,想一边晒太阳,一边看看书。这里是韩方在第527日和艾薇被大火困住的地方,八百多天过去了,这里依然故我。韩方四处走着,想起那个当时在自己身边的娇弱女孩,如今是几公里外的一具尸体,不知哪天才能再回到自己身边,心里微微有些怅然。“小子,好久不见啊。”从他背后忽然传来招呼,韩方微微一惊,回头便看到一个身材火爆的熟女戴着太阳镜,手里优雅地拿着一支香烟,靠在一张躺椅上。这倒也没什么,问题是……她除了墨镜外,只穿着暴露的内衣。“陶……陶老师!”韩方叫了出来,“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傻小子,我在这里很久了,你一上来我就看到你了,可是你魂不守舍的,居然没看到我。我就那么没吸引力?”陶莹潇洒地吐出一个烟圈。“那个……”韩方勉强控制自己不去看陶莹诱人的胴体,“好久不见了,您最近怎么样?”“别他妈跟我客套了。”陶莹说,虽然她容貌并无变化,但神情却像是比以前老了好几岁,“还能怎么样,给时间教那帮孙子管着,我也只能做个顺民。就这样那些人还不放过我,恢复教学以后,因为有人打小报告,说我有作风问题,好些课都不让我上,现在只能教大学英语了,我也懒得去上,反正不靠工资吃饭,闲着呗。”“呃,那也挺好……对了……”韩方想起来,“上次方志明……其实他……”“那家伙的事我没兴趣。”陶莹打断了他,“你怎么样?前一阵子听说你是马宝瑞身边的红人,怎么现在他青云直上,你反而不干了?”“这个说来话长了……”韩方苦笑说,“我还是不适合搞政治吧。”“看得出来,你也就是一书呆子。”陶莹说,“不过也好,时间教虽然现在做出一副开明的样子,我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何必跟他们混?”韩方唯唯诺诺了几句,陶莹指着他手中的书,“在看什么呢?”“是古典梵语的教材。”“怎么对这种死语言有兴趣?你们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还是要把英语基础打好……”陶莹说了两句,忽然觉得不对味,自嘲地一笑,“看我,现在又变成老师的口吻了。”“我是对印度教和佛教有兴趣。”韩方老实说,“我听说他们的宗教经典中有很多讲人的意识状态的内容非常深奥,想仔细研究一下。”陶莹皱了皱眉,“你这是受时间教的影响吧?”“……算是吧。”韩方一直在思考一年前在意识海和爱德华兹的对话,当然不便对陶莹透露。“我就不喜欢那一套!”陶莹摇头,“什么神学、灵魂学、瑜伽、气功……这些玩意现在越来越火了,时间教也倡导什么精神灵修,净化灵魂……我看纯粹是装神弄鬼!”“可是我觉得也有道理啊,在虚空纪,人可以不再受肉体欲望和需求的束缚,可以摆脱肉体,追求精神的自由和超越,那不是很好么?”“为什么要摆脱肉体?”陶莹冷笑着问。“什么……为什么?”“我是说,这个方向就一定正确吗?仿佛肉体只不过是一个困住灵魂的牢笼而已。但是真是这样吗,如果完全没有肉体,没有人的欲望和需求,我们会以怎样的方式存在?我们还是不是人?”“这……也许我们的灵魂是一种更高级的存在……”“也许!”陶莹嘲笑说,“是啊,在这个时代柏拉图主义也许最容易受到追捧,但这不能证明它是人类应该追求的未来,更可能的是,这是要剥夺人之为人最美好的东西:食品的鲜嫩、花草的香味、性爱的美妙、睡醒的慵懒、洗澡的惬意……这些比起那些抽象的知识和原理来,不是更属于人类生存的基本需要?至少,二者的结合才是更理想的方向吧?”
韩方和爱德华兹在沙漠里寻找通往地球另一端的洞口,在挖地沙时他们被流沙卷入到了“意识海”。意识海里有一个生命体构成的复杂系统,韩方差点迷失在意识海中。他们发现意识海中的意识体之间会相互影响,意识海中的世界是生命体共同构造的主观世界,会通过时间循环来维持世界运行。韩方和爱德华兹在探索中发现解开宇宙秘密的钥匙是一串巨大的二进制数字。他们回到现实世界后对意识海和人类的关系进行了探讨,爱德华兹告诉韩方他有随时可以进入意识海的能力。韩方和艾薇在虚空纪的世界中发现,时间会循环是因为人类的意识被囚禁在虚拟现实里。时间教试图将人类的记忆都融合,使盖娅意识觉醒。时间教的势力不断扩张,韩方对时间教的种种行为很是不安,他在图书馆遇到了同样质疑时间教的同学彭芸。
聂笑笑家客厅的墙上挂着一本吊着大红福字的厚厚黄历,已经被撕了一小半,属于今天的这张也在下午被提前撕去了。她家里现在欢天喜地的过的是明天的日子——阳历六月八日,农历五月初六,宜嫁娶、开市、动土,忌理发、破屋。早些日子笑笑的妈妈张艳红对女儿说:“那天是今年里最好的日子了,阴历、阳历都是双数,天气又不会太热,还逢上星期六,你们这次回来反正也是办手续的,不如连着酒一起摆了——如果再等就要到下半年,就那天吧。”聂笑笑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张艳红只装作没看见她的神色,满意地说道:“那就这么定了。”为了选一个好日子,张艳红已经翻了好几天的黄历,其实笑笑的父亲聂建国是军人,她一直随军,按理说不应该信这些,不过或许是转业回地方太久,她的思想已经被封建迷信腐蚀得差不多,再加上笑笑也实在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所以该信的禁忌还是多信点好。婚礼头一天的晚上,聂家挤满了来祝贺的同事朋友,张艳红用一种扬眉吐气地口吻跟大家讲话:“对,笑笑的老公就是在那个什么LF集团工作……什么职位?”她想了想觉得不太确定,于是扬声问里屋的笑笑:“笑笑,以墨在公司里什么职位啊?”笑笑毫不犹豫地隔着门回答:“职员!”职员啊,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的职员……但大家还是露出羡慕神色:“LF是跨国公司啊,就是开航空公司的那个吧?能在那里做个普通职员也不错了,据说连前台接电话的小姐都要本科以上学历、长相漂亮还要精通外语才能进去。”张建国连忙说:“那肯定不是普通职员,一直是在美国总部那边的,这次为了和笑笑的婚事才回来。”“诶,对了,我看报纸上说,LF的总裁这次也带着未婚妻从美国回来了,而且好像也姓林呢,叫什么来着……反正是个外国名字。老张,你家女婿不会是LF的总裁吧?下次咱们坐飞机,能不能找你家笑笑拿免费机票啊?”马上有人取笑她:“人家LF是国际航空公司好不好?你大不了就在国内坐坐飞机,还能飞出中国领土啊?还想免费呢,笑笑老公顶多也就是给个折扣,你以为人家真是总裁啊。”张艳红看对方有几分玩笑口吻,心中不太舒服:“LF总裁又怎么了?我女婿年纪轻轻又一表人才,今年才二十五岁,以后前途无量,才不会比什么总裁差!”她一字一句地加重语气:“这次他可是送了一套新房子做聘礼,就在江边、顶楼,二百个平方,还带着装修,如果不是时间赶,我们就搬进去了,也用不着在这边旧房子里接亲。哎,真没想到,我老来老去还能享到女儿的福。”虽然明知道这是显而易见的炫耀,但是被这话一堵,在场的女人们还真是无话可说。现在的房子什么价?何况还是带装修的江景房,人家就这么轻易当聘礼送了出来,简直像送块猪肉似的。张艳红看着太太团们一个个悻悻的神情,全身上下的毛孔都舒展开来,心里就别提有多爽了,其实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嘴脸不好看,可是这几年聂家实在太倒霉,她又是争强好胜的性格,在院里抬不起头来做人的苦楚实在是受够了。想当年,张艳红也是一个不错的女孩子,那时候,有正式工作又漂亮的城里女孩多金贵啊,可是她也不知发了什么疯,一下子就相准了笑笑的爸爸聂建国,还义无反顾地随了军。再娇美的容貌和温柔的性格也架不住漠北如刀剑般滚滚的黄沙,更别提还生了三个孩子,还有个一棍子也打不出个闷屁的老公,官怎么升也升不上去,三十年的流水冲击能让尖锐的石头变成圆滑的沙粒,三十年岁月的磨难自然也能把曾经静若处子的张艳红变成了现在这个势利市侩的张艳红。她不是不倒霉的,先是跟着丈夫在新疆呆了十几年,转业回来两个人一起分配到农科院,聂建国做了院里的保卫科干部,她到下属分公司做了个出纳。前几年单位效益不好,她被迫下了岗,没想到厄运连连,不久大儿子也跟着下岗,二女儿离婚,还被逼回了娘家。唯一能指望的漂亮小女儿笑笑先是跟大学男朋友吹了,然后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家,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就接到女儿的电话,说是又交了男朋友,要跟他一起出国。她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出国好啊,多少人求着盼着能出国呢,能把女儿带出国的男朋友自然比前一个傻乎乎的小子强,她开开心心地把女儿送走,然后便等着好消息从大洋彼岸传过来,谁知笑笑就像这一走就是四年,简直像断了线的风筝,让她无从掌握。她开始直犯嘀咕,担心一副总是不开窍样子的女儿给人家甩了,前不久好容易接到笑笑的电话说要回来结婚,她才刚松了口气,没想到到了家,女儿忽然又把脸沉下来说不结了。世界总是在翻天覆地的变,一种无力的挫败感让张艳红觉得简直要崩溃,她当然不能由着笑笑胡闹,你说结就结你说不结就不结,那还要我这个妈干吗?何况她看来看去也找不到林以墨的半点不好,人家男孩才二十五,比笑笑还小一岁,身子虽然略显单薄了一点,但那个容貌长相真是精致得没法挑,而且看说话举止就知道家世肯定也好。虽然不知道他在LF是什么职位,但是能进那种公司的年轻人能差到哪里去?笑笑跟了人家四年,竟然不想结婚,就算是女方要悔婚,可这世道说出去谁会相信?二女儿离了婚,小女儿不肯结婚,难道张艳红的女儿就是天生被甩的命,这也太丢人了,以后她在院里还能挺胸直背做人么?她正想着,耳边忽然听到人说:“老张,我有个朋友在警察局,说是LF公司前阵子有人被绑架,还是公司里什么头头的未婚妻,刚从美国回来,不是你家笑笑吧?”张艳红顿时把脸沉了下去:“我教的女儿,行得正坐得直,从不做亏心事,谁会绑架她?你们不要瞎说!”面对强势强悍的张艳红,面对只能听奉承好话不能听半句逆耳话的张艳红,大家觉得无趣得很,坐了一会便纷纷起身告辞。笑笑听到客厅传来送客的声音,连忙把耳朵贴到卧室的木板门上,仔细倾听他们是否已经真的散会,终于没听到声响,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女儿的心思哪个做母亲的会不知道,张艳红隔着门说:“笑笑,你给我出来!”笑笑叹了口气,揉揉头发,推门走了出去。结果母亲竟然用商量口气跟她讲话:“我左想右想,今晚还是把你姐姐叫回来陪你比较好。”“为什么?我们这的规矩不都是伴娘陪新娘过婚前夜么?我已经叫了婉怡了。”“明天以墨过来,按风俗是要给开门红包的,他如果问要多少,我们照例要说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以墨出手大方,如果他真给了这么多,岂不是都便宜了那个何婉怡?”笑笑不耐烦地说:“哪个人跑来接新娘,会带那么多现金?十万块包一起,有两片砖那么厚,他难道拿来打架?”她心里憋着一句话没说,你以为他真的就只是林以墨?他是Chris林,整个LF都是他的,要给钱也是他身旁的人给,而且还是开支票,他才不会管呢。“我是怕万一啊……他从小在国外长大,哪里知道我们这边的风俗——他是外国人吧?”“美籍华裔,有四分之一葡萄牙血统,不过已经不明显了。”张艳红直点头:“我就说那孩子好看,比电视里那些选秀的明星好看多了。”她拉着女儿的手坐下来:“笑笑,这些年我不在你身边,好多做女人的道理也没来得及教你,以墨比你年纪小,你做了人家老婆,要让着别人……”笑笑刚要开口辩驳,就被敲门声打断,很斯文的敲法,只敲了两下,笃笃两声,略微停顿一下,又轻轻敲两下。张艳红有些纳闷:“你不是说婉怡要十点以后才能来?怎么这么早?”她起身打开门,哎呀一声:“是以墨啊。”笑笑马上抬头望过去,门外站着的正是清瘦高挑的林以墨,走道上没有灯,客厅里的光亮撒了出去投射到他身上,但还是有一半的身影隐藏在黑暗里,在这样半明半寐地光线下,他的眼神也是明明灭灭,越发显得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寂寞。就像她第一次看见他时,忍不住就想,这么年轻秀美的孩子,金色的阳光照在他身上,都夺不走他的光辉,可是他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么深重的寂寞呢?把林以墨当成寂寞又充满心事的漂亮孩子,是聂笑笑这辈子犯的第一大错!门外的林以墨轻轻叫了一声阿姨,张艳红连忙热情地招呼着他进了屋,又转身心花怒放地忙着端茶递水。她把他拉到沙发上坐下,笑眯眯地说:“以墨啊,从明天开始你可就不能叫我阿姨了,该改个称呼了。”张艳红看着清俊贵气的林以墨,当真是岳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有这样的女婿是多么风光的事啊,她兴奋得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幸福,拉着他的手也不肯放下来。她是在大院里工作生活的人,虽然因为环境的缘故变得有些爱财,但其实性格直爽,也不太会察言观色,所以没注意到心爱准女婿的动作——以墨不露痕迹地把身子往后微微一缩,好像是有些累了似的往沙发上靠了靠,手也借势挣脱开来。听到张艳红招呼以墨的声音,笑笑的父亲聂建国也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他是个沉默寡言的男子,头先客厅里热闹得开了锅也始终没有露面。该女人唱主角时就应该把舞台交给女人,他一直这么想,也一直这么坚定地做着,不过他给的舞台太辽阔,以致有些时候会让人忘记这个家里还应该有一个挑大梁的男主角。他出来的时候,手里还夹着根烟,刚打了个招呼,张艳红便声色俱厉道:“你要抽烟在卧室里悄悄抽就好了,出来还抽什么?以墨的气管不好,你不知道么?”聂建国哦了一声,讪讪地将手里的烟头在烟缸里掐灭,因为在女儿女婿面前受到斥责,多少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动作也不如平日那样麻利熟练,未燃尽的细细烟氤马上在房间里飘散开来。客厅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林以墨的表情是千年不变的面若止水,张艳红是喜不自禁地笑逐颜开,聂建国则不置可否,笑笑夹在他们三个人中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聪明地对以墨说:“你来是不是找我有事?我们进来说吧。”张艳红看了女儿一眼,破天荒地变得很识趣,竟然没有要求跟进去。以墨跟着笑笑进了她那间小小的卧室,他上次来的时候只呆在客厅,这个小天地还从没进来过,因此显?很好奇,到处东瞧细看,末了问道:“这就是你的房间?和我想象中有些不同呢。”他的声音也和他人一样,温柔清润,既轻且清,室内橘黄色柔和的灯光印在像琉璃一样清澈的眼睛里,竟然变成了一种诡异到极致的艳丽。不过笑笑对这种美丽显然已经有了免疫力,她不在意地说:“也没住多久,我大学前几年是在婉怡姑姑家借住的,后来爸爸妈妈转业回来才跟过来,现在是姐姐在住……你怎么这个时候跑过来了?”以墨眨了眨眼睛:“睡不着……Cindy交代我要早点睡,不然明天会没精神,可是你不在旁边怎么也睡不着——不喜欢你离我太远。”笑笑说:“哪里远了?开车就十多分钟而已,再说明天一早就见面了……”以墨转到床边坐下来,显出不理解的神色:“为什么今晚你要在这里?我们为什么不能明天一起出发?”笑笑耐心解释道:“这是中国的风俗,虽然很古老,但一直流传下来。你明天过来接我,叫做接亲,就是把女儿从娘家接到夫家的意思,这样是对女方重视的表现。”以墨拖长声音哦了一声,认得他的人都认为他是个极少笑的年轻人,但听到这话他忍不住把唇角弯起来:“这风俗多奇怪,我们在一起都四年了,朝夕相处,根本就和夫妻一样,又来接一次……好奇怪啊……”笑笑见他坐在床边上,一双眼睛带着疑惑亮晶晶地望着自己,像是个不能理解课本知识的孩子,忍不住也笑了,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来:“你从小在国外长大,有些东西不理解不喜欢也是正常的。”以墨想了想:“那你喜欢么?你喜欢我就喜欢。”“我也不见得喜欢,结婚本来是两个人自己的事,非要弄那么多周折,跟演戏似的,但既然我们生活在这个社会里,就不能由着自己的心思想做什么做什么,”“为什么不行?”以墨显得更加不解,非常干脆地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不会让这世界上任何东西成为你的阻力!”笑笑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可能因为这种话挺多了的缘故,她对他的表白明显不以为意:“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在不违背你意愿的前提下,对么?”以墨回身圈住她的腰,把头搁到她肩膀上:“我做的都是为我们好的事。”她轻轻挣扎一下,他却箍住她不放,像一个孩子抱着自己心爱的玩偶:“还在生的我气?”“没有。”“我们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总要为了一些不相干的小事跟我闹别扭,那些人那些事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用低到近乎呢喃的口气认真地在她耳边说:“每次和你吵架,我都觉得好难受,胸口喘不过气来,像要死掉一样……笑笑,如果你有天离开我,我一定会死。”虽然是炎炎夏日,他依偎着笑笑的身体依然清凉无比,但是喷薄到她颈边的气息却炙热得像烧红的烙铁,冷与热,冰与火,笑笑觉得自己像是在地域里煎熬。过了一会,她伸出细长的手指抚摸他的面颊,眼色闪过一丝像宝石般的光亮,慢慢说道:“知道了,以后再也不跟你吵架了。”以墨开心起来:“你这么乖……那好,我送你一样东西。”“什么?”他松开她,从兜里拿出一张纸:“昨天晚上我已经让Cindy给市里的心脏病儿童基金会捐了一笔款子,用的是你的名字。”笑笑却没有表现出他想象中的欣喜若狂,她瞧了那张纸一眼,淡淡一笑:“是用聂笑笑的名义,还是LF集团Chris林未婚妻的名义呢?”以墨反问道:“这有区别么?不管是聂笑笑还是Chris林的未婚妻不都是你么?”笑笑静静地看着他,点点头,从桌上的果盘里拿了个梨:“嗯……不错,都是我……吃梨么?很清润的,对气管有好处。”以墨说:“好啊,你削给我。”笑笑一边削梨一边想,当然不一样!你永远都不懂这些,你的眼里只有自己,生活在以自己为中心的世界里,从不为他人着想,我才不要为你的LF做慈善事业的宣传,我要救的那个孩子已经不在了,你冷酷地拒绝了我,现在又来玩这种花招,我难道会受骗么?她削好了梨,递给他,他刚要伸手接,她忽然又一把拿过来,狠狠地咬了一口。以墨皱起眉头:“笑笑……”笑笑冲他吐吐舌头:“我试下甜不甜,你那么挑食,不好吃的东西肯定是不会吃的。”以墨哦了一声,把梨拿过来,慢慢吃起来。笑笑看着他斯文地一口口吃梨,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奇异的满足:你不知道的中国风俗还有很多,分梨,分离,我要的就是与你分离!像你样的人,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死了,也不会流一滴眼泪,至于你说如果没有了我就会死——你的谎言那样多,我是不会再相信了。不过对着这个像蛇一样敏锐和冷漠的人,她必须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情绪,不能泄露出半分。林以墨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多好,再过几个钟头,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这辈子都不分开。”他忽然一把拉过她,深深吻了下去,笑笑一怔,身体紧绷,嘴唇也紧紧抿了起来。以墨想也不想,一口咬了下去,笑笑被咬到唇瓣,吃痛张开嘴,就啊地一声功夫,一块清甜冰凉的梨肉已经塞到了她的嘴里。“这辈子永远也不分离。”他附到她耳边轻声说。以墨打算离开时与刚刚下班赶过来的何婉怡撞了个正着。三个人一起呆在小小的昏暗卧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多了一个人的缘故,空间突然显得拥挤而局促,气氛也变得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还是以墨淡定地打破僵局,朝婉怡微微颌首道:“这么快又见面了,这次笑笑的事情真是要多谢你——如果前次我说了什么话让你觉得不愉快,还请见谅。”婉怡眼神有些闪烁:“保护市民这本来就是我们当警察的责任,更何况被绑架的人还是笑笑,你那天也是情急,就别再说原谅不原谅了之类的话了。对了,你身体没大碍了吧?”“没事了,你也知道气管有毛病就这样,发作的时候很吓人,好的时候跟正常人没区别。”以墨仔细打量一下还穿着制服的婉怡:“你穿上警服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胆子似乎大了,勇气也增加不少,真是可喜可贺。”笑笑在旁边插了句嘴:“我觉得婉怡穿警服好看——俏丽的女警花。”以墨微微笑了笑:“再好看,明天也还是不要穿吧,你不是在纽约给婉怡定了礼服么?”六月的天气明明已经让人感到燥热,但婉怡还是有些怕冷似的往笑笑身边靠了靠,仿佛想从好友身上汲取一些力量,面前这个看似文雅的年轻人不知怎的让她从心底里惧怕,她轻轻说道:“我知道,不会在你们婚礼上失礼的。”以墨看了她们一眼,伸手拉过笑笑,低头在她颊边轻轻一吻,略微有些长的几丝头发从额角搭下来,落在过分漂亮的脸上:“明天一早就能你穿婚纱的样子,真是迫不及待。”笑笑回吻一下他,把嘴唇停在他的耳垂上,忽然极轻的嗜咬一口:“再见,小墨。”林以墨哎哟了一声,扁扁嘴巴,显出几分委屈的神情:“咬人……”“只是——以牙还牙而已。”她送他出门再重新回来,看到婉怡正坐在床边发愣,于是伸手拍拍她:“回神了!”婉怡身子一颤,倒像是受了大惊吓:“他走了?”“嗯。”“笑笑……”婉怡犹疑半晌:“你真要嫁他?”“嗯!”笑笑把衣橱里的婚纱指给她看:“昨天才运到的,好不好看?”聂家的衣橱用的还是老式的双门红木柜子,空间狭窄,婚纱长长的雪纺的下摆落到了外面,大概是笑笑的妈妈怕弄脏,又特别在地上铺了一层报纸。婉怡走过去仔细瞧了瞧,由衷赞赏道:“真好看,像我们小时候看童话故事里白雪公主穿的那样,一定特别称你。”笑笑淡淡说道:“王子和灰姑娘,最完美的组合——我真是中六合彩了。”婉怡听她这么说,抚在象牙白婚纱的手指垂了下去,慢慢说道:“对不起。”“为什么?”“我明明知道你已经决定结婚了,还跟你说那些……”婉怡的声音一径轻下去:“会不会影响你的心情?”“不会啊,怎么会呢。其实说了也好,你不知道,我心里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有个大疑团解不开,困扰得很,现在好了,我可以安心的下决定了。”“你开心么?”笑笑满面春风地回答:“开心,当然开心,哪个做新娘的会不开心?我以前过的什么日子,现在又过的什么日子,我要感谢他呢——林以墨,”她一字一句地迸出来:“多谢他,让我过得这么好。”“我感觉不对,也许这个时侯说这话不应该,可我真的感觉不对。”婉怡低头把下巴搁到屈起的膝盖上:“我们认得这么多年,你的笑,我比任何人都要熟悉。为什么我看不到你发自内心的笑容了,笑笑?以前那么困难的日子,父母不在身边,寄人篱下,没有钱买好衣服的时候,你都那么坚强开朗。现在你有了英俊多金又爱你至深的王子,为什么反而笑得不自在了?”笑笑慢慢敛起笑容,沉默一会:“因为我已经长大啦。婉怡,我现在已经慢慢明白原来人的情绪不能全部放在脸上。”她伴着她身边坐下:“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那天在医院,场面太乱,我的心也乱,没反应过来,有些事情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什么?”“雷雷……”笑笑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字一句说道:“他还活着,我见到他了。”婉怡猛地抬起头,脸上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似乎听不懂她的话,过了一会突然猛地从蹦起来:“什,什么?不可能!……不可能,他明明死了,他们那一队上珠峰的人明明都死了!”“只找到两具尸体,其他的都定为了失踪,你学法律,应该知道失踪七年以上才能裁定为死亡。”婉怡身子筛糠似的抖起来,拿手捂住嘴,泪水瞬间便一串串滚落下来:“那他为什么不出来?这么多人为他担心,为他把歉疚的担子背在身上!他凭什么躲起来!”笑笑侧头望着她,眼里透出一股凄凉的悲伤:“他说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床边的第一个抽屉里有他的联系方式,你可以拿走。”婉怡抖着手慢慢伸向抽屉,又像是触电般缩回来,她像是只被彻底伤害的小动物在绝境中被激发出最大的勇气,大声说道:“我才不要!我再也不要见到他!混蛋……他是个混蛋……我一直以为他死了……伤心内疚了四年,恨不得死的人是我……他怎么可以这样……”笑笑看着她无力地跌坐到一边,近乎怜悯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去给你倒杯水。”从厨房出来,笑笑路过父母的卧室,听到他们关着门低声交谈:“笑笑好像不是很愿意结这个婚。”是聂建国的声音。张艳红马上道:“为什么不愿意?当初是她自己跟着林以墨,可没人拿枪逼着她。”聂建国有些烦乱地说:“那时候笑笑才多大?二十二岁,她懂什么?以为一个人对她好,爱护她,那就是爱了,这四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并不知道!也许经过了解,她发现林以墨并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人。”张艳红怒道:“什么爱不爱的!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爱情?当年我要不是被什么所谓的爱情冲昏了头,又怎么会到今天?你看看当时跟我一个班的张晓屏……”她停了停,又叹了口气:“算了,过去的事我就不说了,你以为我是图着林以墨的条件才让笑笑嫁他?你也不想想,笑笑今年二十六了,跟林以墨跟了四年,人尽皆知,如果我们由着她悔婚,她以后的路怎么走?老聂,我们毕竟是生活在中国,生活在这个封闭的院子里,你想我们和笑笑被人戳脊梁骨么?”“那也不能拿笑笑的终身幸福开玩笑啊!”“我拿她的幸福开玩笑!那你说说以墨有哪点不好?是缺胳膊还是少腿了?他的人品、家世、长相哪点配不上笑笑?”“这不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是感觉!说实话,我不太喜欢林以墨,那孩子的眼睛太深,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连我都看不透他!笑笑跟着他会吃亏的。”“你能看透什么?你能看透的话就不会现在还只是个保卫科科长了,隔壁的老黄和你一年退伍,人家是什么级别?”“你真是无理取闹!这可以混为一谈么?”笑笑端着水杯轻轻离开,这种话不听也罢,自己的事情必须自己解决,旁人,哪怕是父母也拿不了主意。她回到卧室,把杯子递给婉怡:“我倒了果汁,是你喜欢的苹果味,喝一点吧。”婉怡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亮晶晶地泪水依然停留在颊边,她下意识地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又急不可待地哽咽着追问:“你真的没有骗我?”一个人在瞬间遇到不可接受的事实总会有这样的循环反应:质疑——震惊——愤怒——再次质疑。笑笑点点头:“是真的,当时我的反应完全跟你一样,我在纽约遇见他还以为见了鬼,失魂落魄地追着他跑了两条街。他现在已经回老家了,这几年一直在工作,去纽约是单位公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笑笑道:“你喝完,我慢慢告诉你。”她看着她把杯子里的饮料一饮而尽:“事情就和我们知道的那样差不多,他们遇到了山崩……不过他逃过了一劫,被尼泊尔当地的居民救了,搜救队找了一阵没找着,就放弃了。伤好以后,他悄悄回了国,也销了案,但是请学校和警方为他保密——因为他不想再见到以前生命中的人。”“包括你?”“包括我,包括你,和登山队所有人,他觉得没有颜面再见到我们。”“那你见到他……你们……”“我们什么也没有!”“不对!”婉怡一把抓住笑笑的手腕,凄声说道:“不应该是这样!那时候你还不知道这是个误会,可现在知道了!你可以去找他,跟他重新在一起,笑笑,你不能就这么把自己的幸福毁了!都是我,都是我的错,是我把林以墨带进我们的生活!我把我们三个都给毁了!”“这跟你和小墨没有关系,该发生的总会发生,爱情,很矜贵,经不起误会。”笑笑慢慢把她紧攥的手腕褪下去:“更何况还不是误会。”她看着婉怡,眼里的神情更加复杂:“在纽约,他很清楚地告诉我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爱的到底是谁,我不喜欢这样,婉怡,我的爱情里不能容忍犹疑抉择,只能义无反顾。”婉怡神色迷惘:“他说他不知道?”“是的,他到后来已经分不清我们两个哪个对他来说是爱情哪个是友情,为了逃避也为了抉择,所以才会在没有充分准备下冒险登山,结果造成队员死伤惨重。除开对不起我们,他还对不起队员,现在是他在负担那两名死去队员父母的赡养,所以一直过得很清苦。”“你可以选择,婉怡,”笑笑轻声说道:“选择去他身边陪伴他,或者永远离开,包括你的心——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都没忘记过他。”或许是事情的发展太过猛烈突然,婉怡觉得脑子里像是充满了浆糊般模糊不清,身子微微晃了晃:“我……也不清楚……”笑笑柔声道:“今天想不清就明天想,慢慢想,来日方长,睡吧睡吧。”婉怡哼了一声,她觉得头晕目眩,头顶上的灯光似乎也在摇晃:“嗯……”她连衣服也没脱便躺到了床上,过了一会忽然迷迷糊糊问道:“那你呢?你要求别人义无反顾,你做到了么?你爱林以墨么?”已经离开她身边,站在衣橱面前轻抚自己婚纱的笑笑半晌也不说话,良久之后终于回答:“不,我没有做到。以前我爱雷雷,可是对他的爱却经不起半点诱惑和误会;现在我爱林以墨,他终于如愿以偿地让我爱上他,可是再爱他,我发现也不能为他失去自我,更不能赞同他的错误。想来想去,爱谁都不够深,或许我最爱的是自己。”她慢慢回过头,婉怡已经熟睡,橘黄色的灯光照到她的侧脸,清秀而宁静。笑笑轻轻叫了叫她,没有任何反应。她凝视着她:“婉怡,今天只怕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这药会让你好好睡到明天早上,然后再慢慢清醒地做自己的选择——我也已经做好选择了……”她转身快步走到沙发边上,从后面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小行李箱,里面已经收拾好了几件简单衣物,然后轻轻开门,悄悄走了出去。走出客厅,笑笑回身望了望,夜色漆黑,四周安静寂寥,父母也已经睡了。她忽然深深叹了口气,泪水沉静而汹涌地流淌出来,心里却没有任何片刻的迟疑,是!明天的婚礼将是个天大的笑话,父母将为她蒙羞,但是只有在这一刻才能逃出林以墨的掌控。她是什么也顾不得了!四年前,因为爱,她跟随他远赴他乡;四年后,因为要逃离爱,她即将浪迹天涯。去哪里都不重要,只要足够远离他就好。楼下有一间新开的银行,取款机上一次可以提取现金两万,笑笑把钱包里的银行卡翻出来取了钱,又把钱包里的现金也掏了出来。一共两万四千三百块 ,她把钱塞进旅行包里,然后随手将钱包用力又干脆地扔进路边上的垃圾桶里。那里有她的证件、各类卡片,一切可以证明她身份的东西现在都已经不需要了,在今晚踏出聂家大门以后,她就不再是聂笑笑,她要彻底离开,永远抛开Chirs林未婚妻的这个身份!聂笑笑,再见!刚刚下了一场秋雨的星城美得令人心碎,天气骤然凉了几分,风也大了,但海水依然湛蓝,沙粒雪白细滑。笑笑一手举着棉花糖,一手拎着塑料袋,脚步轻快地踏进“七仙女”旅馆。早听说星城地下广场的衣服又便宜又好,果然是名不虚传,仿耐克的长袖t恤只要四十块一件,做得简直跟真的一样,竟然还被她砍到三十五,真是太划得来了。要是老板看在她努力工作的份上给她加工资就好了,下次可以过来买毛衣,或许还可以买一件好点的大衣,这样才能熬过北方海滨城市的寒冷冬季啊。她心情愉快地才进门,迎面便撞上一声大喝:“萧潇,你跑哪去了?到处找你不到,昨晚的旅客登记簿你放到哪里了?”笑笑警惕地退后一步,先把剩下的棉花糖一把塞进嘴里,然后小心翼翼地说:“早上出去的时候不是告诉你在左边第二个抽屉么?”赵维马上蹲下去翻找,过一会站起来悻悻地说:“平常不都放右边么?干吗放去左边?”“昨天那本已经写完了啊,这本是新登记的,当然要区别开。”笑笑慢腾腾地挨到青年男子身边,陪笑说道:“老板,我们也用点现代化的手段吧,买台电脑,接通网线,一切电子商务化管理。谁家现在登记还用笔啊?都落伍了。”赵维没好气地说:“用笔怎么了?这是中华五千年的文化积累,我没让你用毛笔已经很客气了。”笑笑擦了擦鼻子:“那是,中华文化,看咱们店名就知道了……七仙女……老板,你是不是有七个姐姐或者妹妹?”赵维回答:“没有,店名是我妈取的,她家里倒是有七个姊妹。”笑笑想象一下七个赵维妈妈站在面前的情景,不由惊叹道:“那真是太壮观了,七个美女站一排,赏心悦目……”赵维横了她一眼,理直气壮地说:“你再说奉承话,我也不会加你工资的。”笑笑愁眉苦脸起来:“快活不下去了,会出人命的啦。”“1500一个月,包吃住,还想怎么样?”赵维怒道:“你打扫房间一点都不干净,没扣钱就不错了。手里那个袋子是什么?肯定又去买衣服了,发了钱就去买衣服,够花才怪,虚荣的女人!”笑笑说:“我就要买!从小穿旧衣服,五岁开始最大梦想就是新衣服,你不能这么残忍,连我这个此生唯一的爱好都剥夺吧?”赵维叹了口气:“我真不知道谁会愿意娶你,又不会做家务,又爱买衣服,脾气还倔,做你老公一定被你气死。”笑笑对他的嘲讽一点都不以为意,自得意满地回答:“别小看我,有骑着白马的王子想娶我呢,他有白雪般的肤色和乌黑得像炭一样的眼睛,面容精致得毫无疵瑕,答应为我建造宫殿,有一间专门的粉红色大房子做我的更衣间,一面穿衣镜都价值1万美金——我不愿意嫁而已。”赵维道:“那是,如果问那面镜子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它一定能够会回答是萧潇小姐对不对?”笑笑说:“那当然,敢不这么回答,我就一板砖砸了它!”“砸它之前先去把听涛阁打扫干净,客人刚刚退房了,萧公主。”笑笑呆了呆:“怎么又是我?今天我休息啊,新来的那个小姑娘呢?”赵维尴尬地咳嗽一声:“她上午辞职了。”笑笑顿时怒了:“你给人家那么少工资,活又累,留得住人才怪!我才不干呢,你自己去清理,今天是我的休息日,我已经整整一个月都没休息过了!”赵维得意洋洋地说:“我今天打扫松涛、海涛、洋涛,那姑娘走了,肯定是你打扫剩下三间了。”笑笑瞪了他一眼:“你那三间今天根本没客,打扫个鬼啊。”“那是我运气好。”笑笑无语了,憋了半晌终于说道:“我要去劳动局投诉你!”赵维哈哈一笑:“你去啊你去啊,你连暂住证都没有,去了一定被遣送回原籍,哈哈。”“黑店,黑心老板!”笑笑咬牙骂了一句,但是形式比她强,骂过之后也只能抡起袖子去小库房拿了吸尘器,悻悻上楼,身后赵维还在扯着嗓子叫:“喂,你不能这样说自己的老板啊,人要有感恩的心,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是我收留了可怜的无助的你,不然你只能流落街头啦……”笑笑头也不回,嚷道:“我就是忘恩负义,你炒我鱿鱼好啦。”“七仙女”旅馆是一栋老式的木楼,上下两层,楼梯也是木质的,因为年代久远,楼梯扶手上的红色油漆已经变得斑驳,甚至上楼走重一点都能听到楼板咯吱直响。笑笑悻悻想:“不如把这里租给电影组拍鬼片好了,或许还能打个广告,黑心老板一定要笑死了。”楼道转弯的地方摆了一面大大的穿衣镜,她一抬头,看到镜子中的自己。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街边地摊上买的浅蓝色长袖t恤,秀眉朗目,面容清秀略带英气,曾经有专人打理到腰的曲卷长发如今剪得短短的,像个小男生。因为刚刚去库房的缘故,脸上不知道在哪里沾染到灰尘,眼睛却亮得像璀璨宝石。她几乎要认不出自己,不由微微迷惑了一下,但是很快又轻轻吐了一口气,展开一个微笑。这,才是真正的自己吧?当年,在与康雷、婉怡一起漫步在校园的林荫道下时,她也是这个样子,穿着廉价的街边牛仔装,笑容却像花儿一样灿烂。一万美金一面的镜子又怎么样?照出的是一张纤毫毕现却越来越不快乐的脸,这面镜子虽然陈旧,照人也有些走样,但那神采飞扬的神情却是真实的。人,在得到一些东西的时候,同时也要付出另一些。聂笑笑失去了一个爱她可以给她全世界的男人,却找回了曾经拥有的笑容和自由。她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亏!“不过,还是要怂恿赵维换块镜子了,东市场五十块一面,要不我先搬回来再问他要钱?”她心想:“哈哈镜偶尔照一照的确怡人,可是天天照,那简直是照妖了。”现在的笑笑拥有着一种简单的幸福快乐,但其实她刚到星城的时候,心中凄凉又慌张,一颗心涨满了惶恐,像在空中飘荡的气球,没有实处可以着落。她心虚地发现,原来在茫茫人海中,要断绝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的关系,是这样轻易的事情。这辈子她爱过两个男人,因为爱的时候都是真正在爱,所以一旦结束就像结束一段战争,过后的残局惨不忍睹,收拾的时候更是痛侧心扉。最初的日子里,林以墨的影子总是阴魂不散的出现,她想,他明明没死,怎么跟个鬼一样,白天黑夜都在面前晃荡。为了这种经常性瞬间失神,她不知被赵维骂了她多少次。一直花了四个月的时间,她才慢慢使自己变得看似正常起来——起码在外表上看来正常了,这种转变除开自己努力的调整和工作、老板也有关系。星城是北部一个沿海城市,风景优美,气候宜人,每年的旅游旺季总是吸引大量游客前来观光。“七仙女”旅社是赵维从父母手中继承下来的,地理位置不错,面朝大海,两层楼的欧式木头房子,带一个披领的花园阁楼,上下一共有6个房间。笑笑第一次远远看到这栋可爱的建筑,就爱上它,当时“七仙女”门外正贴了张纸条招服务员,她想都不想就应征了——但是一个月后她开始后悔。这间旅馆连她在内只有两个服务员,另外那个由老板兼任,两个人分着一人打扫三个房间。赵维在她来后很民主地给她选择打扫哪三间,笑笑自作聪明地选择了三个单间,赵维一迭声地同意说,好啊好啊。笑笑想,多么好的老板啊,这样爱惜女员工,宁愿自己累点打扫套间,太绅士了。可是马上她发现完全不是那样,自己被人耍啦!七仙女设施老旧,这两年周边又雨后春笋般冒出了许多新开的酒店旅馆,所以生意非常萧条。来住店的客人大部分是经济适用型,一般都选择单间,套间根本乏人问津,也就是说实际上天天都是她在打扫,赵维就在旁边翘着二郎腿指手画脚。三个月后笑笑慢慢从原来的游魂状态下回过神来,终于忍无可忍闹起了革命,在她强烈抗议下终于与赵维达成协议,两人开始轮流打扫所有客房。虽然几乎天天抱怨天天跟赵维吵架,但是她知道自己有多喜欢这个地方和这个老板。赵维是个二十八岁的年轻人,典型的北方男子,个子高大强壮,头发微卷,早上起来的时候顶着一头乱发像一头没睡醒的卷毛狮子。他虽然天天在笑笑面前咋咋呼呼地叫嚣自己是老板,但其实从来也没有什么老板样子。他和所有男人一样不爱洗衣服,看到笑笑用洗衣机就会腆着脸把自己的衣服拿过来让笑笑一起洗,不过他也会知恩图报,不会让笑笑白做——他做得一手好菜,笑笑伴着他享用了不少美食。如果要把人群大致分类,那么赵维和康雷肯定是一类人,他们的心事都写在脸上,心里没有阴暗面,该笑就笑该哭就哭就负疚的时候就负疚。而林以墨是个和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人,他无疑更加俊美,可是那张秀丽的脸上永远看不出喜乐哀怒,几乎让人觉得他是个缺少人类必备情绪的人,不过也正因为这种感情的缺失,所以他和不食人间烟火的小龙女一样拥有一双天真澄澈的眼睛——可是当他周围的人被这双清澈眼睛迷惑时,也就掉下了他讳莫如深的陷阱里。这天晚上笑笑安顿好手上的工作,走到楼上的花园小憩。花园里摆着白色的藤制小圆桌和椅子,秋夜的星空下,夜幕高远,星子亮得像情人的眼睛,赵维面朝大海悠闲地坐着,把手放在脑后,脚搁到茶几上。笑笑在他旁边坐下来,伸手拈了一块碟子里的鱿鱼丝,又开了罐厅装啤酒,大大喝一口,顿时觉得全身舒爽,毛细血管都舒展开来。她也学着赵维把脚搁到茶几上,瞟了一眼旁边:“老板?”“嗯?”赵维微微眯着眼睛,懒洋洋地晃着腿,一幅惬意的样子,显然心情不错。“我们买台电脑上网吧,自己做个网站,给七仙女做点广告。”“为什么?”“那样生意好点啊。”赵维笑了:“你不是老抱怨累么?客人多了不更累了?”“生意好的话可以加工资,然后请多一个人啊。”笑笑眼珠子转了转:“虽然这是你的私人房子不要房租,可是水电、杂费还有我的工资也是不小的开支,这么下去,我简直担心你开不出薪水给我。”“那就关门好了。”“哇,怎么可以这样?你对员工太不付责任了!”赵维拿过啤酒罐,仰头喝了一口:“有时候,我真不知道是继续将这间旅馆做下去好还是结束它更好。”“当然要做下去,它这么美!”“美么?”“嗯!现在这种有年头的欧式建筑已经越来越少了,你看爬在外墙上每一片常青藤叶子都是时间的证人,难道它不美么?而且这里还是你妈妈留给你的。”赵维叹了口气:“可是在坚持一个理想的时候,往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失去与得到的,让我不知道我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笑笑听他这么说,大大的眼睛里染上一丝落寞,只好继续大口把啤酒喝下去,冰镇后过的啤酒味道没那么浓,却有一丝清凉的苦涩。“世上本来……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人在做选择时很痛苦,但是面临选择时的摇摆更痛苦。”赵维长长伸了个懒腰:“是啊。”十月的星城海边夜风已经很凉,笑笑看到他的胳膊露在外边,还包着纱布,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你的手没事了吧?都是我不好,给你惹麻烦。”赵维不在意地说:“不管你的事,那流氓三更半夜把你叫去房里能有什么好事,幸亏你聪明叫我在外面守着,不然就惨了。”笑笑扁着嘴说:“可他是带客人来得最多的导游,我们最大的客源都没了。”“没了就没了,我这里不卖笑!”笑笑拿半空的啤酒罐敲他一下:“什么卖笑,难听死了!”赵维大笑一声,转头看着笑笑:“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啤酒喝得太快太急,笑笑的面颊有些微微发红,眼睛也闪亮起来:“喜欢啊,我以前的理想生活是跟着自己心爱的人走遍五湖四海,像波西米亚人一样看深山里彩色的蘑菇,海边雪白的贝壳,攀登最高最陡峭的山崖,然后写下日志寄给各类旅游杂志卖钱。猛烈的太阳洒在身上也会开心,因为不惧怕自己的皮肤变成棕色,晚上呢,就像现在这样,在海边的星空下喝酒聊天,这样连做的梦都是温柔濡湿的。”赵维瞪了她半晌:“下月开始,工资减500!”笑笑大吃一惊:“为什么?”“这年头有几个人能实现自己的理想,我帮既然帮你实现了,你好意思拿那么多钱?”“呸,你又不是我爱的人!”赵维点点头:“嗯……真可惜,我们如果在一起一定是很好的一对,可惜我们都不是对方爱的人。”“你……怎么知道我有爱的人?”“我又不是傻子。”笑笑不服气:“那你女朋友呢?我来四个月了都没见过她,她把你甩了?”“萧小姐,请不要在别人伤口上撒盐!欢乐不能建立在其他人的痛苦上!”他沉默了一会,静静说道:“我和她是人生观不一样的人。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很痛苦,更痛苦的是我们还相爱。”笑笑也沉默下去。“她希望我把这栋房子卖掉,去市区买房买车,剩下的钱做点投资,然后找份稳定的工作。可是我不喜欢那样的生活,日复一日地呆在一个狭小的格子里,每天跟同事勾心斗角,消磨着自己的斗志理想尊严,我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你的想法没错……但是她也没错,为什么不跟她一起好好经营这间旅馆呢?”“她说她不喜欢做伺候人的事,她喜欢别人伺候她!”赵维苦笑:“她们家是那种做小生意,发了点财,对旁边的人首先讲的不是恩惠而是气焰。刚开始听到我有栋海边的房子还眼前一亮,后来发现其实没什么油水,马上就把脸色变了。”“也怪不得长辈,没有哪个做父母的希望子女受苦,我妈……也差不多。”赵维微微一笑,忽然道:“萧潇?”“呃?”“她走的那天对我说,如果哪天想通了就去找她,可是为什么她就不能回头呢?只要她肯回头看看,就会发现我始终留在原地等她。她家里已经安排她跟一个有名的医生相亲了,你说她还会回来么?”笑笑想了想:“那要看她有多爱你,如果选择你,她要付出很多,而选择医生,她只要付出感情就行了。”赵维把空啤酒罐扔得老远:“妈的,说我不能给她后半生的保障,那生命也没有保障啊,父母不还是把孩子生下来么?”“女人的思维和男人怎么会相同?我不觉得她有错。”赵维看着波涛起伏的海面发了会呆:“其实我也觉得她没有错……只要她快乐,就比什么都好。”他把身子整个靠到椅背上,仰头望天:“如果你爱上了一朵生长在一颗星星上的花,那么夜间,你看着天空就感到甜蜜愉快,所有的星星上都好象开着花。”笑笑一愣:“这是什么?”“《小王子》里面的一段话,那个童话很有些道理,有空去看看。”“故事里是不是有一朵玫瑰?”“对啊,娇气任性又别扭的玫瑰,小王子爱着她,可是有一天终于受不了离开了,但是不管他走得有多远,哪怕远到另一个星球,他依然惦记着她。因为不管玫瑰表面多么娇纵强悍,失去了王子,她就会凋零。”“后来呢?王子回去了么?”“或许吧……”夜晚的风拂到笑笑身上,像情人轻柔的抚摸,海浪拍打着沙滩,发出低低的细语。笑笑想起那天晚上,以墨附到她耳边轻声而坚决地说:“如果你离开我,我一定会死掉。”他现在在这个世界上的哪一个角落呢?应该已经回美国去了吧?——毕竟他那么忙。四个月了,一百二十天的时间,他们不在彼此身边,更或许从此永别,那个任性娇气又别扭的孩子一定在怨恨着自己的狠心,可是他不会知道即使隔着半个地球,在看到天上星星的时候,她也会想起他那双像星星一样的眼睛。一个星期以后,赵维终于在笑笑的死缠烂打下买回电脑开通了网络,虽然他嘴里一直碎碎念说这是一笔大开支划不来,笑笑应该尽人道主义精神分担一半,但是当毫不意外地看到笑笑兴奋得像一只鸟儿似的搬着电脑到处捣鼓,还是忍不住把悄悄把嘴角弯了起来。总是这么精神呢……赵维不知怎的忽然回想起第一次见到笑笑时的情景,那还是在炎热的夏天,午后刚刚落了一场雨,他正无聊地坐在庭院里发呆,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不知道待会能否见到彩虹。忽然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女孩推开旅馆大门小跑进来,穿着式样简单的牛仔裤和白t恤,步子有些重,踩到泥浆上发出噼啪的声响,一头乌黑的长发湿答答地搭在背后,脸上满是雨水,虽然显得有些狼狈,却依然笑嘻嘻的:“老板,我要一个房间!要可以看见海的哦!”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面上的笑容,柔和灿烂而温暖,仿佛可以赶走天下最深沉的阴霾,赵维顿时觉得自己的心情都跟着变得明亮起来,他回了她一个微笑,快乐地说:“没问题,我这里什么都不多,就是空房间多。”萧潇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常住下来,不知什么缘故,她似乎特别喜欢这座海滨城市,一直赖着不走,以致后来甚至成了“七仙女”的打工小妹,当然因为打工的缘故,她不能再住客房,而是搬进了狭窄的杂物间,可即算这样,她也没表现出太大的不满和不适,只是嘟囔着应该长一点薪水。萧潇无疑是个美女,美女走到哪里都有优势,所以这种嘟囔不会让赵维头大如斗,只会装作听不到,顾左右而言其它的和她开玩笑就轻轻一笔带过。如果停下手中的事情仔细打量,就会发现她的美并不是那种令人惊艳到极致的美丽精致,而是一种能令人感到温暖安全的美,像是一个小小的太阳,散发出光与热。可就算是这样温暖可爱的女孩子,相处的时日久了,赵维也忍不住会想,她身上到底有什么样的故事呢?这个自称萧潇的女孩应该并不像外表那么简单吧?虽然她那双圆圆大大的眼睛明?显得单纯,经常对自己没大没小口无遮拦,更有甚者有时会说出天真懵懂的话语,让人觉得她简直像个不知任何人间疾苦的孩子,可是为什么她却常常会在灿烂的笑容过后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淡淡的茫然落寞,那种神情得像是深远山谷里的皑皑冰雪,遥远脆弱,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这样的表情本来不应该在她这个年纪和性格的女孩身上出现才对。赵维想不明白,但也没想过一定要去弄清楚,如果她愿意说,那么他会安静地洗耳恭听,如果她不愿意说,他也不会问。这年头,谁身上会没有属于自己的故事,既然当事人不愿提及,就表示一定是一段不愉快的回忆,何必去深究?就算她的身份证都是假的,那又怎么样,他相信自己的眼光和直觉——她可能是世界上任何一种人,却绝不会是一个坏人。笑笑没有注意到远处凝望她的赵维,她在为了新到来的电脑雀跃的忙碌着,来到星海以后她几乎断绝了与外界所有的联系,刻意地与世隔绝着,是存心也是故意。关于她在结婚前一晚逃跑的震撼举动到底会引起怎样的后果,她心里发虚没底,不敢也不愿意去想,只能咬着牙关装作忘记。可是在设置好电脑网络的瞬间,她的手却像长在别人身上一样不听大脑控制地输入了LF集团的网址。人总是好奇的,笑笑的这种举动就像是初次做案的小偷,因为偷的是熟人家,所以在行窃过后,会忍不住悄悄潜回,看看主人对失窃表示出怎样态度。也许只是在人家的窗户底下偷偷看两眼,胃里就会有种被人强行塞下一个干馒头的不适感,但是有一种奇异不明的冲动让她觉得自己必须去了解,近乎自虐。LF集团的中文网页刚刚打开,首页上的粗体黑色标题赫然映入眼帘:关于近期对于本集团的不实报道郑重申明!笑笑心中一惊,迅速将鼠标点了下去,那段申明不长,由集团法务部与公关部联合署名,却字字句句掷地有声,严重谴责媒体对于集团以及集团董事长Chris林先生不负责任的报道,并表示对此造成的后果将予以法律上的追究。是什么样的不实报道让LF如临大敌?笑笑心中的不安和疑惑满溢胸中,她打开门户网站的金融版面,开始搜索近段时间关于LF的新闻。鼠标轻轻往下一点,消息呼啦一下显示出来,竟然密密排了整版,笑笑一条条看下去,心跟着一分分往下沉。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全身抖得厉害,手肘也撑不住,啪一声将桌边上的茶杯撞落到地上。那轻脆的碎裂声,让正依在柜台边上懒洋洋地擦着杯子的赵维猛然把头抬起来,笑笑脚边是摔碎的杯子,刚刚泡好的红茶泼洒在地板上,显出一种暧昧不明的颜色,而她面色惨白地靠在凳子上,精神萎靡,似乎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怎么了。”他担心地问道。过了许久,她才低声回答道:“那个混蛋……竟然真的敢这么做!”那天晚上,他那张像瓷器一样精致的脸庞贴得那么近,用低到几乎是呢喃地语气伏到她的耳边认真地说:“如果有一天你离开,我一定会死!”已经隔了这么久,却像发生在片刻之前一样真切,他温热的呼吸似乎还留在颈边,那种湿润像一只婴孩的手抚摸着她的皮肤,太过亲昵的接触本应该是温馨柔情的,可当时她的心中却有些不寒而栗。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她以为他不是当真的,林以墨,那样聪明,那样冷漠,即算再爱她,也不可能是真的!可是……混蛋,这个混蛋,怎么可以这样威胁她?他把那种不会对世人展露的温柔,做成一条绚烂美丽的颈链捆绑在她身上,他这条美丽异常的链子,几乎让她永生失去自由,让她窒息,让她对这个世界的真善美产生彻底的怀疑;她前半生所培养的人生观几乎因为他而毁灭殆尽。她别无选择,只能逃离!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好不容易逃脱了,逃离了他的控制,在这一刹那,她忽然明白自己是逃不掉的,无处可逃,无论天涯海角……原来想要拥有自由的梦想就像黑夜里萤火虫的光芒一样微弱……他真的要用自己的生命做代价来束缚住她!笑笑砰一声推开椅子,拔腿往外跑,身后传来赵维的声音:“你去哪?”她来不及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我晚点再联系你!”冲出旅店大门,往前疾跑几步,有台出租车迎面开过来,她一把就扑了上去,司机猛地踩下刹车,从车窗里伸头出来怒吼:“要找死去别的地方!”笑笑来不及分辨,跌跌撞撞地拉开车门:“快!送我去机场!”三十分钟后,聂笑笑站在星海机场LF航空公司的办事处,沉着脸一字一句地对里面的工作人员说:“让你们这边的负责人来见我,我是聂笑笑,现在马上安排我去他在的地方!”一只爱上主人的鸟儿,无论她多么渴望自由,最终也会被迫选择回到金色的鸟笼里,这是令人绝望得几乎心死的自觉。飞机不停地爬升,坐在头等舱的笑笑靠着宽阔舒适的椅背,茫然地望着窗外厚厚的云海,心中一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四个月前的那天晚上,她抛弃了家人和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男子,拎着简单的行李,随着拥挤的人流挤在火车站。现在都能很清晰地记得那天晚上火车站的情景,嘈杂、炎热、肮脏、窘迫,而她的心,除开紧张不安还充斥着一种犯罪般的刺激与兴奋。因为太仓促,没能买到卧铺,只买到了坐票,过养尊处优的日子已经有好几年,她的身体显然比精神更加适应那种生活,坐到后半夜,屁股和腰板已经酸痛地开始喧嚣发出抗议。她对自己说:“聂笑笑,你今天连自己的名字都已经忘记,难道竟然忘不掉不属于你的生活?快别给自己丢人了,也不想想你是在什么环境下长大的!”在那个时刻,她天真地以为自己不会再回来,她觉得自己可以放下一切,放弃林家掌门夫人的头衔,开始渴望的新生活,可是仅仅四个月以后,她就自动自觉地走了回去。原来林以墨早已在她心里成了魔,她的心就握在他的手间,一收一放,就能让她快乐痛苦。LF总裁Chris林重病垂危,医院方面表示无能为力!LF集团是否会在五年内更替两任领导人?受近期不利消息影响,LF集团股价震荡,持续下挫!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到底是不是真的?笑笑觉得自己要疯掉了!她几乎想要发出歇斯底里地尖叫,林以墨,你在骗我对不对?你是个说多了狼来了的孩子,欺骗了我一次又一次,最后几乎让我感到憎恶和不耐!在你面前,我简直就是个被操控的玩偶。所以这一次,你也一定在骗我!她为他伤透了心,但这次,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他再次骗了她,她愿意服输!只要……只要他一切安好。可笑的逃跑,是为了不再被他伤害;可笑的归来,是为了证实他的谎言,原来一切还是为了他。原来,不论走到多远的地方,只要还可以看到广翱的深蓝星空,她就没办法忘记他——这就象花一样,如果你爱上了一朵生长在一颗星星上的花,那么夜间,你看着天空就感到甜蜜愉快,所有的星星上都好象开着花。林以墨,是聂笑笑心头的鲜红玫瑰。飞机终于上升到一个平稳的高度,微微令人不适的感觉消失了,窗外阳光灿烂,金色光芒像无数片破碎的镜子晃得笑笑有些睁不开眼睛。她伸手将座位旁边的小窗户拉下来,身边有个漂亮的空中小姐正经过,体贴地俯下身子问她:“小姐,距离降落还有两个小时,你脸色似乎不太好,需不需要一床毯子好好休息一下?”笑笑想了想,抬头说到:“麻烦给我信纸和笔,谢谢。”摊开小桌板,笑笑认真地写下抬头:“赵维:你好!我是萧潇,很对不起我就这样不辞而别。我现在正在飞机上给你写这封信,窗外的阳光很灿烂,云游离得很潇洒,一切都很美好,就像我这几个月的生活。谢谢你,谢谢你让我这段日子这样快乐。我们虽然相识不久,也并没有谈论过彼此的隐私,可不知道为什么当听你谈及自己的梦想和故事时,我会觉得很亲近,或许因为你很像我以前的一位朋友。我、他、你还有其它很多人,都曾经有着自己绚烂的梦想,却因为命运的捉弄,大家都在逐渐悖理,越来越远……阿维,不知道我们将来是否还有再见的机会,我甚至不能肯定在下飞机的时候,我是否会将这封信寄出去。但我很想对你说声对不起——除开我的离开,也因为我一直以来对你的隐瞒,我甚至连真正的名字都没有告诉你,不过这些都并不重要,如果你愿意,可以永远叫我萧潇。我曾经是个快乐而知足的人,拥有着这世上最两个最亲密的朋友,但是现在,我已经失去了他们,我的一切似乎都已经找不到人诉说,所以如果你愿意,请听一听一个叫聂笑笑的女孩的故事好么?也许会有一点长,也许不够引人入胜,但是在这种美丽的秋日里,你可以像以往一样给自己泡一壶红茶,坐在楼顶上的阳台里,一边听海浪的声音一边来聆听这个故事——我的故事。”聂笑笑在天上脚下的一座军营里发出了她生平第一声娇嫩的哭声,但是长大以后但凡有人问她天山美不美,沙漠是否壮观,她都显出一副茫然的样子,因为实在没有印象——她五岁那年便离开新疆,被妈妈送去了外公外婆家寄养。千里迢迢来到外公家里,长辈们都吓一跳,这女娃娃虽然长得眉清目秀一看便是个美人胚子,可头上怎么会竟然有虱子!于是大家忍不住啧啧叹息,唉,那个张艳红,怎么做的人家的娘啊……其实凭良心讲这也不能完全怪笑笑的母亲张艳红,张艳红算是个典型的南方小姐,家里条件虽然不算好,但是却很会心疼自己。夏天里日头大点,她出去一定不会忘记拿把漂亮一点的遮阳伞,冬天里风猛一点,也一定要给弄些紧俏毛线给自己织条围巾什么的。但是这样的女人也会有昏了头的时候,当年她也不知怎的就轰轰烈烈地爱上了笑笑的爸爸聂建国,跟着他背井离乡远赴新疆,在那个充斥着风沙和热浪的地方生下三个孩子。无巧不巧的是三次生产中,两次女儿诞生时丈夫都不在身边而是驻防外地,这事令她一辈子耿耿于怀、铭刻于心,她在撕心裂肺地阵痛中对爱情彻底绝了望死了心,赌咒发誓不让自己的女儿重蹈覆辙。张艳红是随军家眷,部队里给她分配了小卖部营业员工作,她是个要强的女人,不肯做这种看人眉眼的事情,正巧生了笑笑以后有个进修机会,于是她白天上班,把孩子放到托儿所,晚上做完家务就挑灯夜读学习会计课程,每天把自己都累得几乎不想说话,这样的情况下哪里还有那么多的空闲去打理小小的女儿?不是她不爱女儿,而是实在没有这个精力,小女儿的年龄和上面的哥哥姐姐相差太远,他们都不愿意带着这么个小拖油瓶玩耍,当然更说不上去疼爱自己的妹妹,所以笑笑大多数时间只能一个人在地上刨沙子玩。笑笑的爸爸聂建国驻防的地方并不是市区,对家里的情况也是无可奈何,最后两个人商量来商量去,无奈之下只好把还不会反抗的小女儿送回去给自己的父母带。笑笑是个宽厚大度的孩子,很多年以后她回想起这档子事,也并不会太怨怼自己的父母,这属于历史遗留问题,他们也没办法,怪只怪她生得晚,还没来得及学会表达情绪就已经被遣送走了。笑笑的外公外婆都是市轻工业局的职工,住的是单位安排的房子,同住的还有笑笑的小舅舅,房子不大,几乎可以说小,又因为在一楼,愈发显得狭窄阴暗潮湿。刚从新疆过来的笑笑一下适应不了南方的潮湿,脸上身上长了不少藓子,而且她只会说大院里的普通话,对当地又娇又快的方言很茫然,在这样人生地不熟的环境下,只有五岁的笑笑大多数时间只能趴在窗台上透过窗口专注地看着外面的世界发呆。她觉得这个世界古怪而陌生,好像跟原来的生活环境完全脱了节,狭小房间的空气里总是弥漫着一股难以驱赶的霉味,窗外的建筑是鳞次节比的小高层,都不是什么新房子,外层墙壁上满是斑驳的水迹,每个人的面孔也都是遥远陌生的。虽然远在北疆的时侯,母亲并不见得有多少时间来关心爱护她,可这时,她开始深切地想念妈妈了。张艳红和聂建国两人加起来的微薄薪资除开负责家里日常生活开支,还要供养三个成长中孩子的支出,这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一笔庞大的开销,因此每个月给笑笑寄过来的生活费是货真价实的“生活”费,只供生活,不能提供任何奢侈品——“奢侈品”里包括新衣、玩具、书籍等等一切。孩子总是比大人能更容易接受残酷的现实,再加上笑笑也没有说不的权利,于是只能由着长辈给她穿上经济、耐磨、耐脏的衣物,又为了彻底消灭她头上的虱子,原来的童花头也给剪成了短短的男生头,这种简单利落的发型一直保持到她成年。长大以后的笑笑酷爱添置新裳,尤其热爱颜色鲜艳、质地轻薄而不实用的那种,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疯狂地发自内心的想要拥有。
聂笑笑的父亲聂建国是军人,母亲张艳红曾随军,虽然不迷信,但为了女儿的婚事,张艳红还是根据黄历挑选了一个宜嫁娶的吉日。笑笑的未婚夫林以墨在LF集团工作,张艳红对女儿的婚事很满意。婚礼前夕,聂家宾客盈门,张艳红自豪地谈论女婿的优秀,宾客们都对这场婚事感到羡慕。笑笑内心对即将到来的婚礼并不期待,但在母亲的赞同和林以墨的控制下,她没有多说什么。笑笑和林以墨的关系很复杂,林以墨对笑笑有很强的控制欲,笑笑渴望自由,想逃离但又对林以墨抱有愧疚心。林以墨在婚礼前一天晚上来到笑笑家,林以墨说没有笑笑在身边就无法入睡,笑笑对林以墨的示爱并不十分相信,她心中有自己的想法。笑笑和婉怡谈论起过去的事情,笑笑透露自己见到了曾被认为死去的雷雷,这让婉怡感到震惊。聂建国担心女儿在这段婚姻里会吃亏,但张艳红认为林以墨的条件无可挑剔。笑笑决定逃婚,她离开了家,来到星城,在“七仙女”旅馆工作,与老板赵维相处融洽。笑笑在星城的生活简单而快乐,她享受着自由的生活。笑笑在网上看到林以墨病重的消息,这让她感到震惊和不安。她决定回去确认林以墨的情况。在飞机上,笑笑写了一封信给赵维,讲明了自己的故事,称很感谢赵维的帮助。
第三天,一行人总算是看见了森林的边际。望着那一望无际的平原,玛莉安激动地欢呼出声来,就连一直一言不发的雪莱,脸上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虽然任务失败了,但活着总归是好的,弗罗伦丝夫人那边在听闻情况之后,应该也不会为难她们。只有科尔夫的心情有些沉重,他的学长兼好友阿木斯是赫斯特的得意门生,但他却不是。现在阿木斯就这么死在了炼骨者的手中,虽说不是他的过错,但作为活着回来的那一个,难免会受到迁怒。离开森林之后,一行人在森林边缘的村庄购买了马匹,用了大概一天的时间,赶回了翡翠之塔。望着那座被巨树环绕,表面生长着墨绿色宝石的高塔,江枫心中暗暗惊讶。不是因为那座高塔的巍峨,而是因为从那高塔中散发出来的能量波动,就如一片广阔无垠的大海,而自己不过是漂泊在那片大海中的一页小舟。在翡翠之塔的外围,还坐落着一座规模不小的城镇,因为翡翠之塔而得名,被称作翡翠小镇。这让江枫想起了半人马座军事学院外面的大学城,一段属于遥远的学生时代的记忆,又是不禁涌上了他的脑海……城门口站着收城门税的卫兵,不过所谓的城门税都是针对普通人,只要能够让水晶球激活魔力反应,哪怕是见习学徒,都无需缴纳什么税收。城门的士兵明显是认识玛莉安等人,连验证的步骤都省略掉了,直接将一行人放行入城。虽然大街上能看到很多披着巫师袍的人,但居住在城镇中的却大多是普通人,接受普通人的治理。这里的模式倒是有点像阿迪亚大陆上的巫师领,只不过相比之下这座城镇拥有较高的自治权。相比之下,巫师大陆上的巫师更加超凡脱俗,对于凡人的事物漠不关心。只要他们能定期向自己献上贡品,便不会去搭理他们。一路上,江枫看到了不少奇怪的人,甚至于根本不是人的家伙。其中有身高三米多的巨人,还有披着巫师斗篷的人形史莱姆,甚至是一团被束缚在斗篷之下的黑色虚影。从那黑色虚影的身上,江枫甚至感受到了一丝虚空的气息。看来巫师大陆的巫师并不局限于人类,甚至连一些人外,甚至于非人的存在,都能成为巫师。这也让江枫想起了银河系多元文化大学,里面联邦人占学员人口比例不到百分之二十,其余大多数是外星种族。走到了通往巫师塔的石桥前,一行人不得不分别了。玛莉安略带歉意地看着江枫,说道。“我们不能直接带您直接进入巫师塔,外人进入巫师塔需要先到外围城镇的办事处登记,领取通行证。另外,如果你想申请加入巫师塔的话,也得在那里报名,每个月翡翠之塔会有对外的公开招生考试……”“考试?”江枫饶有兴趣地抬了抬眉毛。“是的……主要分为药剂科和巫术研究科,还有战斗科。其中资源最丰富的是药剂科,不过每个月必须完成一定量的作品,巫术研究科报考人数历来都是最多的,因为没有什么硬性要求,只不过相对的资源也是最少的。”玛莉安脸蛋红扑扑地说道,“如果是您的话,我推荐您报考战斗科。以您的实力,相信很轻松就能通过考核。”“是吗?我会考虑你的建议。”江枫笑着说道。其实江枫更倾向于报考药剂科,凭借智脑芯片的优势,他的药剂配置成功率高达令人发指的百分之九十多,一般药剂师配制十次才能成功一次的药剂,他可能一次就成功了,而且还有不低的精品率。不止是如此,根据智脑的药理分析功能,他还能够对配方进行改良。如果能够提交一篇配方改良的论文,获得的奖励将不仅仅局限于魔石和贡献度,还有看不见的名望。如果想要从翡翠之塔收集情报,那么后者正是他需要的。与依依不舍的玛莉安等人告别之后,江枫转身前往了翡翠之塔在翡翠小镇中的办事处。跨过门槛,只见一个戴着单片眼镜的小老头坐在柜台后面,在用手帕擦拭着银质烟壶。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走进门来的江枫,那小老头不咸不淡地开口道。“来报名的?十颗魔石,先交报名费,后填表。”有些意外这小老头竟然猜出了自己的来意,不过江枫也没有说什么,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了十颗魔石,放在了柜台上。将模魔石收进了抽屉里,那小老头食指动了动,一张羊皮纸从旁边的柜子上飞出,飘在了他的面前。江枫拿起羽毛笔,沾了沾墨水,在表格上填下了自己的信息。需要登记的信息很简单,只有三样。除了名字之外,便是自己的精神力等级,以及报考类型。从交通手中回收的表格,那老头推了推单片眼镜,粗略的看了一眼,看到报考类型那行写着药剂科时,眉毛不由挑了挑。“药剂科?”“有什么问题吗?”江枫问道。“没什么,”那小老头将表格塞进了抽屉,用不耐烦的语气继续说,“十天之后在办事处二楼的考场面试,面试内容是现场配置药剂,记得带上这张卡片,上面有你的个人信息。”说着,那小老头将一张信息卡扔到了江枫手中。江枫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便转身离开了办事处。他没有注意到的事,在他离开办事处的时候,那个小老头的视线一直锁定在他的背后,并小声喃喃自语。“还以为是来报考战斗科的,没想到居然看走眼了……”摇了摇头,那老头将这件事放在了一边,重新拿起了那银色的烟壶,用抹布擦拭着。从办事处离开之后,江枫并没有急着去兑换那个A级悬赏的奖励。如果以中的巫师的身份是兑换奖励的话,所能得到的奖励只是魔石而已,可如果以翡翠之塔研究员的身份兑换奖励,获得的不仅仅是魔石,还有贡献值。这些情报,都是江枫从那个叫玛莉安的小姑娘那里打听来的。反正考试还有十天就开始了,相信以他的药剂水平,通过考试的难度不大。在翡翠小镇中转了几圈,江枫找到了房产登记处。和地产相关的产业,都是由翡翠之塔的巫师经营的,使用的货币自然也是魔石。登记出售的房产都被记录在一颗水晶球中,只要将右手放上去,便能看到那座豪宅的影像。这技术倒是与虚拟现实技术有些相似,看到这些巫师们既然将巫术运用在了生活方面,这倒是让江枫产生些许意外。在售楼小姐的帮助下,江枫看了好几栋房子,最终相中一处位于翡翠小镇郊区的别墅。“这栋豪宅是索兰斯巫师大人的产业,因为前段时间他在翡翠之塔申请了研究员结业,前往大陆中央深造,所以想要脱手这处房产,售价一百二十魔石,如果您现在就能付款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办理好过户手续。”售楼小姐彬彬有礼地说道。“就这栋吧,这里是一百二十颗魔石,”说着,江枫打开了空间戒指,将魔石倒在了柜台上。那售楼小姐眼睛一亮,虽然有钱的客户不少,但像这么爽快的还真是不多见。毕竟房子不像别的东西,对巫师来说也就是个歇脚的地方,很少有人会花一百多魔石去买一套房产。尤其是江枫还这么年轻,在巫师的领地中生活了这么多年,她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只不过令她微微失落的是,江枫显然并没有领会到她眼神中那份希望“深入交流”的暧.昧,办完了过户手续之后,便拿着钥匙离开了房产登记处,在门口拦了辆马车,向郊区的方向赶去。翡翠之塔,一座宽阔的大殿内。“弗,弗罗伦丝夫人,”跪在石阶下,安迪战战兢兢地看着俯视着他的两位导师,浑身不可控制地颤抖,“赫,赫斯特大人。”来自上位巫师的精神威压,即便是对方根本没有刻意向他释放压力,也不是他的精神力所能承受的。“你应该有很多话想对我说,我给你五分钟的时间。”说话的是一位端庄而美丽的贵妇人,此刻正坐在石质的贵族椅上,漫不经心地欣赏着自己修长的指甲。如瀑布般光洁柔顺的丝质长裙拖在地上,从上自下俯瞰,如同一朵绽放的玫瑰花。与其用美丽这个词来形容她,倒不如将她比作一件艺术品更为贴切。而事实上也是如此,若是站在近处仔细端详便不难发现,她那羊脂玉般的肌肤散发着淡淡的玻璃光泽,就如同她戴在十指上的宝石钻戒一样。比起弗罗伦斯夫人,翡翠之塔的学徒们,私下里更愿意称呼她宝石夫人这个名字。站在她旁边的是赫斯特,此刻脸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同样是六星巫师实力的翡翠之塔导师,虽然名号不如宝石夫人那般响亮,模样看起来也与普通人没有两样。但这些都只是因为他为人低调,其实力在整个翡翠之塔的导师中都是相当有名的。面对来自这两位的压力,安迪的牙齿不停打颤,哪里说得出一句话来?弗罗伦斯叹了口气,收起了右手修长的指甲。“你把我们的小家伙吓到了。”面无表情的赫斯特,凝视着跪在地上的安迪许久,忽然看向了弗罗伦丝。“他触犯了翡翠之塔的戒律,反正也是一死,就让我来榨干他剩余的价值吧。”弗罗伦丝摆了摆手,用带着一丝厌倦的语气说道:“随你便吧。”赫斯特嘴角咧开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看向安迪的视线中带上了一丝阴冷。只见他袖手食指在空中虚画一下,一道漆黑色的裂缝打开,一只模样古怪的稻草人从那空间裂缝中掉了出来,落在了他的手中。看到那做工粗糙的稻草人玩偶,安迪吓得鼻涕和眼泪一并留了出来,惶恐地向后退着。“您,您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您,求求您,不要——”“够了。等我把你的灵魂抽出来,那些肮脏的秘密,自然会一个不漏的抖出。”面无表情的说着,赫斯特抬起了右手。面无表情的说着,赫斯特抬起了右手。在痛苦的挣扎中,安迪的灵魂被撕扯着,化作乳白色的气团从七窍中抽离,钻入了赫斯特手中的稻草人中。当最后一丝魂气飘散被抽走,被夺去灵魂的安迪,就如一具行尸走肉,双目无神地跪在地上。将封印着安迪灵魂的稻草人塞进了的袖子里,赫斯特挥了挥手,一道火焰便从安迪的脚下燃起,将那具已经变成空壳的躯体,烧的连灰都不剩下。“气也出了,待会儿可别撒在我的宝贝学生们上,她们可是无辜的。”看着石阶下那滩被风吹散的骨灰,弗罗伦丝叹了口气,侧目看了面无表情的赫斯特一眼,“更何况,这件事我们也有一定的责任,没想到派出学徒前往森林,还是引起了黑巫师的注意。学院那边已经排出了战斗科的巫师前往调查遗迹,岩土之穴也会派来人员协助,剩下的事就不需要我们去操心了。”赫斯特脸色一如既往的阴沉,但还是点了点头。在翡翠之塔中,这位宝石夫人是出了名的护短,若不是对犯下了背叛罪的安迪已经失望透顶,否则也不会将他交给自己来处置。她破格同意这件事,也算是让他消了几分气。就在这时,大殿外传来了脚步声,一袭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大殿门口。眼睛用丝带缠着,穿着一身白色巫师袍的雪莱,缓缓走到了石阶前,恭敬地单膝跪下。“弗罗伦丝夫人,您找我?”“我找你只是想问点事情,不必紧张,你如实回答就行了。”看着自己的学徒,弗罗伦丝语气稍微缓和。“是,导师大人。”雪莱恭敬地说道。“我问你,是谁从安特鲁手中救了你们?”弗罗伦丝问道。“是一位中立巫师。”雪莱如实答道,“我看不透他的实力,只是知道……他的名字叫江枫。”弗罗伦斯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对于自己的学徒,她还是很了解的。尤其是这位雪莱,身为峡湾群岛原住民部落百年一遇的先天巫女,虽然先天双目失明,但在气息的感应上,却是远超常人。除非是主动隐瞒,否则就算是三星巫师,以她的能力也能轻松读出其精神力强度。“中立巫师?”赫斯特眉头微微皱起,“中立巫师为什么要出手帮你?”“不知道,”雪莱茫然地摇了摇头,“也许……因为他是个好人?”赫斯特嗤笑一声,显然是对这说法不以为然。在巫师的世界中,有的只是残酷的丛林法则,弱者的命运由强者支配,哪里存在什么所谓的“好人”?这一点,就算是白巫师也是一样。“那你有没有看见他是如何击败安特鲁的?”弗罗伦丝夫人继续问道。雪莱摇了摇头:“当时情况紧急,在正式巫师之间的战斗中我们派不上用场。为了不给他拖后腿,我们先一步撤退了。不过……”赫斯特眉毛挑起:“不过?”“不过他使用的第一个巫术我倒是看见了。他召唤了很多淡金色的匕首,砸向安特鲁。”雪莱犹豫了下,继续说道,“虽然没有见过,但我可以肯定那是光系巫术,而且从能量波动的强度来看,应该介于一星到二星之间。”剩下的东西,已经没什么可问的了,只能等到赫斯特拷问过安迪的灵魂,才能知晓。“你先下去吧。”弗罗伦丝对雪莱说道。“是。”雪莱恭敬行礼,转身退出了大殿。等到雪莱走后,弗罗伦丝看向了赫斯特。“你怎么看?”“不知道,”赫斯特面无表情,“使用光系巫术,至少说明他是黑巫师的可能性很小,可我还是想不明白他出手的动机。”“也许真有那种路见不平的老好人也说不定?”弗罗伦丝夫人嘴角勾着,揶揄道。“呵呵。”很明显,对于这种说法,赫斯特相当不以为然。……乘坐马车抵达了位于郊区的别墅,江枫随手丢了两枚刚换来的银币在那马车夫的手上后,然后便抬步向那别墅的方向走去。这座别墅很大,有花园,有喷泉,还有三层高的小洋楼,也有独栋式的实验室。附近的别墅群大多也都是一样,这一带应该属于别墅区。住在这里的都是巫师,而且都是具备一定实力的正式巫师。虽然翡翠之塔中会提供宿舍,但巫师天生就是独来独往的职业,很少有研究员会愿意住在学院卡提供的宿舍中,一般都是在学院塔周围租一栋房子,或者干脆出钱买下。没有去窥探邻居们的生活,江枫简单地检查了下刚入手的房子,确认前主人没有在房子里面留下什么侦查术式之后,便走近那座独栋式实验室中,关上了大门。江枫之所以选择买下这栋别墅,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这种实验室。花岗岩的墙壁拥有良好的魔力元素阻隔性能,这其中自然是包括空间系魔力元素的。不过仅仅是这样还不够,毕竟这可是在藏龙卧虎的巫师大陆,翡翠之塔的眼皮子地下。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紧接着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了几颗魔石,在墙壁的四个角落分别放置了五十颗,然后布置了一个简单的魔力屏蔽结界。“这样一来应该就没问题了。”搞定一切之后,江枫拍了拍手,退到门口打量了实验室几眼,接着便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了未激活的传送门,放在了实验室的角落。淡蓝色的光芒闪烁在银白色的门柱间闪烁,当一切归于平静,下一个瞬间江枫已经出现在荆棘花园的殖民地广场。看来巫师大陆与阿迪亚大陆在空间上的距离还真不是一般的远,仅仅这一次传送的消耗,便达到了二十颗魔石。注意到了传送门附近的动静,穿着外骨骼的伊苒走了过来,一脸无语地看着江枫。“喂,你这几天到底去哪了?”“本来只是想看看消失的魔力都跑去了哪里,结果我跟着那些魔力走到了整个秘境的魔力漩涡点,竟然是一座矮人族的遗迹,被封印在遗迹最下层的铭纹法阵是一座随机传送门。”停顿了片刻,江枫继续说道。“……具体解释起来很麻烦,总之我被传送门送到了巫师大陆。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情,直到刚才我才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激活了传送门……嗯,过段时间我还要回去一趟。”简单地向伊苒说了下这几天的经历,至于和安特鲁的战斗,以及旅途上的具体细节,则是被江枫一笔带过省去了。“你竟然去了巫师大陆?”伊苒惊讶地看着江枫,急忙问道,“可你不是说巫师大陆,在另一个星球上吗?”“是这样的,所以那是一次跨越星系的旅行,”说着,江枫看向了位于殖民地广场中心的那座传送门,“这也直接证明了,精灵留下的灵能传送门技术,确实能够进行跨星系旅行。”“也就是说……”伊苒激动地看着江枫,两只小手捏紧拳头。“没错,要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实现你回家的愿望。”江枫点头说道。到现在为止,江枫掌握的灵能传送门技术已经运用成熟。即便不使用那个诅咒裂谷中的传送阵遗迹,也能自己造一个单项传送门,打通前往伊苒那故乡的通道。当然,在此之前他还是得返回那个核电站遗址一趟,重新解析那个传送门上的坐标参数。正好发生在这个星球上的魔力潮汐就要结束了,这几天江枫准备返回一趟荆棘荒原上的巫师塔,安排下接下来的工作。就在江枫准备走掉的时候,伊苒忽然开口叫住了他。“等一下!”“还有什么事吗?”江枫停下脚步问道。“那个,走之前说好了的,”伊苒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看向了一边,“归零日我帮你看家,打到的魔兽,你帮我做成好吃的……”就这事儿?听到伊苒的请求,江枫不禁扶额,“……你打到了什么猎物?”“嘿嘿,打到了一些,不过我也不知道它们叫什么名字……”说着的时候,肚子咕的叫了一声,伊苒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江枫叹了口气。正好也快到午饭时间了,就满足下这小家伙的心愿吧,毕竟自己确实答应过她。“带我去看看吧。”“嗯嗯!”伊苒兴冲冲地点了点头,在前面带路,向冷藏柜的方向走去。其实在听到“一些”这个词的时候,江枫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不过当他打开了冷藏柜的门,还是忍不住眉毛抽搐了两下,回头狠狠瞪了伊苒一眼。面对江枫的眼神,伊苒微妙地挪开了视线。满满一冷柜的魔兽尸体,甚至有几只模样奇怪的魔兽,连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打死他也不相信,这些魔兽都是伊苒在归零日当天,防守殖民地时击毙的。他甚至都可以想象到,他不在的这几天里,这小家伙一定提着自己送她的电磁步枪,在森林里到处乱逛……果然,他还是低估了吃货的毅力。“……我们根本吃不完。”“不急,不急,我们可以慢慢吃!”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在哪,伊苒双眼发亮,咽了口吐沫说道,“够吃好几顿呢!”“……”……午饭是炭烤独角兽前腿。撒上孜然胡椒和盐,以及可以中和肉质中酸味的月见草,用大火烘烤了快两个小时才做好。至于味道,自然是美味无比。江枫一个人便吃下了一整条前腿,伊苒则吃下了半个,剩下的依然是打包好,准备给半精灵姐妹送去。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伊苒一脸满足的躺在沙发上,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角。“这样吃下去,只用吃魔兽肉,就能成为九级异能者了吧。”半条独角兽前腿,已经让她的反射神经和力量属性各上升了0.3和0.25,精神力指数也有小幅度上扬。魔兽肉烹饪的料理,不只是味道上别有一番风味,更是有着改善身体素质的功效。江枫斜了一眼伊苒,随口揶揄了句:“小心吃成个胖子。”“不存在的,我每天消耗的能量可是很大的!”伊苒懒洋洋地亮出了白嫩的小胳膊,做了个秀肌肉的动作。只不过可惜的是,一丁点儿肱二头肌的形状都看不见……“……”休息了片刻之后,伊苒提着饭盒前往了传送门,至于江枫,则是离开了殖民地广场,绕着他的殖民地巡视了一圈。经过数日的耕耘,殖民地已经初见初见规模。铁矿矿井已经开始投入运转,一号矿螺将开采的铁矿运往连接在广场附近的电磁冶炼炉,每天都能生产数十吨成品矿锭。纳米无人机群下一步已经开始对运输轨道进行施工,争取早日将殖民地广场与矿井相连。解决了能源开采和矿物冶炼这两个问题之后,一切美好的蓝图都有了实现的基础。另一边,异种牧场也已经建造完成,耐高温复合材料将培养室内的温度牢牢锁定在一千二百度这个数字,并且通过输气管道持续输入火晶虫生长所需的二氧化硫、二氧化碳混合气体。除了主要产物炎晶之外,整套设施还可以生产出少量的硫酸和其它酸性工业原材料。至于所需的硫磺和酸性岩浆,都可以由地热井提供。“下一步可以考虑扩建独立生活单元,还有农产品培育基地。”“通过传送门转运物资会消耗大量能量,最好还是能实现自给自足。不只是食品作物,还有一些魔药素材,也可以通过人工栽培扩大生产效率!”巡视完殖民地之后,江枫连接了无人机蜂房的终端,设定了新的建筑目标,然后便通过传送门,直接返回了位于荆棘荒原上的巫师塔。睁开双眼,实验室中物品的摆放,和他离开之前没什么两样。传送门的旁边,研究院的副院长马卡鲁正恭敬地站在那里。再通过传送门之前,江枫便通过智脑,向他发送了信息,让他在这里等待自己。对于江枫的命令,他自然是不敢怠慢,立即放下了手边的事情,第一时间赶到这里。看到向自己走来的江枫,马卡鲁深深施礼。“大人,您找我?”“让β院的学徒们在主楼大厅集合,我有事情要宣布。”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江枫没有多余废话,下令道。“遵命。”马卡鲁恭敬行礼,转身消失在了实验室的门口。荆棘荒原上,大雪纷飞。伫立在风雪之中,整个巫师塔,仿佛已经融入身后那片银白。七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今天是魔力潮汐的最后一天。整个巫师塔内静悄悄的,无论是主修自然科学的α学院,还是主修巫术的β学院。被寄予厚望的20名学徒,一刻也不敢松懈的修炼着。至于那些对修炼几乎已经不抱希望的α学院学徒们,则是在小声讨论着,今天过后,他们的巫师塔中将诞生几个下等学徒。一些好事者,甚至开盘下注。至于赌注,自然是积分。β学院宿舍塔,一间女性化的寝室内。穿着一身朴素的睡裙,约瑟芬盘着腿坐在床铺上,两朵清秀的眉毛抿着,白皙的额头前渗出一层层细密的汗珠。在她的床头柜上,放着七支已经空掉的试管。那是专注药水,可以提升饮用者对魔力元素的感应,从而提升冥想效率。窗外纷飞着鹅毛般的大雪,窗台上却看不见一丝落白。整个房间中,凝聚着浓郁的魔力元素,在精神力的引导下,按照特定的轨迹缓缓流动。忽然,那牵引着魔力元素的精神力为之一松,约瑟芬缓缓睁开了明眸,大口的喘息着。这时,窗外几片雪花落下,终于在窗台上凝结出一抹银白。浑身湿透,约瑟芬抬起小手,抹了把额头前的汗水,脸上写满疲惫,明眸中却是闪过一丝惊喜。就在刚才,她冲破了下等学徒的瓶颈,直接踏入了中等学徒的门槛。七天之内从下等学徒晋级中等学徒,即便有着魔力潮汐的帮助,这种进步也堪称神速了。江枫确实没有看走眼,这个学徒的天赋确实很惊人。当然,这也与她自身的努力密不可分。对于巫师而言,天赋只是门槛,后天修炼对于天赋的依赖其实不大。重要的只是勤奋、资源以及一点小小的机缘。没有多做停留,短暂的欣喜之后,约瑟芬重新闭上双眼,将意识沉入识海之中,继续冥想。魔力潮汐在中午时分结束,忍耐着背后粘湿的感觉,约瑟芬抓紧最后一分药效和魔力潮汐的时间,对自己刚刚晋级不久的精神力进行了巩固。当她再次结束冥想,已经是下午一点钟。就在他睁开眼的时候,正好看见她的室友正拎着一只精致的饭盒,推门走了进来。看到约瑟芬的时候,她的室友眼睛顿时睁大了,惊讶道。“约瑟芬,你……又晋级了?!”她的室友同样突破了见习学徒的瓶颈,现在是下等学徒。虽然学徒级的晋级变化不是很明显,但从那由内而外的精神能量,这位朝夕相处的室友还是能清楚的分辨出来,约瑟芬身上的不同。“嗯,刚才晋级……”约瑟芬虚弱地笑了笑,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饭盒,“谢谢,又麻烦你了。”“没事,这都是些小事儿。”室友摆了摆手,眨着明亮的眼睛看着约瑟芬,语带羡慕的说道,“太让人惊讶了,我还在摸索该如何沟通那些魔力元素的时候,你就已经晋级下等学徒了,我要是有你那么好用的脑袋就好了。”“只是运气好罢了。”约瑟芬谦虚的说道。“马上就要放寒假了,约瑟芬有什么计划吗?”室友继续问道。寒暑假是学院刚开学时便立下的规定,每年年中一个月年末一个月的时间为寒暑假,学院中的学生可以离开学院回家探望亲人,或者以自己希望的方式享受这难得的假期。本来她们β学院的学生,在晋级下等学徒之前是与寒暑假无缘的,但很幸运的碰上了魔力潮汐这种好事,几乎所有人都成功晋级。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整个学院塔内都洋溢着节日的气息,不少人都在讨论假期的事,准备好好放松一下,算作是对这段时间以来辛苦的犒劳。“我吗……”约瑟芬思索了片刻,本来想说可能会回家,可想到了家族里那一张张违心笑着的脸,又闪过了达丽雅和她父亲的脸,不知怎么心情一阵烦闷,便说道,“大概会留校吧。听说秘境马上就要开放了,到时也许会发布一些任务……我打算留意一下那些任务,早点还清欠下的积分。”“放心啦,约瑟芬这么努力,如果我是导师,肯定不舍得把你赶出巫师塔。而且要实现约瑟芬都还不清的七十点积分,咱们β学院也没人能还清了,导师怎么可能布置超出我们能力的任务呢?”室友拍了拍约瑟芬的肩膀,在旁边笑嘻嘻的说道。“你呢?你寒假有什么打算?”约瑟芬把话题从自己身上岔开,问道。“我吗?我打算和我的父亲去南方城邦的庄园度假,那是我伯父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听说就在沙滩边上,风景很美。”说到这里,那室友也是不尽在心中感叹。说句实话,如果不是父亲在信中说起这事儿,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位有钱的伯父。一栋位于南方城邦的靠海的庄园,想来应该价值不菲。虽然对于世俗的钱财,她已经看淡了,不过还是不得不感慨这素未谋面的伯父的手笔。不知道的人说不定还会误会,她在家族里多受长辈宠爱一样。以前连奢望都不敢的东西,现在全都得到了。可能,这也是当巫师的好处之一吧……“约瑟芬要来吗?如果你来的话,我们家族的人都很欢迎哦。”室友眨了眨眼说道,“尤其是我的父亲,听说我有一个这么优秀的室友,可是一直对你念念不忘。”“不用了,我还是留在学校吧。”约瑟芬腼腆地笑了笑,“替我谢谢你父亲的好意,改日一定上门拜访。”就在这时,宿舍塔走廊,响起了广播声。“……请β学院学徒前往主教学楼大厅集合。”广播中是马卡鲁副院长的声音,重复了三遍才停下。约瑟芬和她的室友不约而同的愣了一下。“怎么不早点说,我刚从那边回来。”嘴上小声抱怨着,室友把那件沾着雪花的大衣,重新从衣架上取了下来。约瑟芬看了眼手中的饭盒,不由叹了口气。看来只能等回来以后吃冷的了。就在β院的学徒们赶往主楼大厅的时候,江枫正站在大厅正前方的主席台前,看着空旷的大厅静静等待着。魔力潮汐已经结束,无论银月湾的巫师们作如何想法,历史的车轮都不可逆转。珈蓝漩涡解除的前兆已经出现,对于这颗星球上的生灵而言,一个崭新的时代正在开启。在这新时代开启的序幕,对于他的学徒们,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大厅内静悄悄的,仿佛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到声响。一张张稚嫩的脸仰视着站在大厅前方的江枫,眼中写满了敬仰与向往的神色。从入学之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位名义上的导师,这座研究院的院长。所有人都还记得,上一次见面时,巫师大人向他们传授了冥想的法门。经过无数个日月地刻苦修习,他们终于感应到了那游离于天地之间的魔力元素,并且终于理解了精神力这一种独立于物质世界之外的神秘力量。现在,巫师大人再次召集了他们,所有人的心中都怀着强烈的激动。这一次,想必是准备教导自己使用巫术了吧!只有成功释放的第一个巫术,他们才算是在真正意义上超越了凡人,成为独立于世俗之外的伟大存在。在万众瞩目之下,站在台阶之上的江枫,终于缓缓开口了。“首先,恭喜你们顺利度过了第一个学年。马上便是寒假,在此期间你们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时间。”“我很高兴地看见,你们之中所有人都已经成功感应到了魔力元素的存在,成为了正式学徒。”江枫的视线从每一张青春洋溢的脸上扫过,赞许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也说明了,我当初并没有看走眼。”“可能你们已经注意到了,你们学的知识,与α学院的不同。也注意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那些飘忽不定的魔力元素,不是所有人都能感应到的,甚至连在不同的人面前展现的姿态都不尽相同。而这也就注定了,如果你们继续在巫师这条道路上走下去,在沿途的风景中,所看到的更多的是孤独,而不是你们曾经幻想的那些伟大或者荣耀亦或者别的什么。”“在巫术领域,我能教给你们的知识有限,甚至于只能给你们提供一个模糊的方向。适合于你们自己的道路,需要你们自己去研究,去思考。”“在开场白的最后,算是我个人对你们的忠告。切记不可荒废了对自然科学的学习,虽然在你们看来,那可能是平民的知识,甚至于在看得见的地方根本派不上用场,但我想说的是,知识不分贵贱,或许在意想不到的时候,那些看起来只是寻常之物的东西,会对你们的修行产生意想不到的帮助。”不管这些学徒是真听进去了,还是仅仅过了下耳旁风,江枫都将自己对于神秘知识研究的见解,在他们的面前阐述了一遍。在联邦,这些属于禁忌的知识,是受到严格管控的,由科研部中最神秘的特殊项目研究所负责,与军事部分属不同部门。越是高度发达的文明,在职位与职权的划分上,便越是严谨,以最大限度杜绝权利滥用。那些明明是舰长,却又能将手伸到科研部甚至是内政部的事情,只会出现在低等文明或者一些特殊的军国文明中。因此,即便江枫身为舰长,也没有接触那些技术的权利。对于神秘领域知识的研究,大多都是他来到这个宇宙之后,自行收集资料,并且通过智脑分析完成的。然而他本职工作终归不是科研人员,即便大多数问题都能通过智脑芯片的分析能力解决,但在很多创造性的问题上,还是会产生力不从心的感觉。之所以培养这些学徒,江枫一方面是希望通过观察这些学徒,完成自己的研究,不过更多的,还是希望通过他们的视角,去看见一些自己遗漏掉的,甚至是和自己看到的完全不一样的东西。也正是因此,比起向他们灌输现成的知识,江枫更注重培养他们的方法,更希望他们掌握研究这项技能,而不仅仅是巫术本身。“本来这堂课应该是新学期的第一节课,今年开春时在教给你们,不过现在情况出了一些小小的变化,我决定将它作为送给你们的新年礼物。”说着,江枫伸出了右手。随着咒语轻声诵念,在他右手的掌心燃起了一团火焰。台阶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紧紧地盯着江枫的右手,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印在那一颗颗瞳孔中的,不仅仅是那团火焰,更多的是对知识的渴求。“在我手中的是一团火焰,无论在你们的眼中,还是在我的眼中,都是如此。”“但在本质上,它却不仅仅是一团火那么简单,而是一串火系魔力元素的排列。我们称它为巫术模型,它便是一切巫术的根本,同时也是隐藏在自然背后的神秘,对我们发自内心的渴求与呼唤的回应。”“巫术模型就像一个矩阵,存在于三维空间的矩阵。如果你们有仔细研究我交给你们的课本,相信你们应该不难理解我说这句话的意思。”当江枫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站在台下的约瑟芬神色激动,小拳头兴奋地紧紧捏着。在所有β学院的学徒中,她是最先读完并吃透那些选修课本的女孩。很多其他学徒都认为,这些算术知识并没有什么卵用,只有凡人才会在一个两个的问题上斤斤计较,花时间去钻研那些算数问题,纯粹是浪费宝贵的冥想时间。然而约瑟芬却不同,她从来没有这么认为过。在她的心目中,导师的形象大概就相当于她的救世主一样,将她从凡人的庸俗中拯救出来。所以对于她而言,导师的话就如同圣旨一般,她是无条件坚信着,导师大人让他们学习那些看似无用的知识,一定有着他的深意在里面。看着旁边那一张张懊悔的脸,小姑娘的嘴角微微翘起,为自己又领先了这些人一步而悄悄得意。没有在意台下的学徒们对自己的讲解作何反应,江枫收起了掌心的火苗,转而取出了一支拇指大小的金属棍,在所有人的面前展开了一张半透明的立体图像。马卡鲁微微睁大双眼,虽然他的实力被诅咒封印,但对于魔力元素的感应却并没有衰退多少。从这宛如虚幻般存在的图像中,他竟然没有感觉到魔力元素或者精神力的波动。是幻术?不可能,即便是幻术,也不可能做到毫无精神力波动的程度!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马卡鲁百思不得其解。“释放巫术,就是通过运用精神力,将魔力元素排列成特定的结构,就像一个个数学公式。”说着,江枫食指微动,在他指尖的牵引下,一颗颗淡蓝色的光点,按照特定的规则,有序的排列。“这便是我刚才施展的火球术的巫术模型,算是个很经典的元素系学徒级巫术。”“书本上或许会告诉你们,牢记魔力元素排列的立体图形,努力在脑海中还原它的样子。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透过现象去看本质,用我教给你们的那些知识,给这些魔力元素加上一个三维坐标轴,你甚至可以将它们用一串数字加上字母进行表示。”江枫的食指挥了挥,三条坐标轴从全息图像的右下角射出,将整个无数模型囊括其中,并且在旁边罗列出了一长串代数公式,至于那些关键的魔力节点,也用空间坐标标记了出来。看到这一幕,不只是台下的学徒,就连站在石柱背后旁听的马卡鲁,也不由睁大了双眼,一瞬间将先前关于全息图像的困惑,全部抛在了脑后。他在诅咒之坟学习了数十年的巫术,却是第一次听说如此惊世骇俗的理论。用一串数字和字母组合,将巫术模型的三维图像表示出来?!他比站在这里的任何人都清楚,如果这一切真的能够实现,对于一个巫师而言这意味着什么。巫师的修行之路上充满了无数的危险,其中最主要的风险,便是表现在施法失败的代价这一项上。只有少数天才中的天才,才能像摆弄积木一样,拨弄那些难以捉摸的魔力元素,只需数次记忆便将巫术模型在脑中准确无误地还原。然而对于大多数学徒来说,在掌握辅助记忆的巫术之前,往往需要一年,甚至是数年的记忆,才能记住一个巫术模型。对于一个上等巫师学徒而言,能够熟练使用十个巫术,便足以称得上天才了。马卡鲁可以肯定,如果江枫将这套理论拿到巫师大陆上去编辑成论文发表,一定会在各大巫师塔中引起一场堪比地震的轰动。江枫很满意地看着台下一张张陷入沉思的面孔,这说明他今天最主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人的大脑,对图像的记忆是抽象而模糊的,尤其是结构复杂的三维几何图像。但巫师的施法却容不得半点马虎,一个小小的失误,便可能酿成大祸。可以说江枫在学习巫术这条道路上,相比起其他巫师最大的优势,便是他只需要一瞬间,就能将那些复杂的巫术模型记录在智脑芯片的数据库中。甚至于不只是记住,还能够通过现有的知识,对现有的巫术模型进行改良。“在这堂课的末尾,我要宣布两件事情。”“第一件事,前往小秘境的传送门将面向所有学徒开放,拥有下等学徒实力的学徒都自由可以进入秘境。通过传送门会扣除十点积分,在秘境中每停留一天会扣除两点积分,希望你们有计划的使用研究院的资源,杜绝浪费。”“第二件事,教学楼大厅的公示栏与秘境中殖民地广场的公示栏,将开始同步更新委托信息。目前其中绝大多数委托与秘境探索相关,也不排除以后随着你们的实力提升,我会更新一些关于其他世界的委托。这将是你们赚取积分的主要途径,但请记得注意,秘境之中的危险远远超乎你们的想象,想要回避危险,就多多留意我给你们的地图。”“最后我再次强调,关于秘境以及传送门的一切秘密,我要求你们严格保密。哪怕是你们的家人,也不得向其提起半个字。否则,我会亲自动手,清理门户。”“祝你们新年愉快,假期玩得开心,别忘了复习……解散。”就这样,对于β学院的学徒来说,第一学年的最后一堂课,就这样落下了帷幕。大厅内静悄悄的,仿佛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到声响。一张张稚嫩的脸仰视着站在大厅前方的江枫,眼中写满了敬仰与向往的神色。从入学之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位名义上的导师,这座研究院的院长。所有人都还记得,上一次见面时,巫师大人向他们传授了冥想的法门。经过无数个日月地刻苦修习,他们终于感应到了那游离于天地之间的魔力元素,并且终于理解了精神力这一种独立于物质世界之外的神秘力量。现在,巫师大人再次召集了他们,所有人的心中都怀着强烈的激动。这一次,想必是准备教导自己使用巫术了吧!只有成功释放的第一个巫术,他们才算是在真正意义上超越了凡人,成为独立于世俗之外的伟大存在。在万众瞩目之下,站在台阶之上的江枫,终于缓缓开口了。“首先,恭喜你们顺利度过了第一个学年。马上便是寒假,在此期间你们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时间。”“我很高兴地看见,你们之中所有人都已经成功感应到了魔力元素的存在,成为了正式学徒。”江枫的视线从每一张青春洋溢的脸上扫过,赞许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也说明了,我当初并没有看走眼。”“可能你们已经注意到了,你们学的知识,与α学院的不同。也注意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那些飘忽不定的魔力元素,不是所有人都能感应到的,甚至连在不同的人面前展现的姿态都不尽相同。而这也就注定了,如果你们继续在巫师这条道路上走下去,在沿途的风景中,所看到的更多的是孤独,而不是你们曾经幻想的那些伟大或者荣耀亦或者别的什么。”“在巫术领域,我能教给你们的知识有限,甚至于只能给你们提供一个模糊的方向。适合于你们自己的道路,需要你们自己去研究,去思考。”“在开场白的最后,算是我个人对你们的忠告。切记不可荒废了对自然科学的学习,虽然在你们看来,那可能是平民的知识,甚至于在看得见的地方根本派不上用场,但我想说的是,知识不分贵贱,或许在意想不到的时候,那些看起来只是寻常之物的东西,会对你们的修行产生意想不到的帮助。”不管这些学徒是真听进去了,还是仅仅过了下耳旁风,江枫都将自己对于神秘知识研究的见解,在他们的面前阐述了一遍。在联邦,这些属于禁忌的知识,是受到严格管控的,由科研部中最神秘的特殊项目研究所负责,与军事部分属不同部门。越是高度发达的文明,在职位与职权的划分上,便越是严谨,以最大限度杜绝权利滥用。那些明明是舰长,却又能将手伸到科研部甚至是内政部的事情,只会出现在低等文明或者一些特殊的军国文明中。因此,即便江枫身为舰长,也没有接触那些技术的权利。对于神秘领域知识的研究,大多都是他来到这个宇宙之后,自行收集资料,并且通过智脑分析完成的。然而他本职工作终归不是科研人员,即便大多数问题都能通过智脑芯片的分析能力解决,但在很多创造性的问题上,还是会产生力不从心的感觉。之所以培养这些学徒,江枫一方面是希望通过观察这些学徒,完成自己的研究,不过更多的,还是希望通过他们的视角,去看见一些自己遗漏掉的,甚至是和自己看到的完全不一样的东西。也正是因此,比起向他们灌输现成的知识,江枫更注重培养他们的方法,更希望他们掌握研究这项技能,而不仅仅是巫术本身。“本来这堂课应该是新学期的第一节课,今年开春时在教给你们,不过现在情况出了一些小小的变化,我决定将它作为送给你们的新年礼物。”说着,江枫伸出了右手。随着咒语轻声诵念,在他右手的掌心燃起了一团火焰。台阶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紧紧地盯着江枫的右手,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印在那一颗颗瞳孔中的,不仅仅是那团火焰,更多的是对知识的渴求。“在我手中的是一团火焰,无论在你们的眼中,还是在我的眼中,都是如此。”“但在本质上,它却不仅仅是一团火那么简单,而是一串火系魔力元素的排列。我们称它为巫术模型,它便是一切巫术的根本,同时也是隐藏在自然背后的神秘,对我们发自内心的渴求与呼唤的回应。”“巫术模型就像一个矩阵,存在于三维空间的矩阵。如果你们有仔细研究我交给你们的课本,相信你们应该不难理解我说这句话的意思。”当江枫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站在台下的约瑟芬神色激动,小拳头兴奋地紧紧捏着。在所有β学院的学徒中,她是最先读完并吃透那些选修课本的女孩。很多其他学徒都认为,这些算术知识并没有什么卵用,只有凡人才会在一个两个的问题上斤斤计较,花时间去钻研那些算数问题,纯粹是浪费宝贵的冥想时间。然而约瑟芬却不同,她从来没有这么认为过。在她的心目中,导师的形象大概就相当于她的救世主一样,将她从凡人的庸俗中拯救出来。所以对于她而言,导师的话就如同圣旨一般,她是无条件坚信着,导师大人让他们学习那些看似无用的知识,一定有着他的深意在里面。看着旁边那一张张懊悔的脸,小姑娘的嘴角微微翘起,为自己又领先了这些人一步而悄悄得意。没有在意台下的学徒们对自己的讲解作何反应,江枫收起了掌心的火苗,转而取出了一支拇指大小的金属棍,在所有人的面前展开了一张半透明的立体图像。马卡鲁微微睁大双眼,虽然他的实力被诅咒封印,但对于魔力元素的感应却并没有衰退多少。从这宛如虚幻般存在的图像中,他竟然没有感觉到魔力元素或者精神力的波动。是幻术?不可能,即便是幻术,也不可能做到毫无精神力波动的程度!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马卡鲁百思不得其解。“释放巫术,就是通过运用精神力,将魔力元素排列成特定的结构,就像一个个数学公式。”说着,江枫食指微动,在他指尖的牵引下,一颗颗淡蓝色的光点,按照特定的规则,有序的排列。“这便是我刚才施展的火球术的巫术模型,算是个很经典的元素系学徒级巫术。”“书本上或许会告诉你们,牢记魔力元素排列的立体图形,努力在脑海中还原它的样子。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透过现象去看本质,用我教给你们的那些知识,给这些魔力元素加上一个三维坐标轴,你甚至可以将它们用一串数字加上字母进行表示。”江枫的食指挥了挥,三条坐标轴从全息图像的右下角射出,将整个无数模型囊括其中,并且在旁边罗列出了一长串代数公式,至于那些关键的魔力节点,也用空间坐标标记了出来。看到这一幕,不只是台下的学徒,就连站在石柱背后旁听的马卡鲁,也不由睁大了双眼,一瞬间将先前关于全息图像的困惑,全部抛在了脑后。他在诅咒之坟学习了数十年的巫术,却是第一次听说如此惊世骇俗的理论。用一串数字和字母组合,将巫术模型的三维图像表示出来?!他比站在这里的任何人都清楚,如果这一切真的能够实现,对于一个巫师而言这意味着什么。巫师的修行之路上充满了无数的危险,其中最主要的风险,便是表现在施法失败的代价这一项上。只有少数天才中的天才,才能像摆弄积木一样,拨弄那些难以捉摸的魔力元素,只需数次记忆便将巫术模型在脑中准确无误地还原。然而对于大多数学徒来说,在掌握辅助记忆的巫术之前,往往需要一年,甚至是数年的记忆,才能记住一个巫术模型。对于一个上等巫师学徒而言,能够熟练使用十个巫术,便足以称得上天才了。马卡鲁可以肯定,如果江枫将这套理论拿到巫师大陆上去编辑成论文发表,一定会在各大巫师塔中引起一场堪比地震的轰动。江枫很满意地看着台下一张张陷入沉思的面孔,这说明他今天最主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人的大脑,对图像的记忆是抽象而模糊的,尤其是结构复杂的三维几何图像。但巫师的施法却容不得半点马虎,一个小小的失误,便可能酿成大祸。可以说江枫在学习巫术这条道路上,相比起其他巫师最大的优势,便是他只需要一瞬间,就能将那些复杂的巫术模型记录在智脑芯片的数据库中。甚至于不只是记住,还能够通过现有的知识,对现有的巫术模型进行改良。“在这堂课的末尾,我要宣布两件事情。”“第一件事,前往小秘境的传送门将面向所有学徒开放,拥有下等学徒实力的学徒都自由可以进入秘境。通过传送门会扣除十点积分,在秘境中每停留一天会扣除两点积分,希望你们有计划的使用研究院的资源,杜绝浪费。”“第二件事,教学楼大厅的公示栏与秘境中殖民地广场的公示栏,将开始同步更新委托信息。目前其中绝大多数委托与秘境探索相关,也不排除以后随着你们的实力提升,我会更新一些关于其他世界的委托。这将是你们赚取积分的主要途径,但请记得注意,秘境之中的危险远远超乎你们的想象,想要回避危险,就多多留意我给你们的地图。”“最后我再次强调,关于秘境以及传送门的一切秘密,我要求你们严格保密。哪怕是你们的家人,也不得向其提起半个字。否则,我会亲自动手,清理门户。”“祝你们新年愉快,假期玩得开心,别忘了复习……解散。”就这样,对于β学院的学徒来说,第一学年的最后一堂课,就这样落下了帷幕。半精灵村落外,十几辆篷车停在门口。装载在篷车上的大多是一些生活物资,其中包括粮食、简单的生活用品、以及一些重建家园需要的铁质工具。虽说半精灵遵循先祖的生活方式住在树屋中,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们便过着猴子一般的生活。正好相反,精灵族在对生活品质的要求上,可以说远远超越了一般种族,而半精灵也继承了这一点。那些树屋虽然在外观上看着普普通通的,但实际上却是远远比赛维特港普通居民的独栋式住房要舒适的多。当然,毕竟现在是特殊时期,自然是一切从简。带着两位民兵,系着白色头巾的男人走到了莱娅的面前,递出了手中的羊皮纸,开口说道。“清单上的物资都在这里了,您核对一下,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这边就带人先回去了。”“谢谢了。”莱娅点头道。“不客气,毕竟是那位大人的要求。”那系着白色头巾的男人拘谨地笑了笑,微微施礼,然后便转身离开了。从他那眼神中的戒备,莱娅可以明显感觉到,这些人类对自己族人的感官并没有很大改变。尤其是那干脆利落的转身,很明显这些人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停留。虽然那些刚从荆棘荒原移民过来的人可能没什么想法,甚至对半精灵族抱有善意的态度,但莱娅却很清楚,这些想法都是暂时的。随着双方继续相处下去,一定会在各种问题上产生摩擦,重复着一百年来无数次发生的事情。毕竟对于半精灵来说,人类的一生实在是太过短暂了,短暂到无论是怎样深刻的羁绊,都无法从时间的沙漏中沉淀下来。哪怕两千年前他们的祖先曾站在一起,为抵抗混沌的入侵而浴血奋战,哪怕她们的存在,本身便是部分人类与精灵族爱情的结晶……以前她无法理解,为什么她的祖先要放弃这片美丽的大地,孤身前往深邃幽暗的星海,现在她到是有些理解了。看着那一篇篇吟游诗人编写的史诗,至少在最后的最后,她们将双方对彼此的友谊,定格在了最美好的时刻。无论过去多少年,哪怕这片星球上已是沧海桑田,多伦大陆上的人类都会永远的怀念,那些高贵而善良的盟友,而不是将他们视作挤占自己生存空间的“尖耳朵”。救援物资交接结束之后,赛维特港的民兵在那位系着白头巾的男人的带领下,匆匆离开了这片森林。看着在村子门口排队领取生活物资的族人们,莱娅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先前压在心头的一丝阴郁,也随之一扫而空。“又给他添麻烦了。”虽然一直以来都没有出面,但江枫为半精灵做的事情,她都看在眼里,也发自内心的感激着。这时,一名身形孔武有力,背着长弓的男人走了过来,站在莱娅背后,语气沉稳地说道。“树屋修复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关于生命古树……长老会希望为克瑞斯大人立一座墓碑,并且在十二个日落之后,重新举行送别长老大人与先知大人的葬礼。关于墓碑和葬礼的事情,我想询问下你的意见。”长老会是在战争之后成立的,主要是负责村子内部事务的管理以及战后重建,原来半精灵村落中并不存在这样的组织。至于成立这样的组织,其实也是迫不得已。以前的半精灵族由克瑞斯担任长老,伊诺斯担任先知,两千年来都没有变过,而如今长老与先知双双阵亡,半精灵族立刻陷入了两千年来从未遭遇过的混乱,甚至连下一任族长都无法确定下来。于是莱娅便参考了江枫的建议,先成立了一个类似于战后过渡政府的组织,取名为长老会,由族中年长者担任,在确定族长人选之前,先开始重建家园。也幸亏半精灵生性淡泊名利,这个方法才在没有争吵的情况下,得到了实施。从某种意义上,江枫这个“外星人”,也算是在这个异域星球上创造了一段历史。长老会成立之后,莱娅便将手中的权力放给了长老会,以及由长老会选出的新任族长,自己主要负责与人类那边接触的工作,不再过问村子里的事物。“不用询问我这边的意见,你们讨论之后决定下来的事情,去执行就可以了。”莱娅轻声说道。那个半精灵男人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情,关于这件事……一定得征求您的同意。”“什么事,你说吧。”莱娅说道。“长老会一直决定,希望由您来继承克瑞斯大人的遗志,出任半精灵族的大长老。”那个半精灵男人认真地说道。莱雅微微愣了下,随即笑着摇头道。“我太年轻了,很抱歉无法承担如此重任。”“可是……”那个半精灵男人有些为难。“抱歉,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如果你们一定要选出一位大长老的话,还是另找他人吧。”莱娅摇头道。那个半精灵男人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不过看着莱娅丝毫不打算妥协的表情,最后只得作罢,新族长离开之后,莱娅轻轻叹了口气,望向了那颗已经不在了生命古树,眼神中带上一抹伤感。领导半精灵族摆脱战争的阴霾,从衰落重新走向繁荣,这样的担子对自己太过沉重了。她自问自己没有那个能力,更不要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会在这个星球上停留多久。很久以前,江枫便和她们姐妹讲过很多关于星空的故事。大地是圆的,天空是无尽的,云端之上不是神灵的宫殿,而是广阔无垠的星空。站在别的星球上俯瞰这个世界,就好似仰望星空中某一颗忽明忽暗的光点。在这个行星之外,太阳还要遥远的地方,还存在着无数个五彩缤纷的世界。无论是巫师大陆,还是混沌大陆,在这片星空中都不过是一粒尘埃般渺小的光点。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她的祖先。两千年前便离开这片星球的她们,或许已经找到了一个新的家园,在那里重现了上古时代的辉煌。江枫曾经还说过,他会去寻找那些精灵族的足迹,询问一些关于自己故乡的事情。莱娅已经决定了,如果有一天江枫准备乘坐那座飞船,离开这个星球,她会带上妹妹,跟他一起走,一起去追寻精灵族的足迹。如果真的找到了,她会恳求先祖,允许她带着带着她的族人们,也离开这片已经属于人类的星球,回归先祖的怀抱。而若是在路上遇到了杀死父亲的元凶——混沌诸神所在的星球,她会用手中的弓箭,向混沌复仇……从荆棘荒原上回来之后,江枫便一直窝在那个被他称作为荆棘花园的小秘境中,捣鼓他的殖民地。几乎可以预见,最晚明年开学,便会有很多学徒造访他的殖民地。虽然在积分的限制下,这些人不会在殖民地停留太久,不过临时住宿还是得准备的,毕竟总不能让那些人在野外宿营。他的初衷是让这些学徒们在实践中活用在课堂上学到的知识,而不是让他们为了冒险而冒险。殖民者宿舍是必须的,基本食材可以由无人机负责照料的作物培育单元提供,至于烹饪……可以交给自动化厨房。除了解决学徒们的吃喝拉撒问题之外,江枫还有一件事要做,那便是训练一只即便是以巫师为对手也不会输的武装力量,以应对可能发生的危险。毕竟他已经打通了这个秘境与巫师大陆的通道,等于在次元壁上开了一道口子。如果被其他巫师发现了这里,若是没有良好的防御准备,无疑将是一场灾难。也正是因此,他让马卡鲁派人去顽石小镇,购买一百多名拥有高级骑士以上实力的奴隶。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星期,那个叫巴克的巫师塔卫兵队长,应该已经带着随从和魔石,抵达了东部沙漠才对。既然是他亲自训练士兵,自然不会在让那些人使用落后的冷兵器。他准备按照银河联邦的一级附庸文明陆军的标准来训练这些士兵,至于在装备的选择上,主要还是以外骨骼搭配步电磁步枪以及激光短剑等能量武器为主。以荆棘花园殖民地当前的资源产量,勉强足以支撑生产这些装备的消耗。考虑到地热井的供能效率,如果不增设地热井,以3D打印机作为生产工具的话,只需要花两到三个月的时间,便足以完成这一百名陆战士兵的武装。而这段空窗期,正好可以用来训练这些士兵。以这些高级骑士本身的身体素质以及战斗素养,配合常用的VR深度潜入设备,在三个月的时间内快速完成训练应该不成问题。如果这些士兵全部完成训练的话,理想情况下应该能应付三星以下级别的巫师的入侵。在加上传送门的存在,这些士兵可以在自己的各个领地内快速部署,无论是荆棘荒原还是鳄鱼岛亦或者他脚下的殖民地,安全都能得到保障。至于更高级别的巫师,江枫暂时还没有遭遇到,所以无法给出客观的评价。不过相信等他进入翡翠之塔后,应该便能感受到三星以上巫师的力量。“智脑,连接纳米无人机群蜂房,打开生产队列列表。”【正在连接中……】看着呈现在面前的列表,江枫思忖了片刻之后,输入几个字符,接着选中了弹出的图标。“下一个建筑,就设定为VR训练室好了。”所谓VR训练室,自然是通过VR设备训练技能的地方。只不过用于士兵训练的深度潜入设备,与放在江枫庇护所中的那个娱乐用VR潜入设备不同,考虑到人体神经和肌肉的协调性,以及肌肉自身的记忆性,专门用于训练士兵的深度潜入设备不仅仅只是连接使用者的大脑,而是会连接到使用者全身上下每一个肌肉细胞。不过虽然说起来这么麻烦,但事实上这其中运用到的技术并没有高明到哪里去,至少所应用到的材料都是停留在分子级别的加工上,因此也就无需消耗宝贵的星尘资源,使用普通的3D打印机便足以制造。每个VR训练室配备十台深度潜入设备,一次可以同时满足十名士兵的训练需求。建设两座VR训练室,再以轮班倒的形式错开训练时间,完全能保证每人每天至少四个小时的最低训练时间。“制造深度潜入设备使用的钼矿,就通过矿螺一号去解决好了。需求量不是特别高的话,没必要专门开辟一座矿井。”“不过建造两座VR训练室的话,殖民地的耗电量也得上升了,果然还是得尽快找到新的能量来源,或者增设地热井的热能采集单元。”看着排好的建筑队列,江枫思索了片刻之后,在VR训练室的末尾插入了一条给现有地热井增设热能采集单元的指令。做完了这些事后,江枫忽然一拍脑袋,突然想起个更严重的问题。“对了,差点忘了!深度嵌入设备需要持续消耗培养液,考虑到一百人的消耗速度……还得给殖民地引入培养液的生产设备才行。”想到这里,江枫的表情,不由有些僵硬了起来。光是培养液的生产设备还不够,生产培养液需要的原材料,也得想办法解决才行。以前他的职责只是舰长而已,可从来没有设计过军事装备的生产。没想到真正等他接触了这方面的事情之后,这些看似简单的东西统筹管理起来意外的麻烦。“培养液的话,暂时采用最低品质为标准进行供应吧。腾出一个作物培育单元的产能,应该能满足配制E级培养液的原材料需求。看来还得再增设一个作物培育单元,用来生产食物才行……”江枫有些头疼地继续向建筑队列中塞入建筑项目,看着已经被预定到半年后的资源产能,心疼了好一会儿。原本各方面产能都还留有富余的荆棘花园殖民地,一下子就因为这一百名陆战士兵的训练计划而紧张了起来。这还仅仅是前期投入,后期等装备正式列装部队,他还需要给殖民地增设几条弹药生产线,以及外骨骼的可替换零件生产线。不过麻烦归麻烦,要问他是否后悔的话,答案依旧是否定的。虽然在初期强行爆兵,各方面上都会承受不小的压力,甚至让还在襁褓中的殖民地发育不良。但如果无法守住这片秘境的话,无论他将自己的领地经营的多么好,也不过是做了别人的嫁衣。魔力潮汐已经结束,珈蓝漩涡开启在即,巫师大陆的巫师迟早会将手伸到他势力范围的附近。无论是争取翡翠之塔的研究员身份混入巫师大陆势力内部,还是全力开发荆棘花园中的资源,都是为了那一天的到来而未雨绸缪。“……要不再增设一台建筑型纳米无人机蜂房?”不过想了想,江枫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虽然这个提议很诱人,但飞梭号才是他的根本。巫师大陆的力量可以渗透到阿迪亚大陆,甚至是顺藤摸瓜地摸到荆棘花园,却唯独无法奈何飞梭号。江枫有那个自信,即便是巫师大陆的最强者,精神力的触角,也绝对穿不过飞梭号外面那层皮。早日修复飞梭号,对他而言才算是最大的保障。如果不是必要的消耗,星尘这种东西还是能省则省为好。断开了与纳米无人机蜂房的连接,江枫去厨房泡了杯咖啡,回到了殖民地广场的长椅上坐下。看着杯口那寥寥升起的白雾,他在心中思忖了起来。“殖民地这边应该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下一步就是翡翠之塔那边的药剂科研究员考试了吗?”“说起来我掌握的魔药学知识,都是来自原住民巫师编撰的书籍,以及通过智脑的药理学分析模拟推导。”“但愿到时候的考题,不要超出智脑数据库的资料储备。”想到这里,江枫不禁有些好笑。没想到自己这离开校园都不知道多少年的人了,有一天竟然还要为考试的事情烦恼。仔细回味一下,这感觉还真是有些怀念……考试在翡翠之塔门口的接待大厅进行。穿过石桥来到翡翠之塔正门口,江枫注意到,把守在巫师塔门口的骑士,每一名都拥有超越圣阶的实力。那墨绿色盔甲之下散发着的魔力元素波动,是江枫从未见过的类型,既不属于神灵的加护,也与巨龙之力无关。具体有多强不太好评估,因为在踏过圣阶之后,就没有合适的等级来界定凡人。比如莱因哈特和西莉塔,虽然两人同为圣阶神选者,但后者的真实实力却远远超于前者。这就是马卡鲁所说的通过上古秘法训练的凡人战士?没想到在翡翠之塔,圣阶凡人竟然都只是看大门一类的存在。打量了那些骑士一眼,披着巫师袍的江枫在心中暗自思忖着,一边随着大流,涌入了接待大厅之内。环形的大厅半径约莫有一百米,除了正前方的石阶,石阶下的空地上摆满了一张张放着实验器材的长桌。在接待人员的引导下,报考研究员的巫师拿着属于自己的编号,依次入座,拿起清单核对实验台上的素材是否齐全。野巫师并非土著世界的专利,巫师大陆上同样有着庞大的野巫师群体。很多人在机缘巧合之下觉醒使用巫术的能力,从而脱离凡人这个群体。相比起学院派正统出身的巫师来说,他们的修行相当困难,但缺乏系统化的指导,同时也缺乏提升实力的资源,只能依靠天赋和虚无缥缈的机缘巧合慢慢摸索。不少野巫师在成为正式巫师之后,都会想办法加入那些有名气的巫师塔,以期望能获得那些宝贵的知识和晋升的资源。江枫粗略的环视了考场一圈,发现参加考试的人还真不少。其中大多数都是一星巫师,少部分拥有二星巫师的实力。至于更强大一点的三星巫师,都已经修炼到这种份上,一般加入组织的***也不是很强烈。即便是那些有迫切需要加入巫师塔的人,通常也都会选择精神力强度审核权重较大报考战斗科。原本江枫以为这么多人一起挤进这么狭小的巫师塔一定会显得拥挤,却没想到正门背后的世界意外的宽敞。“这……难道是空间折叠技术?还是说巫师塔内部的空间,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类似于亚空间的独立空间……”江枫惊讶地环视了大厅一眼,最终视线落在了站在正前方的石阶上的几名精神力波动强到不像话的巫师,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竟然还有已经肉身元素化的巫师!”据说实力达到七星之后,可以选择将肉身元素化,以达到寿命与天地一般永恒存在的境界,放弃身为人乃至碳基生命体的所有乐趣,走上一条截然不同的修行道路。所有巫师都已经入场。在侍者的接应下,江枫来到了自己的实验台前,第一件是与其他巫师一样,拿着清单检查素材是否完整。确认没有遗漏之后,江枫便将清单放在了一边。就在这时,站在石阶上的一名中年巫师,环视了台下的应试者们一眼,用平和而清晰的声音缓缓开口说道。“自我介绍下,我的名字叫罗兰道尔,翡翠之塔的导师,同时也是药剂科的负责人之一。”“既然诸位已经报考了翡翠之塔药剂科的研究员考试,想必在之前已经做足了相关功课,对于考场纪律的问题我便不再赘述。与其他巫师塔一样,翡翠之塔是一个比起理论更重视实力的地方,考试内容为现场配制药剂。”“考试时间三个小时,利用桌上的实验器具和素材,配置可以提升火系元素亲和力的药水,要求副作用越低,药效越强越好。完成配置之后,可以按下桌上的提铁铃,传唤药剂品鉴师鉴定。品阶达到60度以上的巫师,可以与药剂科研究员的身份进入翡翠之塔,选择自己的导师。”“最后,我再次强调,考试期间内禁止交谈,禁止使用自己的材料,时间耗尽或者材料耗尽者,如未能拿出成品药剂,则视为直接淘汰。实验中所生产道具全部归翡翠之塔药剂科所有,考试结束之后不得带走。”江枫注意到,那个叫罗兰道尔的巫师话音刚落,考场内便响起了窃窃私语,甚至有不少参加考试的巫师脸上露出了不悦之色。“翡翠之塔的考试越来越刁难人了。”“就是啊,就这些素材的分量,最多配置五份药剂。如果五份药剂全部失败的话,还得重新思考配方!”“我还是去岩土之穴试试吧,那边下个月也要举办一次考试,听说招收魔药师的门槛会稍微低一些……”耳边传来其他巫师的窃窃私语,看着附近几名巫师脸上的神色,江枫心中忽然浮现一丝明悟。原来如此,不但可以通过测试吸纳新鲜血液,还可以收集一些遗落野巫师手中的冷门配方,翡翠之塔玩的这一手确实6的没话说。江枫注意到,在听到考试内容之后,有几名参加考试的巫师默默起身离场,还有几名巫师看起来有些犹豫不决,但最终没有动作。而站在考场两侧的监考员也没有任何阻拦,就好像对此习yi为常一样。显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以分享自己的知识为前提,去赌那个百分之一的概率进入翡翠之塔。当然,也不排除那些人仅仅是想不出来合适的配方,知难而退。石阶下议论纷纷。就在这时,站在石阶上的黑袍巫师,忽然开口了。“肃静!”带着庞大的精神力,那语调并不高昂的声音,瞬间扩散全场,强行压下了所有窃窃私语。江枫注意到,先前那几个议论声音最大的巫师,此刻脸上都露出了痛苦之色,嘴唇抽搐开不了口。很显然,他们应该受到了那位黑袍巫师的特别关照。考场内鸦雀无声。来自上位巫师的精神力威压,在场的所有人根本无法开口。“门就在你们背后,不想考试的人现在就可以离场,如果不打算从这里滚出去,那就给我老老实实去做。”黑袍巫师眯着眼睛,环视了考场中的巫师们一眼,用不紧不慢的声音说道。那个黑袍巫师应该是战斗科的,江枫从他浩瀚如海的精神力波动中,感受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请所有人噤声不语,那黑袍的巫师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我是这场考试的主监考员,至于我的名字,如果你们进入不了翡翠之塔,也无需知道。”“关于考试的规则,罗兰道尔先生已经讲得很清楚了,我不再废话。”“对于违纪者,我会亲自动手,把他从这里丢出去。如果你们有那个自信,能靠着那些无聊的小动作躲过一名六星巫师的视线,你们大可以去试试。”“现在,我宣布,考试开始!”考试正式开始。随着考场大厅正上方传来一声钟声,罗兰道尔从袖子中取出一支古色古香的沙漏,放在了桌子上。考场内的巫师们纷纷开始着手处理桌上的材料,将玻璃器皿摆放在水晶制的酒精灯上,念动咒语点燃了火苗。报考翡翠之塔研究员的报名费可不算便宜,出现在这里的巫师,大多在魔药学上都有着一定的造诣。除了少数几个人面对着材料清单苦思冥想之外,大多数人都已经开始手法娴熟的配制起魔药来。考试时间有足足三个小时,可以说相当宽裕。并没有急着立刻开始动手,江枫大致扫了眼考场内的其它巫师,从他们拿取的材料和材料的处理手法,便可以大致推测出他们使用的是哪一类配方。几乎90%的巫师,都选择了炎蜥蜴的粪石作为原料。相关的配方在智脑的数据库中储存有三份,操作难度也都大同小异,算是比较大众化的做法。不过江枫并不打算选择这种配方。至于理由也很简单,因为从药效而言,实在是过于平庸。在场的巫师在魔药学上都有着不俗的造诣,在这种情况下,平庸便意味着被淘汰。江枫默默搜寻着智脑芯片的数据库,寻找合适的配方。相比起那些对区区一个药剂配方都敝帚自珍的巫师而言,他倒是没有那么多心理负担。他的数据库中的知识储量,还不至于贫乏到,连一个普通的元素亲和力增强药剂都舍不得拿出来的程度。更何况,获得翡翠之塔研究员的身份,就可以进入翡翠之塔的藏书馆,借助智脑的信息收集能力,他能得到的远远比他现在付出的这点要多得多。“……火系魔力元素亲和药剂么?虽然用卡加罗德的鸡尾酒就能做到,只不过严格意义上来说,那玩意儿真的能算是药剂吗?”心中微微一动,江枫忽然想到了一个别出心裁的选择,只不过关于是否实施,他心中还是有着一丝犹豫。严格意义上来说,卡加罗德的鸡尾酒更像是一道由魔兽材料和药材混合烹饪的“菜品”。因为不是魔药,自然不存在副作用,或者说唯一的副作用就是喝多了会醉,毕竟它就是一种鸡尾酒。不过从效果而言,它的“药效”与那些以炎蜥蜴粪石为配方的魔药相比,却是丝毫不差,甚至隐隐胜过一筹。……赌一把好了!下定决心之后,江枫便开始动手。只见他的第一步,便是伸手拧开了酒精灯的盖子,将里面的酒精倒了一半出来盛入试管。这个世界还不存在工业制备酒精的方法,酒精灯中的酒精是来源于某种植物发酵提纯制得的,作为配制魔药的材料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江枫还是用智能扫描了一遍,确定不是工业酒精之后,再开始下一步操作,从素材筐里取出了卡加罗德的羽毛,塞入装满酒精的试管中浸泡。这一步是萃取。卡加罗德的羽毛中的部分成分,会被酒精溶解,只要不断重复这一步骤,便可以得到纯净的卡加罗德羽毛中“引火素”的提取液。原本澄澈透明的酒精渐成了血一样的酒红色,江枫娴熟的将试管放上了试管架,取出了两粒食人花的种子,捏在指尖轻声念动咒语,将其变成粉末后扔进了试管中。站在石阶上,一直观察着这些巫师们配置药剂的罗兰道尔,忽然注意到了这一幕,嘴里不由发出一声轻咦。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古怪的魔药配置思路。一般来说,想要配制火系魔力元素亲和药剂的话,最先应该做的步骤便是处理炎蜥蜴的粪便。作为一样绕不开的素材,炎蜥蜴的粪便同时也是材料清单上供应的所有素材中,毒性最大的一样素材。正确的操作方法应该是,用葛兰草的汁液除掉其中的毒素,然后再用清水洗净并烘干,放置半小时以上。然而这位考生却是根本没有去碰炎蜥蜴的粪便,让人不禁怀疑他究竟有没有学过魔药学。“用酒精作为配制魔药的材料?火系魔力元素亲和药剂……有这种配方吗?”凝视着江枫手中那支晃动的试管,布鲁姆皱眉说道。“在我的印象中……大概没有。虽然在我们提供的材料中,还存在两种无需用到炎蜥蜴粪石的配方,但药效与用到炎蜥蜴粪石的配方根本无法相比。毕竟在一些上古巫师的修炼秘法中,炎蜥蜴的粪石是可以直接涂抹在身上,以此提升火系魔力元素亲和力的!”罗兰道尔摇了摇头,虽然对江枫的操作方法很感兴趣,但他并不认为江枫的配方能够成功。如果只是为了回避毒性,就将主要的素材从配方中剔除,未免有些本末倒置了。停顿了片刻后,罗兰道尔继续说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而且把酒精灯的酒精作为素材……这真的符合规则吗?”毕竟材料清单上可不存在酒精这种东西,属于考试规则的灰色地带。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罗兰道尔看向了那位黑袍巫师。作为这场考试的主考官,也是在场所有导师中的最强者,他自然是最有发言权的人。那黑袍巫师脸色不变,面无表情的说道:“规则没有规定,即为允许。材料清单上没有写明‘水’,同样可以使用水池中的清水。只要考生不使用自己携带的素材,便不算违反规则。”“说的也是。”罗兰道尔温和的笑了笑。身为一名致力于魔药学领域研究的巫师,他的立场自然是希望这位考生的操作不算违规,这样一来他也就能够看到更多不一样的配方。哪怕并不看好这种配方的药效,但这也不妨碍他从中获得启发。一直盯着江枫的操作步骤,罗兰道尔瞳孔忽然微微收缩,眉毛忽然挑起一丝饶有兴趣的弧度。“你仔细看他的动作……”“有什么问题吗?”布鲁姆迟疑了下,问道。“你不觉得太标准了吗?”罗兰道尔轻声说道,“虽然我不清楚他究竟用的是哪样配方,但你仔细看他手上的动作,几乎将每一个步骤精确到了秒。”布鲁姆皱紧眉头,果然从中看出了一丝端倪,脸上不由浮现了饶有兴趣的神色。确实,这个考生的动作实在是太标准了,尤其是对于一些调制器皿的操作,简直就和教科书中规范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就算是他们这些经验丰富的老手,也不一定能做到!如果不是因为这位考生采用的配方吸引了罗兰道尔的好奇心,如果不是因为罗兰道尔的提醒,这些细微的地方,他还真不一定能注意到。“看得出来你很欣赏这个考生?”布鲁姆说道。“没错,虽然采用的配方保守了些,但是个可塑之才。只要他拿出的配方还算过得去,即便达不到优秀的水准,我也准备运用我的权限算他通过。”罗兰道尔说道。“哈哈,我也是这么认为,这小子是个人才……要不你割爱一下,把他让给我?”“去你们组太屈才了,瓦努利之水的研究正需要这样的人才。”罗兰道尔笑眯眯的说道。布鲁姆轻咳了一声,说道:“老规矩,还是让他自己选择吧。”“这样最好。”罗兰道尔微笑着点头道。三个小时的时间很快过去了,沙漏中最后一粒沙子落下,接待大厅的上方再次传来钟声。无论是否完成,考场的工作人员从每一名巫师手中收走了药剂,并且当面在水晶瓶瓶口贴上标签。江枫注意到,“交卷”的时候不少人脸上露出了惋惜或者遗憾的表情,显然是未能完成配方。毕竟别的巫师,可没有智能芯片这种东西辅助操作。一般情况下配制魔药的成功率,都不算高,这也正是考试时间被定为三个小时的原因,不少人都是配置了五六次才完成。就连江枫也故意失败了两次,第三次才拿出成品。考试的结果会现场宣布,无需经过漫长的等待。药效测试的方法很简单,翡翠之塔方面派来的魔药品鉴师,会拿来一个专门用于测试火系魔力元素的水晶球。只需要将一滴药剂滴在水晶球上,通过观察水晶球颜色的变化,确认药效。然后再是毒性的检测,最终综合所有因素,确定药剂的品阶以及考生是否入选。大多数考生的作品,评定的品阶都在五十度左右,很遗憾的落选。虽然不少人配置出了强力的火系魔力元素亲和力增强药剂,但副作用高的甚至连一般的中等学徒巫师根本承受不了,只有上等学徒级别的巫师,才勉强可以承受那霸道的药效。此时此刻,站在台下等待的江枫还毫无自觉,自己配置的药剂,已经受到了身为药剂组负责人之一的罗兰道尔和布鲁姆两位导师的特别关注。终于,轮到了他的药剂出场。药剂品鉴师拿着水晶瓶,拧开瓶口的软木塞,滴了一滴药液在水晶球上。然而就在那药液接触水晶球的一瞬间,罗兰道尔的脸色忽然就变了,震惊道。“怎么可能?!”
江枫没有听从玛莉安的建议报考战斗科,而是报考了药剂科的招生考试,他计划通过考试成为研究员,从而在翡翠之塔收集情报。与此同时,弗罗伦丝夫人和赫斯特大人在翡翠之塔内审问安迪后得知了江枫的存在。而盲女巫师雪莱描述了江枫救助她们的情况,但未提供更多关于江枫的信息。江枫在别墅的实验室中激活了传送门,准备返回荆棘花园殖民地。他向同伴伊苒简单讲述了自己在巫师大陆的经历,帮助伊苒处理了大量魔兽尸体。在药剂科研究员考试中江枫成功配制出了药剂,使罗兰道尔和布鲁姆两位导师对他十分关注,他们对江枫的配方和操作技巧十分赞赏,并考虑给予他通过考试的机会。考试结束后,江枫的药剂在测试中也显示出惊人的效果,最终,江枫凭借自己的药剂科知识和技能,成功成为了翡翠之塔研究员。
位于洞庭北端,长江之旁的信州府,一所华宅内。方夜羽、里赤、由蚩敌、强望生、柳摇枝五人,和一位宫装华服美女,正在主厅内围坐一桌,吃着燕窝美馔。这美女长得俏秀无伦,眉如春山、眼若秋水,体态窈窕,可惜玉脸稍欠血色,略嫌苍白了点,但却另有一种病态美,形成异常的魅力。六人默默吃过燕窝,方夜羽先向那美女温柔一笑,而那美女亦以浅笑相报,玉脸泛起两小片红云,在她苍白的脸上分外动魄勾魂。方夜羽看得呆了一呆,才收摄心神道:“强老:你的伤势怎样了?”强望生平和地道:“最多三天,我将可完全恢复过来。”由蚩敌叹道:“没有了你的日子真是难过,现在可好了。”众人皆现出欣然之色,这两人合作惯了,联手时威力倍增,连范良极也望给他们杀得落荒逃命,可知这两人在一起时多么厉害。那晚围攻戚长征时,若有他在,包保戚长征逃不了。方夜羽转向柳摇枝道:“蒙大的毒伤有没有起色?”柳摇枝黯然道:“他的情况愈来愈坏,唉:我们确是低估了烈震北,他调较出来的毒怕是天下无人能解。”里赤媚道:“他虽是我们的敌人,现在又死了,我仍对他的胆色才智和武功佩服非常。”柳摇枝续道:“刁项怕也是危在旦夕,万红菊现在率领门人往京师去,希望能求鬼王虚若无念在以前的交情,出手疗治刁项,看来她经此一劫,已心灰意冷,再无争雄江湖之意,况且乃兄又败于浪翻云剑下,魅影剑派怕从此一蹶不振。”里赤摇头道:“摇枝你看漏了眼,那叫刁辟情的小子能挡浪翻云一剑,功力已第一流高手境界,现在身体康复了,怎会甘心蛰伏不出,这人终会成为双修府最可怕的敌人。”方夜羽伸了个懒腰,微笑道:“战场上总有人伤亡,横竖人谁无死,只要能死得轰轰烈烈,就不枉活了一场。”强望生现出兴奋之色,道:“龟缩一角的日子太使人难受了,希望很快便可活动一下筋骨。”那美女含笑听着,教人感到她是个很好的聆听者。方夜羽微微一笑,道:“今次虽杀不了浪翻云,但却换了烈震北一命,兼且…,唉!”眼中掠过深刻的苦痛,叹道:“秦梦瑶怕亦挨不过百天之数,对中原武林的打击,实是非常沉重。”众人均知他对秦梦瑶的情意,默然不语。方夜羽转向那宫装美女道:“甄夫人会否因夜羽不能忘情,心生不快?”甄夫人深深望他一眼后道:“若小魔师能忘情,妾身才会感到不快。”方夜羽眼中射出感激之色,伸手过去轻轻一握对方玉手后,才放了开来,同各人道:“现在整个江湖分作了两个战场,一在京师,另一就是我们身处的洞庭湖,形势虽说清楚分明,事实上又极端错综复杂,不知各位有何看法?”众人都望向里赤,显是除方夜羽外,惟他马首是瞻。里赤媚舒服悠闲地挨在椅背处,叹道:“我现在只想胁生双翼,飞到朱元璋的大本营去,参与武林史上最大的集会,一尝龙争虎斗的滋味,也与处若无完成我们未分胜负之战,看看是我的天魅凝阴厉害,还是他的鬼邪魂了得。”众人均泛起向往之色。柳枝点头道:“不知是否天助我也,鹰刀恰于此时出现,还给杨奉带上了京师,弄至黑白两道四分五裂,连八派联盟也因各怀疑心,一派之内都不能团结,对我们大大有利。”由蚩敌皱眉道:“年老师和法王他老人家都到了京师去,这刀最后会落到谁人手上,恐怕京师的神算子都算不出那结果呢。”甄夫人黛眉轻蹙道:“妾身有一事不明,杨奉既得鹰刀,为何不远遁域外,岂非自陷罗网里,”强望生恭敬地道:“夫人刚抵中原,难怪不清楚这里的情况。”顿了顿续道:“就是因为人人都猜杨奉想逃出中原,于是所有布置,均针对这点作出,所以才累得杨奉不得不逃往京师,他是有苦自己知。哈…”镑人不禁莞尔。方夜羽忽然又开话题道:“刚接到师兄传讯,说那高句丽来的使节团没有问题,可是我总觉他们有点不妥,除非我亲自见过他们,否则总觉得他们就是韩柏和范良极。”听到韩柏之名,甄夫人的俏目忽地亮了起来。里赤媚凤日深注着她道:“夫人似乎对那韩柏很感兴趣。”甄夫人微笑道:“那个女人能不对可令秦梦瑶锺情的男子感到心动,有机曾我定要会会他。”方夜羽眼中掠过痛苦的神色,隐隐中感到是甄夫人对自己爱上秦梦瑶的反击,苦笑不语。柳摇枝想起花解语的前车之鉴,劝道:“这小子确有种接近庞老的摄人魔力,教人很难真的不欢喜他,夫人切勿玩火自焚。”里赤和方夜羽心中叫糟,柳摇枝如此一说,适得其反,更勾起甄夫人对韩柏的好奇心和好胜心,更增她想见见对方的渴望。甄夫人确是怦然意动,不过却知绝不可在这些人前显露出来,淡然一笑道:“正事要紧,妾身尚未有闲情去理他,除非小魔师授命由我去对付他!”里方二人见她这样说,才放下点心来。由蚩敌有点苦恼地道:“我们明知浪翻云要到京师去,为何总把握不到他的行踪?”里赤媚失笑道:“你真是白苦恼,若可把握到他的行踪,那浪翻云必是假扮的,反是韩柏仍欠火候,即管有范良极助他,亦应曾出点子,所以我很同意少主所言,那朴文正有七成是他冒充的,只是以大公子的才智眼力,怎会看不穿他的伪装,真令人费解。”方夜羽道:“假若我们真能揭破他们的身分,再抓好好利用,当可掀起轩然大波,牵连很多当权大官,甚至燕王棣亦难以免祸,使明室内部四分五裂。这样看来,韩柏这小子反帮了我们一个天大的忙。事实上师兄亦非全无疑心,所以劝我派人上京一趟,看看他们究是何方神圣。”里赤媚道:“谁应是那个人选?”眼睛扫向甄夫人。甄夫人玉容恬静、丝毫不透出内心的渴望,她真的为韩柏有点心劲。她想不透能比方夜羽更有吸引力、又能在里赤媚手下逃生的男子,究竟是怎么样子的?方夜羽道:“我想亲自秘密上京,里老师陪我走一趟吧!”甄夫人心中暗喜,方夜羽早视她为他的女人,自应带她同去。岂知方夜羽道:“这里对付怒蛟帮的事就由夫人主持大局,有三位老师,加上夫人和下面一众高手,又有鹰飞助阵,怒蛟帮和戚长征还不是套中之物。”甄夫人心中一阵失望,表面却不动声色道:“怒蛟帮不知使了什么手法,全帮消失无形,就此点已可看出翟雨时这人极难对付,因为若非深谋远处,平时早有布置,绝不能忽然潜藏匿隐,故对付怒蛟帮之责,妾身实无把握。”里方两人均知她才智武功均高明之极,这样说只是不满方夜羽不带她到京师去,交换了个眼色后,方夜羽柔声道:“夜羽岂想和夫人分离,只是扑灭怒蛟帮事关要紧,不得不借助夫人的才智武功和下面的如云好手,京师事情一有眉目,夜羽曾立即赶返来陪你。”甄夫人低声道:“小魔师是否想去见那秦小姐最后一面?”方夜羽微感愕然,有种给对方看破了心事的不安。众人都感受到那与常的气氛,可是又不知如何插口。里赤媚心中一叹,出言道:“正事要紧,儿女私情只好皙置一旁,若没有少主首肯,我们亦不敢发动对秦梦瑶的攻击,夫人应可由此明白少主的心意。”甄夫人嘴角绽出一个动人的微笑,向方夜羽道:“小魔师请恕妾身压不下的妒意,怒蛟帮的事可放心交给妾身。”顿了顿傲然道:“现在戚长征已成了斗争的关键,怒蛟帮将被迫现身出来加以营救,就算他们能挡得住展羽王持的屠蛟小组,亦将避不过我和鹰飞及三位老师的联手围剿,小魔师请放心!。”众人得她答应,均露出欣然的神色,于此亦可见他们对她多么有信心。甄夫人心中却在想,我定要制做机会见见韩柏,看这个能夺取秦梦瑶和花解语芳心的小子,能否也使自己爱上他。因为她有信心自己不曾全心全意爱上任何人,包括方夜羽在内。戚长征来到黄府的豪华大宅前,抖了抖破旧懦服上的尘屑,整整头上文士冠,深吸一口气壮壮胆子,才以他能扮出最斯文的姿态登上长阶,排门而入。看门的两个壮丁把他拦着。戚长征本想打恭施礼,可是看到黄府家丁们鄙夷的眼光,傲气生起,昂然道:“清远县举人韩晶,应聘作贵公子教席来也!”两名家丁呆了一呆,眼中射出可怜同情之色,上下打量了他好一会,见他躯体雄健,又见他背挂大刀,想亦能多捱数天毒打,其中一人点头道:“你先进来坐坐,我们去通知老爷。”戚长征大摇大摆踏进府内,待了半晌,一名管家模样的人物走了出来,随便问了他的学历后,延他进内。戚长征暗忖,这黄孝华真是求材若渴,自己这么容易便能见着他。那管家带着戚长征穿过正厅偏厅,来到后进一个房间的门前,轻轻叩门道:“老爷:韩举人来了。”戚长征升起苦涩的味儿,自己冲口而出说是姓韩的,显示心中对美丽温柔的韩慧芷尚未能忘情,不知玉人近况如何呢?房内传出一把声音道:“快请举人老师进来!”戚长征听出对方语带喜意,忙收摄心神,瞪那管家进去。入房后环目一扫,立即头皮发麻,差点掉头便走。原来房内布满书画,收藏了无数经史诗书。他自知斤两有限,一看对方饱学之士的架势,只要随便问上几句,足教自己无辞以对,怎不大惊失色。这时一个圆球般的东西由大书架后的椅子弹起来,“滚”到他身前,原来是个又矮又胖,满脸俗气的大商贾,看来就是那黄孝华了。瞧他敏捷的身手,应曾习过几年拳脚,不过却绝非高明。黄孝华挥走了管家,绕着戚长征打了几个转,嘿然道:“韩举人:看你身配长刀,当然习过武功,不是何家何派的弟子。”戚长征泛起荒谬之极的感觉,那有应征老师会被先问武功的怪事,顺口胡谗道:“小生的铁布衫乃家传绝学,否则亦不敢来应聘。”黄孝华的肥躯倏地再出现眼前,大喜道:“那你捱打的功夫必是一等的了,可否让我打上两拳看看。”戚长征哭笑不得,点头道:“老爷即管放马过来。”黄孝华毫不客气,弓身立马,吐气扬声,“蓬蓬蘧”在戚长征小肮处擂上三拳,比他所说的加多了一拳。戚长征晃都不晃一下,微笑道:“老爷的拳头真硬。”黄孝华老脸一红,退回桌后的椅子里,吃力地喘气道:“请坐!”戚长征知道过了武的一关,现在应是文的一关,暗叹一口气,硬着头皮在他封面隔桌坐下。黄孝华眯眼细察戚长征是否有受了内伤迹象后,才满意地点头道:“韩兄家传武功好厉害哩:比那什么黄鹤派的混蛋好得多了。”戚长征听他说话比自己还粗鄙不甚,暗感奇怪,房内这些书难道只是摆样子的。他既生疑心,立即功聚鼻孔,用神一嗅,丝丝幽香,传入鼻里。黄孝华见他似蛮有兴趣观赏室中藏书,低声道:“这都是我夫人的藏书。我嘛:是它们认识我,我却不认识它们。”戚长征刚起的疑心又释去,难怪曾有女人的香气萦绕室内,奇道:“夫人既才高八斗,为何不亲自教导贵公子认书识字?”黄孝华脸上现出苦恼之色,道:“慈母多败儿,我这夫人…:嘿:样样都好,惟有对着我这宝贝儿子时,纵容放任,连我说他一句都不可以,所以:唉:先生明白啦!”戚长征点头表示明白,问道:“贵公子究竟是何派高人门下?”黄孝华道:“唉:还不又是他娘教的,现在他娘到了西郊还神,待她回来考较过先生的文史之学后,先生便可正式在这里当教席了。”戚长征刚放下的心,立即提了起来,暗中叫苦,只要那夫人读过一本这房内的藏书,足可教自己当场出丑。黄孝华见他脸色不佳,犹豫地道:“在这里当教席,还有一个规矩,就是当小儿顽皮时,绝不能还手。”偷望了他一眼后,轻轻道:“这是夫人的主意,也是她答应让外人教她儿子的唯一条件。不过以先生的铁布衫,自然没有问题。”戚长征眉头一皱,计上心头道:“我也有个规矩,就是学费必须预付。”黄孝华皱眉道:“我是做生意的人,先生的货办还未见到,教我怎知应否付款?”戚长征啼笑皆非,暗想横竖夫人回来后,自己即要卷席窜逃,不若现在硬撑到底,最多一拍两散,冷然道:“老爷随便问吧:什么诸子百家,无不在韩某腹内,你一问便知小生是什么货色。”黄孝华微怒道:“我不是说过大字不懂一个吗:要夫人回来后才可考较。”戚长征哈哈一笑道:“什么考较都不成问题,以韩某的才学难道应付不了?”一阵急骤的步声由远而近,一个胖嘟嘟十来岁的小子旋风般冲了进来,来到戚长征身后,伸手便来戚长征的肩头。戚长征自然伸手挡格,一拉一拖,那小子立足下稳,整个人翻下了书桌,滑过台面,滚进黄孝华怀里。这小胖子最少有百斤之重,冲力何等厉害,黄孝华的椅子立即往后翻倒,两父子同作滚地葫。小鲍子先跳了起来,不敢过来,隔桌子指喝道:“你怎可还手?”他声音虽是尖锐,却非常好听。黄孝华到这时才爬得起来,大怒道:“你怎可对我的实贝动手动脚,想夫人要我的命吗?”戚长征悠然道:“学费先付。”黄孝华一愕道:“好:先付三天。”戚长征摇头道:“一个月。”黄孝华脸上肥肉一阵颤动,肉痛地道:“七天!”戚长征伸手道:“十五天:不成就拉倒。”黄孝华迟迟疑疑地探手怀内,取出十五两银,狠狠瞪了戚长征一眼后,放在他手里。戚长征一把抓着银两,以最快速度塞入怀里,道:“这是你情我愿的交易,纵使你的夫人不聘请我,邯只是你夫人自己的问题,与这交易无关,绝不能要我还钱。”黄孝华的脸立时胀红,待要和戚长征理论,那公子欢天喜地道:“阿爹:这先生好玩得紧哩:你快出去,让他立即给我上课。”按着又拉又扯,把他老子赶出房外,还关上了门。戚长征心中好笑,喝道:“小子:你若不想我揍你,快乖乖坐到对面去。”小鲍子跺脚道:“你若敢动手,破坏规矩,须立刻原银奉还。”戚长征暗忖这小子倒不笨,懂得觑准自己弱点,加以威胁,无奈道:“小子:你想怎样?”小鲍子嘻当一笑道:“站起来先让我打上三拳,看看你有没有资格当我老师?”戚长征心道,这还不易,昂然起立,来到房中站定,笑道:“来吧:让你见识什么是真正的高手。”身后风声飨起。戚长征暗忖这小子刚才定是给自己打怕了,竟不敢在前面出手。这个想法还未完,对方的手掌化狂猛为轻柔,由缓转速,刹那间在他身后拍了十八掌。戚长征心才叫糟,大力涌来,整个人凌空飞跌,仆往十步之外的地面上,爬不起来,全身麻,却没受伤,可见对方用劲非常有分寸。那小鲍子掠了过来,一脚把他挑得翻过身来,十指点下,连制他五处大穴,才一声娇笑、傲然而立。戚长征窝囊得差点哭了出来,这事若传了出去,他还有脸目见人吗?不过对方这陷阱确是高明之极,教他自愿给人制住。这胖小子得意之极地看着他,缓缓脱下长袍,松开绑在身上层层迭迭的棉布,最后露出窈窕动人的纤长女体,又伸手把黏在脸上的特制“肉块”一片片撕下,然后现出一张千娇百媚的俏脸来。戚长征心中暗叫道:“她生得真美!”美女眼中闪着欢喜的彩芒,却故作淡然道:“我的戚举人,这回没得说了吗?”戚长征俯躺地上,苦笑道:“想不到堂堂丹清派的寒大掌门,也会使这种见不得光的卑鄙手段?”寒碧翠丝毫不以为忤,俯视着他微笑道:“你不是说过武家争胜之道,只有成败之分,不拘手段吗?现在为何来怪本掌门?”戚长征为之语塞,可仍是不服气之极,道:“你想怎样?”寒碧翠冷冷道:“放心吧:我总不曾伤害你的,最多当你是条猪般运走,教你不能在方夜羽面前逞英雄。”戚长征发觉身内真气一点都提不起来,暗惊这寒碧翠的点穴手法厉言,长叹一声道:“你最好杀了我,否则若让我回复自由,必要你上床睡觉,再把你卖到窑子里,赚回玉坠的银子来。”寒碧翠俏脸一寒,纤手凌空一挥。“啪!”劲气刮在戚长征脸上,立时现出五道血痕,鼻嘴溢出血丝。戚长征待剧痛过后,又笑嘻嘻看着她,道:“你不守不伤害我的诺言,我更定会把你卖到窑子里去当姑娘,兴起时就多光顾你一次。”寒碧翠眼中射出森寒的杀机,以冷胜冰雪的声音狠狠道:“你想找死吗?”戚长征哂道:“恶活不若好死,与其受你气,死了还落得个痛快。”寒碧翠明知他是故意激怒自己,可是仍是心中有气,劈空一掌照他肩头击去。“哎呀:{v戚长征惨叫一声,往旁翻滚开去,直至”砰“一声碰到一个书柜脚处,才停了下来。心中不怒反喜,原来他一直引寒碧翠出手,是要借先天真气的特性来解开穴道。先天和后天真气的最大分别,就是前者能天然运转,自动生出抗力,以刚才寒碧翠虽制着他的穴道,体内先天真气自然生出抗力,使她的制穴并不彻底,绝非无可解救。就算戚长征什么都不做,穴道亦会自动解开来。不过那可能要十多个时辰才成。戚长征实在连一刻都待不下去,所以要引寒碧翠出手,借她透体而入的气劲刺激起他体内的失天真气。所以这隔空掌虽打得他呲牙裂齿,但一丝微弱的真气,已成功地在丹田内凝聚了起来,他估计寒碧翠武功虽高明,仍未臻先天境界,应看不破他的计谋。寒碧翠气消了一半,走了过来,脚尖一挑,戚长征滚回房心处,大字躺着,眼耳口鼻全溢出血丝,形状可怖。寒碧翠升起不忍心的情绪,皱眉道:“为何迫我出手呢?你不知我是帮助你的吗?”语气大见温和,事实上她亦不知为何动了前所未有的真怒,意气稍平立即心生悔意。戚长征把心神松弛下来,苦候丹田内的真气逐渐稹聚,都还有闲情跟她说话,索性闭上眼睛,来个不理不睬。寒碧翠无名火又起,在他背后抽出天兵宝刀,指着他咽喉道:“你若不张开眼睛,就一刀把你砍死。”戚长征闭目应道:“我才不信你敢杀死我老戚。”寒碧翠听到他自称老戚,登时心头火发,冷笑道:“邯么有自信吗?看我把你的手每边斩下一根指头,教你以后都不能用刀。”戚长征睁眼大笑道:“看:那你还不是不敢杀死我吗?”寒碧翠针锋相对道:“你不也张开了眼睛吗?是否怕死?”戚长征着眼上下打量她,啧啧哂道:“我当然怕死:不过还是为你着想,老戚死了,还有谁敢陪你这泼辣婆娘睡觉。”寒碧翠一声怒叱,闪电般踢出一,正中他的臀侧,其实已是脚下留情。戚长征凌空飞起,不偏不倚,“蓬”一声四脚朝天,落到大书桌上,跌个七荤八素,但体内先天真气倏地强盛起来。正要运气冲穴。寒碧翠移到桌旁,吓得他不敢运气,怕对方生出感应。她杏目圆瞪,酥胸不住起伏着,有种不知如何对付他才好的神态。忽地伸手搭在戚长征腕脉处,好一会后才松了一口气道:“我也知你没有解开我丹清派独门锁穴手法的本领,来:我们谈谈条件,只要你答应和我合作,我立即放了你。”戚长征微笑道:“除非大掌门肯陪我上床,否则什么都不用谈。”寒碧翠看得呆了一呆,满脸血污竟不能掩去他那阳光般摄人的脱笑容,一时使她忘了生气。戚长征看得虎目一亮,哈哈一笑道:“原来大掌门爱上了我,难怪苦缠不舍,又因爱成恨,对我拳打…;哟!”“啪!”一声清响。寒碧翠结结实实打了他一巴掌,所幸没有运起内劲,否则他以后笑起来时,雪白的牙齿将不曾像现在般齐整了。她眼中寒芒电闪,冷然道:“见你的大头鬼,我寒碧翠早立志不嫁人,更不会看上你这种满嘴污言秽语的黑道恶棍,若不是为了对付蒙古人,并教别人知道白道除了争权夺利之徒外,还有懂得分辨是非的人,本姑娘看多你一眼也怕污了眼睛。”转头向外喝道:“人来:给我把这小子关在牢里,绑个结实,看他能口硬多久。”韩柏放开满脸红晕的秦梦瑶,迅速多吻了两口,才依依不舍往房门走去。秦梦瑶躺在床上,闭上美目,出奇她平静自若,唇角含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韩柏推门外出,见到范良极正笑嘻嘻望着他登时无名火起,不悦道:“若你是骗我出来,我定不放过你。”范良极嘿然道:“你算什么东西?我那有闲来骗你。看!”伸手在他眼前迅快扬了一扬,又收到身后去。韩柏眼力何等锐利,看到是个粉红色的信封,上面似写着“朴文正大人专启”等字样,大奇道:“怎会有人寄信给我,这处是四边不着岸的大江吧!”范良极将信塞进他手里,同时道:“有人从一只快艇上用强弓把信缚在箭上射来,还插正你专使的房间,显示了对船上情况的熟悉,唉:你说这是否麻烦?”韩柏好奇心大起,起信封,见早给人撕开了封口,愕然道:“这是指名道姓给我的私人信件,谁那么没有私德先拆开了来看?”范良极怒道:“莫要给你半点颜色便当是大红大紫,你这朴文正只不过是我恩赐与你的身分,我这专使制做者才最有资格拆这封信,再抗议就宰了你来酿酒。”韩柏失笑道:“你这老混蛋!”把信笺从对内抽出。一阵淡淡的清香钻进鼻孔里去。信上写道:“文正我郎,散花今晚在安庆府候驾,乘船共赴京师,双飞比翼。切记。否则一切后果自负。”韩柏一看下立时小脑大痛。范良极断然道:“不要理她:若她见我们受她威胁,定会得寸进尺。”韩柏叹道:“若她到处宣扬我们是假冒的,那怎么办才好?”范良极沉声道:“这叫权衡轻重,若让这奸狡女贼到船上来,不但等于承认了我们是假货,说不定还会给她发觉浪翻云和秦梦瑶都在这里,那时我们将会被她牵着鼻子走,受尽屈辱。所以宁愿任她造谣,不过若她是聪明人,这样损人不利己的行为,怕亦有点踌躇吧!”韩柏点头道:“她应知我的武功不比她逊色,何况她会被梦瑶的气度所慑,应知坏了我们的事,绝不会有好日子过。”吱呀!秦梦瑶推门而出,俏脸回复了平时的恬静飘逸,清澈澄明的眼神扫过二人,淡然一笑道:“你们太不明白女人了,当她们感到受辱时,什么疯狂的行为都可以做出来,完全不会像男人般去思索那后果。”范良极见到秦梦瑶,就像老鼠见到了猫,立即肃然立正,点头道:“梦瑶说的是。”韩柏故作愕然道:“你不是要叫梦瑶作瑶…”范良极色变,侧他小腿。他以脚化脚,挡了范良极含恨踢来的凌厉招数,却避不了秦梦瑶往他瞪来那一眼。那是深邃难测的眼神,含蕴着无尽无穷的爱,而在那爱之下,又有更深一重的爱,那不单包含了男女的爱恋,还含蕴着广被宇宙的深情。韩柏猛地一震,感到秦梦瑶这扣人心弦的目光,像冰水般在他火热的心上,把他的精神送往一个妙不可言的层次,尘念全消,竟漠忘了嘲弄范良极。同一时间心中升起一种明悟,知道由这刻起秦梦瑶正式向他挑战,若他不战而降,秦梦瑶将会因此看不起他,以致封他的爱意减退。所以唯一赢得她芳心的方法,就是胜过她。看看谁的吸引力大一点,换句话说:“究是魔种向道胎投降,还是道胎向魔种屈服?”唉!这是多么大的挑战!秦梦瑶极可能是武林两大圣地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女剑手和修行者,他自问在才智武功两方面均望尘莫及。凭仗的只有与他难分彼我的魔种,和秦梦瑶对他明许的芳心。不!我定要胜过她,收摄心神,微微一笑,不再言语,沉思对策。范良极看了看韩柏,又望往秦梦瑶,皱起眉头道:“不知是否我多疑,似乎有些微妙的事发生在梦瑶和小柏之间。”在秦梦瑶脸前,他的说话态度都多了他老人家一向欠奉的礼貌和客气,只看他“尊称”韩柏作小柏,即可见一斑。秦梦瑶只是盈盈俏立,嘴角含笑,不知如何,已给人一种恬静祥洽的感觉:那离世独立、超乎尘凡的气质,尤胜从前。韩怕忽地觉得盈散花的问题微不足道起来。笑道:“梦瑶是否在考较柏郎的智慧?”他故意在范良极这第三者前自称柏郎,摆明不把秦梦瑶先前的警告放在心上。范良极失声尖叫道:“柏郎?我的天:梦瑶要不要你大哥出手代你教训这口出狂言的小子。”秦梦瑶瞪他一眼道:“你不是一直在偷听我和韩柏说话的吗?否则怎会被陈老杀得全无还手之力?困着了整条大龙给一截截地蚕食。现在还假扮不知我在房中早被他诱迫下唤了他作柏郎。”她娓娓道来,似若含羞,又似若无其事,神态诱人之极。韩怕心中狂震,原来刚才在房内,秦梦瑶一直在“反偷听”范良极的“变态行为”,自己不但懵然不知,还以为完全俘虏了她的心神,落了在下风还如在梦中。范良极老脸一红,尴尬万分道:“梦瑶又不像这小子般大叫大嚷,我只听到你断断续续的其中几句话。”接着浑身一震,骇然望向秦梦瑶,色变道:“你原来是特意教我听到那几句话的,其它你不想我听到的,都以无上玄功弄得模糊不清了。”韩柏大叫糟糕,原来秦梦瑶一直保持着慧心的通明,看来除了自己在对她动手动脚时,才能使她乱了方寸。秦梦瑶白了韩柏千娇百媚的一眼,道:“梦瑶只让大哥听到了的那几句话是”梦瑶对你的心意,只限于你我两人之间“,”总之是这样“,”韩柏啊“”梦瑶便舍身相陪吧“”不要扮出那可怜样儿“,”韩柏你明白吗“”这是一场爱的角力“”我们将是这世上最好的一对“。总共九句话,九乃数之极,亦是爱之极。”韩柏和范良极两人愕然以对,秦梦瑶竟以这样玄妙不可言喻的方法,耍了他们。亦教他们输得口服心服,差点要请浪翻云出关来助他们对抗这美若天仙的“大敌”秦梦瑶“噗哧”一笑,若千万朵鲜花同时盛放,把娇躯移贴韩柏怀里,忽然一肘打在韩柏的小肚上。秦梦瑶若无其事地向范良极道:“范大哥:我由昨晚给这小子强吻了后,一直都想揍这小子一顿,舒被他欺负之气,所以不想让你独享这快乐。”范良极为之瞠目结舌,哑口无言。她接着向韩柏嫣然一笑道:“韩柏大什么的,你输了第一回合。”这时再没有人想起盈散花了,因为韩范两人全给这慈航静三百年来首次踏足江湖的美女吸摄了心神。范良极一声不响,拔出烟管,塞进刚得来的醉草,荩火打着,呼噜呼噜猛吸了十多口,一时廊道烟雾弥漫,香气清鼻。韩柏和秦梦瑶清彻的眼神封视着,叹道:“这多么不公平:我不知道梦瑶一直把这视作一场魔种和道胎的爱情决战。”秦梦瑶眼中射出如江海无尽般的情意,幽幽道:“你是男儿,让着梦瑶一些吧:我就是要你输得不服气,才曾激起你争雄的壮志,不会只是以无赖手段来对付梦瑶。”韩柏一震后,双目奇光迸射,沉声道:“妈的:我韩柏定要胜得干脆利落、正大光明。由现在起,我绝下沾半根手指到你的仙体去,你也当没有给我吻过摸过你,我定要教你情不自禁,对我投怀送抱。“范良极喝采道:“他奶奶的好小子:范某佩服之极。嘿:我买你赢:因为我希望你赢。”秦梦瑶嗔道:“大哥!为何你忽然帮起这小子来?”范良极深吸一口烟后,由双耳喷出来,一瞬不瞬瞧着秦梦瑶道:“因为现在的瑶才是最可爱的属于人间的仙物。”他终于叫出了“瑶妹”秦梦瑶知道范良极正在助攻,这盗王的智计非同小可,一出言便中她的要害:就是虚无飘渺的仙道,怎及得上男女炽热的相恋。这亦是范良极真心的想法,故说出来特别见威力。秦梦瑶恬然浅笑,不置可否。韩柏对秦梦瑶真是愈看感爱;愈相处得久,愈感到她的兰根慧质。只想把她搂进怀里,蜜爱轻怜,可恨自己刚夸下不再碰她的海口,惟有以第二种方式和她玩这爱情的游戏,微笑道:“梦瑶你有没有胆量答我一个问题?”秦梦瑶瞅他一眼,平静地道:“不用说了:我知你想问梦瑶,和你在一起时,是否最快乐的时刻,告诉你吧,答案是肯定的,韩柏大什么的惬意了吗?”韩范两人心中叫苦,秦梦瑶显然没有受到两人说话的影响,仍保恃着澄明的慧心。范良极移到韩柏的另一边,脚尖竖起,手肘忱在韩柏的宽肩上,同情她道:“小柏儿:看来我们联手都斗不过我的瑶和你的乖宝贝的了。”秦梦瑶笑道:“范大哥帮他也不用帮得这么落力的吧!”韩怕伸手过去搂着秦梦瑶的蛮腰,感动地道:“其实梦瑶并非想和我角力情场,只是不得以而为之,因为你要全面刺激起我的魔性,使魔种能挥发出来,达到你的要求,始能救得梦瑶你。故此才会大发慈悲招呼我上床。但是为了救你,我定要澈击败你。”接着溱到她耳旁传音道:“教你欲火焚身下和为夫颠鸾倒凤。”秦梦瑶白他一眼道:“又说不占我半跟指头,现在为何搂着人家的腰呢?是否已明知我斗不过你的无赖作风。”韩柏步步进迫道:“禁制既是我自订的,当然可随时解开,让你更感被吊瘾的滋味。”秦梦瑶跺脚道:“你在耍弄人家!”浪翻云的声再由房内悠悠传来道:“梦瑶这回合输了,因为你守不住心田,给小弟感应到你的心意。”秦梦瑶俏脸一红,娇嗔道:“大哥偏帮韩柏!”浪翻云在房内失笑道:“当然:难道我会帮你吗?谁不想欣赏到仙子下凡的动人美景,大哥从未见过你如此快乐。”范良极叹道:“浪翻云:你要不要尝尝未够时间的清溪流泉?”秦梦瑶乘机从韩柏的大手里脱身而去,道:“让我去看看酒酿得如何了?”又扭头向韩柏甜甜一笑道:“韩柏:今次算你胜回一局,可不要得意,因为有两个大坏人助你。”言罢盈盈去了。两人目定口呆地送着她劲人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范良极叹道:“真利害:竟教我首次连云清都忘记了。”韩柏强压下追在她背后的强烈冲动,因为若那样做了,便等于抵受不住她的魅力。范良极喃喃道:“幸好很快就可见到云清,否则爱上了自己的义,就真惨了!”韩柏一呆道:“为何你可以很快见到云清,约好她了吗?”范良极兴奋起来,搭着他肩头道:“八派联盟即将在京师举行元老会议,所有种子高手均须赴曾,到时不但云清会去,连她的小师那小尼姑都会去,这么美丽的小尼姑,包你会魔性大发,不择手段去夺人家的贞操。”韩柏恍然道:“难怪你一点不急着去找云清,原来早知会在京师和她面。范良极嘿然怪笑,传音向房内的浪翻云道:”趁瑶妹不在,浪翻云你教教小柏应付妖女盈散花的办法,否则瑶妹会看不起韩柏的。“浪翻云的声音传出来笑道:“我和你是小弟的当然军师,但却不可以这样犯规的方法助他,必须让小弟全面引发魔,突破他现在的境界,使他能有足够的力量,续回梦瑶断了的心脉。”顿了顿续道:“小弟只要谨记”无拘无束、率性而行“八个字,将可稳操胜券,因为无论梦瑶如何高明,甚至比我们三人加起来更厉害,终是对你有情,所以只要你能挑起她遏不住的情火,早晚会向你投降的,不过那就要看你的魅力能否达致那程度了。”韩怕呆了半晌,忽地阔步往到下舱的阶梯走去,道:“小弟明白了,这就去和梦瑶再战一场。”范良极道:“那我们要否在安庆泊岸停船?”韩柏回头高深莫测一笑道:“我自有应付这女飞贼的办法。”看着他雄伟的背影,范良极喃喃道:“小子开始有点道行了。”戚长征被凌空吊在地牢里,手足均被粗若儿臂,经药水浸制过的牛筋编结而成的绳绑得紧紧,纵使内功再好的高手,亦弄它不断,更何况四肢给袈在两壁的绞盘扯得大字形张开来,不但用不上丝毫力道,还痛苦不堪。起始时戚长征本是全身肌肉寸寸欲裂,痛不欲生。不过他的意志坚强至极,咬牙苦忍,不一会竟能逐渐进入日映睛空的先天境界。先前积聚的先天真气,逐渐强大起来,在一个时辰内连续冲开四个被寒碧翠制着的穴道,到了最后的尾椎穴时,始遇上困难。原来寒碧翠点这穴道的手法非常奇怪,每当体内真气冲击这闭塞了的穴道时,都牵连到整条脊椎,生出利针刺骨的剧痛。不一会戚长征痛得汗流如雨,全身衣衫湿透,差点便想放弃。可是想起寒碧翠,他便心头火发,惟行咬紧牙根,以意御气,一波一波地向脊椎大大冲击。很快他已痛得全身麻木,意志昏沉,可是脊椎穴仍毫无可被冲开迹迹象。而被激荡回来的先天真气,流窜往其它经脉里,逆流而去,做成另一种痛苦。戚长征咬牙苦忍,誓死要冲开这被制的最后一个要穴。“戚少侠!”戚长征吓了一跳,暗忖自己全副精神放在解穴方面,竟不知有人进入囚室,叹了一口气,再缓冲穴之举,缓缓张开眼来。身下立着两个人,正关切地望着自己。一个是年约六十的老人,长相慈祥,留着一提山羊须,一对眼精灵非常,另一人是个相貌堂堂的中年大汉。两人都腰插长剑、气度不凡,想是丹清派的高手。老人道:“老夫是”飘柔剑“工房生,这位是”闪电“拿廷方,见过少侠。”戚长征亦听过两人之名,知道是丹清派的着名人物,那工房生还是寒碧翠的师叔,对自己倒相当客气。堡房生干咳一声,有点尴尬地道:“这其中实在有点误会,敝掌门本对少侠一番好意,不知如何会弄至如此田地。”中年大汉拿廷方以他雄壮的声音接着道:“少侠真是条好汉子,这”凌吊“之刑,从没有人能捱过一个时辰而不求饶,现在过了两个时辰,少侠能闷声不哼,我们两人实不欲误会加深,所以瞒着掌门,想放少侠下来。”戚长征这时停止了运气,反而体内真气迅速在丹田凝聚,逆流入其它经脉里的真气,亦千川百河般倒流而回,浑体舒泰,功力似尤胜从前,正在吃紧要关头,闻言吃了一惊,喝道:“不要放我下来,叫寒碧翠来,我要她亲自用手为我解缚,还要为我按摩才成,否则怎消得这口鸟气。”两人想不到他有此条件,愕在当场。就在此时,戚长征隐间背后传来一丝轻微的娇,全中暗笑,原来这二人是寒碧翠差来作和解的说客,好让他可以有下台阶。堡房生眼珠一转道:“少侠息怒,由敝掌门解缚一事还可商量,至多我们两人跪求她答应,但按摩一事却有点问题,敝掌门终是女儿家,不若由我两人代劳,少侠意下如何?”戚长征体内真气倏地狂旋起来,肚腹胀痛,以他的坚毅意志亦抵受不了,惨哼一声,闭上双目。两人以为他受不住这“凌吊”的活罪,慌忙扑往两旁,想把绞盘转动放他下来。戚长征一声狂喝,制止了两人。同一时间丹田的真气蓦地扩张,不但冲开了脊椎穴,还涌往全身经脉,连以前真气未达的经脉亦一并冲开,全身融融浑浑,真气生生不息,循环往复,说不出的舒服。和刚才相比,就是地狱和天堂的分别。戚长征隐隐感到,这番痛苦并不是白捱的,他的先天真气又深进了一层。一般来说,以身体的痛苦来溆发潜力,只是下焉者所为,修练心性和意志实有很多更佳的方法。达至先天境界的高手,更无须藉苦行来提升层次。但今次戚长征的情况却是非常例外的情况,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解穴,若他继续以意运气,说不定会走火入魔,全身经脉爆裂而亡。这是因为先天真气讲求任乎天然,蓄意为之反落于下乘。偏在这危急关头,这两个丹清派高手引开了他的注意力。体内澎涨的真气自然而然一紧一放,反打通了几绦练武之人梦寐以求想要冲破的经脉,因祸得福,由此亦可知戚长征的福缘是何等深厚。戚长征感到全身充盈着前所未有的力量,清灵畅活,同两人道:“快叫寒碧翠来给我解缚,否则什么也不用谈了。”言罢闭目静养,享受着体内畅快无比的感觉。他生性不爱记恨,尤其是对美女,无论对他做了什么坏事,他都很难摆在心头。那并不是说他会放过寒碧翠,但他只会以玩耍的方式,舒一口污气。两人默然半晌,对望一眼后,退出室外。不一会寒碧翠出现在他身前。两人锐利的眼光一点不让地对视着。戚长征咧嘴一笑,露出他好看的牙齿和笑容,柔声道:“记得我老戚说过要怎样对付你吗?为何进来见我也不带剑,你拿了我的宝刀到那里去了?”寒碧翠微感错愕,想不到这恼人的男子成了阶下之囚仍如此口硬从容,冷哼一声道:“你再是这样子,我只好被迫把你杀了。”戚长征哂道:“这就叫懂得分辫是非的白道正派吗?一寒碧翠气得跺脚道:”你既不肯请讲和,人家放了你又要卖人到子里,你要人家怎么办?“这几句话一出,不但寒碧翠呆了起来,连戚长征亦瞪大眼愕然望着她。这还那像一对敌人,直是女子向自己的情郎撒娇。寒碧翠俏脸一红,自己都不明白为何冲口而出说了这么示弱的话。戚长征仔细打量她,缓缓道:“都说你爱上我了,又偏不肯承认。”寒碧翠俏脸更红了,却没有像先前般立即发怒出手教训他,瞪他一眼毅然道:“好:我亲自放你下来,按摩却是休想,最多和你公平决斗,若我胜了,你须乖乖与我合作。”戚长征嘿然道:“大掌门输了又怎么样?”寒碧翠俏脸一红道:“任你如何处置。”戚长征哈哈一笑道:“你若不想被卖到窑子里,最好立即杀死我。”寒碧翠叱道:“你这狂徒真不知天高地厚,胜过了我再说吧。”戚长征嘻嘻一笑道:“寒小姐究竟是故意,还是真的忘了否认爱我。”寒碧翠大怒,冲前一巴掌往戚长征刮去。戚长征一声长笑,中气充足,那还有穴道被制之象,四肢牛筋寸寸碎裂,一把抓着寒碧翠的手腕。寒碧翠的武功本来非常高明,即管胜不过戚长征,亦所差无几,这次失手,只是输在事出意外。戚长征的内劲沿腕透入,寒碧翠惊叫一声,娇躯乏力,倒入戚长征怀里。戚长征将她搂个结实,在她唇上重重吻了一口,才放开她,并解开了她的穴道。寒碧翠俏脸通红,玉掌翻飞,往他击来。戚长征见她像喝醉了酒般,连站稳也有问题,便对自己出手,哈哈一笑,使了下精妙手法,又把她一封玉掌握在手里。寒碧翠惟得咬碎银牙,曲膝往他小肮顶过来。戚长征功聚小肮,“砰”的一声,便受了她一记劲道不足的膝撞,笑道:“还说不爱我,这是天下最有情意的膝撞。”寒碧翠气得差点哭了起来,竟娇嗔道:“放开我!”戚长征听话得紧,立即松开她的手。寒碧翠退到门旁,脸寒如水道:“戚长征:你敢否和我决斗?”戚长征往她迫过去,到了两人相距不足两尺的近处,摇头道:“我的刀是用来杀敌人,并不是用来玩耍的。”寒碧翠早已方寸大乱,气苦道:“你这人究竟是怎样弄的,这不成,那又不成,究竟想怎样?我这样对你,还不算是敌人吗?”戚长征含笑摇头道:“你对我只是因爱成恨吧了:怎算是敌人?”寒碧翠差点当场气昏,自知心神大乱,使不出平日的五成功夫,绝非这个坚毅不拔的年青男子的对手。动手既行不通,难道竟任由对方如此调戏自己吗?罢进来前,她曾吩咐门人离开地牢,不过就算可唤人来帮手,她亦不会那样做,这种矛盾的心情,使她更是手足无措。她从未想过会给一个男人弄至这般进退维谷的情状。戚长征忽地探出双手,抓着她香肩。寒碧翠体一颤,茫然往他望去,忘了叫他放手。戚长征诚恳地道:“我们的游戏到此为止,我的玉就当送了给你,你则给回我百两银子以作盘缠之用,我们的恨一笔勾消,你说这交易足否划算?”寒碧翠轻声道:“你不要把我买到窑子里去了吗?”戚长征放开双手,大笑道:“寒掌门怎会封老戚的戏言如此认真,就算你心甘情愿,老戚也舍不得。好了:宝刀和银子在那里?”寒碧翠回复正常,幽幽一叹道:“戚长征啊:为何你总不肯接受人家帮助呢?不过这样一闹,我也无颜夸言可助你。好吧:我接受这交易吧。”戚长征大喜道:“这才乖,异日有闲,老戚必来探看你。”寒碧翠美目一转,首次露出笑脸,点头道:“是的:我们必有再见的机会。”戚长征贪婪地看着她的俏脸,暗忖这样娇美的尤物,竟立定主意不嫁人,实在可惜。若非如此,自己可能禁不住向她展开追求,不过强人所难,实非己显,暗叹一声道:“再见了!”韩柏走到阶梯的最上端,听到左诗等和秦梦瑶的谈笑声和足音,由下面傅上来。韩柏迎了下去,张开双手,嬉皮笑脸地把四女拦着。左诗、朝霞和柔柔立时冷起俏脸,显然对他馀气未消。秦梦瑶嘴角含笑,倚壁俏立,环抱双手,一副隔岸观火的神情。韩柏心中暗笑,待我展开挑情手段,看你这仙子是否仍能保持这副超脱的模样,微微一笑道:“谁想过关,就给我亲个嘴儿!”左诗叉起腰,大发雌威道:“立即滚开,否则我尖叫一声,让范大哥来收拾你。”柔柔则向秦梦瑶道:“梦瑶小姐不会袖手旁视吧!”韩柏笑道:“柔柔唤她作梦瑶或瑶吧:她已答应嫁我韩柏为妻了。”三女愕然,望向秦梦瑶。秦梦瑶淡淡一笑道:“你这小子除了无赖手段,还有什么绝活本领呢?”韩柏哈哈一笑道:“你们三人不要看梦瑶如此从容淡定,其实她芳心暗惊,怕我当着你们吻她时,给你们看到她情不自禁的羞样儿。”秦梦瑶心中暗凛,如道韩柏正全神运起魔种的灵觉,测探到她内心的情况,忙压下既惊又喜的情绪,皱眉道:“韩柏你若胡来的话,我虽无力反抗你,但却会怪你不守信用,胜之不武。”左诗听得糊涂起来,不知两人在弄什么鬼,不过却清楚感到韩柏和平时不同了,起码显得精神集中,不像以前般容易分心,连搔头的动作也没有了。韩柏正容道“放心吧:我韩柏怎会是没有骨气的人,而且自知魔种未到火候,否则你早对我投怀送抱。但现在我要干什么,却绝不会告诉你。”秦梦瑶忽地对韩柏泛起一种非常新鲜刺激的感觉,特别是他的眼神有种变幻难测的异芒,似能直看进她心底里,而自己对他却完全无法捉摸和测度,登时生出想向他投降的感觉。然而这冲动并不强烈,自己仍有自制的能力。暗摄心神,进入止水无波的心境,温柔地道:“柏郎啊:梦瑶多么希望能立即情不自禁投入你怀里去。”韩柏听得色心大动:心神大乱,眼中异芒骤减,吓了一跳,知道自己攻势给她以巧妙的诱词化解了。同时亦知道秦梦瑶是想借自己诱发她的情欲。这的确是场非常玄妙的竞赛。说到底,就是如何能续回秦梦瑶断了的心脉。在一般情况下,这是完全没有可能做到的事,所以红日法王才会夸下海口,说秦梦瑶若能于百日内不死,便当他败北论。秦梦瑶本亦心灰意冷,想见韩柏一面后,立即赶返静斋,埋骨尘土。却给浪翻云想了个妙想天开的方法,就是以双修大法加上魔种道胎,看看能否回天有术。至于是不是真的行得通,连浪翻云本人亦不知道。而要达到最佳疗效,横亘在秦梦瑶韩柏两人之前还有两道难关。首先就是双修大法里男的须有情无欲,女的则有欲无情,大法才有望成功。若掉转过来,要韩柏行欲无情,秦梦瑶有情无欲,两人均可轻易办到,因为魔种根本是以欲为导,所以韩柏一见到溧亮女人便想和对方上床:反之,秦梦瑶因修练道胎,则须戒绝肉欲。由此可知这一关如何难过。第二个难关是韩柏的魔种虽成功与他结合为一,魔力仍未能完全发挥,即管和秦梦瑶合体双修,恐仍不能续回秦梦瑶的心脉。于是秦梦瑶从至静中沉思冥想,以无上智能构想出一场爱的角力,就是以身为饵,全面激发韩柏的魔种,使韩柏的魔功突飞猛进,臻至她的要求。最微妙处是秦梦瑶是要借韩柏的魔力和自己对他的情意,引发她古并不波的道心,生出炽烈的肉欲。这并非单方面的事情,若韩柏魅力不足,绝不能挑起秦梦瑶真正的爱欲巧妙的地方,就是韩柏若要证明他的魅力足以使秦梦瑶不能自禁,必须不倚赖肉体的接触,纯以情神的互相吸引,使秦梦瑶失去自制,投怀送抱,因为道胎本身是纯情神的产物,故必须形而上的挑引,才能真正使秦梦瑶道心失守。只是肉体的引诱,只会落于下乘和后天的境界。他若想成功做到这点,最关键处必须压下魔种的欲性,发挥魔种纯灵性精神的诱力。换句话说,他要进入有情无欲的境界,才可使魔种更上一层楼,也达到双修大法的基本要求。常被克制的欲火爆出来时,始可将魔种的威力发挥致尽,续回秦梦瑶心脉。所以现在秦梦瑶一再挑起韩柏的欲念,使他的注意回到肉体的历次,他魔种的精神力量立时减退,对秦梦瑶构不成威胁。这爱的角力的是玄妙难言的。除了情欲上的挑引,要使秦梦瑶真正降伏在他的魔力下,韩柏还须表现出他的智能和魔功。如何对付盈散花,正是秦梦瑶给他开出的考题。假设他应付不了,秦梦瑶将会感到他仍远比不上自己,令她“驯服”之心减退,更难甘心委身于他。所以这是场“真刀实枪”的角力,毫无花假的拼赛,双方面均不可以丝毫容让。这时秦梦瑶回复了通明的慧心,三女却全不是那回事。她们忽地发觉拦在楼梯上的爱郎,像脱胎换骨般变了另一个人,双目精光摄人,浑身散发着前所未有,比以前强上百倍的魅力,弄得心中涌起强烈的爱欲,恨不得立时投进他怀里。后来韩柏虽魔力显减,三女仍不克自持,三对秀眸射出情火,牢牢盯着韩柏。韩柏亦知道自己落在下风,因为他对秦梦瑶的道胎能生出微妙感应,早知问题出在何处,只不过硬是不能消去被秦梦瑶的媚态惹起的欲火,暗叫声厉害,立即筹谋对策。第一个忍不住向他投降的是左诗,她登阶而上,来至低韩柏一级处,昂首道:“柏弟:你把我吻个饱吧!”韩柏呆了一呆,心神由秦梦瑶身上收回来,望往左诗,只见这位义姊娇妻眉目含情,羞羞答答俏立身下,欲火登时燃烧起来。偷眼往秦梦瑶望去,伊人早回复了那凛然不可侵犯的仙姿,心知问题所在,深吸一口气,再进无欲之境,微笑向左诗道:“诗姊不恼弟弟了吗?”左诗嗔道:“人家现在任你摆布了,还要在言语上欺负人吗?”韩柏灵机一触,暗忖自己虽不可直接以肉体手段挑逗秦梦瑶,却可借三女使魔功增强,并以那诱人犯罪的情景,间接向秦梦瑶进攻,想到这里,傅音向秦梦瑶道:“梦瑶你好好看着为夫怎样逗弄诗姊,那就是你将来会遇上的情况。”秦梦瑶闻言浅浅一笑,大感兴趣地看着。韩柏深深望进左诗眼内,道:“诗姊生得真美!”左诗被他看得芳心忐忑狂跳,闻他称赞更是无限欢欣,早忘了昨夜恼怒的事,跺脚娇嗲地道:“还不吻我!”朝霞和柔柔两女催促道:“快点吧,站得人家都累了。”韩柏嘻嘻一笑,把手收到背后,低头吻在左诗鲜润的红唇上。他是故意要秦梦瑶看到左诗动人的情态,要她回想起那夜被吻的醉人情景。魔种和道胎的斗争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左诗立即咿唔作声,娇躯颤震,情动至极点。韩柏进入魔种在交合时至静至极的心境里,一念下动,只是专心地以舌头逗弄左诗的香舌。左诗猛地狂震,情不自禁伸出玉手搂着韩柏的脖子,下让韩柏离开。朝霞和柔柔固是看得脸红耳赤,连秦梦瑶本是清泠的玉容,亦飞起了两朵红云。韩柏享受着心中对左诗的无限深情,首次感到有情无欲的境界亦是如此使人倾醉。左诗全身泛红,不住发出使人心跳魄动的销魂吟叫,看样子就算韩柏和她就地欢好,她亦不曾反对。韩柏见好即收,停止了吸啜左诗的丁香,缓缓离开她的香唇,迅快地望了满脸红晕的秦梦瑶一眼,同秀目都张不开来的左诗道:“滋味如何了?”秦梦瑶知道这小子此话的对象实是自己,又羞又气,偏拿他没法,不过仍未致于投降的她步,垂下头去,竟不敢望向变得浑身散发着诱力的韩柏。左诗“呀!”一声醒转过来,放开了搂着韩柏的手,嗔道:“还不让开?”韩柏傲然挺立,顾盼自豪道:“尚有三张小嘴未亲过,怎可轻易让开。”朝霞颤声道:“可否到房内才吻我们?”韩柏望向柔柔。柔柔给他深情的目光看得神魂颠倒,白了他一眼道:“你这么凶霸霸的,谁敢拂逆你。”韩柏运聚魔功,形相立时变得狂猛无伦,充满摄心的男性魅力,哂道:“若不是心甘情愿,就不要勉强。”柔柔跺足道:“你是否想迫死人家。”韩柏慌忙赔罪,才向秦梦瑶发动攻势道:“梦瑶怎说?”秦梦瑶看到他那蛮有把握的样子,心中一软道:“你要梦瑶到那里去,我便到那里去,可以了吗?韩大爷!”韩柏见挑情之计得逞,柔声道:“这样说当然还不行,你要答应我到时会自动送上小嘴,我才可以放过你。”秦梦瑶娇憨一笑道:“我可以答应你,但你只能像吻诗姊那样吻我,不可搂搂抱抱,动手动脚。”韩柏知道乘胜追击下,已占着上风,待会若吻她时不劲欲念,或可一举便将秦梦瑶的抗战能力粉碎,以后任由自己摆布。想到这里,登时欲念大作。
在信州府的华宅内,方夜羽、里赤、由蚩敌、强望生、柳摇枝和甄夫人围坐一桌享用燕窝。方夜羽得知强望生的伤势三天内将完全恢复。由蚩敌对强望生有些依赖,认为两人合作时实力强大。方夜羽询问柳摇枝关于蒙大的毒伤情况,但毒难以解除。当前江湖分为京师和洞庭湖两个战场,形势错综复杂,里赤媚想去京师武林集会。柳摇枝认为鹰刀的出现和杨奉带上京师引发的混乱,对己方有利。方夜羽怀疑高句丽使节团的真实身份,担心是韩柏和范良极。方夜羽决定亲自秘密上京。甄夫人被留下对付怒蛟帮。戚长征到黄府应聘教席,被误认为是习武之人,被要求展示武功。戚长征被揭露丹清派寒碧翠的身份。寒碧翠对戚长征有意,但戚长征不领情,最终被关进地牢。秦梦瑶很欣赏韩柏,两人之间的感情逐渐加深。韩柏收到一封粉红色信封,希望和他共赴京师。范良极和韩柏讨论如何应对,秦梦瑶提醒他们要小心。戚长征在地牢中遭受痛苦,但他奋力冲开被了穴道。丹清派的工房生和拿廷方私下放走了戚长征,希望缓解误会。寒碧翠最终同意与戚长征和解。韩柏试图通过激发魔种的力量来吸引秦梦瑶,秦梦瑶想保持冷静。
庭院深沉,浓荫如盖,古树下一个布满血迹的男人,黑发瞬间变成白发,神情却是说不出的痛苦,正负手而立,满脸自责百般无奈的瞧着面前浑身带血的少年。这少年看起来只不过十五左右,浑身血迹,没有一处完好,早就断了气,黯然的躺在古树下,控告着天,诅咒着地,无声的哭诉生命如此脆弱。树叶深处有蝉声摇曳,却衬得天地间更是寂静,部落外的喧闹烦扰,似乎长久未打破宁静的部落。铁血无奈长叹,两行浊泪留下,两道痕迹印在沧桑的面庞:“灵儿,都怪我没有拉住你,没能阻止你前去,才使你中了圈套,都怪我,我对不起族人,我不配做你的父亲,红雪,你好歹毒,完全不是那个善良的你。”少年静静的流着血液,没有发出一句声音,也不可能发出声音,他躺在古树下,没有了脉搏跳动。有风吹过,树叶微响,突然一个人影自树梢飞鸟般掠下,来势如箭,落地无声,竟是一个短小精悍的黑衣人。黑衣人紧身衣下,一块块肌肉宛如铁板般镶嵌全身,每一寸都绷紧,当真如弓弩在匣,一触即发。铁血眼神没有感到意外,只是淡淡的瞧了他一眼,也不说话,仿佛早就知道黑衣人站在那里似得。黑衣人突然笑道:“铁血族长,真是大山崩裂于前而面不改色,我叶啸天早就听闻大名,今日总算开了眼界。”铁血皮肉都没有动一下,冷冷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叶谷主可谓处心积虑,潜伏颇深呀!”叶啸天望着躺着没气的少年,露出可惜的眼神,道:“我叶啸天一项光明磊落,做事从不偷偷摸摸,也与前辈无冤无仇,为何要潜伏。”铁血鼻子冒出冷气,道:“好一个光明磊落,好一个从不偷偷摸摸,那你大白天一身这般装束,难道就是光明磊落吗?”叶啸天有些尴尬,急忙解释道:“铁血前辈隐世多年,本来不愿前来打扰,只不过天下风云万变,五大道派中流沙谷日渐衰落,作为八百里流沙谷当事者,不能眼睁睁看着被灭族,只好向铁血前辈暂借上古灵族玉简,帮助我儿叶寒夺得星棋榜榜首,考虑到不想走漏消息就稍微乔装了一番,还请前辈别误会。”铁血冷哼道:“借玉简,说得好听,何必拐弯抹角,何不直接说取我性命,剖开丹田,抢夺玉简。”铁血杀气顿起,道:“我本遁世多年,不插手红尘,五大道派之争本是红尘事,与我无关,可就是你们这些贪婪之徒,为了该死的玉简,非要掀起腥风血雨,死性不改,灭我族人,该死!。”叶啸天岂是那种胆怯之人,不达目的誓不摆休,道:“五大道派虽是红尘事,可,前辈难道忘了吗?三十年前,楚国皇室地宫,争夺火灵珠和玉简,姜族险遭灭族,是家父舍身才护着你逃离的吗?”铁血当然没忘当年争斗玉简,导致族人大多被杀,为躲避各派追杀,用了一招瞒天过海,假死脱身才遁世山林的,他低沉一声,道:“令尊当年深明大义,舍生之情,我没齿难忘,只不过玉简出世,又要引起腥风血雨,不可!也不能!”铁血紧握双刃尖叉,怒道:“如果不是考虑到令尊当年的恩情,以及还不能确定你参与屠杀全村,我早就不容你说出第二句话。”叶啸天得到“不可”两字,也就明白了只能硬抢,他灵气护体,大喝一声:“得罪了!前辈!”铁血顾名思义像铁一样的硬汉,只不过被岁月蚕食,没有当年那般刚强和力量。他挥动血迹兽袍,挡下了攻击,道:“叶谷主好修为,破灵境巅峰,不错,既然这么想要玉简,那就下辈子吧!”铁血不想玉简进入红尘掀起风雨,自然不会答应叶啸天的请求,可他深知八百里流沙谷叶啸天的实力,再加上之前就已经遭到重创,虽然丹田移位,可还是伤及了元气,实力大减。于是,他准备引爆身体,毁掉玉简,调集全身的灵气迅速聚集丹田,燃起灵气火团,火烧玉简。叶啸天被铁血的冲动之举吓住了,急忙大喊:“不要!”天空异色突变,本是蓝的天,呈现一片红。就是在这凶险的天空,一副玉质古老的棋盘悬浮在其中,盘面棋子黑白相间,相互制衡,似乎正在布局鸿蒙宇宙。一位身披破旧道袍的老者捋着胡须叹道:“劫外活劫,黑既是白,白亦是黑,我输了!”坐在棋盘对面的是长着龙头的老者,一身黑色煞气,执着白子笑道:“道祖,棋未输,心成止水。”两位老者对视一笑,纷纷将目光投向红尘,手指劲道十足,射出两道光,一黑一白,长叹一声,消失在时空流。黑光猖狂无阻,所向无敌,卷起时空流体,刺穿肥胖身体,来回打磨,先是削掉皮毛,露出血肉肢体,后击穿血肉,削骨锉皮,彻底毁坏躯体。白光柔和缓慢,遇孔即入,携带鸿蒙之气,捶打灵魂精魄,来回雕琢,先是烧尽残魄,逼出灵魂精华,后百般捶打,重塑魂魄,灌入至阳之力。经受无数时间的锤炼,白光黑光相继暗淡,一颗金光闪闪的灵魂精魄缓缓升起,傲视在时空流,发出震撼鸿蒙宇宙的颤动声。“咔嚓”时光流通道禁不住至阳之力的冲击,被撕开一个小口子。刹那间,精魄冲了出去,穿梭到茫茫未知世界,飘荡在宇宙鸿蒙。铁血丹田处的玉简遭到灵气火团焚烧,非但没有碎裂,反而发出阵阵灵光,直冲云霄。天际间风云突变,从九天云霄射出两道光,一黑一白,射了下来。没过多久,一颗金光闪闪的灵魂精魄破空飞下,以极快的速度钻进没有气息的少年体内。至阳之力滋润每一处骨骼筋脉,被咬伤的血肉重新复生,愈合,甚至没有一处伤口留下。死而复生的身躯并没有停下,贪婪的吞噬玉简释放的纯净灵气,并吸食着附近花草树木的生气,以致大片树木发黑枯死。叶啸天面色大改,盯着地上的少年,惊得脸色铁青,道:“至阳之力,灾难之体,万年难遇的灾难之体,妈蛋,真倒霉,这回凶多吉少。”铁血目光变色,颤声道:“快输送灵气制止灾难之体发作,不然,一切都完了。”叶啸天运转身体强大的灵气压制着灾难之体释放的吞噬之力。豆大的汗珠不知不觉挂在额头,精神消耗特别大。“啊!”灾难之体强烈颤抖,方圆十丈之内的一切生灵都被吸食生气,变成枯木死灰,焦黑取代了绿色。叶啸天终于抵抗不住灾难之体强大的吞噬力量,惨叫一声,被生生吸了过去,化成一滩血水,付出了生命。灾难之体吸食了人的精血之后重新打通了血液管道,安静了下来,一切重新归于安静。黑白光芒渐渐消失,林风吹起,带着焦黑的枯叶,令人感到寒冷。过了好久,风停了,姜灵缓缓的睁开眼睛,望着明媚的世界,喃喃自语:“我死了吗?这是极乐世界吧!不对呀,不可能是极乐世界,像我这种悲催的死胖子肯定是要到十八层地狱的。”“傻孩子,你在胡说什么,是我不对,都是我的错,我不配做你的父....族长。”铁血撑着油尽灯枯的身体,抚摸着少年的额头,像是为贡献全身精气压住灾难之体爆发而感到欣慰。“族长?”,姜灵的思绪迅速回想起来,心思道:“对,我的前世是个胖子,我的精魄轮回了,对,现在我是姜灵,姜族十五岁少年姜灵。”“铁血族长,你怎么呢?”铁血强撑着身体,抬起枯死的手,举起短刀插进丹田,双手血淋淋的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简,一把拉过姜灵,封住他的穴道,使他动弹不得,随即,聚集一生修为,汇聚于手掌,脸色死灰,硬是将玉简和着一生灵气全部强行灌入姜灵丹田内。玉简一接触姜灵丹田立即钻了进去,像是找到新的载体,缔交新的契约,消失不见了。铁血的一生灵气横冲直撞,打通了姜灵任督二脉,破除了无法成为修灵师的禁锢。姜灵动弹不得,被封住了哑穴,两只眼珠悲痛的打转,痛苦的眼泪流出眼眶,身体颤抖,脸色沮丧。铁血结束传功的最后一道程序,瘫倒在地,点开姜灵穴道,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一名修灵师了,好好在这凶险的大陆活下去,切勿前往绝情阁,永远不要见红雪,收好绝情情书。”他狂吐一大口血,颤微道:“保护好玉简,你的至阳体质,世人肯定不容,立刻下山去!前往星棋院,打败五大道派,获得星棋阁榜首,观千古棋局,参悟天机,进皇室地宫找火灵珠,彻底压制灾难之体。”姜灵痛哭流涕,趴在地上,扶着瘫倒在地的铁血,雨声聚下,道:“族长,不要离开我,我从小没见过父母,被人歧视,是你抚养我长大,是你一直保护我,是你对我百般呵护,不让我受到伤害,你是我最亲的人,不要离开我,我舍不得你,我不想你死,不要死。”铁血欣慰一笑道:“你不是孤儿,不,你就是孤单一人,你要明白,我又不是仙,早死晚死都是要死的,不要伤心,死亡是人生必须面对的,活了这么久,历经红尘波折,早就看淡了,切记,红尘险恶,不要让人得知你的灾难之体,灵儿,你能叫我一声爹吗?”姜灵眼珠子滴着泪花,将一字一句牢牢谨记在心,喊了三声:“爹,爹,爹”他紧紧的扶着几乎断气的铁血,望着地上的黑色衣物,问道:“爹,被我吸食的那个高手是什么来历?是那个屠杀族人的红雪吗?我要为你报仇,为族人报仇。”铁血一阵苦笑,脸色渐渐死青,合着双眸,道:“一代英雄,奇门遁甲,他是......”话还没说完,铁血闭上了眼,带着对红雪的爱与恨以及对灵儿的牵挂永远离开了。姜灵忍着内心的悲痛,咬着牙在村子后山挖了几天几夜,手指磨出几个大血泡,眼睛浮肿,锄头挖坏十几把,终于挖完一百多个坑。他内心悲恸把一具具的族人尸体抬出来,清理血迹,埋葬了,并在每一处坟墓上立一个碑。石碑上并未刻着族人的名字,而是统一用剑刻下的杀字。杀杀杀,一百多个杀,无尽的仇恨渐渐让少年的心沉重起来。他抬起头,似乎听到一百个灵魂在哭泣,在诉说:“你走吧!下山去,从此四海是你的家,天地是你的床,永远不要再回来,去,为我们报仇。”姜灵流着眼泪,埋葬了铁血族长和族人,带着玉简和铁血临死前的遗言,趁半夜时离开了生养的部落。他对着似弯刀的月亮发出内心的最强音:“我要活下去,我要变强,为族人报仇,要亲手杀死那个叫红雪的人。”天下大局犹如势均力敌黑白棋盘,尚武大陆则像黑玉子,独占西、北两灵域,星棋大陆则像白玉子,傲视东、南两灵域,中间隔着鱼龙混杂的中都。楚国作为东灵域的霸主,辖内几十座古城如同几十头巨兽一般匍匐在莽莽群山中,统领着星棋大陆东灵域,管辖各小国并存的南灵域,威慑虎视眈眈的尚武大陆。不过,屠龙城就很例外,好像一颗被遗弃的棋子,荒置于东灵域最荒凉的南疆,紧靠南灵域各小国流寇聚集的恶龙山脉,异常凶险。“一日之计在于晨,旭日东升时的灵气果然在一天中是最充沛的。”姜灵舒服的伸个懒腰,收起双手,如释重负的轻叹道:“人灵镜三重,多亏至阳之力锻造肉身,练就至阳之体,才这么快达到转肉身的程度,哈哈,我成为了修灵师了。”死而复生的他吃一堑长一智,每日修灵三次,从不耽搁。突然,树林不远处传来一阵打斗声,放眼望去像是约莫十几个人的队伍正在捕杀野兽,像是佣兵团。“轰!”一头浑身棕色皮毛的大笨熊带着伤痕,跌跌撞撞的四处逃窜,一个劲的往姜灵这个方向跑来,最后被飞驰而来的弓箭射穿,重重的砸向地面,俨然成了一头死熊。“天宇,好大的臂力。”随后跟过来十几个身强力壮的佣兵,满身肌肉,搭着弓箭和关公大刀,硬是扛起倒下的大笨熊,兴高采烈的称赞搭着弓箭射杀棕熊的少年。被佣兵亲切称为“天宇”的少年,穿着一身华丽的贵族服饰,面色冷峻,丝毫没有半句多余的言语,只是冷冷的回应一句:“取出魔核,回城。”“天宇,这就回城吗?龙骨还没找到,回去少不了被牛统领责骂的,我看还是多搜寻一下吧!”其中一个佣兵佩戴着龙形图标,挥动关公大刀从大笨熊体内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黄色魔核,好言好语劝道。天宇眉头紧锁,忿怒道:“屠龙城还轮不到他牛横一手遮天的程度,走。”话还没说完,一把长柄大刀从远处飞了过来,直接插在天宇面前。紧接着跳出来另一队佣兵团,人数多出一倍,也是佩戴着龙形图标,为首的是一位脸有刀疤的壮汉,他拔起扔过去的长柄大刀,喝道:“楚天宇,交出魔核,不伤你,否则在期限内找不到龙骨,落到我手里,你会死得很惨的。”楚天宇眉宇间多了几分杀气,冷哼一声:“刀疤脸,你不过就是牛横身旁的一条狗,还想打架不成?”“打就打,怕你不成,只希望大家不要说我欺负小朋友,以多欺少罢了。”刀疤脸横起长柄大刀,轻轻朝锋利的刀锋吹出一口冷气,眼神透着杀气。“臭不要脸的,不管前世还是今朝,姜灵平生最讨厌狗仗人势,以多欺少的家伙,你死定了。”树叶间冷不丁的冒出一句狠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此时姜灵正躺在树杈上叼着根小树枝,悠闲的吹起小哨。“谁?谁在上面?有本事露出真面目。”刀疤脸一脸惊讶,望着跳下来的少年,随即哈哈大笑,道:“人灵镜三重,不自量力的小朋友,让我好好教你做人。”说完,一把长柄大刀破空砍了过去。少年卧蚕剑眉,鼻若刀削,虽显稚嫩却俊美而严正,身上有一种超越同龄人的成熟,黑色的眼眸扫过,给人一种不容小视的奇特感觉。楚天宇疾声喊道:“刀疤脸人灵境五重,有灵根,少年小心。”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姜灵第一眼见到刀疤脸就没有一丝好感,相反,见到楚天宇,心里莫名间有些同情,隐隐约约觉得这个人值得交为朋友。拔出背后的长剑,灵气护体,姜灵挡下了飞过来的长柄大刀,逼着刀疤脸后撤几步,骂道:“猥琐大叔,刀疤恶贼,杀人越货也得有几下子才行,像你这三脚猫功夫,还是回去杀猪得了。”刀疤脸遭到不知哪里窜出来的小子羞怒,内心一团怒火窜起,手里的长柄大刀越发寒冷,怒道:“兄弟们,给我上,好好教他做人。”得到指令,凶横的佣兵一拥而上,挥着大刀就往前砍。姜灵丝毫不怯弱,提起长剑,当即吓退涌过来的佣兵,瞪着眼睛,骂道:“去你妈的,以多欺少,给小爷我滚开。”楚天宇以及带来的佣兵也不示弱,冲到前面,挡住了再一次涌上来的佣兵,骂道:“刀疤脸,你想光天化日之下杀人不成,楚国黑暗组织的威力,想必你比我清楚,他们会有一百种方式让挑战楚国法规的人,生不如死,有胆,你可以试试。”刀疤脸愣住了,挥起手示意佣兵们退回来,怒道:“哼,今天就放过你,期限一到,找不到龙骨,我还会好好招待你的,到时候那可是名正言顺的教你做人,哈哈,我们走。”直到看到刀疤脸消失在视野,姜灵才松了一口气,握紧的拳头松弛开来,思忖:“那猥琐的大叔,人灵境五重的确压制我,看来我得抓紧时间突破五重,铸就灵根,才能在茫茫江湖有一席之地。”楚天宇冷峻的面庞终于露出几丝笑容,道:“刚才多谢你出手,看你这身装束,是要前往屠龙城参加佣兵团吗?”姜灵收回长剑,摇头道:“不是。”楚天宇有些诧异,道:“来屠龙城的无非两种人,一种是参加佣兵团深入蛮荒找寻龙骨,直接跳过星棋阁考核,获得观千古棋局的名额,另一种就是找寻八百里流沙谷,依靠五大道派势力,组队参加星棋院比试,获得前三甲才可进入星棋阁观棋。难道你是后者?”姜灵遵循铁血遗言,答应争取获得榜首,前往星棋阁观星,可他不知道,还有这么多条件,于是摇摇头,道:“不是。”楚天宇一连得到两个“不是”的回答,脸上不由得纳闷起来,握紧长剑,警惕道:“难道你是蛮荒恶龙山脉流寇龙驹派过来的间谍?”他随即笑了笑:“龙驹可是楚国头等罪犯,不会傻到让一名十五岁的少年当间谍的,你到底来这里干嘛?”姜灵遭到误解这才回答道:“前往屠龙城参加佣兵团。”楚天宇一脸迷茫,道:“刚刚问你,你回答不是,现在又回答是,真是莫名其妙,不过,你之前那句‘不管前世还是今朝,姜灵平生最讨厌狗仗人势,以多欺少的家伙,你死定了’正是我的心声,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姜灵本来打算直接前往星棋院参加比试的,没想到今年改革了,星棋院开出特殊通道,让获得龙骨的势力直接派出人参加,另外,参赛的队伍必须以大宗派为靠山才能进入。考虑到这两点,姜灵临时改变了想法,与其去找寻五大道派之一的八百里流沙谷做靠山还不如加入现成的佣兵团深入蛮荒碰碰运气。姜灵抱拳道:“愿加入楚兄的队伍。”他听到龙驹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很是好奇,问道:“龙驹是谁?”楚天宇哈哈大笑,狐疑的盯着姜灵,道:“我猜你是石头刚蹦出来的,居然连恶龙山脉匪首龙驹都没听说过,他可牛了,不亚于曾经大闹皇室地宫像铁血般的风云人物,不过,我也没见过。”姜灵再一次听到族长的名字,内心悲痛,压着性子,警惕的盯着楚天宇,说道:“都是以前的事,不问了,你有没有吃的,肚子好饿。”楚天宇听到呱呱叫声,大喜,队伍多了一位人灵境三重的修灵师,抵抗蛮荒流寇的实力也就增加了。他很是高兴,当即把获得的大笨熊魔核和一些干粮送给了姜灵,当做见面礼。“多谢!”接过大棕熊的魔核,姜灵客气的道了声谢。此时的他太需要休整了,自从下山一来,连续赶路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更不用说吃过补品之类的。一路上最丰盛的也就是弯弓射下几只飞鸟,架起火堆,没油没盐,半生不熟的将就着填饱肚子。再不过就是打几只小一点的凶兽,吸**血,补充能量罢了。楚天宇看出眼前这位少年已经赶了好长时间的路,于是说道:“快吃吧!吃完一起回屠龙城,我给你弄一套干净的佣兵服装。”姜灵还想说一句‘多谢’但看到已经没有必要了,就收回了嘴边的话,拿起干粮大吃特吃起来。这一顿吃得特别香,姜灵想起族人都已经离去,还没有报仇,内心悲痛,庆幸下山后还能享受到最无污染的食物,很是感激。楚天宇大笑:“姜灵,我猜你前世肯定是个大富大贵之人。”姜灵擦去嘴边的油迹道:“楚兄,为何如此问?”楚天宇道:“叫我天宇就好,别见外,哈哈,猜你前世肯定是个大富大贵之人,那是因为能吃是福。”姜灵接道:“天宇,竟然取笑我,哈哈,都说世事轮回,前世,.....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不提了。”楚天宇瞥见姜灵眼中一抹忧伤,怔了怔道:“前世,我们又这么会知道呢?万物总有它该有的规律吧!是凡人,只能顺应天命!有时候突然有种感觉,处在江湖之远比位居庙堂之高活得更加洒脱,哈哈。”姜灵问道:“天宇,难道是庙堂之人?哈哈,江湖有江湖的纷扰,朝堂有朝堂的勾心斗角,随心就好。”楚天宇越发放开心结,露出久违的笑容,道:“姜灵,和你透彻心扉真的好开心,我,不,不是什么庙堂之人,只不过以前生活在国都罢了。”姜灵打趣道:“原来如此,从你的服饰看,我还以为碰到了哪位贵人,哈哈,还想着前往星棋院后跟你混来着,不是,那就算了。”楚天宇面色重新冷峻下来,道:“难道众人眼中的贵人如此神通广大吗?贵人也有得势和不得势之分,不得势的贵人遭到百般排挤,有谁又会理解他们痛苦的心呢?”姜灵意识到说错什么话了,道:“随口开个玩笑,别当真,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屠龙城。”话说,刀疤脸碰了一鼻子灰,气得目露凶光,早早赶回屠龙城,向屠龙城大统领牛横恶人先告状。牛横得知自己的人被欺负了,顿时冒起一肚子火,又接到国都秘密传过来的消息,让其借探访蛮荒找寻龙骨的机会除掉楚天宇。正好,两件事碰到了一起,一场秘密活动在屠龙城展开了。这是一个荒、冷寂、阴森的乱葬岗。现在接近黄昏。暗淡的晚霞,照在一座座荒草丛生,简陋而颓败的坟堆上,整个星棋大陆简直找不出比这里更荒凉的地方。姜灵走在队伍中间,紧紧的握着长剑,问道:“为什么屠龙城外会有如此荒凉,孤坟众多的乱葬岗,这里埋葬的都是什么人?”楚天宇长叹一声道:“这里埋葬的是英魂,也是最卑贱的人。”姜灵眼睛瞪着更大,道:“英魂咋就成了最卑贱的人呢?”楚天宇道:“在当权者眼里,他们没有找到龙骨,就算死也是最卑贱的人,在我眼里,他们是抵抗南灵域流寇入侵的英雄。”姜灵长叹一声:“龙骨对国都当权者很重要吗?竟然让星棋院开设了特殊通道。”楚天宇低沉道:“对,已经到了十万火急的程度,这也是我觉得这些英魂死得其所的原因,他们为拯救楚国而死,是英雄,你听,他们在欢呼。”姜灵心里发凉道:“欢呼?诈尸呀!好可怕的坟堆。”楚天宇望着一座座孤坟,道:“每当月亮升到最高的位置时,这里的鬼魂就会从坟墓复活,在月光下漫舞。说不定,现在,有鬼魂提前出来了。”一阵冷风吹过,点点鬼火自坟头飞起,低矮的树木,在风中呜咽着,就像是听不懂的鬼语。队伍走着走着停了下来,楚天宇镇静的说道:“前方就是屠龙城,只不过现在夜色已晚,城门早就关闭,我们就在这里露宿一宿,明早在进城。”姜灵一下子傻了,愣站半天,道:“在坟堆上睡觉,就算没做亏心事也睡不着,天宇,你没搞错吧。”紧跟的佣兵纷纷卸下行李,就近找了低矮的坟头,倒下就睡,对于这些常年初入凶险蛮荒的人来说,睡在乱葬岗说不定可以听听队友的哭诉声,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楚天宇举起中指,示意姜灵靠过来,轻声道:“屠龙城并不是一般的城,是一个抵抗南灵域流寇的关隘,里面没有百姓,只有佣兵团,夜色已深,城门是不会打开的,还是早点睡吧,明早才有充沛的精神回去调整。”姜灵已经不想多说一句话了,睡在坟堆是很安详的,不管前世还是今生,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种话。“好吧!你先睡,坟堆上,我睡不着,数数星星再睡。”弯月似一把尖刀挂在茫茫星夜,阵阵冷风时有时无的吹过来,鬼火一团熄灭一团又升起,低矮的坟头似乎有哭泣声,不知是鬼哭还是佣兵梦见亲人的哭声。最美的还是旭日,新的一天被初升的太阳宣布来临。楚天宇问道:“姜灵,昨晚睡得可好?过了前面一点就是城门了,我带你去我的佣兵团营地。”姜灵揉着黑眼圈,苦笑道:“当然睡得好极了,在坟堆上睡觉还是第一次尝试,感觉不错。”楚天宇欣慰一笑:“满意就好,下次再带你来睡上一觉。”姜灵笑不出来了,低语道:“下次?我的神呀!千万别有下次。”转过几处土包,就看到一座巍峨的像个几十米高的石头巨人的城门横亘前方,城墙门头强劲有力的刻着“屠龙城”三个大字,像三把匕首时刻提防着南灵域的流寇入侵。“这就是抵抗蛮荒的屠龙城。”楚天宇知道姜灵第一次来到这里,于是举起手指着城墙的三个大字道。姜灵今世跟着族人自幼生在在深山当中,第一次见到外面的红尘世界,不免有些惊讶。“那是什么?贴在城墙上的黄纸。”楚天宇正想拉住姜灵,可姜灵跑得太快,快速揭下了贴在城墙上的黄纸。楚天宇的脸煞那间变得寡白,惊道:“这是国都十万里加急皇榜,你,竟然看都没看就揭了下来。”姜灵也意识到冲动了,刚想重新将皇榜粘回去。可这时,无数双眼睛幸灾乐祸的投了过来。一个手持大板斧,全身铠甲,浓眉大眼的武将站在不远处开心的大喊:“楚天宇,果然有勇气,既然揭下了国都皇榜,那这任务就交给你了。”楚天宇眉头怒锁,牙缝里挤出阵阵怒气,只是说出两个字:“牛横!”刀疤脸不知什么时候也跟着出现了,站在牛横旁边,冷嘲热讽道:“又是你这小子,真是狭路相逢,死冤家,这回,你死定了,揭下皇榜,如果不按期完成任务,那就等着掉脑袋吧!”姜灵看到刀疤脸才意识到那个浓眉武将就是牛横,他将皇榜怒仍到地上,接连踩了几脚,骂道:“我不仅揭皇榜,还踩皇榜,你能那我怎样?猥琐大叔”刀疤脸气得脸都绿了,道:“圣朝讲究法制,我不能拿你怎样,可三个月后,完不成找寻龙骨的事,你和楚天宇就等着掉脑袋吧!”楚天宇听到“找龙骨”,脸煞那间冷峻下来,道:“姜灵,读一下皇榜内容,看看十万里加急皇榜到底要做什么?”姜灵缓了口气,捡起皇榜,拍走灰尘,读道:“十万里加急,特海文张示,招募勇士于三个月内找到龙骨,如期完成者,获得前往星棋阁的资格,另外,授予东灵域自由人称号,自由出入皇室地宫。”楚天宇道:“这下麻烦来了。”姜灵疑惑不解,问道:“完不成就完不成呗,又没说惩罚。”楚天宇望了奸笑的牛横和刀疤脸,道:“楚国律令,揭下皇榜未能完成者,杀无赦,国都的暗势力很强大,这次恐怕凶多吉少。”姜灵哈哈大笑:“不是还有三个月吗?没事,说不定完成了,到时候得到东灵域自由人的称号,那就名扬天下了。”楚天宇一阵苦笑,思忖着:“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皇宫那些人可不是好惹的,特别是老祖宗,脾气大的很,我都自身难保了。”一阵沙尘飞起,锋利的斧头刺破长空,牛横不知道什么时候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姜灵面前。强硬的手掌重重击中姜灵的身体,瞬间,击出十几米。“哪里来的野家伙,屠龙城里也敢大放厥词。”牛横收起斧头,非常不屑的瞪了躺在地上吐血的姜灵,冷冷道:“这是教你做人。”楚天宇顿感不妙,怒道:“牛统领凭着人灵境六重的实力对战一个人灵镜三重的佣兵,不觉得羞耻吗?”牛横哑然失色,道:“他是佣兵?你的佣兵?”楚天宇正色道:“正是!”牛横冷哼一句道:“既然是你的佣兵,那就好好管教,屠龙城是讲法制的地方,不容得野孩子撒野。”姜灵猛地跳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擦干嘴角的血迹,骂道:“放你娘的屁,趁我不注意偷袭我,还讲得大义凌然,真是虚伪。”牛横傻傻的望着站起来基本无伤的姜灵,思忖着:“刚刚那一掌足足使出了八分力,本就想要了那小子的命,断楚天宇的臂膀,没想到那小子身体如此强硬,硬是抗下了,难道是......。”他惊讶的望着姜灵道:“你,你是什么人?你的体质咋会如此特别?”牛横已经顾不上仁义道德了,跳出去又是一掌。可这回姜灵是有提前准备的,抽出长剑,正面挡下了牛横的攻击。楚天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怒道:“佣兵们,随时准备反击。”牛横近距离靠近姜灵的身体,可以感受到眼前少年的体质竟然正在吸食他的灵魂和拉扯体内的精血。他急忙跳开,惊恐道:“你,你的体质竟然是万年难遇的灾难......”正想说出口,又急忙收回了话。牛横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一件事,他不想过早打草惊蛇,于是急忙收住了话语,心想:“至阳之体不就是国都那个老怪物做梦都想得到的吗?如果上报给国都暗势力,肯定能封侯,荣华富贵自然不用说,取之不尽了,哈哈,竟让我碰到如此好事,真是太感谢送上门的小兄弟了。”楚天宇怒不可遏,拔起弓箭,正欲搭射却被刀疤脸拦了下来。牛横笑道:“哈哈,都是误会,我只是想试一下小兄弟的实力,别无他意,我这就让人送上最好的酒食犒劳小兄弟,给你们调整时间,好好准备深入蛮荒找寻龙骨的事。”楚天宇也不想闹得太僵,毕竟还要深入蛮荒找寻龙骨,如果队伍在这个时候出现损失,肯定得不偿失,就冷哼一句:“屠龙城说到底还是楚国疆界,还请牛统领注意一下行为,不然,有什么风言细语传到国都,想必牛统领也会不高兴的。”牛横笑道:“那是那是,谨记,谨记。”姜灵被他们弄糊涂了,心想:“这位楚天宇兄弟肯定在国都有靠山,不然咋会让牛逼哄哄的牛横这么快就妥协了。”他故作生气的指着牛横喊道:“我不管你是什么牛逼统领,总之,是你挑起事端在先,惹我不高兴了,得好好补偿我才能罢休。”牛横望着特殊体质,心底暗自高兴,道:“小兄弟需要怎样,才算好好补偿呢?我牛横能做到的尽量做到。”姜灵望着得意洋洋的刀疤脸,随即一笑,指着刀疤脸道:“杀了他,我气就消了。”刀疤脸脸瞬间变得铁青,怒道:“你,好小子!”随即,转过头对着牛横,一脸无辜道:“统领”牛横也是一惊,道:“屠龙城是讲法制的地方,不得随便杀人,小兄弟还是提出其他要求为好。”姜灵笑道:“不得随意杀人最好,刚好想睡个好觉,不杀他也行,让他磕三个响头,大喊三句‘我错了’。”牛横还想替刀疤脸求情,可看到姜灵坚定的表情也就没有说话了,摇摇头望着满脸无辜的刀疤脸,似乎在说:“为做大事,忍了吧!”“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耳际响起三声磕头声,平整的地面被砸进去几公分,屠龙城的佣兵们伸出脖子望着看热闹,雷鸣般的掌声不知从哪里开始的,顷刻间传遍整个屠龙城。幽闭的地宫,布满沧桑的荆棘和糟乱的藤蔓,每一块砖,每一颗石墩,都在流着鲜红的血,似乎是无数亡灵在哭泣,留下的血泪,每往前进一步,就多了一份死亡的气息。三根铁柱缠绕着墨黑的铁锁链,像没有四肢的躯体死寂沉沉的矗立在血池旁边。血池的水是红的,没有一点别的颜色,只有红的。黑漆漆的黑暗中,突然冒出一个人头,紧接着露出一个身影,跪倒在地,言语中带着无比的喜悦道:“老祖宗,接到牛横密保,屠龙城出现万死之体。”黑暗更深出坐着一位黑衣黑袍的朽木老人,空洞死寂的眼睛似乎看到了死亡,他抬起颤抖的皮包骨手指,也有些喜悦,嘴没有开启却发出深沉的声音:“灾难之体,万年难遇,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刻。”跪着的人眉宇间露出无比的害怕,唯唯诺诺道:“我让他们不要打草惊蛇,已经派人密切监视灾难之体,时候到了就让其进入星棋阁。”朽木老人再一次抬起枯死的手指,指了指地宫的墙角,道:“好!”跪着的人望着墙角堆起的几丈高的骷髅骨,心都快停止了跳动,轻叹:“希望这一届的星棋院的前三甲能达到老祖宗的要求标准。”地宫门缓缓关闭,黑暗占据一切,里面只有红色和黑色,没有一点其他颜色。屠龙城,佣兵团显得较平常活跃,解散和重组对于他们是常有的事。没有利益的佣兵团很快就会解散,有了任务的佣兵又会重新集结在一起,组成团队。佣兵靠完成任务获得绩点升级为佣兵副团长和团长或者获得商贩和国家报酬养家糊口,这是所用佣兵为之努力的事。对于楚天宇的佣兵团也不例外,他虽然是佣兵团团长,也并不为赚钱而来屠龙城,但也要以大局为重,每一次任务都需要选出最合适的佣兵,并不能靠感情用事。这一次,揭下国都十万里加急的皇榜,可谓是佣兵最大的任务。高额的报酬自然吸引了大量的佣兵前来报名,但揭皇榜后面的残酷惩罚也让许多佣兵望而止步,没有人敢顺便拿生命去赌。除了原有的十几名死心塌地的佣兵,队伍并未扩大,楚天宇正焦急得发愁,对着姜灵道:“佣兵们一窝蜂的涌来,当听说是去蛮荒找寻龙骨,就又一窝蜂的散开,都三天了,还没有额外招募到一个人。”姜灵举着黄色的皇榜,扔来扔去,骂道:“都是皇榜后的惩罚惹的祸,让人不敢去冒险。”楚天宇道:“三个月过去了三天,总得像个法子吧!在招募不到人,我们就不能等了。”姜灵若有所思,盯着楚天宇道:“天宇,你家是不是很有钱?”楚天宇一头雾水,道:“问这个干嘛?让你出主意招募佣兵,你倒问起我的私事来。”姜灵哈哈大笑道:“你就回答‘是’或‘不是’就可以了,其他别管。”楚天宇无语的应道:“是!”姜灵大笑:“我就知道你家是有钱人家,既然有钱那就好办了!”楚天宇纳闷的摸着头,问道:“你想出什么好办法呢?”姜灵取出一张白纸,拿起毛笔,边写边笑,道:“山人自有妙计,等着看吧!我保证一会肯定门庭若市,想拦也拦不住那些佣兵。”楚天宇更加疑惑了,道:“你在写什么告示?难道让我去**?别吓我,这里大多是饥肠辘辘的佣兵。”姜灵抬起头,停住笔,瞪着大眼睛,道:“想什么,虽然有几分姿色,也不至于去**吧!等我写完就知道了,等着,别急,有钱能使鬼推磨。”楚天宇会意一笑,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冷峻的面庞多了几分笑容,不知不觉也跟着姜灵学起耍滑头,偶尔开几句玩笑。大约过了几分钟,白纸上生动的印上一排歪歪曲曲的大字。姜灵放下毛笔,长舒一口气:“完工!”楚天宇接过白纸,马上投出鄙视的眼神,笑道:“字真丑,跟鸡爪抓过一样。”姜灵尴尬一笑,一本正经道:“别看字,看内容,败絮其外,金絮其中。”楚天宇大吃一惊,拍着姜灵的肩膀,大叫:“姜灵,你太聪明了,怎么就想到先让他们卖身与我,这下就不愁没佣兵来了。”姜灵得意大笑:“山人自有妙计,让他们卖身与你,也就打消了任务失败株连九族的担忧,同时,卖身契给出足够多的银两,让他们打消如果有去无回谁来养家糊口的担忧,这样,是个热血男儿,都会来报名。“楚天宇频频竖起大拇指,赞道:“对,对于佣兵来说,一生能参加几次特大的冒险,即使遇险也没有什么遗憾,兄弟,你太有才了,我这就贴出去。”姜灵急忙拉住楚天宇,道:“别这么着急呀!还有事情没准备好。”楚天宇此时很是高兴,急忙问道:“什么事情?”姜灵假意夺过白纸告示,笑道:“我帮你解决了难题,你该怎么谢我?哈哈!”楚天宇还以为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当即哈哈大笑,道:“你来当副团长!”姜灵笑道:“开玩笑的,说正事,等下肯定有好多佣兵要来,你亲自前去挑选,只要六十人,太多了容易惊动蛮荒流寇。”楚天宇当即答应,笑道:“姜灵副团长,我这就去亲自办。”告示贴出没过一个时辰,果然如预料的结果一样,大批佣兵一窝蜂了过来,甚至有的佣兵特意辞退了之前的佣兵团也要来报名。一时间,揭皇榜找龙骨的任务从人人闭口不谈变为人人争着参加,门庭若市,挡也挡不住。“我要参加,我是人灵境二重,我要卖身。”“你才人灵镜二重而已,没看到告示上写着最低人灵境三重吗?你还是回去哄哄老婆陪陪孩子吧!这种挑战性的人物由我来。”“我是人灵境五重,我要卖身。”“老人家,你都一把年纪了,修炼到人灵境五重容易吗?还是把机会让给我们年轻人吧!”佣兵团争先恐后的前来报名,很快掀起阵阵喧闹声,响彻整个屠龙城,成为当日头条,彻底打破了几十年来死寂沉沉的氛围。楚天宇很是高兴,认认真真挑选了五十名人灵境三重以上的佣兵,签订五十份卖身契,一下子将队伍人员招募完毕,再加上原有的十几人佣兵因此使管辖的佣兵团成为屠龙城第一大佣兵团。楚天宇收起剩余的银锭,拿起五十多份卖身契,特意准备了一套佣兵精致副团长级别的服装,兴高采烈的找到姜灵,笑道:“给,答应给你的服装,队伍找齐了,明日就可以出发。”姜灵换上精致的服装,高兴大笑:“好极了,我们一定会找到龙骨,平安回来的。”就在这时,牛横带着刀疤脸笑脸盈盈的送来了更多酒食。牛横眼珠子就没离开过姜灵,亲切的问候道:“小兄弟,近来身体一切安好吗?要是有需要,尽管找我牛横,我一定努力办到。”姜灵被看得满脸不自在,道:“大统领晚上是不是活动太激烈了,我很正常,不好那一口。”牛横尴尬笑道:“小兄弟你误会了,年轻人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保养好体质。”楚天宇也看不下去了,冷哼一声,道:“大统领今日来肯定不是只为了送些酒食吧!到底有何事情?”牛横也就不绕弯子了,直爽道:“国都有令,让我也带一支佣兵团协助你。”楚天宇眉毛扬起,冷哼道:“那些人果然还是不放心我,罢了,既然国都有令,我照办就是,不过有一个要求。”牛横道:“什么要求?”姜灵还没等楚天宇提出来就抢先说道:“让这个丑陋的刀疤脸加入我们的队伍。”楚天宇望着姜灵,对视一笑,喜道:“果然还是姜灵最懂我。”牛横默思:“让他加入楚天宇的队伍本就是我的本意,正好打探消息,监视一举一动。”牛横望了刀疤脸一眼,默默点头答应了楚天宇的请求。刀疤脸变得白里透青,又不敢拒绝,哭着丧脸,似乎在说:“为什么又是我?我哪里得罪了你?真是可恶,等进了蛮荒,我一定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的。”楚天宇哈哈大笑,心想:“你不是想监视我吗?那我就送你个人情,让这个糊涂蛋过来监视总比你亲自监视要好。”送走了得意洋洋的牛横和哭丧着脸的刀疤脸,楚天宇和姜灵赶紧抓紧时间添置兵器和食物。深入恶龙山脉,并不是一件闹着玩的事。楚天宇心里清楚,南灵域各小国家名义上属于东灵域楚国霸主的藩属国,可是历年来,各小国极其不安分,暗地里派出许多流寇进入蛮荒之地,经常挑起边境动乱。慢慢的,进入蛮荒的流寇也来越多,也就失去了控制,渐渐变成杀人不眨眼的山林强盗。楚天宇望着天,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结局,如果这一次任务失败,那么等待他的就将是万劫不复,所以,他本就冷峻的面庞又多了几丝冰冷。天破晓,还未十分明亮,擂鼓鸣。屠龙城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本来死寂沉沉的氛围却显得异常的喧闹。揭国都十万里加急的皇榜对于普通人来说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可对于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姜灵,也只不过在巍峨的城墙上揭下一张写满公文的黄纸这么简单。一切都太过反常了,连平日里见到人就躲的乌鸦此时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非要出来叫几声,凑个热闹,证明世界上还有一种让人讨厌的乌黑鸟。队伍出发在即,楚天宇没有时间闲着。他,有他的本事和势力,做起一些收集消息的事来还是蛮容易的,这不,天才刚亮,姜灵就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姜灵揉着还带着泪花的眼睛,像是责怪有人打破他的梦般问道:“这么早,有什么事?”楚天宇一改冷峻的面庞,笑道:“昨晚是不是梦到家人呢?瞧,你眼中还带着菱花咧,哈哈,没事,在这远离国都的屠龙城,我罩着你。”姜灵一本正经的盯着楚天宇,道:“哎呀,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平日里冷峻的冰块也懂得释放温暖了,快说,有什么好事?”姜灵故意岔开话题,这样就没有人知道他来自哪里,更不会打听有关他族人的事。也许,最重要的还是刻意隐藏万死之体这件足以掀起层层血浪的秘密。楚天宇瞧见姜灵并不愿意说身世,也就没有继续旁敲侧击的追问下去,在他心里,谁都有不可轻易告人的秘密,包括身世,那也是足以掀起层层红尘巨浪的事,他能理解姜灵就像姜灵理解他一样。楚天宇维持着难得的笑容,道:“据我暗中打探,八百里流沙谷也会派出一支队伍前往蛮荒。”姜灵第一次听到八百里流沙谷,内心很是纳闷,眼睛上下转了几圈,问道:“姜灵自幼生长在山中,还请解释一番。”楚天宇哈哈大笑:“跟我客气个啥,让我给你补课就直说呗,还来这一套。”楚天宇继续说道:“八百里流沙谷属于五大道派之一,擅长奇门遁甲,位于东灵域楚国边境流沙地,实力强大,不过,最近,听说流沙谷发生过一件大事。”姜灵问道:“奇门遁甲,好像听说过,谷内发生了什么大事?”楚天宇长叹一口气道:“听闻流沙谷谷主叶啸天在几个月之前突然神秘失踪,没有人知道具体谷内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谷主换成了叶啸天的同胞兄弟叶仇。”姜灵纳闷了,问道:“既然谷内发生动乱,新任谷主不忙着安抚弟子,却急着派人到这荒凉的蛮荒,究竟有何目的?”楚天宇故作深沉,得意道:“这你就不懂了,我知道内情,我在国都的表叔与流沙谷失踪的叶啸天是至交,而叶啸天失踪之前曾找过表叔,从他们那次谈话中得出,流沙谷内部发生了什么大事,与叶仇有关,才导致叶啸天急于寻找一样东西。”姜灵还想继续追问,却被楚天宇拉开,急退,闪进门墙之后。“外面有人?不止一个,是两个。”楚天宇竖起耳朵,瞥见窗外有人影晃动,附在姜灵耳朵旁轻声说道,手里的长剑寒光闪闪。一个黑色的身影闪过窗户,朝门墙之后射出几只飞针。飞针速度极快,正飞向屋里的楚天宇,却不料被躲着附近的另一个黑色身影射出的几只飞镖截住。“当!当!当!”几声脆响,飞针和飞镖都插进门墙之上,没有打中一人。扔飞针的黑衣人见到被人识破,急忙跳走。扔飞镖的黑衣人也跟着跳离了窗户。姜灵屏住呼吸,道:“什么人?”楚天宇眼神犀利的像凌厉的剑芒,道:“杀我的人。”“飞针针尖漆黑发亮,正是用剧毒浸泡过,只要入了皮肤就会当即死亡,那人心好歹毒,非要置你于死地。”姜灵用纸包住手拔下插在左边门墙的飞针,吃惊的说道。楚天宇并不感到奇怪,道:“这只算是他们的小伎俩,如果没有找到龙骨,恐怕会比死还痛苦。”姜灵拔完飞针,正想拔飞镖,惊讶道:“天宇,飞镖下有张小纸条。”楚天宇只顾着查看黑衣人走了没有,并没有注意到飞镖的纸条,问道:“上面写着什么?”姜灵一字一句读到:“小心牛横,蛮荒不见不散。”姜灵望着纸条处还有一个波浪线的标志,问道:“这是代表什么?”楚天宇欣慰道:“流沙符,流沙谷少谷主叶寒。”“叶寒?”楚天宇道:“表叔与叶啸天前辈是至交,我与叶前辈的公子叶寒也是生死之交,曾经一起闯过流沙谷的噬牙狱,叶啸天失踪后,谷中实权被叶仇夺取,没想到叶仇还是容不了他,这次竟然派他来蛮荒域找寻龙骨。”黑衣人偷袭风波没过去半个时辰,宽实的大脚踩着石子发饷的声音传了进来。姜灵眉头紧皱:“讨厌的人来了。”门外闯进来一个肌肉缀满身体,呼吸都带着浊气的莽夫,道:“楚天宇,小兄弟,昨晚睡得可好,不知道我送的酒食是否还合口味?”牛横趁着天亮就来催促队伍出发。楚天宇半天懒得搭理,冷哼一句:“拖大统领洪福,觉倒是睡得挺香的,只不过,早上....”牛横没等楚天宇把话说完,急忙问道:“早上怎么呢?伤到哪里呢?”楚天宇冷峻的脸多了几点冰霜,道:“大统领一大早就问我们受伤没?难道说刚才的黑衣人偷袭,大统领知道内情?”牛横这才意识到太着急了,哈哈大笑:“天宇说笑了,我是根据地上的银色飞针和飞镖猜测的,只是关心一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国都的十万里加急皇榜还需要你完成,团长大人,不知什么时候队伍能出发?”姜灵内心的怒火蹿起好高,暗中骂道:“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蛮荒一定陪你好好玩。”楚天宇沉思一番道:“即刻出发。”牛横拍手叫好,道:“好,如此甚好,团长大人和小兄弟,那我先告辞了。”“不送!”乱坟岗的晨风比夜风要温和许多,没有了夜间的坟头鬼火,只是低矮的坟头插着的石碑在阳光下被看得清清楚楚。姜灵望着一座座低矮的石碑,问道:“这些石碑咋一个字都没有刻上去?”楚天宇不知道如何回答,淡淡的说:“这些人生也漂泊,死也漂泊,大都都是无名英雄,自然无法刻碑。”随即,楚天宇冲着六十人的佣兵团高喊道:“你们后悔吗?此次任务凶多吉少,流寇的实力你们心里清楚,要是现在想退出的话尽管走,我绝不为难。”原本十几名死心塌地跟着楚天宇的佣兵没有回答,他们无需回答,在他们心里,自从认定楚天宇,就打算不管是在国都还是在楚国边疆都誓死追随。新招募的五十名签订卖身契的佣兵先是骚动,继而无不斗志激昂,高声回应道:“人生能有一次这样的冒险,就算死了也值,更何况楚团长这么照顾我们,此时退出就不是一名称职的佣兵所为,我们誓死追随。”六十人的队伍并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想,这不,队伍最后面有一个熟悉的人,脸上带着疤痕,扛着长柄大刀,不时的发闹骚:“都是一群疯子,非要在死人堆搞什么誓师大会,肯定脑子有病。”姜灵跳了过来,一把拍着刀疤脸的肩膀,笑道:“猥琐大叔,跟在队伍后面没人聊天,是不是很孤独呀,是不是需要有个人来陪?”刀疤脸瘪着嘴,道:“臭小子,别得意,大爷我最喜欢清静,不跟一些小屁孩为伍。”姜灵笑的更大声道:“猥琐大叔,既然不想和我们为伍,那就走呗,不送!”刀疤脸气的脸都绿了,心想:“现在走肯定会被大统领责骂的,不能走,要忍。”想完,一脸无奈的说道:“你让本大爷走,本大爷就走吗?我偏不走,气死你。”姜灵早就料到刀疤脸不会走也不可能走,继续打趣道:“猥琐大叔,你久经江湖,相比见多识广,知道的东西肯定不少吧!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不知道你知不知道答案?”刀疤脸得意洋洋,扬起脑袋,哼了一句:“那是,你也不打听打听,我这把长柄大刀在屠龙城的名声,走南闯北,死在长柄大刀下的流寇数不胜数,绝不含糊,有啥问题就问吧!本大爷正好闲着。”姜灵咧着一笑道:“猥琐大叔神通广大,那么相比一定知道什么人死得最惨?”刀疤脸把头扬起更高,吹嘘道:“这个简单,间谍最可恶,也死得最惨,要是我发现间谍,一定先斩下脑袋当尿壶,然后大卸八块喂狗。”姜灵沉默一阵,继而,哈哈大笑:“那猥琐大叔可要当心了。”刀疤脸这才意识到是在暗示他,本来得意的表情霎时间变得寡白,咬着牙齿,颤微道:“你,你,好一个臭小子,敢戏弄本大爷,看我不打死你。”姜灵哈哈大笑,随手把搭建营地的材料扔了过去,道:“猥琐大叔,看来你很清闲呀!辛苦了,好好背着,锻炼身体。”别提刀疤脸有多生气,铁青的脸鼓起来像个秤砣,只能咬着牙硬是将搭建营地的材料扛着,鼻子里不时的冒出怒气。刀疤脸被姜灵戏弄也只能忍着,就他平时那狗仗人势的态度,将近七十人的佣兵队伍没有一个是瞧得起刀疤脸的,他们不约而同的达成默契,忽视刀疤脸的存在,把他当做空气。刀疤脸也一肚子怒火,却无处释放,一边挑起重重的工具,一边在心底谩骂:“你们这些狗东西,给我等着瞧,等深入恶龙山脉,一定要让你们统统去死。”楚天宇带领整支七十多人的队伍,内心是有些担心的,毕竟这些人都是签过卖身契,按过手印的勇士,他要对他们负责,承担起一个佣兵团长的责任。可这蛮荒并不是寻常地方,而是流寇土匪聚集之地,凶多吉少。牛横也意识到这一点,并不敢带太多镇守屠龙镇的士兵随行。以他与蛮荒主要势力邪恶四门的交战中,他总结出一个规律,那就是如果有军队进入围剿,邪恶四门就会联合起来,一致对外,如果只是普通的佣兵团进入恶龙山脉狩猎,邪恶四门并不刻意为难,来者是客,有钱可赚就不会阻难佣兵们,断了财路。不管是对于牛横还是姜灵的队伍,他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完成皇榜上的任务找到龙骨。姜灵太想参加星棋院的比武了,在他心里,获得榜首是首要之事,加入楚天宇的佣兵团,一起找寻龙骨,他很是乐意的,另外,楚天宇给他留下好感,也是他留下来深入蛮荒的原因。楚天宇、姜灵带领的佣兵团先行出发,牛横的佣兵团紧随其后,两支队伍就这样朝着凶险的蛮荒行进着。走过乱坟岗之后,队伍约莫又前行了一个多月。姜灵虎牙露出,满眼欣喜的朝前跑出一大步,盯着道路旁的一块青苔石碑,认真读着上面的刻字:“楚国南界!”楚天宇也凑了过来,道:“走了一个月,看来我们是要出国了。”刀疤脸一路上沮丧个脸,这回看到界碑,也不放过难得可以说话的机会,喊道:“前方就是由邪恶四门统治的蛮荒,估计没多久,我们都会玩完,不如趁现在散伙得了。”话刚一出口,无数双带着鄙视目光的眼睛投了过来,吓得刀疤脸赶紧住嘴,灰溜溜站在一边。楚天宇望着佣兵团的佣兵们,激励道:“大伙高兴点,我们就要出国了!”马上有佣兵回应道:“对,出国了,平时都不敢跑这边来狩猎,这回一定要体验一把玩命的感觉。”姜灵也是兴奋,大吼一声:“蛮荒,哼!我们走。”队伍出了楚国疆域正式踏进了蛮荒地域,空气也不知道啥时候有些不同了,隐隐约约可以嗅到血腥味。“快跑,停下来就会死,那帮恶棍,无恶不作,被抓到就是一个死字。”“爹,你醒醒,别丢下我。”身穿灰青色,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哭丧着脸,浑身血迹,衣服都被打得破破烂烂,正挡在队伍前方不远处,扶着刚死去不久的壮汉,悲痛欲绝。姜灵看到这个场景,下意识的内心一震,想起了几个月前,在乱石村,自己也眼睁睁看着族人被屠杀,眼睁睁看着铁血族长死去,却无能为力。他握紧长柄白剑,快速跑了过去,扶起哭丧着脸的小女孩,怒问道:“谁干的?到底发生了啥事?”小女孩像看到救兵一样看着姜灵等人,眼泪哗哗直流,哭道:“是合欢门,他们,他们逼我做侍女,爹爹不答应,被恶贼活活打死了。”姜灵怒不可遏,骂道:“合欢门,什么鬼东西?”楚天宇也赶了过来,看着七八岁的小女孩,内心大怒:“那帮混蛋,连这么小的女孩也不放过,真是可恶。”姜灵给小女孩递过去一些食物,转过头问楚天宇:“合欢门?”楚天宇眉头紧绷,解释道:“蛮荒一直都是各国流寇和罪犯逃往聚集之地,也是一些铤而走险寻求龙骨的勇士聚集地,这片局域势力混杂,主要被邪恶四门控制,而这四门根据势力排名分别是恶龙门,骷髅门,万毒门,合欢门,其中合欢门势力最弱,主要靠逼迫女子从事特殊服务来赚钱,进而高价聘请佣兵入恶龙山脉寻宝。”姜灵下山没多久,对外面的世界不是很了解,疑惑地问道:“合欢门,特殊服务?真是可恶。”刀疤脸不知从哪里蹿出来,满脸笑意,道:“哇塞,以前只是听说蛮荒有这种让人醉生梦死的事,没想到还真的存在,哈哈,来蛮荒,值。快告诉我合欢门在哪,我要去体验一番。”小女孩看着刀疤脸脸上深深的刀痕,下意识的靠近姜灵,怯怯道:“这个大叔好凶,我害怕。”姜灵顿时怒气上来,抬起脚就朝刀疤脸下面狠狠一脚,骂道:“猥琐大叔,好受不?抬你的工具去,不要出来吓人。”刀疤脸面色阴沉,恨不得甩出那柄关公大刀,直接了结姜灵的性命,可他不敢,作为牛横派过来的卧底,没得到有用情报,他不敢造次,灰溜溜的缩了回去,愤怒的盯着姜灵,屁都不敢放一个。“抓住她们,肯定可以卖个好价钱,门主会大大奖赏的,说不定还会带我们找龙骨。”“别跑,给我站住!乖乖让大爷提前享用一下,保你成为合欢门头牌。”三四个凶神恶煞,满脸淫笑的流寇,提着大刀,浑身污秽追赶着两个颇有姿容的女子,撞了过来。两名女子衣衫裸露,雪白的肌肤暴露大片,挺拔的双峰没有片缕遮挡,柔嫩的后背留有几道抓痕,看样子是侥幸从几个流寇手中逃出来的。她们面色憔悴,神情惶恐,跪倒在队伍前面,哭喊着:“救救我们!求求你,救救我们!”流寇意识到有一大队人闯进了蛮荒域,神情大变,正色道:“你们从哪里来的?想干啥?”姜灵握紧白剑,怒道:“从楚国来,专门收拾你们这些败类。”流寇大怒:“找死!”一把大刀挥向姜灵,嗤笑道:“人灵镜第三重的家伙,给爷跪下受死。”姜灵稍微退后一步,挡下了大刀,道:“去你妈的!不就比我高一重,有啥卖弄的。”楚天宇跟了上来,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还有没有法制?”流寇笑得更放肆,道:“给爷记住,我们是合欢门的人,另外,这里是蛮荒,我们就是法制。”姜灵露出一对虎牙,怒道:“又是合欢门,你们这些败类,活着也是浪费粮食。”流寇凶相毕露,指着躲进队伍的两名女子喝道:“交出她们,我们回禀门主,可以不追究,你们依旧是合欢门的顾客。”流寇说出这些话,其实心里直打鼓,面对着六十多人由至少人灵境三重以上组成的佣兵团,他们毫无胜算。姜灵暴怒了,闷了一声:“合欢门就是个屁,很臭很臭的屁,有啥了不起的。”流寇愤怒了,掉头就走,甩出一句:“给我等着,门主会让你们有来无回的。”“唰!”一柄长剑飞了过去,紧接着如风的影子跟进过去,姜灵持着长剑,斩断一名流寇的手臂,怒道:“做错了事就这样平安无事的离开,未免太随意了吧!不妨留支胳膊,也好长长记性。”流寇被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的果断吓傻了,握着断臂伤口,满脸愤怒:“你。。。够狠,有种!”“我们快走,回去禀报门主!”这时,一把关公大刀甩了过去,血溅四方,当场斩杀一名流寇,刀疤脸跳了出来,笑道:“姜灵,你不够狠,傻傻的让他们回去报信,那我们就有麻烦了。”姜灵大吃一惊,没想到刀疤脸下手这么快,没有丝毫犹豫就把剩余的流寇全部除掉了。他望着楚天宇,面面相觑,似乎在说:“刀疤脸很危险,我们要当心。”楚天宇会意一笑,倒是不感到奇怪,自从被国都当权者打压,流放屠龙镇,他就见识过牛横以及刀疤脸的手段。姜灵被刀疤脸如此果断的出手镇住了,他戏谑的道:“猥琐大叔果然久经江湖,深懂其中门道,厉害。”刀疤脸得意一笑,道:“那是,在楚国境内,有国都那些神秘家伙在,还不方便出手,可在这没有法制的蛮荒,实力决定一切。”姜灵可不闲着,耐心的记下了刀疤脸的一字一句,思忖着:“猥琐大叔,杀人如吹灰,想必对我们也绝不会手软,看来得赶紧提升实力,以备不测。铁血族长花费毕生修为,打通我的任督二脉,再加上几个月来的修灵,总算达到人灵境第三重,锻炼强化肉身,可远远不够,得赶紧突破第六重,形成灵根,才能有点立足之地。”姜灵语气缓和了一些,朝着刀疤脸,道:“受教了!”楚天宇冷峻的面庞,望着前方,道:“在前进一段就是流寇和佣兵聚集的恶龙不夜城了,到了那里,我们就可以好好整顿一番。”佣兵们听到楚天宇提起恶龙不夜城,他们眼神中也流露出渴望,不由得拾起行装,准备启程赶路,高呼着:“恶龙不夜城!恶龙不夜城!”可就在大家为消灭几个合欢门的流寇欢呼的时候,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被队伍救下的小女孩和两名衣衫不整的少妇突然面色惨白,痛苦的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两眼发黑,继而全身皮肤发黑溃烂,身躯不停的扭动,流出黑色血液,眼珠泛白,还没等其他人回过神就成为了三具尸体。佣兵们被突如其来的景象吓到了,惊恐万分,纷纷散开,与三具黑尸体保持足够远的距离,大喊:“毒药,是毒!”姜灵也是大吃一惊,惊道:“这么回事?她们莫名其妙中毒身亡了。”楚天宇着实没有见过这般情况,无奈摇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刀疤脸这回得意了,跳出来,大笑:“蚀骨丸,让人全身发黑而亡,果然名不虚传,厉害。”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刀疤脸,似乎在期待进一步的答案。刀疤脸也就没有绕弯子,道:“邪恶四门的万毒门专门负责研制各种奇毒,这三人在逃出来之前肯定服用过蚀骨丸,以致在没有及时得到解药的情况下毒发身亡。”姜灵咽了一口唾沫,骂道:“邪恶四门,真歹毒,我要好好会会这些混蛋。”
铁血族长因未能保护少年姜灵而自责,姜灵因中圈套而死。叶啸天出现表明自己流沙谷谷主的身份,希望借用铁血族长的上古灵族玉简来帮助其子叶寒获得星棋榜榜首。铁血拒绝了叶啸天的请求,并在交战后选择自爆,以阻止玉简落入他人之手。但玉简并未被破坏,反而引发天地异变,两位神秘老者在棋盘上的对弈似乎预示着更多未知。姜灵在死后意外地得到了至阳之力,死而复生,并且拥有了灾难之体。铁血在临终前将自己的一生修为和玉简传给了姜灵,告诉他要成为一名修灵师,为族人报仇,并寻找火灵珠来压制灾难之体。姜灵发誓要完成铁血的遗愿。楚国是东灵域的霸主,屠龙城是流寇聚集之地。姜灵在成为修灵师后,前往屠龙城的路上遇到了楚天宇及其佣兵团。楚天宇是国都的贵族,一次战斗中,姜灵出手相助,两人因此结识成为朋友。姜灵和楚天宇一起前往屠龙城,途中在城墙上发现了一张悬赏寻找龙骨的皇榜,姜灵冲动地揭下了皇榜。牛横和刀疤脸是屠龙城的统领和佣兵,他们对楚天宇和姜灵抱有敌意,并试图利用皇榜的任务来对付他们。姜灵和楚天宇在屠龙城中组建了一支佣兵团,准备深入蛮荒寻找龙骨。准备出发时,姜灵和楚天宇遭遇了黑衣人的偷袭,但被神秘飞镖所救,上面附有流沙符的标志。
自己走得筋疲力尽,她却关机?自己今天还过生日呢,却大半夜跑去给她买礼物!尧雨关机时肯定能看到他的来电,她就一个电话都不回过来问问?许翊中铁青着脸站在酒吧外生气。 周四,花店小工送来一大束花还有一个礼品盒指明送给尧雨。一大束紫色的郁金香包裹得高贵漂亮。公司办公室的女孩儿都好奇地围着看。 尧雨心里一动,刚想去拿礼品盒,小田和小陈已先她一步拿到了,直嚷着叫尧雨坦白。 "还我啊!我哪知道是谁送的。" "尧姐,你希望会是谁送的呢?"两个小丫头知道尧雨大气,开得起玩笑,嬉笑着就是不肯给。 还能是谁,能送这郁金香的只能是佟思成。尧雨忍不住想笑,今天,佟思成不会忘记。自己就算不和他在一起,他也不会忘记。可是,她迅速地收敛了笑容,他还是要等到他事业有成的时候才会来找他。他,实在让她失望。 "随便你们吧,我不看了,只看花还不行么?"尧雨瞬间意兴阑珊。看了两眼,连花也没兴趣了,她望向窗外,外面又下雨了。佟思成,你当我是什么人?你要分手就分手,你想重新开始就重新开始?你回来了想什么时候找我就什么时候找我?她越想心里越生气。 她非常讨厌自己的态度,要重来就重来,不想重来就断得干干净净。可是为什么,她今天就一直这么盼望呢?还因为想起了佟思成而气恼不已? 小田和小陈以为她生气了,小心地把礼品盒放她面前,"尧姐,对不起呵。" 尧雨转过头对她俩笑笑,"真当我生气啦?"她一把拿过礼品盒子呵呵地笑着,"不这样,骗得回来吗?" 刚才因为她的沉默引起的尴尬马上就化解了,笑声在办公室里响起。尧雨不无悲哀地想,她是没有生气,也不会有这么高兴,她只不过学会了转移注意力,学会了如何让自己开心起来。 她瞪着盒子,静了静心,拆开了,里面是一对纯金的耳环,打造成钥匙的样子。 他想打开她的心?他还是那把打她心扉大门的钥匙吗? 摸摸耳朵上的耳孔,尧雨想起读大学时和同学一起去穿耳洞。刚穿的耳孔特别敏感,尧雨又喜欢装饰耳环。有次过敏耳朵发炎,佟思成用棉签蘸着酒精帮她消毒时说:你以后别戴装饰耳环了,别图便宜,买金银的都好。 尧雨不肯,嘟着嘴说:金耳环太俗,而且不好看。 佟思成笑着说:以后我给你买不俗的金耳环就是了。 耳环是尧雨最喜欢的饰品,穿了耳孔后,她买的最多的饰物就是耳环。手指从耳环上掠过,指尖一点凉意。她拉开抽屉,把佟思成送的耳环放了进去。 他一个字都没写,尧雨完全明白佟思成的想法。她没有被感动。 尧雨悲伤地想,她都不感动了呢。这两年来她时不时地就会想起曾经美好的过往,那些散落在时间与记忆之中的碎片闪烁着的全是美好。 她自从知道佟思成十二月要回国就盼着这一天吧?可是他的礼物、他的花,她都盼到了,但是却没了感动和惊喜。她料定佟思成会在今天送礼物来,她却没料到他并不来见她。 他就这么笃定她会等,等他的信,等他的礼物,等他通过各种方式唤起她的回忆,于是晾着她、吊着她,好让他突然出现后她的心无力承受而再次沦陷? 一股子酸楚直冲入鼻腔,酸得她眼睛都红了,尧雨把礼品盒子扔进了抽屉锁好。她不会再等他。 尧雨去了酒会,她打算露露脸,完成王总交代的任务就走。换作从前,尧雨想,她不会答理这些应酬。 同半年前参加嘉林酒会一样,尧雨还是没有换身讲究的衣服。上次是来不及,这次是没心情。还好她里边穿的羊绒衫,脱了防寒服后也算不上失礼。 她一进来,许翊中就瞧见她了,心里有着气恼,他一下子就转开了头。致辞一完,酒会开始,他忍不住再去看尧雨时,她已经消失了。 许翊中愣了半天神,掉头往宴会大厅外走。温泉水榭里两桌员工还等着他呢。 "翊中!"王磊瞧见他,赶紧招呼了一声。 "哦,磊子,今晚尽兴呵。对了,杜蕾生日,在水榭,去不?" 王磊呵呵地笑了,"今天就不过去了,这里不还有一大堆人。" "你小子,商人重利啊!"许翊中拍拍他的肩,直奔水榭而去。 温泉山庄里给杜蕾过生日的宴会与酒会同时火热地进行着。 似乎所有的人都心照不宣地等着瞧许总如何对她的助理温柔照顾,一对金童玉女即将尘埃落定。 二十五支纤细的彩烛散发着朦胧美丽的光影闪烁跳跃。烛光下杜蕾轻轻闭上了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圈暗影,美丽的五官娇艳欲滴。她睁开眼一口气吹灭蜡烛,四周响起掌声和口哨声。 "杜蕾,许什么愿啊?说来听听!" "对,要公布,一定要公布!"?个部门年轻人居多,促狭地嚷着。 杜蕾嘴一扁,"说出来就不灵了!" "没有的事!一定要说!" 杜蕾眼睛一转,笑了,"我许的愿啊,就是想知道许总生日那天他许了什么愿!"说完,杜蕾狡猾地看着许翊中。 转眼之间问题就转到自己身上了,许翊中呵呵地大笑着,"得,今天才发现我们的杜助理不去学兵法实在可惜了,好一招围许救杜!" 许翊中暗自回想,那天自己许的是什么心愿呢?过生日吹蜡烛许愿是女孩子爱做的事情,他好像就没许愿。 许翊中的目光从好奇的员工们脸上扫过,脸上笑容不改,"我那天许的愿与大家有关!我心里想,以后集团要是能以为员工过生日为契机让大家多聚会,更团结,更融洽,像今天这样打成一片就好了。所以呢,我现在决定,以后凡是集团内有员工在生日那天,都可以带着全家来温泉山庄免费消费!今天是以杜蕾为首例,以后就形成惯例,成为我们嘉林集团的规则之一,算成员工福利!" 员工们掌声四起,杜蕾也跟着鼓掌,她心里相当佩服许翊中这番话,不但消除了为她在温泉山庄举办生日会的特殊影响,顺便又笼络了员工。 "今天把这个生日会改在温泉山庄举行还有一个目的,"许翊中顿了顿,"今晚是按每人三十八元的标准准备的,我希望每一名参加聚会的员工都认真记下自己的意见!张经理?"许翊中侧过头对温泉山庄的张经理笑笑,"这么多人的意见就当是咱们山庄的民意测验了,有哪些不足的地方就改进它。我希望温泉山庄能在全省打响名气,不仅仅立足于A市这么一个范围,毕竟,全省只有这么一家氡温泉。王经理,肖经理,你们好好想想!" 三个经理面面相觑,心想许副总哪是要追求自己的助理,摆明了在这里设鸿门宴来着。他们脸上笑着,心里对许翊中又敬畏了几分。 杜蕾站在一边望着许翊中,心里暗暗失望。许翊中连一点暧昧的想法都不给她。 生日会设在温泉池边上的水榭里。古色古香的木屋,窗户上悬挂着细竹帘子,氤氲的水汽在水榭下腾起,朦胧的宫灯让这里的一切如梦如幻。用过餐,员工们纷纷换了泳衣去泡温泉。 许翊中没注意到杜蕾没有去泡温泉,他独自站在窗边。许翊中看着夜晚雾气缥缈灯光温柔的温泉,不自由主地想起第一次在这里无意中偷听到尧雨和陶千尘在温泉里说话的情景。那次之后,尧雨和陶千尘借采访之机想报复。她是相当讨厌别人窥视她的隐私么?那么,是不是尧雨的自我保护心理相当重呢?以此类推,她似乎不太容易轻易接受一个人。 今晚尧雨露了下脸就走了,她是真的有事? 许翊中慢慢地思索着,眼神迷茫不解。 "翊中,"杜蕾也没下水,她走到他身边,倚着水榭的窗户朝外看,"我们山庄晚上很美呢。谢谢你帮我办的生日会。" 许翊中转过头。杜蕾在晚上的灯光下看上去迷人之极,他笑了笑,"不客气!应该的,每个员工都应该这样,只是每个人都举办生日会可能精力会不够,集团员工太多。对了,"他掏出一个盒子,"生日礼物!" 杜蕾有些惊喜地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对木偶娃娃,"谢谢,其实今天你已送了我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呵呵,张处长没来,这是他托我代他送份礼物给你,这份礼物是他送的。我嘛,帮你举办生日会,当成礼物了,集团第一个在这里办生日会的员工,呵呵!"许翊中笑了,他没时间去买礼物,来了温泉山庄到礼品柜台转了圈,也就这木偶娃娃可爱点,就帮张林山做主买了。 杜蕾心里的失望一波一波地袭来。她知道这是温泉山庄礼品柜台里出售的礼品,木偶娃娃身上还穿着小小的泳衣泳裤。许翊中今天没时间外出买东西,哪怕这是他临时想起买给她的,哪怕他折枝温泉山庄的花送她,她也高兴的。可是,如果不是他记着要替张林山代送礼物,怕是这盒泳装娃娃他也不会去买吧? 这一刻,杜蕾突然有种抓不住许翊中的感觉。她看着朦胧的温泉景致,那种不确定又深了一层。 他没有女朋友,他怎么可能拒绝自己呢?杜蕾想起许翊中跑去陪尧雨装了一夜的灯箱,他若是对尧雨无心,他犯得着吗?隐隐的难受泛上了心头。他为她举办生日会,到头来却说是员工福利,他买了生日礼物,送出时还说又是代张林山送的。 杜蕾感到迷惑之极,而她,从来不喜欢让自己迷惑。 望向似真似幻的夜景,目光迷离,她轻声说:"以前啊,我们读书的时候也常常这样的,哪个同学过生日,老师都在早读的时候召集全班同学唱生日歌,然后班长就代表班级送这位同学一份生日礼物。" 许翊中静静地看着她,女孩子总是在这样的时候容易伤感。 "我和尧雨是同一天过生日。那天我们都会一起收到班级送的礼物,记得有一次也是送的玩具娃娃,班长干脆买了一对,一男一女,我和她的正好凑一对!" 尧雨今天生日?许翊中又被闪了一下腰,她今天也过生日?许翊中懊恼不已,尧雨还真的有事。 "现在回想起来,集体过生日的感觉还真是好呢。" "是啊,以后嘉林集团就形成这个惯例,可以增强企业的凝聚力!"许翊中说着场面话,心里在想,要不要去找尧雨?转念又想,怎么每次都控制不住跑去找她呢?实在是,太没面子了。 "翊中,今天我生日,一个人在A市过生日呢。" 许翊中看着杜蕾期盼的眼神,心底里被她浑身散发出的孤单和寂寞触动了一下。他笑了笑,"不是这么多同事都陪着你吗?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杜蕾笑了笑,"A市这么多人,还是觉得我是一个人待在这里。" 许翊中没有接口。漂亮的杜蕾,孤单在社会上打拼的女孩子,是值得人疼惜的。他定定神,不想再去想尧雨。 "尧雨和我不一样,我们同一天生日,她过生日从来都不会是一个人。她就算和佟思成分了手,佟思成年底回国,他肯定会赶在今天回来为她过生日的。他俩的感情真正是好!"杜蕾感叹。 许翊中心里吃惊,他忍不住想,那个佟思成可真会找时间。以尧雨现在的状态,不感动都难。 杜蕾回眸看他,"翊中,你在意过程还是结果呢?有时候我想尧雨和佟思成哪怕分手,他们四年的过程都足够了。" 瞧着专注凝望着他的杜蕾,许翊中的心里烦躁起来,他又不是没和女人接触过,杜蕾只想要过程多简单? 她的眼睛里莹莹闪动着光,脸上有着落寞和伤感。这样子的杜蕾很惹人怜惜,最关键的是她对自己够上心!尧雨要有她一半,他就偷着乐了。许翊中想,他怎么就又想起尧雨了来呢?心里有种按捺不住的冲动想去找尧雨,而且越来越急切,终于化成一声长长的叹息。他想,他是来真的了,一念至此,他浑身轻松。看了眼杜蕾,许翊中微微一笑,"杜蕾,你好好玩,我先失陪了。" "好的!"杜蕾倚在栏杆上瞧着许翊中离开。 许翊中往外走的脚步突然停住了,他回过头,含笑地看着她,"杜蕾。你是很好的女孩子,过程虽然美丽?但是结果对女孩子来说相当重要。再对你说一句生日快乐!" 许翊中大踏步地离开。杜蕾死死地盯住他潇洒离去的背影,挺拔、自信,心里一阵又一阵的失落与难堪。 杜蕾蓦然笑了,他真聪明,她说什么话是什么意思,他一听就明白。她真的喜欢这样的男人,充满了挑战。她默默地祝愿许翊中找尧雨时迎面遇着佟思成。 杜蕾其实没猜错。佟思成一直等在尧雨楼下,他还是不打算见她,但是他想悄悄地看她一眼。 雨慢慢地大了起来,佟思成的外套上飘着一层细小的雨粒子。他用手轻轻一弹,水花便顺着手指的着力处飞溅出去。以前尧雨老说他不用弹,只用抖,像小狗洗过澡抖抖毛就好,说完就咯咯地笑。 佟思成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他抬头看了看七楼黑漆漆的窗口,仿佛又看到尧雨探出身子向他挥手的模样。 那时候,他转身离开也会知道尧雨在窗口看着他,她对他有着深深的依恋。他以前半开玩笑地对尧雨说:尧尧,你对我恋恋不舍的样子,实在让我觉得自己太有男人的成就感了。 现在,她还会这样看着他,舍不得他吗? 七楼的灯光一直没亮,尧雨一直没有回家。佟思成在对楼的门洞里站了足足两个小时,快十二点了,尧雨还是没回来。 他突然想起千尘说过,今晚嘉林集团在温泉山庄有酒会,尧雨和公司同事去了那里吧,能否回来也是未知数。千尘本来也接到了请柬,但她正好拿这张请柬当成了给父母看的请假条,找着机会和萧阳待在一起,也没去。 佟思成叹了口气。温泉山庄在西山山顶,泡过温泉一般就会在山庄住一晚。今天,他是看不到她了。 按下心底里的那丝失望,佟思成暗暗告诫自己不能着急,要和尧雨重新开始,他就不能急。一丝自信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开,他太了解她。 看看外面飘着的微雨,他走进了雨中,大步离开。 雨缥缥缈缈地下着,尧雨在街上闲逛着。她不想回家,想找个热闹地儿待着,不想回家,一个人没事就去想着佟思成。她对自己说过千百遍,过去了的只是回忆,然而,佟思成的归来依然重重地撞击着她心底里的柔软。他的不出现勾起了她对往事无穷无尽的念想。两年的时光淡化了心里的伤,此时却更加的孤独。 "尧尧啊,你今天生日怎么过啊?和朋友在一起玩吗?"妈妈给她打了电话。 尧雨突然就觉得委屈,咬住唇,定定心神,开心地说:"是啊,这是山上呢,在泡温泉呢,你们好不好?" "尧尧,妈想你,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今年春节回来。"尧雨吸了吸鼻子回答。佟思成回来了,她要是这个春节留在A市,她怕自己会因为孤单和寂寞而和他在一起。 "真的?"尧雨妈的声音一下子亮了起来,"好,回来妈给你做好吃的啊!你一个人坐什么车回来啊?春节车挤着呢,要不要来接你啊?" "不用,春节还有两个月呢,我自己有假就走了,妈,朋友还等着我呢,我挂了啊?"母亲惊喜的声音让她心里难受,两年没回去了呢,尧雨不想和她说的太多,听到她的声音眼里已然酸楚。这样的日子,清冷的雨夜,她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挂了电话,她顺着街道没有目标地走着。路边小叶榕的叶片积不住太多的雨水,冰凉的一滴滴落在尧雨的衣领里。她抖了抖,手臂上已寒出一层鸡皮小粒子。 她抱紧了手臂。佟思成以前常亮出胳膊和她比,尧尧,你就跟包身工里的芦柴棒一样,怎么样都喂不肥你似的。 可以不用花钱减肥,多好啊!再壮又怎样?知道四两拨千斤么? 是螳臂当车好不好?不信,你来试试,我不用劲儿你都拨不动! 尧雨撇撇嘴,你力大,好啊,以后我们屋的暖壶你一个人全包了! 那个时候的尧雨,那个时候的佟思成,那个时候的尧雨和佟思成呵! 她就这样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A市著名的酒吧一条街上霓虹闪烁,这么晚了,只有酒吧还热闹着,人熙熙攘攘。尧雨怔怔地看着这条长街,觉得异常孤单。 她随意走进一家酒吧。一个服务生殷勤迎上来,"小姐几位?" "一位。" "坐吧台好吗?" "好。" "喝什么酒?" "龙舌兰,有吗?一杯!" 尧雨眼睛四处张望着,她此时极羡慕那些一群群笑声不断的人们,喧哗的人群、音乐……她悲哀地想,就算来了这里,还是能听到自己平静的呼吸。 她看了眼龙舌兰酒,拿起杯垫盖着,使劲往吧台上一顿,酒在杯中沸腾。她一口饮下,一股酒气从喉头直烧进胃里,她多希望自己的心也能沸腾起来,好过此时的寂寞。 尧雨喝完,付了酒钱走了。 吧台服务员诧异地看了眼尧雨,一杯酒,坐了不到两分钟就走,奇怪的客人。 尧雨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她一个人在街上逛了三个多小时。她站在酒吧一条街的入口处,身后是喧嚣的世界,眼前是安静的街道。她脑子有点晕,酒量真是浅,难道,还要一个人在黑漆漆的夜里独自走吗? 他回来了,他送花、送礼物,就是不来陪她,他就这样吊着她!她恨自己心里还想见他,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尧雨站在街边的绿化带旁,小声地抽泣着。 "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手机铃声凄凉地响起。 "谁?" "我,许翊中。" 尧雨拿着手机愣住了。 "说话啊!" 说什么?尧雨不知道。这个时候怎么会是他打电话来?"什么事?" 旁边响起一阵高声的笑声,尧雨侧过身接电话。她能在这里待一整晚吗?她晃了晃有点晕的脑袋,醉着的状态真是好,眼间的一切变得光怪陆离,那些声音近在身边又似隔了一个世界。 "你不在酒会,在外面玩?你那边声音很嘈杂!" "嗯,在外面玩……"尧雨吸了吸气,外面很冷,真的很冷。 许翊中敏感地听出尧雨声音不对,"你一个人?在哪儿玩?" "嗯,一个人!酒吧一条街。还有别的事么?没有我就挂了。"尧雨不想再说,她发现自己已经有点不能控制情绪。这样孤单的夜里,思绪繁杂的时候,一杯沸腾着的龙舌兰如同倒进了油锅里的水,"轰"地炸开了她所有的悲伤,让她没有更多的思维去掩饰心情。"你在哭?!"许翊中冷不丁地冒出这句话来。 尧雨彻底呆住。她瞪着手机,下意识地挂断了电话。摸摸脸上,她不知道是雨水还是眼泪,湿漉漉的一片。 她胡乱地擦了擦,衣服也湿润着的。尧雨趁自己还有神智,扬手招了辆出租车往家走。 她摇摇晃晃地回到家,洗了个澡,换了湿衣服,打理好自己后,她才看到手机上有几个未接来电。她连号码都没瞧,直接关了机。 尧雨觉得佟思成太会折腾她了。他说要重新来过,他回来又不找她。到了生日又别有用心地送花、送礼物。他吊着她,他就这样吊着她!尧雨这一刻只想让脑子空空如也,闭上眼赶紧睡一觉。 许翊中盯着被尧雨挂断的电话愣了会儿,她一个人?他开着车就奔酒吧一条街去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着急。 到了地方他给尧雨打电话没人接。许翊中想,会不会是酒吧里太嘈杂听不见,就一家一家地挨着去找。 酒吧一条街上开着四、五十家酒吧,许翊中从东走到西,挨着找完一整条街的每一家酒吧里也没见着尧雨,再打她的电话却关机了。 自己走得筋疲力尽,她却关机?自己今天还过生日呢,却大半夜跑去给她买礼物!尧雨关机时肯定能看到他的来电,她就一个电话都不回过来问问?许翊中铁青着脸站在酒吧外生气。听见杜蕾说尧雨今天生日,他就原谅她了,可现在他又生气,生气尧雨就不拿他当回事儿,生气自己跑来酒吧一条街找她。还有!她的策划案让他挨骂!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许翊中站了会儿,被雨淋清醒了,回想着尧雨说话的语气,她肯定有事。他烦躁地上了车,直奔尧雨家。 七楼的窗户黑着,她是睡了还是没回家?尧雨挂断电话的瞬间,他就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尧雨在哭。许翊中在车里坐了会儿,按捺不住终于还是下了车,他一个劲儿对自己说,就去确认下她平安到家没有。 尧雨晕晕乎乎地躺床上,四年里佟思成的脸,两年前佟思成的脸,那对金钥匙耳环交替着在脑子里出现。 房门被大力的敲响声吓了她一跳,是佟思成吗?她心里又慌了起来,躺着装家里没人。 "尧雨,在不在?!" 许翊中的声音烦躁不安,敲了一会儿门里面没有反应,尧雨又关了手机,她到底怎么了?他忍不住大声喊了起来。 凌晨一点的喊声惊动了楼下的狗,发出阵阵狂吼。尧雨手忙脚乱地开灯跳下床,打开房门时,邻居也打开了房门,"谁啊,吵什么吵?!" "对不起!对不起!"尧雨赶紧把许翊中让进屋,邻居"砰"的一声关了门。 "凌晨一点了,你干吗这么吵?!" 许翊中吁了口气,尧雨好好地在家待着,他简直后悔自己多事,"谁叫你不回电话还关机的,说吧,出什么事了?" "你半夜大声叫门,就为我不回你电话?"尧雨觉得不可思议。她一下床就天旋地转,后退几步到沙发上坐着。 她的话把许翊中堵得闷声闷气,难道说自己在担心她?他狠狠地瞪着尧雨,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解释过去。 "有什么事明天上班再说啊?是不是你们又有什么新年策划案了?"尧雨有点迷糊地嘀咕着。 策划案?许翊中气得想笑,谁会为了工作上的策划案半夜找上门来?还需要他亲自来?他黑着脸,"说吧,今天怎么了?" "没怎么啊?"尧雨一口否认。她睥睨着许翊中,他站在那儿,尧雨觉得他太高大,逆光站着,像什么?黑熊!她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喝酒了?" 尧雨的异常让许翊中冷静了下来,"你不是不喝酒的吗?" 尧雨觉得他再不走,自己就要发酒疯闹笑话了,她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含糊地说:"你到底半夜来干吗?有什么事赶紧说,说了,嘿嘿,我也记不得。" 尧雨的态度惹怒了许翊中,他一字一句地说:"你就这么不待见我?你真的以为我就因为一个策划案可以半夜找完一整条酒吧街,然后来敲你的门?" 他找完整条酒吧街?尧雨吃惊地看着他,脑子嗡嗡作响,她尽量让声音平静,"真没什么事,这不好好的吗?"她脑袋越来越晕,"谢谢啦,太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 尧雨迅速地下了逐客令,她得趁自己发酒疯之前把许翊中送走,她现在没有正常的思维去思考他说的话,他为什么出现。 许翊中的心里又一阵失落。她数次拒他于千里之外,她连和他谈谈的心思都没有!他眼睛瞥见桌上的烛台,他还为她偷烛台! "没事就好,是我唐突了,晚安!"他说完转身出了门,暗下决心再也不要关注尧雨。他本来是想来对她说生日快乐的。 轻轻的关门声触动了尧雨的神经,她终于哭了起来,边哭边骂佟思成,骂他势利、骂他用一句重新开始吊着她不给她好日子过,骂他不该让她不知所措,骂他不该给了她四年数不胜数的美好,却用?次的分手让她痛不欲生……尧雨哭着哭着,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许翊中没走,他一直站在门口玄关那儿。他打开房门时突然摸着口袋里的小盒子,正想回头给了她再走,关了房门,转过身就听到尧雨哭了起来。他几次想过去劝劝她,听尧雨边哭边骂佟思成,他忍住了。 人心里有事,发泄出来是对的。他就一直站着看尧雨边哭边骂。她真是一喝酒就出状况,那些淡然、满不在乎的劲儿全扔到九霄云外去了。他近乎好笑地瞧着尧雨发酒疯。 许翊中听着听着皱紧了眉。这个佟思成怎么能嫌尧雨家的状况不好就提分手呢?四年?尧雨一个劲儿地骂佟思成,四年的美好抵不过一次出国的机会,好像今天那个佟思成又刺激到尧雨了。 许翊中想起尧雨说今天有事不肯来酒会的话,她是等着那个佟思成的出现吗?她喝酒是因为佟思成没有出现吗?他听出尧雨对佟思成极有感情。她不待见他是因为这个佟思成吗?她拿不定主意,不想招惹他? 一抹笑容慢慢地爬上了他的嘴角,转眼又消失了。慢慢地尧雨的哭声没了,在沙发上睡着了。她不会喝酒还跑到酒吧一条街去喝?要是醉倒在那里怎么办? 许翊中想着心就跟着发紧,怔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从门口走到沙发的跟前。尧雨的脸红红的,睡死了。他碰碰她,"尧雨?!" 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全然没有发现自己没有走。如果是心怀不轨的人呢?她怎么这么没有危机意识?许翊中不知不觉眉头又皱了起来,对自己说以后不能让尧雨沾一滴酒,酒麻醉了她的神经,影响她的正常思维,他觉得尧雨只要喝了酒,天塌下来把她砸扁了,她都不会知道。 许翊中轻轻把尧雨抱起,尧雨猫一样的窝在他怀里,脸红得像苹果,他禁不住笑了。许翊中给尧雨盖好被子,看看时间,已经快凌晨三点了,他此时了无睡意,更无去意,他决定留下给尧雨一个教训。 许翊中走到客厅打开书柜,正想取本书看看,目光又从那本《书法篆刻辞典》掠过,他取出辞典,展平折有佟思成的三页,找出自己的名字折了书页,满意地放了回去。 他捞了条毯子,躺在沙发上睡了。她现在的神情……许翊中嘴角含笑,他想起了酒会上尧雨穿着卡通蓬蓬裙神色自若地站在衣冠楚楚的人群里,想起她瞧也不瞧自己上司打圆场递过来的酒,面不改色地拒绝喝酒,想起圣诞节她侃侃而谈……现在的尧雨眼睛红红的,头发凌乱,睡衣皱得像咸菜,他又见到了她不同的风景。 "啊!"尧雨放声尖叫。她瞪着站在床前的许翊中,她一睁眼就看到有个男人站在床前,尧雨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愣了一下就发现是真的,传递到大脑本能的反应就是家里进了贼。刚尖叫出声又认出了这个人是谁,然而脑子里的反应却又慢了几拍,刺耳的高分贝噪音继续从她喉咙里往外放送。 "吓着了?"许翊中笑嘻嘻地没有阻止她,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啥?他问她是否被吓着了?!尧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人西装革履,气定神闲,一大清早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她的家里,还问她是不是被吓着了! "Morning Surprise!"尧雨喃喃地说了句,猛然反应过来,大吼出声,"你怎么进屋的?!嗯?请了包打开?非法入室,非奸即盗!你要不给我一个理由,我……" "我就没走!" "啊--"尧雨又是一声惨叫。他,他说他没走?尧雨第一反应是看自己,再环顾床上有无异样。 "我睡的沙发!"许翊中呵呵地笑了。他很得意今天一大早看到的尧雨的表情,实在是……太让他满意了。 尧雨蓦地跳起来,顺手拎起枕头就砸了过去,"你太不要脸了!你居然没走?你居然躲在我家里!你这个小人!伪君子,你这个色狼!王八蛋!" 尧雨发起飙来,光着脚从床上跳到地上追着许翊中打,她知道昨晚自己醉了,知道自己醉了肯定发了酒疯,这个男人,他都看到了、听到了什么啊?!他,他简直让她无地自容。 许翊中躲了几下,见尧雨披头散发跟头狮子似的,眉一扬轻松取走了她手上的枕头,尧雨两手一空,怔了怔,一脚就踢了过去。 他侧身躲过,伸手拖住尧雨往怀里一拉,尧雨挣扎了下没反应,脸气得通红,"救命啊!抓……" 那个贼字还没出口,许翊中已腾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要我是贼,你还在这儿活蹦乱跳?" 尧雨头一扭,张嘴就是一口。 "哎!"许翊中条件反射地放开她,抖着手疼得龇牙咧嘴,"我上辈子不是吕洞宾!" 尧雨怒极,"我是狗也绝对不会咬你!" "不给你个教训,看你以后还跑去喝酒!"许翊中没好气地说。 沸腾的龙舌兰……一个人在大街上闲逛……佟思成的生日礼物……尧雨低头瞧瞧皱巴巴的睡衣,再看看自己光着的脚丫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她不管不顾地顺势坐在了地板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放声痛哭着。 "尧雨!"许翊中见刺激到她了,有点慌,伸手过来拉她。 尧雨一巴掌打开他的手,"出去!给我滚出去!" "你这叫恼羞成怒!"许翊中蹲下来劝她。 "凭什么?凭什么要知道我的事,凭什么你不走?白白地看我笑话你高兴了?出去!"尧雨被说中心事受伤地吼叫着。许翊中真是太过分了,他居然没走,居然还在家里看到了她酒后发疯的全过程,尧雨恨他,又恨自己,居然连家中还有个大活人都没觉察到,她心里涌起了阵阵悲愤。要是杀人不偿命,尧雨想,她一定宰了许翊中灭口。 "我是想走啊,这不是你醉了拉着我不让我走嘛。"许翊中面不改色地说着谎话,仔细观察着尧雨的反应。 嘎?尧雨震惊地止住哭声,看了他一眼,"我?我拉住你不让你走?!" 看来她只要醉了啥都记不住,许翊中心里狂笑,正经地点点头,很无辜地看着尧雨说:"是啊,你说没人陪你,我只好留下来。等你睡着,我一看时间,都凌晨三点了,就把你弄上床睡了,我自己在沙发上窝一晚上,说吧,怎么赔我?" 这……尧雨脑子一阵急促地转动,迅速地开始回想,她只记得最后一个印象是开门让他进来。天!她居然拉住一个男人要他陪?尧雨的脸刷地布满红晕,她极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歉,"对,对不起,昨晚喝醉了,那个,对了,你怎么跑来找我啊?""你忘啦,我问你在哪儿,你说你在酒吧一条街,结果没找着你,手机又关机,总还是要看到人才放心,就敲门来了,结果……" "不许再提昨晚的事!"尧雨打断他的话,许翊中关心地找上门,她居然……尧雨羞愧得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现在的神情……许翊中嘴角含笑,他想起了酒会上尧雨穿着卡通蓬蓬裙神色自若地站在衣冠楚楚的人群里,想起她瞧也不瞧自己上司打圆场递过来的酒,面不改色地拒绝喝酒,想起圣诞节她侃侃而谈……现在的尧雨眼睛红红的,头发凌乱,睡衣皱得像咸菜,他又见到了她不同的风景。 "好,不提,请我吃早饭吧!"许翊中隐瞒了事实,有些时候善意的谎言好过真实。他这样说,让尧雨的神态慢慢自若起来。许翊中微笑地瞧着她,每个人心底里都有一处不容别人触及的地方。哪怕是无意地被伤害了,也有可能是永远无法愈合的伤。"还有,这是送你的生日礼物!" 尧雨吃惊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过生日?" "反正就是知道了。不拆开来看看?" 尧雨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拆开包装盒,里面还有只小盒子,她愣了愣,看了眼许翊中,埋头继续拆,折完里面又是一个盒子,她嘿嘿地笑了,"你记得我喜欢拆盒子啊?不会拆完是空的吧?" "有可能哦。"许翊中一本正经地说,"你不是喜欢拆盒子嘛。" 拆完三重盒子一打开,里面居然也是一对耳环,烧制成雨滴模样的琉璃,清汪汪的色彩。她瞧了瞧,"干吗买耳环?" "喜欢就好,我发现饰品中你好像最爱耳环,每次见你都戴着不同的耳环。就是普通的礼物了,别往心里去啊!"许翊中笑嘻嘻地说。 不论男人还是女人,只要肯花心思,就可以观察入微。 "哦,我请你吃早饭吧!当还礼了。"尧雨估了下价值,几百到千元左右,这也是普通礼物?正犹豫间看到许翊中满意的笑脸,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就收下了。 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又飞快地跑开,是什么让她一时半会儿捉不到,尧雨定定神,不再去想。 许翊中含笑着看尧雨,心想,迟早你要还我一份礼物的。 吃过早饭,许翊中先送尧雨上班再开车去公司,回想起尧雨以从未有过的好态度对他,一路上咧着嘴直乐。 走进办公室时,杜蕾敏感地发现许翊中衣冠不整,一张脸却神采飞扬。她同往常一样泡了壶普洱,往茶杯里倒着茶,她漫不经心地说:"我说许总,你的领带耷拉在脖子上没系呢。" 许翊中低下头一看,笑了,开始结领带。 "许总,你左边桌下抽屉里有剃须刀!你胡子长出来的感觉很邋遢哦!"杜蕾轻声笑道。 许翊中摸摸下巴,"很邋遢?不是应该很有男人味?" 杜蕾放下茶,一本正经地打量他,"抽屉里还有毛巾和牙刷,如果你把脸洗了,牙刷了,可能会好点!" "哈哈!"许翊中放声笑了起来,"杜蕾,你观察真仔细,再说,我就无地自容了!" "这是助理的职责,当然,我们不是朋友吗?"杜蕾主动地缩回了原来的位置。 "昨天玩得还好吧?" "怎么好啊,都在问我你上哪儿了,喝倒下好几个,还有人醉着扯着我问,结果,帮你代了好几杯酒,一个人偷偷溜了,还好意思问啊?" 许翊中嘿嘿地笑了,"酒会上应酬多,一不留神喝多了,回家睡了。" 杜蕾心知肚明,许翊中在撒谎。她明明在酒会上就没瞧见他。听大唐的王总说尧雨也来了的,露了脸就走了,许翊中究竟找没找尧雨呢?昨晚他肯定没有回家,尧雨不可能留他住,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杜蕾心里闪过了种种猜测。 尧雨一到公司,就被王磊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狠狠地骂了一通。王磊摔给她三份资料,她一看就呆住了。 "王总,这不可能是巧合。"尧雨冷静地说。 王磊昨晚被温泉山庄的张经理冷嘲热讽地说了一通,杜蕾也在旁边,心里没想过,查了一下,果然圣诞狂欢尧雨的策划和另外三家太相似了。"你说,这样的策划怎么好意思收嘉林那么高的策划费?还好你和杜小姐是同班同学,帮你说话来着。" 尧雨噎了半天,冒出一句,"我先看看再说。" 她仔细地对比四家活动策划方案,发现最重头的大奖设置,活动安排都一样。最让她奇怪的是圣诞树上挂实物礼品盒也一样。一般现在的圣诞树都只做装饰,不会挂真的礼品盒子。还有中间的节目,温泉池子抢气球,也一模一样。 尧雨有点想不明白。她想,是她的点子太普通呢,还是有人泄了策划案的底。她看着王磊,杜蕾帮她说话?她会这么好心? 她也不想解释,对王磊淡淡地说:"我经验太少,策划太一般了,对不起。" 王磊叹了口气,这种狂欢活动不外就是表演节目加抽奖,忙温言安慰她,"你还年轻,多学习多琢磨就好了。虽然相似,但嘉林温泉山庄的狂欢还是很成功,人满为患。" 尧雨气笑了,圣诞节哪儿都人满为患。"没事我出去了!" 离开总经理办公室,尧雨冷静了会儿想,这样的策划案要知晓内容很简单,有心想和嘉林温泉山庄抢生意,打听一下,别的山庄就都能够做到。这样一想,尧雨又释然了。就如同王总说的,没影响到温泉山庄的生意就行了。 刚平衡了心态不到十分钟,杜蕾一通电话又让她心里添了堵,"尧雨,生日怎么过的?你还记得中学的时候班里给每个过生日的同学都要送礼物的事么?" "杜蕾,你想说什么?" "那时候班里送生日礼物都得准备两份。班长和你关系好,每次都照你的心意去选,每次出了校门我就把它扔进了垃圾筒。你看,我们连生日都在一起。尧雨,我一直觉得你聪明,你什么都明白的不是么?"杜蕾慢条斯理地说着往事。尧雨冷了声音,"我说最后一次,杜蕾。我不想和你有什么接触,你也不用成天花心思在我身上。我们两个,想要的绝不是同样的东西!策划案的事儿是你做的吧?你就不怕我告诉许翊中?" "如果你还想得到你想要的……" "你什么意思?"尧雨的火气腾地从心口一直烧到脑门心。 良久,她听到杜蕾幽幽地叹息了一声,"尧雨,其实你想要的,我也想要。"杜蕾说完挂断了电话。 尧雨望着电话长叹一声,杜蕾这样子不外也是因为许翊中而已,她可怜她。 尧雨下定决心再不和嘉林有任何交集,她现在希望许翊中再不要出现,尧雨只要想起杜蕾就会想起他,想起他就会想到杜蕾对她的敌意。她讨厌和杜蕾这种人纠缠不清。她想起那只烛台,想起他送的耳环,她敏感地察觉到了许翊中的那种暧昧,但是,尧雨现在整个人被那个想要和她重新开始,已经回国却不出现在她面前的佟思成折腾得没了别的心思。 正想着,许翊中的电话就来了。尧雨想都没想直接挂掉,许翊中接连再打,尧雨干脆就关机了。 许翊中打不通她的电话,就打王磊手机,"磊子,元旦有啥安排?" "放假呗。" "不组织员工外出旅游?" 王磊愣了半天,许翊中什么意思?他的眼睛转了转,"你啥时候关心我们公司的员工福利了?" "约了朋友去野营,说人多好玩,订了N多装备,结果去不了啦,想我们同学也难得聚,就约你呗。约你一个人也不好玩,你们公司的王琳还有那么些年轻人不就想叫着一起了。"许翊中是约了人,不过,一听野营,慧安打死不去,宁可在家陪父母,她不去,尧雨怎么会和他及张林山去?许翊中的主意就直接打到王磊身上了。 王磊恍然大悟,敢情许翊中对公司的王美女念念不忘。他呵呵地笑着问许翊中,"几个人?" "嗯,四到六个吧,多了意见不统一也不好玩。"许翊中踌躇了半天,终于开口说:"这样,你我,加上王琳还有规划处一处长也是我朋友,再叫两女孩如何?" "你叫一个我叫一个如何?我是说杜蕾。"王磊直言不讳。 "嗯,好吧。对了,你们公司尧雨呢?叫她吧,人也熟。"许翊中绕了半天终于点到了尧雨头上。 有美女陪着玩,还能沟通感情,王磊当即答应。和许翊中约好明天出发的时间后,想起刚才骂了尧雨,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又把尧雨招进了办公室,"尧雨,元旦有安排没有?" "王总,又有活儿啊?我才受打击了,没心思呢。" "不是,不要把那件事放在心嘛,现在做活动也就那几样节目,没啥特别的。元旦要没安排,我们组织去野营。" "野营?公司组织的?"尧雨心里又打起了鼓,外面都没听同事说起,单独叫她来办公室说? 王磊笑嘻嘻地看着她,"你都认识的,我,王琳,还有嘉林的许总也去。" "哦,元旦我打算回B市看我爸妈,我很久没回家了,这次就不去了,再说,我体力不好,去了也是拖后腿。"尧雨认真地说着。 现在她学会了说这种没危害的善意的谎言,人在社会上就是社会人。要还像读书时不想去就直接说不,那就没法混了。两年的工作经历,尧雨自认为改变很大的一点就是这个。 王磊有点失望,心里还没当回事,他想着许翊中要的是王琳呢。见尧雨元旦要回家就摆摆手放行。他并没把尧雨放心上,也就没告诉许翊中,告诉王琳后又叫上了性格开朗的小田。 明天就是元旦,尧雨下班买了很多吃食,关了手机打,算窝家里不出门了。以她对许翊中的了解,打不通会一直打,她不接他就不罢休。现在尧雨对接他的电话,和他见面一点兴趣都没有。 一想起她喝醉了居然拉着许翊中陪她,尧雨就觉得没脸见人。是这样的行为举止让许翊中误会了吗?才让他三天两头打电话来?想起杜蕾,尧雨更加不想和许翊中有接触了。 许翊中一直打不通尧雨电话,以为她手机没电了。想着王磊会通知她,也没管这事,兴致勃勃地采买物品,准备出发。 第二天早上七点,他就开着辆商务车四处接人。一看大唐公司居然是王琳和小田站在那儿就呆了,他看了眼王磊,知道他误会他的意思了。他暗骂王磊笨,同时也敏感地想到,一定是尧雨不去,王磊才拖了别的女孩凑数。 许翊中在楼下等张林山的时候又给尧雨打了通电话,还是关机。他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尧雨是躲他来着。 上次吃过午餐分手时还挺融洽的,怎么又成这样了?许翊中有些纳闷,见人已齐了,他没动声色,笑呵呵地接了五人就往北山森林公园走。 杜蕾抱着看戏的态度参加这次野营。她奇怪尧雨怎么没有参加,上车看到她不在,杜蕾的心情豁然开朗,就想笑。一路上三个女孩子笑声脆若银铃。张林山从副驾上也回过头来说笑。 许翊中尽可能?不去想尧雨,六个人有说有笑地到了北山森林公园。 杜蕾有王磊在旁献殷勤,她也自若地相处。王琳自然和许翊中靠得近。张林山很喜欢小田的活泼。 扎营烧火,一群人忙得极为开心。 等到吃完饭,围着篝火烧东西吃的时候,许翊中才装作无意地问王磊:"怎么没叫上尧雨?换小田了?" "她回B市看父母了。" 许翊中竖起耳朵听到这句,心里的郁结全然散开了,这次临时安排得急,事先没问过尧雨有没有空,她趁元旦回B市看父母当然来不成了,没准儿关手机也是因为这个。许翊中扬扬手里的肉串,笑着喊:"要吃烧肉串的过来!" 五个人不顾形象地全涌了上来。杜蕾吃着肉串,大赞许翊中手艺不错,"翊中,在哪儿学的这手?" 张林山插了话,"小时候偷院子里的鸡烤着吃就学会了。" 许翊中朗声大笑,"去你的!鸡是你偷的,我生火而已。" 张林山故作惊诧状,"不是吧?我一般都是指挥你去偷!" 两个大男人笑声不断。 "张哥,我生日你都没来呢。"杜蕾挑起了那天的话题。 "我不让翊中代送礼物了么?" "是啊,他是送了,他是很没诚意地就在我们温泉山庄礼品柜台前随便找了个礼品就送了,还中途离席!"杜蕾大声指责许翊中。 许翊中嘿嘿地笑了"是山子没来,叫他补送!" 张林山想了想,一把推开许翊中,"好,现在你哥亲自动手,为你烤条鱼补过生日!" 许翊中让出了位置,招呼着王磊、王琳、小田打双扣。"一人一条!你可以给杜蕾烤双份!" 张林山笑着答应,杜蕾看了看,四个人已经凑成牌搭子便没有过去。她看着张林山娴熟地烤鱼,不禁好奇地问他:"慧安学会做饭没?" "没呢,她只学会了吃饭!"张林山想起慧安下厨房就头大,"教她炒菜,她总是不等油烧热就下菜,烧起烟了呢,又怕燃起来,每次把菜往锅里一倒,人就跳得老远。那架势!" "呵呵,不会做菜是好事,要会做了,她还不得天天给你做啊?"杜蕾还是羡慕慧安找到张林山这么会生活的人。 张林山就奇怪了,"你都明白这个道理了,那你还会做菜?" "我觉得要是找个老公,给他做吃的会是件很高兴的事情。" "啧啧,现在有这种想法这种手艺的女孩子可真是不多了。"张林山往那边瞧瞧,压低声音说,"翊中不找你是他损失!" 杜蕾扁扁嘴,"可不是!" 两人对视一眼,呵呵地笑了。 杜蕾端着烤好的鱼送过去,顺势坐在王磊旁边看牌,许翊中和王琳是对家,正赢得欢天喜地。 王磊见杜蕾来了,精神倍增,大喊着要把许翊中他们"勾"到底。这局果然顺风顺水,王磊得偿心愿,大笑着对许翊中说:"对了,翊中,你们狂欢策划那事我已经说了尧雨了,叫她多学习,多动脑筋。她才出道两年,以后还是要多给机会哈!" 杜蕾听了一边派鱼,一边就悄悄地注意许翊中的脸色。 "狂欢嘛,不外就那个样,要不就请明星助阵,没什么的。"许翊中发着牌,摩拳擦掌要赢回来,一边玩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也怪我,她写出来是我改了通过了的,我当时还觉得不错,敢情现在都流行这样的狂欢!" 他嘴上这样随意地说着,心里对尧雨不接电话,关掉手机,又起了一番猜测,暗骂是谁把消息透露到王磊那里的。想着尧雨挨骂,他就恨不得扔下五个人,开车回去找尧雨解释。 杜蕾的心里"咯噔"一下,她瞧着许翊中和王琳兴高采烈的样子,有些伤感地站起身,尧雨不在意的人却是她深深在意的,心里的酸意泛了上来,眼圈就红了。她掩饰地说了声:"我去捡点树枝。" "我陪你,晚上别一个人去树林。"张林山出于安全考虑跟了上去。 走到树林边上,张林山就发现杜蕾哭了,"怎么了?" "张哥,我,没事。"杜蕾忍不住酸楚,心里空落落的。许翊中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他帮尧雨说话,护着她。她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许翊中是为了尧雨而把狂欢的活动交给大唐的。 "有什么事闷得这么难受?"张林山对杜蕾有好感,她聪明体贴、会照顾人。他猜出与许翊中有关,禁不住叹了口气。 这里离营地已有一定距离,杜蕾抹了抹眼泪,"没事!" 张林山轻轻地拍着她的肩,"是因为翊中吧?那小子,打小喜欢他的女孩子多,他挑花眼了,不知道自己会喜欢谁呢。他对女孩子就这样,你别放在心上啊。"张林山以为杜蕾瞧着许翊中和王琳打对家玩得开心冷落了杜蕾,想着话来安慰她。 他的声音这样温柔,像极了她的父亲,杜蕾听了却更忍不住难受。就她所知,许翊中已陪了尧雨两次了。她生日时还不知道是不是找尧雨去了呢。他对女孩子都不上心,干吗偏对尧雨上心?! 张林山哄着她,哄慧安他已得出了经验,对杜蕾这样的小女孩子,无非是漂亮了点,心气也高了点,本质上还是个小女孩。 哭了会儿,杜蕾不好意思地擦干眼泪,"我们回去吧,张哥,你千万别说,很丢脸的。" "等等,"张林山点燃一支烟,"晚一点,别让他们瞧出来,瞧出来才丢脸!" "嗯。"杜蕾破涕而笑。 抽完烟,张林山小心地灭掉,低身拾地上的树枝,杜蕾也弯下腰去拾,张林山拦住了她,"别,小心刺到手,你打电筒,我来!" 杜蕾听话地停住手,为张林山照明。"走前面去,把自己看好就行,别绊着了。"张林山抱着树枝跟着。 杜蕾细心地走得很慢,不时回过头用手电照亮他脚下的路。张林山高大的身影在眼前晃动,杜蕾心里流过一阵暖流,多好的男人,许翊中有他一半体贴就好了。尧雨他算是见识了,吃饭时还语笑嫣然,转眼之间就翻脸不认人,这才是真正的漠视。她彻底地挑战了他的骄傲,她就挥挥衣袖轻轻一笑,许翊中,你可以走啦? 从森林公园回来,六个人还是有说有笑,许翊中耐心地把人送走后,开着车直奔尧雨家。他打电话还是没人接,许翊中三步并作两步地就上楼敲门,"尧雨!"他微喘着气想,尧雨咋就住七楼呢? 尧雨没开门,她听到敲门声动也没动,继续上网看小说。 许翊中看了时间,下午四点,又喊了两声,里面还是没动静,他想尧雨肯定不在家,她是真的回B市看父母呢,还是因为策划的事挨了骂连带着生他的气才关了手机呢? 他转身下楼,正巧碰着楼下养斗牛犬的邻居,他笑着招呼了一声。斗牛犬又狂吠起来。"妹妹,咋不乖呢?!"邻居拉紧了拴狗的皮带,笑着问许翊中,"没找着人啊?她可能出去买东西了吧,中午还瞧见在呢。" 许翊中心中一动,朝楼上望了望,含笑谢了邻居。看着邻居大妈牵狗下了楼,他返身折回房门口,又敲起门来。 尧雨又听到敲门,她跑到窗户边上一瞧,许翊中今天开了辆商务车,尧雨没看到许翊中的车,以为他走了,心里寻思这是谁呢,她走到门边从猫眼往外瞧,没瞧到人,心里犯疑开了门。 门刚一开,许翊中一下子站了起来,尧雨吓得倒退一步,"你干什么?"他居然为了躲开猫眼蹲下去了,尧雨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不知道说啥才好。 "问你啊?"许翊中边说边抬腿进门。 尧雨又是一愣,问什么啊?许翊中已坐在沙发上一脸严肃。 尧雨一头雾水,"到底什么事啊?" "策划案是怎么回事?听你们王总说还训你啦?"许翊中想了半天,也只想出了这么一个理由。 尧雨的火"噌"地就起来了,许翊中另找借口都好,偏偏说起这件事。"出去!不满意对我们王总说去!" 许翊中吓了一跳,他本来是想借这个名目先吓吓尧雨,然后再扮扮好人,最后和尧雨探讨一下她的独家想法怎么跑出去的,他想了N多可以发挥、可以和尧雨慢慢聊下去的话题,没想到尧雨反应这么大,他一下子有点慌,"被训厉害了?" 尧雨想起自己对策划案的猜测,越看许翊中越觉得他是罪魁祸首,板着脸说,"该的!" 许翊中几时被女人这样板着脸训?直感觉下不来台,但他只愣了两秒钟不到,就笑着说:"看看,我不也奇怪嘛?怎么会那么相似的,嗯,肯定我们内部有人无意中泄了底,相似归相似,不可能连你小时候喜欢摘圣诞树上的礼品盒也一样吧?"他心里只迅速地闪过一个念头,进屋不容易,要珍惜机会。言语中马上把原因归结到温泉山庄内部。 尧雨才说完就后悔,好歹也不是许翊中的错,"扑哧"地笑了,"算啦,这种事很正常的,又不是什么商业机密。" 许翊中见她笑了,心里松了口气,"是啊,不过,我们这边出问题,我觉得对不住你,所以野营回来就找你赔礼了。走,我请你吃饭去!" 这时候正是吃晚饭的时候,许翊中诚挚地上门来关心,说的话又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尧雨想,总不能说,心领了,我在家吃泡面,不去吃吧。 于是尧雨只好乖乖地拿了包,跟着许翊中下楼吃饭。 许翊中神采飞扬地开着商务车还在表功,"看吧,我连家都没回呢,够有诚意了吧?这种朋友上哪儿找去?" 想想杜蕾的电话,尧雨瞅了眼许翊中说,"许翊中,你当朋友是挺好的,只不过呢,你不是非要和我交朋友吧?" 许翊中眼光直视做正经开车状,心里惴惴不安,尧雨什么意思? 尧雨慢吞吞地继续,"其实呢,我觉得你和杜蕾就很般配了,男财女貌……" "豺狼配虎豹?" "呵呵!"尧雨被逗笑了。 "我说尧雨,"许翊中正经地说,"别把我和杜蕾扯一块儿行不?我不过拿你当朋友而已,没别的,不用生拉活扯地要把杜蕾拽给我!" 和你做朋友都惹得杜蕾下黑手用心机!尧雨叹气,不觉莞尔一笑,"我说许翊中,你条件真的很好,我就一小女子,诚惶诚恐的,小心肝吓得扑通扑通地跳,天上下红雨,突然交到这么一个有钱人做朋友,能不紧张?" 许翊中朗声笑了起来,尧雨生动的表情夸张得恰如其分,"有钱人多好啊,吃饭至少不用你埋单!" "是的,你说得太对了,"尧雨使劲地点头,"所以,今天我会大吃特吃,撑死也要吃个够本!" 玩笑消散了阴翳,接下来的晚餐尧雨和许翊中胃口都好。 "你怎么吃这么多?"许翊中往旁边看看,邻桌比他们早进来,也比他们先吃完走了。他已经吃饱了,尧雨居然还在吃,吃白食这么厉害? 尧雨看了一眼许翊中,犹豫了一下说:"我很久没有这样舒舒服服地坐下来吃味道这么好的?了,而且,有人埋单,最主要的是,元旦我吃了两天泡面。" 许翊中停下筷子,小心地看了尧雨一眼,"你一遇有钱人就恨不得吃垮他?" "哈哈!"尧雨又被逗笑了,"许翊中,我没见过你这么吝啬的有钱人!圣诞大餐怕浪费要拉着我去吃,现在我多吃,就这么一点,你就要比着吃回来?你难道比我吃的少?" 许翊中笑得直抽搐,"是啊,我就是吝啬,怎么着吧?"他野营也没吃饱。 "没关系,反正埋单的还是你!"尧雨满足地擦擦嘴,"我今天吃得很饱!" 尧雨的表情生动起来,具有丰富的感染力,带动着许翊中心情也变得异常舒畅,对着一桌子菜吃啥都香,味道超一般的好。"尧雨,你平时一个人都怎么吃饭呢?自己做还是吃快餐?"他想起尧雨狗窝一样杂乱的房间,电脑桌下随意堆放着吃过的泡面盒子。 "快餐!一个人做太麻烦,楼下的面条、炒饭、隔街的麦当劳,超市里的速食,就吃这些。" "你在A市工作两年一直这样?" "是啊!" 许翊中摇摇头,"对身体不好!还是少吃!进餐馆点菜吃吧,一菜一汤就行了。" 尧雨笑了,"你当我还在家请个保姆做饭?就我的工资先不说进餐馆点菜吃消费太高,一个人进餐馆点一菜一汤还占人家一张桌子,习惯了就好。" "你的工资收入应该还行吧?" 尧雨看着许翊中,"怎么?想让我回请你?我很节约的,不该花的钱决不乱花!"许翊中气笑了,"请我吃饭就是花不该花的钱?" "是啊,本来没你这个朋友就没有这笔预算,你硬要当我是朋友,你一顿大餐花一千九,这礼尚往来我做不到,要不,咱不做朋友少来往成吗?"尧雨还是没忘记杜蕾的存在,换着方法气许翊中。 这是什么道理?许翊中心里又掀起阵阵悲愤,他觉得尧雨不仅得寸进尺,而且大有蹬鼻子上脸的趋势,可是他又舍不得,他实在喜欢和尧雨在一起的感觉。她吸引着他,让他欲罢不能。 许翊中心里暗暗赌咒发誓自己付出了这么多,总有让尧雨追着他、求着他、黏着他的时候。他还不信了,三十岁的大男人玩不过一个小丫头。 "要是我身上没钱,嗯,没带钱怎么办啊?"许翊中摸了摸口袋,剑眉轻蹙。 "真的?" "才发现没带钱包,真的!" 尧雨眼睛一亮,"你身体还好吧?" "什么话?" "你百米跑步成绩不会超过十五秒吧?" "那速度叫龟速!" 尧雨抿着嘴,笑得不怀好意,"我去洗手间,稍等会儿。" 许翊中点点头,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他坐在座位上喝茶。五分钟后手机响了,"许翊中,我已经成功脱险,我观察了下地形,你出餐厅往右边跑,那里是小巷,进去后保管没人能追得上你!没带钱就跑路呗!你成功脱逃后联系我吧!" 他听着尧雨在电话里发出了阵阵清脆的笑声,又好气又好笑,她这么黑心?一个人先跑了? 尧雨远远地站着等许翊中,她压根儿不信许翊中没带钱。但是过了会儿,她就看到许翊中从餐厅真跑了出来,那速度叫一个快!尧雨看得目瞪口呆,餐厅又冲出了几名服务员,望着许翊中消失的方向开骂。 许翊中笑嘻嘻地坐在台阶上等尧雨,他刚跑的那会儿还在想,才吃饱就冲刺会不会把肠子跑断,这丫头!他想起上次偷烛台的事,越想越乐。 不多会儿,就见尧雨过来了。他正要开口,从尧雨身后一下子冒出一个服务员来。许翊中气得愣在那里,"我说尧雨,你怎么这么不义气!" 尧雨笑着说:"行啦,掏钱吧,别装啦!我才是真没带钱,不然就付账了。" 许翊中没好气地走过去对服务员说:"得了,还真跟着来啊?回去回去!" 尧雨笑容可掬地站在旁边,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服务员摸摸脑袋,嘿嘿地笑着说:"经理见这位小姐出面,让我跟来的。"说完转身走了。 "你就不上当?!" "我为什么要上当?!那餐厅不是你朋友开的嘛。" "你怎么知道?" "不是朋友也是熟人,一进门我就瞧着大堂经理对你谄媚的笑,还多瞧了我两眼!" "观察仔细啊!"许翊中再一次重新审视着尧雨。她不仅不上当,还要当面戳穿他。许翊中觉得肠子真的开始疼了,多少年没这样跑过了?就为逗她?他恨得牙痒。 尧雨也瞪着他,多大的人了,这种事也玩?就为逗她?她突然想起了佟思成来,心慢慢地灰败下去。她叹了口气,"许翊中,你还是不要和我做朋友的好,谢谢你的晚餐,我很开心。别来找我了,再见。" 尧雨只想把这种朦胧扼杀了,不让它有兴风作浪的念头。她笑了笑,转身离开。 许翊中愣在原地,瞧着尧雨离开,不知不觉拳头就攥紧了。他就不明白,自己费尽心机、拐弯抹角地接近她,就被她轻飘飘的一句话打发了?心就像被泡进醋里再扔进油锅然后又浸了凉水一样,似苦非苦,似酸非酸,百味陈杂。 尧雨他算是见识了,吃饭时还语笑嫣然,转眼之间就翻脸不认人,这才是真正的漠视。她彻底地挑战了他的骄傲,她就挥挥衣袖,轻轻一笑,许翊中,你可以走啦?! 是什么让她跑得这样快、这样干净利落?许翊中迅速地冷静下来,寻思良久之后,一抹笑容出现在他脸上。
尧雨曾经和佟思成谈过恋爱,分手后尧雨还是一直喜欢着他,佟思成答应尧雨复合,但是尧雨过生日的时候佟思成之送给了她礼物,没有和她见面。许翊一直喜欢着尧雨,他无微不至地关心着尧雨的一切,但尧雨一直和他保持着距离,因为尧雨心中一直喜欢着佟思成。许翊的助理杜蕾暗恋许翊,她曾多次想方设法接近许翊却被尧雨警告。尧雨因策划案涉嫌抄袭被领导责骂,尧雨怀疑是杜蕾嫉妒自己所以泄露了策划案。许翊认为这件事他也有责任,他想请尧雨吃饭弥补过错,他们一起吃饭时尧雨称不用在意这件事,吃完饭后许翊假装自己没有带钱想逗尧雨开心,尧雨十分无语,她告诉许翊以后不要再来找她。许翊邀请尧雨参加他组织的野营,尧雨借口回家探望父母拒绝了邀请。
众人正要叙话,田见秀的黑脸从人忽然从后座上直纵出去,站在门口。众人出其不意,不知发生何事,都站了起来。只见那黑脸少年指着人群中两个中年汉子喝道:“你们是曹太监的手下,到这里来干什么?”此言一出,众人都大吃一惊。均知崇祯皇帝诛灭魏忠贤和客氏之后,宫中朝中阉竖逆党虽一扫而空,然而皇帝生性多疑,又秉承自太祖、成祖以来的习气,对大臣多所猜忌,所任用的仍是他从信王府带来的太监,其中最得宠的是曹化淳。此人统率皇帝的御用探子“东厂”和锦衣卫卫士,即所谓“厂卫”,刺探朝中大臣和各地将帅的隐私,文武大臣往往不明不白为皇帝下旨诛杀,或任意逮捕,不必有罪名便关入天牢,所谓“下诏狱”,都是由于曹化淳的密报。曹太监的名头,当时一提起来,可说是人人谈虎色变。那两人一个满腮黄须,四十上下年纪,另一个却面白无须,矮矮胖胖。那矮胖子面色倏变,随即镇定,笑道:“你是说我吗?开什么玩笑?”黑脸少年道:“哼,开玩笑!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在客店里商量,要混进山宗来,又说已禀告了曹太监,要派兵来一网打尽,这些话都给我听见啦!”黄须人拔出钢刀,作势便要扑上厮拼。那白脸胖子却哈哈一笑,说道:“王自用想收并山宗的朋友,成为第三十七营,居心险恶,哪一个不知道了?你想来造谣生事,挑拨离间,那可不成。”他说话声又细又尖,俨然太监声口,可是这几句话却也生了效。袁党中便有多人侧目斜视,对王自用的使者起了疑心。田见秀虽出身农家,但久经战阵,百炼成钢,见了袁党诸人的神色,知道此人的言语已打动众心,便即喝道:“阁下是谁?是山宗的朋友么?”这句话问中了要害,那人登时语塞,只是冷笑。孙仲寿喝问:“朋友是袁督师旧部么?我怎地没见过?你是哪一位总兵手下?”那白脸人知道事败,向黄须人使个眼色,两人陡地跃起,双双落在门口。黄须人挥刀向黑脸少年砍去。那白脸人看似半男半女,行动却甚是迅捷,腕底一翻,已抽出判官双笔,向黑脸少年胸口点到。黑脸少年因是前来拜祭,为示尊崇,又免对方起疑,上山来身上不带兵刃。众人见他双手空空,骤遭夹击,便有七八人要抢上救援。不料那少年武功了得,左手如风,施展擒拿手法,便抓黄须客的手腕,同时右手骈起食中两指,抢先点向白脸人的双目。这两招迟发先至,立时逼得两名敌人都退开了两步。袁党众人见他只一招之间便反守为攻,暗暗喝彩,俱各止步。那两人见冲不出门去,知道身处虎穴,情势凶险之极,刚向内退得两步,便又抢上。黑脸少年使开双掌,在单刀双笔之间穿梭来去,攻多守少。那两人几次抢到门边,都被他逼了回来。三人在大殿中腾挪来去,斗到酣处,黄须人突然惊叫一声,单刀脱手向人丛中飞去。朱安国跃起伸手抄出,接在手中。就在此时,黑脸少年踏进一步,左腿起处,飞脚把黄须人踢倒。他左腿尚未收回,右腿乘势又起,白脸人一惊,只想逼开敌人,夺门逃走下山,奋起平生之力,双笔一先一后反点敌人胸口,黑脸少年右手陡出,抓住左笔笔端,使力扭转,已把一只判官笔抢过。这时对方右笔跟着点到,他顺手将笔梢砸了过去。双笔相交,当的一声,火星交迸,白脸人虎口震裂,右笔跟着脱手。黑脸少年一声长笑,右手抓住他胸口,一把提起,左手扯住他的裤腰,双手分处,嗤的一声,白脸人一条裤子已扯将下来,裸出下身。众人愕然之下,黑脸少年笑道:“你是不是太监,大家瞧瞧!”众人目光全都集到那白脸人的下身,果见他是净了身的。哄笑声中,众人围了拢来,见这黑脸少年出手奇快,武功高明,心下都甚敬佩。这时早有人拥上去将白脸人和黄须人按住。孙仲寿喝问:“曹太监派你们来干什么?还有多少同党?怎么混进来的?”两人默不做声。孙仲寿使个眼色,罗参将提起单刀,呼呼两刀割下两人首级,放在神像前的供桌上。孙仲寿拱手向田见秀道:“若不是三位发现奸贼,我们大祸临头还不知道。”田见秀道:“那也是碰巧,我们在道上遇见这两个家伙,见他们神色古怪,身手又甚灵便,晚上便到客店去查探,侥幸查明了他们的底细。”孙仲寿向田见秀的两位从人道:“请教两位尊姓大名。”两人报了姓名,肤色白净的叫刘芳亮,黑脸少年名叫崔秋山。朱安国过去拉住崔秋山的手,说了许多赞佩的话。田见秀和孙仲寿及袁党中几个首脑人物到后堂密谈。田见秀说道,王将军盼望大家携手造反,共同结盟。他们三人是闯将李自成的麾下,闯将是闯王高迎祥的外甥,是三十六营中声势最盛的一支。袁党的人均感踌躇。众人虽然憎恨崇祯皇帝,决意暗中行刺,杀官诛奸之事也已做了不少,但人人本来都是大明命官,要他们造反,却是不愿,只求刺死崇祯后,另立宗室明君。何况王自用总是“流寇”,虽然名头极大,但打家劫舍,流窜掳掠,干的是强盗勾当,大家心中一直也不大瞧得起。而且三十六营远在晋陕,也支援不到。袁党众人离军之后,为了生计,有时也难免做几桩没本钱买卖,却从来不公然自居盗贼。双方身份不同,议论良久难决。最后孙仲寿道:“咱们的事已给曹太监知道,如不和王将军合盟以举大事,不但刺杀崇祯为袁督师报仇之事难以成功,只怕曹太监还要派人到处截杀。咱们势孤力弱,难免遭了毒手。田兄,咱们这样说定成不成?我们山宗帮王将军打官兵,王将军大事成功之后,须得竭力去打满州鞑子。咱们话可说明在先,日后王将军要做皇帝,我们山宗朋友却不奉命,须得由太祖皇帝子孙姓朱的来做。”田见秀道:“王将军和高闯王、李闯将给官府逼不过,为了活命,这才造反,自己决计不想做皇帝的,这件事兄弟拍胸担保。人家叫我们流寇,其实我们只是种田的庄稼汉子,只盼有口饭吃,头上这颗脑袋保得牢,也就是了。我们东奔西逃,那是无可奈何。凭我们这样的料子,也做不来皇帝大官。至于打满州鞑子嘛,李将军的心意跟各位一模一样,平时说起,李将军对鞑子实是恨到骨头里去。我们惟闯将李大哥之命是从。李大哥真是大大的英雄豪杰,为人仁义,那定是信得过的。”三十六营的盟主虽是王自用,但听他们言下之意,似对李自成更为信服。孙仲寿道:“那是再好也没有了。”袁党众人更无异言,于是结盟之议便成定局。☆☆☆里面在商议结盟大计,殿上朱安国和倪浩拉着崔秋山的手,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朱安国道:“崔大哥,咱们虽是初会,可是一见如故,你别当我们是外人。”崔秋山道:“两位大哥以前打鞑子、保江山,兄弟一向是很钦佩的。今日能见到山宗这许多英雄朋友,兄弟实是高兴得很。”倪浩道:“我冒昧请问,崔大哥的师承是哪一位前辈英雄?”崔秋山道:“兄弟的授业恩师,是山西大同府一声雷白野白老爷子。他老人家已去世多年了。”朱安国和倪浩互望了一眼,均感疑惑。倪浩说道:“一声雷白老前辈的大名,我们是久仰的了。不过有一句话崔大哥请勿见怪。白老前辈武功虽高,但似乎还不及崔大哥。”崔秋山默然不语。朱安国道:“虽然青出于蓝,徒弟高过师父的事也是常见,但刚才我看崔大哥打倒两个奸细的身法手法,却似另有真传。”崔秋山微一迟疑,道:“两位是好朋友,本来不敢相瞒。我师父逝世之后,我机缘巧合,遇着一位世外高人。他老人家点拨了我一点武艺,要我立誓不许说他名号,因此要请两位大哥原谅。”倪朱两人见他说得诚恳,忙道:“崔大哥快别这么说,我们有一事相求,因此才大胆相问。”崔秋山道:“两位有什么事,便请直言。大家是自己人,何必客气?”朱安国道:“崔大哥请等一等,我们去找两位朋友商量几句。”朱倪二人把那姓应和姓罗的拉在一边。朱安国道:“这个崔兄弟武艺高强,咱们这里没一个及得上。听他说话,性格也甚豪爽。”倪浩道:“就是说到师承时有点吞吞吐吐。”于是复述了崔秋山的话。那姓应的名叫应松,是袁崇焕帐下的谋士,当年宁远筑城,曾出了不少力量。姓罗的名大千,是著名的炮手,宁远一战,他点燃红夷大炮,轰死清兵无数,因功升到参将。应松道:“咱们不妨直言相求,瞧他怎么说?”朱安国道:“这事当先问过孙相公。”应松道:“不错。”转到后殿,见孙仲寿和田见秀正谈得十分投契,于是把孙仲寿请出来商量。朱安国等所擅长的是行军打仗,冲锋陷阵,长枪硬弩,十荡十决,那是勇不可当,但武学中的拳脚器械功夫,却均自知不及崔秋山。孙仲寿道:“应师爷,这件事关系幼主的终身,你先探探那姓崔的口气。”应松点头答应,与朱安国、倪浩、罗大千三人同去见崔秋山。应松道:“我们有一件事,只有崔大哥能帮这个忙,因此上……”崔秋山见他们欲言又止,一副好生为难的神气,便道:“兄弟是粗人,各位有什么吩咐,只要兄弟做得到的,无不从命。”应松道:“崔兄很爽快,那么我们直说了。袁督师被害之后,留下一位公子,那时还只七岁。我们跟昏君派来逮捕督师家属的锦衣卫打了三场,死了七个兄弟,才保全袁督师这点骨血。”崔秋山“嗯”了一声。应松道:“这位幼主名叫袁承志,由我们四人教他识字练武。他聪明得很,一教就会,但再跟着我们,练下去进境一定不大。我们身在草莽,防身武功要紧过行军打仗的本事。”崔秋山已明白他们的意思,说:“各位要他跟我学武?”朱安国道:“刚才见崔大哥出手杀贼,武功胜过我们十倍,要是崔大哥肯收这个徒弟,栽培他成材,袁督师在天之灵,定也感激不尽。”说罢四人都作下揖去。崔秋山还礼后,沉吟道:“承各位瞧得起,兄弟原不该推辞,不过兄弟现下是在闯将李大哥军中,来去无定,常跟官军接仗,也不知能活到哪一天。要袁公子跟我在队伍里,一则怕我没空教他,二则委实也太危险。”应松等均想这确是实情,好生失望。应松把袁承志叫了过来,和崔秋山见面。崔秋山见他灵动活泼,面貌黝黑,全无半分富贵公子娇生惯养的情状,很是喜欢。问他所学的武艺,袁承志答了,问道:“崔叔叔,你刚才抓住那两个坏人,使的什么功夫?”崔秋山道:“那叫做伏虎掌法。”袁承志道:“这样快,我看都看不清楚。”崔秋山笑道:“你想不想学?”袁承志忙道:“崔叔叔,请你教我。”崔秋山向应松笑道:“我跟田将军说,在这里耽几天,就把这路掌法传给他吧!”袁承志和应、朱、倪三人俱各大喜,连声称谢。☆☆☆次日一早,孙仲寿和张朝唐、杨鹏举等三人告别,说道:“咱们相逢一场,总算有缘。这里的事只要泄漏半句,后果如何,也不必兄弟多说。”张、杨两人喏喏连声。孙仲寿对二人各赠了五十两银子盘费,还派了两位兄弟送下山去。张朝唐和杨鹏举径赴广州,途中更无他故。杨鹏举遭此挫折,心灰意懒,知道江湖上山外有山,人上有人,自己凭这点微末功夫,居然能挨到今日,算得是侥幸之极。此番若非袁承志这小小孩童一言相救,已变成没眼睛的废人,想想暗自心惊,当即向镖局辞了工,便欲回家务农。张朝唐感他救命之恩,见他心情郁郁,便邀他同去浡泥国游览散心。杨鹏举眼见左右无事,自己又无家累,当即答允。三人在广州雇了海船,前往浡泥。杨鹏举住了月余,见当地太平安乐,真如世外桃源一般,竟然不兴归意,便在张朝唐之父张信的那督府中担任个小小职司。每日当差一两个时辰,余下来便是喝酒赌钱,甚是逍遥快乐。☆☆☆田见秀和孙仲寿等说妥结盟之事,众人在袁崇焕神像前立下重誓,山宗朋友和闯将相结为友,决不相负。田见秀正要和袁党着意结纳,听说崔秋山要教袁承志武艺,甚是欢喜,当下和刘芳亮先下山去。袁党各路好汉,有的径去投王自用;有的各归故乡,筹备举事;也有的言明不愿造反作乱,但决不泄露机密,也决不跟众兄弟作对为敌。人各有志,旁人也不勉强。孙仲寿、朱安国、倪浩、应松等留在山上,详商袁承志日后的出处。袁承志自崔秋山答应教他“伏虎掌”后,欢喜得一夜没睡好觉。翌日大家忙着结盟,没功夫理会这事。下午众人纷纷下山,临行时每人都和幼主作别,又忙碌了半天。到得晚上,孙仲寿和应松命人点了红烛,设了交椅,请崔秋山坐在上面,要袁承志行拜师之礼。崔秋山道:“袁家小兄弟我一见就很喜欢,他爱我这套伏虎掌,我就破费几天功夫,传授个大概。但他能不能在这几天之内学会,学了之后能不能用,可得瞧他的悟性和以后的练习了。这只是朋友之间的切磋,师徒的名分是无论如何谈不上的。”应松道:“只要教得一招两式,就是终身为师。崔大哥何必太谦?”崔秋山一定不肯,大家也只得罢了。众人知道武林中的规矩,传艺时别人不便旁观,道了劳后,便告辞出来。崔秋山等众人出去,正色说道:“承志,这套伏虎掌法,是一位前辈高人传给我的。我不能尽数领会其中的精奥,功夫也着实还差得远,但在江湖上对付寻常敌人,也已足够。他老人家传授这套掌法之时,曾叫我立誓,学会之后,决不能用来欺压良善,伤害无辜。”袁承志一听,已明其意,当即跪下,说道:“弟子袁承志,学会了伏虎掌法之后,决不敢欺压良善,伤害无辜,否则,否则……”他不知立誓的规矩,道:“否则就给崔叔叔打死。”崔秋山一笑,道:“很好。”忽然身子一晃,人已不见。袁承志急转身时,崔秋山已绕到他身后,在他肩头一拍,笑道:“你抓住我。”袁承志经过朱安国和倪浩、罗大千三位师父的指点,武功已稍有根基,立即矮身,左手虚晃,右手圈转,竟不回身,听风辨形,便向崔秋山腿上抓去。崔秋山喜道:“这招不错!”话声方毕,手掌轻轻在他肩头一拍,人影又已不见。袁承志凝神静气,一对小掌伸了开来,居然也护住身上各处要害。眼见崔秋山身法奇快,再也抓他不住,当下不再跟他兜圈子捉迷藏,一步一步退向墙壁,突然转身,靠着墙壁,笑道:“崔叔叔,我见到你啦!”崔秋山不能再绕到他身后,停住脚步,笑道:“好,好,你很聪明,伏虎掌一定学得成。”于是一招一式地从头教他。这路掌法共一百单八式,每式各有变化,奇正相生相克。袁承志默默记忆,学了几遍,已把招式记得大致无误。崔秋山连比带说,再把每一招每一变的用法细加传授。袁承志武功本有根柢,悟性又强,崔秋山一说,便能领会。一个教得起劲,一个学得用心,直至深夜。第二天一早,崔秋山在山边散步,见袁承志正在练拳,施展“伏虎掌”一百单八招的变化,于那勾、撇、捺、劈、撕、打、崩、吐八大要诀,居然也能明其大旨,知其精要。崔秋山很是欢喜,当他练到入神之时突然跃前,抬腿向他背心踢去。承志忽听背后风声响动,侧身避过,回手便拉敌人右腿,一眼瞥见是崔秋山,急忙缩手,惊叫:“崔叔叔!”崔秋山笑道:“别停手,打下去。”劈面一掌。承志知他是和自己拆招,当下踏步避过,小拳攒击崔秋山腰胯,正是伏虎掌第八十九招“深入虎穴”。崔秋山赞道:“不错,就是这样。”口中指点,手下不停,和他对拆起来,见承志出招有误,便即纠正。两人拳来足往,把伏虎掌一百单八式翻来覆去地拆解。承志见这套掌法变化多端,崔秋山运用时愈出愈奇,欢喜无限,用心记忆。拆解良久,崔秋山见他头上出汗,知道累了,便停住手,要他坐下休息,一面比画讲解。讲了一个多时辰,又叫他站起来过招。两人自清晨直至深夜,除了吃饭之外,不停地拆练掌法。如此练了七日,到了第八天晚上,崔秋山道:“我所会的已全部传了给你,你要好好记住。日后是否有成,全凭你自己练习了。临敌时局面千变万化,七分靠功夫,三分靠机灵,一味蛮打,决难取胜。”袁承志点头受教。崔秋山道:“明天我就要回到李将军那里,今后盼你好好用功。传我掌法的那位高人教我,武学高低的关键,是在头脑而不在手脚,因此多想比多练更加要紧。可惜我的脑筋实在不大灵光,难有太大进境,盼你日后练得能胜过了我。”袁承志和崔秋山相处虽只八九天,但他把伏虎掌法倾囊以授,教诲之勤,显见眷爱之深,听说明天就要分手,不觉眼眶红了,便要掉下泪来。崔秋山见他对自己甚是依恋,也不由得感动,轻轻抚摸他头,说道:“似你这样聪明资质,武林中实在少见,可惜我们没机缘长久相聚。”袁承志道:“崔叔叔,我跟你到李将军那里。”崔秋山笑道:“你这样小,那怎么成?我们跟着李将军,时时刻刻都在拼命,饱一顿饥一顿的,今天不知明天的事。”正说话间,忽听得屋外有野兽一声怪叫,袁承志奇道:“那是什么?不是老虎,也不是狼。”崔秋山道:“是豹子。”灵机一动,道:“咱们去把豹子捉来,我有用处。”袁承志大为兴奋,忙问:“什么用处?”崔秋山笑而不答,匆匆走了出去。袁承志忙跟出去,见他不带兵刃,又问:“崔叔叔,你用什么兵器打豹子?”崔秋山不从正门出去,走到内进孙仲寿房外,叫道:“朱大哥、倪大哥都在么?”朱安国等在房内聚谈,听得叫声,开门出来。崔秋山笑道:“请各位帮手,把外面那豹子逼进屋来,我有用处。”倪浩是杀虎能手,连说:“好,好。”拿了猎虎叉,抢先出门。崔秋山叫道:“倪大哥,别伤那畜生。”倪浩遥遥答应,不一会儿,呼喝声已起。崔秋山和朱安国、罗大千三人也纵出门去。袁承志拿了短铁枪想跟出去。孙仲寿道:“承志,别出去,咱们在这里看。”袁承志无奈,只得和孙仲寿、应松三人凭在窗口观看。只见三人拿了火把,分站东西北三方。倪浩使开猎虎叉,在山边和一头躯体巨大的金钱豹正自翻翻滚滚地拼斗。他一柄叉护住全身,不让豹子扑近,却也不出叉戳刺。豹子见到火光,惊恐想逃,却被朱、崔、罗三人阻住去路。豹子见崔秋山手中没兵器,大吼着向他扑来。崔秋山闪身避开利爪,右掌在豹子额头一击,豹子登时翻了个筋斗,转身向南。南面房门大开,豹子不肯进屋,东西乱窜,但给众人逼住了,无路可走。崔秋山纵身而前,在豹子后臀上猛力一脚。豹子负痛,吼叫一声,直窜进屋去。那时应松已把各处门户紧闭,仅留出西边偏殿的门户。豹子见两人手持火把追来,东爬西搔,胡胡吼叫,奔进西殿。罗大千关上殿门,一头大豹已关在殿内。众人都很高兴,望着崔秋山,不知他要豹何用。崔秋山笑道:“承志,你进去打豹!”此言一出,众人都吃了一惊。孙仲寿道:“这怕不大妥当吧?”崔秋山道:“我在旁边瞧着,这畜生伤不了他。”承志道:“好!”挺了短枪,就去开门。崔秋山道:“放下枪,空手进去!”袁承志一怔,随即会意是要他以刚学会的伏虎掌打豹,不禁胆怯。崔秋山道:“你怕了么?”承志更不迟疑,拔开殿门上木塞,推门进去,只听“胡”的一声巨吼,一团黑影迎面扑来。他右腿后挫,让开来势,反手出掌,打在豹子耳上,使的正是伏虎掌法中的“罗汉传经”。这掌虽然打中,可是手小无力,豹子不以为意,回头便咬,袁承志蹿到豹子背后,拉住豹尾一扯。这时崔秋山已站在旁卫护,唯恐豹子猛恶,承志制它不住。但见他所学伏虎掌法已使得颇熟,豹子三扑三抓,始终没碰到他衣衫,反中了他一掌一脚,心下暗暗欢喜。孙仲寿等见袁承志空手斗豹,虽说崔秋山在旁照料,毕竟关心,各人拿了火把,站在殿角旁观。朱安国和倪浩手扣暗器,以便紧急时射豹救人。火光中袁承志腾挪起伏,身法灵活,初时还东逃西窜,不敢和豹子接近,后来见所学掌法施展开来妙用甚多,闪避攻击,得心应手,不由得越打越有精神。他见手掌打上豹身毫无用处。突然变招,改打为拉,每一掌击到,回手便扯下一把毛来。豹子受痛,吼叫连连,对他的小掌也有了忌惮,见他手掌伸过来时,不住吼叫退避,露齿抵抗。但承志手法甚快,豹子每每闪避不及,一时殿中豹毛四处飞扬,一头好好的金钱豹子,被他东一块西一块地扯去了不少锦毛。众人都笑了起来。豹毛虽给他扯去,但空手终究制它不住,酣斗中他突使一招“菩萨低眉”,矮身正面向豹子冲去。豹子受惊,退了两步,随即飞身前扑,一刹那间,袁承志已在豹子腹下。倪浩大惊,双镖飞出。那豹伸右脚拨落双镖。这时承志却已不见。众人凝目看时,只见他躲在豹子腹底,一双腿勾住豹背,脑袋顶住豹子下颏,叫它咬不着抓不到。豹子猛跳猛蹿,翻身打滚,承志始终不放。他知时刻久了,自己力气不足,只要一松手脚,不免伤于豹子爪下,忙叫:“崔叔叔,快来!”崔秋山道:“取它眼睛!”一言提醒,袁承志右臂穿出,两根手指插向豹子右眼,豹子痛得狂叫,蹿跳更猛。崔秋山踏上几步,砰砰连环两掌,把豹子打得头昏脑涨,翻倒在地,随即一把抱起承志,笑道:“不坏,不坏,真难为你了。”孙仲寿等人俱已惊得满头大汗,均想:“崔秋山为人虽然不错,但在李自成手下,每日里干的尽是亡命生涯,大胆妄为。他不知袁公子这条命可有多尊贵。”又想:“袁公子经他教了八天,武艺果然大有长进。”崔秋山打开殿门,在豹子后臀上踢了一脚,笑道:“放你走吧!”那豹子直窜出去,忽然外面有人惊叫起来。众人只道豹子奔到外面伤了人,忙出去看时,这一惊非同小可。只见满山都是点点火光,火光照耀下刀枪闪闪发亮,原来官兵大集,围攻圣峰嶂来了。看这声势,要脱逃实非容易。在山下守望的党人想来均已被害,是以事前毫无警报,而敌兵突然来临。孙仲寿等都是身经百战,虽然心惊,却不慌乱,均想:“可惜山上的弟兄都已散去了,否则当年在宁远大战,十几万鞑子精兵,也给我们打得落荒而逃,又怎怕你们这些广东官兵?”其时辽东兵精,甲于天下,袁崇焕的旧部向来不把南方官兵放在眼里。孙仲寿当即发令:“罗将军,你率领煮饭、打扫、守祠的众兄弟到东边山头放火呐喊,作为疑兵。”罗大千应令去了。孙仲寿又道:“朱将军、倪将军,你们两位到前山去,每人各射十箭,叫官兵不敢过分逼近,射后立刻回来。”朱倪二人应令去了。孙仲寿道:“崔大哥,有一件重任要交托给你。”崔秋山道:“要我保护承志?”孙仲寿道:“正是。”说着和应松两人拜了下去。崔秋山吃了一惊,连忙还礼,说道:“两位有何吩咐,自当遵从,休得如此。”只听得喊声大作,又隐隐有金鼓之声,听声音是山上发出,原来罗大千已把祠中的大鼓大钟抬出来狂敲猛打,扰乱敌兵。孙仲寿道:“袁督师只有这点骨血,请崔大哥护送他脱险。”崔秋山道:“我必尽力。”这时朱安国和倪浩已射完箭回来。孙仲寿道:“我和朱将军一路,会齐罗将军后,从东边冲下,应先生和倪将军一路,从西边冲下。我们先冲,把敌兵主力引住。崔大哥和承志再从后山冲下,大家日后在李闯将军那里会齐。”众人齐声答应。承志得应松等数载教养,这时分别,心下难过,跪下去拜了几拜,说道:“孙叔叔、应叔叔、朱叔叔、倪叔叔,我,我……”喉中哽住了说不下去。孙仲寿道:“你跟着崔叔叔去,要好好听他的话。”承志点头答应。只听得山腰里官兵发喊,向山上冲来,应松道:“我们走吧。崔大哥,你稍待片刻再走。”众人各举兵刃,向下冲去。倪浩见崔秋山没带兵器,把虎叉向他掷去,说道:“崔大哥,接住。”崔秋山道:“还是倪兄自己用吧!”接住虎叉想掷还给他。倪浩已去得远了,于是右手持叉,左手拉着袁承志向山后走去。只见后山山坡上也满是火把,密密层层的不知有多少官兵。山下箭如飞蝗,乱射上来,崔秋山退回祠中,跑到厨下,揭了两个锅盖,一大一小,自己拿了大的,把小锅盖递给承志,说道:“这是盾牌,走吧!”两人展开轻身功夫,向黑暗中蹿去。不一会儿,官兵已发现两人踪迹,呐喊声中追了过来,数十枝箭同时射到。崔秋山挡在袁承志身后,挥动锅盖,一一挡开来箭,只听得登登登之声不绝,许多箭枝射上锅盖。两人直闯下山。众官兵上来拦阻,崔秋山使开猎虎叉,叉刺杆打,霎时伤了十多名官兵,承志的短铁枪虽然难以伤人,却也尽可护身。官兵见是个幼童,也不怎么理会他。片刻间两人已奔到山腰。刚喘得一口气,忽然喊声大作,一股官兵斜刺里冲到,当先一名千户手持大刀,恶狠狠地砍来。崔秋山举叉架开,觉他膂力颇大,一叉“毒龙出洞”,直刺过去。那千户举刀格开,叫道:“弟兄们上啊!”崔秋山不愿恋战,举起锅盖向那千户一晃。那千户向右闪避,崔秋山大喝一声,手起叉落,从他胁下插了进去,待拔出叉来,转头却不见了承志,不禁大惊,只见左边一群人围着吆喝。他大踏步赶过去,挺叉乱戳,官兵纷纷闪避,奔到近处,果见承志给围在垓心,手中短铁枪已遭打落,正展开伏虎掌法和三名官兵对敌,毕竟年幼力弱,掌法又是初学,左支右绌,情势危急。崔秋山更不打话,刷刷两叉,刺倒两名官兵,左手拉了承志便走。官兵大叫追来,崔秋山陡然回头,刷刷两叉,刺倒了追得最近的两名官兵,再踏上一步,叉杆下抄,挑起一名官兵,直掼在山石之上。那兵登即跌死。众官兵见他勇悍,吓得止步不追,崔秋山把袁承志夹在胁下,展开轻功提纵术,直向黑暗无人处蹿去,不一会儿便和众官兵离得远了。崔秋山放下承志,问道:“没受伤吧?”袁承志举手往脸上抹汗,只觉粘腻腻的,月光下一看,满手是血,看崔秋山时,脸上、手上、衣上,尽是血迹斑斑,说道:“崔叔叔,血……血……”崔秋山道:“不要紧,是敌人的血,你身上有哪里痛么?”承志道:“没有。”崔秋山道:“好,咱们再走!”两人矮了身子,在树丛中向下钻行。走了小半个时辰,树丛将完,崔秋山探头前望,见山下火把明亮,数百名官兵守着,悄声道:“不能下去,后退。”两人回身走了数百步,见有个山洞,洞前生着一排矮树,便钻进洞去。袁承志毕竟年幼,虽然身在险地,疲累之余,躺下不久便睡着了。崔秋山把他轻轻抱起,倚在自己怀里,侧耳静听。只听呼喊之声连续不断,过了一会儿,眼见山顶黑烟冒起,红光冲天,想是袁崇焕的祠堂已给官兵烧了。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听得山上吹起号角,崔秋山跟官兵大小打过数十仗,知是收队下山的号令。不一会儿,大队人马之声经身旁过去,络绎不绝,原来这山洞就在官兵下山道路之旁。再过一会儿,忽听外面树丛中有人坐了下来,崔秋山右手提起钢叉,左手放在承志嘴边,防他在梦中发出声响,凝神静听。只听一人喝道:“那姓袁的逆贼留下一个儿子,到哪里去了?”这句话声音很响,登时把承志吵醒。崔秋山左手轻轻按住他嘴。听得那人喝道:“你说不说?不说我先砍断你一条腿。”一个声音骂道:“你砍就砍!我们在边庭上一刀一枪打鞑子,岂能怕你?”听口音正是应松的声音。袁承志悄声道:“应叔叔!”那人又骂:“你真的不说?”应松“呸”的一声,似乎一口唾沫吐向他的脸上,接着一声惨叫,似乎已被他一刀砍伤。承志再也忍耐不住,用力挣脱了崔秋山拉住他的手,大叫一声:“应叔叔!”直蹿出去。火光中见一人正提刀向摔跌在地的应松砍落,他和身纵上,施展伏虎掌中的左击右擒之法,一拳正中那人右眼。那人只觉眼中金星直冒,手腕一痛,一柄刀已给夺去。承志顺手挥刀,砍中他肩头,虽然力弱,没把一条肩膀卸下,也已痛得他怪声大叫。众官兵出其不意,都吃了一惊,登时逃散,待得看清楚只是一个幼童,当即回转身来,刀枪并举,眼见就要把他砍成碎块。突然火光中一柄钢叉飞出,各官兵只觉虎口剧震,兵刃纷纷离手。崔秋山一把抓住承志后心,直纵出去。众官兵放箭时,两人早已直奔下山。崔秋山这一露形,奉太监曹化淳之命前来搜捕的东厂番子之中,便有四名好手跟踪下来。但见他胁下夹着个幼童,但仍纵跳如飞,迅捷异常。一名番子取出一支甩手箭,使足手劲,掷了出去。崔秋山听得脑后生风,立即矮身,那支箭从头顶飞过去,就这么停得一停,另一人已扣住三支钢镖,连珠发出。崔秋山把承志往地下放落,左手回抄,接住两支钢镖,避开了第三支,正待发回,敌人的袖箭、飞蝗石已纷纷打来。崔秋山手接叉拨,闪避暗器,拉着承志向山下逃去。四名番子见崔秋山武功精强,不敢再追,站定了破口大骂,纷发暗器,居高临下,势头甚劲。崔秋山黑暗之中听得嗖嗖之声不绝,忙把袁承志拉在胸前,蹿高伏低地闪避。毕竟手中抱了人,纵跳不便,避开了右边打来的三枚菩提子,只觉左腿一痛,已中一枝短箭。伤处刚痛过,立即发痒,心中大惊,知道箭上有毒,不敢停留,急向山下奔逃。但这一来,毒发更快,再跑得几步,左腿麻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袁承志大惊,急叫:“崔叔叔。”四名番子见他跌倒,高呼大叫,随后赶来。崔秋山道:“承志,快走,快走,我挡住他们。”袁承志双掌一错,跃到崔秋山身后,只待挡敌。崔秋山心想:“凭你这点功夫,居然想保护我。”但心中也自感动。转眼间敌人追到,两个使刀的奔在最前。使鬼头刀的人想生擒活捉,翻转刀背,向袁承志足踝上击来。承志跃起避过。崔秋山撑起右腿,半跪在地,在地上抓起一块石头向使双刀的头上掷去。那人待要避让,已然不及,石块正中他额头,登时晕倒。使鬼头刀的人一呆,崔秋山和身扑上,十指紧紧钳住他喉咙,那人挥刀向崔秋山臂上砍来,崔秋山手上加劲,那人这一刀虽然砍中,却已无力,片刻间便即气绝而死。其余两人见敌人凶悍,吓得魂飞魄散,连忙逃回。崔秋山臂上流血,幸好伤势不重,但左腿已全无知觉。他咬紧牙关。拾起刀撑在地下,左手握住,站了起来。这时敌人虽已逃走,但不久定然召援再来,当地决计不能多留,只得左腿虚悬,向山下走去。袁承志站在他右边,让他右手搭在自己肩上,一瘸一拐地向前赶路。走了一阵,崔秋山左腿毒性向上延伸,牵动左手也渐渐无力,只得以右手支撑。袁承志只觉肩头越来越重,但他一声不哼,奋力扶持着崔秋山前行。又走一阵,两人实已筋疲力尽。袁承志忽见山边有间农舍,说道:“崔叔叔,前面有人家,咱们进去躲一躲。你再熬一下吧!”崔秋山点点头,勉力拖着半边身子向前挨去,到得门边,全身脱力,摔倒在地。☆☆☆袁承志大惊,俯身连叫:“崔叔叔!”那农舍门呀的一声开了,出来个中年妇人。袁承志道:“大娘,我们遇到官兵。我叔叔受了伤,求求你让我们借宿一晚。”那农妇叫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来,命他帮着把崔秋山扶进去,拼起三条长凳,让他躺下。崔秋山中毒甚深,亏得武功精湛,心智倒没昏乱,叫承志把油灯移近左腿处察看。两人都吓了一跳,原来那左腿已肿大了几乎一半,紫中带黑,十分怕人。崔秋山请那农家少年裹好他臂上伤口,再用布条在自己左腿腿根处用力缠紧,以防毒气攻心。然后抓住箭羽,拔了出来,跟着流出来的都是黑血。崔秋山俯身要去吮吸毒血,但腿子肿大,嘴巴够不到。承志俯下身去,把伤口中的黑血一口口地吸了出来,吐在地下,吸了三四十口之后,血色才渐渐变红。崔秋山叹了口气道:“这毒药总算还不是最厉害的那种。你快漱口。”那农妇在旁瞧着,不住念佛。次日午后,那少年报说官兵已经退尽。崔秋山腿肿渐消,但全身发烧,胡言乱语起来。承志没了主意,只急得要哭。那农妇道:“这位小官,我瞧你叔叔的毒气还没去尽,总得到镇上请大夫瞧瞧才好。”袁承志道:“是,是,可是怎么去?”那农妇心肠甚好,借了辆牛车,命少年送了他们到镇上。那少年把他们送入客店之后,径自去了。崔、袁两人出来时身上都没带钱,袁承志不知如何是好,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崔秋山发愁。店伙来问吃什么东西,承志答不上来,只好推说不饿,一个人坐着想哭。过了良久,崔秋山终于醒来,袁承志忙问他怎么办。崔秋山道:“你身上带着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有?”袁承志道:“这项圈成吗?”说着从衣内贴肉处除了下来。崔秋山一看,见项圈是金的,镶着八颗小珍珠,项圈锁片上刻着“富贵恒昌”四个大字,还有两行小字,一行是“袁公子承志周岁之庆”,一行是“小将赵率教敬赠”,才知是承志做周岁时,他父亲部下大将赵率教所赠。赵率教和祖大寿、何可纲、满桂三人是袁崇焕部下的四大名将。当年宁锦大捷,赵率教率部杀伤清兵甚众,官封左都督、平辽将军。崇祯二年十月,清兵绕过山海关,由大安口入寇京师,袁崇焕率四将千里回援,反为崇祯见疑而下狱。赵率教和满桂出战,先后阵亡。祖大寿与何可纲愤而率部自行离去,后来袁崇焕在狱中写信去劝,祖、何二将才再归朝抗敌,守卫京师。赵率教是袁崇焕部下名将,天下知闻,但这时崔秋山迷迷糊糊,未能细想,便道:“叫店伙陪你到当铺去,把项圈当了吧,将来咱们再来赎回。”袁承志说:“好,我就去。”于是请店伙同去镇上的当铺。当铺朝奉拿到项圈,一看之下,吃了一惊,问道:“小朋友,这项圈你从哪里来的?”袁承志道:“是我自己的。”那朝奉脸色登时变了,向袁承志上上下下打量良久,说道:“你等一下。”拿了项圈到里面去,半天不出来。袁承志和那店伙等得着急,又过了好一会儿,那朝奉才出来,说道:“当二十两。”袁承志也不懂规矩,还是那店伙代他多争了二两银子。袁承志拿了银子和当票,顺道要店伙陪去请了大夫,这才回店,哪知身后已暗暗跟了两名公差。袁承志回到店房,见崔秋山已沉沉睡熟,额上仍然火烫,大夫还没到来。他心中焦急,走到店门外面张望,忽见七八名公差手持铁链铁尺,抢进店来。一人说道:“就是这孩子!”为首的公差喝道:“喂,孩子,你姓袁吗?”袁承志吓了一跳,道:“我不是。”那公差哈哈一笑,从怀中掏出那个金项圈来,说道:“这项圈你从哪里偷来的?”袁承志急道:“不是偷的,是我自己的。”那公差笑道:“袁崇焕是你什么人?”袁承志不敢回答,奔进店房,猛力去推崔秋山,只听得外面公差喊了起来:“圣峰嶂的奸党躲在这里,莫让逃了。”崔秋山霍地坐起,要待挣下地来,却哪里能够?脚刚着地,便即跌倒。这时众公差已涌到店房门口,袁承志不及去扶崔秋山,纵出门来,双掌一错,挡在门口,当时心中只一个念头:“决不能让他们捉了崔叔叔去。”门外是个大院子,客店中伙计客人听说捉拿犯人,都拥到院子里来瞧热闹,见七八名公差对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发威,均觉奇怪。只见一名公差抖动铁链,往承志头上套去。承志退后一步,仍拦在门外,不让公差进门。那公差抖铁链套人,本是吃了十多年衙门饭的拿手本事,手到擒来,百不失一,岂知一个小小孩子居然身手敏捷,这一下竟没套住,老羞成怒,伸右手来揪他头上的小辫子。袁承志见这许多公差气势汹汹,本已吓得要哭,但见对方伸手抓到,头一偏,自然而然地使出伏虎掌法中的“横拖单鞭”,在他手腕上一拉。那公差脚步踉跄,险些跌倒,怒火更炽,飞腿猛踢,骂道:“小杂种,老子今日要你好看。”承志蹲下身来,双手托住他大腿和臀部一托,借力乘势,向外推送,那公差肥肥一个身躯登时凌空飞出,砰的一声,结结实实地摔落。承志本来也没这么大气力,全是乘着那公差脚踢之势,斜引旁转,把他狠狠摔了一跤。这一招仍是伏虎掌法。旁观众人齐声叫好。他们本来愤恨大人欺侮小孩,何况官府公差横行霸道,素为众百姓所侧目切齿。这时见公差落败,更败得如此狼狈,不由得大声喝彩。其余的公差也都一愣,暗想这孩子倒有点邪门,互使眼色,手举单刀铁尺,齐涌而上。旁观众人见他们动了家伙,俱都害怕,纷纷退避。袁承志虽学了数年武艺,究竟年幼,又敌不过对方人多,无可奈何之中,只有奋力抵挡。不久肩头便吃铁尺重重打中了一下,忍不住便哭出声来。正在危急之际,忽然左边厢房中奔出一条大汉,飞身纵起,落在承志面前,伸出双手乱抓乱拿,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法,顷刻之间,已把众公差的兵刃全都夺下。几名公差退得稍迟,被他几拳打得眼青口肿。这大汉啊啊大叫,声音古怪。一名公差喝道:“我们捉拿要犯,你是什么人?快快滚开。”那大汉全不理会,身子一晃,已欺到他身前,右手抓住他胸口,往外掷出。那公差犹如断线鸢子一般,悠悠晃晃地飞出,砰嘭一声,摔得半死。其余的公差再也不敢停留,一哄出外。那大汉走到承志跟前,双手比画,口中哑哑作声,原来是个哑巴,似在问他来历。袁承志不知如何告诉他才好,甚是焦急。那大汉忽然左掌向上,右掌向地,从伏虎掌的起手式开始,练了起来,打到第十招“避扑击虚”就收了手。袁承志会意,从第十一招“横踹虎腰”起始,接下去练了四招。那哑巴一笑,点点头,伸臂将他抱起,神态甚是亲热。袁承志指指店房,示意里面有人。那哑巴抱着他进房,只见崔秋山坐在地下,脸色犹如死灰,吃了一惊,放下袁承志,走上前去。崔秋山却认得他,做做手势,指指自己的腿。那哑巴点点头,左手牵着袁承志,右手抱起了崔秋山,大踏步走出客店。崔秋山是条一百几十斤重的魁梧大汉,但哑巴如抱小孩,毫不费力,步履如飞地出去。两名公差躲在一旁,见那哑巴向西走去,远远跟随,想是要知道他落脚之所,再邀人大举拿捕。这时崔秋山又昏了过去,人事不知。哑巴听不到身后声息,袁承志拉拉哑巴的手,嘴巴向后一努。哑巴回过头来,瞧见了公差,却似视而不见,继续前行。走出两三里路,四下荒僻无人,哑巴忽把崔秋山往地下一放,纵身欺近,两公差转身想逃,哪里来得及,早被他一手一个,揪住后心,直向山谷中摔了下去,长声惨呼下,先后跌死。哑巴摔死公差,抱起崔秋山,健步如飞地向前疾走。这一来承志可跟不上了,他虽勉力对付,两条小腿拼命搬动,但只跑了里许,已气喘连连。哑巴一笑,俯身把他抱在手中,他双手分抱两人,反而跑得更快,跑了一会儿,折而向左,朝山上奔去。☆☆☆翻过两个山头,只见山腰中有三间茅屋,哑巴径向茅屋跑去。快要到时,屋前一人迎了过来,走到临近,是个二十多岁的少妇。她向哑巴点了点头,见到崔、袁两人,似感讶异,和哑巴打了几个手势,领着他们进屋。那少妇叫道:“小慧,快拿茶壶茶碗来。”一个女孩的声音在隔房应了一声,提了一把粗茶壶和几只碗过来,怔怔地望着崔、袁两人,一对圆圆的眼珠骨溜溜地转动。那少妇粗衣布裙,长身玉立,面目姣好,那女孩也甚灵秀。那少妇向承志道:“这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怎么遇上他的?”袁承志知她是哑巴的朋友,于是毫不隐瞒地简略说了。那少妇听得崔秋山中毒受伤,忙拿出药箱,从瓶中倒出些白色和红色的药粉,混在一起,调了水给崔秋山喝了。又取出一把小刀,将他腿上腐肉刮去,敷上些黄色的药末,过了一阵,用清水洗去,再敷药末。这般敷洗了三次,崔秋山哼出声来。那少妇向袁承志一笑,说道:“不妨事了。”打手势叫哑巴把崔秋山抱入内堂休息。那少妇收拾药箱,对承志道:“我姓安,你叫我安婶婶好啦。这是我女儿,她叫小慧,你就耽在我这里。”袁承志点点头。安大娘随即下厨做面。承志吃过后,疲累了一天一夜,再也支持不住,便伏在桌上睡着了。次晨醒来时发觉已睡在床上。小慧带他去洗脸。承志道:“我去瞧瞧崔叔叔,他伤势好些么?”小慧道:“哑巴伯伯早背了他去啦!”承志惊道:“当真?”小慧点点头。承志奔到内室,果然不见崔秋山和哑巴的踪影。他茫然无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慧忙道:“别哭,别哭!”承志哪里肯听?小慧叫道:“妈妈,妈妈,快来!”安大娘闻声赶来。小慧道:“他见崔叔叔他们走了,哭起来啦!”安大娘柔声说道:“好孩子,你崔叔叔受了伤,很厉害,是不是?”承志点点头。安大娘又道:“我只能暂行救他,让他伤口的毒气不行开来。不过不能当真治好,因此哑巴伯伯背他去请另外一个人医治。等他医好之后,就会来瞧你的。”承志慢慢止了哭泣。安大娘道:“他就会好的。快洗脸,洗了脸咱们吃饭。”吃过早饭后,安大娘要他把过去的事再详详细细说一遍,听得不住叹息。就这样,承志便在安大娘家中住了下来。☆☆☆安大娘叫他把所学武功练了一遍,看后点点头说:“也真难为你了。”此后安大娘每日叫他自行练武,练得好不好,却从不加指点,在他练的时候也极少在旁观看。小慧本来常跟他在一起,在他练武之时,却总让妈妈叫了开去。袁承志从小没了父母,应松、朱安国等人虽对他照顾周到,但这些叱咤风云的大将,照料孩子总不在行。现下安大娘对他如慈母般照料,亲切周到,又有小慧作伴,这时候所过的,可说是他近年来最温馨的日子了。只是每日里记挂着崔叔叔何时回来。如此过了十多天,这一日安大娘到镇上去买油盐等物,还要剪些粗布来,给承志缝一套衫裤。那日他在圣峰嶂遇难,连滚带爬,衣服给山石树枝撕得甚是破烂。安大娘虽早给他缝补好了,但满身补丁,总不好看。安大娘叮嘱两个孩子在家里玩,别去山里,怕遇上狼。两个孩子答应了。安大娘走后,两个孩子果然听话不出,在屋里讲了几个故事,又捉了半天迷藏,后来拿些小碗小筷,假装煮饭。小慧道:“你在这里杀鸡,我去买肉。”所谓杀鸡,是把萝卜切成一块一块,而买肉则是在门口捡野栗子。小慧去了一会儿,好久不见回来,袁承志大叫:“小慧,小慧。”不见答应,想起安大娘的话,怕真遇上了狼,忙在灶下拿了一根火叉,冲出门去。刚走出大门,一惊非小,只见小慧给一个武官夹在胁下,正要下山,小慧大声叫喊挣扎。袁承志大喊一声,挺叉向那大汉背后刺去。那武官大汉猝不及防,总算袁承志人矮,没刺到背心,后臀却已重重地吃了一叉,只是火叉头钝,刺不入肉。大汉大怒,放下小慧,拔出单刀,转身砍来。承志曾跟倪浩学过枪法,将火叉照着“岳家神枪”枪法使了开来,竟然有攻有守,和那大汉对打。那大汉力大刀劲。袁承志仗着身法灵便,居然也对付着拆了十来招。那大汉见战不下一个小孩,心中焦躁,双腿略蹲,刀法忽变。那大汉起初出招,倒有一大半都砍空了,只因承志身矮,大汉砍向对方上身的刀法,全都砍空了。他觉察之后,便改使地躺刀法,只是觉得对付一个小小孩童,不必小题大做,是以并不躺下地来。这一来承志登感吃力,正危急间,忽见安小慧拿了一柄长剑,挺剑向大汉身上刺去。大汉骂道:“呸!你这小妞也来找死。”单刀横砍,想震去她手中长剑。小慧身手灵活,长剑圈转,回剑刺向大汉后胯,同时承志也已挺火叉刺去。那大汉一时竟给两个小孩闹了个手忙脚乱,连声呼叱叫骂。袁承志起初见小慧过来帮手,担心她受伤,但三招两式之后,见她身手便捷,剑法使得也颇纯熟。他小孩好胜,不甘落后,一柄火叉使得更加紧了。那大汉见两个小孩的枪法和剑法竟然都头头是道,然而力气太小,总归无用,于是封紧门户,又笑又骂地一味游斗。耗了一阵,两个小孩果然支持不来了。那大汉提起单刀,对准小慧长剑猛力劈去,小慧避让不及,长剑给单刀碰上,拿捏不住,登时脱手飞去。袁承志大骇,火叉在大汉面前作势虚晃。大汉举刀架开,飞脚踢倒小慧。袁承志不顾性命地举叉力攻,但心中慌乱,火叉已使得不成章法。大汉哈哈大笑,上步挥刀当头砍下。承志横叉招架,大汉左手已拉住叉头,用力旁扭。承志只觉虎口剧痛,火叉脱手。那大汉不去理他,随手把火叉掷落,奔到小慧身旁,右手抄出,已抱住她腰,向前奔去。承志手上虽痛,但见小慧被擒,拾起火叉随后赶来。大汉骂道:“你这小鬼,不要性命了?”左手抱住小慧,右手挺刀回身便砍,拆得五六招,承志左肩给单刀削去一片衣服,皮肉也已受伤,鲜血直冒。大汉笑道:“小鬼,你还敢来么?”承志竟不畏缩,叫道:“你放下小慧,我就不追你。”拿了火叉,仍是紧追不舍。那大汉怒从心起,恶念顿生,想道:“今日不结果这小鬼,看来他要纠缠不休。”大喝一声,回身挺刀狠砍,数招拆过,脚下横扫,踢倒承志,再不容情,举刀砍落。小慧大惊,双手拉住大汉手臂,狠狠在他手腕上咬落。大汉吃痛,哇哇怒吼,承志乘机滚开。大汉反手打了小慧个耳光,又举刀向承志砍来。承志侧身急避,被他刀尖在额上带过,左眉上登时划了道口子,鲜血直流。大汉料想他再也不敢追来,提了小慧就走。哪知承志犹如疯了一般,紧紧抱住大汉左脚,百忙中还使出伏虎掌法,一招“倒扭金钟”,将他左腿扭转。承志秉承着父亲那股宁死不屈的倔强性子,虽情势危急,仍不让小慧给敌人擒去。那大汉又痛又气,右腿起处,把他踢了个筋斗。举刀正要砍下,忽听背后有人喝斥,跟着后脑上咚的一声,一阵疼痛,后颈中跟着湿淋淋、粘腻腻的,不知是不是给人打得后脑勺子流血,惊惶中回过头来,只见安大娘双手扬起,站在数丈之外。那大汉知她厉害,舍了承志,抱住小慧要走。安大娘右手连扬,三枚鸡蛋接连向他面门打去。大汉东躲西闪,避开了两枚,第三枚再也闪避不开,扑的一声,正中鼻梁,满脸子都是蛋黄蛋白。安大娘从篮中一掏,摸到最后一枚鸡蛋,又是一下打在他左目之上。她手劲不弱,虽是一枚鸡蛋,可也已打得他头晕眼花。那大汉骂道:“他奶奶的,你不炒鸡蛋请老子吃,却用鸡蛋打老子!”抛下小慧,左手在眼上抹了几下,举刀向安大娘杀来。安大娘手中没兵刃,只得连连闪避。承志见她危急,挺叉又向大汉后心刺去。这时他见来了帮手,精神大振,一柄火叉挑刺遮拦,“岳家神枪”的枪法居然使得有三分影子。安大娘缓出了手,灵机一动,从篮中取出买来给承志做衣服的一匹布,迎风抖开,抛入身后的小溪,跟着捡起三块石子向大汉打去。大汉既要闪避石子,又要招架承志的火叉,连退了三步。安大娘拿起浸湿的布匹,喝道:“胡老三,你乘我不在家,上门来欺侮小孩子,算是哪一门子的好汉?”呼喝声中,湿布已向大汉迎面打去。她的内力虽还不足以当真“束湿成棍”,把湿布当作棍子使,但长布浸水,挥出来却也颇有力道。胡老三皱起眉头,抬腿把袁承志踹倒,与安大娘斗了起来。袁承志爬起身来,挺火叉再斗。安大娘的武功本就在胡老三之上,此时心中愤恨,一匹湿布挥出来更加有力。胡老三背上连给布端打中,水珠四溅,只觉背心隐隐发痛,出手稍慢,单刀突为湿布裹住。安大娘用力回扯,胡老三单刀脱手。他纵出两步,狞笑道:“我是受你老公之托,来接他女儿回去。阴魂不散,总有一天再找上你。小泼妇,我们锦衣卫的人你也敢得罪,当真不怕王法么?”安大娘秀眉直竖,挥湿布横扫过去。胡老三早防到她这着,话刚说完,已转身跃出,远远地戟指骂道:“他妈的,今天你请我吃生鸡蛋,老子下次捉了你关入天牢,请你屁股吃笋炒肉,十根竹签插进你的指甲缝,那时你才知道滋味!今日瞧在你老公份上,且饶你一遭。”骂了几句,向山下疾奔而去。安大娘也不追赶,回头来看小慧与承志。小慧并没受伤,只是吓得怔怔地傻了一般,隔了一会儿,才扑在母亲怀里哭了出来。承志却满脸满身都是鲜血。安大娘忙给他洗抹干净,取出刀伤药给他裹好,幸而两处刀伤口子都不深,流血虽多,并无大碍。安大娘把他抱到床上睡了,小慧才一五一十地把他刚才舍命相救的情形说了。安大娘望着承志,心想:“瞧不出他小小年纪,居然有此侠义心肠。咱们在这里是不能耽了,倒要好好成全他一番。”对小慧道:“你也去睡,今天晚上咱们就得走。”小慧随着她母亲东迁西搬惯了的,也不以为奇。安大娘收拾了一下随身物件,打了两个包裹。三人吃过晚饭后,秉烛而坐。她并不闩门,似乎另有所待。袁承志见她秀眉紧蹙,支颐出神,一会儿眼眶红了,便似要掉下泪来,心想:“那胡老三说,安婶婶的丈夫派他来接小慧回去,不知为了什么。她丈夫欺侮安婶婶,等我长大了,练好了武艺,定要打她丈夫一顿,给安婶婶出气。只是小慧见我打她爹爹,不知会不会不高兴。”又想:“那胡老三说他是锦衣卫的,哼,锦衣卫的人坏死了,我妈妈便是给他们捉去害死的。终有一天,我要大杀锦衣卫的人,给妈妈报仇。”袁崇焕被崇祯处死后,兄弟妻子都为皇帝下旨充军三千里。锦衣卫到袁家拿人,袁崇焕的旧部先已得讯,赶去将袁承志救了出来,袁夫人却未能救出。当年锦衣卫抄家拿人、如虎似狼的凶狠模样,已深印在袁承志小小的脑海之中。
田见秀等人在一次聚会时,发现两名行迹可疑的中年大汉,原来是曹太监的手下,崔秋山出手将二人制服,得知这两人企图混入山宗,破坏结盟,众人对王自用升起疑心,但在商量后仍决定先与王自用结盟,共同对抗朝廷。崔秋山隶属李自成麾下,孙仲寿等山宗之人不愿公然造反,便与王自用达成协议,要求王自用刺杀崇祯后另立新君。崔秋山从山宗等人手中接下了教授袁承志的任务,后官兵突袭圣峰嶂,崔秋山带袁承志逃离,并在哑巴大汉的帮助下躲到安大娘家中,安大娘悉心照料二人,锦衣卫的胡老三却突然出现,企图带走安大娘的女儿小慧,被安大娘及时阻止,安大娘决定带着袁承志和小慧逃离,袁承志对锦衣卫的仇恨加深。
当然,对我有利的是:他们中没人知道这个咒语微不足道,也没人见过别人使用类似的魔法。我也没对他们说。他们给最轻快的雪橇套上四匹马,送我沿着河边冰冻的大路疾驰而去,我还穿着那套荒谬绝伦——但是相当暖和——的华服。马儿很快,但很不舒服,在结冰的大路上飞驰,几乎让人喘不过气。但无论是速度,还是不舒服的程度,都不足以打消我的担忧,我觉得自己这一去希望渺茫,怕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送命,甚至还死得没什么用。鲍里斯主动提出驾车送我:不用说我就明白,他多少有些负疚感。我被龙君选中——而不是他的女儿,不是他的宝贝。她安全在家,也许在找婆家,甚至已经订婚。而我被带走才不到四个月,现在面目全非。“你知道德文尼克村出了什么事吗?”我蜷缩在后车厢的一堆毯子里问他。“不知道,还没有消息传来。”他向后回答,“号火才刚刚点燃。骑马的信使应该还在路上,假如——”他顿住。假如还有骑手能派来报信的话,他本来想这样说。“我猜想,我们会在半路上碰到他。”最后他只是这样说。如果用我爸爸的大马车和几匹壮马,夏季时要花一整天,才能从奥尔申卡回到德文尼克村,中途休息一次。但深冬时节的大路有一尺深的积雪,几乎冻得结结实实,表面一层浮土,当时天气晴朗,马儿都钉了适合在冰上赶路的马掌。我们在夜色下飞驰,天亮前几小时,我们在沃伊斯纳村换了马,但并没有真正停下来休息:我甚至没爬下雪橇。他们没问任何问题,鲍里斯也只说:“我们要赶去德文尼克村。”他们带着兴味跟好奇看着我,并没有任何质疑,当然也没认出我是谁。新来的马儿上套时,马厩主人的妻子拿来一块新鲜肉饼和一杯热葡萄酒给我,她自己也裹着好厚的皮裘保暖。“您用这些暖暖手好吗,尊贵的夫人?”她问。“谢谢。”我尴尬地说,感觉自己像个冒牌货,几乎有一半像做贼。但这并不妨碍我十口吃掉那张肉饼,喝掉了那杯葡萄酒,主要是想不出其他任何不失礼的处理办法。喝完以后我觉得有点儿晕,反应也更迟钝了一点儿,整个世界变得平和、温暖又舒适。我的担忧程度大大下降,这意味着我真的喝多了,但还是觉得感激。鲍里斯有了新马,速度更快了些,又走了一小时,太阳照亮了我们前面的天空,我们在远处看到一个人,正吃力地迎面走来,步行。我们靠近,对面来的却不是男人。是卡茜亚,穿了男孩的衣服和大靴子。她径直向我们走来:当时也只有我们在赶往德文尼克村。她喘息着抓住雪橇侧面,行了屈身礼,马上一刻不停地说:“它在家畜身上——它控制了所有牲口,如果它们的牙咬到了人,也会把他控制。我们已经把它们大多数困在围栏里,我们围住了它们,但所有男人都脱不开身——”我从那堆毯子里钻出来,向她伸出手。“卡茜亚。”我说了半句就哽住了,她也停下来。她看着我,我们两个静默了好半天,然后我说,“快,快点儿上来,我路上跟你说。”她爬上来,坐在我旁边,盖上那堆雪橇毯:我们两个看上去极其不搭调,她穿着粗糙的家织布衣,像个小猪倌,长头发塞在暖帽和厚羊皮外套里,而我却衣饰奢华:我俩在一起,就像是神仙教母下凡,刚刚见到壁炉边打扫的灰姑娘小玛莎。但我们还是四手紧紧互握,这纽带比我们之间的任何其他东西都更真实。雪橇急速行进的途中,我断断续续讲了整个故事的各个片段——最开始的可怜摸索,随后的几个星期,龙君开始传授魔法阶段的整天晕头转向,还有此后的那些课程。卡茜亚一直都握着我的手,等我最终犹犹豫豫地告诉她我会使用魔法时,她却说了句把我惊得喘不上气的话:“我早该想到了。”然后我就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你身上总是会发生各种怪事。你以前去树林里,会带回各种不合时令的水果,或者是其他人谁都没见过的花儿。我们很小的时候,你总会给我讲松树们给你讲的故事,直到有一天你哥哥嘲笑你,说你故弄玄虚,你才不再讲。甚至你的衣服总是乱七八糟的事——就算你故意朝那方向努力,都不可能搞那么脏,而且我也知道你没想那样做,你从来没想弄得那么脏过。我曾看到一根树枝故意伸过来,把你的裙子扯破,它真的是成心弯过来的——”我畏缩向后,出声抗议,她住了口。我并不想听这些。我不想听她对我说,我生来就有魔法,一辈子都无法摆脱。“其实这东西一点儿用都没有,除了把我搞得脏兮兮,假如它还有什么影响的话。”我故意避重就轻,“我这次赶来,仅仅因为他不在。现在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卡茜亚开始给我讲:牲畜们是一夜之间染病的。最早只有几头身上出现了咬痕,就像某种奇怪又巨大的野狼咬到了它们一样,尽管今年整个冬天,附近都未曾出现一只狼。“它们都是泽西家的牲畜,他没有马上杀死它们。”卡茜亚闷闷不乐地说。我点头。泽西本不该这么傻——他应该马上把它们从畜群里拉出来,割断它们的喉咙,一旦发现它们身上有狼的咬痕,还跟其他动物在一起,就应该马上动手的。没有任何正常的狼会做这样的事。但——他很穷。他没有地,没有手艺,其他什么都没有,只有几头母牛。他老婆以前曾经不止一次来我们家,悄悄讨要面粉。每次我去树林里采摘收获较多,妈妈都会叫我给她送去一篮。他苦熬了好几年,想攒够钱买第三头母牛。这意味着将摆脱赤贫,而仅仅两年前,他设法达成了这个目标。他的老婆克丽丝塔娜收获时戴了一条新的红头巾,还带蕾丝花边呢,他也新买了一件小红马甲,两人都为自己的新衣感到骄傲。他们曾有四个孩子在命名日之前夭折。她现在又快生了。所以,他没有及时杀死染病的牲畜。“它们咬了他,混到了其他家畜里面,”卡茜亚说,“现在它们都变成了怪物,危险到让人无法靠近,涅什卡。你打算怎么办呢?”龙君或许知道把疾病从牲畜体内驱除的办法。我不知道。“我们只能烧死它们。”我说,“我希望他能让一切回归正轨,等过一段时间,但现在,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说实话,尽管这件事很可怕,也浪费,我还是有点儿高兴,简直高兴到不行。还好不是什么喷火的怪兽,或者致命瘟疫,我多少知道一点点能做的事。我把那瓶火焰之心取出来,给卡茜亚看。等我到达德文尼克村,没有一个人反对我的计划。看到我从雪橇上下来,我们的女村长丹卡跟卡茜亚和奥尔申卡的男人们一样吃惊,但她还有更大的麻烦需要操心。每个健康的男人,甚至一些较为强壮的女人,轮番上岗,负责把那些备受折磨的可怜牲畜围困起来。他们手执干草叉和火把,踩在溜滑的冰面上,双手冻得几乎失去知觉。我们村子里的其他人,则忙着让这些人不会挨饿受冻。这是一场耐力的较量,而我们的村子正渐渐失势。他们自己已经尝试过一轮火攻,但是天气太冷。丢入的木柴还没能烧起来,就被牲畜们挑散开了。我一告诉丹卡小瓶里是什么,她就连连点头,指派围栏守护者以外的所有人去找冰镐和铁锹,要做出一条阻火带。“我们还需要你父亲和哥哥们运来更多木柴。”她很突兀地说,“他们都在你家:因为已经忙了一晚上。我可以派你去叫他们,但等你事后返回石塔,这可能会让你们大家更伤心。你想去吗?”我咽了下口水。她说得没错,但我除了答应,也说不出别的。卡茜亚还紧握着我的手,我们一起跑过村子来到我家。我说:“你能不能先进去,让他们有个准备。”所以,在我进门的时候,妈妈正在哭。她完全没看到那件奇怪衣服,只看到我本人,我们两个扑倒在地上,在大团的天鹅绒中间互相拥抱。这时候,我爸爸和哥哥们摇摇晃晃地从里屋出来,一个个睡眼惺忪,然后就看到我们。尽管我们都互相提醒现在没时间流泪,但还是全家人抱在一起哭了一通,我一边哭,一边跟我爸说了该干什么。他和哥哥们火速跑到院子里套好马车。谢天谢地,因为关在自家旁边坚实的马厩里,它们都没有受到影响。我抓住最后一点儿时间,陪我妈在厨房桌边坐了一会儿。她一遍又一遍摩挲我的脸,还是那样眼泪涟涟。“他没碰过我,妈姆莎,”我对她说,一句也没提马雷克王子的事,“他算是个不错的人。”她不回答,只是不停抚摩我的头发。我爸探头进来说:“我们准备好了。”我得走了。妈妈说:“再等一下,”她跑进卧室,拿回一个小包袱,里面全都是我的衣服和其他东西。“我本来想叫奥尔申卡来的什么人把这些带到石塔交给你。”她说,“到开春,他们给他送过节礼的时候。”她再次亲吻我,拥抱我,然后放开我。这的确会让人更加难过。没错。我爸去了村子里的每户人家,哥哥们跳下车,把每家木柴存放处的柴火全部抢回来——本来也都是他们送来的,他们把大抱的木柴装进周围插了高竿的雪橇上。等车子装满,他们来到围栏,我才看到那群可怜的牲畜。它们甚至不再是牛的模样,身体肿胀变形,犄角变得巨大,沉重又扭曲。时不时会有一头身上带箭,甚至是几根标枪深深扎进它们的身体里,像可怕的尖刺一样突出。黑森林里出来的怪兽通常都很难杀死,除非用火烧,或者直接斩首;平常的外伤,只会让它们更加疯狂。很多牲畜的前肢和胸口有焦黑痕迹,那是它们早些时候踩熄火苗留下的伤痕。它们在猛烈冲击厚实的木栅栏,摇晃着不自然的长角,嗓音低沉地吼叫,这平常的声音,如今听来却异常可怕。周围的人成群结队抵挡它们,干草叉、长矛和尖木棒像丛林一样围在四周,把牲畜驱赶回去。有些女人在挖掘地面,畜栏周围多半都不再有积雪,人们正在刨掉地面的干草。丹卡在现场督促大家,她示意我爸继续前进,我们的马儿闻到了空气中的异味,不安地喷着响鼻。“好了,”她说,“正午之前我们就能做好准备。我们会把木柴和干草挑进去,扔在它们中间,用那种魔药点燃火把投进去。药水要尽可能少用,因为我们可能要试第二轮。”她对我补充说。我点头答应。周围的人手越来越多,更多村民提前结束了休息,来协助最后一次努力。每个人都知道,牲畜们身上着火时,会本能地向外猛闯:甚至连只能找到棍子的人,也加入了阻挡它们的阵营。其他人开始把大捆的干草投进围栏,草绳提前截断,所以它们落地后就散落开来,我的哥哥们开始投入木柴捆。我紧张地站在丹卡身边,手里拿着魔药瓶,感觉到里面的魔法在我手指下火热地翻腾、躁动,就像预感到很快将获得自由,大展身手。终于,柴草准备到了丹卡满意的程度,她向我递过来第一束需要引燃的火把:一根长而干燥的干柴,从中间劈开一半,开口处夹入细枝和干草,末端再用干草扎紧。我一打开封印,火焰之心就试图从里面一跃而出:我发觉自己不得不重新封死它。魔药很郁闷地落回瓶底,我迅速拔出瓶塞,倒出一滴——极少量的一点点,滴在木条火把末端。那木条起火速度之快,让丹卡几乎没有时间把它扔进围栏,她赶紧丢出火把,马上把手插进积雪里,表情痛苦,她的手指被燎出水疱,肌肉泛红。我当时忙着封紧瓶塞,再抬头时,半个围栏已是一片火海,牲畜们惨叫声不断。我们都被这魔药的霸气效果惊到,尽管我们都听过火焰之心的传说——它出现在无数关于战争和围城的谣曲中,当然也出现在它制作方式的传说里,据说它需要一千倍重量的黄金,才能做出一小瓶,只能由最强大的魔法师,用纯净的石墨坩埚调配出来。我自己当然并没有把这种魔药带出石塔的许可,但我加倍小心,没有告诉任何人:如果龙君事后发火,我希望他能只针对我一个人。但所有那些故事,都比不上亲眼看到它的威力。我们都没有准备,而那些感染的牲畜已经发狂。有十头聚在一起,向畜栏后墙猛撞,完全无视等在前面的长棒和尖刺。而我们所有人都害怕被它们顶到或者咬到,甚至碰都不敢碰它们;黑森林的邪法太容易传播。那个方向的少数守卫者纷纷后退,丹卡焦急喊叫,那段围栏开始崩坏。龙君花费过无数精力和耐心,试图教我几种修复类的小咒语,但我没有一种能熟练使用。绝望之下,我还是做了尝试:我爬上父亲的空雪橇,指着围栏说:“帕兰、基维塔斯、法兰特姆,帕兰、帕兰、基维塔姆!”我肯定是念错了某个音节,我心里清楚,但一定是相当接近念对:最粗大的那根木柱,本来在断裂,现在跳回原处,恢复完好,甚至还长出了嫩叶新枝,而老旧的铁质横杆,也恢复直顺坚实。只有汉卡老婆婆没有退却,——“我脾气这么臭,死神不收。”她后来说,用这个来给自己的勇气找借口——当时,她手里只剩很短一截草耙,尖头早就断掉,卡在一头牛的犄角上。我的咒语念完,她的短棍就变成了亮闪闪的金属长标,精钢制造,她马上用它刺入一头疯牛张开的嘴巴里,让它无法继续破坏围栏。那矛尖一直一直扎进去,从牛的后脑贯穿出来,那头庞然大物重重跌倒在围栏边,瘫软在地上,也阻挡了其他牲畜逃走的路线。事后证明,那一刻最为凶险。我们在其他方位都守住了队形,又坚持几分钟之后,任务就容易多了:这里所有牲畜都开始烧起来,可怕的恶臭味传来,让人肚子很不舒服。它们在慌乱中失去了邪恶的智慧,又变成了头脑简单的牲畜。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围栏,乱撞同伴,直到最终被火焰放倒。我又用了两次修复咒,最后也精疲力竭倚在卡茜亚身上,她早已爬上雪橇来扶我。大一点儿的孩子正满场飞奔,带来半融的雪水扑灭落在地面的火星。所有男女村民都累到极度疲劳,用他们的长棍和工具围守,红光满面,热到大汗淋漓,后背又被严寒折磨,但我们同心协力,没有让一头牲畜冲出围栏。不管是火势,还是它们携带的恶疫,都没有传播开来。最后一头牛终于倒下。现场烟瘴腾腾,火中仍有油脂爆裂声。我们都累到瘫倒,在畜栏周围坐成松散的圆圈。大家避开浓烟,眼看火焰之心的威力渐渐平息,火势变弱,把一切化为灰烬。很多人在咳嗽,没有人说话或者欢呼。没有什么值得庆祝的。我们都很高兴看到巨大的危险消除,但也付出了惨重代价。泽西并不是唯一因为这场大火重返赤贫的人。“泽西还活着吗?”我小声问卡茜亚。她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我听说,他感染得很严重。”她这样说。黑森林的恶疾并非总是无法治愈——我知道龙君救治过其他人。两年前,一阵东风曾经让我们的朋友特蕾娜染病,她当时在河边洗衣服。她到家时步履蹒跚,满脸病容,篮子里的衣物上覆盖了一层银灰色花粉。她妈妈不让她进门,她把衣服扔进火里,把特蕾娜带到河边,一遍又一遍给她浸水,同时,丹卡马上派人骑快马去奥尔申卡。龙君那天深夜来过。我记得自己去了卡茜亚家,我们两个从她家后院窥探。我们并没有看见他本人,只有一道冷蓝色光芒从特蕾娜家楼上的窗户里投射出来。第二天早上,特蕾娜的姑姑在井边跟我们说,她会安然无恙:两天后特蕾娜就起床正常活动,只是有一点儿疲惫,像感冒刚好的人一样。她甚至还有点儿开心,因为她爸爸正在家门口凿井,这样,她以后再也不用大老远跑到河边洗衣服了。但那次仅仅是一股不洁净的妖风而已,只是飘过来一些花粉。这次——这次却是我记忆中最严重的状况之一。那么多牲畜染病,症状如此严重,又那么能传染:这些都表明情况非常严重。丹卡听到我们谈论泽西。她来到雪橇边,直视我的脸。“你有没有什么处置他的办法?”她开门见山地问。我当时就知道她这句话背后的意思。要是这感染不能驱除,死亡过程将会缓慢又残忍。黑森林渐渐吞噬一个人,就像被砍倒的树日渐腐朽,从内部一点点把你掏空,只剩下一个可怕的空壳,满腹怨毒,一心只想着继续传播毒素。如果我说自己没有任何办法,如果我承认自己一无所知,如果我承认自己别无他法——泽西感染得如此严重,龙君却要一周后才能回来——丹卡就会下令。她会带几个人去泽西家。他们会把克丽丝塔娜带到村子另一端。人们会进入房子,出来时抬着一块沉重的裹尸布,带他的尸体到这里来。他们会把尸体扔进火葬堆,跟牛马一起烧成灰烬。“我还可以想想办法。”我说。丹卡点头。我缓慢又笨拙地从雪橇车上下来。“我跟你一起去。”卡茜亚说,她挽起我的胳膊支撑着我:一句话不用说,她就能看出我需要帮助。我们一起慢慢走向泽西家。泽西的房子位置偏僻,接近村庄边缘,离畜栏最远,林地就在他家小菜园旁边。才到下午,这条路就已经静得反常,因为多数人都还在畜栏那里。我们的脚踩在昨夜落下的残雪上,沙沙作响。我穿着累赘的裙子,身体特别笨拙地左摇右摆,但又不想耗费任何气力换上更灵便的衣服。我们接近房子时听到他的声音,一种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号叫和呻吟声,一刻不停,越接近,声音就越大,让人很难鼓起勇气敲门。房子很小,我们等开门的时间却很长。克丽丝塔娜终于把门打开一条缝,向外窥探。她愣愣地看了我半晌,没认出我来,我也几乎没认出她。她眼睛下面有黑紫色的圆圈,怀了宝宝的肚子特别硕大。她看看卡茜亚。卡茜亚说:“阿格涅什卡从石塔赶来帮忙了。”她才再次打量我。过了好大一会儿,克丽丝塔娜才说:“进来吧。”她嗓音嘶哑。她刚才坐在火炉前的摇椅上,就在门旁边。我意识到,她在等:等他们来把泽西带走。这里只有一个另外的房间,也只有一条布帘分隔。克丽丝塔娜回到摇椅边,再次坐下。她没有缝补衣物,也没有让我们喝茶,只顾盯着火苗在椅子上摇。房子里呻吟声更响。我紧握住卡茜亚的手,我们一起来到布帘前面。卡茜亚伸手拉开布帘。泽西躺在他们的床上。那是张又重又粗糙的床,用短粗的木条钉成,现在这种场合反倒很实用。他手脚都被绑在床腿上。还有绳子绕过他腰间,缠过整张床。他的脚趾末端发黑,指甲正在脱落。绳子磨到身体的地方,有几道明显的伤口。他在拉拽绳子,嘴里发出怪声,舌头肿大发黑,几乎填满了整张嘴,但看到我们进来,就住了口。他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我,然后咧开嘴笑,牙齿上血迹斑斑,眼珠泛黄。他开始狂笑。“看看你,”他说,“小女巫,看看你,看看你。”他拖着长腔,唱歌一样的声音特别诡异。他身体猛地一挺,整张床向门口方向跳了一英寸,向我逼近,而他就对着我不停地冷笑。“靠近点儿,来,来,来!”他哼唱着,“小小的阿格涅什卡,来,来,来。”这情形和声音,都像儿歌里一样,特可怕,那张床在地板上一下接一下跳动着向我逼近。而我双手颤抖着打开魔药包裹,竭力不去看他。我以前从未如此接近被黑森林控制的人。卡茜亚两只手扶住我的肩膀,身体挺直,非常冷静。我觉得,要不是她在这儿,我已经转身逃走了。我当时不记得龙君给王子用过的咒语,但他教过我一种治疗小伤用的咒语,应对做饭或打扫时的烧伤或者割伤。我觉得……有咒语就念念,反正也不会有什么害处。我开始轻声念诵它,同时倒了一口酏剂在大汤勺里,皱起鼻子抵挡它的臭味,然后卡茜亚和我一起,小心地接近泽西。他用牙齿向我们的方向咬,两只手死命扭动想挣脱绳索,搞得血淋淋的,试图抓挠我们。我犹豫了一下,生怕被他咬到。卡茜亚说:“等一下。”她去了另外一个房间,拿回一根拨火棍和一只厚皮手套,都是用来搅动木炭的。克丽丝塔娜看她来了又去,眼神迟钝,样子并不好奇。我们用拨火棍横向压住泽西的脖子,从床的两边把他按下去。然后我们勇敢无畏的卡茜亚戴上手套,伸手从上方捏住他的鼻子。泽西的头左右乱扭,卡茜亚也坚持不放手。直到他不得不张口呼吸。我把那口酏剂倒进去,勉强及时跳开。他下巴上顶,设法咬住了我天鹅绒衣袖上一条长长的流苏。我扯断了退开,仍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念诵咒语,卡茜亚也放开他,回到我身边。随后并没有出现我记忆中的灿烂光芒,但至少泽西可怕的吟唱声停了下来。我看见透出微光的酏剂流下他的喉咙。他躺倒在床,身体左右扭动,发出粗重的抗议声。我继续吟唱咒语。我已经两只眼睛流泪:我觉得太累了。这简直就跟刚进龙君石塔的日子一样辛苦——甚至更糟糕,但我还是继续念诵,一想到有可能终止眼前的可怕场景,我就不能停下来。听到我的念诵声,克丽丝塔娜慢慢在另外一个房间站起来,来到门口,脸上带着可怕的希望。酏剂的光芒像一团火炭一样,在泽西腹部闪烁,他胸部和手腕上的几道血痕在慢慢愈合。就在我念咒语的同时,丝丝缕缕的暗绿色浊流掠过那光源,就像轻云飘过满月表面。越来越多的浊流在周围集结,渐渐浓重,直到光源全部被吞没。他慢慢停止挣扎,在床上安静下来。我的念诵声逐渐平息。我小步靠近一点儿,还抱着希望,但——他抬起头来,眼睛焦黄——而且疯狂,又开始对我尖声大笑。“再试一次,小阿格涅什卡。”他说着,像狗一样凌空撕咬,“过来,再试一次,过来,过来!”克丽丝塔娜惨叫出声,顺着门框瘫倒在地上。泪水刺激着我的眼睛:我因为失败觉得恶心,内心一片空洞。泽西正在可怕地大笑,又扭动身体让床逼近,沉重的床腿重重击打在木地板上:情况并没有一点儿改观。黑森林赢了,这污染过于强大,程度过强。“涅什卡。”卡茜亚轻声叫我,她很难过,也是在问我。我用手背抹了一下鼻子,一脸凝重地再次伸手到包里。“把克丽丝塔娜带出房子。”我说,等着卡茜亚扶起克丽丝塔娜出门。她已经在柔弱地哭泣。卡茜亚临走时关切地看了我一眼,我想要给她一个微笑,嘴巴却不听使唤。缓缓靠近那张床之前,我解下套装厚厚的丝绒罩裙,用它蒙住脸,鼻子和嘴都包了三四层,差点儿把自己憋死。我深吸一口气,闭住气打开那个烟雾腾腾的灰色小瓶,倒了一些石化药水在泽西扭曲的、怪笑着的脸上。我把瓶盖塞回去,尽快向后跳开。他吸了一口气:那烟正渗入他的鼻孔和嘴巴。他的脸上掠过一丝惊异,皮肤开始变灰,硬化。他瞠目结舌地定住,再也发不出声音,身体也安静下来,双手交握,腐蚀气息淡去。石化状态像波浪一样涌过他全身,转眼就完成,我浑身发抖,释然又恐惧:现在有一尊雕像躺在床上,只有疯子才可能刻出的那种雕像,愤怒的脸扭曲成了非人的怪样。我确定瓶口彻底封死了,把它放回背包,然后才去打开门。卡茜亚和克丽丝塔娜都站在院子里,积雪没过脚踝。克丽丝塔娜满脸是泪,茫然无助。我把她们带回房子里:克丽丝塔娜走到狭窄的门边,看床上那尊奇怪的雕像,它已经暂停一切生命迹象。“他现在感觉不到任何痛苦,”我说,“也感觉不到时间流逝:这些我可以向你保证。这样子,如果龙君真的有办法祛除他体内的邪气……”我没说下去。克丽丝塔娜瘫软在椅子里,垂着头,就像无力负担自己的体重。我并不清楚自己是真正帮到了她,还是仅仅停止了自己的煎熬。我从来没听过被侵蚀到泽西这程度的人恢复正常。“我不知道该怎样救他,”我小声地说,“但或许——龙君会知道,这样就可以撑到他回来。我觉得值得一试。”房子里至少暂时清静下来,不再有号叫声和恶臭味。克丽丝塔娜脸上那种可怕的空洞感渐渐消失,回想起来,之前她像是失去了思考能力。过了一会儿,她一只手按住隆起的腹部,低头看向那里。她已经如此接近预产期,我觉得甚至能看出胎儿在衣服下面蠕动。她抬头看我,问了句:“牛儿们呢?”“烧死了。”我说,“一头都没剩。”她低下头:没了丈夫,也没了奶牛,还有孩子马上要出生。丹卡当然会试着帮她,但今年冬天,村子里每个人的日子都会很艰难。我突然说,“你有没有衣服给我穿,我拿这套跟你换?”她愣愣地看着我,“我穿这身儿,真是一步都走不动了。”她翻出一套破旧的家织布衣服很怀疑地递给我,加上一件做工粗劣的羊毛斗篷。我高高兴兴地把那堆天鹅绒、丝绸和蕾丝边衣物堆在她身旁的桌子上:这些东西的价值,至少超过一头奶牛,而这段时间,村子里的牛奶肯定要涨价。卡茜亚跟我终于离开时,天快要黑了。畜栏那边的火堆还在继续燃烧,从村子另一端发出橘黄色光芒。所有人家还都空着。冷气侵入我单薄的衣服里面,我累得不成样子。我硬着头皮紧跟在卡茜亚后面,她在雪地里给我踩出一条路。时不时还回来扶住我,给我些支撑。我好歹还有一个念头值得高兴:我已经无力马上返回石塔。所以,我可以回家找我妈,直到龙君赶来找我:现在还有什么更好的地方可去呢?“他至少也要过一星期才能回来,”我告诉卡茜亚,“也许他受够了我,就让我留在家里算了。”其实这个想法,连我自己脑子里都不该有的。“不要告诉任何人。”我赶紧补充。她站住,转身张开双臂,把我紧紧抱在怀里。“我一直都做好了被带走的准备。”她说,“这么多年——我一直都鼓起勇气准备被带走,但当他带走你的时候,我还是觉得难以承受。就好像一切准备都变得毫无意义,世界还跟以前一样,就像你从来没有出现过——”她停下来。我们站在那儿,拉着手,又哭又笑,然后她的脸色突然变了,拉住我的胳膊,把我往后拽。我转身去看。它们缓缓走出树林,步幅很大,脚掌张开,轻柔到无须踩破积雪坚硬的表层。我们村子旁的树林里,有时会出现狼群,它们来去如风,平常只是一群轻捷的灰影。有时会带走一只受伤的绵羊,但在猎人面前会望风而逃。这些可不是我们常见的狼。这些狼体态强壮,一身白毛,后背到我腰那么高,粉红色舌头从大嘴里伸出好长:巨口,长满密集的尖牙。它们看着我们——它们在看我——用那些灰黄眼眸。我想起卡茜亚说过的,最早出现异常的牛,身上都有狼咬的伤痕。打头那只狼要比其他同伴小一点儿。它嗅嗅我们这方向的气味,微微侧开头,眼睛还在我身上。又有两只狼从树林中悠然走出。狼群分散开来,就像得到了第一只的信号,向我的两侧展开阵势,想要把我合围。它们在围猎,目标是我。“卡茜亚,”我说,“卡茜亚,快走,赶紧跑。”我的心在狂跳,把手从她的手中扯回来,在包里摸索。“卡茜亚,快跑!”我一边喊叫,一边拔出瓶塞,在头狼跃起的同时,向它泼洒出石化魔药。灰雾在它周围腾起,一尊狼形雕像掉落在我脚边,跟石头一样,它咆哮的长嘴还想咬我的脚踝,却渐渐被石化,动弹不得。还有另外一只狼沾到了魔法烟雾边缘。一波石化咒缓缓向它全身延展,它前爪在雪地上急促踩踏,拼命挣扎。卡茜亚没有逃走。她抓住我的胳膊,带我后退,逃向最近处的房子,伊娃的家。狼群震怒,发出可怕的长啸声,小的用鼻子触碰那两尊石像,其中一只开始狂吠,它们重新集中,继续向我们逃走的方向追来。卡茜亚带我穿过伊娃家菜园的篱笆门,把门关上。但狼群像鹿一样轻巧,一下子就能跳过菜园周围的矮墙。没有保护措施的情况下,我并不敢泼洒火焰之心,我今天已经见识过它的威力:如果乱用,它说不定会吞噬我们整个村子,或者整个山谷,我们俩肯定是要被烧死的。相反地,我拿出那个绿色小管,只希望它能转移狼群的注意力,让我们有时间躲进房子里。“它只能种些野草。”此前我问它的作用,龙君曾轻蔑地这样解释说:它温暖又健康的颜色曾让我感觉很友好,跟他实验室里其他冷冰冰的药水都不一样。“还有很多其他种类的杂草;没什么用,除非你想把一块地烧平。”我本以为,等用过火焰之心以后,我可以用它重新绿化我们村的草地。现在我用发抖的双手打开瓶盖,药水在我手边流下:气味很好闻,美好、洁净又清新,让人愉悦的那种黏稠感,像是春天被捻出的草叶汁,我把这些黏稠的液体捧起来,洒在冰雪覆盖的菜园里。狼群正向我们疾驰。藤条像突然跳起的蛇那样,钻出死气沉沉的菜畦,颜色鲜绿,它们马上缠绕在那群狼身上,粗壮的藤条缠裹住它们的四肢,把它们固定在离我们几英寸远的地面上动弹不得。一切都开始突然疯长,就像一年的时间被压缩成了一分钟,菜豆、蛇麻和南瓜在地面到处延展,果子大到不合情理。尽管白狼们拼命撕咬拉扯,它们还是不依不饶挡住了攻击我们的线路。藤条越来越粗壮,长出刀子那么长的尖刺,有一只狼被树干那么粗的藤条挤死,一个巨型南瓜落下,砸到了另一只,南瓜摔碎,狼也倒地。我张开大嘴呆看的同时,卡茜亚拉起我就跑,我转身跌跌撞撞跟在她身后。尽管卡茜亚又推又扭,房门还是没能打开。我们转而躲进一个空着的小棚屋,其实本来是养猪的,现在我们硬闯了进去。这儿也没有干草叉之类的东西,因为全在畜栏那里。仅有一把劈柴用的小斧头,勉强能当作武器。我绝望地拿起它,卡茜亚闩上门。其他的狼冲出了绿意爆发的菜园,又向我们冲来。它们人立起来挠门,用嘴撕咬,然后突然停下来,这一静更可怕。我们听到它们的脚步声,突然有一只在棚屋另一端号叫,就在小而高的窗户外面。我们惊恐地转身看时,有三只狼从窗户里飞跃起来,一只接一只跳入。其他的在门外号叫。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试图想起任何管用的咒语,只要我学过的,能有一点儿帮助也好。也许那种植药水恢复了我的活力吧,就像菜园一样,也或许我就是被吓出精神头来了:我不再觉得累到几乎晕倒,又能施放点儿魔法了,但就是想不起任何有点儿用处的招数。我在狂想,瓦纳斯塔勒姆能不能召唤出盔甲来,说了句“劳塔勒姆?”——我蒙的,把这个跟磨刀咒语混在一起——同时拿起一个薄铁皮做的舀水盘。我本来也不知道这个乱七八糟的咒语有啥用,但至少是抱有一点儿希望的。也许我的魔力想要救我,还有它自己,因为那水盘变平变大,成了一面巨大的盾牌,用厚实的钢板做成。卡茜亚和我蜷缩到棚屋一角,把盾牌挡在身前,狼群向我们扑来。她从我手里抢过斧头,用力砍它们的爪子和长吻。狼们想把盾牌扯开或者扳倒,卡茜亚见它们就砍。我们俩拼命拉紧盾牌把手。感觉被逼到了绝境,有一只特别精明的狼——它只是一只狼啊——用鼻子把门闩拱开了。其他的狼全部拥了进来。我们再无路可退,口袋里也没了新奇的魔法。卡茜亚和我互相搂抱,抓紧盾牌。然后,背后那面墙突然不见了。我们向后倒在雪地上,在龙君的脚边。狼群马上整齐划一地向他扑去,一边齐声嚎叫。他只是抬起一只手,念出长到不可思议的一大串咒语,中间居然没有换气。与此同时,那些狼就在空中被折断了,那声音挺诡异,就像折干树枝一样。它们成堆掉落在雪地上,纷纷死去。狼尸一个接一个在我们身边掉落时,我和卡茜亚还抱在一起。我们抬头看着他,而他低头狠狠瞪着我,脸色好难看,又那么凶,还在那儿喊:“你明明有那么多其他白痴事可做,可你这个半傻的疯丫头却偏偏——”“小心!”卡茜亚大喊,但已经太晚了:最后那只一瘸一拐的狼,皮毛上沾满南瓜汁,突然从菜园的墙上猛扑下来,尽管龙君转身的同时念出一条咒语,那畜生死掉的同时还是挥出一爪,挠中了龙君的胳膊。三滴鲜红的血珠落在他脚边的雪地上。他双膝跪倒,抓住自己的手肘。他短上衣的黑色羊毛被扯开了几条大口子。伤口周围,他的肌肉开始中毒变绿。那可怕的颜色止于他手指握住的地方,他指尖发出微光,但小臂上的血管开始肿胀。我在自己口袋里找出那瓶疗伤酏剂。“倒在上面,”他咬着牙说,我本来是要拿给他喝的。我把药水倒在伤口上,我们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但那黑色痕迹并没有消退,只是蔓延速度减缓了一点儿。“石塔。”他说,额头上布满汗珠。他的下巴几乎咬紧到无法说话,听着,“绍金恩、瓦里苏,阿凯内兹、希尼苏,考卓恩、瓦里苏。”我愣住了傻看:他没搞错吗?难道是要我念咒语传送我们两人回去?但他没再说别的,显然是把所有力气都用在了控制毒素扩散方面。我这时才迟钝地想起,他说过的,黑森林得到我的严重后果,尽管我还只是个无用的初级女巫,黑森林却能利用我做出很可怕的事。要是被控制的是他自己,整个王国最强大的魔法师呢?我转身面对着卡茜亚,取出那瓶火焰之心,放到她手里。“告诉丹卡,派人去石塔。”我说,声音平静又严峻,“如果我们没有亲自出来,说明一切都好,要是有任何疑问——就把石塔烧成平地。”她的眼里全是为我担心的神情,但还是点头答应。我回到龙君这里,跪在他身边的雪地上。“好。”他简短地对我说,迅速看了一眼卡茜亚。我这才明白,自己最担心的事并没有搞错。我拉住他的胳膊,闭上眼睛,想象石塔中的房间,念出那条咒语。第六章我扶着龙君,摇摇晃晃挨过那段短短的走廊,进到我小小的卧室里,那条用丝绸裙做成的长绳还在窗外晃荡。现在完全没有把他送回自己房间的希望。我把他放在床上时,他就已经重得要命。他还抓着自己受伤的胳膊,多少能控制一点儿毒素扩张的速度,但他手上的微光越来越暗淡。我把他轻轻放倒在枕头上,焦急地站在他旁边观察了一会儿,等他开口说话,告诉我应该怎样做,但他并没有开口。他的眼睛像是什么也看不到,一直只盯着房顶。那几条小伤疤现在肿得极其可怕,像是最恐怖的那种蜘蛛的咬伤。他在急促喘息,手握部位以下,小臂整个变成了可怕又恶心的绿色——跟泽西皮肤上的颜色一样。他手指末端的指甲也在变黑。我跑向书房,沿着楼梯疯跑,路上小腿被刮得血淋淋的,自己甚至都没有感觉到。书籍还像往常一样,排成整齐雅致的行列,冷静而且无忧无虑,对我的麻烦漠不关心。到这时,我已经很熟悉其中的一些书:应该把它们称为“老冤家”吧,里面那些咒语和符文,到了我嘴里无一例外全都会出错,我碰到它们的时候,每一页纸都会不悦地轻轻抖动。我爬上梯子,还是把它们从架子上拿下来,一本接一本打开,翻看目录,但一无所获:迷迭香精华的提取方法或许非常有用,适合多种魔法,但现在对我毫无帮助,而这个节骨眼儿上看到药瓶木塞的六种制作方法,哪怕只用了一瞬间,都会让人抓狂。但这些无用的寻找,倒是让我放慢了节奏,足以想得更清楚一些。我意识到,要解决这么可怕的麻烦,答案根本就不可能在他教我的书上得到:正如他一遍遍向我强调过的,里面全都是雕虫小技和常识,几乎所有初级巫师都应该马上能掌握的东西。我不确定地看看书架底层,他存放自己常读书目的地方,也是他再三警告不许我碰的那些书。有的用新削制的整张皮革包裹,镶着金边;有的老旧到几乎散架;有的大得跟我整条胳膊接近,也有的小得和我的手掌一样。我双手抚过它们的侧面,本能地抽出较小的一本,里面乱七八糟插了好多小纸片:这本书的封皮已经被磨平,封面的印刷字体也朴素单调。这是一份笔记,原作者字迹小而潦草,乍看几乎无法阅读,里面还有好多简写。那些纸片是龙君自己的笔迹,几乎每页都有一张到几张,每一种咒语,他都在上面写了好几种施放办法,加上对自己用意的详细解释:这个至少看起来更有希望,就像他的声音可以在字纸背后指导我一样。这本册子里有一打咒语可以用来疗伤以及清洁伤口——都是针对疾病或者坏疽,还不是遭遇魔法侵蚀,但至少值得一试。我读完一条咒语,它建议割开中毒的伤口,用迷迭香和柠檬皮包扎,同时做一件……作者称为“给它以呼吸”的事。就这条咒语,龙君密密麻麻写了整四页纸的说明,还画出表格,列出近六十种不同的成分配比:用多少迷迭香,干还是鲜;用多少柠檬,带白瓤还是不带白瓤,用钢刀还是生铁刀,还有几种不同的配套咒语。他并没有写下哪种办法效果更好,哪种更差,但既然他费了那么多精力研究,这个办法一定是有些用处的。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他的病情缓解一些,让他能对我说哪怕几句话,给些指导就好。我跑到厨房,找了一大束挂在高处的迷迭香和一个柠檬。我拿了一把干净的削皮刀,一些干净的亚麻布,还有一壶热水。我犹豫了一下,眼光又落到那把巨大的剔骨刀上,它此刻正躺在切菜石板上。如果我做不了其他事,如果我不能让他恢复说话的气力——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能不能把他的胳膊砍下来。但我想到床上的泽西,满口胡言乱语,像个怪物,远远不是人畜无害,他本来是个特别忧愁的人,路上见到我总会点点头。我又看到克丽丝塔娜空洞的面庞。我咽了下口水,拿起那把剔骨刀。我把两把刀都磨了一下,下定决心不要胡思乱想,然后把我的这套用具带到楼上。门窗都是开着的,即便如此,可怕的恶臭还是开始在我的小屋里弥漫。这让我肚子里灌满恐惧,又觉得恶心想吐。我觉得自己还是无法接受龙君被腐蚀的可能性,他所有干净利落的个性都被抹掉,讥诮变成号叫和呻吟。他的呼吸已经变得急促,眼睛半睁半闭,脸色苍白得吓人。我把亚麻布放在他胳膊下面,用细麻绳捆住。我剥下大块的柠檬皮,把迷迭香叶子从枝干上揪下来,把它们一起揉碎,放进热水里,以便发出芳香,驱除恶臭。然后我咬紧嘴唇,咬紧牙关,用削皮刀割开伤口。绿色黏稠的脓液从里面流出来。我一杯接一杯向伤口上倒热水,直到污血洗净,我抓起一整把浸泡过的草叶和柠檬皮,把它们全部糊在伤口上。龙君的笔记里完全没提“给伤口以呼吸”的事,所以我弯下腰,靠近它来念对应的咒语,试过一种,再试下一种,我的声音磕磕巴巴。从我嘴里念出来,感觉每一种都是错的,古怪又僵硬,也没显出任何治疗效果。绝望中,我回头又看了下字迹潦草的原始版本:上面有一行写道:卡伊和提哈斯,用看似最好的方式唱出来,会有特别好的效果。龙君的所有咒语中,都包含这两个词的变种,但被其他好多章节包围,共同组成特别复杂的短语,读来佶屈聱牙。现在我弯下腰,只是不断唱“提哈斯,提哈斯,卡伊提哈斯,卡伊提哈斯”,一遍又一遍,感觉自己掉进了生日歌的调子,祝愿小孩长命百岁的那首。这听起来很荒谬,但曲调简单又熟悉,唱着相当舒服。我不再想自己唱什么词儿:它们随机跳进我嘴里,像杯子里倒出的细流一样连绵不绝。我不再试图回想泽西的狂笑声,还有那扑灭了他体内光球的绿色浊流。现在只剩下简单的歌曲旋律,还有围在桌子旁的笑脸。魔力终于开始流动,但并不像在龙君魔法课上一样,突然从我体内奔涌出来。在我看来,那首歌儿像是变成了一股清流,慢慢引导着魔力的走向,而我就站在那条小溪边,手拿一个永远不会罄尽的水罐,接连不断地把银色细流倒入奔腾的浪涛里。在我手中,迷迭香和柠檬皮的清香越来越浓郁,压倒了腐蚀伤口的恶臭。越来越多的脓液从伤口那里流走,直到我唯一的担心是康复速度过快:那可怕的绿色痕迹不断消退,青黑肿胀的血管开始恢复原样。我累得喘不上气。但与此同时,又在某种程度上觉得已经大功告成,无须再继续。我给自己的吟唱一个简单的收尾,让一个音符上上下下旋转了几次:到最后,我不过是在哼歌而已。现在,他握住胳膊的手指光线加强,也更明亮,突然之间,细细的光亮线条从握持处喷出,沿着他的血脉扩张,像树枝一样延展。那毒素正在彻底消失:他的肌肉显得很健康,皮肤也恢复了原样——又变成他平常那种不见阳光的苍白肤色,但至少是他的本相了。我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切,几乎不敢抱有希望,然后他整个身体动了起来。他长长地深吸一口气,恢复知觉的眼睛眨巴着看看房顶,手指一根接一根放开了紧握自己手肘的位置。我几乎欣慰得要哭出来:难以置信,又怀着希望,看着他的脸,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却发现他正一脸震惊和愤怒地瞪着我。龙君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他把胳膊上的迷迭香和柠檬皮扯掉,手把住细看,一脸难以置信,然后伸手从他腿上的小被子上面拿过那本手记:我把它放在那儿,以便动手的时候随时参考。他盯着那条咒语,掉转那本书看书脊,就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开始对我唠叨:“你这难缠的、讨厌的、没脑子的坏东西,你这次又干了什么?”我坐在自己脚后跟上,有些生气:这反应?刚才我可不只是救了他的命,还免除了他可能变成某种怪物的风险,让整个王国免受他变身的危害。“那你说我该干什么呢?”我反问,“我又怎么知道该怎样去做?顺便问一句,我做成了,对吧?”不知为什么,这些话只是让龙君更加愤怒,怒到语无伦次,他从我床上跳起来,把书扔到房间的另一头,所有那些笔记到处乱飞,他本人一句话没说,就闯到外面走廊里。“你本可以感谢我的!”我在他身后喊道,自己也非常生气,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我才想起他是为了救我受的伤——而且他为了及时赶到,一定是仓促出发的。但是当然,这个想法只会让我更加烦躁。同样让我烦的,还有清理自己可怜的小房间,换洗床单的那堆麻烦。那些痕迹完全洗不掉,味道还特别难闻,尽管已经没了那股邪气。我最终决定,为了洗好它们,还是用魔法算了。我开始用龙君教过我的一种魔法,但中途放弃,转而跑到屋角,把那本笔记捡回来。我很感激那本小书,还有写成这本书的那位魔法师,尽管龙君不念我的好。我很高兴地发现,在开头部分就有一种清理房间的魔咒。提斯塔,婉转悠扬地唱,费心说好你要啥。我一边在脑子里想这条咒语,一边抽出所有那些潮湿、污损的褥套。等我施法完毕,所有床单都变得干净又鲜艳,像是刚刚洗完晒好,被褥也干爽洁净,闻起来像盛夏的干草堆一样清新。我把自己的床重新铺好,重重地坐上去,几乎有些吃惊。最后一丝绝望也从我身上散去,我感到浑身无力。我躺在床上,沉睡之前,勉强还能给自己盖上被子。我慢慢醒来,内心平和宁静,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我身上,过了一会儿,才发觉龙君在我房里。他坐在窗前那张小小的工作椅上,瞪着我。我坐起来,揉揉眼睛,也瞪着他。他用手举起那本小书。“你为什么会偏偏把它选出来?”他问。“因为里面有好多笔记呀!”我说,“这让我觉得它一定很重要。”“它一点儿都不重要好不好,”他说,尽管他看上去非常生气,我却不是很相信他的话。“它根本就没有用——一直都毫无用处,写成五百年以来一直没用,研究它一百年,也还是没能让它有一点点用。”“好吧,时至当前,它已经不再无用。”我说着,双臂在胸前交叉。“你怎么知道该用多少迷迭香?”他问,“该用多少柠檬?”“你那些破表格里写了各种的用量!”我说,“所以我觉得,数量应该不重要。”“那些表格全是失败的先例,你这莽撞的白痴!”他喊起来,“其中任何一种配比都是完全无效的——不管用何种比例、何种工艺,配哪一种咒语——你到底做过什么?”我盯着他说:“我就是用了足够的材料,让味道好闻一点儿,然后继续加料,让香味更浓。我用了书页上的咒语。”“这书里根本就没有任何咒语好不好!”他说,“只有两个无关紧要的读音,一点儿魔力都没有——”“但是我唱了足够长时间之后,它就能引导魔力了。”我说,“我是用‘祝你长命百岁’的调子唱的。”我补充完这句。他的脸更红了,更加气急败坏。随后的一小时,龙君都在对我严加盘查,追问我施放魔法的种种细节,问得越多,就越是心神不定:我几乎回答不了他的那些问题。他想要精确得到每一个发音,每个地方的重复次数,他想知道我离他的胳膊到底有多远,他想知道迷迭香有几枝,柠檬皮有几片。我尽最大努力告诉他,但这样做的同时,又强烈感觉到这样做不对,最后我终于冲口而出,当时他正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但这些细节都不重要。”他抬起头,凶巴巴地瞪着我,我还是要说,虽然磕磕巴巴,但是很确信,“那只是一种——行为方式,并没有一成不变的做法。”我向他的笔记示意。“你是在完全没有路的环境下,硬要找出一条路来。这就像——这就像到森林里采摘,”我突然说,“你必须在树林和灌木之间找出通道,每次去,能走的路都不一样。”我带着胜利的喜悦闭上了嘴,很高兴自己找到如此贴切的比方,清晰到让我非常满意。他却只是丢下笔,气呼呼地靠到椅子背上。“这是胡扯。”龙君几乎有些哀怨地说,然后又特别失败地看看自己的胳膊:就好像他宁愿自己继续保持中毒状态,而不是被迫承认自己的知识体系有错。我这样说的时候,他狠狠瞪我——其实到那时候,我自己也开始生气了,又渴,而且特别饿,身上还穿着克丽丝塔娜的破衣服,它软塌塌地搭在我的肩膀上,又不能保暖。我受够了,站起来,无视他的表情,郑重宣告:“我要去厨房喽。”“行!”他冷冷地说,气势汹汹地去了他的书房,但他受不了问题没有答案。我的鸡汤还没炖好,他就再次出现在厨房桌旁,带来一本浅蓝色封面、镶白银的书,样子大而且酷。他把书放在桌子上的菜板旁边,坚定地说,“当然,原因一定是你有医疗魔法方面的天赋,这份天赋让你能够本能地推演出魔法的真正精髓,尽管你已经忘了具体的细节。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你平时的魔法能力低下了:医疗魔法是整个魔力体系中特别偏远的分支。我觉得,一旦等我们把魔法学习的重点放在医疗方向上,你的进展就会大大加快。我们就从格罗斯诺的初级魔药开始讲起吧。”他一只手按在那本大书上。“在吃完午饭之前,我什么都不要学。”我说,动作一刻没停:我当时在切胡萝卜。他小声嘟囔了些什么,关于村子里来的白痴之类。我无视他。他也满足于坐在桌子旁,给他汤他就喝,汤碗上只有一片农家面包——是我前天烤的,我现在才想到。我离开石塔只一天一夜,看起来却像是过了一千年。“那只奇麦拉怎样了?”吃饭时,我含着勺子问。“弗拉基米尔并不是白痴,还好。”龙君说,用他召唤出的手绢抹抹嘴。我愣了一下,才想到他说的是男爵。“他派出使者之后,就开始把怪物引向边界,办法是故意放出小牛引导,同时让手下的民兵从其他各个方向袭扰。他失去了十名手下,成功地把怪物引到了距离山口仅有一小段骑马距离的地方。我很快就杀死了它。它个头还小,大约也就是小马那么大。”他听起来特别严肃。“杀死怪物,一定是好事吧?”我问。他不快地看着我。“那是陷阱好吧?”他恨恨地说,就好像有脑子的人全都能看出来一样。“敌人的用意就是要让我离开此地,直到黑森林的侵蚀传遍整个德文尼克村,并让我到场之前就疲惫不堪。”他低头看自己的胳膊,伸手又握拳。他把衬衣换成了绿色羊毛料子的,腕部有金色圆圈。衬衫遮住了胳膊,我不知道下面有没有留下疤痕。“那么,”我大着胆子问,“我赶去就对了?”他的表情就像夏天留在外面的牛奶一样酸:“如果有人这样说,就一定要无视事实,忘掉你在不到一天时间内浪费掉五十年分量的宝贵魔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这些东西都能这样挥霍,我完全可以给每位村长一样半打,自己就不用满山谷乱跑了?”“它们总不至于比人命更金贵。”我反击。“现在你眼前的一条人命,到三个月后,就要用别处的上百条人命来交换。”龙君说,“听着,你这傻瓜,我的提炼室里当前只有一瓶火焰之心,它是六年前开始炼制的,当时国王还能凑出必要数量的黄金给我,而它也要四年之后才能炼成。如果我们在那之前耗尽所有存货,你以为罗斯亚国不会烧光我们的收成,让我们挨饿,迫使我们求和吗?假如他们知道我们无法还以颜色。你浪费的每一瓶魔药,全都价值不菲。更要命的是,罗斯亚国有三名大魔法师可以炼制魔药,而我国只有两名。”“但我们现在又没有打仗!”我继续抗议。“我们到春天就可能开战。”他说,“假如他们听到一首新歌,关于火焰之心、石肤咒和丛林召唤咒,以为他们掌握了明显的魔法优势的话。”他停顿了一下,又沉重地补充了一句,“或者,如果他们听说这里有个足够强大的治疗者,甚至能修复黑森林的侵蚀,等你学成出师,局面将变得对我们有利。”我咽了下口水,低头看自己那碗鸡汤。这一切都让人感觉很不真实,他居然说罗斯亚国会因为我宣战,因为我做过的事,或者我可能做到的事。但我再次想起了他离开时,我看到号火那个瞬间感觉到的恐惧,那时的我,知道自己能为自己所爱的人做到的有多么少。我现在还是毫不后悔拿走了那些魔药,但我已经无法装作自己学不学魔法完全不重要。“要是我学成出师,你觉得我能治好泽西吗?”我问他。“治好一个完全被侵蚀掉的人?”龙君皱起眉头看我。但随后,他还是极不情愿地说,“本来呢,你也应该不可能治好我的。”我端起碗,喝掉剩余的那些鸡汤,隔着到处是刀痕和麻点的厨房桌子对他说。“行吧,”我郑重地答应,“那我们就开始吧。”不幸的是,愿意学好魔法,跟实际上能够学好魔法,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格罗斯诺的初级魔药就把我彻底难倒,而麦特罗多拉的召唤术更是坚决不肯被我召唤出来。这样过了三天,龙君一直让我学医疗类魔法,但所有法术都跟以前一样,让我觉得笨拙又别扭。第四天,我拿了那本小破笔记,雄赳赳地闯进书房,把它放在龙君面前的桌子上,他的眉头紧皱。“你为什么不教我这个?”我问。“因为它根本就没法儿教。”他一口回绝,“我费尽心思,也只勉强把里面最简单的小咒语规范化到勉强能用的程度,而其中那些高端咒语,尽管女作者臭名昭著,却没有任何实际效果。”“你说‘臭名昭著’,是什么意思?”我说着,又看了一眼那本书,“这是谁写的?”他皱紧眉头看我。“亚嘎[1]。”他说,有一会儿,我浑身发凉,愣在原处。老亚嘎死了很长时间,但关于她的歌谣并不多,游吟诗人们唱起来小心翼翼,每次都是夏天,正午时才唱。她已经死了,被埋入地底五百年,但在四十年前,她突然在罗斯亚国再次出现,参加了一位新生王子的洗礼。她把六名试图阻挡她的卫兵变成了癞蛤蟆,将另外两名魔法师催眠,她来到小婴儿面前,皱着眉头打量他。她挺直身体,不高兴地说:“我搞错时间了。”然后就消失在一阵浓烟里。所以说,虽然她已经死了,也难保不会突然跳出来,抢走她的魔法书,但龙君看到我的表情,甚至更加生气。“别像个六岁孩子似的一脸严肃。老百姓的传说不可靠,她现在真的是死了。不管之前她做过怎样的时间旅行,我可以向你保证,她绝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没有闲到偷听别人讲她坏话的程度。至于说这本书,我花了好多钱,费了好大力气才搞到它,当时还挺得意,直到我发现它有多不完整。作者显然只是用它来提醒自己的:里面完全没有正规魔法书里必不可少的细节信息。”“但是,我试过四种,每一种都很管用啊。”我说,他死死盯着我。龙君一直不肯相信,直到让我使出五六种亚嘎女巫的魔法。它们都很相像:简单几个词儿的咒语,几个动作,一点儿草药和其他材料。没有任何细节至关重要,施法也没有严格的顺序。我倒是也明白了,龙君为什么说她的魔法无法传授,因为我使用这些魔法时,甚至自己都记不住做过什么,更不要说解释清楚每一步的用意,但对我来说,这些魔法带有一份难以言传的解脱感,在我练了那么多一板一眼,过于复杂的龙君魔法之后。我最初的描述还是准确的:我感觉自己就是在走过一片从未来过的树林,而她的话,就像是前方一位有经验的采集者,时不时回头对我说,北边山坡下面有蓝莓,或者那边白桦树底下,长着美味的蘑菇,又或者左边灌木丛的后面,有一条更好走的路。她不在乎我怎么摘到那些蓝莓,她只是指出正确方向,随便我怎么走过去,我要自己凭感觉找对路线。他如此痛恨这种感觉,我甚至有一点儿同情他了。他终于变成了站在我身后,盯着我使用最后一种魔法,然后记下我的每一个细小动作,甚至包括我吸到太多桂皮气味打喷嚏的事,等我做完,他就自己尝试了一遍。看他做这些,给人感觉特别奇怪,就像是一面有延时、加上美化效果的镜子:他的每个动作都跟我本人的一样,但动作更优雅,更有风度,精准到无可挑剔,甚至模仿了我念错的每个音节,但他还没做完一半,我就已经知道无法成功。我特别想打断他。他狠狠瞪了我一眼,我只好放弃,让他完成掉进荆棘丛的旅程——在我看来就是这样子。等他做完,没有任何成果时,我说:“你当时不应该说‘米考’的。”“但你说了!”他反驳。我无奈地耸耸肩:我并不怀疑自己这样说过,尽管老实说,我实际上并不记得。但这种细节并没有重要到必须记住。“我当时那样说是可以的,”我说,“但你这样做的时候,就不对了。就像——你沿着一条林间小路往前走,但在半路上,有棵树倒了,横在路上,或者有一丛灌木新长了出来,你如果还沿着原来的路线走,不绕开的话——”“根本就没有什么灌木丛!”他吼起来。“我觉得吧,原因在于,”我思考了一下,对着空气说,“某人独自在家的时间太久,已经忘了一件事:有生命的东西,并不会一直留在你把它放下的地方。”他一本正经地生着气,命令我出去。我必须承认他也有可取之处:那周剩余的时间他都愤愤不平,但随后就从书架上找出一小堆其他咒语书,积满尘土、无人问津的那种,里面全都是亚嘎女巫那种拖泥带水的魔法。它们都像久别重逢的老友,一头扎进我手里。他在这些书里挑选一番,又参考过几十本其他藏书之后,给我制订了一套学习和练习计划。他警告过我,高级法术会伴随各种各样的风险:魔法中途失去控制,到处肆虐;在魔法中失去自我,梦游一样活在自以为真实的世界里,肉身却死于饥渴;尝试超过自身能力的魔法,被其吸干自身能量。尽管他还是不懂那些适用于我的魔法如何生效,但还是成了我魔法的严厉批评家,逼我每次施法之前说出自己要达成的目的,当我无法精确预测时,他就迫使我一遍又一遍重做,直到我能预测。简单总结,就是他尽可能教我,我在自己的魔法森林中乱闯时,他能给出忠告,尽管他自己完全不熟悉这些地界。他还是不甘心接受我的成功,并非出于嫉妒,而是涉及原则:我那种拖泥带水的做法能成功,完全不符合他对世界秩序的认识,不管我是做对了什么,还是犯了什么明显的错,他的反应都是皱眉。我的新课程进行一个月之后,龙君有一次瞪着我,看我笨拙地制造出一朵花的幻影。“我就是不懂啊。”我说——其实是在发牢骚,假如我说实话:这个魔法难得出奇。我前三次尝试,做出来的花儿都像是破棉布拼成的。现在,我终于设法凑出一朵还算逼真的野玫瑰,只要你不去闻它的气味。“自己种一朵花可是容易多了:为什么有人会用这种无聊的魔法?”“区别在于规模。”他说,“我向你保证,制造一支幻影军队,要比真的召集一支军队容易得多。可是,你这到底怎么做到的?”他忍不住问,就像他有时候被我差劲到极致的魔法雷到,情不自禁开口时的那样子,“你根本就没有维护现在这个魔法——没有念诵,也没有做手势——”“但我还在给它魔力,好多好多魔力。”我不开心地补充说。最开始那几种轻易完成,施放起来不像拔牙一样痛苦的魔法,曾让我自以为找到了诀窍,从此再也不用回到地狱一般痛苦的日子:我曾以为自己掌握了魔力的真髓,不管龙君怎么说,施法就应该得心应手,轻松自在。好吧,我很快就更新了上述结论。我最初成功的能量来自绝望和恐惧,而且最早尝试的项目,也跟他教我的入门咒语一样,都是不入流的雕虫小技,是他想让我轻松掌握的东西。然后,他就残忍地把我带进了真正的魔咒世界,而一切就又变得——就算没有一开始那样难以承受,至少也是非常困难。“那么,你是怎么向它输送魔力的呢?”他咬着牙问。“我已经找到了路!”我说,“沿着现有的路线继续走,就可以了。你就没有——感觉到吗?”我突然问,把捧着那朵花的手伸向龙君。他皱眉,两只手环绕那朵花,说,“瓦迪亚、儒萨、依利卡、图伊”,第二个幻影在我那朵假花的同一位置绽放,两朵玫瑰在同一空间里——他那朵,可以想象了,有三重无可挑剔的花瓣,而且芳香怡人。“试着做成一样的,”他漫不经心地说,手指微微颤动,我们一步一步,颤巍巍地把幻象中的花朵向对方的样子接近。直到几乎无法分辨哪一朵属于谁,他说了一句,“啊。”突然之间,我开始窥见他的魔法奥妙:那手法就像他桌子中间的古怪钟表,全都是闪亮的机械移动的部件。一时冲动之下,我开始合并我们的魔法成果:在我的想象中,他的就像水磨房里的扇形轮,而我的魔法就是推动它转动的水。“你在干——”他开口质问,突然之间,我们的手中就只剩下一朵玫瑰,而它开始生长。而且,出现的不只有那朵玫瑰,青藤开始在四面八方的书架上攀爬,缠在古老的典籍上,然后探出窗外,撑起走廊拱顶的立柱被不断生长的白桦树遮挡,那些树木正在长出手指样粗的树枝;地板上长出苔藓和紫罗兰,娇嫩的蕨类叶片不断伸展。到处都有花儿开放:好多花儿我都没有见过,奇美的花朵悬在空中,有些带有尖刺,颜色特别鲜艳,房间里充斥着它们的芳香,夹杂着碎叶片和刺鼻的草药味。我东张西望,兴奋又惊奇,魔力还在不断输送出去。“你刚才说的就是这意思吧?”我问他,这的确并不比做出一朵花更困难。但他也在环顾周围疯长的花儿们,跟我一样震惊。他看着我,有些困惑,头一次显出不自信的样子,就像他在毫无准备的时候,突然碰到了大问题。他修长的双手环绕在我的双手周围,我们两个一起捧着那朵玫瑰。魔力在我的体内歌唱,借着我的身体流出,我感觉到他的力量,也在唱着同一首歌。我突然觉得浑身发热,特别不自在。我把两只手抽了回来。
阿格涅什卡被龙君选中,被迫离开家乡学习魔法。她穿着华服,由鲍里斯驾车,急速前往德文尼克村。途中,她得知家乡的牲畜被神秘疾病感染,变成了怪物。阿格涅什卡回到家,与母亲和家人短暂团聚,然后和父亲、哥哥们一起准备木柴,用火焰之心成功焚烧了被感染的牲畜。尽管成功阻止了疾病的传播,但村民们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泽西因感染严重,情况危急,阿格涅什卡尝试用治疗咒语救治他,但失败了。她使用了石化药水,将泽西暂时变成了一尊雕像。之后,阿格涅什卡和卡茜亚遭遇了一群异常的白狼,阿格涅什卡用魔法将它们击败。但龙君被狼抓伤中毒。阿格涅什卡用迷迭香和柠檬皮的配方,结合咒语,成功治愈了龙君的伤口。随后,阿格涅什卡在龙君的指导下开始了正规的魔法学习,但她发现自己难以掌握传统魔法。她更倾向于使用亚嘎女巫的魔法,这些魔法简单、灵活,不需要严格的步骤。龙君尊重阿格涅什卡的选择,并为她制定了一套学习计划。阿格涅什卡逐渐掌握了亚嘎女巫的魔法,并在龙君的辅助下,成功地创造了幻影花朵和魔法森林。她的魔法能力在不断增长,尽管龙君对她的非传统方法有些困惑,但他开始接受并尊重阿格涅什卡独特的魔法天赋。
“刘泉,张明,胡立德,陈易,你们去厨工帮忙。”“徐松,余晖你们去前院帮忙修葺庭院。”“………………”金彦兵手中的一块玉牌上,有着所有记名学生的名字,安排着一个个记名学生去做各种杂务。“许阳,彭刚,高安你们去后山帮忙。”金彦兵话音落下,叫到许阳和彭刚,高安三人之后,却是并没有见到有人走出,顿时目光抬了抬,目光扫过所有的记名学生,沉道:“许阳,彭刚,高安,你们三个站出来!”剩下的记名学生面面相视,传出一些骚动。“老三,看样子那些家伙被打的爬不起来了。”人群中,孙智压低声音对杜少甫说道,宿舍四人一大早也都跑来集合了。杜少甫本不想来,只是因为还要在天武学院内打听大姐和欧阳爽,戴星语还有王鳞妖虎的消息,不想节外生枝,最后也还是来了,就当是前来见识一下了。“回金学长,许阳,彭刚,高安他们昨天被打成重伤,怕是今天根本爬不起来了。”在金彦兵的询问中,终于是有着一个少年忐忑的说道。“被打成重伤,怎么回事,谁让你们斗殴的!”闻言,金彦兵顿时脸庞神色沉怒。那少年吓的更加忐忑,其正是昨天跟在彭刚身后的少年之一,目光不经意的偷偷望着不远处的那紫袍少年,神色畏畏缩缩,不敢多说话。“怎么回事,快说?”金彦兵喝道,他负责杂务处和记名学生,可是现在就出现了打架斗殴的事情,这分明是不将他放在眼中啊,若是不重重处罚的话,怕是以后就难以管理这些记名学生了。“是……”那少年畏畏缩缩,听着金彦兵的喝声,最后咬牙,道:“彭刚和许阳他们,昨天被人抢了积分,还被打成了重伤。”“被人抢了积分……”金彦兵闻言,顿时楞了一愣,抢积分这种事情历届都会发生,这也是天武学院的传统了,被老生抢了积分也很正常,那些老生的修为实力,绝大部分比起他来还要强,他也根本不敢招惹。很明显,提到抢积分,金彦兵想到的就是老生所为,眉头蹙了蹙,只是心中暗道,这一届的老生竟然就连记名学生的积分也下手了,这也太不厚道了一些,身为记名学生已经是够窝囊的了,等于杂工,抢一个杂工的积分,往年可是没有人这么做的。目光微动,脸庞神色柔和了一些,望着那说话的少年,金彦兵挥了挥手,道:“我知道了。”然后金彦兵目光扫视着所有的记名学生,说道:“你们所有人都记好了,这个月没事就少出去,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若是碰上有人抢你们的积分,没有那个实力就老实点主动交出积分卡吧,何必还要挨上一顿皮肉之苦,真是愚笨到家了。”“是…………”闻言,所有记名学生面色无奈,顿时点头应道,不少的目光都是偷偷的侧目望向了人群中的那个紫袍少年而去。说话的那少年更加无奈,原本是鼓起勇气说出来,心中还有些小期待,看看金学长会不会帮他们出头,谁知道这金学长分明是不仅没有为他们出头,反而觉得他们傻。金彦兵继续看着玉牌上的名字安排着记名学生做杂务,目光扫了扫,然后喊道:“吴青峰,杜少甫,张伟你们三个去后山帮忙吧。”“老三,你们去吧,我待会想办法给你打听消息去。”孙智低声对杜少甫说道。吴青峰,张伟,杜少甫三人目视了一眼,从人群中走出。然后就有着一个二十岁左右模样的青年到了四人的身前说道:“跟我来吧。”…………后山,乃是天武学院所在的大片山脉中,学生稀少去的一片连绵山头,满山葱翠,有着不少的参天大树当杜少甫和吴青峰,张伟三人随着那青年到了后山的时候,周围还有不少的记名学生同样到了后山。“这是后山,你们小心一些,不要去密林深处,那里面经常会有凶禽猛兽,甚至偶尔会出现妖兽,曾经就有人在后山被妖兽撕碎过。”领路的青年站在一片顶部平展,四面陡立,像刀劈似的整齐的岩壁之前,望着岩壁后方的一片密林警告着杜少甫和吴青峰,张伟三人说道。“这位学长,那我们今天需要做什么?”张伟问道。青年望了望三人,说道:“你们看到旁边的人了吧,和他们一样,你们三个从这岩壁里面挖出岩石,打磨光滑平整,前面会有样品,需要一样的大小,乃是作为修葺庭院所用。你们三人每天一共打磨三十块,会有其他人来搬运,完成了就可以回去修炼了,完不成的话,那就一直到完成了再回去,这一个月都是如此。”闻言,杜少甫三人望向了周围,此时不少的少年已经在开始挖掘岩石,从坚硬的岩壁之中,要将一大块的岩石翘出来,然后打磨成四四方方,一尺直径大小的平整光滑方石。三个人每天要完成三十块,绝对也是一件极为困难的活,那坚硬的岩石不同一般,都是颜色是青幽幽的青石,最为坚硬,还要打磨的平滑方正,更是繁琐。“呼!”吴青峰和张伟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可是绝对的苦力活啊,比起去开采玄石也差不多了。“你们开始吧,完不成可是要受罚的。”领路的青年说完之后,瞥了三人一眼,便是转身离去。“老二,老三,我们开始吧。”吴青峰对张伟和杜少甫说道:“若是耽搁了时间,怕是就完不成了。”“有些不对劲啊。”杜少甫点头后,目光中露出了些许疑惑之色。这绝对是苦力活,按道理来说,金彦兵昨天收了自己的丹药,然后又顾忌那廖长老,多半是会安排一些轻松的杂务给自己的才对,但现在安排这苦力活,可是不太正常。“咔咔…………”吴青峰和张伟已经是开始挖掘岩石,吴青峰的手中握着一柄长剑,灌注玄气,剑芒掠动,在岩壁上划出裂缝。“咻!”而张伟的手中则是握着一柄弯背大刀,刀尖上刀芒掠动,玄气灌注,也在坚硬的岩壁上划出裂缝。只是两人全力而为,也都是只能够在坚硬的岩壁上留下半尺左右的裂缝,然后再也无法寸进。想要将岩石削成碎石容易,但想要从僵硬的岩壁内生生挖掘出一块方方正正的方石出来,简直是太难了。“咔擦…………”周围不远处,大片的记名学生在挖掘岩石中,手中的兵器也直接在岩石裂缝内直接被崩断,望着崩碎的兵器,都是一脸的肉痛起来。“轰隆隆……”也有着不少记名学生从岩壁内挖掘出了岩石滚落下来,不过都是前面大,后面尖锐,成了锥形,根本无法打磨成方石,只能够作废,还有的挖掘出来的都只是碎石而已。“太难了,根本不好挖掘。”吴青峰额头冒着冷汗,全力而为玄气灌注之下,长剑也只能够插进坚硬的岩壁半寸,再难以寸进,想要掏出一块方石出来,绝对困难。感谢叶飘零统帅十万打赏,感谢厚爱,小禹致谢,休息一天再安排爆发感谢。昨天通宵更新七更,一共涨了七朵鲜花,刚刚起床一看,顿时心都碎了一地,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兄弟姐妹们,你们不要这么伤害我啊,给点火力和激情吧,大家的火力和激情,才是小禹的动力哇。小禹继续码字去,下一更,在十点左右。三更。“这是什么岩石,怎么这么坚硬?”张伟将额头微卷的头发扫到了一旁,擦拭着额头的汗水,手中的弯背大刀,也只能够在坚硬的岩石裂缝内留下一条半寸的裂缝,也无法将整块岩石挖出来。杜少甫还没有动手,抬头望了望高耸的石壁,最后落在了数十米高度上的一块从岩壁上激凸而出的巨大岩石上,目光微动,然后脚下玄气涌动,身影一跃,顿时就攀爬上了石壁而去。“老三要做什么。”张伟望着杜少甫的动作,然后和吴青峰面面相视,两人目光随即都紧紧的抬头望向了正往岩壁之上攀爬而去的杜少甫。“快看,那人要做什么?”“他好像是昨天重创了许阳和彭刚的那人。”“他想要做什么。”……周围不少的记名学生,此时也都是先后疑惑好奇的望着岩壁上正如壁虎一般攀爬跳跃而上的杜少甫。“快看,那小子想要做什么?”好几个老生青年原本是在远处悠闲的看着这些新的记名弟子吃苦头,当年他们可也是这么走过来的。挖掘方石,那可是不仅需要力量,还要很多的技巧的,他们故意不教,就是想要看着那些新人多吃点苦头,平衡一下他们当年所吃的苦。此刻间这几个老生青年也都是抬头,目光远远的望向了前方石壁。杜少甫脚下玄气涌动,几个闪身之后,借助岩壁上凹凸出的岩石落脚,终于是靠近了那一块从岩壁上激凸出来的巨大岩石,双脚也刚好是落在了旁边的一块凹凸岩石上。仔细的就近端详了一下那凹凸的岩石后,杜少甫脸庞上随即浮现出了些许笑意,然后对着下方的吴青峰和张伟说道:“老大,老二,让所有人退后,我把这岩石弄下去,到时候打磨方石就容易多了。”“原来老三是想要把那岩石弄下来啊。”张伟会意,顿时对着周围那些记名学生挥手道:“大家都退后一些,岩石要是滚落下来,会被砸成肉酱了的。”“大家帮忙退后一下。”吴青峰也是立马对周围的记名学生挥手示意说道。周围的记名学生见状,也都顿时就开始退后,那巨大的岩石若是真的被弄下来了,若是有人被砸中了,真的是足以被砸成肉酱的。只是一众的记名学生之中,不少人也都是露出了疑惑之色,那么巨大的岩石,那紫袍少年能够弄的下来么。“那小子想做什么,不会是想要将那块岩石弄下来吧。”“怕是脉动境彼岸层次的修为者也难以将那块岩石弄下来,那小子怕是在家纨绔惯了,想要出风头的吧。”“不自量力的小子。”……远处几个青年远远的望着前方岩壁上的紫袍身影,目光都抹过些许不屑和轻视。“呼!”杜少甫望着身前那巨大的岩石,微微提了一口气后,手中一道道手印快速凝结,一股股玄气在体内穴窍之内游动,最后汇聚在了掌心之内,五指握拳,霎时间一股惊人的气势爆发而出。“波动拳!”一声低喝,眼中瞳孔淡金色光芒闪烁,乍然间,杜少甫一拳直接对着身前那激凸出来的巨大岩石轰去。“砰砰砰!”低沉的闷响声,一声接着一声,一共十三声爆响,惊人的能量劲气波浪层层重叠,气势成倍叠加,如冲击波一般,最后狠狠落在了岩石上。“轰隆隆!”当最后一拳落下,那激凸而出的坚硬岩石轰然一颤,惊人的能量冲击声犹如雷鸣响彻不休!“咔咔……”大片细小碎石暴射而开,巨大的岩石边缘,有着细小的裂缝蔓延,裂缝越来越深,越来越粗,最后轰然一声,巨大的激凸岩石颤动,终于从岩石壁上脱离,最后直接坠落下去。“轰隆隆……”音如雷暴,巨大的岩石滚落,如陨石坠落,‘轰隆隆’的声响在岩壁内外传出,带着回音响彻,所过之处,在岩壁上砸出不少裂缝直滚而下,让得地动山摇,气势惊人!“哗啦啦……”从那巨大岩石坠落之处,石壁龟裂,不少岩石接连坠落,宛如在这片石壁周围下起了石雨。“好恐怖的实力……”“快退,别被砸到了啊。”岩壁下众多记名学生再度暴退,那巨大的岩石足足上百米直径,从上而下坠落,巨大的冲击力下,根本停不下来,带着碎石激射,让人不得不再度暴退。“那小子的实力怎么那么强,难道那岩石根本不吃力么?”几个远处的老生见状,此刻面面相觑,皆是瞠目结舌。当那巨大的岩石最后接连碾压撞碎地上一连串的岩石之后,终于在数百米之外撞击在了一片小山坡上静止了下来。巨大岩石上面龟裂出了不少裂缝,菱角密布,已经很方便切割下来打磨成一块块的方石。周围还有着不少的一同坠落的岩石,怕是足足上百块之多,大小也都足以打磨成方石,只要稍微的打磨一下就行。“这下好了,足够完成任务了,怕是好几天的任务都足够了。”吴青峰面露微笑,现在可是方便多了。“老三的实力真是恐怖啊!”张伟惊愕的下巴张开久久收不回去。周围所有的记名学生面面相觑,震撼之后,随即望着吴青峰和张伟都是露出羡慕之色,坠落的岩石已经足够是能够让他们三人轻松的完成任务了,而他们怕是根本难以完成的,最后少不了受到惩处。“这位学长,能不能够帮我们也弄下一些岩石下来,感激不尽。”“是啊,这位学长,帮帮我们吧。”………………一个个记名学生抬头望着还在岩壁上的杜少甫,几个胆子大一些的开口遥遥对杜少甫恳求着,希望能够得到一些帮忙,要不然他们今天完不成,肯定是要被处罚的。杜少甫目动,望了望周围岩壁上,还有着不少激凸而出的巨大岩石,下面的岩石应该都是长年累月的被人挖空了,若是足够的冲击力,都能够轰落下来。“好,我试试看。”杜少甫对下面的记名学生说道,身影掠出,两个跳跃之后,又到了一块巨大的激凸岩石之前。“砰砰砰……”然后,一道道低沉的能量音爆声响彻,岩壁之前,再次不断的下起了石雨,一块块巨大的岩石从岩壁上坠落,大片的岩石龟裂。‘轰隆隆’的声响回荡,地动山摇,声浪席卷到了远处,像是整座岩壁都要被直接摧毁。“那小子是变态吧!”远处几个老生青年见到这一幕,眼中满是震骇,那一个少年身影在石壁上掠动,所过之处巨石不断坠落。并没有多久,岩壁之下就堆积上了密密麻麻的岩石,都只是稍微打磨一些就能够成为方石。……………………天武学院,到处佳木茏葱,山峰奇花烂漫。群峰之内,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透着古朴沧桑。“只是去后厨帮忙,倒是轻松,先溜出来帮老三打听一下消息。”青石地板上,孙智身影掠出,后厨并不严格,又轻松,想要溜出来并不难。“这位学弟,欢迎加入天武学院。”就在此时,有着淡淡的笑声传出,然后有着五道身影缓缓出现在了孙智的身前。四男一女,女的走在中间,模样颇为美貌,说话的却是一个黄衣青年,二十一二岁左右的模样,另外的三个青年也都是年纪差不多,穿着光鲜,显得不凡。孙智抬头,望着眼前大的五人,目光立刻变得凝重了起来,弯腰行礼道:“诸位学长,学姐好。”“倒是懂礼数,把积分孝敬出来吧。”一个华服青年望着孙智,嘴角抹过些许戏谑。“诸位学长,我只是记名学生,没有积分啊。”孙智脸庞神色越发凝重,没想到刚刚出来,就碰上了老生打劫积分,若是昨天被打劫还好,也才十积分,可是今天却不一样了,积分卡里面有着足足六十积分,他可是舍不得的。“桀桀,小子倒是聪明,不过这一招不管用了,刚刚那小子也说自己只是记名学生,结果收拾一顿就老实了,当我们好骗么。”一个锦袍青年冷笑说道。“我真是记名学生啊。”孙智欲哭无泪,没想到新生之中,竟然也有为了逃避被抢,冒充是记名学生。“别废话了,不交出来就好好收拾一顿,也让这些菜鸟知道知道咱们天武学院的传统,让他们以后懂些规矩。”第四个青年说道,玄气微微波动,目露冷笑,就要动手。感谢我不是雨季兄弟打赏作品1888币,18630622631兄弟打赏作品7776。致谢。因为今晚八点和九点和书友有着一个小活动,时间超出了计划一些,所以导致这一更也晚了半个小时,致歉。看到上一章之后,鲜花立刻涨了不少,看来兄弟姐妹们还是疼小禹的,感谢大家。今天三更更新完毕,小禹需要缓冲一下,明天会继续为打赏的夜帅和兄弟来一次爆发,也希望兄弟们鲜花多多支持,这真是小禹的动力。“这下栽倒家了,出门不利啊。”孙智眼中目光抽动,自知现在根本就没有和这些老生抗衡的实力,好汉不吃眼前亏,总比起被蹂躏一顿好,便是从怀中忍痛掏出了积分卡,道:“积分给你们。”“哼,敬酒不吃吃罚酒!”最后说话的那一个青年脚下玄气涌动,也不见其动作,身影鬼魅般便是出现在了孙智的身前,挥手而动,一股吸力从掌心内涌出,直接将孙智手中的积分卡吸进了自己的手中,然后一脚狠狠的踢在了孙智的身上。“砰!”孙智身躯直接被踢飞,砸落在了十数米之外,嘴中一口鲜血’噗嗤’顿时喷出。“樱兰学妹,这积分卡内的积分给你,到时候也好在‘天武符境’之内多修炼领悟一段时间,早日再做突破。”青年将孙智的积分卡交给了簇拥在众人中间的那美貌女子。“那就多谢祝学长了。”美貌女子微微一笑,肤光白皙,容貌秀丽,美玉莹光,只是眉目间隐然有一股骜冷的清气,将那青年的积分卡拿了过去,便是开始掠夺积分。蓦地,女子的娇颜神色微微沉了一些,轻声说道:“六十积分,这小子果然不老实,根本不是记名学生。”“看样子现在的这些新生,还真是不将我们这些学长学姐放在眼中啊,看样子我们也有必要杀鸡儆猴一下了!”原本说话的那华服青年见到美貌女子脸上不悦的神色,顿时抓住了表现的机会。“让他长长记性就好,下次要对我们这些学姐学长老实一些,也别太下重手了,毕竟我们也是学长学姐,稍作调教就好。”美貌女子淡淡说道,手中此时孙智那张已经是为零的积分卡也被直接仍在了地上。“放心吧,我一定会让他长记性。”华服青年见到美貌女子都同意了,顿时目露笑意,然后转身望着已经爬起来的孙智,手中一柄长剑出鞘,一步步走上前去,冷笑道:“小子不老实啊。”“诸位学长,我真的没有说谎啊,我真是记名学生。”孙智一步步的向后退去,嘴角鲜血淋漓。“记名学生哪来的六十几分,当我傻么!”华服青年嘴角一撇,话音落下的同时间,身影一掠,瞬间出现在了孙智的身前,闪电般一脚重重的踹在了孙智的肚子上,直接将孙智踹飞。<s。 好看在线>“噗嗤!”嘴中鲜血喷出,孙智再度砸落在地,还没有爬起身躯,便是被一脚踏在了胸膛。“啊!……”与此同时间,孙智眼角目光中一道刺眼剑芒闪烁而下,随即耳边传来剧痛,鲜血飙射,嘴中也不由传出惨叫声。“哈哈,这下可以永远记得要尊重学长了,下次可要老实一点。”华服青年大声笑着,目光满是戏谑轻视,根本就没有将孙智放在眼中。“我们走吧,我不太喜欢见到血。”美貌女子淡漠的瞥了一眼地上鲜血淋漓的孙智,目露些许鄙夷,然后转身离去。“好了,我们去找下一个吧,那些菜鸟一个个都躲起来了,真蠢,以为躲起来我们就找不到他们了么,真可笑。”“那些菜鸟,就应该受到一些教训。”“………………”五人离去,留下了鲜血淋漓的孙智躺在地上,一只左耳已经被削掉,耳畔鲜血淋漓,将身上衣衫染的血红,面色煞白,肚子上两脚,也让他遭受重创。片刻之后,孙智才艰难的爬起身子,颤抖着捡回自己的积分卡和鲜血淋漓的左耳,望着那五人离去的方向,身躯颤抖,眼中双瞳赤红…………‘轰隆隆’岩壁之上,巨石不停坠落,杜少甫拳头不停的砸落在岩石上,震动的岩壁颤抖龟裂,不停有着岩石破碎坠落,令得周围地动山摇,像是整座岩壁都要被直接摧毁。“那小子一定是变态吧!”“那小子一定是妖兽变的吧!”“太恐怖了,那小子的力量竟然如此恐怖!”远处那几个老生青年见到这一幕,眼中目光颤剧震骇,那一个少年身影在石壁上掠动,拳头挥舞,那坚硬的石壁宛如豆腐一般,巨石不断坠落。时间并没有多久,岩壁之下那密密麻麻的岩石堆积的就像是小山一般了,都只是稍微打磨一些就能够成为方石……………………“学长,够了啊,足够了。”“学长,停下来休息一会吧,已经足够了的。”…………下方众多的记名学生震撼之后,望着身前的那已经是堆积如山的岩石,纷纷大声说道。“呼……”杜少甫深呼吸了一下,在石壁上几个闪动之后,便轻飘飘的落在了了岩石外,然后望着地上那密密麻麻堆积如山般的岩石,拍了拍手,脸庞上露出了些许笑意,经过昨晚上的调息吐纳,伤势又多恢复了一些。“老三,真厉害,现在就简单多了。”张伟上前到了杜少甫的身前,目光中还带着震撼涟漪。“这么多岩石,怕是足够很多天的任务了。”吴青峰也到了杜少甫的身边,目光震惊之色后,满是憨笑。“老大,老二,那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我想到周围转转去。”杜少甫对吴青峰和张伟说道。“没问题,去吧,我们怕是一会也就能够完成任务了。”吴青峰点头,最为困难的步骤已经完成,接下来打磨成方石以及很简单,很容易就完成了,自然不用杜少甫再出手。“放心吧,交给我们就好,最难的已经被你完成了。”张伟说道。杜少甫点头,望了望周围,迈步往出口走去,周围的记名学生皆是颇为感激,不知道杜少甫姓名的,都是口称学长。“你想去哪儿,还没有完成方石,不能够离开。”不远处的出口,几个青年跃出,看模样都是上一届的老记名学生了,见到杜少甫要离去,顿时阻挡在了杜少甫的身前。杜少甫望着数个青年,精神力窥探下,发现数个青年皆是脉动境初登层次。以这些青年的年纪,都是二十一二岁的年纪,脉动境初登层次,其实已经是极为强悍了。不过和那些天武学院的正式学生中的老生相比,这些青年的差距就大了,杜少甫暗自目动,从吕佳雪,张越等人身上的情况来看,天武学院上一届的正式学生中,修为实力层次基本上都是到了脉动境彼岸层次和脉动境圆满层次。上一届的这些记名学生和正式学生,应该都是同时间进入天武学院的,而进入天武学院的时候,按照这一届的情况来看,一开始的修为层次应该是相差无几。甚至有着个别的,实力修为层次本来是完全能够跻身进入前三千名,只是运气不太好,才会被意外刷了下来,但短短的三年时间内,双方就已经是相差巨大。“同样的天赋下,修炼资源和时间,就显得格外重要了啊。”杜少甫心中感叹,不过心中也想到,或许这些记名学生一开始心中还会和正式学生暗暗较劲,不过时间久了之后,怕是在记名学生的大环境下,也逐渐的改变心境。最后破罐子破摔,反正自己是记名学生,一切比不上正式学生,如此心态下,怕是最后就连自己当初的斗志都会被磨灭了,修为领悟更加受到阻碍,以后的修行之路也都再走不了多远。“三个人每天一共三十块方石,到时候完成就是,我为何不能够离开一会?”杜少甫直视那数个青年问道。数个青年被杜少甫眼中目光直视,不知为何,无端不敢相视,刚刚也见到了眼前那少年的恐怖,有些不敢招惹。不过身为上一届的记名学生,他们很早一段时间就已经是在等待了新的一批菜鸟过来,到时候他们也能够轻松很多了,不少的杂务杂活自然是要交给新的记名学生做的。此刻这几个青年面面相视,心中都是暗想,若是第一天都压不住一个新菜鸟,怕死以后更加就管不住这批新人了,谁还会听他们。中间的一个青年目动,心中暗道,就算是眼前的这少年强悍,但是还敢对他们动手不成?要是第一天,这新人就敢对他们动手,那可就是要翻天了。到时候怕是所有老一届的记名学生都会同仇敌忾,不会放过这小子的。想到这,这青年胆子也就壮了不少,咬了咬牙,抬头目视杜少甫,道:“小子,这不合规矩,等你一起完成了三十块方石再走不迟。”“砰!”那青年的话音刚刚落下之际,闷响声顿时传出,那青年身躯应声震飞开去,直线横飞数米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嘴角鲜血溢出。“现在,我可以走了吧。”杜少甫淡淡说道,跨步而去,另外几个青年目光骇然,哪里还敢阻拦,齐齐闪身。今天小禹会继续小爆发的,兄弟们不会再重创小禹一次了吧,前天的爆发涨了七朵鲜花,现在还心有余悸啊,我继续码字去,刚好也是一个小*情节来了。数步之后,杜少甫回头,望着那几个青年,说道:“对了,若是有人说什么闲言碎语为我带来麻烦的话,那我就会把账算到你们身上,以后见你们一次打你们一次,我记下你们的模样了。”话音落下,杜少甫转身离去再没有回头。几个青年面面相觑,目光难堪,没想到那少年比起他们想象中要狠的多,这哪里还是新来的菜鸟,根本不是他们能够对付的。“打磨方石,早点回去休息。”望着杜少甫收拾了一下那几个老生,一众记名学生心中暗爽不已,然后齐齐开始打磨方石,‘轰隆隆’的声响传开,怕是不用就多就能够完成今天的任务了。后山之中,连绵起伏的群山被碧绿的密林覆盖,极目远眺,远处一座座高大的山峰突兀在云雾之中,时隐时现。杜少甫爬上了一座最高山头,离记名学生打磨方石的地方已经有些距离,周围茂密的灌木丛林里,鲜艳的野花在山风的轻吹下翩翩起舞,目光望着远处连绵的建筑和山峰,目光有些发呆。到山上来,杜少甫一来可是没有兴趣真的做杂工,另外也是真的想要到处看一看,这毕竟是酒鬼老爹曾经呆过的地方,“这就是天武学院了么。”片刻后,杜少甫淡淡一笑,此时自己虽然是到了天武学院中,但怕是和酒鬼老爹想象中的应该不会一样,自己虽然进了天武学院,但却成了杂工。“咦!”突然,杜少甫目光望向了前方不远处,山头上有着一道身影,正坐在了旁边一株大树下的岩石上,自己上来竟然是没有看到,看背影,应该还是一个老者。眉头微动,杜少甫迈步走了过去,精神力窥探中,那老者的身上并没有任何气息波动。而当杜少甫到了那被背影身后的时候,那人却是也回过了头来,六七旬的模样年纪,粗眉大眼,大鼻子,阔嘴巴,一头颇为杂乱的头发,像是干草一般。脸庞也颇为苍白,像是一块破布片似的,眼睛颇为明亮,却是有些无神的感觉。最让杜少甫惊讶的是,这老者的胡子不知道多久没有刮过了,那张大脸就像长满了茅草的荒地,加上满脸的褶子,像是野人,又像是猩猩,差点让杜少甫吓的倒退两步。“小子,你跑过来做什么,你好像是新来的记名学生吧,跑出来偷懒不怕回去被那些老生欺负么?”老者望着杜少甫,目光从头到尾的打量了一下,透着些许好奇。“嘿嘿,我不招惹谁,但要是谁敢欺负我,我就打他丫的。”杜少甫’嘿嘿’一笑,看样子这老人家还知道的挺多的,随即便是也坐在了老者身边的岩石上,望着前方连绵的山峰,然后对老者问道:“老人家,你是天武学院的老人了么,知道的还不少啊。”“看样子,怕是那些老生可不好欺负你啊。”老者一笑,侧身目光望着杜少甫,笑道:“我啊,应该是天武学院的老人了吧,在这一辈子了,现在老了,所以也不用干什么了。”“你也是杂务处的么?”杜少甫望着老者,那一脸邋遢的模样,怕是除了杂务处的也不会是被的地方的了。“呵呵。”老者目光转转,然后笑道:“也算是杂务处的,在天武学院可是干了一辈子了。”“一辈子了,怎么不回家呢?”杜少甫颇为好奇的问道。“回家……”老者那明亮却是有些无神的目光中泛起些许波动,望着前方连亘的群山楼阁,轻道:“我一把年纪了,也没家人,一直在天武学院,对我来说,天武学院就是我的家,还能够回哪里,以后怕是也就要老死在天武学院内了。”杜少甫望着老者,不知为何,心中对这老者有些敬意起来,能够一辈子都在一个地方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老者微微挺身伸展了一个懒腰,然后望着杜少甫,道:“小子,你刚刚进来不久吧,感觉天武学院怎么样?”“以前挺向往的这里的,因为我那酒鬼老爹曾经也在这儿呆过,也是我那酒鬼老爹希望我来的。”杜少甫望着老者,微微停顿了一下,面色微动,才继续说道:“不过我感觉天武学院也就一般吧,等过几天,我就走了。”“哦……”老者那茅草般的胡子微微动了动,然后张嘴道:“你爹叫什么名字,我可是这里面的老人了,所不定我还认识你老子呢。”“我那酒鬼老爹,不说也罢,不怎么出名,你也肯定不认识的。”杜少甫顿时说道,可不敢说出酒鬼老爹的名号来,悬赏榜上高居第二的名字,在天武学院不出名怕是就怪了。“那你叫什么名字?”老者微微笑了笑,然后对杜少甫问道。“杜少甫。”杜少甫这倒是没有隐瞒,反正这也很多人知道。“杜少甫么……”老者轻轻念道,目光望着杜少甫打量着,然后说道:“你应该在天武学院之内到处走走看看,其实天武学院还是不错的,能够让你学到不少的东西。想当年,天武学院内也曾经走出过不少风华绝代的学生,一个个最后名扬四海,只是现在天武学院没落了,已经不如当初。”话音落下,老者那有些无神的明亮目光中,有着些感叹。“有机会我会到处去走走看看的。”杜少甫点头,心中倒是不反对老者的话,天武学院的确是有着极其厚重的底蕴,这里面也曾走出过无数的强者。“老三。”蓦地,山头下有着声音传来,杜少甫回头望去,一道身影正奔跑而来,听着传来的声音,正是张伟。“有机会再来陪老头子我说说话吧。”老者起身,望着杜少甫,荒地般的脸庞上带着些许笑意,然后转身下山而去。“老三,你真的在这啊,终于找到你了。”张伟和老者擦身而过,目光疑惑的多看了那老者一眼,随即数步就到了杜少甫的身前,神色一脸的急促,面色泛着苍白。“出什么事情了?”见到张伟的神色,杜少甫面色微凝,无端心中一紧。张伟目光带着怒意,望着杜少甫,声音颤道:“老四被老生打了,身受重创,刚刚到后山找到我和老大的时候已经昏死过去,耳朵也被人削了,浑身是血,太惨了,那些老生根本没将老四当人啊。”………………………………密密麻麻堆积如山的岩石前,当杜少甫赶回的时候,周围几个青年正站在了一旁,见到杜少甫之后,都是不由退后了几步,眼中隐隐间露出了惧色。一堆记名学生围在一起,隐隐间有着议论声传出,张伟在前方便是喝道:“大家让一让,老大,老三来了。”围在一起的记名学生顿时让开了一条道,一道道的目光立刻望在了杜少甫的身上。一块岩石上,此时吴青峰正参扶着已经昏迷的孙智有些不知所措,目光中泛着血红之色,见到杜少甫前来,顿时抬头眼中目光一颤,道:“老三,快来看看老四,老四伤的太重了,我给老四服下了一些丹药,但是好像不管用啊。”杜少甫快步走进了人群,当目光望着此刻被搀扶在了吴青峰手中的孙智后,目光也为之骤然一颤,双手悄然握拳,脸庞寒意浮现。只见此时孙智比起一路上孙伟所说的还要严重,浑身是血,左耳被齐齐削断,鲜血染红了身上的衣衫,鲜血才刚刚凝固不久,双眸紧闭,面色惨白如灰,气息萎靡。“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杜少甫说话的同时,立刻将吴青峰手中的孙智搀扶在了手中,手印凝结,玄气涌动,数道指印落在了孙智的身上。吴青峰退到了一边,说道:“我也还不清楚,老四到了这的时候,已经倒下了,只是说了是那些老生干的,然后就昏死了过去。”“嗤嗤……”将昏迷的孙智慢慢平躺在了岩石上,杜少甫手中手印再度凝结变幻,一道道的符文涌动,然后落在孙智身上,随着一道道符文能量落在孙智的体内,让得孙智身躯都是微微一颤。杜少甫面色越来越难看,从检查中,得知孙智身上的伤势可是不轻,还不是被一个人所伤,体内有着两股残余的玄气能量。从伤势看来,乃是两人两脚都踹在了孙智的肚子上,踹的干净利落。下手者的实力都是在脉动境修为,比起孙智来可是要强的多了,随便一脚都足以让孙智重创,何况是两脚。怕是力道再重一些,就连孙智的命都要丢掉了,很明显,那些下手者也是不敢杀人的,不过不仅将孙智重创,还将孙智的耳朵都割下来了,不可谓心狠手辣。“噗!”当杜少甫最后一道符文能量落在孙智小腹穴窍上,手印收敛之后,昏迷的孙智胸膛起伏,嘴中一嘴淤血喷出,然后紧闭的双眸徐徐睁开来。感谢18697860626兄弟打赏作品2088币。“老四醒了。”“老四,你怎么样了。”见到孙智苏醒,张伟,吴青峰两人也才松了一口气,顿时围拢上去。“终于醒了。”周围簇拥的大群记名学生望着苏醒的孙智,原本颇为紧绷的神情也开始舒展开来,记名学生被老生重创,他们都作为记名学生,同气连枝,也自然是都感觉到了一种共同的危机。孙智张开双眼,原本明亮的目光此时看着颇为无神,机灵的模样此刻间也透着萎靡,望着眼帘中出现的吴青峰,张伟,还有杜少甫,目光动了动,嘴角挤出了一丝苦笑,想要坐起来,说道:“我还以为我要死了呢,看样子我还没死。”“放心吧,你不会有事的,调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吴青峰安慰着孙智说道,和张伟两人连忙一左一右的搀扶起了孙智坐在了岩石上。“老四,发生什么事情了?”杜少甫对孙智问道。“没什么大事,只是被老生打劫积分而已。”见到杜少甫,孙智顿时说道:“对了老三,我给你打听到了消息,你要找的一个欧阳爽学姐,听说前两天已经回来过天武学院,但是现在去哪了就不知道了。另外学院中的确是有着一个叫做杜小蔓的学姐,还是执法队的人。”闻言,杜少甫原本心中一直为欧阳爽,戴星语还有小虎的担心,倒是立刻就放松了一些。昨天杜少甫让孙智帮忙的,也就是见到孙智打听消息灵通,自己初来乍到,一切并不熟悉,所以才找孙智帮忙去打听一下欧阳爽和大姐杜小蔓的消息,却是没想到现在发生了此事。蓦地,杜少甫脸庞双瞳一抖,眼中目光直视着孙智,问道:“老四,你是去打探消息,然后遇上那些老生么?”望着杜少甫的目光,孙智牙齿咬了咬还带着血迹的嘴唇,点了点头,然后又带着苦笑,说道:“我打探消息之后,没想到运气有些不好,便碰上了几个老生。他们要我的积分,我一开始舍不得,说了我是记名学生,没有什么积分,可是他们不相信。我心想反正也打不过他们,后来也只好是给他们了。可是他们后来发现我的积分卡里面有六十几分,就说我骗他们。<s。 好看在线>我解释了,他们也不相信,然后就给了我一点教训。”“噼啪!”听着孙智的话,杜少甫五指骤然紧握拳头,指头关节‘噼啪’作响,刚毅锐志的脸庞上,顿时泛着铁青之色。一股无形的寒意开始从杜少甫体内蔓延而出,语气开始冰凉,对孙智问道:“你交出了积分卡,他们还没有放过你,还将你伤成了这样?”感觉到近在咫尺从杜少甫身上涌来的那股寒意,孙智面色也为之微微一颤,无奈的点了头,然后说道:“放心吧老三,我没事的,还死不掉,他们还不敢杀我,就当是受了一次磨练。”“王八蛋!”见到孙智点头默认,杜少甫忍不住大喝一声,双手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望着孙智,沉声道:“老四,我对不起你,我不该让你去打探消息的。”“老三,我真没事,此事也和你无关,你不要想做什么,他们都是老生,实力很强。”孙智眼中目光担忧,生怕杜少甫会做出什么来,他昨天可亲自见到了老三的脾气和手段,但伤他的那些人可和彭刚他们不一样,伤他的人是天武学院的老生,一个个实力都不是一般的强悍,不是彭刚和许阳他们能够相提并论的。“老四,你可还认得出他们?”望着身前鲜血淋漓的孙智,杜少甫深呼吸了一下,自己如何能不管,孙智可是为了自己去打探消息所以才遭受的重创。就算孙智不是因为自己才受创的,杜少甫也不会不管,四人虽然昨天才认识,但杜少甫没有忘记昨天三人对自己的热情照顾,相处下来,已经是有了感情,宛如兄弟。“都记在心中,忘不了!”孙智点头,话音落下,眼中一抹坚毅神色抹过,透着淡淡寒意,然后对杜少甫说道:“老三,你真的不用为我担心,我有着很多办法报仇,也不是随随便便好欺负的。不过我想要自己报仇,以后好好修炼,总有一天,我会超过他们,到时候连本带利的讨回来!”杜少甫闻言,目光微颤,透着寒意的目光望着孙智,停顿了一会,微微沉声问道:“老四,你叫我什么?”“老三啊,你是老三,我最小,我是老四。”孙智脸庞上挤出了一丝笑容,望着杜少甫,颇为疑惑的说道。杜少甫目视着孙智,说道:“老四,先不说你是为我受伤,我们虽然昨天才认识,但你叫了我老三,那我就是你兄弟。我叫了你老四,那你就是我兄弟,兄弟被欺负,我又怎能够袖手旁观,更何况你还是因为我,我若是不管,那就不配让你以后叫老三了。”听着杜少甫的话,孙智目动,然后带着笑意,说道:“老三,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这个仇以后再报,他们势力很强,等我们以后势力强悍了,再一起去找他们算账不迟。”“老四,我不是为你去报仇,也不是为你去算账的,若是你实力不够被抢了积分,那我无话可说,可是你交出了积分卡,他们还如此重创了你,那他们欠的就不是一笔账一份仇了,他们欠的是公道。”杜少甫微微了摇头,紧握的拳头摊开,然后轻轻的拍在了孙智的肩膀上,说道:“我是要去帮你讨回一个公道,他们欠你仇,欠你的账,你可以自己以后去讨,但是他们欠的这一份公道,我今天却要帮你讨回来。”话音略作停顿,杜少甫目光一股寒意涌动,微微咬牙,沉声道:“什么都可以欠,公道,不可拖欠!什么都可以不要,公道,不可不要!”“老三说大的对,他们欠的是公道,什么都可以欠,公道不可拖欠!”吴青峰点头,挺拔的身躯上一股气息涌动,目视杜少甫说道:“老三,我是老大,我陪你去,就算是我们打不过,也要讨回公道。”“什么都可以不要,公道,不可不要!老三,老四的公道,我也要去讨回来。”张伟粗壮的眉毛下,那乌黑透亮大的目光,此时也是怒意涌动。“老大,老二,老三……”孙智望着三人,目光中有些酸楚,惨白的脸庞泛着笑意,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好,那我们就去先讨回公道,大不了被揍一顿,也要不了命。”“不错,大不了被揍一顿,我吴勇也陪你们去了,欺负我们记名学生可以,但是不能够没有公道!”簇拥围观的人群中,一个健硕少年站了出来,这青年也正是先前第一个开口让杜少甫帮忙从岩壁上砸些岩石下来的人。“被揍一顿而已,又死不了,又被是没有被挨揍刮过,我也陪你们去,咱们记名学生的公道,不能够不要!”又是一个少年站了出来,模样眉清目秀,但却是有着一股不凡的傲气。“大家都是记名学生,同气连枝,不团结的话,更加要被欺负,我也陪你们去!”“别丢下了我,我也去!”“……………………”随着第一个健硕少年走出,顿时间周围的少年齐齐呼声而出,情绪高涨,目带怒意,都要前去讨回公道。“多谢大家了。”吴青峰对周围众人抱拳一礼,人越多,自然是越有底气的。然后上两百人浩浩荡荡聚集,谁也没有再打磨方石,直接离开了后山。那几个老生青年本想阻挡的,可是面对两百记名学生那一股浩荡的气势,特别是中间还有这那凶悍的紫袍少年在,根本就不敢阻挡,眼睁睁的看着众人离去。“不好,怕是要出大问题了,快抄近路禀告金学长。”几个青年面面相觑,一个个头冒冷汗,这一批新的记名学生简直是要翻天了。…………天武学院,辽阔的后山山脉中,出现了浩浩荡荡的一幕。杜少甫等沿途所过之处,路上遇到的正在劳作的记名学生见到那浩浩荡荡,情绪膨胀的大队人马,隐隐间听说有记名学生被老生打了,现在有人要代表记名学生去出头,顿时直接放下了手中的杂务都加入了进来。人一多,情绪越发高涨,一个个胆子也越发大了起来,当众人走出后山的时候,大队人已经是足足上千之多了,浩浩荡荡,气势澎湃。杂务处,庭院内,一把靠背座椅上,金彦兵端拿着一个茶壶,轻轻的摇着座椅,抿着一小口茶,抬眼望着半空刺眼的阳光穿过庭院旁边大树,从树冠投射而下的光影,感觉生活很是舒坦。最近新的一批记名学生到来,可是让金彦兵收入颇丰,不少记名学生的背后家族都是不凡,也极为拿得出手,加上杂务处本就是一个肥差,这些年可是没有让他少赚。“过几天,等新来这批小子安稳了之后,就能够去‘天武符境’之内闭关一段时间了。”金彦兵喃喃轻道,他虽然不好直接染指那些记名学生的积分,不过得到的各种好处都是能够去换取成积分的。有了足够的积分,他就能够到天武符境之内去多闭关一段时间,还能够换取自己想要的丹药,说不定这一次还能够直接突破一层。最近这段时间,金彦兵也感觉到了自己隐隐间有着欲要再度突破的迹象了,若是能够从他此时脉动境圆满层次突破到脉灵境的话,那以后在学院中的地位无疑是要水涨船高不少。“金学长,不好了,出大事了。”一道急促的大喊声传来,随即数个青年便是冲到了庭院中。“你们几个怎么回事,不是在后山盯着那些小子打磨方石么,前面庭院扩建,正需要方石,要是到时候不够,你们就自己去弄去。”金彦兵见到那数个青年,顿时瞪眼喝道,然后张嘴叼着茶壶口吸了一小口茶。这茶可是不凡,都是高价之物,平常都是长老才能够喝到的。“金学长,那些小子都跑掉了,全部跑了,我们根本看不住啊!”“噗……”说话的一个青年还没有说话,背躺座椅的金彦兵顿时就身子站了起来,口中一口刚刚才吸进嘴中的茶水直接喷了出去,喷的那几个青年大的脸上满脸都是,面色大变,大声问道:“怎么回事,快和我说清楚。”当先的一个青年抬手用衣袖擦拭了一下被喷的满脸都是的茶水,对金彦兵说道:“有老生抢了一个记名学生的积分,还打伤了一个记名学生,所以那些记名学生现在都叫嚷着要去讨回公道了。”“讨公道,那些个小王八蛋脑袋被驴踢了不成!”金彦兵大声骂道,几个记名学生因为被抢了积分要去找老生要公道,这绝对是脑袋被驴踢了,然后问道:“是谁带头的,有多少人去了?”“现在怕是有好几百了,人还越来越多,好像是一个叫做杜少甫的,那小子太强悍了。”青年立刻回道。“杜少甫……”听到这个名字,金彦兵手中的小茶壶直接就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身子一颤,顿时面色大变,道:“这下麻烦了,麻烦大了,怎么是那小子,我就知道那小子会是一个祸害啊。”“金学长,你认识那小子么?”刚刚说话的青年鼓起勇气问道。“认识个屁,快,他们朝哪去了,快带我去截住他们。”金彦兵大喝,面色铁青,若是这次出了问题,他也绝对会有麻烦,怕是以后这个肥差也是保不住了。一提到杜少甫,金彦兵就忍不住脸庞抽搐。一直到昨天傍晚之前,金彦兵还在心中想着,一定要和新来的杜少甫打好关系,昌明导师亲自送来的人,还有廖长老有着匪浅的关系,这绝对是有着深厚的背景啊。可是到了入夜之后,金彦兵遇上了几个导师,无意中听到几个导师讨论的都是一个叫做杜少甫的事情。一听之下,金彦兵才知道那杜少甫何止是和廖长老有着一般的关系啊,简直是关系大了。就在上午,一个武道符道双修,叫做杜少甫的少年,因为耽搁了报名的时间,最后直接将这一次排名前十的新生给困在了符阵内,还一招重创了新生排名第四的一个学生,实力天赋都是强悍至极。更重要的是,那杜少甫还不将廖长老放在眼中,也彻底的得罪了廖长老。整个天武学院的导师和长老现在几乎都知道此事了,就他最后一个知道。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金彦兵当场差点没一巴掌拍死自己,竟然还将那家伙安排到了为数不多的舒适宿舍中去了,若是廖长老和那昌明导师知道自己的那种照顾后,怕是到时候少不了给他小鞋穿。只是他收了杜少甫的丹药,也不好立刻翻脸。在天武学院,金彦兵也算是老油条了,见多识广,加上得知那杜少甫的天赋可是恐怖,说不定以后还有着翻身的可能,所以也不能够翻脸。但是高高在上的廖长老和昌明导师两人,他也是得罪不起的。所以今天早上,金彦兵才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不留痕迹将杜少甫安排上了最苦的杂务,到时候廖长老和那昌明导师来问起的话,他也能够交代,只要那小子老老实实地不闹事就好。可金彦兵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这杜少甫竟然就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新生暴动,这分明是要断了他的肥差啊。“讨回公道!”“老生太欺负人了,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后山中,记名学生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喧哗声冲天,老远就能够听见。杜少甫也没有理会,人自然是越多越好,老四孙智是因为自己猜被重创,交出了积分卡还要被欺凌,这份公道不管是因为自己私欠还是兄弟之情,都是要讨回来的。“站住,都给我站住!”就在浩浩荡荡的上千人出了后山的时候,一道大喝声滚滚传来。“嗖嗖……”然后一连串的破风声响彻,怕是不下于上百道身影这急速掠来,几个闪动之后,便是出现在了众人的目光,直接将一众记名学生阻挡在了身前。“呼啦啦……”上百道身影出现,一股股都是脉动境修为层次大的气息涌动,上百人的气息,也足以是将那上千记名学生的气势死死的压制住。毕竟新加入的记名学生修为层次还不够,除了杜少甫之外,根本就没有脉动境,顿时气势就被压制了起来。一股股脉动境的气息蔓延开来,不少记名学生已经是在威压下感觉到了玄气运转阻塞,身躯开始颤抖。金彦兵当先而立,身后站着上百人,都是上一届的记名学生,望着眼前那上千的新记名学生,面色铁青难堪,大喝一声道:“你们想要做什么,还不给我滚回去!”声浪如闷雷,加上金彦兵脉动境圆满层次的修为气息,声浪顿时就震的不少的少年少女耳膜生痛,面色苍白。一个个记名学生目光面面相视,随即都不约而同的望向了杜少甫,此时那紫袍少年就是他们中间的主心骨。孙智,吴青峰,张伟三人的目光,此时也一样望向了身边的杜少甫。杜少甫望着金彦兵和其身后的上百青年男女,目光微动,直视说道:“金学长,我们记名弟子中有人被抢了积分之后,还被打成了重伤,你来的正好,可是要给我们讨回一个公道啊。”金彦兵望着杜少甫,目光直接抽搐起来,果然就是这小子带头闹事的,顿时沉声喝道:“那又如何,没有那个实力,受伤也是正常,都给我滚回去,要不然的话,休怪我不客气,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喝声传出,气势滚滚,大片的少年已经是震慑到了,目光开始涌出些许惧意。“我们从各自家中走出,来到心中向往的天武学院,美曰其名是记名学生,实际上就是杂工,还要遭受如此欺凌和压迫,我们来天武学院难道就是来被欺凌的吗,老生如此欺凌我们记名学生,我们要反抗,我们要团结反抗。”杜少甫昂首,玄气涌动,声浪伴随着玄气滚滚涌出,丝毫不在金彦兵的声音之下。听着杜少甫的话,顿时在所有的记名学生心中扩散触动,犹如注入了一记强心剂一般。所有的记名学生自己何尝不清楚自己叫的好听是记名学生,实际上就是天武学院的杂工,还要遭受欺凌,此刻杜少甫的话,无疑是触碰到了所有记名学生心中,那最为软弱的心弦上。“我们要讨回公道,我们记名学生不是来天武学院被欺凌的!”“我们要团结起来,讨回公道,要不然以后还会遭受欺凌!”“…………”顿时,所有记名学生心头怒意涌出,人声沸腾,玄气暴动。“王八蛋,你们这是想要造反吗!”金彦兵望着那暴动的新生,然后眼神中盯着杜少甫的目光几乎是要冒出火来了,都是这小子煽动起来的麻烦。虽然知道杜少甫天赋恐怖,不过金彦兵自然是也不惧的,他脉动境圆满层次靠近巅峰的实力,又怎么会怕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大声喝道:“杜少甫,你给我听好了,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把人散了,要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不为我们记名学生出头就算是,此时还要和那些老生一起欺凌我们,今天我倒要看看,你想要对我如何的不客气!”杜少甫脸庞一沉,目光涌出些许寒意,看这金彦兵的态度,怕是这金彦兵也已经知道自己昨天的事情了。“混账,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金彦兵怒了,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碰到如此嚣张的记名学生,顿时挥手一扬,大喝一声,道:“来人,给我动手,敢反抗的,往死里打!”五更。“动手!”一个个青年早就是忍不住了,能够光明正大的收拾一下这些新来的菜鸟也是一件爽事。这些青年的实力虽然是比不上那些老生,不过对付这些记名学生菜鸟,那简直是轻而易举的的,顿时有着身影直接掠出,玄气爆发!“谁敢动手,滚开!”杜少甫大喝一声,脚步向前猛的踏出,快若闪电,一拳直接轰在了速度最快的一个青年胸膛上。“砰!”那青年完全没有抗衡躲闪之力,犹如沙包一般,然后身躯像是遭受雷击,整个人横飞开去,一声惨叫伴随着一嘴鲜血喷出,接着就狠狠的砸在了远处。如此变故,让得所有扑出的身影顿时滞住,目光震骇!“杜少甫,真以为没人能够收拾你了不成!”金彦兵目光一愣之后,随即暴怒,挥手而动,玄气暴动,掌心之中有着符文涌动,他可知道眼前这叫做杜少甫的小子还是阵符师,自然是不能够给这小子布置符阵的机会。只要收拾了这小子,那其他人就好对付了。“轰隆!”音如雷鸣,气势爆发,符文蔓延,光芒耀眼,地面也为之颤动,短短时间,金彦兵一拳包裹着符文砸向了杜少甫而去。“哼!”目视着金彦兵一拳砸来,杜少甫冷哼一声,不动不摇,不躲不避,挥手而动,直接一拳相迎,刹那间就径直对撞在了前者的拳头上。“嘭!”双拳对撞,闷响震人心魄,能量对撞炸开,形成耀眼的能量光芒迸发。“呼啦啦……”大片空间波纹沸腾般的荡漾开去,恐怖的气势爆发下,周围的青年和少年直接暴退,谁也不敢波及到。“咔擦”而就在双发拳头接触的一霎,金彦兵的拳头上便是传出了‘咔擦’的骨头破碎生,拳头骨头被轰碎,手臂被震的骨折,嘴中惨叫的同时大口吐血,当场身躯倒飞出去,“砰!”金彦兵身躯重重的砸落在地面,摔得地面龟裂,浑身肋骨也被震断了几根,目光骤然间惊骇恐惧,一拳之下,就被重创到了无力动弹的地步。寂静,周围空间,顿时死寂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目光骇然颤剧,那些随着金彦兵一起前来的青年,再也不敢动弹,身躯纷纷暴退,一个个目光望着杜少甫,就如同是望着怪物一般。而对于所有的记名学生来说,震骇之后,一个个顿时为之热血澎湃,激动的浑身颤抖激灵,一拳将金学长轰飞,这种实力何等的恐怖啊!杜少甫跨步走向了砸落在地面的金彦兵而去,舌头冷冷的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杜少甫,你想要做什么,你若是敢动我的话,整个学院也不会放过你的。”嘴角鲜血淋漓的金彦兵,望着杜少甫迈步走来,眼中目光涌出了惧色,挣扎着数下却是没有站起身来,他的五脏六腑都快要被刚刚那一拳给震碎了,此事根本没有力气再动弹。到了这时候,金彦兵才知道这少年是何等的恐怖,昨晚上他还有一丝怀疑听到的一切,怎么会有着少年那般恐怖,此时可以说是真正的体验到了有多恐怖。“不为我们做主,那何须对你客气,动你又如何!”杜少甫跨步而出,一脚跺在了金彦兵的胸口,跺的鲜血直流,然后探身从金彦兵的怀中就掏出了一个乾坤袋和一块积分卡。“拿了我的还出来。”杜少甫不客气的将乾坤袋收进了自己的怀中,积分卡也没有放过,玄气输入在了自己的积分卡上,两块积分卡相贴。“不要啊。不要……”然后在金彦兵无比肉痛的目光和凄惨的哀嚎声中,他辛辛苦苦聚集了好几年和上次兑换得到的一共五千三百积分,便是眼睁睁成为了零,一分都没有留下。就连乾坤袋都被那小子收走了,根本就没有打算归还的意思。“噗嗤……”气血攻心,心如刀割,金彦兵被气的直接一嘴鲜血狂喷而出。杜少甫没有理会金彦兵,目光望着周围那上百个青年,目光挑了挑,道:“现在,你们还想动手么?”那上百个随着金彦兵而来的青年,望着此时躺在地上凄惨的金彦兵,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的开始退开,又哪里还敢阻挡。……………………天武学院,今天格外的热闹,新生的到来,让得不少老生来了兴趣。蹂躏一下学弟,调戏一下漂亮学妹的,绝对是很多老生早就想要做的事情了。一处热闹的广场上,三三两两的身影而立,不少新生菜鸟运气不好的到了此地,立刻就遭遇到了厄运,聪明一些的,交出积分,被鄙视一下也就过去了。那些新生之中自命不凡,傲气一些的,被狂揍了一顿之后,最后也依然是改变不了积分被抢的结果。不过倒是也有消息传出,新生之中有着好几个人也是很不好招惹的,让不少新生还吃了亏。据说新生之中有着一个阵符师,布置下了一个符阵,就让三个老生铩羽而归,遭受不轻大的创伤,一时间,这消息让新生为之大振。不过并没有多久,那三个老生就请去了更加强悍的老生,那阵符师最后也没有改变积分被抢的结果。也有的新生得到积分之后,就立刻前往兑换丹药之物,只是到了半路,就直接被老生给堵截了。这些新生能够想到的,老生也自然是能够想到,这些广场上的新生,就是在去兑换丹药的必经之路上被堵截住的。这种掠夺积分中,就算是躲在宿舍也没用。宿舍反而是最危险的地方,一大早就被老生一网打尽挨着搜索了。据说还有着不少新生为了护住手中的积分,都选择到了学院范围内的一些深山老林之内躲藏了起来。“今天的收获还不错,不过怕是不用几天,这些菜鸟就会能被尽数洗劫了。”广场一角,一个华服青年对一个美貌女子微笑说着,周围还有着另外三个青年,年纪都是差不多的模样,穿着光鲜。“今天要谢谢四位学长了,让我可是收获不少。”美貌女子淡然一笑,肤光白皙,如美玉莹光,的确极为貌美。美貌女子叫做周樱兰,在天武学院这样一个女生远远少于男生的地方,她天赋不俗,加上又是容颜美貌,一直都是被众多男生捧在手心的存在,深受男生追捧青睐,也让她在这竞争激烈的天武学院有着自己的一席之地,身边从来不缺少献殷勤之辈。周樱兰知道自己的优势,所以也从不会单独对一个人显得过分靠近,都是一视同仁,对每个人都是若即若离。这无疑是让得那些同时追捧青睐的人越发大献殷勤,无不是想要率先抱得美人归。对于男人而言,谁要是先抱得美人归,能够将其征服压在身下,无疑才最能够证明自己才是最强的。“这是应该的,等到时候进入天武符境闭关领悟一段时间之后,樱兰学妹再做突破,踏足脉动境圆满也就水到渠成了。”一个锦袍青年大献殷勤。“那也是比不上诸位学长的,特别是张剑学长你,已经是脉动境巅峰层次了,怕是不久之后就能够突破到到脉灵境,一旦突破到脉灵境,说不定到时候也会有这机会登上虎榜的。”周樱兰浅浅一笑,很是动人,被众多青年簇拥追捧,这种感觉她也很是享受,没有多少女人会不喜欢自己的身边围绕着众多的追求者的,何况这些追求者都还不凡。被叫做张剑的锦袍青年被周樱兰冲着浅浅一笑,顿时连魂都酥了,眼中带着一丝得意,似乎是觉得自己在另外三人的面前拔得了头筹,博得了美人的好感,满脸笑道:“为了樱兰师妹的话,我也一定早日争取突破到脉灵境,到时候也去挑战一下武榜。”“张剑,你为何要突破脉灵境之后再去挑战武榜,欧阳爽学姐半年前脉灵境圆满层次,照样踏足武榜了。”华服青年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这话中的损意谁都听得出来,这华服青年也似乎是故意损之。张剑面色有些难堪,眼中目光暗抹过些许冷意,脸上却是带着微笑,不愿意在美人面前失态,说道:“那也是半年前了,这半年时间,所有人的修为都在长进,脉动境圆满层次的修为层次实力,敢跟就无法再踏足武榜了,若是欧阳爽学姐现在还是脉动境圆满层次的修为,怕是不用多久就会以被人踢下武榜的。”“听说欧阳爽学姐前几天可是回学院了,张剑,要不然你去挑战一下欧阳爽学姐试试看。”另外一个青年对张剑说道。“这……”张剑面色滞了滞,暗自神色不好看了起来,能够踏足武榜的人,哪一个不是恐怖的存在,都是有着惊人的天赋和底牌,欧阳爽这半年必定也有着进步,他如何能够抗衡。“好了,等张剑学长到时候突破到了脉灵境后再去挑战不迟,今天差不多了,我们就先回去吧。”周樱兰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眼中目光却是已经不留痕迹的抹过了些许的不悦来。提到欧阳爽,周樱兰她自是高兴不起来的,她虽然是受到众多男生大的追捧和青睐,但比起欧阳爽来,却又不是一个等级的。那欧阳爽在学院的名气可是比起她高的太多了,一直也是武榜上的强者追逐青睐的主,和她甚至不是一个层次的。“好,我们先回去吧,明天再来调教这些菜鸟。”一开始被周樱兰叫做祝学长的青年说道。“嗖嗖……”蓦地,广场前方有着不少的破风声响彻,大片的身影随即就从远处掠来。
当许阳、彭刚和高安因伤无法完成杂务时,负责安排记名学生杂务的金彦兵起初很愤怒担心无法管理这些学生,但在得知三人因被抢走积分并打成重伤后,他的情绪缓和下来。被安排到后山挖掘岩石的杜少甫、吴青峰和张伟三人,工作艰难且危险,但杜少甫还是成功使一大块岩石从岩壁上坠落,帮助了自己和其他的记名学生。在天武学院,新生的到来引起了老生的兴趣,一些老生通过各种手段去掠夺新生的积分。新生孙智在遭到老生的殴打和抢劫后,杜少甫带动其他记名学生一起去向老生讨回公道。金彦兵在得知新生暴动的消息后,曾试图拦截杜少甫等人,但杜少甫不畏强权,勇敢地面对金彦兵的威胁,在与金彦兵的对决中展现出惊人的实力,震慑了在场的所有人。随后,杜少甫带领记名学生继续争取公道,反抗老生的欺凌。
她的人雖然走了,可是她的風采,她的感情,她的香甜,卻彷彿依舊還留在枕上,留在衾中,留在這屋子的每一個角落裏。楚留香的心裏,眼裏,腦海裏,依舊還是能感覺到她的存在。她很快就會回來的。一定很快。楚留香翻了個身,盡量放鬆了四肢,享受著枕上的餘香。他心裏充滿了溫馨和滿足。因為他依舊可以呼吸到她,依舊可以感覺到她。因為他知道她一定會回來的。所以連寂寞的等待都變成了種甜蜜的享受。枕上有根頭髮。是她的頭髮,又長、又柔軟、又光亮,就像是她的情絲一樣。他將髮絲緊緊纏在手指上,也已將情絲緊緊的纏在心上。可是她沒有回來。枕已冷,衾已寒,她還是沒有回來。長夜已盡,曙色已染白窗紙,她還是沒有回來。他睡著,又醒來,他輾轉反側。她還是沒有回來。光明雖已來臨,但屋子裏卻忽然變得說不出的寒冷寂寞。她到哪裏去了?為什麼還不回來?“為什麼?為什麼?……”楚留香無法解釋,也無法想像。“難道她從此就已從世上消失?難道我已永遠見不著她?”他不能相信,不敢相信,也拒絕相信。“這絕不會是真的!”“我一定可以等到她回來,一定可以!”可是他沒有等到。時間過得真慢,慢得令人瘋狂,每一次日影移動,每一次風吹窗戶,他都以為是她回來了。可是真等到暮色又降臨大地,他還是沒有看到她的影子。“難道她真的已不辭而別?”“難道她那些甜言蜜語,山盟海誓,只不過是要給我留下一段永難忘懷的痛苦?”“她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騙我?”楚留香本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無論對什麼事都看得開。無論是相聚也好,抑是別離也好,他一向都很看得開。因為人生本已如此短促,相聚又能有多長?別離又能有多長?既然來也匆匆,既然去也匆匆,又何必看得那麼嚴重?但現在,他已知道錯了。有的人與人之間,就像是流星一般,縱然是一瞬間的相遇,也會迸發出令人眩目的火花。火花雖然有熄滅的時候,但在驀然所造成的影響和震動,卻是永遠難以忘記的,有時那甚至可以令你終生痛苦。有時那甚至可以毀了你。楚留香雖然看得開,但卻並不是無情的人。也許就因為他的情太多,太濃,一發就不可收拾,所以平時才總是要作出無情的樣子。但心上又有誰能真的無情呢?楚留香慢慢的站了起來,慢慢的走到窗口。推開窗子,晚霞滿天。滿天晚霞忽然間一齊湧入他的心,他激動得全身都顫抖起來。“不管她在哪裏,我都一定要找到她。”他發誓一定要找到她,問個清楚!可是,到哪裏去找呢?她是在天之涯?是在海之角?還是在虛無縹緲的雲山之間?沒有人知道她是從哪裏來的?也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也許她根本就不是這塵世中的人。楚留香找得很苦。每一個她出現過的地方,他都去找過。有時她出現在小山上,有時她出現在濃蔭間,有時她甚至出現在水盆裏。你叫楚留香如何去找?他瘦了,也累了,臉上已失去了昔日那種足以令仇敵膽寒,少女心醉的神采。可是他不在乎。因為他真正的痛苦,是在心裏。他從不知道世上竟有如此深邃的痛苦。“世上難道真的沒有一個人知道她的下落?”他忽然想到了金四爺。他立刻去找,另一個黃昏後,他又走到那道高牆。同樣的夜色,同樣的月色,但他的心卻已完全不同。想到那天晚上,她牽著他的手,走到這裏來的時候,他的心就彷彿突然變得空空蕩蕩的,整個人都彷彿變得空蕩蕩的,沒有著落。他沒有掠上牆頭,只沿著牆角,慢慢的走。轉過牆角就可以看到金家的大門。一隊灰衣白襪的僧人,正垂眉低目,慢慢的走入了金家的大門。七八個小沙彌,手裏捧著做喪事的法器,垂著頭跟在他們身後。那站在門側相迎的,是個滿面悲容,白髮蒼蒼的老人。這老人赫然竟是金四爺。只過了幾天,他為什麼已老了這麼多?他昔日咄咄逼人,不可一世的氣概,如今到哪裏去了?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怕的變故?楚留香遠遠的站著,遠遠的看著,心裏忽然明白。那死的人必定就是金姑娘,必定就是那美麗如天仙,但卻活在地獄中的女孩子。她終於已找到了自己的解脫--只有死才是她的解脫。也許她死了以後比活著時更快樂。可是她的父親呢?這江南武林的領袖,這不可一世的英雄,手裏雖然掌握可以改變很多人命運的財富和權勢,但卻還是無法改變他女兒的命運。他就算用盡所有的財富和權勢,也還是無法使他的獨生女兒活下去。這不但是他自己的悲劇,也是所有人類的悲劇。楚留香的心沉了下去,沉得更深。他本是來找金四爺的。可是他現在看到了金四爺,卻只是悄悄的轉過身,悄悄的走了。他不停的往前走。他忽然發現前面有一條清澈的流水,阻住了他的去路。天上有月,水中也有月。楚留香痴痴的站在那裏,低下頭,痴痴的看著水中的明月。他忽然覺得世上有件事,就正如水中的月一樣。水中明明有月,你明明可以看到它,可是,等你想去捕捉它時,你不但一定會撲個空,而且可能跌到水裏去。甚至可能被淹死。楚留香沒有再去捕捉水中的月,因為他已捕捉過一次。他已得到了一次很悲慘的教訓。只不過現在水中依然有月,他依然可以看得到。張潔潔呢?他從此再也看不到她了。難道她也像是這水中的月一樣,根本就從未真的存在過?(一)水在流動,月也在流動。有水,所以水中有月。沒有水也有月。月根本不在水裏,月在天上。雖然有時你會在水中看到它,有時會樹梢看到它,但無論你是在甚麼地方看到的,月還是在天上,永遠都在天上。(二)夜更冷,水也更冷。楚留香伏在地上,將頭埋入冰冷的流水裏。他想使自己清醒些,他實在需要清醒些。水流過他的臉,流過他的頭髮,他忽然想到胡鐵花說的一句話。“酒唯一比水好的地方,就是酒永遠不會使人太清醒。”胡鐵花說的話,永遠是這樣子的,好像很不通,又好像很有道理。奇怪的是,他在這種時候,想到的既不是那個死去了的女孩子,也不是張潔潔,而是胡鐵花。因為他只有在胡鐵花面前,才能將自己所有的痛苦完全說出來。因為他的痛苦只有胡鐵花才能瞭解。因為胡鐵花是他的朋友。“我為什麼不去找他?”楚留香抬起頭,忽然發現水中的月已看不見了。清澈的流水上,不知何時已升起了一片淒迷如煙的薄霧。水在流動,霧也在流動。他忽然發現流動如波的水中,不知何時已出現了一條黑色的人影。這人就像是隨著這陣神秘的煙霧同時出現的。楚留香回過頭,誰知在這時,他身後已響起了一個人的聲音。蒼老,嘶啞,低沉,但卻帶著種魔咒般力量的聲音,一字字的道:“不許回頭,否則就永遠休想找到她!”這句話實在比世上所有的魔咒更有魔力。楚留香要回頭的時候,沒有人能令他不回頭,但,現在世上所有的力量,也絕對無法使他回過頭去。水裏的黑影彷彿明顯了些,看來彷彿是個白髮蒼蒼的老嫗,手裏彷彿還拄著根很長的拐杖。楚留香忍不住道:“你知道我找的人是誰?”黑衣老嫗道:“你找的是個你本已永遠無法找到的人。”楚留香道:“你……你是誰?”黑衣老嫗道:“我是唯一可以幫你找到她的人。”楚留香全身冰冷,但心中卻已火一般燃燒起來,道:“你知道她在哪裏?”黑衣老嫗道:“只有我知道。”楚留香道:“你能不能告訴我?”黑衣老嫗道:“不能,我只能幫你找到她,但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楚留香握緊雙拳,幾乎已連聲音都無法發出。黑衣老嫗道:“你怕不怕吃苦?”楚留香道:“不怕。”黑衣老嫗道:“你怕不怕死?”楚留香道:“有時怕……”黑衣老嫗道:“但為了找她,你連死都不怕?”楚留香道:“是。”黑衣老嫗忽然輕輕嘆息了一聲,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你的確是個值得我幫助的人。”楚留香道:“你……”黑衣老嫗忽又打斷了他的話,道:“我問你這些話,只因為我要你明白,只有不怕吃苦,連死都不怕的人,才能找得到她。”楚留香道:“我……我已明白。”黑衣老嫗彷彿在慢慢的點著頭,過了很久,才緩緩道:“這世上有一家很神秘的人,有人說他們是從天涯來的,有人說他們是從海角來的,有人說他們來自滴水成冰的雪原,也有人說他們來自飛鳥絕跡的荒漠,其實……”她說話的聲音更低,更慢,接著道:“其實世上根本沒有人知道他們是從哪裏來的。”楚留香道:“你說的是那家姓麻的人?”黑衣老嫗道:“有人說他們姓麻,也有人說他們不姓麻,其實……”楚留香道:“其實世上根本就沒有人知道他們真的姓什麼。”黑衣老嫗道:“不錯。”楚留香道:“他們和張潔潔難道有什麼關係?”黑衣老嫗沒有回答這句話,又過了很久,才緩緩的道:“你既然知道這家人,想必也知道他們住在什麼地方?”楚留香點點頭,道:“故老相傳他們就住在那裏的大山上,一個神秘的山洞裏,但卻從來沒有人見過他們,也沒有人敢去找過。”黑衣老嫗冷冷道:“有人找過,但卻從沒有人回來過。”楚留香長長吐出口氣,道:“現在你就要我去找他們?”黑衣老嫗道:“你不敢去?”楚留香道:“只要能找到她,什麼地方我都去。”神秘老嫗黑衣老嫗道:“此去若不能回來,你也不後悔?”楚留香道:“到那時後悔又有什麼用?”黑衣老嫗道:“我問的並不是有沒有用,只問你後悔不後悔?”楚留香嘆了口氣,道:“絕不後悔!”黑衣老嫗道:“既然不後悔,為什麼要嘆氣?”楚留香說不出話來了。他當然不能告訴她,他嘆氣,只因為他覺得她問的話太噦嗦,有些話根本就不必再問。她卻偏偏要問,而且問了一次還不夠,還要再問。本來他可能確定這水中的人影是不是真的很老,現在卻已連一點疑問都沒有。人類中最囌嗦的,一定是女人,女中最囌嗦的,一定是老太婆。這道理也是毫無疑問的。無論她是個什麼樣的人,無論她有多高的身份和地位,無論她多麼神秘,多麼可怕!但老太婆就是老太婆。男人最大的不幸,也許就是在你明明已急得要命的時候,卻偏偏遇上了個老太婆,偏偏還要反問你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你卻偏偏還非回答不可。在這種時候,你除了嘆息之外,還能說什麼?黑衣老嫗這次居然沒有強迫他回答。她自己好像也輕輕嘆息了一聲,緩緩道:“現在也許會覺得我問的話太多,但以後你就會明白,我問的這些話並不是多餘的。”楚留香只有聽著。黑衣老嫗道:“現在我問你最後一句,假如你已知道這一去,永不復返,你是不是還要去?”楚留香道:“去。”黑衣老嫗道:“好,那麼你就去吧,去找那些姓麻的人。”楚留香忍不住道:“但我要找的並不是他們,我要找的是張潔潔。”黑衣老嫗道:“我明白。”楚留香道:“可是直到現在,你還沒有告訴我,張潔潔跟他們有什麼關係?”黑衣老嫗道:“我沒有。”楚留香道:“你也沒有告訴我她在哪裏?”黑衣老嫗道:“我也沒有。”楚留香苦笑道:“你告訴我的究竟是什麼呢?”黑衣老嫗的人影在水中波動,緩緩道:“我什麼也沒有告訴你,只不過要你到他們那裏去,找到他們的聖壇。”楚留香道:“聖壇?”黑衣老嫗道:“聖壇就在你知道的那山洞裏。”楚留香道:“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黑衣老嫗道:“沒有人知道,除了他自己外,從沒有別的人去過。”她的聲音更縹渺,更遙遠,慢慢的接著道:“他們信奉的,是種很神秘的宗教,他們的神,就在他們的聖壇裏,那不但是他們的聖地,也是他們的禁地,絕不許外人踏入一步。”楚留香道:“但現在你卻要我去?”黑衣老嫗道:“你非去不可,因為只有他們的神,才能告訴你張潔潔的消息。”楚留香道:“他們的神?”黑衣老嫗道:“你不信他們的神?”楚留香道:“我願意相信,但我只不過是個凡人,神怎麼能和我這凡人互通消息?”黑衣老嫗道:“別的神不能,他們的神卻能。”楚留香道:“為什麼?”黑衣老嫗道:“因為他們的神,和別的神不同。”楚留香道:“有什麼不同?”黑衣老嫗道:“他們的神既不是偶像,也不是仙靈,他們的神是生神,你不但可以看得見神的形象,也可以聽得到神的聲音。”楚留香道:“我能找得到神?”黑衣老嫗道:“那就得看你,是不是能到他們的聖壇裏去?”楚留香道:“要怎麼樣才能到他們的聖壇裏去?”黑衣老嫗道:“要用你的智慧,用你的勇氣,但最重要的,還是要有不惜犧牲一切的決心,你未去之前,就得準備將你在紅塵中所擁用的一切全都放棄,然後……”她的聲音冷得就像天涯外的冰雪,冷得令人的血液都凝結。楚留香咬緊牙,道:“然後怎麼樣?”黑衣老嫗道:“然後你就可以不顧一切,不擇手段……”她聲音忽又熱得像地獄中的火焰,接道:“你可以用盡一切手段,無論多卑鄙的手段都無妨,只要你能到得了他們的聖壇,看到他們的神,他們就絕不能再傷害你。”楚留香道:“可是……”黑衣老嫗忽又打斷了他的話,道:“可是還有一件事,你必須記著。”楚留香道:“什麼事?”黑衣老嫗道:“你可以用計謀令他們上當,用棍子將他們擊倒,甚至用暗器,用迷藥都沒有關係,但卻千萬不能要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人流血。”她一字字接著道:“只要你身上沾著他們的一滴血,就必定會後悔終生……現在你已是知道一切,若不去了,也必將後悔終生。”風並不太冷,水也並不太冷。但楚留香卻忍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冷戰。他很少有所恐懼,但這黑衣老嫗的聲音中,卻彷彿帶著種神秘的魔力,彷彿只要她的一句咀咒就可以改變你一生的命運。楚留香這一生的命運,是不是已由此改變了呢?他不知道。就因為不知道,所以恐懼。這黑衣老嫗說的話究竟是真是假?他也不知道。但他卻似已不能不相信,也不敢不相信。他的智慧和意志彷彿已被某種神秘的力量控制,那既不是人的力量,也不是神的力量。而是一種嬌異詭秘的魔力。“那不是魔力!”胡鐵花端端正正的坐著,看著對面的楚留香,眼睛裏全無醉意。他已有很久未曾如此清醒過。你若有個好朋友,花了兩天的工夫來找你,臉上帶著種你從未見過的疲倦和表情……那麼你就算是個超級酒鬼,也會盡量想法子使自己保持清醒的。胡鐵花的眼睛不但清醒,而且顯得更堅定,看著楚留香緩緩道:“那絕不是什麼見鬼魔力。”楚留香道:“為什麼不是?”胡鐵花道:“因為天底下絕沒有任何一個妖魔鬼怪能降得住你。”楚留香道:“哦?”胡鐵花道:“你變成這種迷迷糊糊,服服貼貼的樣子,只不過為了一件事。”楚留香道:“哪件事?”胡鐵花道:“你他媽的真愛上了那小妖精。”楚留香垂下了頭。他的確很疲倦,這兩天,他幾乎沒有合過眼--無論誰要找到胡鐵花,都絕不是件容易事。他也沒法子反駁胡鐵花的話。世上又有什麼力量,能比愛情的力量更可怕呢?胡鐵花道:“沒有人去過的聖壇,會說話的神……你真相信這些鬼話?”楚留香握緊雙手,道:“這絕不是鬼話。”胡鐵花冷冷道:“那老太婆是不是個活鬼呢?”楚留香道:“不是。”胡鐵花道:“你怎麼知道她是人是鬼?你根本沒有真的看見她。”楚留香的確沒有。他看見的,只不過是她水中的影子……煙水淒迷。水中的人影就像是風中的鬼魂。忽然間,也不知從哪裏吹來了一陣強風,吹得水面起了一陣陣漣漪。人影就消失在漣漪裏。等到水波平靜時,人影也不見了……胡鐵花道:“那老妖精就這樣不見了?”楚留香道:“嗯。”胡鐵花道:“難道你從頭到尾,都沒有回頭去看一眼?”楚留香道:“沒有。”胡鐵花道:“開始時你不敢回頭,是因為怕她不肯說張潔潔的消息?”楚留香道:“不錯。”胡鐵花道:“但等她說出來之後,你為什麼還不回頭去看看呢?”楚留香道:“我……我也不知道為了什麼!”等他回頭看時,後面已沒有人。水中的人影消失時,那黑衣老嫗的人也已消失,也不知道消失在水裏,還是消失在風裏。也不知是真的有她這麼樣一個人來過,還是只有水中那一條鬼般的影子?但沒有人,又怎會有影子?胡鐵花瞪著楚留香,瞪了很久,才長長嘆了口氣,道:“你這人的確有點變了!”楚留香道:“哦?”胡鐵花道:“不是有點變,是變得很厲害,以前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相信你會變成這樣。”楚留香苦笑道:“我現在是怎麼樣子?”胡鐵花道:“一副垂頭喪氣,無精打采的樣子,一副叫我看著生氣的樣子。”他忽然一拍桌子,道:“那個太婆也許並不是個老妖怪,但張潔潔卻不折不扣是個小妖怪。”楚留香道:“她不是……”胡鐵花大聲道:“她不是誰是?若不是她,你怎會變成這樣子?”楚留香道:“可是……你也不能怪她。”胡鐵花道:“不怪她怪誰?”楚留香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到現在還沒有人知道,你怎麼能怪她?”胡鐵花道:“所以你還是要去找她?”楚留香不說話,不說話的意思通常就是承認。胡鐵花道:“為了要找她,你真的不惜放棄一切,犧牲一切?”楚留香道:“我……”胡鐵花道:“你真捨得放棄你那條船?那些陳年的波斯葡萄酒?還有你拼了十幾年命才換來的一點名聲?……”他越說聲音越大,忽然跳起來大聲道:“就算這些東西你全可以不要,難道連朋友也不要?”楚留香不說話。不說話的意思,也並不一定就是承認。胡鐵花又瞪了他很久,整個人忽又倒在椅子上,嘆息著道:“其實我當然知道,朋友你還是要的,否則你又怎會辛辛苦苦的來找我?”楚留香還是沒有說話,因為他已用不著再說。只要你真正能夠瞭解友情的存在,就什麼都不必再說。又過了很久,胡鐵花才慢慢的接著道:“但你最好莫要忘記,除我之外,你還有很多朋友!”楚留香當然不會忘記。誰能忘得了蘇蓉蓉?宋甜兒?李紅袖?胡鐵花道:“她們天天都在等著你,甚至比我更關心你,你難道不明白?”楚留香道:“我明白。”胡鐵花道:“我也知道你絕不會不要這些朋友,但你這一去,卻真的可能永遠回不來了。”楚留香道:“我……我會回來的。”胡鐵花道:“你用不著騙我,那些人的傳說,我也聽說過,據我所知,世上比他們更可怕的人,只怕連一個都沒有。”楚留香道:“哦?”胡鐵花道:“因為石觀音、水母、血衣人,他們無論多厲害,也只不過是一個人而已,他們卻是一家人,據說每個人的武功都已出神入化!”楚留香道:“傳說是傳說,其實……並沒有真的看見過。”胡鐵花沉聲道:“就因為沒有人見過,所以才更可怕。”他不讓楚留香說話,接著道:“但最可怕的,還不他們的人,而是他們住的那山洞。”楚留香道:“為什麼?”胡鐵花道:“因為誰也不知道那山洞裏究竟有什麼機關,什麼埋伏。”楚留香勉強笑了笑,道:“連蝙蝠島那樣的山洞,我都去過,還有什麼別的地方不能去?”胡鐵花道:“莫忘記那次你是多少人去的?若沒有華真真,那次你就休想能回來。”他大聲接著道:“這次你還能找得到華真真那樣的人陪你去麼?我……”楚留香打斷了他的話,道:“就算找得到,我也不能讓她陪我去。”胡鐵花道:“為什麼?”楚留香道:“因為這件事只能由我一個人去做,否則……”胡鐵花搶著道:“否則你就永遠休想再見到張潔潔了?”楚留香嘆息著,點了點頭。胡鐵花道:“這話也是那老太婆說的?”楚留香道:“不錯。”胡鐵花道:“所以你準備一個人去,去對付他們一家人,連我都不能陪你去?”楚留香道:“不錯。”胡鐵花冷笑道:“你以為你是什麼人?是個三頭六臂的活神仙?”楚留香道:“我不是。”胡鐵花道:“但你還是非去不可?”楚留香道:“是。”胡鐵花道:“她真的值得你這麼樣做?”楚留香面上露出痛苦之色,黯然道:“不管她值不值得,我都一定要這麼樣做。”胡鐵花道:“為什麼?”楚留香道:“因為我一定要找到這件事的真相,一定要查出那個人究竟是誰,你若是我,我相信你也一定會這麼樣做的。”胡鐵花忽然說不出話來了。楚留香也不再說什麼,沉默了半晌,就慢慢的站起來,走過去,用力握了握他的手,然後就猝然轉身大步走了出去。他的腳步還是很穩健,但卻也很沉重。胡鐵花並沒有站起來送他,甚至連看都沒有看他。門外一片黑暗。無星無月,他的人已消失在黑暗中。然後胡鐵花才轉過頭,凝視著這一片黑暗,他耳旁彷彿也響起了那老嫗的魔咒:“……你若去了,就得決心放棄你在紅塵中所擁有的一切……”“……你若不去,也必將終生痛苦……”“這一去縱然永不復返,你也不能後悔……”現在楚留香終於去了。他究竟走上了條什麼樣的路?是不是有去無回的路?胡鐵花不知道……沒有人知道。他只能感覺到冷汗正一粒粒從他額上沁出,慢慢的沿著他鼻側流下來。他只知道楚留香這一去,無論是不是能回得來,都一定會受到很多折磨,很多痛苦。危險在他們看來,並沒有什麼了不起,可是有些折磨和痛苦,卻是不能忍受的。胡鐵花突然跳了起來,放聲大呼:“你若是胡鐵花,你能不能就這麼樣看著楚留香走上這麼一條絕路?”山在虛無縹緲中山,山巔。山巔在群山中,在白雲間。雲像輕煙般縹渺,霧也像輕煙般縹渺,群山卻在煙霧中,又彷彿是真?又彷彿是幻。只有這清澈的流水,才是真實的,因為楚留香就在溪水邊。他沿著流水往上走,現在已到了盡頭。一道奔泉,玉龍般從山巔上倒掛下來,濺起了滿天珠玉。這正是蒼天的大手筆,否則還有誰能畫得出這一幅雄壯瑰麗的圖畫?故老相傳,就在這流水盡頭處,有一處洞天福地,隱居著武林中最神秘的一家人。沒有人知道他們的行蹤,更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來歷。現在,這已是流水的盡頭,傳說中那神秘的洞天在哪裏?楚留香還是看不見。“難道這一道飛泉,就是蒼天特意在他們洞門前懸掛起的珠簾?”楚留香走過去,又停下。就算這飛泉後就是他們洞府的門戶,他也不能就這樣走進去。若沒有某種神秘的魔咒,又怎能喝叫開這神秘的門戶?青石上長滿了綠苔,楚留香在石上坐了下來。他臉上似已失去了昔日的神采,顯得如此蒼白,如此疲倦。張潔潔若看見他現在這樣子,會不會為他心酸?為他流淚?楚留香輕輕嘆息,抬起頭,望著山巔的白雲。他彷彿想向白雲探問,但白雲卻無聲息。世上又有誰能帶給他消息?一縷金光,劃破了白雲,照在流水旁。他忽然發現流水旁出現了條人影,烏髮高髻,一身青衣,一雙眼睛在煙霧中看起來,仍然亮如明星,就像是自白雲間飛降的仙子。她雙手捧著個白玉瓶,捲起了衣袖,露出雙晶瑩的粉臂,正在汲著山泉。黃金般的陽光,就照在她白玉般的臉上。楚留香看著她,呼吸突然停頓!白雲終於有了消息。這少女豈非正是白雲遣來,為他傳遞消息的?楚留香幾乎忍不住要跳起來,放聲歡呼!“艾青!”(一)這少女正是艾青。她風采依舊,還是楚留香初見時那麼嫵媚、那麼美麗。她身上穿的,也彷彿還是那天她在萬福萬壽園去拜壽時同樣的衣裳,耳上戴著對翠玉耳環。看見了這雙耳環,楚留香就忍不住想起了那一夜在山下小屋中的綺旎風光。她的溫柔,她的纏綿,足以令世上所有的男人永難忘懷。但這些日子來,楚留香卻似已完全忘記了她。他實在覺得很慚愧,很歉疚,幾乎無顏再見她。但他卻不能不見她,他正有千百句話要問她。“那天早上,你怎麼忽然不見了?”“那隻攝魂的斷手,象徵的究竟是什麼意思?”“現在你怎麼會到了這裏?”“你是不是知道張潔潔的消息?”“你是不是也和那神秘的一家人,住在那神秘的洞天裏?”楚留香終於忍不住放聲高呼:“艾青!”山泉閃著光,白玉瓶也在閃著光。艾青汲滿了一瓶山泉,就站起來,轉回身,彷彿要走回白雲深處。她竟似完全沒有聽見楚留香的呼聲。楚留香的呼聲更響:“艾青,等一等。”她還是沒有聽見。但這時楚留香已飛鳥般掠過了山泉,又像一朵白雲,忽然落在她面前。艾青停下腳步,看著他,面上既沒有驚奇,也沒有歡喜。她就像是在看著個陌生人。楚留香勉強笑了笑,道:“很久不見了,想不到會在這裏看見你!”艾青面上還是全無表情,冷冷的看著他,道:“你是誰,為什麼攔住我的路?”他的聲音柔媚清脆,還是和以前一樣,只不過已變得冷冰冰的,全無表情。楚留香道:“你……你怎麼不認得我了?”艾青冷冷道:“我根本就從未見過你。”楚留香長嘆了一聲,苦笑道:“我知道我虧負了你,可是……我也有我的苦衷……我也曾千方百計的找過你。”艾青皺眉道:“你在說什麼?我根本聽不懂!”楚留香不由自主,又摸了摸鼻子,道:“你難道真忘了我?”艾青道:“我本就不認識你。”楚留香道:“但我卻認得你,你叫艾青。”艾青道:“我也不認得艾青,閃開!”她的手忽然向楚留香臉上揮了過去。楚留香只有閃開。他當然還有別的法子來對付她,但在這種情況下,卻只有閃開。一個女孩子,若咬緊牙關說不認得你,你除了讓她走之外,還能怎麼樣呢?可是,她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忽然會變得如此無情?難道她也有什麼不能告人的苦衷?難道她的愛,已變成了恨?楚留香想不通。艾青已從他身旁走過去,帶著種淡淡的香氣走了過去。就連這香氣,都是楚留香所熟悉的。他死也不能相信這少女不是艾青。(二)白雲縹渺。艾青的身影,又將漸漸消失在白雲中。楚留香突然轉身,跟了過去。艾青走得並不快,腰肢婀娜,彷彿霧中的花,風中的柳。少女走路的風姿,本是迷人的。但楚留香現在卻已無心欣賞,他只是跟著她走。山路窄而崎嶇,也不知是由哪裏開來?也不知道行向何處?山路的盡頭,只有白雲,看不見洞天福地,也看不見瓊樓玉宇。艾青卻似已將乘風歸去。但歸向何處呢?楚留香跟得更近,追得更緊,生怕又失去她。艾青突然回頭,目光比山巔的風更尖銳,更冷,盯著楚留香,冷冷道:“你跟著我幹什麼?”楚留香道:“我……我還想問你幾句話。”艾青道:“好!問吧。”楚留香道:“你真的不是艾青?”艾青道:“連這名字我都未曾聽過。”楚留香道:“萬福萬壽園呢?”艾青道:“那是什麼地方?”楚留香道:“你沒有去過?”艾青道:“十年來,我根本從未下山一步。”楚留香看著她,實在已無話可說。所有的這一切事,全都是為了她在萬福萬壽園中,放了個屁而引起的。現在她卻說從未到萬福萬壽園去過,而且從未見過楚留香。楚留香長長嘆息了一聲,喃喃道:“也許我認錯了人,也許我根本不該再見你。”艾青道:“不錯,你根本就不該來的,那天也不該到萬福萬壽園去。”楚留香霍然抬頭,道:“你既然不認得我,怎知道我去過萬福萬壽園?”艾青臉色立刻變了,身子突然掠起,掠入了縹緲的白雲中。楚留香正想追過去,但就在這時,白雲間突又出現了兩個人。兩個麻衣高冠的中年人。他們不但裝束打扮和楚留香那天見到的麻衣老人完全一樣,就連神情都彷彿相同。他們的臉,慘白而無血色,顯得說不出的冷漠,說不出的高傲。也許他們是來自天上的,也許是來自地下的,無論他們來自何處,都像是不屑與凡人為伍。楚留香忽然明白了。那麻衣老人夫婦,想必就正是那姓麻的一家人中的長者。張潔潔和這一家人,想必有某種神秘而不尋常的關係。那天她突然失蹤,也說不定就是被那麻衣老人夫婦逼走的,否則,她又怎忍不告而別,而且一別全無消息?楚留香的心,就像是在被火焰燃燒著!他發誓,無論如何,也得將她從這一家人手裏救出來。無論要他付出多大的代價,他都在所不惜,甚至連死都沒關係。生命!金錢!愛情!自由!榮譽!這些本都是人生中最可貴,最重要的事,他們的重要性,也正是以這種順序排列的--但楚留香卻不是。他當然將金錢看得最輕。他也將愛情!自由!榮譽…都看得比生命重要,只不過他的愛情,並不是狹意的,那其中不但包括了對朋友的愛,也包括對全人類的熱愛。所以他的名字才能留傳至今。(三)山風吹散了白雲!白雲又聚起!那兩個麻衣高冠的中年人,還是冷冷的站在白雲間,冷冷的看著楚留香。其中一個人身材較矮,但看來卻更有威嚴,突然道:“你從哪裏來的?最好還是趕快回到那裏去。”他的聲音也和他的神情同樣冷漠高傲,就像是神在對他的子民發號施令。楚留香反而鎮定了下來,慢慢道:“為什麼我一定要回去?”麻衣人道:“因為這本不是凡人該來的地方。”楚留香笑了,道:“這不是凡人該來的地方?你難道不是凡人?”麻衣人道:“我不是。”他神情還是那麼冷漠高傲,就好像真的將自己當做神一樣!楚留香笑道:“你若不是人,是什麼?”麻衣人冷冷道:“你既不該來,更不該問。”楚留香道:“我也來了,也已問過了。”另一個麻衣人突然道:“你既已來了,就不必再回去。”楚留香道:“我本就不想再回去。”兩個麻衣人對望了一眼,身子突然同時一轉。每個人都會轉身的,但他們轉動的姿勢和方法,卻跟任何人都絕不相同。他們身子忽而向左轉,忽而向右轉,不但轉動自如,而且轉個不停。連楚留香都看不出他們這是在幹什麼?難道他們想將自己轉暈?就在這時,兩個麻衣人忽又同時向他轉了過來,圍著他的身子轉,越轉越快。楚留香當然見過“八卦遊身掌”一類的功夫,這種功夫最厲害之處,就是圍著你的身子轉,轉得你頭暈腦脹,然後再乘機出手。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們何時會出手,更不知道他們將從何處出手,所以想防備都很難。但“八卦遊身掌”那一類的功夫,也絕不是這樣子的。那種功夫只不過是圍著你轉,他們自己的身子並不轉。這兩人卻像是兩個大陀螺。楚留香又笑了笑,道:“我現在才知道你們是什麼了,你們果然不是人,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兩個麻衣人突然同時出手。他們一共只有四條手,但手的影子卻像有二三十個,四面八方的向楚留香拍了過來。誰也看不出他們哪隻手是實,哪隻手是虛。楚留香好像也看不出。只聽“啪!啪!啪!啪!”一連串四響掌聲。楚留香就已倒下。他怎會如此容易就被人擊倒?是不是因為他從未見過這種武功?這種武功的確太詭異,太奇妙。“帶他回去!”“為什麼要帶他回去?”“這人絕不是無意中闖進來的。”“所以你要帶他回去,問他的來意?”“不錯。”這當然是麻衣人的對話,聲音還是同樣冷漠,雖然他們一出手就將對方擊倒,但他們自己並不覺得歡喜得意,也不覺得奇怪。因為他們認為這種武功只要一使出來,本就沒有人能躲得了。就算他們知道自己擊倒的是楚留香,他們也不會覺得意外。事實上,楚留香究竟是誰?他們根本不知道。所以楚留香是不是真的被他們擊倒而昏迷,他們也不知道。(四)楚留香慢慢的將眼睛張開一線。直到現在,他才微開眼睛。那兩個麻衣人一路將他抬到這裏,他都一直閉著眼睛。雖然他說不出有多麼想看看他們入山的途徑,但他還是勉強忍耐著,勉強控制自己。因為他知道他們與人交手的經驗雖不豐富,閱歷雖不多,但耳目反應,卻一定比平常人都靈敏得多。他們也許看不出你是否真的暈倒,但你無論有什麼動作,都一定休想瞞過他們。無論對人和事,楚留香的判斷,一向都很少有錯誤的。幾乎從來沒有過!這是間簡陋的石室,簡陋而古樸,就像是那些麻衣人本身一樣,總令人覺得有種不可描述的高傲尊貴之意,令人不敢輕視。無論誰到了這裏,都會突然覺得生命的短促,自身的渺小。石壁上點塵不著,亮得就像是鏡子。屋頂很高,高不可攀,屋子裏除了一張很大的石榻外,幾乎全無別的陳設。現在,楚留香就躺在這石榻上,目光從屋頂移向石壁,又從石壁移向門。門是關著的。門外是什麼地方?有些什麼東西?是不是還有人在看守著?楚留香完全不知道。他只能感覺到!麻衣人轉過很多次彎,上了幾次階梯後,才將他抬到這裏。然後就聽不到他們任何聲音。人在無情冷霧中麻衣人到哪裏去了?準備怎麼樣處置他?楚留香也完全不知道。現在他只想知道一件事!那聖壇究竟在哪裏,要用什麼法子才能進得去?在這裏等,等到有人單獨進來的時候,用最快的手法制住他,換過他的衣服,再用最簡單的易容術改變一下容貌,然後就混出去。那聖壇既然是他們最重視的地方,想必在這山窟中的心臟地帶,聖壇外想必總有些特殊標誌。假如他運氣稍微好一點,說不定就能混到那裏,只要他能闖進去,以他的輕功,就很少有人還能攔住他。這就是楚留香想出來的法子,可是連他自己也知道,這法子實在不太高明,非但不高明,而且毛病很多。第一,假如沒有人單獨進來,他這法子根本就行不通。第二,易容術也是根本靠不住的--你可以改扮成這張三李四,去瞞過不認得他的人,但這裏的人卻是一個大家族,每個人彼此都一定很熟悉,他很容易就會被人認出來。第三,那聖壇之外也許連一點標誌都沒有,就算他能找到那裏,也認不出來,也許他根本就找不到。這法子不但太冒險,簡直已可說是有點荒謬。但這卻是他能想得出來的唯一的法子,何況他運氣一向不錯。所以他只有等。石板冷得要命,硬得要命,睡在上面,骨頭都會睡硬,骨髓都像是要結冰。他真想下來溜溜,活動活動筋骨,接下去說不定有許多場硬戰要打,這些日子來,他的精神和體力都差勁得很。可是,假如剛好在他活動的時候,有人進來了,那怎麼辦呢?所以他只有老老實實的,躺在又冷又硬的石板上,自己對自己苦笑。楚留香這一生中,幾時做過這種縮頭縮腦,畏首畏尾的事?他膽子真的這麼小了?真的這麼怕死?楚留香暗中嘆了口氣,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怎麼會變成這樣子的。江湖傳說,楚留香根本不是人,是個鬼,是神。以前他若真的是神,現在他已變成了凡人。天上地下,也只有一種力量,可以使人變成神,使神變成人。門外終於響起了很輕的腳步聲。兩個人的腳步聲。楚留香的心往下沉,自從交了桃花運後,他就沒有以前那樣的好運氣了。(一)兩個人走進了石屋,一個人的腳步聲較輕。腳步聲重些的一個人,走在後面。楚留香在心裏盤算著,他有把握在一剎那間,制住後面的那個人,同時將出路擋住。前面的人想跑也跑不出去。這當然也是冒險,但他實在已沒法子再等下去,何況,以後來的人說不定更多。他念頭轉得很快,動作更快,一想到這裏,他的人已飛了起來。沒有親眼看到過的人,絕對無法想像楚留香驟然行動時是什麼樣子。那就像是鷹飛,卻比飛鷹發動更快,那又像是兔脫,卻比兔脫更剽悍迅急。他行動時如風雲,下擊時如雷電。他並沒有張開眼去看走在後面的這個人,但身形一閃,已雷電般往這人擊下。只可惜他算錯了一點。這人的腳步雖重,反應卻也快得驚人,身子突然的溜溜一轉,人已滑出七尺。楚留香凌空翻身,翻身追擊,疾然反掌斜削這人的後頸。這人身子又一轉,指尖劃向楚留香的脈門,招式靈變,連削帶打,以攻為守,只憑這一招,已可算是一流高手。他再也想不到楚留香這一掌竟是虛招,再也想不到楚留香身子懸空時,招式還能改變,而且改變得令人無法思議。他只看見楚留香的身子突然在空中游魚般一翻,足尖已踢向他軟肋下氣血海穴。他雖然看到,也知道應該如何閃避,但等他要閃避時,已來不及。他思想還在準備下一個動作,人卻已倒下。楚留香一擊得手,掌心卻已沁出冷汗。他雖然將這人擊倒,距離門戶卻已有七尺,並沒有擋住前面一個人的出路。這人說不定早已兔脫,只要他走出了這屋子,楚留香就休想走出去了。他又算錯了一著。他也永遠想不到,這人居然還靜靜的站在那裏,看著他。他直到現在,才看見這個人。艾虹!楚留香又驚又喜,幾乎忍不住要失聲叫了出來。艾虹的臉上卻連一點表情也沒有,身上穿的也不再是誘人的紅衫。她穿著件寬大的麻袍,完全掩沒了她苗條動人的身材。她臉上也似乎戴了個面具,她的情感也全都被藏在這面具裏。可是她剛才為什麼不乘機逃出去報警呢?楚留香心裏充滿了感激,忍不住走過去,想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在衣袖裏,腳卻後退了兩步。她也變了,已不是以前那嬌俏柔媚,如小鳥依人的女孩子。她看著楚留香的時候,就像是在看著個陌生人。楚留香也只有停下腳步,勉強笑道:“謝謝你。”沒有回應。楚留香還是要問:“你怎麼會在這裏的?難道你也是這一家的人?你認不認得張潔潔?她是不是也在這裏?”他問的話,就像是石頭沉入水中,完全得不到一點反應。楚留香嘆了口氣,苦笑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秘密不能說,我只求求你,告訴我,這裏的聖壇究竟在什麼地方?”艾虹冷冷的看著他,突然抬起手,反手點住了自己的穴道。她也倒下。楚留香突然很吃驚,但驚訝得並不太久。他已明白她的意思。她不忍傷害楚留香,但也不能為楚留香做任何事。這已是她所能做到的極限。楚留香只有感激,她已盡了她的心意,他對她還能要求什麼呢?外面是條很長的石廊,兩邊當然還有別的門,每道門看來都是完全一樣的。誰也不知道推開門後,會發現什麼?會遇到什麼事?任何一道門的後面,都可能是楚留香所要尋找的聖壇。任何一道門後面,也都可能隱藏著致命的危機。幸好外面並沒有防守的人。這裏已是虎穴,無論是誰走進來,都休想活著出去,又何必再要防守的人?“既然是聖壇,總該有些特別的地方。”楚留香為自己下了個決定,決心要再碰碰運氣。他沿著石壁,慢慢的走過去,低著頭,垂著手,盡力使自己的腳步安詳穩定。記得那麻冠老人走路的姿態,也許這裏的人走路都是那樣子的。燈光是從石壁間嵌著的銅燈中發出來的,光線柔和,並不太亮。楚留香覺得很幸運,他雖已換上了麻冠麻衣,但臉上一定弄得很糟。既沒有鏡子,又缺乏工具,更沒有充裕的時間,在這種情況下想要易容改扮,簡直就好像六十歲的老太婆,想把自己扮成十六歲的小姑娘一樣。走過這條長廊,他身上的衣服,就幾乎已經快濕透了。轉過彎後是什麼地方?他悄悄探出頭,悄悄的張望,還是沒有人。連人聲都沒有。他剛鬆了口氣,呼吸突然停頓。前面的確看不見人,也聽不見人聲。但後面呢?楚留香不敢回頭,又不能不回頭--他已發覺後面彷彿有人的呼吸聲。後面不只一個人--有七八個人。七八個人幽靈般一連串跟在他身後,就像是突然自地下出現的鬼魂。他往前走,他們也往前走。他停下來,他們也停下。楚留香回過頭,脖子就像是忽然變成了石頭,完全僵硬。一張全無表情的臉,正對著他,一雙冰冰冷冷的眼睛,正看著他。楚留香忽然覺得這裏的燈光實在太亮了。這人還在冷冷的看著他,沒有動作,沒有說話。楚留香向他點點頭。這人居然也向楚留香點了點頭。楚留香道:“你好!”這人道:“你好!”楚留香道:“吃過飯沒有?”這人道:“剛吃過。”楚留香道:“吃的是什麼?”這人道:“肉。”楚留香道:“什麼肉?豬肉還是牛肉?”這人道:“都不是,是人肉,想混進這裏來的人的肉。”楚留香笑了,道:“那一定難吃得很。”他的話還未說完,身子貼著石壁一滑,人已轉過彎,滑出去三四丈。然後他身子就像箭一般的向前竄了出去。他不敢回頭,一回頭身法就慢了,他也用不著回頭去看,後面的人反正一定會追來的。長廊的盡頭又是長廊。同樣的石壁,同樣的門。這見鬼的地方也不知有多少條石廊,多少道門。楚留香心裏突然又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恐懼。他左轉右轉,轉來轉去,說不定還是在同樣的地方兜圈子。別人根本不必追,在那裏等著他就行了,等著他自己倒下去。但明知如此,他還是不能停下來。既然不能停下來,要跑到什麼時候為止呢?--倒下去為止?這地方看來很簡單,很平常,並沒有什麼特別可怕的危機和埋伏。楚留香直到現在,才知道這地方有多可怕。最可怕的是,這地方永遠只有一個彎可以轉,只有一條路可以走。他根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頑皮孩子們常常會將一空盒子格成許多格,再捉隻老鼠放進去,看著老鼠在格子裏東奔西突。楚留香忽然間發覺自己現在的情況,和格子裏的老鼠也差不多少,說不定上面也有人正在看著他。一想到這裏,他立刻停下來。無論為了誰,無論為了什麼原因,他都不願將自己當做老鼠。這算別人並沒有這麼想,至少他自己已經有了這種感覺。這種感覺可真不好受。後面的人居然還沒有追到這裏來--這是因為楚留香的輕功太高,還是因為他們明知道楚留香無路可走?無論為了什麼,他們遲早還是要追來的。楚留香長長嘆了一口氣,決定先推開最近的一道門再說。但就在這時,最近的一道門忽然開了,門裏有個人正在向他招手。他看不見這個人,只看見一隻手。一隻柔若無骨的纖纖玉手,也許就正是那隻催魂奪命的手。楚留香卻已竄了過去。在這種情況下,他已無法顧忌得太多,他決心要賭一賭!冒險,豈非本就是楚留香生命中的一部分--也許正是最重要的一部分。他衝入那道門。門立刻關了起來,關得很緊。屋子裏竟沒有燈,楚留香連這隻手都看不見了。這究竟是誰的手呢?(二)黑暗,伸手不見五指。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只能嗅到一陣陣淡淡的香氣。這香氣彷彿很熟悉。楚留香剛想說話,這隻手已掩住了他的嘴。一隻光滑柔軟的手,卻冷得像冰。沒有人能掩住楚留香的嘴,有燈光的時候不能,黑暗中也不能。除非他認得這個人,信任這個人,知道這個人絕不會傷害他。這個人是誰呢?楚留香耳邊響起了她溫柔,卻帶著些埋怨的低語聲:“你好大膽子,居然敢到這裏來?你還想不想活著回去?”這聲音更熟悉,是艾青的聲音:“我剛才假裝不認得你,你就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就應該走,我真沒想到有時你也笨得像隻驢子。”楚留香握住了她的手,輕輕拉開,輕輕嘆息,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非來不可。”艾青道:“為什麼?難道……難道你是來找我的?”楚留香無語。艾青也輕輕嘆息了一聲,幽幽道:“我也知道不是,你絕不會為了我冒這種險,我……我只不過是你許許多多女人當中一個而已,你可以忘記別人,當然一樣也可以忘記我。”她的聲音幽怨悽楚,她對楚留香似已動情。楚留香心裏充滿了歉疚和憐惜,忽然覺得自己實在很對不起這女孩子,忍不住將她的手握得更緊,柔聲道:“我並沒有忘記你,也曾千方百計的找過你,可是……可是……”艾青道:“可是這次你並不是來找我的,你根本不知道我會在這裏。”楚留香只有承認。艾青的聲音忽然變得很冷淡,道:“其實你也用不著覺得對不起我,我去找你,的的確確本是為了要殺你的。”楚留香道:“可是後來你……”艾青道:“後來我還是在騙你,那次我突然失蹤,並沒有什麼人逼我,是我自己溜走的。”楚留香放開了握住她的手,又開始摸摸鼻子了,彷彿連鼻子都有了酸水,又酸又苦。艾青道:“難道你以為天下的女人都要纏著你,難道你以為自己真的很了不起?”楚留香苦笑道:“無論如何,你今天總算冒險救了我。”艾青淡淡的道:“我救你,只不過是因為我覺得你很傻,傻得很可憐,上了別人的當,還在自作聰明。”楚留香道:“我究竟上了誰的當?究竟是誰在暗中主使你殺我?”艾青道:“我看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何況你根本就不會知道。”楚留香道:“我一定要知道。”艾青冷笑道:“你以為誰會告訴你?你以為你自己能查得出來?”楚留香道:“只要你告訴我,聖壇在哪裏,我就能查出來。”艾青道:“聖壇?你想到聖壇去?”她聲音忽然變得嘶啞,似乎充滿了恐懼。楚留香道:“我到這裏來,就是為了要到那聖壇裏去找一個人。”艾青道:“找誰?”楚留香道:“找你們的聖女。”艾青沉默了很久,才冷冷道:“你知不知道?要什麼樣的人才能見到聖女?”楚留香道:“不知道。”艾青一字字道:“快死的人!現在你也許還有希望逃出去,但你若想見她,就非死不可。”楚留香道:“我也非去見她不可。”艾青道:“你想死?”楚留香長長嘆了口氣。用嘆氣來答覆別人的話,通常就等於是承認。艾青又沉默了很久,忽然道:“好吧!我這就帶你去。”楚留香大喜道:“謝謝你。”他這句話還沒有說完,突然覺得有根針刺入了他腰上的軟麻穴。這次他真的倒了下去。艾青的聲音更冷,笑道:“我本來還想設法救你一條命,可是你既然想死,我不如就成全了你!”楚留香只有聽著,現在他就算還能開口說話,也無話可說了。他永遠也沒有想到,連她也會這樣子對付他。他忽然發覺自己對女人的瞭解,並不比一頭驢子多多少。
楚留香失去了爱人,但他始终相信爱人会回来。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并未出现,楚留香开始主动寻找她的下落。楚留香在河边遇到了一位神秘的黑衣老嫗,她告诉楚留香一个居住在山洞中并拥有神秘宗教信仰的家族可能知道知道他爱人的下落,他们的神会告诉楚留香他的爱人的消息。楚留香在寻找过程中,遇到了胡铁花。他们一起讨论了神秘家族的事情,胡铁花担心楚留香的安危,但楚留香仍要继续寻找。楚留香在山中遇见了他曾认识的故人艾青,但艾青却说自己从未见过他。楚留香继续在山中寻找,两个麻衣人把他带到了石室中,在这里楚留香遇见了艾虹,而艾虹似乎知道楚留香的一些事。楚留香计划在石室中等待机会混入神秘家族领地。楚留香在石室中又遇到了艾青,她说只有快死的人才能见到神秘家族的圣女。这时艾青突然攻击楚留香,楚留香陷入了困境,他才明白自己已经被艾青背叛。
理发师傅出了村子,就在村口的庄稼地边停了下来,从兜里拿出烟盒,点燃一根烟,大口地抽起来。抽着抽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看向村子后面的大坪山。那血红色的眼睛,眯得更小了,像一条线。山巍然而立,雄浑而苍凉。它和人一样,也应该是有故事的,只是,它的故事都被淹没在了岁月的风吹雨打之中,爱也好,恨也罢,都不会向人说起。一支烟很快抽完,理发师傅丢了烟头,习惯性地踩上一脚,将烟头踩灭,转身往大坪山上走去。大坪山上,那片叫做大坪的荒地边缘。孤坟似乎比以前更孤独了。已经有好些日子,那个人都没有来这里陪它诉说心事,没有为它整理,泥土之间,开始有些新草又长了出来。一只鸟无精打采地停歇在坟旁斜伸而出的树枝上。突然,它被什么动静惊到,睁开眼一看,看见了不远处的荒地边缘上来了一个人,那个人的目光正往这边看过来,吓得它惊魂未定,差点从树枝上摔下去,慌忙地抖抖翅膀飞走了。那个人往这边走了过来。边往这边走的时候,他的目光还在长满荒草的地带搜寻,最后,才看到了这座沉默在荒地边缘的孤坟。他血红色的目光陡然炽热了一些,加快脚步直往坟这里走了过来。走到坟前站定,那血红色的目光盯着立在坟前的石碑,看到了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那个名字,在他的心里被岁月的尘埃淹没了很久,他都差不多忘记了这个名字,然而,一个神秘人的出现,接二连三的命案,使那些被淹没的东西又一点一滴地浮出了水面来。使那一切,又变得渐渐地清晰。理发师傅将血红色的目光从石碑的名字上移开,看了看草都拔得干干净净的坟,和坟前燃烧殆尽的一些纸屑,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线。他突然想起那个村民说的,白大富夫妇开始将他女儿的坟选在这里,觉得这里地形很好,是个可以兴宗望族的地方,可后来白家不断倒霉,都认为是这坟地不祥,夫妻俩已经多年没来挂过坟了。可干干净净的坟头,坟前燃烧的纸屑,都说明了是有人来祭拜过的,而且从坟头冒出来的新草状况和坟前燃烧纸屑的风化程度,都说明了这一切发生得并不久。而农村习俗,多是在新年和清明这两个时间段挂坟祭祖的,寻常时间基本上不会,除非是离家很久的亲人难得回来一次。那么,这是谁干的呢?一个年少而去的女孩,被葬在这样的荒山野地,除了她的父母会料理一下她的坟,还有谁会理?理发师傅想起了一个人。白小虎!这个在白家很重要的人物。白大富说当初白小纯出了事,他没用,没法去做个妥善的解决,讨不回公道,白小虎一气之下就跑出去了。然后,就再也没有消息。既然白小虎是因为姐姐白小纯的事而离家出走,可见他和姐姐之间的感情,那也是他的一个心结。他无法理解姐姐受辱自杀而父母的无能为力,他年少冲动,肯定是想替他姐姐报仇的。而就在这两三个月时间里,蒋国富及家人,周少安和秦疤子的家人相继出事,毫无疑问,白小虎的嫌疑最大。而来这荒山野地挂坟的人,最可能的人也只有白小虎了!理发师傅血红色的目光在坟的周围搜寻着,他努力地想找出点什么样的线索来证明他的猜测。他看见了坟前几米的位置有一些枯萎的树枝,那些树枝虽然枯萎了,却还透着一丝青色,可见被折断的时间并不是很久。理发师傅走近了些,看见树枝的末端断口整齐,显然不是折断,而是被锋利的刀刃所砍断。白小虎偷偷回来替他姐挂坟,为什么要砍一堆树枝在这里呢?理发师傅将那些树枝慢慢地扒开去,看见了一些枯萎的杂草,就像是有人锄地时随意丢在那里的一样。可这里是荒地,不种庄稼,不需要锄草,那么这些草从何而来,又为何压在树枝下面呢?理发师傅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不对,又把那些草扒了开,于是看见了一片新土,而且,那些新土显得很结实,像被什么狠狠地捶打过。这说明,这个地方是被挖开过的。为什么被挖开,又为什么要被覆盖上,还筑得这么结实?理发师傅放下了他的理发箱,从理发箱里拿出了一把几寸长的剃刀,用剃刀将那块被筑的新土一点一点地撬开。一寸一寸。大约到两尺的深度时,理发师傅的面部抽动了一下,他嗅到了一丝腐烂的臭味,他努力地吸了吸鼻子,确定了自泥土下面传来的那种腐臭味。这里面埋着一个死人?理发师傅的脑子里马上冒出这么一个信号,他用剃刀加快速度往下面继续撬下去,果然,那腐烂味越浓臭难闻,令人作呕,而他并没有当回事,反而激起了他心里的某种欲望般,加快速度撬动手中的剃刀……终于,他看见了一张腐烂的脸,无比恶心的味道随着一阵风涌向他的鼻息,他还是把头别向了一边,让自己换了一口气,回过头来沿着脸的周围继续把泥土撬开,脸之下,出现了断颈。这下他看清楚了,下面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颗人头!人头?理发师傅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周少安!他知道周少安在游艇上被杀,人头不知去向,警方在游艇方圆几百米打捞了几天都不见人头影子。如果不出所料,应该就是这颗人头了。本来,他也见过周少安几面,还算得上熟悉,可眼前的人头因为高度腐烂的缘故,脸已经变成了柿饼一般,和泥土糅杂在一起,实在是看不出长相了。理发师傅从身上摸出了手机,对着坑里腐烂的人头拍了张相片。想了想之后,又把那些刨开的泥土覆了上去,并像原来一样,用石头筑结实,再将那些枯萎的草和树枝掩盖在上面。看起来,就跟没有动过一样。理发师傅又从身上掏出烟盒,抽了一支烟出来点燃。边抽着烟,那血红色的眼看着不知名的远方,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一支烟抽完,他将烟头掐灭,丢到地上,当他的脚准备将烟头踩灭之时,他突然想起什么,又弯腰将烟头捡起来,用手掐灭了,放到了理发箱里。一点细小的东西,都可能成为警方的线索和致命的证据。理发师傅开始在坟的周围四处查看起来,一双眼睛如同猎食的狼。突然,他定格了目光。他看见了坟的右侧,靠近荒地的边缘,临崖的位置有一方很大的石头,大石头周围凌乱地堆放了一些小石头,粗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乱石堆,一般人都会忽略掉,可他却发现了问题。一般来说,一个这样的乱石堆,若是经过了岁月的风吹雨淋,石头之上肯定会长出一些苔藓或野草之类的绿色植物,而且会与地面有很大的契合度,看起来就像在地上生根的植物一样,石头表面也会出现一些风化色。然而,眼前的这块大石头和一堆小石头,看起来并不像一个整体,而是被人为地堆放在这里,而且,很多石头的表面都挺干净,有部分石头的苔藓朝下,带着泥土潮湿的痕迹反而朝上了,一看就是从别的地方被移来。理发师傅上前,将那些小石头都往边上刨了开,果然看见了被挖动过的泥土,他又再双臂用力,将那块大石头推了开。出现了一米左右的一块地方,泥土有翻新的颜色。又埋了人头?理发师傅觉得,如果是埋人头的话,那应该埋了好几个,因为这一块泥土翻动的面积比较大,也就是说坑挖得比较大。如果只放一颗人头,用不着挖这么大的坑。但又不可能是埋的人,一个埋人的坑起码得有一两米。略想了想之后,理发师傅用他的剃刀去削了几根约两根手指粗的树枝,把树枝的头部削成尖,然后用来撬土。山林寂静,偶尔有一阵风吹过树林,如幽灵穿行而过,发出令人心悸的沙沙声。不知名的鸟不时在林间发出几声孤鸣。理发师傅的动作很快,把几根削尖的树枝当铁锹一样,很快就挖到了坑下,当他看见坑内的东西时,瞳孔突然放大,僵硬的脸部颤动了下。坑里面,是一张裹着东西的花布床单,床单外面,露出了一双干廋的脚掌!从尸体的长短判断,应该是小孩子的尸体。可理发师傅觉得,又似乎有些什么不对。那双干瘦的脚虽然看起来很小,像小孩子的,可骨骼发育却很成熟。而且,这是干瘦之后的样子,若是没有干的情况下,那应该是一双成年人的脚!理发师傅拿出剃刀,将那花布床单划破了开。床单里面的情况让他那血红色的眼睛陡然睁大。里面裹着的竟然是两个人!脚掌露在外面的人长发,而且有双乳,阴部有浓密的毛发,显然是个女人,而且是个成熟女人,而被重叠在下面的尸体身高比女人要短了将近一尺,那应该是个孩子!而且,女人的脸褶皱得跟老树皮一样,但并没有腐烂,整个身子都跟缩水了一样,像是几千年的木乃伊,却又没有木乃伊那种风化的痕迹。理发师傅用木棍把压在上面的女人往旁边扒开了些,便看得见重叠在下面的那个人,的的确确是个孩子,从身材和骨骼比例一眼就可以看出,缩得也只有几十公分了。他的状况和女人一样,脸起了树皮一样的褶皱,身子如同风干了一样廋小。女人和小孩有个别的部位已经开始呈现出腐烂迹象了。理发师傅抹了一把脸上大颗的汗水,站在那里,看着这不正常的一切,也突然觉得有些迷失。从这个坑和已经有的腐烂迹象看,这一切都发生不久。可为什么两具尸体都变成了这种干瘦的情况呢?突然,理发师傅的目光落在了女尸的颈部位置,发现那里有一道破损的不规则的伤口。那绝非一般刃口。任何刃口都是规则的。那是什么造成的呢?三菱刀?或螺丝刀之类不规则的刀具?在小孩的颈部位置,也有同样的伤口痕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理发师傅转动着思绪,突然,他想起了两个人。蒋门神失踪的老婆和儿子!恰好,这里是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小男孩,这两人会不会就是蒋门神那失踪了生死不明的老婆和儿子呢?理发师傅觉得很有可能,因为一开始他就怀疑到了蒋门神妻儿出事和周少安被杀应该有所关联,而这里已经找到了周少安的人头,这坑里又恰好是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小男孩,所以是蒋门神老婆儿子的可能性极大。而也由此对他前面的一些猜测加以了证实,最近的系列凶案的确跟当年的白小纯被轮奸事件有关,是那个消失了多年的白小虎回来复仇!他要杀掉那几个当初轮奸了他姐姐的人,并让他们家破人亡,还要找出那个深夜潜入89号别墅的面具人!理发师傅的脸上露出了一种莫名诡异的笑,使那张脸都变得扭曲,血红色的眼又盯着坑里的两具干尸,用手机拍下一张照片,复将那花布床单盖了上去,重新地掩上泥土,把石头也都移回去。一切,看起来都像是没有动过的样子。他又走回到那座孤坟前,静静地站在那里,脑子里在反复地想着,他该怎么面对这个凶残变态而又深不可测的复仇者?显然,这个复仇者,比起他以前的任何对手都更强大,更可怕,难以应付。理发师傅血红色的眼睛里陡然光芒大炙,脸上又露出了极诡异的笑,他从理发箱里拿出剃刀,蹲下身子,开始用剃刀在那经岁月腐蚀的石碑上刻起字来。刀锋过处,石粉簌簌而落。很快,那石碑上便多出了一行字来:想找我,霜降子时,西河庙见。落款:面具人!理发师傅将剃刀收好,又看着那几个刻字,阴恻恻地说:“来吧,鹿死谁手,看本事说话吧,风里雨里,老子等你!”说完,背着理发箱离开。走了几步,又猛地想起什么,回过头来,转身看了眼那坟,转着身子把周围都看了一遍。然后,从身上拿出了电话来,拨了一个号码出去。电话过了一会才接通,理发师傅喊了声:“老板。”那边的老板问:“怎么,有什么发现吗?”“我想,我找到了大少爷的人头,和杀他的凶手。”理发师傅不疾不徐地说。“什么,你找到了少安的人头和杀他的凶手?”老板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急切起来,“是谁干的?”理发师傅说:“应该和我们所推断的一样,就是那个白大富的小儿子,白小虎!”很显然,这个电话是打给周国昌的。“你找到了什么证据吗?”周国昌急问。理发师傅说:“我来了白大富的老家,本也是无心地来看一看白家那个女儿的坟,却在坟前找到了大少爷的人头。除了大少爷的人头,还有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小孩的尸体,我不认得面目,但我猜应该是蒋门神失踪的老婆和儿子。”“这么说来,那的确是跟当初白家的事有关了。”周国昌说,“只是,你怎么就认为是那个白小虎所为呢?有什么有说服力的依据吗?”理发师傅说:“当年白家女儿自杀之后,白大富心知肚明却无可奈何,白小虎一怒之下离家出走了,随后白大富出了车祸,倾家荡产,回到老家已是一个不能行动的瘫子,家境非常潦倒,也没听说有什么亲戚来往,而那一怒之下离家出走的白小虎也多年未归,我猜测这些年他一定是藏在一个什么地方谋划复仇,只有那种少年血性的人才有这个决心和冲动。而且,听村民说,白家女儿死之后,白大富认为她给白家带来了不幸,夫妻俩再也没有来为她挂过坟,但我来坟这里看到了有人烧的纸钱,坟上的草也被扒得干干净净,加上埋在这里大少爷的人头和蒋门神的老婆儿子,这一切都很明显了。”“这个王八蛋,他在什么地方,给我找出来,我要亲手杀了他,抽他的筋,剥他的皮!”周国昌歇斯底里地。“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从那年离家出走之后,他就再也没跟家里联系过,连白大富都不知道他在哪里,不过……”理发师傅阴恻恻地说,“他逃不过我的手心!”“怎么,你有什么办法吗?”周国昌问。理发师傅说:“我在这里给他留了些暗示,会让他来找我,我会在他来找我的地方给他挖一个陷阱,他什么时候来,我就什么时候埋。另外,我还要在这里放置一个无线摄像头,监控着坟这里的一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杀一个人,都会带到坟这里来,大概是为了祭奠他姐,眼下秦疤子还活着,他肯定还会动手,也会回这里来,我要看清他的长相,接下来,怎么杀怎么剐,就变得很简单了。”“很好,你果然是有几把刷子的,我没有看错人。”周国昌说,“但这次我要活的,我要亲手杀了他,方消老子心头之恨!”“可以。”理发师傅说,“我抓住他,挑了他手筋脚筋,再交给老板。”“对了,少安的头呢,在你那里吗?”周国昌问。“没有。”理发师傅说,“我又放回去重新埋上了,没有带走。”“又放回去重新埋上了?”周国昌问,“为什么不带来给我?”理发师傅说:“人头已经高度腐烂了,不大好带走。更重要的是,这里有几条人命,虽然经过伪装,难保有一天不被发现,我们还是不要横插这一杠被警方盯上了,到时候白小虎一死,一切都结束了。何况,现在我把大少爷的头带给老板,老板你也不好处理,万一被警方知道点什么,麻烦就大了。有天警察找到这里,自然会把大少爷的头还给老板。”“也是,你说得有道理。”周国昌说,“杀了白小虎,让这一切都随他而去吧。哎,一件风过无痕的小事,都这么多年了,没想又闹出这么大动静,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孩子而已,竟杀得西河江湖人仰马翻,西河警方束手无策,世事真是难料!”“老板放心吧,既然我已发现了他,他纵有三头六臂,也死期不远。”理发师傅说。“这个我信你。”周国昌说,“这么多年,和各种牛鬼蛇神打交道,我知道这世界只有利益,没有信任,但对你,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我相信你会把一切都办得干净利落。”“那老板帮忙把无线摄像头准备好,放到老地方去,我去拿吧,我马上着手布置。”理发师傅说。“嗯好,我马上去给你准备。”周国昌说。“对了,我把埋在坑里的人头和那妇女小孩的尸体都拍了照片,有些让人不适,老板要看看吗?”理发师傅问。“当然要看,发给我。”周国昌果断地说。理发师傅当即将两张照片都发给了周国昌,然后转身下山。那边的周国昌,看着那张高度腐烂的人头照片,一阵咆哮愤怒之后,不由得老泪纵横。如果可以,他愿用一切来挽回。只可惜,一切都回不去。原来,他纵呼风唤雨过,决断过别人生死,却也还是人,不是神,在不幸之前,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此时,在老城老街巷子深处的小院,理发师傅的门口,突然来了一个人。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戴着圆帽的男子。男子看似不经意地转动了下脑袋,看了下周遭的动静后,从身上摸出了一把特别的钥匙,插进了锁孔。扭动了一下,锁没有打开。显然,钥匙与锁不配。男子开始慢慢地试探,在找锁里面的某一个点,并将身子近门,有意无意地掩饰着这个动作,没两下,就把锁打开了,他回头看了下周围,没有状况,便迅速地闪身而入,再将门关了过来。屋里一片漆黑,男子似早知道,从身上摸出一支手电,将电光照着屋子的四处寻找,一直从外屋找到里屋。手电的光似乎看得不够开,男子找到了墙上的电灯开光,按亮了灯,目光在卧室里一扫,落在了那张老式的木床上。床上的被子折叠整齐,枕头摆放端正,看上去收拾得很好。但男子却微微地皱了皱眉,又往床前走近了些。是的,床单太过平整。这不像是有人睡过的样子。若是有人睡过,再怎么收拾,人躺的位置,始终有些凹陷,最起码,不会整个床单都一样平,平得毫无起伏之处。男子将手缓缓地伸向床单,在床单上轻轻地抹了一下。果然,指肚上立马就沾了些许的灰尘。那些灰尘太过均匀,再加上不太明亮的灯光,用肉眼一时难以分辨,用手指触摸立马就检验出来了。“他没在这里睡?不对啊,锁孔光滑,说明他经常开门,墙壁上的灯开关也是光滑的,说明他经常在使用,那为何这床上……”“他住在这屋里,只是没有睡这床?另有睡觉的地方?”男子特地弯下腰看了眼床下,一股浓浓的灰尘气味扑鼻而来,显然下面不会有人睡。他又在屋子的地板和角落里找了一会,没发现什么玄机,然后,他把目光投向了卫生间。门关着的。他过去将门推开,看起来是一个很普通的卫生间,隔断为洗澡和方便两个区间,然而,他的目光却落在洗浴间,觉得地方似乎过于宽了一些,和方便间的区间划分很不合理。方便间刚好能蹲下一个人,而洗浴间却可以容得下三到四个人洗浴了。男子又努力地想了想,当初这里似乎就是一个整体的卫生间,没有隔断的。早些时候的老房子并没有这么讲究。“他干嘛要隔开?他也不是个讲究的人啊?”男子一脸疑惑,走进了洗浴间里,洗浴间里铺满了防滑垫。“还用防滑垫,真是讲究啊。”男子自言自语地,突然,他发现洗浴间的一边要低一些,然后低处的角落有一个漏水洞,那不是正常情况的下水管道,而是通到方便间,也就是说洗浴间的水都漏到方便间去了,再通过方便间的便槽流走。“既然如此,何须脱了裤子放屁来隔断呢?老房子,粗人,至于有这个讲究吗?不对,他不会做无缘无故的事,这里面肯定有原因……”男子在想着其中的哪点不对,习惯性地抖着一只脚,突然,他感觉脚后跟着力处,似乎传来空的感觉,他以为那是错觉,特地加大了些力气,果然响起了那种空洞的回声。门道在下面!男子当即把那层防滑垫扯了起来,露出了下面带有瓷砖花纹的地板,他一眼就看见了地板边缘那条缝,但缝比较小,没法用手抠得起来,他从身上摸出了一把大约五六寸长的刀子,一按弹簧,从里面弹出薄而窄的刀刃来。他将刀刃插进缝里,利用刀尖撬着下面的地板,慢慢地掌握着力度,便将那块地板给撬了起来,看见了地板下面放着的一架铝合金架梯!他踩着梯子往下,并将手电照向这隐秘的另一个空间。乱七八糟一团,但有一张床。“看来,他是藏在这下面睡了。”男子的手电光照到了那处灵位,看见了一张美丽女子的照片,他走近前,仔细地盯着那张照片,眉头慢慢地皱起,似觉熟悉。他又打开了灵位前的那个小木箱,打开看时,也不禁吓得他手一抖,里面竟然装着一箱白骨,而且,他一眼就能认出那些白骨分属人体的不同部位!“他干嘛将一具人的尸骨装在木箱里放这供着?尸骨应该就是照片上这女孩吧,她到底是谁呢?”男子的眼睛突然睁大,不禁说了声:“是她?她果然是遇害了,难道,是他杀的?他怎么会杀了她呢?”男子觉得手电光似乎照亮不够,看见了灵位前的蜡烛,当即从身上摸出打火机,正准备把蜡烛点燃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什么,又放弃了。一个有经验的杀手,他应该会记得自己的蜡烛燃烧到什么状态,如果有外人来点燃蜡烛,是很容易被看出破绽的。他继续打着手电观察着这间隐秘的地下室。看见了那木桩上到处风干的血迹,看到了碎在地上的砖头,最后,他把目光落在那张木板搭成的床旁边,一个立着的老式衣柜。他上前去打开衣柜。看见了挂着的几件衣服,有一件风衣,一件雨衣,两件劳保服,还有叠着的几件衬衣。而最醒目的,则是里面堆着的一叠书籍。他拿起那些书籍看了看,是一些关于刑侦侦破方面的书籍,还有一些国安特工技巧,高科技追踪技术等等。“看来,他还挺用心的嘛。”男子也不知道是称赞还是嘲讽地说了声。突然,目光在不经意地游动间,他发现衣柜里两件挂着的衣服之间还挂了个什么东西,被衣服遮挡住露出了一点边角,他将衣服扒开,立马看见那是一个极为诡异狰狞的面具,吓了他一跳!那是一张女人的面具,双眼泛白,看起来像个盲人,两眼角有两道泪痕,看起来更显诡异。细看时,嘴角还有一粒小黑痣。这张脸也似有些熟悉的影子?他将电筒光照向灵位的那张照片,是的,和那个女孩的脸型很像,嘴角都有一粒小黑痣。那么,这张面具就是那个女孩的像吗?可是,为什么这张面具会是个盲女呢?眼角的两道泪痕又是什么意思?“吴瞎子啊吴瞎子,你果然有很多事都瞒着我,你要知道,不听我的话,我轻轻动下手指,都能将你挫骨扬灰,你他妈是活够了吗?”“然而,他和杀秦疤子妻女的面具人又是什么关系呢?不会就是他干的吧?不可能,当时我告诉他凶手戴着一张盲女面具,他的停顿,明显是很意外。如果就是他本人的话,他的意外反应不会那么明显。这种反应只能说明,这个情况对他来说很突然,因为居然是一个和他戴着同样面具的人奸杀了秦疤子的妻女。那么,这个凶手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呢?”“难道……”突然,男子的脸猛地颤动了一下。“肯定是的了,当年,白小纯改口自愿,秦疤子,蒋门神和周少安三人被无罪释放。他们三人都说没有做过什么,认为只是白家突然想通了,怕他们,所以选择了改口,免遭报复。然而,白家既然选择报警,就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做的决定,不可能又无缘无故地改口。肯定是白家遭到了某种报复或威胁,而蒋门神和秦疤子都不知情,周少安那时更是一个小混混,想做也没能力。唯一能做这件事的人,就只有周国昌了。这个戴着企业家面具的恶棍,背地里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绝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年纪轻轻就背上一个强奸犯的罪名,所以,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对白家采取了报复和威胁,导致了白小纯的自杀,和多年以后针对蒋门神、周少安和秦疤子的这场复仇,而这个复仇的人戴了一个特别诡异的面具,不是无缘无故的,应该就是当年对白家动手的人戴了一个这样的面具,这个复仇者是想用这个面具来找当年的凶手,而这个凶手就是——吴瞎子!”“既然当年对白家出手的人是吴瞎子,那也就是说——他是周国昌的人?”“也就是说,吴瞎子是周国昌安插在我身边的,卧底?”男子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下,眼神之间一股杀气爆发,他看了看这间黑暗的地下室,杀气又慢慢地收敛,变得阴鹜。“很好,你们喜欢玩,赵爷我就好好地陪你们玩吧!”男子转身欲走,又突地想起什么,拿出手机来,对着那墙上的女子画像及灵位,尤其是衣柜里的那个盲女面具,都拍了下来,然后才转身离开,将洗浴间的防滑垫遮掩上去,都恢复原貌,才出了屋子。此时的理发师傅,正在西河市区的万盛商场里,从储物柜的下边拿出一张周国昌留在那里的纸条,那是存放东西的条形码。理发师傅扫了扫储物柜的条形码,储物柜的一个暗格便打开了门,里面放着两件无线摄像头。理发师傅把摄像头拿出来,放在理发箱里装好,先回了大坪山,找了一个能够监视到孤坟的隐蔽位置,将无线摄像头装好,然后在手机上进行了调试连接。办妥之后,他又回到西河,去了西河庙,找了一个能够监视到西河庙的隐蔽位置把无线摄像头装好。“小子,来吧,爷爷的剃刀欢迎你。”理发师傅的嘴角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回到了他那位于小巷深处的房子。打开门,他正要抬腿进屋时,那只脚突然停住,然后退了回来。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然后慢慢地弯下腰去。靠近门口的地面上,有一层薄薄的白色粉末,而白色粉末中间,刚好留了一只脚印。白色粉末是小麦面粉,这是他的一种防卫习惯,特地在进门的一米范围洒上很薄的不易觉察的粉末,只要有任何人趁他不在的时候闯进来,他都会知道。他的神情一下子警惕起来,反手轻轻地将门关上,然后从理发箱里拿出了剃刀,蹑手蹑脚地往里屋进去。那一双耳朵和眼睛保持着一种箭在弦上的警惕。天本已傍晚,加上窗帘都关着,屋里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理发师傅没有开灯,也没有用手电,他对屋子有着了如指掌般的熟悉,他摸到了卫生间门口,把耳朵贴在那里,很安静,掉一根针在地上都能听见。他还是保持着警惕,轻轻地将门打了开,进了里面,再从理发箱里拿出了微型手电,照向洗浴间的位置,那里遮挡完好。若是有人在下面,那里不可能完好的。看来,这屋里是没有人了。理发师傅出来,开了屋里的灯,发现了他的床单上出现了一块色差,那色差是因为有人把上面的灰尘抹掉了。这床他常年不睡,但会在热天和冬天换季的时候换下被子和毯子,让人看不出异样。所以,一个热天过去,上面会有一层很薄而且均匀的灰尘,只要有人碰了,灰尘就会变得残缺。看来,进来的人知道他没有在床上睡了。理发师傅拿了铁钩,回到卫生间,从洗浴的隔间下到了地下室,用手电光照了照铝合金梯子的附近。他同样在那附近洒了一些粉末,以辨别会不会有人进到这里面来。果然,他又发现了脚印。图样和门口的鞋印是一致的!理发师傅点燃了地下室的蜡烛,看了一眼地下室,东西都还是原样地摆放着,没有动过的痕迹。是谁?理发师傅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问号。显然,这个人不可能是小偷。拥有高超的开锁手段,不可能来偷他这种老房子,即便会,在进屋后看到他上面屋子里的旧东西也会放弃了,不会找到地下室来。而且,地下室的伪装那么隐蔽,也不是寻常小偷能找得到的。来这里的人,应该本来就有目的性,是冲着他来的。然而,是谁呢?知道他住在这里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赵良臣,一个是周国昌。从开锁进门,并发现床单灰尘而猜疑他另有睡处而找到地下室这种本事来看,两人也是难分轩轾。周国昌曾干过侦察兵,赵良臣干过刑警,两人都有相当的侦查和反侦查能力。他本受周国昌之命在赵良臣身边卧底,也一直帮赵良臣做事,且从没出过纰漏,两人都没理由怀疑他,悄悄潜入他的窝里来查他的底。难道是哪里出现了什么问题吗?他不断地回想这这两天与两人之间通话的某些细节,突然,他的脑子里一个激灵。他想起了赵良臣告诉他那个奸杀秦疤子妻女的凶手戴着一副盲女面具时他的反应略有停顿,赵良臣也察觉到了,他当时找了一个理由,赵良臣并没有追问,但并不意味着赵良臣不怀疑,怀疑是警察的天性,赵良臣更是老刑警,他肯定会抓住那些细微的东西进行解剖。所以,会是赵良臣吗?他看到了他放在衣柜里的盲女面具,会怎么想?理发师傅的面部肌肉抽动了下。不管他怎么想,地下室是他心中的秘密,那是任何人都不能踏足的,谁踏足此地,就得死!理发师傅觉得,他还是得先证明一下,闯进这里的人到底是不是赵良臣。当下,他拿出了电话,拨打了赵良臣的电话出去。“喂,查到什么消息了吗?”那边传来赵良臣波澜不惊的声音。“是的,我查到了凶手是谁。”理发师傅说。“是谁?”赵良臣的声音顿时都提高了些。理发师傅说:“里面盘根错节的东西太多了,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还找到了一些证据,我觉得,我们找个地方见面说可能方便些。”“可以,你说个地方吧。”赵良臣说。本来,他想让对方到西江楼的,想想忍住了,看对方会选个什么地方。理发师傅说:“拐子湾吧,你把车子停那里,我就能看见了。”“行,我在那里等你。”赵良臣说罢,便挂掉了电话。他陷入了沉思。吴瞎子,他想干什么?近十年来,他和吴瞎子几乎上都是一年见一次面,但从不是有什么事见面,有事都是通过电话交代。见这一面是因为年底了,两个人找地方聚一下,喝几杯,算是增进一下感情,就跟一个公司的领导和员工年会一样。怎么说干的也是刀口舔血的事,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年都不见次面,谁知道对方会变成什么样呢,见个面,可能会更加信任。然而,这一次,吴瞎子却约他见面?还约在拐子湾!拐子湾在西河的最下游,出西河市区约一公里的地方,原来是一条往邻县的国道,后来因为修了一条往邻县的高速隧道,这条很绕而且路况也差的国道基本上就成了一条废道。那个地方,除了夏天有些去游泳的,或者冬日的偷猎者,基本上没什么人去。那确实是个谈事的好地方,但也是危险之地。他下午才潜入吴瞎子的地下室,晚上吴瞎子就打了这个电话来,使得这次见面更不寻常。“你的侦查和杀人经验都是我教的,我还会怕你吗?”赵良臣弯下腰,打开办公桌下方的屉门,再将手伸到里面去按了一个钮,“咔”地响了声,里面又露出了一个暗格。他从暗格里拿出了一把仿军用手枪,在身上藏好,又从里面拿出了一把连柄带鞘将近一尺的短刀。他将刀从黄牛皮的刀鞘里抽出来,顿时寒光入流,刀背如剑齿龙之脊,刀锋一片漆黑,黑中透着一丝隐隐的寒光,他将刀插入刀鞘,扣在了右小腿的位置。裤子放下去,就遮住看不见了。拐子湾。下面是西河流过,前后都是那种并不算高大,类似于丘陵般的山。在弯的一边能看见西河城,转过弯,满目都是荒山了。赵良臣把他的路虎车停在了弯背面,周遭的林子里不时传来几声虫子的鸣叫,或是风吹过树枝荒草的沙沙声。车灯光照到前面的河水,河水如镜。赵良臣把车灯熄了,四周立刻一片黑暗,他从风衣里抽出了一根雪茄点燃,思绪随着那雪茄的烟雾飘向一个看不见的深处。那是一条命运的不归路,他在想,要不要先下手为强,把吴瞎子给干掉?不管吴瞎子此番约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对他有什么算计,至少有一点他是已经确定的,吴瞎子并非一直为他所用,而根本就是周国昌放在他身边的一个卧底。当他以为自己养了一个顶级杀手,掌控着蒋门神和秦疤子,是西河江湖背后真正的大佬时,周国昌却通过一个卧底,把他掌控了。他有那么多的秘密,竟然都为周国昌所知,周国昌除非不出手,出手他则必死无疑,毫无挣扎余地。就好似周国昌的双手就放在他的咽喉之上,要不要毁了他,全在周国昌的一念之间。换种说法,当他对周国昌还有某些价值时,周国昌就会让他活着。某天,因为某种利益冲突,他对周国昌形成威胁,周国昌随便动动手指,他就得死于非命。可悲的是,他还一直那么自信,以为在西河,他就像阎王一样,手有一把锋利的刀,想要谁三更死,谁就活不过五更。周国昌亦是,不过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结果,他才是真正的傀儡。然而,问题是,他若杀了吴瞎子,也就在间接地告诉周国昌,他发现了问题,对周国昌打草惊蛇了,会迫使周国昌对他出手!两个人目前还在一条船上,还共着一些利益,还没有到撕破脸互相残杀的地步。他在周国昌矿业里的股份,目前仍是他的最大收益。只是,想到周国昌跟他玩了这招阴的,他心里就特别窝火,觉得有一股气咽不下去,恼羞成怒之感。而他又不得不佩服,周国昌才真的是老奸巨猾,平日里看起来多么和善的一个人,亏也能吃,气也能吞,背后却一口獠牙,吃人不吐骨头。可他还是想不明白,他还在干刑警时,吴瞎子就是他的线人,也没人知道他和吴瞎子之间的关系,甚至没人知道他和吴瞎子认识,那么,周国昌是什么时候将吴瞎子养为忠狗的?时间肯定很早。因为白小纯事件,吴瞎子就已经戴上面具替周国昌执行秘密指令了。那个时候,吴瞎子才刚成为他的线人不久。也就是说,在吴瞎子成为他的线人之前,就已经是周国昌的人了。那么问题来了,吴瞎子到底是因为偶然而成为他的线人,还是周国昌精心的安排呢?当年,他要去一家茶楼和周国昌谈煤矿的股权,当他的车开到茶楼下面时,就看见吴瞎子把一个男的打得跪在地上,旁边围了一圈的人,出于警察的职业习惯,他当即上前过问,才知跪着那男子是扒手,扒吴瞎子的钱被吴瞎子抓住了。尤其是他对吴瞎子讲抓到扒手的那个过程很感兴趣。吴瞎子说,男子跟他迎面走来,他发现男子的目光看向他腿部裤兜的位置,应该在观察他的钱包是放在前面还是后面,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果然感觉屁股后面的袋子微微地动了下,于是迅速转身,男子扒到手的钱包正往身上藏,就被他抓住了。赵良臣觉得,吴瞎子是个难得的人才。那时候的吴瞎子还年轻,眼睛视力也还好,身材高大挺拔,看起来一表人才。于是他留了吴瞎子的联系方式,后面约他见面做了个了解,才知道吴瞎子本来是一位武打演员替身,在沿海打拼了两年,觉得没什么出路,就回来了,目前待业。有一身本事,还有演技,简直完美。赵良臣当即便说了可以给吴瞎子一份好的工作,干得好的话,还可以被正式聘用,端个铁饭碗。赵良臣问他干什么。他说了两个字:线人。吴瞎子知道线人是干什么的,就是隐藏在普通的人群里,尤其是要接近那些有可能违法犯罪的人,向警方提供情报。他觉得那危险,不愿意干。赵良臣说并没有电视上看到的那么危险,动不动就被罪犯给干掉,清理门户什么的,或许在边境地带也有那么危险,但在内地,罪犯都是老鼠,是不敢和警察斗的,再大的大哥,都不敢跟警察作对。再说了,这世界做什么没有点危险呢,工地上干活还可能从楼上摔下来,做演员拍戏也可能被烟火爆破烧到,走在马路上都可能被车撞,生活,哪里没点危险呢?最终,赵良臣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吴瞎子,让吴瞎子成了他的线人。再后来,他亲自教吴瞎子一些关于刑侦的经验,让他变得更有能力,为他所用,成为一个最好的线人。现在想来,他在赴周国昌之约时遇到吴瞎子,也许根本就是周国昌的故意安排,而吴瞎子也本来就有许多深不可测的本事,只是奉周国昌之命,在他面前扮猪吃虎而已。千算万算,原来他才是被算的那个。“咳咳。”突然传来两声轻咳。赵良臣一下子回过神来,打开了车灯。车灯投射向前面,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正拐过弯,往这边行来。不用看脸,从肩头斜跨的理发箱就知道来人是谁了。或是那光太强,吴瞎子用一只手挡了挡眼睛,然后站那里不动了。赵良臣按了两下喇叭,意思是让吴瞎子过去。如此,吴瞎子在明处,他可以仔仔细细地观察吴瞎子,并占据主动。吴瞎子又往车子走了过来。赵良臣似乎没发现吴瞎子有什么异动,一切都很正常,他将副驾的车门打了开。吴瞎子上了车,在副驾上坐定。这个过程赵良臣的一只手就放在风衣里,手握枪柄,一根手指搭在扳机上,只要吴瞎子有半点轻举妄动,他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吴瞎子射杀。但吴瞎子没有任何举动,双手都垂落外边,没有动手的某种准备。赵良臣的神经似乎略松了一些。“你发现什么线索了?”赵良臣问。“我发现了周少安的人头,还有,蒋门神失踪的老婆和儿子。”吴瞎子说这话的时候,他那血红色的眼睛看着赵良臣的脚。没错,就是他。赵良臣的脚上穿着一双崭新的尖子皮鞋,那鞋尖特别尖而且硬,跟吴瞎子在粉末上发现的鞋子形状能够吻合。长短和宽窄,吴瞎子只看一眼就心中有数。他天生对距离这玩意很敏感,小时候他老爸是木工,他喜欢拿着卷尺玩,在十米的距离之内,他的判断基本上和卷尺如出一辙,越近的距离,他的判断越准。所以,他只看一眼,就知道赵良臣皮鞋的长度和宽度,包括形状,和留在他屋子里的那个鞋印,完全吻合。赵良臣以为吴瞎子的刑侦经验都是他教的,所以没太把他放在心上,却不知,吴瞎子的本事远超乎他想象,在这十年里,吴瞎子一直都在研究如何完美犯罪,让警察也束手无策。那一刻,吴瞎子的心里一股杀机爆起,抬起那血红色的目光,就想割断赵良臣的喉管。不过,在与赵良臣的目光对视时,他看到了赵良臣眼里射过来的锋芒,让他在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赵良臣既已入了他的地下室,判断出他和周国昌的关系,还敢单刀赴会来这里见他,肯定是早有准备的,他想此时杀掉赵良臣,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且,他是奉周国昌之命在赵良臣身边卧底,杀不杀赵良臣,他应该征求下周国昌的意思,不能擅自把人杀了,坏了周国昌的事。想到这里,他的杀机又潮退下去,装着什么事也没有的与赵良臣说他去大坪村的惊人发现。但他隐瞒了在石碑上留字引白小虎出洞,并在大坪和西河庙都安装了无线摄像头的事。吴瞎子说:“所以,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白小虎了。”“这交给我好了。”赵良臣说,“只要他在西河,就算他藏到老鼠洞里,我也能把他揪出来!”吴瞎子点头:“那行,老板你这里有消息了通知我,我出马,去割了他的头,那我先走了?”赵良臣说:“行,有消息我再联系你。”吴瞎子下车。赵良臣也跟吴瞎子说了声:“那我先走了。”然后开车一溜烟地去了。吴瞎子站在那里,看见已经去远的车子,拿出电话,给周国昌打电话,说赵良臣下午潜入了他的屋子,发现了他的一些秘密,可能已经知道他是周国昌派在赵良臣身边的卧底。“不会吧,你我之间只有电话联系,而且是单线联系,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交集和证据,他怎么会知道?”周国昌问。吴瞎子说:“其实,奸杀秦疤子老婆女儿的那个凶手之所以戴着面具,就是冲着我来的,因为当年我潜入白家,就是戴了那样一个面具。然后,赵良臣在打电话告诉我那个凶手的特征时,我当时的本能反应有些意外,被赵良臣察觉了,所以他潜入了我的屋子,发现了那个面具,猜测到当年白家的事是我干的。而秦疤子和蒋门神都没有对白家做过什么,那最可能的就是老板你了。赵良臣是只老狐狸,蛛丝马迹都瞒不过他。”“你怎么知道是他潜入你屋子,发现你的秘密了?”周国昌问。吴瞎子说:“我在我的屋里发现了脚印,知道我住处的就只有老板你和在赵良臣,我怀疑是他,故意说有事要和他面谈,看见了他穿的鞋子,和留在我屋里的鞋印一致。所以现在我就问老板你的意思,要不要做了他!”“做了他?”周国昌说,“赵良臣可不是那么好做的,他曾经在陆军特种侦查部队服役,又干了十年刑警,是当时西河刑警中的翘楚,此人老辣得很。”吴瞎子说:“不管他是什么样的牛人,只要我想杀他,他就逃不掉。”“先别急。”周国昌说,“他既已推断出你和我的关系,但没有说穿,也没有采取行动,他大概也明白,和我在一条船上,撕破了脸对谁都不好,有时候难得糊涂才是立足之道,先都装着糊涂吧,有必要做掉他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行,我等老板电话。”吴瞎子说着,挂了电话,看着黑暗远处星星点点的城市,心里那股杀人的冲动兀自汹涌着。他把牙齿都咬得碎了一般。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杀死赵良臣,敢私入他的领地者,必杀无疑!赵良臣开车回了西河城。突然,他在一处路边停下了车。他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吴瞎子说在大坪发现了周少安的人头和蒋门神妻儿的尸体,那他肯定告诉周国昌了吧,周国昌没用什么办法来对付白小虎吗?报警?是找到白小虎,并将白小虎送上断头台最省力而且有效的办法,警方天网,比这世界任何的天才都要更容易找出白小虎。但周国昌不会选择报警,因为一旦报警,吴瞎子得死,当年他授意吴瞎子对白家犯下的罪行也必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所以,周国昌肯定是想私下里找到白小虎,让吴瞎子把白小虎干掉。那么,吴瞎子通过什么办法来找白小虎呢?通过他把白小虎找出来吗?不可能。他赵良臣跟白小虎其实没有屁的关系,当年的事,也跟他赵良臣无关,白小虎回来,是想报复蒋门神,秦疤子,周少安和那个面具人,也就是吴瞎子,当然,还有吴瞎子背后的人,周国昌。周国昌和吴瞎子也应该明白这一点,他赵良臣既然已经看穿了吴瞎子和周国昌之间的关系,就不可能再那么尽心尽力地帮他们找白小虎,他们还得靠自己。那么,他们会怎么做?吴瞎子说,在大坪白小纯的坟前发现周少安的人头和蒋门神妻儿的尸体,也就是说白小虎杀了人就会去白小纯的坟前祭拜,那么,找到白小虎的最好办法是什么?守株待兔!也就是说,吴瞎子在见他之后,很可能再回大坪,去等白小虎现身。赵良臣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那时候他想起了很阴损的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其实刚才在拐子湾的时候,他就很想出手杀了吴瞎子,但担心吴瞎子有所准备,而且想到吴瞎子来之前,可能给周国昌报备了,如果吴瞎子死在拐子湾,周国昌立马就知道是他,所以他忍了。如果吴瞎子死在大坪,周国昌只能想到是白小虎,而不会想到是他赵良臣,他一定要把吴瞎子这颗埋在他身边的定时炸弹干掉。而且,这件事只能他亲自来,吴瞎子的本事,无论是蒋门神手下的人,还是秦疤子手下的人,都非其敌,只有他亲自出马,才有胜算。赵良臣先回了趟西江楼,从办公桌里拿出了四副无线摄像头。他要在大坪白小纯坟的四周都装上无线摄像头,24小时无死角地盯着那里,吴瞎子只要在那里蹲守白小虎,他就可以有一万种办法把吴瞎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江湖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吴瞎子道行再高,还能逃得过他的暗算?“跟老子斗,你还嫩了点!”赵良臣出了西江楼,驱车直奔大坪而来。他对大坪这里不陌生。多年前,他到这里办过刑事案件,前不久,李子豪他们在大坪发现了四眼和冯香香的尸体,赵良臣从警方朋友那里得知消息后,打电话让秦疤子的人赶紧躲,所以,他对这个地方的印象很深。乡下的夜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而且安静。安静得能听到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虫鸣。赵良臣把车子停在了大坪山那段公路的尽头,往上再步行几百米就是大坪了。夜不见路,赵良臣带了电筒,只身往大坪而来。然而,当他即将要爬到大坪,从手电光的前面,已经看到那一片荒草坪的时候,他并没有急着上去,而是关了电筒,站在那里查探周遭动静。这是一处危险之地。几条人命在这里,谁也不知道这里什么时候会再多一条或几条人命。吴瞎子肯定不会比他先到,但白小虎会不会就难说了,或有没有其他可能,都说不准,还是小心为上。赵良臣将一双耳朵都竖了起来,如老鼠一般听着周遭,目光如鹰掠过前面的荒野。突然,他看见了前面的黑暗之中有一点红光。那红光悬在离地约四五米的地方,他努力地多看了会之后,眼睛似乎略略地习惯了黑暗,能看得见一些模糊的影子,那里是一棵树,红光如悬于树上。无线摄像头!赵良臣马上就知道了。那红光是摄像头的红外线,作为一名资深刑警,他对监控探头这类东西简直熟得不能再熟,知道监控探头在能见度很低的时候,就会发出红外线,使监控范围尽可能地可见。原来,吴瞎子并非在这里守株待兔等白小虎,而是也打算利用监控探头盯着这里,然后再见机行事。然而,这样的话,吴瞎子即便能从监控视频里看见白小虎出现,他还能来得及从西河赶过来动手吗?只是为了看看白小虎的样子?而白小虎来这里多是晚上,而且戴着面具,他又能看得出什么?“呵呵,吴瞎子,我先陪你玩玩吧。”赵良臣暗自冷笑一声,当即从侧边绕到了那处无线摄像头的后面,然后敏捷地爬到树上,将那枚经过吴瞎子静心伪装过的无线摄像头取在手里,下了树后,直接用石头砸了个稀碎。正在房子里看着手机监控探头发呆的吴瞎子,突然发现监控画面晃动起来,就像是波浪一样地摇晃,紧接着,画面被一只手挡住,然后,变得一片漆黑。白小虎!吴瞎子激动得一个翻身就从床上跳了起来,三两下套上衣服,并从衣柜里拿出面具,转身就出了地下室,给他停在堂屋角落里的一辆摩托车套上了一些伪装之后,匆忙地骑出了门。赵良臣将吴瞎子的监控探头毁了之后,便无所顾忌了,他判断了下刚才吴瞎子监控探头所监视的方向,推测白小纯的坟肯定就在那个方向,当即把电筒光往那边照了过去。果然,在那个方向几十米的距离,有一座孤坟。赵良臣打着电筒往那边走去,站在坟前,手电光落在石碑上的时候,他先是看见了关于白小纯的碑刻,然后在旁边发现了那几个本不属于墓碑的字。想找我,霜降子时,西河庙见。落款:面具人!赵良臣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一行字是新刻的,而且不是用石匠那种钢钎刻画,而是用比较锋利的刀子,深度明显不够,线条也很细,刚好能认得出字来。显然,这字是吴瞎子留的,留给白小虎的。果然,吴瞎子就是真正的面具人,那个奸杀了秦疤子妻女的面具人,只是为了用那个面具来告诉当年的面具人,他回来了,而引真正的面具人上钩!而现在,吴瞎子在石碑上留字,是想反引对方上钩。如此看来,吴瞎子肯定在西河庙做了布置,白小虎若是前往西河庙,必入吴瞎子所布杀局。然而,隐忍多年,白小虎如今终于发现了面具人的线索,他明知西河庙是陷阱,也定前往,因为那会是他唯一能找出面具人的机会。作为一名曾服役于陆军特种侦查部队,而又干过了十年刑警的高手,赵良臣深深地知道,有时候计谋比人本身的力量更可怕。所谓用兵如神,胜雄师百万。白小虎再厉害,他在明处,只要往西河庙,肯定会中吴瞎子的计。不行,吴瞎子必须得死!一代枭雄的赵良臣,发现被吴瞎子和周国昌联手愚弄之后,也意识到了自己骑虎难下的危机,他必须用一种不留痕迹的办法把吴瞎子杀死。不然,他的下半生是睡不着觉的。突然之间,赵良臣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计谋来。借刀杀人!他要借白小虎的刀来杀吴瞎子,甚至,杀周国昌,坐收渔人之利!然而,要怎么样才能用好白小虎这把刀呢?赵良臣在那里冥思苦想,突然,脑子一亮。他下了山,开着车直往大坪村七组而来,把车停在了村外,然后步行进村,来到了一处土墙瓦房前。吴瞎子跟他说过,全村人也就只有白大富家穷困潦倒,还住着早些时候没有拆掉的土墙屋。白大富家的门也不是城里那种高大上的防盗门,而是两扇木门,在里面插上门栓的那种。赵良臣从小腿上抽出短刀,从门缝里插进,一点一点地将门栓拨了开去。此时的屋里面,白大富和老婆都在熟睡之中。农村没有城里那么喧嚣,没有那么丰富的夜生活,天一黑四周万籁俱寂,都睡得比较早。赵良臣进屋之后听到了微微的鼾声。他直接走向卧室,把手电光照向床上熟睡的白大富夫妇。也许是睡得并不够熟,也许是手电光太强,在赵良臣的手电光照过去的时候,白大富竟然睁开了眼睛。“哪个?”白大富的身子突然一个激灵。“不要动,慢慢地听我说,否则,会出人命的。”赵良臣将声音压低了些说,手电光还是照着那里。“你是哪个,要干什么?”白大富想看手电光那里的人,可手电光始终追着他的眼睛,让他没法看。“再乱动的话,别怪我杀人了!”赵良臣的声音里冒出一丝狠气。“我们家里什么都没有了,不信你自己搜。”白大富老婆也醒了,吓得把白大富抱紧,哆嗦着说。赵良臣说:“我不是来打劫,是来帮你们忙的,不要怕。”“帮我们忙?”白大富问,“什么忙?”赵良臣说:“救你们儿子。”“救我们儿子?小虎?”白大富问,“小虎怎么了?”赵良臣说:“有人要杀他。”“有人杀他?”白大富问,“谁啊?”“一个戴着盲女面具的人!”赵良臣说。“面具人?”白大富的声音都带着颤抖,“他在哪?”赵良臣说:“他在哪我就不能告诉你了,我只想知道,你希望他杀了你儿子吗?”“当然不希望了。”白大富突然充满了怀疑和戒心,“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面具人,你怎么知道他要杀小虎?”“知道多了没好处。”赵良臣说,“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当年,你女儿白小纯被蒋门神,秦疤子和周少安三人轮奸,你们报了警,后来又改说是自愿,是不是有一个戴着盲女面具的人对你们做了什么?”白大富的神情愈加激动,身子带动被子都在抖着,老婆也把瑟瑟发抖的身子使劲地往他怀里凑,想靠他更紧一些,显然她没想到,当年那个身体健全的男人尚且无法保护得了她,何况现在已残废的他。“我提醒你们一下,我没那么多时间和你们磨叽,问你们什么就赶紧答。”赵良臣加重了几分声音提醒。“是,是的,那是个魔鬼,该杀千刀,天打雷劈的,魔鬼……”“说说他对你们做了什么吧。”赵良臣说。“做,做,做……”白大富的记忆重回当年,那种痛苦就像是一头猛兽在他心里凶残地撕扯一般。他难以启齿。赵良臣说:“有些事放在心里,就像是一座坟墓,经年累月没人理,长满了荒草,看不出是座坟,可它还是座坟。逃避是没有用的,该了结的,还得了结。说吧,说出来,你会好受些,那个魔鬼,到底做了什么?用什么威胁的手段让你们最终妥协?记住,为了你的儿子,最好是有一说一,别乱说。”“那个魔鬼,他深夜来,又玷污了小纯,和,和我老婆,还打伤了我,然后把小虎带走作为人质,我们要不改口供,就会家破人亡……”白大富双手抱头,痛苦之情,难以言状。“所以,白小纯在改口供后自杀了,白小虎觉得心中郁愤不平离家出走,发誓报仇,是吧?”赵良臣问。“嗯,是的。”白大富说,“小虎觉得他姐死得冤枉,提着刀要我跟他一起去报仇,我知道我们根本不是那些恶棍的对手,去只是送死,没有答应他,他就离家出走了,他说总有一天他会报了这个仇,我以为他只是一时冲动,没想,他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他回来了,杀了蒋门神的老婆儿子,杀了周少安,嫁祸蒋门神,把蒋门神送进了牢里,还奸杀了秦疤子的老婆女儿……”赵良臣说,“他的确是个人才,说到能做到。”“你,你说什么?”白大富的眼睛陡地睁大,“小虎回来报仇了,杀……杀了人?”赵良臣说:“是的,他奸杀秦疤子老婆女儿的时候,故意在监控前停留,戴着一个盲女的面具。不过,当年潜入你家的面具人已经猜到是他,已经给他挖下了陷阱,只等他跳进去,只要他跳进去,就必死无疑!”“是吗?给他挖,挖了什么陷阱?”白大富急问。赵良臣说:“白小虎虽然这么多年都没有回家,但他会去一个地方,就是大坪上他姐白小纯的坟那里,他杀的周少安和蒋门神老婆儿子,都埋在了白小纯的坟前,那个面具人知道了,就在白小纯的碑上留了话,让白小虎去一个地方找他,然后他在那里布下了陷阱,等着白小虎去送死。白小虎知道那是个陷阱,但他一直在找面具人,所以,他还是会去,而去,就会死!”“那,那怎么办?”白大富越发地慌乱,六神无主。赵良臣说:“如果,你们能按照我说的做,就可以救他,不但可以救他,还可以杀了那个面具人,报仇雪恨。”“要我们怎么做,朋友你说。”白大富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个藏身黑暗里的不速之客是不是可信,但他还是想知道,对方说的有没有理。赵良臣说:“从明天起,你们就不分白天晚上的藏在大坪山上,在暗处看着白小纯的坟,等到白小虎出现,然后让他跟我联系,我会告诉他面具人是谁,怎么样可以找到,就不用像没头苍蝇一样去跳对方的陷阱了。”“真的吗?你知道那个面具人是谁?”白大富问。“别问那么多了,我说个号码给你,你记下来,到时候给白小虎就行了。”赵良臣说着,开始说电话号码。自然,这个不是他的常用电话号码,而是一个全新的,从没有和任何人联系过的号码。他手上有很多这样的号码。在很早的时候,电话号码还没有被实名制的时候,无需身份证购买,他囤在手里,冲了很多的话费,号码可以保持至少十几年不会变成空号。说完号码,赵良臣又叮嘱:“你们记住了,那个面具人可能会在白小纯的坟周围装无线摄像头监视那里,你们无论谁在那里等白小虎,都得藏在远一点的林子里看着,不然,被那个面具人发现了,你们和白小虎都会死得很惨的!”“嗯,知道,知道。”白大富连声应着。“必须得有耐心,就算一个月不干活,也得等到他。”赵良臣说。“嗯,我们会等的,会等的。”白大富说。“祝你们好运吧。”赵良臣说完,转身就走,但才转身,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叮嘱,“记住了,除了白小虎外,今晚的事不能跟任何人说,说了,被那个面具人听到风声,你们会死得多惨,不用我说的!”随着两扇木门关过去的“吱嘎”声,赵良臣已离屋去远。而就在他回到自己车上的时候,吴瞎子正骑着摩托车到大坪山下的那条支路尽头,将摩托车匆匆停好,飞步往大坪上跑去。只差那么一分钟,赵良臣的车子就能和他相遇上。吴瞎子在一步步接近大坪的时候,他开始充满戒备,因为他也不确定白小虎在坟前或附近,还是走了。但周围一片静寂。他慢慢地从荒地边缘冒出头,看向孤坟那边,透过黑暗,能从模糊的天光中看见伸向苍穹的树枝,不见人。他又蛰伏着竖起耳朵来听了会,还是没有任何动静。看来,他还是来晚了一步,白小虎已经走了。他这才上了大坪,去了安放无线摄像头的地方,看见了在地上已被砸得稀碎的摄像头。这白小虎果然不是盏省油的灯,居然能在这深山老林之间,把他藏得这么隐蔽的无线摄像头给找了出来,他是怎么做到的呢?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了为什么。当夜间的能见度不够时,摄像头就会发出红外线照亮,白小虎肯定是发现了摄像头的红外线光亮,从而找到摄像头的。如此看来,在这里放置无线摄像头也不可行了。白小虎发现了第一次,第二次来的时候,肯定会更加警惕,他要再放,肯定还是会被白小虎找出来。因为黑暗中的一点红光,实在是太容易发现了。如果不用红外线的,晚上又根本拍不出什么。看来,目前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霜降子时了。白小虎肯定看见了他在石碑上的留字,霜降子时,西河庙,江湖了断,一决生死。西河庙是旅游之地,白天时人来人往,晚上亦有路灯相照,能见度高,摄像头就不会有红外照亮,而且,吴瞎子放摄像头的位置很隐蔽,在庙前的一片瓦中,谅白小虎也没法察觉。剩下的,就只是等待和猎杀了。吴瞎子觉得,一切都在掌握,血红色的眼里突然光芒大炙,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转身离开。
理发师傅在大坪山白小纯的坟周围发现了周少安的人头。周少安是轮奸白小纯致她自杀的凶手之一,因此理发师傅猜测是白小纯的弟弟白小虎回来复仇了。事后他将情况告知了周国昌,周国昌要求他抓到白小虎。于是他计划在白小纯的墓碑上留下轮奸白小纯的另一个凶手面具人的线索,将白小虎引到西河庙抓捕,并在大坪山和西河庙装摄像头。同时理发师傅还有另一个身份,即卧底在刑警赵良臣身边的线人吴瞎子。他用吴瞎子的身份联系了赵良臣见面讨论案情,殊不知赵良臣已经对他有所怀疑。通过这次见面,赵良臣发现吴瞎子的鞋码与之前潜入自己屋内的人的鞋码一样,更加证实了猜测。两人各有盘算,吴瞎子隐瞒了自己诱捕白小虎的计划,赵良臣则计划利用白小虎除掉吴瞎子。后来赵良臣在大坪山装摄像头时破坏了吴瞎子装的摄像头,并找到白小虎的父母企图联系上白小虎。吴瞎子发现大坪山的摄像头被破坏,他还以为是白小虎做的,以为白小虎看到线索已经上钩,于是他到西河庙等待白小虎自投罗网。
尽管自己的感情生活比路清河要丰富很多,她的话却还是让贺微惊讶之后而沉思。就像她的小胖子的感情,按正常程序,在没有一切阻碍面前;他们那么的相爱,结婚是自然而然的事。但,他们彼此都默认了,就此放手。如果说这半年里让贺微和小胖子感情倍增,也让他们看清了自己。“我明白了,小丫头,你先睡一会,面膜还要半个小时才好,我出去看下强叔饭做得如何了。”贺微拿着手机,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回头把房间门给关了,看了看手机还要通话中。嘿嘿的笑了两声道:“路总,这下出国进修的名额该给我了吧?听到小丫头,那么深情的表白,我觉得值一栋别墅。路总,你不如就在你这个别墅区帮我挑一座如何?对了,我还看中了宝马最新出来的那款跑车。啧啧,路总给个回声呗。”电话那头拿着手机的路逸晨嘴角上扬,对贺微的大誓开口不仅没有生气,还大方的答应了:“嗯,一会我让陈风跟你联系,还想要什么?”“啧啧,路总你真大方,不愧是小丫头看中的男人。刚才的内容听到了吧?小丫头有想法了,你怎么想?真的当小丫头自己弄?”“我来,但是不让清清知道。”“明白明白,这点我还是懂的,那要不要我帮小丫头再出个主意,让你们明天有个浪漫的约会?我可是听小丫头说路总好像不太行……”“……贺微,我看你进修出国的事,推到我和清清完婚后再安排。”“喂,路总……喂,嘟嘟嘟。”被无耻的挂断了,贺微不过就是开个路逸晨的玩笑而已。可是哪个男人愿意被人说不行?路逸晨并没有在意贺微最后那句玩笑话,他更开心的是清河承认爱他,还很爱。甚至已经决定要和他结婚了,这让他那些爱她的心都要澎湃不已了。看了看时间,十一点没到,离中午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把电脑一关,拿着外套就走。“老大,还有一个小时……”陈风看到自家老板这么任性的离开,很想吐槽好么,他想告诉自家老板:你不过才来上班两个小时不到,就下班……做为老板迟到,早退这般任性不太好。“下午会议,往后推迟一个小时。”路逸晨扔下这么一句巴巴的话语,让陈风站在半路凌乱不已。陈风还真没闲着,把下午的会议时间安排下去后,给高雨发短信:你家小主一定又说了什么话,让我家老大又早退了。走得时候,嘴角含春……亲爱的,看在你家小主和我家老大好事将近的份上,我们什么也把事办一办?高雨回复:好事将近?陈风崩溃:重点不是这个好行,重点请回看我上条短的最后一句!没得到回复的陈风又发了一条:你别想着把我吃干抹净后就不认账了,你要是不对我负责,我就找你家小主告状了。高雨终于回了:滚!陈风嘴角抽了抽:好吧,我来回滚。路清河还真不知道,高雨和陈风好上了,且还好上了一段时间了。什么都发生了,连陈风的几次求婚也都被拒绝了。而高雨拒绝的原因正是:我老板和你老板都还没结婚,我们做下属的,凭什么先结?陈风可是天天都要盼星星盼月亮的,两位老板早点把事给办了。路逸晨半个小时后到家,正好贺微帮路清河做的简易美容也结束。看到她们坐在客厅里有说有笑的,脸上的表情不自觉就变得柔和起来。“晨晨,怎么回来了?忘记带什么去公司了吗?你可以给我打电话,我帮你送的……”平时路逸晨去公司都比较晚,下午下班的也比较早,午饭都是在公司解决的,所以看到他正是在中午饭点回来,清河还以为是不是忘记带了什么文件之类了的呢。路逸晨走过去,就把路清河的手握到手心:“没有,就是这几天在公司里吃得胃不太舒服。”“啊?你胃不舒服,我让爸给你弄点药膳,补补胃?”听到路逸晨说他胃不舒服,清河就急了。胃病路逸晨一直就有,但不算太严重。现在说不舒服了路清河就觉得药膳都没用了:“算了,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痛不痛?痛的话就严重了。”“清清,你别急,我真没事。就是休息会就能好,中午吃什么,强叔在厨房吗?我过去帮忙?”他就是随口说扯的谎,像要吓到清河,路逸晨心里瞬间就不敢与清河对视了。这样的烂借口,真是觉得自己也够蠢了。“你饿了吧,微姐,你去厨房看看,顺便喊我哥下来吃饭了。晨晨,我去帮你拿点胃药下来吧。”说着清河就要站起来,不过被路逸晨给拦着了,拉着她坐在身边,反而接过了贺微帮他倒的温水。等贺微识趣的离开,路逸晨才把想了一路的清河紧紧的抱在怀里亲了很久。清河被路逸晨的动作吓得愣了几秒,不过很快她也随着他侵入进来的舌头动了起来。她虽然不知道,路逸晨为什么会突然跑回家来,把贺微支会对自己如此这般……温柔的吻,就像他要向她宣告着什么。“清清,我很开心,很开心。”清河对路逸晨的话,眨了眨眼睛:“什么事这么开心?”路逸晨对着她露出神秘的笑,然后宠溺的点了点她的鼻尖:“秘密。”“好吧,秘密就秘密吧,但是你也不该……你看我嘴唇都肿了,一会让爸爸看到怎么解释?”“没事,有我呢。清清,你的眼睛怎么了?早上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这么红?”“呃?没什么,就是想学做几个菜给你尝尝,不小心在切辣椒时弄到眼睛上了。没事没事,嘿嘿……”清河笑得有眼躲闪,微姐说的对,这故意的方法真是蠢到家了。就算是清洗过,上了眼药水,连美容都做完了,眼睛到现在还不太舒服,依旧火辣辣得烧得有点疼。“下楼吃饭了。”贺微站在小胖子的画室门口。小胖子回头看了看贺微,示意让她进来。之前在路清河面前没有画完的画,现在已经完成,但比以前的要差很多。贺微进来后也脚步直接停到了刚作完的画前,越看刚乡的眉毛都皱到了一起,许久之后叹了口气:“如果太过烦躁就不要再画了,画出来做废太过浪费时间。我之前说的,是认真的。我也支持你的决定,子龙,我们就这样彼此放手,真的很好。把最美好的回忆留在心底真的没什么不可以。”啪嗒!小胖子握在手里的画笔掉到了地上,他弯腰捡画笔时,贺微清楚的看到他捡了三次对捡起来。他转身,开始洗画笔带着一丝抑制的沙哑:“嗯,我知道也明白,只是觉得有些不舍罢了。”只是不舍吗?明明心痛得在流血了!小胖子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会和贺微走到这一步。就像开始,他们因为错误上床,彼此早就讲明了心意。能让他们走到一起的是路清河。然而在什么时候,变了,他们都不知道。又在什么时候产生这样的情绪,也不知道。但是,有了开始,就会有结束。“别这样……”贺微从他的身后抱住小胖子,把头埋在他离心最近的那个背位:“我知道,我也不舍,我也很爱你。但是,走不过的坎永远都在那里,你爱我,爱小丫头。我爱你也爱小丫头,我们的幸福,从来都不在于你和我的爱有多深。而是……你和小丫头一起回林古村吧,那个女生等你那么多年,你也该回去看看对不对?子龙,在我的心底,你永远都值得最好的。”贺微说的那个女生,还是他们的同学,那个曾经在高中就追求小胖子的那个同学。但是贺微早已经对那个女生样子没有什么印象,如果不是前几天帮小胖子接到那个女生的电话,她都快忘记了。一个从初中就喜欢小胖子的女生,然后一直喜欢,在高中被拒绝N次的她,在小胖子上了大学后,都还在喜欢的女生。被那么长情的女生喜欢十多年,应该在未来的日子会幸福的。“嗯,我懂你的意思,但是有一点我还是要解释一下,我和她真的除了同学关系外没有任何关系。近十年,我只和她见过一次面,连电话也是三个月前在同学群里拿到的,联系也不过几次。”小胖子不知道贺微在不在意,但是那次是他故意让贺微接到的。然而贺微的表现,在他意料之内,也正是因为贺微表现得太好,才让他下了决心。“嘿嘿嘿嘿,你看我们都谁跟谁呀,这事没必要啦。路总回来了,赶紧下去吃饭吧。”贺微突然松开,有些狼狈的跑了出去,进了自己房间的卫生室。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脆弱的一面,更不想让小胖子看到她会酸能心痛到哭。彼此都默认的结果,没什么好……不舍。五人坐到桌上,路强发现自己女儿的眼睛红肿,嘴也红肿,就在琢磨着是不是辣椒切太多,一会要不要去药店买点药膏回来?“晨晨,微姐和我哥可能要分手了。”路清河很小声的,路逸晨的耳边说道。她一边享受爸爸夹过来的菜,一边吃着路逸晨剥的虾。“他们不合适。”路逸晨简洁的回答。“啊?”“饭后再说。”贺微和小胖子都沉陷于自己的世界里,就连路强和路逸晨他们聊天都没有注意。当贺微看到路逸晨碗边那越堆越高的虾皮,才回过神来甚至有些生气的指责路逸晨:“路总,你不知道小丫头不能吃虾吗?会过敏的,你怎么回事呀?”贺微的话一出口,其他四个人都看向她。小胖子也注意到了,怒瞪路逸晨让他给个解释。路强的面瘫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微微,没事,在吃龙虾前逸晨已经给清河吃了过敏药了,不会有事的。来来,多喝点你最爱的排骨汤。”路强自然也发现了小胖子和贺微两人的情绪不对,心底早就叹气,本来也以为他们好事多磨,却没想到真被好友谢长松说对了。说这半年小胖子和贺微感情越近,分手的时间也就近了。路强还在电话里骂了谢长松,结果谢长松来了句:我的儿子我了解。也是,谢长松一个人带了小胖子这个儿子几十年,什么习性不了解?说来说去,小胖子不管是长相还是个性,都挺像谢长松的,特别是感情这方面。路强又在心底叹了一句:可惜!“谢强叔,对了,明天我就回公司上班了。强叔,你们回林古村的时候,我再过来蹭饭,你可别嫌弃。”贺微笑道,若不是她的演技精进了,此刻一定是强颜欢笑。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不嫌弃,只要我在,你什么时候来吃饭,叔都给你做最爱吃的菜。以后放假了就到林古村去玩,到时请你喝叔自己亲自酿的野葡萄酒。听叔的话,以后在外面拍戏,就得照顾好自己。一个人在外不容易,有什么问题别怕,尽管来找逸晨解决。他要是敢不怕你就告诉清河,她能帮你给收拾了。”路强与贺微你来我往的说了好一会,饭都快吃完了,小胖子也都没开口说一句话。路逸晨饭后又与清河磨蹭了会,才回公司而走的时候,贺微也一起走了。清河帮路强一起收拾饭桌,被赶去安慰小胖子:“清河,你哥这事……你过去劝劝,他们得今天这样的结果,你干爸早就预料到的。他们和你跟逸晨不一样,你别心慌,也别害怕知道吗?你之前和我说的那个事,我觉得很好。爸爸支持你,回家后你就和你几个姐姐商量商量,实在不行就把她们都给叫回来。但是小梦的事……你再让我想想。”爸爸能这么说,清河心里就有底了,脸上的笑又多了几分幸福:“嗯,我知道,那我去看看哥了,爸爸,我爱你。”跑着上楼前,还不忘在路强老脸上亲了下。路强面瘫脸瞬间僵了,紧接着脸就笑开了,这是他的女儿,他培养的儿子。“哥,你没事吧?”路清河跑到小胖子的房间没找到人,转身便又到了画室。也是,小胖子开心或者不开心,最喜欢呆的就是自己的画室了。好像画画能分享他的喜悦,也能帮他分担忧愁。只是,她没有想到贺微的小胖子真的就分了?“能有什么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妹,你在担心什么,我和贺微吗?其实也就那样了……我尊重她的选择,也支持她。对了,你还记得在高中老追善存我不放的那个女同学吗?”“呃……记得。”清河突然就发现,好像大家特别喜欢和她在聊天时转移话题呀。“呃,不对呀,哥,你不会和那谁好了上,才和我微姐说分手的吧?是不是,就刚才你和我微姐在画室里说了什么对不对?”不然贺微的眼睛怎么会红?就算是化妆了,也不掩饰贺微那眼底的哀伤。怎么说放手就放了呢?路清河是真的觉得他们这样很可惜。一个是她最好的朋友,一个是她的哥哥,她真的希望他们能在一起生活一辈子,出现如此完美的结局。“我们没有说分手,只是放过彼此。跟那个人也没有任何关系,妹,我累了,你让我单独呆一会好吗?我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我的。”小胖子都这么说了,路清河也只能退出画室,把空间还给他。正如小胖子所说他没事,贺微也不会有事。因为第二天就是情人节了,路清河真没时间去关注他们两个了。她一大早就被路逸晨从床上挖了起来,带着她去爬白云山。“晨晨,这么早就去爬山呀?”她懒呀,不想爬。再看看路逸晨帮她换的运动服,还有那放到后座位上的大大的背包,这怎么看也不像是单纯为了爬山而已呀。“嗯,我们慢慢爬山,不坐电缆车从白云山的小台阶往上爬。”路逸晨笑笑摸了下她的头,把车停到山脚:“顺便吃个野餐,背包里装的都是吃的。”路清河无语了,白云山的小台阶,那可是几万个台阶,真的是‘爬’好么。今天可是情人节,她特意向爸爸请了假,还订好电影票,订好餐厅以及宾馆了。这一大早就爬山,下山后,路清河都不确定自己半条命还能不能在了。什么时候,高情商高智商的路逸晨,也会犯这么低级的错了?“清清,来吧,有惊喜等着我们。”路逸晨走了几步,看路清河还皱着个脸:“你在担心华莫宁吗?放心,今天贺微会陪着他的。”“……我并不是因为宁子,只是我……”算了,路逸晨想爬,清河也不好扫了他的扫,再说了,他还说惊喜呢。她也有点好奇。运动废的路清河,也就刚爬到十分之一都不到,就爬不动了。“不行,晨晨,我真爬不动了,我们换道去坐电缆车吧,好不好?”这才一个多小时,路清河就汗流夹背了,额头上的刘海早就湿了。“没事,我们就坐下来休息休息。”路清河算是看出来了,今天的路逸晨是铁了心要与自己爬这白云山了,行,那既然如此,她就要让他吃苦:“我不休息了,你背我吧!”白云山的小台阶是出了名的又高又多又陡,让人背着人往上爬,真不容易,一个不小心……“行呀,上来吧。”路逸晨二话不说,蹲下让路清河上自己背上来。“啊?那背包怎么办?”她只是一时嘴快,并不想真的让他背自己,清河自然也知道这么陡的台阶并不好背人爬。“没事,放在这里。”路逸晨好笑的看着她。“那,算了,我自己走。来,晨晨,你唱歌给我听,要大声的唱。”路清河总能想到一种方法折腾他,不折腾一下,心里就不舒服的感觉。结果,路逸晨才开口一首歌没唱完,就传来一些嘻笑声以及夸奖声,全都是来自跟着他们身后,以及走在他们前面的女生。这让路清河很是吃醋,又不许路逸晨唱了。路逸晨也不恼,背上背着个大大的背包,左手牵着路清河的手,一步一步的往上爬。白云山的台阶有一个传说。情侣从第一个台阶相扶相依爬到第七万七千九百九十九个台阶后,就会幸福一辈子。而这么多台阶正是长长久久之意,这么多台阶才会又长又高又陡。且,当全程爬到五分之一时,要转个小道,才能继续爬台阶。那个转小道的位置有六个入口,只有选择正确的那条,才能通往白云山的同心锁、同意树的顶峰处。路清河他们早上六点开始爬,起先是一个小时休息一次,到后来甚至是半个小时休息一次。爬路清河都没脾气了,若不是路逸晨一路都在逗她笑,给她说笑话,说八卦的话,路清河觉得自己真的要暴走。真的太累太累了!她问路逸晨为什么今天这么执着带着她来爬山?结果,这货只回她一个温柔的笑,然后又是一个深深的吻。她每问一次,他就吻她一次。最后……她妥协,他让怎么走,怎么爬,她都照走。而路逸晨背包里的水果,饮料,糕点也都一点一点的在减少。路清河已经想通了,今天怎么都要爬上山顶了,那就一边爬一边看风景吧。这边小台阶的风景,她两世都是第一次来呢,确实很美;她才发现,美的不是风景,而是这个硬是让她用了六个半小时,爬上山顶的路逸晨。“清清,看什么呢?晒不晒?”早晨六点出发,到山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梭洋市的二月,太阳一向都不错。红着脸的清河,不知是太过热,还是由于心底的那股感动,主动的牵着他的手,学着他最爱做的动作,在路逸晨的手背轻轻的吻了吻,才笑道:“你是因为那个同心锁的故事吗?”其实,今生的路清河并不记得白云山同心锁的故事,但是前世她有听说过……所以,她真的怀疑,沉稳的路逸晨是不是就因为那个浪漫的爱情故事,才在情人节特意带自己来?“清清知道?”穿着运动服的路逸晨与平时西装革履的他完全不同,这样的他,更符合清河内心伴侣的那个词。抬头与他对视,看着顶着太阳光下的温柔,清河也越发的开心了,那点埋怨也消失无踪,甚至有些激动的扑进他的怀里:“我知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知道,你爱我!知道,那个与我们相似相遇的爱情故事!知道,你会一直爱我!如同心锁旁边的同心树的树根一样,永远扎入彼此的心!!下山时,路清河已经全身无力,由路逸晨背着上了电缆车。到了山下,路逸晨又抱着她直接去了白云山旁边的别墅区的酒店。酒店里的房间早就订好的,里面还有人工温泉。路逸晨带着路清河去泡了温泉,结果,路清河没泡多久就睡着了。路逸晨便给清河换衣服,还帮她的腿按了按,才一起入睡。等路清河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半。正当她揉眼睛时,就看到路逸晨外面进来:“清清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要不要现在就下楼吃饭?贺微和华莫宁还有你哥都一起过来了。”路逸晨看着还睡得不算太清楚的清河向自己伸手,很自然的就把她抱着坐起来,又把今天她要穿的衣服拿了过来:“你先换衣服,我在外间等你。”虽然他和清河一起时不管是接吻还是拥抱,都像是直接进入成熟期,很少会看到清河对自己与她之间的亲密动作感觉别扭。清河已经换好衣服,还洗了个脸,脸上的水都没有完全擦干:“晨晨,刚才我是不是听错了?宁子和微姐还有我哥都一起来了?”她觉得一定是自己听错了,不然,他们怎么会一起来?“嗯,来了,现在我酒店的餐厅,清清,你要不要再……”路逸晨指了拽清河的脸,意思是问她要不要化个妆什么的。虽然他一直都知道清河习惯了素颜,只是怕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不用,走吧,我真的饿了。”一整天都没有好好吃饭,清河她真的饿了,看看华莫宁,还想着如何安慰贺微呢。走进电梯,路逸晨摸了摸她的头:“清清,不用担心他们……”路逸晨觉得清河好像对小胖子和贺微他们两个人的感情过多的关注了,今天下午睡着做梦都在喊贺微的名字。果然,清河和路逸晨一起到餐厅时,贺微他们都在了。清河第一眼看到是华莫宁,还是寸板的短发,今天他意外的居然还穿了一套黑色的西装。这还是路清河认识他那么多年来,第一次穿这么正式。“小妖”华莫宁看到路清河和路逸晨一起过来,主动的就站了起来,在自己身边的空位拉开了椅子:“今天玩得开心吗?听说你们去爬山了,累不累?”说到累不累的时候,华莫宁对着路逸晨瞪了一眼。其实,要说华莫宁对路清河死心?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也早就不敢去破坏属于他和路清河的这份感情。在他眼里,路清河就是他的小妖,这辈子都是。但是他懂,他在路清河的心里的位置已经变了,不再是那个最重要,在她开心难过时第一个想到的人了。不过,都无所谓,只要她活着,过得好,那他辛苦一点又有什么关系?他乐意配合!“就是就是,小丫头,你怎么能同意路总去爬山呀,想想情人节,怎么说也得去个浪漫的地方,来个浪漫的约会的什么才是呀。”贺微坐在那里帮大家倒开水,冲洗餐具也不忘记调侃。贺微昨晚就接到了路逸晨的通知,今天一早,她负责接待华莫宁,让她陪华莫宁玩一天,晚上一起吃饭。结果,华莫宁知道路清河和路逸晨一起出去后,他就哪也没有去。就呆别墅里与路强聊天,下象棋什么的。而她,也只能坐在那里看看手机,偶尔跑到楼上看小胖子画画时发个呆。情人节……唉,贺微一回起来,她和小胖子都没一起过过。然而,像今年难得彼此都有时间,又呆在一起,却已经放手。真是可惜!“妹妹,你要下次要是不好意思拒绝就告诉我,我带你走。这种白痴,就知道欺负你。”小胖子喝了口茶,对着路逸晨没个好脸色。他也是今天早上从路强那里听说,今天一大早路逸晨就把路清河带到白云山来爬山了。走的是白云山的后山小台阶,那么高那么多还那么长。虽然,路逸晨这货真的让清河陪着他一起拼死的爬,还不得累掉半条命?现在想想,下午给路逸晨打电话时,说清河在休息,想来就是太累了。路清河被自家哥哥目不转睛的打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哥,你别这样讲。我和晨晨爬山很开心,一边看风景一边聊天还真玩得不错。并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呃,就是这样,我蛮开心的。”就是太累,现在脚还有点发软、发酸。不然,她也不会让路逸晨搀扶着走来了。“小丫头,开心就好。来来点菜,我跟你说,今天宁子和我一起在别墅里呆了整整一天呢。他陪强叔下象棋,我看他们玩得很开心。以前真没看出来强叔居然还和宁子有聊得来天的一天。”贺微不是看不起华莫宁,而是以前就知道路强对华莫宁和路清河的交往有多么的反抗,对华莫宁这个人也在知道他和路清河的关系后,就讨厌得不行。说话都不说了,更别说下象棋了。结果,今天一天华莫宁和路强一边下象棋一边聊天,啧啧,要是不知情的人看起来还以为他们是一对亲父子呢,有说有笑的。要知道,路强可是个面瘫脸呀!让他笑,让他讲话,得多不容易呀!!!“是吗,宁子你和我爸爸聊天了,他没为难你吧,有没有说什么不太好听的话?你可千万别介意,我爸爸就是那样的人。”一说到聊天,路清河就想到爸爸对华莫宁的态度,都多少年也没改变过。她真担心爸爸说什么,让华莫宁听了不舒服。华莫宁对着路清河露了一个招牌式的阳光笑:“我知道强叔是什么样的人,今天强叔对和我说了很多你小时候的事。并不像以前那样,小妖你不必担心。还把你以前没有给我看过的相片拿来给我看了,不过,数量很少,只有几张。”华莫宁也很意外,与路强下了几盘象棋后,在路清河的这个点上两人终于有了一个共同的话题。当路强找出路清河以前小时候的相片给华莫宁看时,他真的是又惊又喜心里还有些激动,要知道路清河小时候的相片,他都看过过的。但是今天路强拿出来的还真是他没有见过的。那些相片确定是路清河十岁之前的,全都是彩色照片,但可以明显的看出,那不是在林古村拍的,里面的小人儿不管是衣服还是背景都比以前在路清河家看的要精致得多。果然听路强一解释,才知道,那是路清河在梭洋市的路逸晨家老宅的公园里拍的。华莫宁能和路强亲近,他是真的很开心的。特别是路强主动与让自己看清河的相片,但是他也是从路强口中听到了,路逸晨和路清河订婚的事。他一直都知道,路清河救过路逸晨;但是路清河和路逸晨订婚的事……这个真正的原因,路清河从来都没有和他说过,就是路逸晨有跟他讲过。尽管如此,华莫宁都是不相信的。今天这么一听,华莫宁才知道,其实,路清河和路逸晨真的就像路强说的那样,早就注定了。从路老师,路逸晨的那个曾祖父是林古村人就注定了。就算没有路清河救路逸晨的这一次,更早之前。在路清河出生的那一天,路逸晨的爷爷就带他回过林古村,给了路清河一个大红包。开玩笑说帮路逸晨这个孙子定个孙媳妇。当然,华莫宁也才不信,在路清河出生时就会订下的。路强自己也说,是在他华莫宁和路清河交往三年被路强发现,才强行让路清河和路逸晨订的婚。路强摆明了就告诉他,路清河是家里的儿子,一定要在林古村扎根,结婚生子的。他华莫宁的身份根本就不可能达到路强对上门女婿的要求,军嫂,这个的名词,路强绝对不会让它戴在清河的身上了。清河是路强从小护到心尖上的宝贝女儿,当作儿子来培养的,他自然看不上华莫宁这样的人来当上门女婿。总之讲来讲去,华莫宁也听懂了路强今天话里的意思,就是想让他以后少来打扰路清河和路逸晨的生活。“是吗?那就好,我还担心我爸爸欺负你呢。所以,你今天一整天都在别墅里吗?对了,这次放假几天,明天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想陪你在梭洋市玩一玩,反正我也差不多就要回林古村了。”路清河见华莫宁盯着自己的那道温柔的视线,心底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可又意外的让她觉得轻松。而这股轻松,让她下意识的就看向坐在旁边的路逸晨,对着他笑了笑,何其满足?也许就是如此吧!他今天的执着,让路清河特别的意外,特别累的同时,她真心觉得好笑又好玩。路清河真没有想过,路逸晨还有这么闷骚的一面。“明天就回部队了,等下次放假我去林古村看你。小妖,你看看点些什么吃的,不过,今晚我们可以去看电影,小妖愿意去吗?”华莫宁无视掉路逸晨那道凌厉的眼神,直接把买好的电影票给拿了出来。“就我两个人,小妖,可以吗?”小胖子站了起来,抢过票:“华莫宁,你眼瞎吗,我们这里还有三个人,你把我妹单独带走算几个意思?凭什么情人节,我妹要陪你看电影,要陪也是陪我这个刚分手的单身汪呀!!!”华莫宁愣怔地看着小胖子,他不是生气电影票被抢,而是被小胖子说他自己是刚分手的单身汪,然后又看了看对面淡然自如喝着茶的贺微:“胖子,你不会真的和贺微分手了吧?”为什么要在情人节分手?路清河帮他们回答:“是的,微姐和我哥分手了,昨天分的。看电影是没问题,我们一起吧,宁子你觉得如何?嘿嘿,因为我也买了票,你看!!!”路清河也从手提包的小钱包里掏出五张电影票,还是晚上九点半的!“看,小妖愿意就行,一起看我是没问题的。”华莫宁脸色变了几秒又恢复,虽然意外下了路清河会准备电影票,但还是表示接受。早几年前,他就答应过路强了。若不是路清河生病,也许,他接近路清河的机会都没有了。今天再答应一次,下次能与路清河相见的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更别说看电影了。算了,都一起看也算是陪着清河看了。全程吃饭过程中,路逸晨居然没说一句话,偶尔回答路清河抛过来的话题也都是嗯嗯的点头。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照顾到清河吃饭,夹菜,盛汤之类的动作,太过熟练。坐在一旁一直和路清河、贺微以及小胖子聊天的华莫宁,看到路逸晨如此,惊讶不仅连连感叹。路逸晨真的比自己更了解释清河,也比自己做得更好。这种感觉,并不是华莫宁第一次产生。而是近三年半的时候里,他看到过的每一次。真的就像路强说的那样,清河就像个孩子,需要一个成熟稳重的照顾她,宠着她,包容她,把她的一切都照顾好。清河的老公,应该是随时都把她当成女儿、女友、老婆、朋友等各种亲密的角色来相处。华莫宁回想他和路清河交往的那短暂的几年,他和路清河的角色全都反过来的,都是路清河在照顾他的情绪,在包容他的任性,宠着他脾气,甚至还教了很多他不懂的男女之间的相处关系。越想心里越不似滋味,如此美味的一顿饭,华莫宁硬是没吃出一点味道。心里的那种反差,又一次让华莫宁对着自己心爱的女孩往后缩了缩。唉!“宁子,你没事吧?刚才在餐厅里也看你没怎么吃,这个给你。”说着路清河给华莫宁递了个汉堡,她刚才让路逸晨去电影院楼下的KFC特意帮华莫宁买来的。在VIP的等待室,路清河便坐到了华莫宁的身边,看他一直在走神,脸上的情绪似乎不太好,过于的阴沉以及哀伤。华莫宁接过汉堡,对着路清河仔仔细细的看了她一遍又一遍。弄得路清河以为脸上都有脏东西了,心里这么也是这么问的:“宁子,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小妖,你现在过得开心吗?他对你好不好,你真的会和他结婚吗?”华莫宁问出这句话时,觉得四周的空气都变得薄稀起来,喉咙处莫名的发紧难受。路清河怔了几秒忽然就笑了:“嗯,宁子,我现在真的过得很开心。他也对我很好,我会和他结婚,不出意外的话我会把我们的婚礼安排在今年。宁子,你放心,我真的很好!”她是真的想告诉他,自己很好,很开心!告诉他,放心,不必再担心自己,她会过得很幸福!他对自己,真的很好,好到骨子里!“那你现在幸福吗?他是可以给你幸福的那个人吗?”“他就是与我命中注定的那个牵手一生的男人!我一定会幸福。”听到清河说:她很好,她一定会幸福!华莫宁知道,每次过来看路清河时,他都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路逸晨和路清河之间的默契,有的时候两人见央甚至都不用说话,仅仅只是一个漫不经心的相视的一眼,就能让人觉得,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即使他们各做各的事,没有任何的交集,却无人能否认,他们已经然成一个整个。他还知道,当一个男人成了一个女人生命中的习惯,那即使还没爱得死去活来,也绝对会有一定的感情基础了。所以,华莫宁就知道,这次也许以后就真的只能是参加他们的婚礼才会相见了。听到路清河说让他放心,华莫宁怎么可能不放心?他对路逸晨的嫉妒得都要发狂了,今年他们就要结婚了……这种感觉,华莫宁无法用自己的心情去形容,依旧强颜欢笑:“我也相信小妖一定会很幸福的。”两人的聊天突然就到止结束,一直到电影散场又一起吃了顿烧烤,才回别墅休息。路清河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便拿着手机给路逸晨发短信:晨晨,你说宁子是不是我重生回来最早抓住的那份救赎?路逸晨:救赎?清清为何突然这么想?路清河:嗯,就是突然想到的。我睡不着,你要不要过来陪我睡?没等来短信,但是清河如愿以偿的等来了路逸晨本来。路逸晨熟练的穿着睡衣,上了床抱着清河,用手枕着她的头,轻轻拍背:“清清,你不需要太多了,你只需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其他一概不用想。你和宁子的事已经过去了,你要是再讲我可是要吃醋了。”明明是开玩笑的语气说出来的,路清河还是闻到了酸味。她今天突然和华莫宁那么认真的对视,清河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点的心虚,她不知道那瞬间的心虚是对路逸晨还是对华莫宁。其实,她和华莫宁很少这样一本正经的聊天。“好吧,不讲了宁子,那我们来聊我吧。微姐说我不会做饭不会家务,还不懂得体贴人,晨晨,你以后会不会哪天就不喜欢我了?”“你不会做饭,我会呀!家务包给我,照顾你也是我应该的,你若到时想养个猎或者小狗都没问题的。所以,有我在,清清什么也不会都没有关系。你不知道,能让我照顾你有多么的荣幸!”“嗯,我也觉得,你能遇到我真的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没错。”两人就这样来回说着没有营养的话题,一直到路清河睡着,路逸晨才从她的房间出来。“看到了吗,今天报名清河也在学校里呢。”“看到了看到了,早几天我就看到小四了,在水井里洗衣服。说是今年开始就在我们林古村的小学,教三年级的四个班的数学了。”“那之前不是在玉云乡中学当数学老师吗?怎么突然就回来林古村了呀,那工资得少一大半不止吧?”“啧啧,你们不知道吧,还不是这三年半清河不是一直在养身体嘛那啥下降了些,听说在我们林古村当老师也是方便阿强就近照顾。不过,我今天带女儿去报名时,和清河聊了几句,智力像是完全恢复了。”“恢复了恢复了,我昨天还看到小四和老五他们一起去玉云乡赶集来着。小四要是没恢复,是不会和老五走那么亲近的。”“老天保佑噢,清河那病也终于好了。不然,每次路过他们家总觉得有点什么一样,我看这样很好,我们村的小学正经的路姓老师还真没有。要知道,强子可是特别崇拜路老师的,我看呀,清河很有可能与追上路老师的脚步呢。”大家聊天内容中的路老师,自然是路逸晨的曾祖父。而村长的女儿小路老师也还是教林古村的幼儿园。村里的小学,真没有路姓老师,全都是外面村和县城调过来的,路清河是林古村唯一个持教师上岗证的路姓老师。所以,今天学校一开学报名,林古村里的人便又聊开了。路清河回村好几天了,先是请亲戚过来吃饭,公布了路清河身体康复的消息以及到林古村小学当老师的事。紧接着就和老五一起去玉云乡买了不少上课时准备用的文具之类的。今天还起了个大早,去学校给孩子们报名。从学校回来,路清河屁股还没坐稳,李陈丽跑来了神神秘秘的拉着她,躲过在厨房里做晚饭的路强。“清河呀,你和逸晨年底什么时候办婚礼呀,要不要奶奶帮你去可洪乡找大仙算个好日子呀?”今年结婚这事,是在一大群亲戚在家里吃饭问她时,她透露的,说可能会是在今年年底,具体时间,路清河还得看路强的安排与他挑选的日子。当然,到时肯定要让路强和路逸晨的爸妈那边也要联系下的。按林古村的传统婚礼,礼节多而繁杂。特别是娶上门女婿这一块。“奶奶,不用,这些事我爸会去弄。如果奶奶有什么好的建议的话,可以找我爸商量。”路清河觉得李陈丽这奶奶今天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李陈丽虽然对自己的态度比小时候好很多,但还没到能关心帮她结婚挑日子。“呃……”李陈丽被路清河这样直接把事推到路强那边,那到了嘴边的话,又吞回了肚子里来回过了几变,才缓缓一边看路清河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的开口:“清河,你既然和逸晨都要结婚了,那到时要把小梦请回来当司娘吧。那可是你亲妹,你亲妹来当司娘,你结婚也有福气对不?”很不自然的路清河眉毛挑了下,也是,李陈丽这些年对小梦的上心,简直比以前她对几个孙子还要好。她怎么可能不明白李陈丽的意思,不就是想让清河到路强那边说说,让小梦回国。路清河今年二十四岁,小梦也十九了。十九岁的小梦,可是大姑娘了。李陈丽总能接到小梦打回来的电话,每次李陈丽想到小梦一个人在国外上学读书,就心疼得不行,也不知知道是不是因为年龄越来越大的原因。特别是前天听小梦说,她提前把大学的学分修完时,李陈丽虽然听不懂学分是什么东西,小梦也在电话里向她解释了。李陈丽后来才从小梦各种话语里挑出重点来,她想回国。而李陈丽把小梦回国的事放到心上后,又与老头子路关来回的商量,最后便把主意想到了路清河和路逸晨的婚礼。参加亲姐的婚礼,自己家小妹过来贺礼当司娘,借口简直就完美。李陈丽不敢找三儿子说小梦的事,只能来找当事人。俗话说的好,解铃人还须系铃人。“奶奶,我跟你说实话,你想让小梦回国的事,还是我爸去说吧。这事,我做不主了,而且就算她回来了,她也当不了我的司娘(招上门女婿去接女婿往前开道的司仪)。”“怎么就当不了?清河,小梦可是你亲妹妹,再说她当年做出那样的事,年龄还小,你就不能原谅她吗?我知道清河你从小就懂事听话,小梦也是你最疼爱的妹妹。再说了,小梦一个人都只在国外三年半了,也没个人亲人陪在身边,生病感冒什么的也没人照顾,多可怜呀?不如就让她回来参加你和逸晨的婚礼时,顺便就回国不出去了。你不知道,小梦可厉害了,懂五国外语,还提前把大学的学分给修满了。想想这可是我们路家第一人呀,对了。小梦还和那个叫路本德的外国小伙子成了男女朋友,到时让他们一起来参加多好事的事呀。你们结婚,到时张一梅肯定是不能来的,你还想让小梦也不来吗?”“奶奶,就是因为小梦差不多是我从小一手带大,教养大的。所以我才无法去接受她伤害我的事。”其实,路清河对小梦喜欢路逸晨这件事,她真不是多在意,她知道路逸晨把小梦当妹妹,也都是因为她求着路逸晨,他才会经常出国出差时带上小梦。至于小梦在什么时候爱上路逸晨的,路清河真不知道,但她并不因此愤怒或者责怪小梦,小孩子嘛,总会有春心懵懂的时候。路清河生小梦的气,是因为她因为嫉妒,联系外人来算计自己。如果……如果她运气再差一点,路清河都知道,可能活不到今天。“不懂她,但是,让我接受她每天出现在我面前,我做不到。奶奶,你别再为小梦的事来找我了,至少这几年我可能还放不下对她的成见。”亲妹妹……前世与自己最要爱,最围护自己的妹妹,今生却成了个最讨厌自己的人。这其中的反差,路清河到现在都无法接受。如果不是这辈子有路逸晨这个人让她来移情,她真的无法想像自己会不会比这三年还要更糟糕?她就是一个喜欢钻牛尖的人,有时钻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李陈丽一时之间听路清河说她懂小梦,情绪变有些过激,抬头就狠打了下路清河的手背:“清河,你怎么能这样冷血无情,那可是你妹妹。她就算做了点伤害你的事,你做为姐姐不该大方点宽容原谅她吗?哪有你这样,一出事就把自家妹妹赶出国?你真的太自私了,你不能仗着你爸爸偏疼你,就这样作妖整你妹妹呀。把她一个小孩家家的扔到国外,你好意思吗?”路清河叹息一声突然很大声的回答,因为她不想和李陈丽因为小梦的事纠缠过多:“奶奶,随你怎么讲,因为我怎么说你都有理由反驳我。但是有一点,能不能让小梦回国,我听爸爸的。”她知道这么大的声音,爸爸马上就会从厨房出来了,家里能在治李陈丽这个奶奶的也只有爸爸路强了。“你,你别走,我说了你可以走了吗?路清河,你怎么就越大越这么讨人嫌呢?什么叫,听你爸爸的?你就是不想让小梦回国,你就是害怕小梦回来跟你争家产是不是?路清河,我告诉你,你必须亲自和你爸说让小梦回国,不然我……”“妈,你在说什么?我早就说过了,路梦之已经不是我路强的女儿了,她回不回国无所谓,但是林古村她是回不来了。”路强把自家正想跑上去追清河的妈妈给拉住,很是无情的告诉李陈丽事实。“没错,我从小就是偏心清河,那也不能成为路梦之她伤害自家姐妹的借口。妈,这事你不要再说了。我早说过了,她路梦之敢做就要敢当,做错做了事就该受到惩罚,你别钻牛角尖了,这事不行。以后也别再拿她来找清河,她以后每天都要上课,没有时候想这些烦心事。你也是,就当没这样的孙女。”李陈丽被三儿子这么一说,心里就更难受了。她知道自己也偏心,但是没有路强这个三儿子这么偏得厉害。他五个女儿,就知道什么都紧着路清河。路清河三年半年被绑架不都好好的回来了,为什么不许小梦回来?当年,路强与小梦断绝关系后,却并没有说要送她出国。是小梦自己选择出国的,而那个时候,小梦还想带张一梅出去的,张一梅拒绝了。回到家后的李陈丽,越想越受,躺在床上半天都起不了床,路关回来,立马就哭了起来:“老头子,你说小强是不是真的不要小梦了呀?我今天都要被路清河那个扫把星给气死了。她居然恨小梦,想想小梦那么小就一个人在国外得吃多少苦呀?再想想路清河走哪里都有人跟着,陪着。想吃什么小强立马就给做了。想要什么,逸晨也是立马就让人买来。就连老五他们几个,也都是什么好玩的好笑的第一个就想着路清河。我们小梦呢?想想就可怜!!!”路关给老伴递来毛巾,让她擦泪,其实路关知道这事,他们二老没什么话语权,毕竟早几十年前就和三儿子这边生疏了。若不是后来有小梦帮忙缓和了下关系的话,他们哪有现在这般自在?“别想那么多,我早就说过,小梦的事我们不要参合。她是个有心思的,你可怜她,不如想想年底清河的婚礼。还有扫把星这种话以后千万不要再骂了,小心你儿子听到有你受的。”“呸,我才不去想呢,我才不会帮路清河弄婚礼的事呢。我骂她扫把星她就是,反正她小时候我也没少骂……”晚饭两父女对面而坐,今天奶奶过来,清河便想到了回来后,听到的一些八卦。如果不是李陈丽提起,清河也都没想好怎么问。“有什么话,喝完这碗汤再说。”为了帮路清河调养身体,这几年的饭菜,路强都是按路逸晨找回来的食谱给做的。看着清河欲言又止的模样,路强嘴角扬了扬。还要以为自家老妈过来找清河说小梦的事,会让清河生气呢。现在想想,他的四女儿,清河也都到了结婚的年纪了。当然,路强也听到了清河她们的对话,清河恨小梦。他觉得是应该的,当初他早就说了,小梦如果清河不同意的话,小梦是回不了林古村的。反正他已经不认小梦这个女儿了,她回不回国,对路强而言早已经没有意义。唯有担心的也不过就是清河的心思而已。“嗯嗯。”路清河吸啦的几大口把汤给喝下,斟酌了下才笑道:“爸爸,奶奶今天说的那些话我不生气,你也别生气。至于小梦……呃,到时再说吧。其实,我就是想问问你对我妈还有心思不?”说到张一梅,真的路清河心思有些复杂,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她对张一梅这个妈妈只能用无语来形容。两世,路清河也没有特别感觉到“妈妈的爱”。只是她一回来就听到了一些关于爸爸和张一梅的传言八卦。怎么讲,爸爸也只是比自己晚到梭洋一个多月而已,怎么就又出了爸爸和妈妈复合的消息?路强的面瘫脸在听到清河说张一梅时,暗了两分,把自己的碗筷收了起来,放到桌面上接过清河递来的纸巾,又擦了擦嘴巴,忽然淡笑的看着清河:“你听到什么八卦了,来说给爸爸听听,我帮你分析分析?”“噗嗤!爸,你突然这样说,我都不好意思了。你肯定也听到了对不对?林古村里的人都在传,你和我妈妈复合了。其实吧……这事,我真的不发表意见,全听你的意思。”“还不发表意见?你觉得你爸爸真是那种人?离了就是离了,我早就说过,不能真正接受你这个女儿的人,就算张一梅她是你亲妈,我也不要。清河,别听那些八卦,都是胡说八道。”自路强和张一梅离婚后,村子里传出过各种各样属于他们夫妻的八卦。因为,在他们这个年纪离婚的,林古村真找不到一家。就是现在了,林古村里离婚的也没多少家。紧接接着张一梅回国来闹事,又后来出家。啧啧,特别是张一梅出家那段日子里,多少人上门来给路强说亲呀。那门槛都要踏破了,要不是路强去把李陈丽喊来推说自己以后都不会找老伴,那些人还不会消停。路强可不比那些单身的年轻小伙子差呀!不,说话是说比那些单身小伙子还要吃香。想想路强的条件,五个女儿,三个女儿都嫁了,各自有产业;四女儿以后招上门女婿,新房子都准备好了。五女儿……不说也罢!路强,性子好,人品好,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最主要的钱多……“我当然知道是胡说八道,爸说真的,你要是对我妈没心思了。那就听我爷爷奶奶的再找个伴也不错,真的,从小到大我觉得吧,我妈妈当妈妈她还是少了些火候。但是她是真的对你特别特别的好。好到什么程度……就觉得她的世界就只有你一个人,而我们五姐妹都是附带的那种。”想到张一梅对爸爸的感情,路清河真的有很认真的仔细的琢磨过。她对爸爸的爱过到偏执,偏执近似变.态;如果她把对爸爸的爱分一些而她们五姐妹,路清河保证,爸和她一定不会走到离婚这一步。更何况有路清河在呢?不过,就像别人说的那样,张一梅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自己作的。“小孩子子家家的说自己爸妈我就这样教你的?赶紧再吃点,你和逸晨几个意思,你说年底结婚是来真的了?不逃了?”路强这三年半来,与路清河相处的方式也改变很大,父女两只要一单独坐一起,就越来越像朋友那般。说起话来也随意,就像现在这样,还能相互聊各自的八卦,虽然,路强已经转移话题。路清河笑着点头:“不逃,确定结婚了。你帮我开始安排呗,嫁衣什么的这些就不用你担心了,其他的席面什么的你看着办吧。我的意思呢,就来次大的,毕竟以前爸你可以跟我说过要大办,办一个全林古村最大的婚礼。”路强也笑:“没问题,只要我不逃我就等着抱孙子,想想以后孩子姓路,我就很开心。”“哈哈哈哈,爸爸,你今天真有趣,没喝多?跟我姓还是跟晨晨姓,不都是姓路么?完全没有区别好吗?”“怎么就没区别了?跟你姓路,以后从小就得在我们林古村长大;跟他姓路,那得去梭洋市长大。这完全是两个概念,虽然说他们家的要也是从我们林古村出去的,但是旅游农村和一线城市还是有很大差异的。”“爸爸说的对,奖励你一个大鸡腿。来来,爸爸就和我一起分析分析,老四相亲老不成功的原因呗?不,你得帮我想想,怎么让他早点结婚成家。不然,晨晨,对他总有意见。”“不用担心,等你子龙哥哥从棋林市回来,我猜想老四差不多今年也能把婚给结了。也许,比你还会更早些。”“啊?这么快?难不成老四现在就有女朋友了?我没听说呀,老五也没告诉我呀,不可能这么大的事,我居然不知道?”对于老四一直没有女朋友的事,林古村人可谓是全民关注呀!爸爸这肯定的语气,明显老四这是有对象了?“你不知道是正常的,老四如果要真正接手你起利叔的所有家业,今年就一定会结婚。”“爸你的意思是,起利叔拿结婚成家的事来向老四做要求?可是我记得,老四不是早就接手了么?”“接手是没错,但是股份都还没有转来。你起利叔已经起了转让呀之类的合同,老四结婚就把手上的股份转一半给他,等他生了孩子后,又转一半。”“那还蛮有意思的,但是我觉得老四不会听从起利叔的安排吧?”老四的性格怎么讲多少有些清高呀。路清河记得,当初他过继给路起利,可都是因为他爸妈说要帮他养老,而老四也并不是图路起利的那些家业。“会的。”“啊?爸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说来听听呗?”“你干爸和逸晨商量的结果。”“……这和老四有什么……哦,我懂了。呵呵,爸爸你同意了?你不生我干爸的气了?”路清河可是记得当初爸爸和干爸可是大闹过一次,还打了起来。他们两人可是好到穿同一条裤子的好兄弟,结果突然一天,大半晚的在河边打架。谢长松被打进了医院,路强一点事都没,谢长松住院一个星期,全林古村的人都去看了,就是路强没去。但是,谢长松被路强打了一个月再回林古村,却还是像以前那样住到路强家。两人还是有说有笑,只是整个林古村的人都很好奇,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怎么就会打架了?还打得那么狠……不时,路清河也清楚原因,每天都带着路强准备的骨头汤送医院。那会她还向路逸晨抱怨,爸爸明明很担心干爸,顿顿都精心准备让她送过去,自己却是不去看干爸一眼。路清河还听很多林古村的人说,那可是爸爸和干爸认识几十年来第一次出手。要知道,他们两个连吵架都没有过……后来的后来,路清河从路逸晨那里得到了答案,她也就沉默了。当干爸谢长松无意识的向她提起那个话题时,路清河也摆明了自己的态度,她站中间,但是她和爸爸一样都希望干爸幸福的!“唉,有什么好生气的,人都活了大辈子了,只要自己过得舒心。气那么多有什么用?所以,晚点你给你子龙哥哥打打电话,要是有什么苗头,你帮你干爸多说点好话。”“嘻嘻,我就知道。不过,我觉得我哥早就知道吧,不然当初也不会那么反对干爸和那个女人的事了。”路清河真的是那么觉得的,小胖子那个时候反对,不仅仅是为干爸不值觉得那个女人配不上干爸,为自己没见过的妈妈可惜;再有就是自己的一部分心里不太能接受的原因,最后还有那么一小部分是是替起利叔打不平吧?“知不知道,都没关系。反正你干爸可能也就在棋林市最多再呆五年,就人提前内退了。说不定,等你子龙哥一结婚,生了孩子,他提早也说不定。人嘛,总是有一个圆满的结局的。”路清河听了爸爸的话,若有所思的点头,又忍不住继续追问:“爸,你最早发现时,是什么感觉?”路强难得瞪了清河一眼:“也就那样呗,反正你干爸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噗嗤!哈哈哈,还是爸你了解他。那你对微姐和我哥分手这事怎么看?我听了心里特别的难受,但是,晨晨却说他们这是必然的结果。爸你也和他们一起住了半年,你也是这样想吗?”“嗯,我和逸晨的看法一样,就连你干爸松口,也是早就发现了你子龙哥和微微走不到一块。”“……早就发现?”“是的,毕竟是他的儿子,比我们更了解子龙的。”“好吧,突然不想吃了,有点饱的感觉。”“那就别吃了,站起来去外面走一走,或者去老五家那边看看,他们今天应该带那双胞胎儿子回来了。”路强说着就开始收拾碗筷,路清河过来帮忙也不许,赶她出去走。他知道,小胖子和贺微的事,她还不想通,也难受。因为,在路清河的世界里,贺微和小胖子就应该过是像公主和王子一般的幸福生活。然而,生活永远都不是童话!童话也永远胜不过现实!路清河没有听路强的话去老五家串门,而是提着水桶,往院子里种的花去浇水了。正优哉游哉的浇水,院子门外就走进来提了个大行李箱的男生。她一回头看到来人,直接给吓愣了。“冬冬?”没错,眼前一米八的高个,穿着一套绿色的军装,寸板的头,身边立着个大大的行李箱,特别精神的站在那里。冬冬立马笑开了,露出一嘴的大白牙:“四姐,我回来看你了。”“你们军校这个时候放假?”不对呀,这才开始报名……也不对,军校这个时候早就该军训了才是呀?“嗯,我放假一个星期,就回来了。”听到声音,路强从厨房跑了出来,也看了好几秒冬冬才回过神:“冬冬回来了呀,吃饭了吗?赶紧进来呀,清河,这花早上我浇过水了,你别再帮花给我养死了。”路清河拍了下自己的头:“对呀,冬冬,你一定还没吃饭吧。赶紧吃饭再说。”饭还在电饭锅里热的,菜嘛再热一下。这边路清河家饭菜又从新桌,外面林古村人又聊开了。“刚才那个是冬冬吧,是不是呀?四年多没见,居然长得那么俊帅了呀。啧啧,那小梦也一起回来了?”“不可能,小梦在国外,冬冬去年不是考军校了吗?回我们林古村那不是应该的吗?”“我呸,和小梦一个是个白眼狼,三年前把爸妈接到国外,去年又回了国上军校,都没来我们林古村看过一眼。什么东西……我看就是心眼心,肯定记恨着清河和阿强呢。”“这种话可不要胡说,那张的孩子,可不是那样的人。那孩子也不会像他爸妈那样,没良心的。”“嗤!谁知道呢,反正我觉得一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不过时不过节的,还不放假,军校那么严格的地方,怎么可能说回来就回来?”“想那么说多干嘛,走起呀,去强子家凑个热闹呗!”“哟,冬冬回来了呀,长得越来越帅了,有女朋友了吗?”“啧啧,冬冬什么时候到的呀,怎么现在才吃饭呀?”“冬冬,这是放假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呀?”“冬冬……”冬冬这饭都还没吃完,林古村的一些有村民就跑了过来,特别热情的问他这呀那的,也把路清河他们想问的一起问了出来。全程,冬冬都是脸带微笑,很是有礼貌的有问有答。就连李陈丽也听到消息就跑了过来:“唉呀,这是冬冬呀,真是没想到,居然又回我们林古村了。你这是来找张一梅吗?你姑姑和我家小强早就离婚了呀,你不知道吗?”李陈丽不喜欢自家儿子帮别人养儿子,还是那个曾经绑架过路清河的人的儿子。当年若不是那张兰临死托孤,她是没在现场,不然,怎么也不会让路强接手的。这么多年不仅好吃好喝的养着,连出国学习的钱都是路强他们出的。听小梦说,冬冬在国外开的中餐饭店都成连锁的。就算是去年他回了国,考了军校,国外的饭店也都依旧生意很火爆。可就算火爆赚钱了,却从没见过他给路清河或者路强一分钱,这让李陈丽特别的不爽。其实,还有一点,那就是冬冬回了国,她的孙女小梦还在国外,让李陈丽很是不甘心。“奶奶好,我知道的。我姑父对我有恩,就算他和我姑姑离婚了,我也还是认姑父的。再说了,我四姐她们也都是我的亲人,我回林古村来看看也是应该的。我知道,去年回国一直忙着学习,参加训练没有去看四姐他们是我的不对。不过,以后我有时间了就会多回来看看的,我四姐说了,只要我不成家,林古村也是我的家,家里还有我的房间。”冬冬,哪里听不出李陈丽话里的意思,只是去年的时候,他回国第一时间就是联系了路逸晨,而路逸晨肯定也和路强这边说了。虽然去年的时候,路清河脑子不算清醒,但是她一定会同意路逸晨的安排。因为冬冬也是路清河混乱的记忆里,是不存在的人!路逸晨没有让冬冬往路清河的面前凑,也是有此考虑。“嗤!少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谁知道你对清河还有没有什么坏心眼呀?”李陈丽这话对冬冬来讲就有些刻薄了,但是也都问出了所有跑来八卦人的心声。三年前冬冬就回过国一次,还是小梦刚被送走没多年,他就回来了。他回来和路强谈了几个小时后,接着没多久玉云乡里的派出所就传出来张宏军和张玉玲被冬冬给接走了。最后张玉玲和张宏军是被冬冬送到国外呢,还是其他地方,都没人知道。但是更多的人都猜想着,一定是被冬冬这个儿子给送到国外了,毕竟,冬冬在国外赚了很多钱。“奶奶,冬冬不是那个的人,他还是个孩子,你别再说那些了。”路清河阻止李陈丽再说,真怕她没遮没挡的吓到冬冬。听到这里,一起来凑热闹的人也听出意思来了,清河这是原谅张宏军和张玉玲了?看着她还真的是把张尚冬当成亲弟弟了?要知道,清河是连小梦都没有原谅的呀,那可是亲妹妹呀!!!“我都说了什么?我说的全都是实话,当年他爸妈那么害你,我都能原谅说从监狱放出来就放出来了,小梦她那么小一个孩子,你怎么就不能让她回国,让她回林古村?路清河,看你就是个胳膊往外拐,能接受外人,怎么就不能对自己妹妹大方一点,宽容一点?你要知道,他姓张,小梦才姓路,你到底有没有一点亲理情在了?”本来李陈丽就想让小梦回来,被自家儿子给堵了嘴,有火没地发。现在冬冬又出现在林古村,而她路清河却特别大方,还这么热情的招待。看看桌子上那些还没有收起来的菜碗,还真是大方,鸡肉鱼汤哪道菜不精心?李陈丽真的是看错了,那是路强特意每天给路清河做的,冬冬吃的也不过是个剩菜剩饭而已。“妈你说什么胡话呢,走,我送你回去。”路强立马就站了起来,拉着坐在不动的李陈丽拿着手电筒往二老那边送。村子里的人也都陆陆续续的离开,等人都离开得差不多的时候,老五窜了过来,看到冬冬就直接向他递烟,冬冬很是大方的接了过来:“五哥,你先陪我四姐坐会,我把厨房里的碗给洗了。”接过烟的冬冬,把烟扣到了耳背后,把刚才路强收拾到厨房的锅碗瓢盆,倒上热水洗洁精就熟练的洗了起来。“小四,他怎么就突然回来了?啧啧,还蛮识趣的,知道做家务。”老五点着烟抽了起来,眼睛还眯了眯的往厨房那边看了又看。“你怎么来了?今天怎么没打麻将?你老婆和儿子怎么不一起带来玩?”饭后老五没过来,路清河还以为今天老五在外面打麻将了呢。想着,晚点要不要过去看看他那对儿子。“嘿嘿,没打最近手气不行,老输。昨晚在玉云乡就输了八千……你想儿子们?那我打电话叫芳芳把他们带来给你玩玩?”“滚蛋,看看你这样子。输八千,你家芳芳不扯你耳朵?”“哪会,那都是小钱,没事。来来,小四跟我说说,冬冬怎么突然回来了?是不是回来履行承诺来了?”“……什么承诺?老五,你到是说说,还有我不知道的事?”“呃?咳咳咳……”老五被路清河这么一说给吓呛到的:“小四,你不会不知道吧?你三舅,呃不,张宏军和张玉玲被冬冬三年前就带走了,这事你知道吧?”路清河点头,这个她知道,只是不是很有印象,她记得路逸晨有跟她讲过,但是她记不太清就是了。“这个我知道,但是承诺什么的,我并不清楚。也不知道我爸当初和冬冬他有达成什么协议。”不然以路强那么爱路清河的样子,怎么可能会随时就把张宏军和张玉玲让冬冬带走?全林古村的人都知道,路强说要关张宏军和张玉玲一辈子的。“小四,你真不知道?”“不知道呀。”“哦,那算了,你还得自己问强叔或者晨哥吧。来来,我跟你说说我四哥的八卦呗。特别有意思,小四,要不要听呀?就刚在我家晚饭桌上发生的事,还热乎着呢,要不要听呀?”“你少来这套,赶紧说说。哈哈哈,不会是你四哥在家里相亲了?”老五一脸的幸灾乐祸:“还真让你猜对了,你猜猜我四哥今晚在家里和谁相亲了,对方可是我们林古村的小姑娘。”“我们村的小姑娘?”这半年路清河不在林古村,前三年脑子又不清醒。当然,这几年比她小的女孩子名也都长大了,老五这么得瑟,路清河想来想去,都没有人选。虽然,这几年林古村的女孩子都早早的订了婚,但那些刚长起来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们,路清河真没多少熟悉的。路清河摇头:“真猜不出来,你知道的我和我们村子里聊得来了就你们几个,那些比我小的,比我大的都不太相熟。比我大的肯定都结婚了,比我小的,应该也有不少有订了婚事了吧。”毕竟林古村是个大村,现在村子里有两千以上的人口。就算路清河是村里的名人,也不代表她与所有人都认识,就算认识也不一定能都喊得上名子。老五很是开心的又给自己点了根烟,那样子特别的犯贱:“猜不出来吧,我和芳芳回我爸妈那里吃饭,碰到时,也都惊讶得不行。你是没看到我四哥当时那脸,啧啧跟那四川变脸差不多了。差点没笑死我。”“谁呀,你赶紧说谁和老四相亲的。”“今年十九岁,和小梦一个年龄的,小四你再猜猜呗。”“今年十九岁?和小梦一个年龄那就是九零年左右的?我认识,你还这么乐呵?可是路圣君和路小云不都订亲了么?那还有谁让你这么惊讶?”这两个就是路清河最熟悉的两个小妹妹,她们是小梦的闺蜜,以前也经常来自家玩,她给小梦带礼物什么的也都会给她们两个带一份。她没记错的话,去年她们两个都考上了大学,也都订了亲。路圣君是订给了新村,路小云好像是和一个高中同学吧?“是呀,订了亲不是可以退么?”“不会吧,真的是她们两个当中的?不会是小云吧?到今天,她都还没回学校报名?你四哥什么时候回的林古村?”路清河回来几天了,也都没有见到老四,还有这都连农村的小学都开学了,大学更早呀。怎么一个个的都不按常理出牌呀?“我四哥也是今晚晚饭前到的家,就是路小云和他爸妈一起来我家吃晚饭的。你知道我爸妈对我四哥的老婆有多挑,居然把路小云给拉了出来,她和我四哥可是差七岁呀!!那饭桌上,我爸妈和路小云她爸妈可聊得火热了。你说说同一个村的天天见面,哪有那么多话讲?不过,你还别说,两家的父母都坐在那里狂夸,夸什么小四你知道吗?他们那么不要脸,居然夸自己的女儿,儿子。我爸妈不拼命了讲我四哥的好处,特别长得帅啦,比如有钱啦,比如有房有车啦。路小云她爸妈也在那里夸小云懂事啦,做得一对好饭菜,学习成绩也好啦,还帮她准备了一百万的存款做嫁妆什么的。唉,我听完后,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郁闷。我从小到大就没听过我爸妈夸过我……好吧,有过,也都没像他们爱我四哥那样不要命的夸。连我四哥小时候放了走一条小蛇都拿来夸好心……你听听,我都不爽了。”没错,开始老五看爸妈,还有自家四哥有点好笑。但是听双方的父母彼此夸自己家孩子时,老五就真心觉得自己是爸妈捡来的。从小到大,他都不如四哥半点好。但是看到老四那样一脸的懵逼,老五又觉得特别解气。要不是爸妈硬是着着他作伴,老五早就溜了,哪能晚了一个多小时才来找路清河。“你都是孩子爸了,还要跟老四吃醋?这都二十来年了,你还不习惯?那后来呢,老四对小云感觉怎么样?不过想想差七八岁而已,也没什么的。”“习惯,怎么不习惯!就像你说的,我都是孩子爸了,芳芳也对我百依百顺,又有你们这一般朋友没什么不习惯的。你放心,我肯定对我儿子们不会偏心的。我四哥没表态,但是我看我爸妈的态度,这事基本能定下来。”聊下来,老五点上第三根香烟时,冬冬已经把厨房里的碗筷什么的都洗好了,连厨房的地也拖干净。“什么?五哥,刚才你说小云和四哥在相亲?”冬冬在厨房的时候,听到老五很大嗓门的与路清河聊天,其中听到路小云的名字,他也没很在意。可刚才出来站在那里听了一会才过来,他真的没听错。“哟嗨,张尚冬同学,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你不会是喜欢路小云吧?唉呀呀,小四,你看看你这冬冬弟弟,脸色都变了,不会让我给猜对了吧?”老五当然没有被冬冬那惊诧的声音给吓到,反有点不怕事大的往里凑。“来来,冬冬弟弟,告诉五哥,刚才五哥猜得对不对?我告诉你,我四哥还真和路小云今晚在我家相亲了。你知道我们林古村的规矩不?要这是男女双方上门相亲还吃上饭,喝上茶的话,这事八.九.不离十就能定下噢!!”路清河看不得老五这贱兮兮模样,这不是摆明了欺负冬冬么,直接对着老五就是一脚踢过去,老五半点不躲还伸出另一条没被踢到的脚递过来:“来来,小四,这边也踢上一脚,不然不对称。”老五就是典型的,你打了他左脸,立马还要把右脸送上来的人。“滚、滚。冬冬,你告诉四姐,你不会真的喜欢路小云吧?小云应该是刚退婚不久,但是老五说的也都是实话。你要是真的喜欢她的话,四姐可以帮你问问。”林古村的女孩子一向都早熟,订婚什么的现在都十六岁就开始订了,还有更早娃娃亲什么也流行。可退亲的还是少,毕竟名声也都很重要。冬冬被老五和路清河这么一问一说,脸色也都已经恢复,他可是路逸晨带出来的人,但还是不太自然的笑了笑:“四姐,五哥我不喜欢路小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毕竟,她和小梦关系很好,所以……才……”冬冬也搞不清,只是听到老五说路小云和老四相亲,心有那么一点酸涩就是了,至于喜欢的话还没到那个地步……
贺微接到路逸晨的电话,与路逸晨打趣,贺微称路清河承认爱路逸晨并决定结婚,路逸晨提前离开公司回家,与路清河和贺微共进午餐。路清河和路逸晨度过了一个浪漫的情人节。前任华莫宁对路清河的感情依旧,决定默默祝福她。贺微和路清河的哥哥小胖子分手,贺微鼓励小胖子回到一直等待他的女生身边。路清河决定回村教书,她和路逸晨的婚礼计划在年底举行。路清河的奶奶李陈丽希望路清河的妹妹小梦能回国参加路清河的婚礼,但因为过去的事情,路清河对小梦持有保留态度,并不情愿让她回国参加。路清河和父亲路强共进晚餐时提出让父亲再找个伴侣,路强选择听从女儿的意见。路清河的弟弟张尚冬,突然回到家乡林古村,李陈丽担心他对路清河有不良企图。然而,弟弟认为林古村就是他的家,表明了决心。路清河的叔叔老五提到老四与路小云的相亲。弟弟听到后有些激动,但随后称自己只是好奇,老五戏谑冬冬,路清河试图缓和气氛。
这时,就看见豹爷眼神平淡的凝视着冯段,灰色的眼眸一动不动,轻轻的点了点头。“我知道!,当年出卖我父亲的不是你们冯家。”豹爷的这句话说出口时,就好像一颗炸弹被扔在了地上,凭空一声响,所有人都被震惊了,大家长着大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都用惊讶的眼神看向了豹爷,继续听着他下面的话。“当年发生过什么事情,我一直都十分清楚,但我从没有说出来过,因为那是我父亲临死前的嘱托。但是十几年过去了,你不仅不知悔改,却依然在东北掀起风浪,那我就不能再姑息你了,你说对吗曹二叔?”豹爷说完之后,犀利的眼神忽然快速的转向了老曹爷,他的眼神阴森冷酷,像一把刀子一样,直穿老曹爷的眼睛,让人不敢直视。“当年在牢里面把我爹供出来的人,是你吧?曹二叔!”,豹爷跳起了八字眉毛,脑门上的青筋全部暴起,一对深灰色的眼珠子现出了血红色,死死窥着老曹爷。现场立刻就炸开了,所有人都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震惊的无以言语,大家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谈论着当年老豹爷和老曹爷的情义,中间还夹杂着愤怒和猜测的声音。在众目睽睽和豹爷的质问下,老曹爷并没有慌乱,他的脸上依然平静,掸了掸裤子上的灰尘,语气平缓的解释道。“豹子,我不知道这个事你是听说谁的,但你不要听别人乱嚼舌根!我和你爹是从小到大的情分。你知道我救过你爹多少次吗?我们两个出生入死,死人堆里滚过,刀上上爬过,那情义不是你能想象的。你爹十几年在牢里面的事情,非常的复杂,当时顺水摸鱼的人很多,那时候你还太小,什么都不知道,混听了别人挑拨的话误会了我。这我都能理解,但你想想,你复位后,是谁力挺你登上这个位置的?现在你们鲍家自己的伙计都指证说,是他们冯家干的,这就是铁证,你又何必怀疑我呢?”“这不是我们鲍家的伙计”,豹爷用血红色的眼睛,斜眼看了一眼地上那个削肩膀的男人,平淡的说道。“他是你五年前就安插在我们鲍家的一个眼线,我们鲍家的家规森严,惩治严明,很少有人有这个胆量敢打鲍家的主意,这个人能被你驱使偷钥匙的理由只能有两个,一是为了钱,二就是为了情。能用钱买到的人,都是便宜的。如果这个人能为钱而替你偷钥匙,那他必是胆小怕事之辈。这段日子,这几个伙计全都受过重刑,但谁都没有招认。这就说明,这个人帮你纯是为了情义,一个能为了情义而捱过酷刑的人,是不可能,因为怕死而供出指示他的人的。所以,刚才他招供出的那个人,肯定不是真正的内鬼。”豹爷说完这些话之后,一阵低低的惊讶声在人群中响起了,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用难以相信的眼神,齐刷刷的看向了老曹爷,大家看到,老曹爷这时的脸色,忽然变得十分的难看。这时,大家就听见豹爷继续看着老曹爷说道,“当年,所有人都知道我爸进了监狱后,很快就被判了死刑。但没人知道,当年我的姥爷托人把我妈送进牢,见过我爸一面,当时我爸在牢里清楚自己大限已近,但他也自己被出卖的全过程,他明白,出卖他的人就是你。他把这一切都告诉给了我的母亲,并让她转告给我,说你在年轻的时候,很讲义气,曾经舍生忘死救过他两次命,受的伤落了一辈子的病根。这一次就算他还你一条命,让我之后也不要找你的子孙复仇,你们两个就算两清了。我接手了东北的生意之后,这件事我再也没有提起过,我依然敬你如叔父,从来没跟你挑明过。但十几年过去了,你却再次背叛了鲍家,z室的秘密仓库被洗劫,鲍家的伙计17条人命一夜间没了,这篇儿我不能这么掀过去,我一定要给这17个人一个说法。而且现在,我鲍家不再欠你什么了”。豹爷的话,冷飕飕的,像寒冬里的北风一样,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徘徊,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豹爷你别听别人胡说,都是我一个人干的!全都是我一个人干的~~~~我以为那保险柜里有钱,就撬开了,没想到里面还有一把钥匙,钥匙被我卖进黑市了,具体用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跟姓曹的没关系,跟所有人都没关系,你弄死我吧~~~~”。那个削肩膀的男人忽然声嘶力竭的叫喊了起来,拼命的在地上挣扎,像失去了理智一样。“曹二叔~~~~,内鬼到底是不是你,你倒是给句痛苦话呀!”,就在这时,冯断子忽然站了起来,用戏谑的语气看着老曹爷说道。室内的空气已经紧张到了顶端,所有人都在等着老曹爷的答复。但老曹爷依然稳稳地坐在椅子上,双手垂放在大腿的两边,脸阴沉沉的看着地面,没做出任何的回应。“砰当~~~”就在这时,大门忽然砰的一声被撞开了,穿着花裤子的小曹赤膊着上半身,手中提着一架简易冲锋枪,带着一队人马冲了进来。“爹!周围都下好了火油,全都搞定了!”小曹的声音一出,场面登时大乱了,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他们叫喊着站起了身,喧嚣着向门外冲去。一群人撞在了小曹的队伍上,又被推了回来,大家掏出自己的家伙,要和小曹拼命。小曹的手下也举起了冲锋枪,一场火拼迫在眉睫。“别动~~~”老曹爷忽然大喝了一声,所有人都静止住了。这时,老曹爷稳稳当当的站了起来,他掸了掸裤子上的灰尘,然后挥手让小曹关上了大门,向前方的关二爷走了两步,对着正前方的豹爷说道。“小豹子,不要怪你二叔心狠,就像我刚才所说的,我们这些人最终都是要下地狱的”。 发现之前的漏洞啦!我才发现,262章发重了,四眼死的惨烈过程你们都没看到,我就纳闷你们接下去着怎么看懂的呢?完全能跳章?厉害啊!以后发现发错了,各位亲们告我一声,直接留言书评区就行,谢谢谢 老曹爷走到豹爷的面前,从上至下俯视着说道。“小豹子,今天你觉得今天死的冤,那就在阎王面前奏我一本,等我下地狱的时候,你们父子再一起找我索命。”老曹爷说完之后,猛然转过了头,对着大厅内所有人大喊道。“在这里坐着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人不是在江湖上滚过场子的人,腥风血雨,杀伐决断我们见的多了,有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曹家已经在这座酒店的地下室里,埋下了火油,大火一旦点起来,要把这里烧光了外面才能发现。今天众位就做个决断,归顺我曹家的人,日后就是我曹家的朋友,将来我们还是兄弟。否则,就等着做火中的厉鬼吧!”老曹爷说完之后摆了摆手,小曹立刻带着他的人马向两侧跑去,把整个房间紧紧包围了起来,用机关枪对准大厅内。这些在枪口下讨生活的人,一时都不乱动了,所有人的眼神闪烁,互相传递着意思,江湖人见风使舵的本性暴露出来了,大家看着眼前的老曹爷,又看看坐在那里的豹爷,思索着自己最终的归属。这时,就见到豹爷稳稳的坐在那里,淡然的笑了。“曹二叔,你烧死了我们,难道就离得开这盛都吗?我们鲍家在外面的驻扎数量,你心里应该有数啊!想过自己的后路吗?”豹爷此时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依然靠在太师椅上,翘起一只腿,从容的问道。“我当然知道”,老曹爷毫不在意的转头说道,“我不仅知道你们鲍家在外面有多少兵,而且连他们驻扎在哪里,领队的是谁,我全都一清二楚。你以为冯段能派兵过来,我和唐家就不能派兵了吗?我告诉你,现在整个万朝酒店已经被我们曹家控制住了,而你们鲍家驻扎在外面的那些队伍,已经被唐家的人干掉了。哗~~~~~,现场像砸开了锅一样,人们全都喧哗起来,把脸转向了那个带着酒瓶底眼镜的宁斌。这个精瘦的南方男人现在的态度非常重要,他的归属决定了整个形势,只见宁彬轻轻的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用南方的口音一字一句地说道。“没的错,我们唐家所有的伙计全部被我派来盛都了,我们是从水路走的,我跟冯家的风格不同,我们一路上伴成旅游观光客,穿的都是便服,完全没有人发现。昨天就已经到达盛京了。“哇~~~~~~~~~”宁斌的话说出口后,所有人都失控了,那些对鲍家平日里忠心耿耿的人,现在都有些绝望了,现场的形势已经十分明晰,酒店地下已经被曹家的人控制,外面全是火油,而鲍家的外援也被唐家切断了,豹爷现在的处境十分孤立,他身边的几个人双拳难敌四手,根本无法抵挡,以现在的形式看,豹爷今天凶多吉少了。“大家听着!”,老曹爷忽然大喝一声,当空喊道。“他们鲍家霸占了我们东北这么多年,遮天盖日,如今这青天也该换一换了,今天我们曹家除掉鲍家之后,我曹老二保证,鲍家的产业我们人人有份,全部平分,大家都能得到好处。”老曹爷说完后转向了宁斌。“小宁子,当年唐老三为了收你做上门女婿,强逼着你娶了唐家的大肥丫头,你可是南边出了名的才子,这些年委屈你了。今日的事成了之后,就按我答应过你的,鲍家z市的一切产业全都归你,那个避世阁也归你,以后你们唐家就改跟你姓宁,你不用再寄人篱下了”。“还有你冯段”,老曹爷说完后又转向了冯断子,“我刚才说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现在是什么形势,你爹替我顶着黑锅这么多年,我也不委屈你,白龙江外延的几个城市全都归你,只要你顶我曹家翻的东北天,从此之后我们还是血融血的兄弟,今天所有在场的各位都有好处,你们看怎么样?”老曹爷的话说完之后,举起了双臂,示意自己希望得到大家的支持。现场的人一时全都沉默了,一些小帮派的首领们已经变得蠢蠢欲动起来,他们的眼神犹豫,互相打眼色,好像已经开始准备改变阵营了。“我去你m的!”冯断子忽然对着老曹爷重重的啐了一口,狠狠的骂了一句。“陈智兄弟说的没错,不陪你演戏演到这个时候,就不知道你这老东西是什么毛变的。这回你的真心自己当众说出来了,东北所有有头脸的人物都看见了,你没法抵赖了吧?”老曹爷听到冯断子如此的口风,一下子就愣住了,而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老曹爷看了一眼电话号码,立刻接通了,当他听完了电话里传来的消息之后,脸色忽然变得死一样的难看。“怎么样啊,曹二叔?我们唐家的兵,你们都领教到了吧?”宁斌忽然讪笑着看向老曹爷说道,“你,宁斌,你个南蛮子,你居然骗我……,你派人把我曹家外面的人都……”老曹爷嘴唇哆嗦着,一时紧咬了牙关。“我靠你娘的啊”,宁斌忽然一改平日文质彬彬的书生气,浑身一抖,像炸了毛的狼一样大喊道。“从你找我一起对付豹爷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你太小看我了,你真当老子是吃软饭的啦?我老岳父对我恩重如山,它活着时候就告诉过我,让我小心你,他那时就知道你这个老杂毛儿不是什么好东西,呸!叛徒仔,东北的败类”。“呜哇哇~~~~~~~~”所有人都骚动了起来,面对着这一场瞬息万变的大戏,大家的思维都跟不上变化速度了,大家忽然间都意识到了一件事?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筹划好的计谋,那豹爷真正的意图是……,众人的眼睛立刻齐刷刷的看向了豹爷。这时在豹爷旁边的陈智,想起了昨天晚上在ktv包房里,他和宁斌还有冯断子一起策划这一切的情景。 前一天晚上在ktv的包厢里,冯段让老峰和女人们把小曹支走之后,就和宁斌一起跟陈智直接摊牌了。原来在来盛京之前,老曹就单独约见了宁斌,他许诺了宁斌好处,让他派唐家的人马来盛京助他成事,将鲍家在盛京的驻扎点都控制住,然后他们自己则来这里佯装开会,事实上是威逼豹爷退位,但是他却没有说放火油的事情,估计老曹爷是观察情况的变化,一旦不好,就把宁斌和其它所有人一起烧死在这里。宁斌为人十分谨慎,来盛京之前曾多次想与豹爷联系,把曹家的诡计告诉豹爷,但是他也感觉到豹爷的身边似乎有一个眼线,为了仿制打草惊蛇,也为了不暴露自己,他将计就计带着人马来到了盛京。在此之前,陈智一干人一年来在鲍家的传奇,他们早有风闻,虽然不知道陈智等人具体是做什么的,知道他和豹爷的关系匪浅,于是当陈智在ktv里表露身份时,宁斌就支走了小曹,就把这一切和盘告诉给陈智了。陈智知道这个情况后,当天晚上就联系了豹爷。豹爷知道,曹家在东北树大根深,人脉很广,想要搬倒曹家绝非易事,一旦秘密将他们****湖上就会传出鲍家吞并地盘暗杀长辈的传闻,豹爷在东北的威信就会动摇。于是所有人今天在这里策划了这场鸿门宴,一是让老曹爷自己把一切都供出来,二是豹爷知道,曹二爷根本不可能一个人做成这些事,他的背后一定有真正的主谋,只有这个方法,才能把真正的内鬼引出来。“曹二叔,事到如今,您老还有什么话好说吗?”豹爷的脸上冷若冰霜,俯身看向了老曹爷。“今天,我把东北地头上所有的头脸都叫到这里来,就是让大家看一看,我鲍平没有委屈你,虽然你是我们的长辈,但我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叛徒。今天你的结果,全是你自己选的。”室内的温度降到了极点,老曹爷的冷汗一滴滴的从头上掉落下来,他的嘴唇发紫,牙关紧咬,浑身哆嗦着看着豹爷。而这时,年轻的小曹却沉不住气了,他忽然大声喊了起来。“爸,事到如今别跟他废话了,唐家虽然包围了这里,但他们还是在酒店外面。现在这屋子里面还是由我们做主,我们手里有几十把冲锋枪,大不了跟他们同归于尽。”小曹才十五六岁,毕竟年轻气盛,看见事情败露之后,立刻血红了眼睛准备拼命。他右手一扬,数十只冲锋枪齐刷刷的举了起来,做出扫射的准备。“我并不认为,你有勇气对我们开枪。”豹爷轻轻的摆了摆手,身边的一个大汉立刻快速的走了过去,拎起了地面上那个削肩膀的男人,用手枪顶在了他的太阳穴上。“这个人,是你的亲生儿子吧?”,豹爷看着老曹爷淡笑着问,“听说30多年前,你瞒着你老婆和外边的女人生了个孩子,那是你的长子,后来因为你不愿意公开这对母子的身份,你的长子和你大吵了一架,你一气之下就把他们赶走了,那是好久之前的事了,这些陈年往事没人知道。但父子就是父子,一个dna化验就查的出来,不管吵成什么样,父还是父,子还是子,你会忍心看着他被打死吗?豹爷说完后,只见那大汉拉开了手枪上的保险栓,枪口直逼在削肩膀男人的太阳穴上,随时射击。几十双眼睛看着眼前的场面,只见老曹爷稳稳的站在那里,双唇哆嗦着,避开眼睛不去看地上那个削肩膀的男人,一句话都没说。但后面的小曹已经忍耐到极限了,他双眼通红,被激动的血气蒙住了双眼。“爹,别犹豫了,拼了!否则落到他鲍平手里,我们死的更惨。”小曹的右手一挥,身边的枪声响起,枪手们开始向豹爷射击了。“别!”老曹爷急忙大声阻止道,但为时已晚了。只听见一串子机关枪响之后,迸出的火花崩碎了大厅的天花板,所有人的眼睛一闭,想着豹爷肯定被击中了,但这一串枪响之后,再也没了声音。等大家的眼睛睁开的时候,只见豹爷依然完好的端坐在太师椅上,脸上挂着波澜不惊的表情。周围全是火药味和崩开的碎土,,刚才那一串子弹全部打在天花板上。小曹身边的枪手全部都倒在了地上,一群蓝带武士,在不到一秒钟中的时间里,把所有的枪手撂倒在地上,一点声音都没有。正在大家无法置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时,一直被大汗压着胳膊的那个削肩膀的男人,忽然拧断胳膊的关节,迅猛的跳了过来,向豹爷身上一扑,嘴中大声喊道。“爹,快跑!”当那个削肩膀的男人,拼足了一身的力气,扑到豹爷的身前时。只见,一道刀光划过。旁边的鬼刀手起刀落,削肩膀的男人连声都没吭的摔落在了地上,过了很久以后,血才慢慢的渗了出来,流的满地都是。“儿啊~~~,我苦命的大儿啊!”老曹爷忽然像疯了一样的跑了过去,抱起地上的男人大哭不止,眼泪哗哗的落下来。与此同时,一个蓝带武士把已经打晕了的小曹拎了过来,摔在了豹爷的面前。所有的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大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系列场面震呆了,他们看着眼前的血腥和正襟危坐的豹爷,心中都涌现出一种无法言状的恐惧之感,豹爷身边的武士太强悍了,简直就不是人类。他们都听说过鲍家的背后有一个强大的后盾,但没想过,会强大到这种程度。这时,只见豹爷轻轻的站了起来,半蹲到了老曹爷的面前,颇为英俊的面孔上,阴冷的像魔鬼一样。“曹二叔,现在你死心了吧?就算是你曹家的兵全在这屋子里,对我也没有任何威胁,这就是鲍家的实力。我并不是我的父亲。从你动这个心思的那一天起,你就该想到今天的结局,正如你刚才所说的,我们这些人最终是要下地狱的。” 豹爷站起身后重新坐回到太师椅上,他挥挥手让冯段和宁斌也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室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大厅里的人在经过这一阵的喧嚣之后,已经逐渐稳定了,大家各回自己的位置坐下,大厅中只剩下抱着尸体,满身是血的老曹爷,以及晕倒在旁边的小曹。面对着这血淋淋,现实又冷酷的场面,所有人都吓得不敢说话,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大家一起听着豹爷最终的审判。这时,只见坐在前方的豹爷,终于开口了。“曹家人袭击我鲍家的秘密仓库,害了我鲍家17条人命,今日又围堵万朝酒店,要把东北帮的人全部烧死在这里,谋夺我们鲍家的产业。现在罪证确凿,各位江湖上的长辈们,大家看一看按规矩该怎么处理?”豹爷的语气十分的平淡,也十分的谦恭,面色平静的看不出任何风雨。下面的人哪敢答应,大家沉寂了很久之后,一个年长些的老头儿站起身来,对豹爷和周围所有的人抱了抱拳,说道。“老朽自持虚长几岁,就代表下面的各位发言了。豹爷,东北说到底是你鲍家的天下,你说的话谁敢有半个不字,我们这些人啊~~~可是对鲍家忠心耿耿的,您现在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办,全听您的意思。”这个老头说完这些话后,只见豹爷挑着八字眉用深灰色的眼睛横扫了下面所有人一遍,微笑着点了点头说。“很好!这是你们所有人的意思吗?”豹爷这一问,刚才那些差点叛变的小头领,立刻紧张的不得了,生怕刚才自己犹豫的样子被豹爷发现,急忙讨好的跟着一起喊道。“是啊!是啊!豹爷,我们这些人都是听您的。东北的天永远是鲍家的天,这个姓曹的就算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想取代您的地位简直就是做梦。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没有任何意见,您要是怕脏了手,我们现在就替您送他们父子俩上西天!”在所有人的起哄声中,老曹爷一直抱着怀中大儿子的尸体,眼神呆呆的看着地面,一直都没有说话。当一片喧嚣声过后,老曹爷抱着怀中的尸体,忽然对着豹爷冷冷的问了句。“我曹家的财产都不要了,都给你,你能留我们一条性命吗?”。当老曹爷吐出这句话的时候,所有人立刻安静了,大家转眼看豹爷,等待着他的反应。只见豹爷淡笑着看着老曹爷,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忽然大笑了起来。“曹二叔,你怎么啦?你忘了,我们可都是吃血米饭的啊~~~哈哈哈~~~”豹爷从没笑的如此轻狂过,所有人包括陈智都愣住了,一种阴冷冷的感觉,从心头升了上来。老曹爷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个答案,他缓缓的站身来,佝偻着苍老的后背,径直走到了豹爷的面前,弯下腰仔细的端详着豹爷的脸,“你和你爹,是不太像。”老曹爷说完之后,忽然咣当一声,直挺挺的在豹爷面前跪了下来,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豹子,事到如今我无话可说,但我和你爹当年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兄弟,从小光屁股长大的。那一年,你才刚满月,你爹在白龙江和人拼假,中了埋伏被扔进冰窟窿里,是我咬着牙,从零下30几度的冰水中把你爹捞了上来,我冻坏了三个脚趾头,现在我脚趾都是废的。我不求你饶我一条老命,但我的大儿子已经死了,你留我小儿子一条性命吧!我会让他在东北帮所有爷们的面前写下保证书,绝不复仇,他以后会离开中国去国外居住,他还不到16岁,什么也不知道,留着他给我们收尸吧!”老曹爷说到这里,满眼的泪水,极其悲切的看着豹爷,等待他的答复。豹爷的双眼十分冰冷,他凝视着老曹爷沉默了很久,最后轻轻的点了点头。“把你所知道的,全都告诉我吧!”。豹爷说完之后,对周围人挥了挥手,“今天大家都受惊了,各位先出去吧!我和曹二叔单独聊一聊,外面有人接应大家,这几天我们鲍家请客,所有人在盛都痛快的玩几天。”所有人听到豹爷的话后,立刻全都站起来,终于解脱了一样向外走去,宁斌和冯断子回头看了一眼曹二爷,也离开了。当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几个大汉把小曹带去了外面写保证书,豹爷则和让陈智和胖威一起跟着他,把老曹带到了隔壁的一个小房间里问话。当老曹坐在了椅子上时,豹爷声音清冷的问道。“这里没有别人,你说吧!我知道你不是主谋,你没有那个能力袭击秘密仓库,你连里面放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袭击仓库的那些人也不是你能够控制的。说吧!是谁指使你办的这件事?”“我其实什么都不清楚”,老曹爷绝望的摇了摇头说。“当年我和你爹一起被抓进了牢里,我们被审问时,我的把柄被人抓了啦!很快就会被判死刑。我当时并不是怕死,但我舍不得我的儿子,我当时嘴一滑……老曹爷说到这里的时候,眼泪流了出来。“我当时真的是嘴一滑,把你爹年轻时的事说出来了,没想到人家真就抓住他不放,后来就听说他被枪毙了。”豹爷听到这里后,闭上了双眼,片刻后睁开了带着血色的眼睛,说道,“然后呢?”“然后,我就变成了污点证人,判了两年之后被放出来了。冯老四那时替我背了黑锅,没有人怀疑到我头上。这么多年了,这件事一直是我心里的一个心病,我特别害怕你知道,连觉都睡不好。所以你收回东北时我极力的支持你上位,但我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把我私生的大儿子按插在你那里做眼线。但是在几个月前,一个人找到了我,这个人说他知道当年的真像?他还威胁我说,要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我当时非常的害怕!我已经这么大岁数了,死没有什么可怕的,但我担心我的两个儿子。于是,我就答应了帮他进入秘密仓库,我告诉了他位置,也给了他钥匙,但我没有跟着一起去,我当时以为他不过是贪图秘密仓库里的财宝,却没想到他居然下手这么毒辣,把秘密仓库里的伙计全干掉了。我当时就知道大事不好了,我知道你不会放过这件事,非常害怕你发现是我干的,于是你这次叫我们来盛都开会,我就策划了这场变动,希望能把你推下位。这些就是一切的经过,全部是事实,我没有撒一句谎”。“很好”豹爷微微的点点头说道,“那你现在告诉我,去找你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豹爷微笑的看着老曹爷,说道,“很好,那你现在告诉我,去找你的那个人,到底是谁?”老曹爷看着豹爷的脸,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很十分复杂,他犹豫了一会后说道。“我不能确定他是谁,这个人非常的精明,每次我见到他的时候,他都是穿着模糊体型的外套,看不清楚身形,脸上带着胶质的面具,面具的嘴部有变音器,他的年纪看不清楚,但他走路时脚跟不着地,身体前倾,肢体摆动的幅度很小,肯定是一个男人。他每次见到我,都用变声音器说话,所以我也听不清楚他到底是谁,但是…………但是一个偶然的机会。一天晚上,他约我在地下室中见面,那个时候,他眼睛忽然好像不舒服的无法忍耐,他背对着我摘下面具擦眼睛的时候,我在旁边的玻璃中隐隐约约的看到了他脸部的样子。”“你看清楚了吗,你认识那个人吗?”,豹爷紧跟着问道,深灰色的瞳孔有些变色。“如果现在看来,像是……”老曹爷沉默了一会,微微的摇摇头,继续说道。“当时我就是一闪念,而且玻璃的反射并不清楚,他立刻就把面具带上了,当时那张面孔一直在我的心中印象,之后我也不太确定就放下了。但是现在结合了这个人的身形步态,肢体动作的方式,还有那张模模糊糊的脸……,我现在几乎可以确定了。”老曹爷说到这里的时候阴冷冷的笑了一下,抬头极为警惕的死盯盯看了一眼陈智。“豹子,我只和你一个人说”。陈智和胖威互相看了一眼,面面相觑,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豹爷站起身来,靠近老曹爷,把耳朵递了过去。老曹爷在豹爷的耳边窃窃私语起来,他的声音极低嘴唇基本不动,连陈智近距离也读不懂他的唇语。但在最后的时候,陈智看清楚了一句。“他一直都跟在你的身边,你要多加小心”。“知道了!”豹爷站起身了,面色平静的像一湖毫无涟漪的秋水一样。“曹二叔,你还有什么后事要交代的吗?”“没什么啦!哈哈!”老曹爷绝望的摇了摇头说,“我现在只是回想起几十年前的时候,我和你爹还有唐老三、冯老四他们在一起的那个时候,那时候我们是多么的快乐啊!终日无忧无虑,四个人肝胆相照,互相为对方舍生忘死,两肋插刀。那个时候我们真是快乐啊!喜欢一起看港剧,喜欢里面的打打杀杀和兄弟情深,一起赤手空拳闯天下。后来一切都变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这次下去之后我问问他们三个。”老曹爷说完之后,眼泪默默地留下来,“豹子,我嘱咐你件事情,那时候我和你爹他们总是在一起,唱一首叫“风云”的港台歌曲,后来过这几十年,这首老歌怎么找也找不到啦!你把这首歌找到,在我和你爹的墓前放一放,你爹生前最爱听这首歌啦!等我下去看见他,他就不会怨我了。”老曹爷说完后闭上了苍老的眼睛,不再说话了。“好!”,豹爷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把手摸到了腰间,“放心吧!我亲自送你走。”一天之后~~~~~~~~~~豹爷为老曹爷和他的大儿子举办了隆重的葬礼,地点就设在盛都最大的礼堂,会场的场面非常盛大,东北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来了,一天前那些亲历过这场事件的****人物也都参加了。豹爷没有把老曹爷叛变的事情公布出去,而是以亲叔父之礼葬之,豹爷;冯断;宁斌全部披麻戴孝,倾夜守灵,送殡的队伍拉出了整整一条街那么长,纸扎冥钱撒的漫天都是,威威赫赫,非常的壮观。豹爷没有食言,他没有把小曹怎么样。小曹一直都留在盛都为老曹爷守丧,等着这里的一切都结束之后,他会将老曹爷和自己哥哥的尸体带回老家安葬,之后他就会拿着一笔钱,离开中国再也不会回来。所有人都称赞豹爷是个讲义气的人,没有亏待自己父亲的老兄弟,而且心胸宽阔,恩怨分明,不计前尘往事。但更多的人,充满了对豹爷的恐惧,他们对豹爷处理曹家的行为战战兢兢,不敢造次。从此之后,在东北无人再敢质疑鲍家的权威。老曹爷安葬的那天,墓碑前放着一张黑白老照片,上面是老豹爷、老曹爷、唐三和冯老四,四个人年轻时的合影。那个时候他们才20几岁,梳着流行的半长头发,穿着喇叭裤,意气风发,满脸天真刚硬的笑容。因为豹爷吩咐,在老曹爷墓前的cd上一直放着一首歌曲,就是老曹爷生前一直在找的那首港台老歌——风云。当初你面对山海约誓此生相爱永不变想不到海山竟多变幻再也不见旧时面…………风中仍共你痴痴爱在未让浮云坏诺言即使那海枯青山陷与你的约誓也不变迁等老曹爷的事情处理好了之后,陈智三个人跟着豹爷一起返回z市。在路上,陈智不只一次的想要探听,老曹爷最后告诉豹爷他怀疑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但是豹爷一提起这个就紧皱双眉,似乎很回避这个问题。陈智心中的猜测已经越来越具象,越来越直接。然而胖威却不以为然,胖威在路上一直对陈智说。“人是人,鬼是鬼,人鬼殊途。管他是人是鬼不必搭理他,一段时间之后,他自己就现行了。”陈智一想也对,而且自从上次委屈了胖威后,他不想再随便对别人猜测怀疑,于是暂时不再纠结。胖威自从回到z市之后,一直心神不宁,陈智知道,他所有的心思都在那张黄泉地图上,自从他兄弟失踪以后,他从没想过放弃去黄泉路的打算,他想去那扇青铜门的后面,看看那里到底是什么样子。于是又过了几天平静的日子后,陈智忽然接到豹爷亲自打来的电话。那张黄泉地图,已经完全的恢复了。 他们是在傍晚时分前往避世阁的,自从从盛都回来之后,豹爷这边的事务变得十分繁忙。首先是曹家留下的动产和不动产需要处理,然后就是收拢曹家旗下的大大小小的势力集团,这些小集团大多向鲍家靠拢,几个棘手的小头目,也在豹爷的恩威并施下被控制住了。鲍家的生意短短几天内多了整整的一倍,以前鲍家主营的声音是矿山和冶金业,但曹家主要经营轻工业,他们的产业基本都聚集在山东一带,因为海港贸易方便的关系,曹家一直倾向于对外贸易出口的海产业。还有一些纯经营性商业也非常的多,除了分与其它元老的部分外,还剩下很多的大大小小的商户需要接手。“商业是一种经营和管理的科学,账目上的学问是极为繁琐的,但在这段时间里却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一直处于鲍家大总管角色的老筋斗,却忽然的消失了。这让接管曹家的业务,一时间很折手,而豹爷对这件事情的反应很是奇怪,他没有让人去找老筋斗,也不对众人提起这件事,好像遗忘了老筋斗这个人一样。这段时间可忙坏了秦月阳,作为鲍家新任的女主人,她所接受的担子远比她想象的要多,豹爷在外面主持大局的时候,他就带着一群老伙计在避世阁内没天没夜的清理账目,接手山东往来的商务。陈智以前从没想过秦月阳还会有如此精明强干的一面,这大概也是她们这种半神,与天俱来的一种天赋吧!在陈智等人来避世阁之前,豹爷在电话里已经跟陈智简要说明了情况,他们在卦坑村中,带回来的那张刺绘在淡痴身上的黄泉地图,已经被修缮完整了,中间耗费了很多的技术人力,那些因为皮肤新陈代谢而模糊的断线和黑点,已经被精确地放大复原了。原来那些黑色的小点都是一些神文!需要陈智来了才能辨认。当他们三个人进入避世阁的大厅之后,避世阁不再是原来老筋斗当家的那副齐整肃穆的样子,大厅内摆满了时鲜花卉,一派花团锦簇,欣欣向荣的样子。厅内挤满了一些年龄较大的鲍家老伙计和会计师,还有一些商户的老板是特意从山东赶过来的。豹爷没时间接待他们,秦月阳出出进进的接待这些生意人,和会计一起分管账目和整顿货仓,看一沓一沓的报表,理顺往来的渠道,并没有时间去招呼陈智等人。陈智三个人正站在大厅无所适从,秦月阳指着二楼叫陈智他们上去,说豹爷在老地方等着他们。陈智他们直接走上了二楼之后,看到几个蓝带武士正守站在二楼书房的两侧,当陈智几个走过去的时候,蓝带武士们并没有跟进来。这里依然是那个熟悉的书房,书房的后面就是暗室,以前都是老筋斗为他们打开机关,但这次,陈智只能自己打开。豹爷果然正坐在暗室内等着他们。豹爷满脸的疲惫,脸上憔悴的好像好几天没有睡过觉一样,他挥挥手,让陈智先关上暗门,然后示意他们坐到自己的身边来。“豹爷,您没什么事吧?”,胖威看着豹爷的脸奇怪的问道,“怎么才这么几天没见,您就憔悴成这个样子了?是不是吃坏什么东西了?还是老筋斗的事……”“没什么,这几天睡眠不太好”,豹爷随意的摇了摇手,表示不想再谈了。他紧接着对陈智几个人说,“你们从卦坑村带回来的那张人皮地图,我们已经修复好了,他真实的面积非常的大,里面的那些看不清楚的小黑点,其实都是一篇一篇的神文字符!这张地图中间的路线和图案更是十分的复杂,我们将近100多个专业技术人员,日以继夜,才将其修复”。豹爷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他身体情况似乎真的非常不好,猛烈地咳嗽了一阵之后说道。“不多说了,你们直接看图吧!”豹爷说完后拿起遥控器对着对面的墙壁上一按,墙面立刻亮了起来,原来对面的白墙的整面墙壁,是一个很大的led屏幕,开关被打开之后,整个墙面的荧屏上现出清晰的影像,那是一张被恢复后的发黄图纸,正是陈智他们带回来的那块,淡痴后背上的黄泉地图。这张地图被扩大到墙面那么大之后,陈智才彻底的看清楚了这张地图的全貌,这张地图上的图案实在是太复杂了,其描绘的精湛程度简直难以想象,原来那些看不清楚的小点点和长线,现在放大开之后竟然是大篇大篇的文字。这是一座极其大型的城市内部路线图,图案和标注都非常的详细,有些位置上写的是建筑物上的地名,有些图案则是代表着出入管道和其他通道,但有些文字的解释却难以理解。比如一棟悬浮在中间的建筑,其神文标注翻译过来的意思是“剥皮殿”,而旁边的标注却是“得皮者人,无皮为鬼”从这张图纸上,完全能看出这整个城市,是一个规划和设计的十分严谨的城池,其精密和严谨程度远比现在都市要发达的多。“这就是郢都城的全貌,也就是人们嘴中的地府。”,豹爷清了清嗓子说道。“这张地图并不是刺绘在淡痴的皮肤上的,而是用一种特别的拓印法,拓印在后背上的。这段时间里,我们的技术人员用cad将这张地图复制再重组,但不知什么原因,这张图纸却怎样也无法复制重绘,也就是说,这张地图本身的设计是超过正常空间的超级迷宫,而那座郢都城,是一座密固的可以把神鬼困入其中的城市。”豹爷说完后,所有人都看向了这幅地图,果然,从入口进入后,无论用任何方法,都完全无法从前方正门走出去,就好像是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迷宫。但从图纸整体看去,却又非常的合理。这时就听见豹爷看向了所有人说道,“你们发现了没用?在整个城市中,有一个非常特别的地方。” 前方的led屏上展开着黄泉地图,这时就听见豹爷看向了所有人说道。“你们发现了没用?在整个郢都城的路线中,有一个非常特别的地方。”“特别的?有什么特别的?”,胖威把脸贴近了黄泉地图,从上至下的看了一遍,并没有看出什么所以然。“难道这地府里面也车满为患,限制单双号通行了?”陈智此时已经看出了地图上的端倪,他仔仔细细的观察了整个郢都城中的路线,缓缓的对豹爷说道。“这些路线太过滑顺,并不是陆路,难道这郢都城内所有的路线,全部都是水路吗?”“不错!”豹爷微笑点着头应道,“这郢都城内九万九千条路线全部都是水路,这些水路千头万绪,错综复杂,别说我们用肉眼去看,就是用电脑计算出上千万种路径,也无法从这些水路中走出去,是一个真正的水中迷宫。所以我们得出了一条结论,这个郢都城内很可能包含着e空间,与我们人类的世界大不相同。你们仔细看就会发现,这城内的大小建筑看起来杂乱无章,但其实位置都是经过设计的,互相之间的距离有着精确的数据值。难以想象这座固若金汤的城市,是以何等发达的大脑能够设计出来。每个建筑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比如说在东处的一处大殿上到西处大殿的距离,以及到周围几处小殿的距离是完全一样的,这种等级的设计建筑,在人类世界中是难以想象的,即便是现代科技与之相比也不值一提。“看来古神灵们的思维能力,要远高于我们人类呀!”,陈智走到黄泉地图的对面,用手抚摸着led屏问道。“这上面的那些椭圆形的小图案是什么?”“那些是我们经过数据推算之后,认为应该属于丘陵高地的位置。”豹爷回答着,低头继续喝着茶水。“从这幅图纸上可以看出,这座郢都城上高下低,很多地方都是丘陵高地,那些丘陵的高度,是人类是无法行走和穿越的,只有体型相当庞大的野兽才能在上面行动,所以在这郢都城内,如果真的有生物的话,也一定是几十倍甚至几百倍于人类的大型生物。“原来是这样!”,陈智抚摸着那些代表丘陵地带的图案,继续说道。“如果我们想要进入这郢都城的话,除了鬼刀那种身手之外,估计都要借助攀岩设备,否则连基本行走都做不到。”“不是地形的问题,而是作为我们活着的人类来说,想进入郢都城都不可能”。豹爷放下茶杯后,继续说道。“空气与周围的环境决定了建筑物的形体,这里的建筑物形状十分的怪异,那种怪异难以形容,人类文明中从没见过。最后终于有一个的地质科研者做出了一次假设性猜想,说这些建筑非常像是地球地心中的探测图,所以他得出了一个大胆的推论,这座郢都城就跟地心中央一样,根本就是无氧之地,而且里面绝对是暗无光线的极黑地带,并不适合人类生存,也不适合所有的生物生存,所以活着的人类绝对不可能走进去,除非变成鬼怪”。“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胖威忽然焕然大悟的笑道,“我说淡痴和尚怎么变成了那副鬼样子,原来是入乡随俗了,哈哈!”但胖威笑了一会儿之后就不再笑了,而是脸色极为难看的阴沉着,陈智知道,他是想起了他那个进到青铜门里的兄弟。“如果我们用氧气设备的话,也是可以走进去的吧?”陈智转头继续问鲍爷道,“我听说年初的时候,美国发布了一项新的科研成果,可以运用空中的所有气体制成人造氧气,运用这种技术的氧气罩可以附着在人类身上无条件的长期供应氧气,以后人类就可以在无氧气的地方行动了”。“如果真的有这种科技设备,我可以去调查一下”,豹爷看着陈智说道,“但我们最终没有必要非要进这个郢都城,郢都城就是传说中的阴间,本不是生灵该进去的。组织内也没有对郢都城的任何资料,这个阴曹地府从上古时代到今天完全是孤立的,即便是神灵也不敢触碰。内部情况完全未知,也许并不是我们的思维能够理解的地方。既然危险性这么大,也没有非要进去的理由,我不提议冒这个险。“豹爷,我想试一试!”,陈智斜眼看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的胖威说道,“从郢都城逃出的淡痴和尚,在地府中带出了很多稀有的灵石,这就说明,郢都城内藏有大量的灵石,组织内急缺的那颗火灵石也许在那里能够找到。而且当时白浅把龙骨吹走,放入了其它的神墓之中,我们从淡痴的口中得知,死神在他离开时很可能已经死亡了。如果是真的,那龙骨也可能会在死神的墓中。虽然这些现在都不能确定,但也可以尝试一下。”陈智看到豹爷正在低着头沉默,好像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立刻继续说道。“在淡痴留下的那些灵石里,那颗和鬼玺一样的黑色灵石,正是通往地府的钥匙,而且似乎能控制那里的生物,正可以帮助我们进入郢都城。”“那当然好!”豹爷抬起头,笑着回答道,“如果你们愿意冒险进去当然是一件好事,但我还是要说,这座郢都城绝没你想的那么容易,刚才我已经说过了,这城内不仅没有空气阳光,而且完全都是水路。从水路走就要有船只,光是进入水路的交通工具我们就没有。”“交通工具?”陈智听到豹爷如此说,立刻转过头仔细的向地图中,郢都城的大门看去,那里是一处山壁,入口处明显是一扇对开着的巨大山门,也就是胖威所说的那扇青铜巨门。青铜门内是一片空白的地带,那片空白区域很大,再向内,是一条像河流一样的水路直通郢都城内,而入口那里画着一个像小船一样的图案,旁边写着两个小巧的神文。“冥舟”。 “冥舟……”,这是一个从文字上就能直接看出其含义的词汇,但是也是无从考证的词汇。“豹爷,您的意思是说,我们只有用冥舟才能进的去这郢都城吗?”,陈智回头问豹爷道。“嗯!应该是这样”豹爷语气平淡的答道,忽而又剧烈的咳嗽了一阵,“我们在很多的神话和传说中,经常看到描述人死后到阴曹地府的时候,会看见一个撑船的人,撑着一只小舟来岸边接死者过河,这条河就是分界人间与阴间的忘川河。在中国的神话传说中,人死之后要过鬼门关,经黄泉路,在黄泉路和冥府之间,由忘川河划之为分界。忘川河水呈血黄色,里面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虫蛇满布,腥风扑面。忘川河上有一条奈何桥,奈何桥边坐着一个老婆婆,叫孟婆,要过忘川河,必过奈何桥。而要过奈何桥,就要喝孟婆汤,喝了孟婆汤之后,就忘了活着时候的一起恩怨情仇,前尘往事,进入阴曹地府投生转世了。这个孟婆可能是民间荒诞不经的传说,但这条忘川河可是真实存在的。在亿万年前的远古时期,我们不清楚这片大地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在人类文明出现之前,这里曾经有过一段极为宏伟灿烂的文明。而那个文明时代的生物或者神灵,创造了这个郢都城,而这个郢都城内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现在人类无法想象的。郢都鬼城在人们世代的口耳相传中逐渐传奇化,出现了孟婆;判官这些形象,但还有些是真实的,比如唯一能行走在忘川河上的交通工具——冥舟。”“如果这冥舟真的存在,难道这郢都鬼城里住的,真的都是死去的亡魂吗?是十八层地狱?”,胖威问道。鬼刀也抬起了头,大家好像都对地狱这个词汇,非常敏感。“不清楚,但我不这么认为”,豹爷摇了摇头说道。“这郢都城内的真实情况,我们现在并不可知,但以我们现在所知道的情况看,人死之后就什么也没有了,并没有所谓的什么鬼魂之类。即便是这个郢都城真的是鬼城,也是古神灵时代的一处特别的地域,并不代表那里就是鬼魂去的阴间。当然,这都是我的想法……”“冥舟……”陈智没有认真听豹爷说的话,而是默念着在地图上反复的看着“冥舟”这两个小巧的神文,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这两个字看起来那么的眼熟,在脑中有极其微弱的印象。“陈智的大脑急速的搜索着,他越来越发现,自己的脑海中像有一个储存盘一样,能够存储所有经历的细节,经久不忘,像看录像一样。他努力回想着自己曾经看见过的一切,一切微小的细节,一切不起眼的片段,寻找着“冥舟”这两个神文的踪迹。陈智忽然眼前一亮,想起了在天狐神墓的大瀑布下面,那个战国时期的神匠,筑国公梓庆的墓中,曾经见过这两个小字,只是陈智那时还不了解神文,不懂其中的意思。“你们记得我们在天狐神墓的瀑布下,曾经路经一个战国时期梓庆的墓地吗?”陈智转回头对所有人说道。“梓庆这个人深得神器制作的精髓,他的祖先从神灵手中得到过一本神器制作的书籍,叫做《造物神技》。你们记得当时那墓中的景象吗?梓庆将这本《造物神技》全部刻绘在墓壁上,其中有一部分,好像就是描写着如何制作冥舟的。我当时是亲眼见过那张制作图纸,但是因为当时慌乱应战,时间紧急,并没有将壁画复制下来?后来墓地被毁后我们就逃出来了。但现在即便知道了,又如何回得去啊?”陈智说完后,便把在瀑布下偶遇神书《造物神技》壁画的整体情况,完完整整的告诉了豹爷。豹爷听后沉默很久,淡淡的摇了摇头。“再回天狐神墓是绝对不可能的事,眼下要去寻找冥舟也是无迹可寻,看来,这条黄泉路你们还是走不了。”“你刚才说什么《造物神技》?难道就是那个大红毛僵尸梓庆的棺材后面,幕墙上画着的那些破壁画儿吗?”胖威瞪大着眼睛问道,“你当时说那是什么好东西,我也不懂,就全都照下来了。”“什么?”,所有人听见胖威的话全都愣住了,刚才一直都沉默不语的鬼刀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照的,我都没有看到?”“嘿嘿!”,胖威窃笑起来,“你胖爷我发财的热情,是你们这些俗人远远想不到的,在你们辗转腾挪和红毛僵尸作斗争的时候,我随手就拿我的手机将那些壁画全都照下来了,而且一页都不缺,虽然有些光线晦暗,但上面的图案和文字全都能看清楚。我本来联系了一个收古籍的朋友想把这些照片卖了,因为只有照片,我开价100万,那小子嫌贵。我正准备吊着这丫的几天,还没出手呢!”“你把那些照片卖给我吧!我出500万”,豹爷笑着对胖威说道。“你看这个价钱你满意吗?”“哎呦喂!我的豹爷爷,您老真是财大气粗,出手就是阔绰,和那帮穷三子就是不一样,早知道有您这颗大树,我还何必上外面找小草去,我经常想,我能给您办事真是脸上有光,……”胖威立刻兴奋的满脸通红,满嘴不知如何奉承豹爷才好。“我现在就把手机里的照片取出来,妥儿妥儿的给您发过去”,胖威说完之后果断的看了陈智一眼。“橙子我可跟你说啊!亲兄弟明算账,这几张图片是我自己照的,这500万可没你的份儿”“我呸!你真是掉钱眼儿里了。”陈智恨的牙根儿直痒痒,“你都是身家5000万的富翁了怎么还这么小气,不嫌丢人啊?”“哎呀!不小气点不行啊!我还没娶媳妇儿呢!”胖威说着在自己的手机中翻找照片,忽然惊声叫到。“真他娘的见了鬼了!谁动过我手机了?我手机里的照片全他娘的不见了。” 胖威说着在自己的手机中翻找照片,忽然惊声叫到。“真他娘的见了鬼了!谁动过我手机了?我手机里的照片全他娘的不见了。”大家听到胖威这么说时,全都一时楞住了。“手机里的照片怎么会无缘无故不见了?”,陈智对胖威说道,“你再找一找,是不是你混放找不到了?好好的谁会动你的手机?”。“没有啊!我你还不知道吗?值钱的东西我哪能弄丢啊?”,胖威嘴中嘟囔着翻弄着自己的手机。场面一时有些尴尬,豹爷沉默了一会后,面色严肃的问道。“这段时间,都有谁可能接触到你的手机?”“接触我的手机?那可能最大的就是橙子了,他天天晚上跟我住在一起,怀疑最大的就是他呗!”,胖威笑着说道,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头。“话说起来,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去温泉湖的时候,老筋斗曾经把我叫过去说些事情,然后借我的手机单独打了一个电话,后来……”胖威说到这里时忽然沉默了,停顿了一下后,忽然大笑起来。“哎呀!我想起来了,都是我记错了,好像是我手游的时候,随手给删除了。”“是吗?”,豹爷将信将疑的窥了胖威一眼,没有再往下问。“嘿嘿!但是我胖爷可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凡是重要的东西我都有备份,你们知道有个神器叫做百度云的吧?”胖威说完之后,又把手中的手机摆弄了几下,对豹爷说道。“备份照片已经找到了,您加我微信吧!我现在就把材料给您传过去。”网络科技真是一个十分方便的东西,豹爷接收到胖威的照片之后,转手就转发到了墙上的led大屏幕上。led屏幕把胖威发过去的每一张照片都放大了,所有人仔细的看了一遍这些照片,发现光线的确很灰暗,还有一些抖动模糊的地方,但整体的形象和文字还是比较清晰。这本《造物神技》果然十分了得,绝大部分由古秦体配图片组成,里面描述记载的都是世人难以想象的神术,比如里面记载的一种报信鸟,竟然能够口出人言,羽毛华丽,飞遍华夏大地而不落,日翔万里,通风报信。再翻到最后几页的时候,那里的文字都十分的细小,全部都是用神文书写,出了陈智没人能看懂,标题上用神文标注着,“神鬼之器,尘人勿近”。这几页的字因为太密小了,加上灯光灰暗,抖动模糊,图像和文字都有些难以辨认,陈智在图片前仔细的翻查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终于在其中的一页上,找到了那张记忆中的图像,那是非常不起眼的角落上一段儿很小的文字,图形也十分的简单。陈智努力的用眼睛辨认那些文字,那是一小段精致的神文,笔划功底柔圆,像画画一样,看得出当时壁画的雕刻者根本不认识这些文字,只是照猫画虎刻上的。那段神文的标题就是“冥舟”两个字。紧接着下面描述的是“冥舟”这种器物的制作规范。这段文字详细的介绍了“冥舟”的取材,尺寸,工艺技巧等等,说的很详细,手法也写的明白。有典型的神文特点,神文从不运用比喻和虚拟,而是直入主题,简单明了。在这段文字中,其中有一段着重描写的就是制作“冥舟”最重要的部分船骨,需要一种特殊的木材,“鬼木”。其描述如下:郢都鬼城,往生寂灭,忘川河水,****漫天。“冥舟”可行于****之上,****渡舟,生灵可入。日行千里,来往于郢都鬼城之中,与死灵为伴。若乘此舟者,需斋戒三日,头顶树霞,即可乘此舟入幽冥鬼府。北境有“鬼木”,可做“冥舟”之骨耳,若无此材,亦永不得“冥舟”矣。陈智把这些文字读完之后,又仔细的看向了旁边的小图,那张小图片画的很精巧,分成立体图和两个平面剖析图,内部结构简单明了。小图上整体就是一个小木船,木船的船骨上用金粉描绘,旁边有一道标注着“鬼木”两个字。等陈智把这神文上的意思,大概描述给众人之后,胖威好像听懂了,立刻大声小气的说道。“娘的,我就知道这里肯定有坑,这“冥舟”就不是那么容易做的,这做“冥舟”船骨的什么“鬼木”要上哪里去弄啊?用其它的上等木料代替不行吗?”“不行!”,陈智仔细的看了看那张地图,摇摇头说道。“这条“冥舟”的造型其实非常的简单,但内部结构是非常严谨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条“冥舟”是靠着鬼木这种特殊材质的木料,在忘川河上运行的一种交通工具。如果是普通木材的话,估计就跟一条普通的木床没有区别了。按照上面所描述的,忘川河是一种****,如果没有“冥舟”的话,活人上去就活不了了。“哇靠!这么的麻烦,难道我们还要抬一条船进地府去,真是太麻烦了。但现在问题是谁知道这“鬼木”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啊?在那里能找到?”胖威明显有些焦躁了,继续急切地问道。“北边的地方大了去了,只有北境两个字怎么找?这上面有没有说明这鬼木具体生长在哪里,或者长什么样的啊?”“没有描述”,陈智又仔细的把那些神文看了一遍,摇摇头说道,“这上面关于鬼木的资料除了北境两个字外,没有任何其它的描写”。陈智的话说完后,所有人都沉默了,这种毫无头绪的概念其实最难找,鬼木很可能是那个年代对一种树木的称谓,现在可能早就已经改了名字。而且如果是古时候的木材的话,现在很可能已经绝种了,这种无头无脑的事情,上哪里去找。在一阵沉默后,豹爷对陈智笑了笑,“看来,只能去你们姜氏的藏书阁里去找找看了,华夏大地从神话时代至今的秘密,都藏在了那里。” 豹爷沉默了一阵后,对陈智笑了笑,“看来,只能去你们姜氏的藏书阁里去找找看了,华夏大地从神话时代开始直到今天的秘密,全都藏在了那里。所有古文资料,应有尽有。姜氏的藏书阁其实就是一个规模极大的超级图书馆,内藏书籍量极为庞大,几千年来,那里有姜氏族世代典藏的古籍珍本,很多已经极为珍稀,只有姜氏的族长才能阅览。连你舅舅都没有机会进去过,据说书阁内,还藏有上古时期很多神灵的咒法和妖灵鬼怪的资料,那里也许会有关于“鬼木”的记载,你如今已经是姜氏的族长,可以进书阁查阅,看来,你又要重返组织一趟了”。豹爷说完之后,所有人都看向了陈智。陈智则头皮一紧,说实话,一说起要去西岐王城,陈智立刻浑身的不舒服。从名号上,他是姜氏的族长,是姜氏麾下众神巫的主人,但实际上,眼下的陈智与这些神巫的实力差距很大,那些头戴面具的神巫们,给了他一种莫名的心理压力。上次那种鲁莽行为导致的结果现在还历历在目,因为对姜氏世传咒法不了解,陈智竟然轻易的在大巫面前露出了马脚。陈智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能力和声望,根本无法控制那些血统高贵的神巫,少与他们接触才是眼下最明智的选择。但如今他们既然急需“鬼木”的资料,也只能硬着头皮再去西岐王城一次了。事情决定以后,也就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豹爷和陈智决定明天一起前往组织,到姜氏的藏书阁寻找资料,然后再制定下一步的计划。几个人离开暗室后,豹爷吩咐了楼下的秦月阳给胖威开一张500万的支票。胖威高兴的不得了,撒欢儿似的一阵小跑去找秦月阳领钱,当秦月阳知道了豹爷花了五百万,不过买了胖威的几张照片之后,恨的差点儿没把胖威给活吃了。“死胖子,你怎么就知道吃窝边草,你那什么破照片能值500万?白给都没人要,你用那套瞒神弄鬼的本事骗谁呢?”“怎么不值?”,胖威立刻回嘴。“你个芹菜秧子懂得什么?你以为那些是普通照片啊?那些全都是宝贝,赶紧给胖爷开支票去,都变成少奶奶了还这么抠门儿,飞上枝头也不像个凤凰。”两个人就这样在楼下张牙舞爪的较量了半天之后,最后秦月阳给胖威开了一张300万的支票,剩下的200万压到年底再给,气的胖威直骂娘。就这样,几个人离开避世阁后直接返回了家里,陈智的老爸一直在家里等着他们吃饭,见他们回来了才开始布置碗筷。但陈智进门后就把胖威拉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关上房门。“胖威,你跟我说实话,你手机里的那些《造物神技》照片,不是你自己删没的吧?你为什么要隐瞒?”胖威听到陈智的话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咧开嘴呵呵的笑了起来,“看来什么都瞒不住你,的确,照片不是我自己删的。那些照片我单独打了个包放进了文件夹里了,后来我也不清楚怎么就没了……”。“是老筋斗吗?是他在借你手机的时候删了照片吗?”,陈智还没等胖威说完就急切的问道。“有这个可能”,胖威点了点头应答道,“当时在筑国公墓的时候,我趁机拍了墙壁上的照片,老筋斗是看见了的,而且当时他也知道这些壁画都是什么。你别看我这个样子,其实我的心不粗,我每个文件包都设有日期,如果谁动过文件肯定留有痕迹。文件包被修改的日期正是我和老筋斗见面的那一天,至于那天他删没删这些照片我就不知道了,但他那天肯定动过这些照片。”“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豹爷,你知道这里面牵扯了多少事,老筋斗可能就是……”,陈智立刻追问道。“我知道!”,胖威表情有些奇怪的答道,他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低头沉默了一会,“橙子,有些事情我一直想跟你说,你别抓着老筋斗不放了。你这个人也许很聪明,但为人处事上你要跟我学。有些事情不能太聪明,糊涂一些好。老筋斗这段时间奇奇怪怪的,又失踪了,难道豹爷不知道吗?你没看出豹爷非常避讳谈及老筋斗的事情吗?而且三子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老筋斗是豹爷的恩人,如果豹爷想要和稀泥,你又何必非要拆穿呢?再说,这手机上的日期只能证明老筋斗那天看过或移动过这些照片,不能证明就是他删除的。也许……”,胖威说到这里咧嘴看着陈智笑了一下,“也许他娘的是你半夜梦游给我删的呢!你嫉妒我卖了500万没给你,哈哈~~~~~~”。“去你娘的吧!你才梦游呢!你这都是什么混账逻辑。”,陈智一时间哭笑不得的应道,但是他此时越来越觉得胖威说的很有道理,豹爷在老筋斗的事情上,的确表现的很奇怪。也许真如胖威所说,有些事情不能看的太清楚,说的太明白。也许胖威这种处事方式,才是真正的大智慧。但是任由内鬼藏在暗处,终究是后患无穷。胖威这时拍了拍陈智的肩膀,“不管怎样,橙子,这次谢谢你啦!”陈智知道胖威的意思,胖威是在感激他这次力争去郢都城的计划,成全了胖威进青铜门的心愿。“没什么,我也是为了寻找火灵石,而且……”,陈智说到这里看了胖威一眼,“而且我知道,就算我们不去,你也会自己偷偷的去,我可不希望你死在那里。”两个人正在卧室内正说着,只听见陈智的老爸在外面喊他们吃饭,两个人停止谈话走了出去,不再提了。第二天上午9点钟的时候,组织的那辆黑色奥迪静悄悄的停在了陈智家的楼下。这一次,鬼刀也同陈智一起前去。当他们上车的时候,豹爷已经坐在了上面。豹爷依然是那张从容的面容,他看见陈智淡笑了一下,“你心里做好准备,你们姜氏的藏书阁几千年来都是组织最神秘的地方,据传说,那里依然停留在神话时代。”
豹爷在一次聚会中公开点明老曹爷是出卖他父亲的真凶,并指出了老曹爷安排在鲍家的内鬼。老曹爷的儿子小曹带人闯入,准备与豹爷火拼,但被豹爷的手下制服。老曹爷最终承认了自己的背叛行为。老曹爷在酒店地下室埋下火油,威胁在场的人,但曹家外面的人都被唐家的人干掉了,局势对曹家极为不利,豹爷在处理完老曹爷的叛变后,继续巩固自己在东北的势力。他没有将老曹爷的叛变公之于众,而是以亲叔父之礼葬之。鲍家在短时间内接手了曹家的产业,秦月阳作为鲍家的新任女主人,承担了大量工作。在处理曹家留下的事物时,陈智等人发现了一张黄泉地图,这张地图描绘了郢都城的全貌。豹爷提到,郢都城可能是古神灵时代的一处特别地域,冥舟这种传说中的交通工具可能是进入郢都城的关键。在寻找冥舟的过程中,陈智等人发现了《造物神技》中的记载,了解到制作冥舟需要鬼木。这种木材寻找十分困难。豹爷建议去姜氏的藏书阁寻找相关资料,陈智虽然对重返组织有些不适,但为了寻找火灵石和完成胖威进入青铜门的心愿,他决定再次前往西岐王城。豹爷和陈智决定第二天前往组织,寻求姜氏藏书阁的帮助,以解开郢都城的秘密并寻找进入的方法。鬼刀也决定加入这次行动,一起探索郢都城。
雅静略微犹豫,还是颤抖着手接过了支票。她知道,以自己每个月四五千的工资,就算不吃不喝,恐怕这辈子只能给杨智打工慢慢还了。不过,为了弟弟小墨,什么都是值得的!“多谢杨总!那您早点休息,我这就去医院看看。”“好,路上小心,不行的话你就叫上接待方、或者我让蒋昊陪着你一起去吧。”“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雅静说完,转身走了。看着她匆匆的步法,显然是怕这个机会消失了。杨智摇摇头,再次回房躺下。一夜无话....嗯,真的没了.....第二天,杨智起床以后,发现门口有接待方的人在等着他。这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见到杨志以后,立即,笑容满面的说道:“杨先生,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杨智好奇的看着她的胸部……上面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编号052、姓名,黄婷婷。“婷婷呀,这牌子挺好看的哈!”黄婷婷脸色一红,有些不自然的扭了扭身子说道:“杨先生,你真是坏死了!赶紧去餐厅吃饭吧,其他人都已经等着呢,你不下去,他们都不吃呢!”杨智一愣:没想到这些家伙还有点良心,自己没去的话,他们都不会先动筷子。想到这里,心中有点小感动:自己没有白栽培他们呀……想到这里,他故作生气的说道:“都跟他们说了多少次了,我不起来的话让他们先吃先吃,怎么总是要等我呢?我这个人很开明的,就算他们先吃,我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黄婷婷,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听九点乐队的主唱李鸿鑫说:装模作样表现一下,回头你一高兴呀,就能多教他们几首音乐了。”“呃……”杨智顿时觉得有些丢脸,而黄婷婷却‘噗嗤’一声直接笑了出来。“这个混蛋小子,下去再收拾他。”杨智故作生气的板起脸说道。“嘻嘻……杨先生,我刚刚跟你开玩笑的呢!他们可什么都没说哟。”“我不管,就当你说过了。”两人说笑间,就已经坐电梯下了楼。到了二楼大厅,果然见到九点乐队他们全部都等着了。杨智扫视了一圈,并没有看到雅静和小墨的身影,他好奇问道:“雅静她们姐弟呢?”李鸿鑫立即说道:“杨总,雅静昨晚上带着弟弟去医院了,说是有合适的眼角膜了。她说现在没有留在公司,你也没有多少事情需要她去做,所以如果今天没有回来的话,就算她请假了。”杨智点了点头,这个事情是可以理解的嘛!他直接走到一个餐桌边坐下,然后说道:“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有空的话,你们可以去看看他们,大家先吃饭吧,肯定都已经饿了。”“好。”众人齐声叫好,然后一起坐下开始吃起饭来。等吃完了饭以后,有人带他们去场地。让杨智有些意外的是:黄婷婷居然也跟了过来,一路当着他们的解说。这是一个很大的场地,据说举行奥运会之类的,就在这里举行的。音乐比赛的舞台已经搭建好,而四周有很多观众席位和拍摄装置。因为是音乐比赛,所以各种乐器、扩音设置什么的,非常齐全。九点乐队看到这些配置,非常欣喜。李鸿鑫喜滋滋的说道:“杨总,这些设备都是最好的,我们还没从没用过这么好的乐器呢!”一旁的黄婷婷听到李鸿鑫的话,再次‘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杨智这次是真的感觉有些丢脸了,他眼一瞪,对着李鸿鑫说道:“丢不丢人?你看看你们丢不丢人?不就是先进一些的音乐器材嘛?回头我就给你们买一套最好的回来!”“谢谢杨总!”李鸿鑫立即拍起了马屁,而神凰传奇的陈野也说道:“杨总,咱们的唱片公司什么时候成立?我们想要一套好一点的录音棚……”“咳咳咳……都有,都会有的!”杨智暗骂这家伙不懂眼色,只能答应着。幸好这黄婷婷只是一个小小的接待员,不是什么重要客户。不然自己这刚刚起步的公司,并没有多少实力的底细就被人知道了……一旁的黄婷婷并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带他们熟悉场地。杨智开始教他们一些可能用得着的音乐和乐谱,就连一旁跟着的王庚都觉得获益匪浅,心中对于被杨智为师,更加觉得是个英明的决定。接下来杨智就开始在这场地,一边练习唱歌,一边指导九点乐队、神凰传奇以及王庚他们音乐知识。时间一转眼就到了周四,也就是音乐大赛比赛的日子。这一天,杨智他们早早的来到了比赛场地,发现已经有很多观众入场。这些观众,有很多都是国外的,显然,华国已经开始开放国外市场,已经降低了出入境的门槛,不阻止国内外的人随意进出了。这是准备开放国外市场的先兆呀!有懂得外语的观众开始与这些国外的人交流,却发现这些国外的观众,言语中对华国表现出诸多不屑。这让华国的观众又感觉愤怒,又感觉好奇:到底国外的娱乐行业有多么的发达,才会这么看不起华国?记者们知道一些内幕,但却不知道国家的底线,所以不敢随意采访国外的人。当杨智带着九点乐队他们从休息区到了比赛场地以后,顿时引起了观众们的尖叫:“杨智!杨智!”“小钢炮!小钢炮!”“……”而国外的观众们看到这一幕,脸上却再次表现出不屑之色:之前杨智说他的实力在华国只是属于中等,国外的人自然不敢小觑哗国的音乐水平;看到了华国以后,他们已经明白:杨智可是华国乐坛第一人!今天要是James胜过杨智,那很显然,杨智在吹牛。再根据他们来到华国以后,对华国娱乐界的了解,那华国的音乐水平就真的不怎么样了……杨智面露微笑的对着四周的观众挥挥手,再次引起更加热烈的呼喊。一个工作人员立即给杨智地上一个话筒,杨智这才对着众人说道:“大家好,我是杨智,也是大家的小钢炮!首先,感谢所有观众们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观看今天的比赛!”他话音一落,顿时再次引起一阵尖叫声。前排几个记者忍不住,纷纷冲上去,要采访杨智,不料却被几个安保人员给拦了下来。杨智笑了笑,对那些记者说道:“各位不要着急,等比赛完以后再慢慢采访。”这话一出口,顿时赢得了那些媒体记者好感,虽然杨智有够硬的后台,但为人处世还是比较随和的。就在杨智还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观众们再次呼喊起来:“James!”“James!”“……”杨智寻声看去:就见到一个金发碧眼、长相颇为英俊帅气的青年,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了比赛场地……这长着明显西方面孔的青年显然就是James了!这家伙身高足有一米九还多,加上容貌帅气、哪怕只是一身简单的休闲服,也让他显得气质不凡。差点就赶上杨智帅气了.......这句是杨智心中所想.....James走到杨智面前,自然有眼疾手快的工作人员给他递上了话筒,他拿着话筒,对着杨智用米国语说道:“杨先生,我是James,这一届世界音乐大赛的冠军。不知道你有没有得到消息:其实我昨天晚上就赶到了。我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来打听你们华国音乐水平,结果让我惊讶地发现:不仅是音乐方面,你们整个娱乐方面,都是比我们媒体报道的更加落后!说实话,我来之前是充满了期待的!但是,得知了你们华国的娱乐非常落后以后,我非常的失望!我觉得这一次显然是白来了,我们根本没有比试的必要!或者说,让我一个世界冠军,来跟一个娱乐行业十分落后的国家的人比赛……用你们华国的话说:这叫杀鸡用宰牛刀!”他的话音一落,四周立即响起了叫好声。那些叫好的,显然是国外的人,而华国懂得英语的,立即给身边的人翻译。所有人听完以后,脸都沉了下来,不少人甚至呼喝出声,让他们滚出华国!James听到观众席的喝骂声,微微皱了皱眉头,显然是听懂了华国观众们骂的话。不过很快,他毫不在意的看向四周的人群,居然用有些生硬的华语说道:“想必你们还不清楚国外的娱乐水平,你们国家的高层这样做有自有他们的道理,我就不过多评论了。简单一句话形容你们,华国的娱乐圈,还在幼儿学步的地步,而我们国外的娱乐行业,早就已经成了一代武术高手!”他话音一落,华国的观众们听完翻译后,全部忍不住了,很多人都想冲下台去揍他一顿!这家伙嚣张的姿态,比起杨智在音乐大赛的时候,还要夸张!观众们被前方的安保人员拦住,但是安保人员,也就那么一些人,根本没有观众多呀,场面一时间有些失控的感觉。就在抬下有些骚动的时候,杨智却掏了掏耳朵,拿起话筒,看似一脸好奇的看着James,然后说道:“你牙齿上有菠菜!”准备暴动的观众们瞬间沉默下来,所有人都好奇的看向了James和杨智。James本来一副得意之色,听到杨智的话,脸上的得意尽消,转而换上了一副尴尬的神情。他急忙转身看向身边一位男子,龇牙咧嘴的用米国语问起话来。身边那位男子凑近James的嘴,仔细查看好一会儿,才对他摇摇头,表示并没有杨智所说的东西……这下好了!James脸色瞬间气得涨红一片,现在可是全国直播呀,虽然比赛还没开始,但是他们两人站在这里的时候,直播就已经开始了!现在可是当着全世界观众的面,丢了一次大脸,居然被杨智给耍了……华国观众们看着James的神情,哪里还不明白,他是被杨智给耍了?一时间,华国观众席笑声一片,一种解气的感觉充斥在每一位华国人心中。杨智立即听到系统提示:“叮,怼人成功,本次怼人获得153526485人支持,兑换点+15352648。”杨智一喜,这样也可以算怼人?这特么又到了刷兑换点的时候啊!一定要抓住这种世界直播的机会,狠狠的捞一笔!而场下的华国观众们却一个个笑着说着:“唉,这个外国佬居然敢当着杨智的面这样说,难道他不知道,杨智还有个称号叫小钢炮吗?”“是啊,咱们都先别激动了,看看小钢炮是怎么炮轰外国佬的吧!”“我可是冯大雷的粉丝,不过就凭刚才小钢炮的表现,我也当小钢炮的粉丝了!”“路转粉!”“……”场上,James一脸怒色的看着杨智,突然用有些生涩的华语说道:“杨先生,你居然敢耍我!今天我来到你们华国,对你们华国的娱乐圈非常的失望!尤其是音乐圈里的人,真实才华没有多少,嘴皮子功夫倒是不错!如果有个世界骂人大赛,你们华国一定能得冠军!但是说到音乐,你们华国根本没有一个有用的人!”听到这个James再次口出狂言,说华国音乐界的人全部没用,还是用华语说的,性子急的一些观众又要按耐不住了。不过很多观众也主动开始劝解:“别激动,咱们看看小钢炮怎么说!”“是呀,这个黄毛鬼敢骂我们华国的音乐界没一个有用的人,小钢炮一定有办法回击的!”“小钢炮,可别让我们失望呀!”“……”观众们稳定情绪,全部看向了杨智,等待他的答复。杨智笑了笑,看着James说道:“你离我远一点,我对人渣有些过敏。”这话一出口,顿时收获了2000多万兑换点!现在观看直播的越来越多,或许不仅华国人,还有世界其他国家的人,总计有两亿多人支持他!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会在这个时候看电视直播的,更不可能每个国家都有人支持杨智。能获得两亿多人支持,也算不错了,至少杨智是很满足的。每次能获得一两次至尊抽奖啊!James脸色一沉,他可没有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因为他觉得自己说的都是实话。但杨智说的话,在他听来,就是毫不讲理的辱骂了!他看着杨智,冷冷说道:“杨智,你们华国人都像你一样,没有礼貌吗?我只是实事求是的说:你们华国音乐圈的人,不管是歌手还是音乐人,都很没用!因为你们不懂得创新,不懂得追赶流行。我昨晚在网上找了好多你们华国的歌曲,我发现所有的曲谱基本上都是古文古风。这在你们华国或许是一种流行,放在其他国家,偶尔一听,打发一下时间还行。但要真正的流行全世界,那些什么古筝、萧、短笛之类的实在太落后了!你们知道什么是萨克斯吗?知道什么轻音乐、重音乐,又知道什么是摇滚吗?”杨智笑嘻嘻的说道:“哟,摇滚,我可是知道的。就是把你拽住使劲摇一摇,然后扔出去,最后说一声‘滚’,这就是‘摇滚’。”话音一落,场外传来一阵哄笑声,不仅是华国的观众,就连很多国外的观众听完翻译,也跟着大笑起来。这一次,杨智再次收获2000多万兑换点!James险些气的喷出一口老血!不过现在当着全世界的面,他也不想失去自己的绅士风度,他突然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对杨智说道:“亏你还是华国音乐界第一人呢!居然连摇滚都是这样理解的,看来我没有说错,你们都很没用!”杨智眉毛一挑,突然问道:“你今天居然喷了古龙水?好像还是百合味儿的?”华国的观众,本来都在替杨智担心,而听到杨智的问话,所有人全部一呆……不知道杨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James不知道杨智又有什么‘阴谋’,但不管杨智说什么,不要承认总不会有错的-----“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从来不用古龙水!更不会选百合味儿的!”“真的没用过?”杨智故作好奇的问道。James也再次确认,道:“当然,我没有用过这玩意!”“你真的没用?”“没有!绝对没有!”“可我还是觉得你有用过,你敢不敢发誓,说你没有用?”杨智步步紧逼。“我没用!我没用!我说了我没有用就是没有用!我可以发誓!”James抓狂,一副要暴走的神情。杨智却突然笑嘻嘻的看向观众和摄像机镜头说道:“大家听到了:刚刚James一直说自己‘没有用’,哎,要承认自己‘没用’也是需要勇气的....”哄---不仅全场观众、就连所有看直播的观众也全部笑抽了......原来杨智说的,是这个‘没用’......杨智如愿的也听到了系统提示....让杨智意外的是,这次足足获得六千多万兑换点!华国肯定没那么多人看电视,就算看电视,也不算所有人都看这直播的。那么这次多达六亿多人支持,显然更多的国外的人了。这也要归功于翻译们尽责,将杨智一步步引诱James说出‘我没用’的过程尽可能贴近本意的翻译了出来。James也反应过来,他知道自己再次成了世界人民的笑话,恨不得把杨智一百遍啊一百遍!太特么气人了啊!不过几次的教训已经告诉了他:斗嘴的话根本不是杨智的对手,而且他已经了解过,杨智每周都有一场脱口秀节目,就是专门损人的。他忍住怒火,直接看向一位主持人问道:“我是来参加比赛的,不是来斗嘴的,比赛什么时候开始?”主持人立即拿起话筒,对着观众和镜头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准备开始比赛吧!首先邀请这一次的评委们!”话音一落,立即有音乐响起,还从候台方向走来,大约20多人,这些都是特意请来的各国资深音乐家。等这些人做上评委席以后,主持人正要宣布规则,James直接打断主持人,然后看向杨智说道:“杨智,上次你在音乐大赛的时候唱过一首opera2,如果当你这首歌的水平而言,我承认是有资格竞争一下冠军的。不过据我对你的了解,从来没有任何人看你跳过舞!不如这样好了,咱们三局比赛,第一局比赛唱歌,第二局比赛对乐器的了解,第三局咱们就比赛跳舞,你敢不敢答应?”杨智有些好笑,以他神级音乐的水平和宗师级的舞技,音乐方面什么东西不敢比呀?不过答应的太快的话,等一下哪里能获得更多兑换点呢?于是他有些为难的说道:“唱歌我都是瞎唱的,乐器水平我也马马虎虎,跳舞的话也没怎么跳过,也只能瞎跳一下……”国外的观众还并不了解杨智所说的‘瞎’什么意思,还以为杨智真的不怎么擅长这些,顿时有不少人开始喝起倒彩;但是华国的观众们却快笑疯了:杨智说瞎唱、瞎写、瞎跳的时候,谁要当他真的是‘瞎来的’,那只能证明他们自己瞎……James听了,立即露出一脸不屑的神情说道:“看来你也有着华国音乐界的通病了,应该只对古筝,短笛这些擅长吧?世界音乐大赛的冠军,可不仅只会唱歌而已!除非你当着全世界观众的面说:你不如我!只要你说了,那我们就不用比了,我现转身就回国!”杨智笑嘻嘻的说道:“那行,我就直接说好了:你不如我!行了,你可以回国了。”“我……”James一脸黑线……这下观众们再次狂笑起来,杨智再次获得4000多万兑换点,这下他兑换点已经有1亿3000多万了!虽然谁都知道杨智只是玩了一个文字游戏而已,却依然很给力的支持他。能在这种严肃的比赛之前活跃一下,气氛还是挺不错的。James牙龈都快咬出血了,不过他在心中一再安慰自己:绅士!绅士!一定要绅士!“杨智,懒得跟你废话,咱们就直接分个高下了!你答不答应我提出的比赛方式?”杨智随意说道:“有什么不答应的?你说怎么比就怎么比,只是你输了以后,可不要想不开自杀了……如果真的想自杀,还是回你自己国家自杀去吧!”哄-----观众们再次大笑起来,尤其是华国的观众,只要杨智一怼James,就很给力的大声呼喝支持。James现在恨不得一巴掌把杨智拍飞!什么人嘛!还能不能好好说一句话的?自己说一句、杨智就要怼一句,他再也忍不住,直接对主持人说道:“既然他没有意见了,那咱们就开始吧,或许只需要比赛两场,我就可以回国了!”他的意思当然是两次都赢过杨智,然后第三局不用比了。杨智却不等主持人说话,而是笑嘻嘻的说道:“我看确实不用比第三局了,反正你一次也赢不了。”华国的观众干脆直接鼓起掌来,杨智心满意足的又获得了1000多万兑换点。James不再搭理杨智,而是对身后的人一挥手,这些人立即走向一旁的乐器旁,开始调试这些乐器,显然他是要先唱歌了。主持人立即说道:“各位观众朋友们,James对杨先生的音乐挑战赛即将开始!比赛规则刚刚大家也听到了:第一局比赛唱歌,第二局比赛对乐器的了解,第三局比赛跳舞。就让我们拭目以待,看看谁的音乐水平更胜一筹!第一局,James先开始演唱,不知道他会为我们带来什么歌曲呢?”观众们开始欢呼起来,James的人气显然还是很高的。很快,James的乐团已经做好准备,他拿起话筒对大家说道:“前几天,杨智在东拉斯国的音乐大赛唱了一首海豚音歌曲,虽然不错,但我觉得还少了些激情!这两天我创作了一首摇滚歌曲,希望大家喜欢!”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全部等着听他的摇滚歌曲。尤其是华国观众,因为政策关系,很多并没有听过什么摇滚。之前虽然表现出不屑之色,但现在真要见识了,全部安静下来。很快,音乐响了起来...爵士鼓、电吉他、电贝司、键盘、萨克斯....这些乐器带给了观众全新的认识,不少人随着James乐队的音乐不由自主的晃动起身体.....随着音乐的进行,James开始声嘶力竭的唱了起来:“Enthusiastic young ah, follow me swing together……(热情似火的少年呀,跟我一起摇摆吧……)”这种节奏感十足的音乐,顿时让很多观众跟着摇摆起来……不得不说,James的歌声还是不错的,如果杨智拿不出更好的作品,那第一次听到摇滚的华国观众们,根本就感受不到杨智的优势!当一首音乐结束,在场的观众顿时欢呼起来,声音几乎能把房顶给掀翻了!James一脸得意的看着杨智说道:“我唱完了,下面该你表演了。”杨智不由得有些皱眉:之前虽然也有准备乐谱,但是这些摇滚乐器可不是九点乐队擅长的。如果自己用其他音乐胜出的话,恐怕也有人心中不服,又要说华国的人音乐根不上潮流、不懂摇滚了。看来,自己要唱只能唱摇滚歌曲了。可是没有乐队的话,摇滚歌曲也没什么效果,该怎么办呢?就在他犹豫的时候,James突然问道:“怎么?难道你们真的不懂摇滚?没关系,不懂摇滚的话,用其他音乐也行,我没意见的。”他话音一落,在场的国外观众们全部嘘声一片……这James果然好阴险!这分明就是以退为进呀……单章:一个悲伤的消息今天老板一脸和蔼的把我叫到办公室谈话,当时的情景是这样的:老板:xx啊,最近真是辛苦你了,又要写小说,又要上班的。我:不辛苦,不辛苦,上班是应该的嘛……等等!你咋知道我在写小说呢?老板:全厂除了我,谁不知道呀?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我:老板,我上班玩手机又没有码字,而且码字也没影响上班呀!老板:所以我才觉得你辛苦呀,过年我请你吃顿饭好了。我:老板客气了,吃饭就不用了吧?是过年的团圆饭,还是……老板:不是团圆饭,是单独请你吃的。辛苦了这么久,怎么能不请你吃顿饭呢?我:咳咳……吃什么啊?老板:炒鱿鱼。我:炒……槽啊!老板:别激动,别激动,还有几天时间而已,干完的话明年给你放长假了,安心在家码字吧!我:不是……你要炒我鱿鱼,还要我给你干完这几天?我现在就不干了,今天把工资给我结了!老板:没问题,我立即通知会计给你结工资,不过,那200块年终奖就没了。我:……那算了,我还是干到六号吧……(哼哼……幸好哥们还找了一份兼职,等到七号可以挣三倍工资……)老板:对了,我听说你找了一份兼职,有这里三倍工资,对不对?我:你、你怎么知道?哼哼,看到了吧?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而且别的地方比你这里好多了!老板:哦,我现在就是提醒你一下,你找的那家厂,是我弟弟开的,我跟他说过了,你上班喜欢玩手机,他已经决定不要你了。我:我特么……老板,你怎么能这样呢?老板:怎么?我说的有错吗?我:……好吧ヽ( ̄д ̄;)ノ……没错,我被炒鱿鱼了!三倍的工资也泡汤了!书友们,要不让我请20天的假,过年这段时间,舔舐一下伤口吧……嗨爆全场!此时,不管是现场的华国观众们,还是电视机前的华国观众们,都纷纷为杨智捏了一把汗。杨智想了想,然后对评委团和现场观众说道:“各位,因为之前我准备的歌曲并不是摇滚,现在临时改变的话,我需要一些时间。”评委席主桌上一位鹰钩鼻、眼睛深凹的西方老者点头说道:“我们最多只能给你十分钟时间!”“谢谢!已经够了!”杨智说完,直接对着九点乐队他们走去……京城一个戒备森严的四合院里……“爷爷,杨智他会摇滚吗?”凤文菲有些紧张的对着凤老爷子问道。凤老爷子身边还坐着好几个老头,此时都有些皱眉。“这小子可是在国外长大的,音乐也是妖孽,或许他应该会吧……”“可是你们别忘了,现在可不仅要比唱歌,还要配乐呢!就那个九点乐队,他们会摇滚的乐器吗?”“难道这一局要输掉?”“要知道,就算这局能赢,后面还要比试乐器和跳舞呢,我们可没看这小子跳过舞……”“今天过后,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封锁娱乐圈了,就看这小子争不争气了……”“……”冯大雷私人群……黄金龙:杨智这小子恐怕要丢脸了!虽然我不待见他,但现在有关国家荣辱,我还是希望他赢的!郑志豪:老黄,你能这么想,说明你分的清轻重。不过话说回来,杨智这个人其实还是不错的,他虽然有时候很狂,但他确实有狂的本钱呀!冯大雷:小豪,你跟王庚两个怎么了?在他手里吃了几次瘪就服软了?王庚那小子也真是的,居然当众磕头拜师!郑志豪:老冯,其实我到觉得杨智还是人还是不错的,他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华国……冯大雷:拉倒吧,我看这小子就是走了狗、屎运而已!先看他能不能把这场比赛赢下来再说吧!黄金龙:或许你们没有看出来,这个James太狡猾了!他提出的三样比赛项目,看起来好像是临时提出的。其实他应该做出深入研究以后,才这样决定的。冯大雷:哦?此话怎讲?老黄你仔细说说。黄金龙:这家伙应该对我们华国的娱乐圈、尤其是音乐这一块,做了深入研究。咱们华国的音乐偏古典轻音乐,乐队对于一些架子鼓、萨克斯之力的乐器不熟悉,他第一个比赛就是摇滚;而第二个项目又是比赛熟悉乐器,哪怕杨智精通所有古风乐器,只要对国外的乐器不熟悉,也会输掉;最后就说跳舞了,你们谁看到过杨智跳舞来着?老薛不是想找他比赛跳舞吗?薛保国:对呀,但是我还没来得及挑战他,这个外国佬就跑到我前面来了。不过我怀疑杨智的舞技恐怕不会太高。谁见过音乐这么妖孽、还要天天大把时间写小说的人,有时间跳舞的?冯大雷:老薛,这么说你还有机会的。说不定杨智小子前两局就输了,没有机会展露他的舞技,要是你赢了他,他这华国乐坛第一人就保不住了……薛保国:咳咳……我可不是为了争什么第一,只是想教教他,什么叫人外有人....不说了,杨智上场了…………在所有观众们焦急的等待中,杨智一脸轻松的走回了比赛场地。James见到杨智,顿时一副戏谑的神情说道:“杨智,不是我看不起你们,你的乐队根本不熟悉摇滚需要的乐器,而且又是临时磨练的。要不你直接认输好了,至少还不至于太丢人。”杨智淡然一笑,说道:“我的人生里没有‘认输’两个字,至于‘丢人’这种事情,刚才你不是干了很多次吗?”这话一出口,James脸直接就黑了……杨智再次收到系统提示:“叮,怼人成功,本次怼人获得256895894人支持,兑换点+25689589。”杨智心情大好,然后对着九点乐队打个手势,九点乐队会意,立即开始配乐。而杨智却让工作人员将话筒换成耳麦,然后走到一个架子鼓前。所有人心中好奇:杨智是要亲自使用架子鼓?乐器响起,杨智熟练的敲打着架子鼓,让所有人惊叹:原来,他真的会!很快,杨智一边敲打,一边就唱了起来:“The cup of life生命是This is the one纯粹的热情Now it is time应该盛满了爱Don't ever stop并藉以为生Push it along心灵Gotta be strong必须战斗Push it along才能得胜........”没错,这是地球上非常有名的歌曲the cup of life(生命之杯)。地球上至少百分之九十的人听过这首歌曲,可见这首歌曲的风靡程度!感觉陌生?没事,当这一句出现的时候,恐怕就不陌生了:“Here we go向前迈进Ale ale aleGo go go向前冲Ale Ale Ale.....”这段歌词出现后,场下的观众瞬间沸腾了!就算在地球,很多人都能哼出这一段来,而这段‘沟沟沟、欧嘞欧嘞欧嘞’更是在杨智生长的国家编出无数段子和笑话!几乎所有人的热血都被点燃,这种动感十足的歌曲,瞬间让人们喜欢上了。而到了后来,杨智每次唱到‘沟沟沟’的时候,观众纷纷回应‘欧嘞欧嘞欧嘞’.......一旁的james脸色难看,没想到杨智一边击打架子鼓,还能唱得这么好!这又蹦又跳的,都特么不带喘气的!这特么不科学啊!James头上冷汗直冒,没想到杨智不但会摇滚,还能唱出这么经典的歌曲!杨智唱完以后,场下的观众全部欢呼起来。不管是华国的观众还是国外的观众,一个个一边欢呼、一边使劲鼓掌.....这首歌,嗨爆了全场!热情的观众们,掌声和欢呼声足足响了好几分钟才停下。等场面稍微安静一些,主持人立即对评委问道:“好了,两位第一场比赛已经完毕,请评委们为两位打分吧!”评委团互相讨论起来,不一会儿,一个个开始打起分来....没有意外,第一局杨智获胜!华国观众全部欢呼,凤老爷子与几位高层露出欣慰之色、冯大雷的私人群沉默......主持人面带笑意,开始宣布:“第一场,杨智暂时领先,获胜一局。接下来开始.....”“且慢!”James打断主持人的话,这干扰宣布的不礼貌行为,顿时让所有人一愣:这家伙不会是不服判决吧?“James先生,您对于判决有异议吗?”主持人压住微怒,依然露出礼貌性的笑容问道。“不不不...对于判决,我没有任何异议!第一局我输得心服口服!”James说道:“我只是想更改比赛内容,第二局先比赛跳舞!”什么?所有人都是一愣,不知道James为什么会突然变卦.....他惊艳了世界!主持人有些为难的看向评委团,说道:“这件事情,恐怕需要评委来决定吧.....”之前说话的鹰钩鼻问道:“James,为什么临时更改比试内容?”James心中打着小算盘:虽然没有具体看到杨智的乐器水平,但就凭杨智熟练敲打架子鼓的水平来看,对于乐器,杨智还是比较精通的。他第一局已经输掉了比赛,如果第二局再输掉,他就直接被淘汰了!因为乐器水平,他也并非所有乐器都精通。想要在这方面赢得杨智,有些艰难。不过跳舞的话,他是非常有自信的!他从小就练习跳舞,还没有踏入音乐圈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跳舞高手。不仅如此他还参加了大大小小无数的跳舞比赛,获得了不少的奖杯和奖牌。只是现在被问起,他当然不能这样说。他微微一笑,说道:“各位评委、各位观众朋友:比赛熟悉乐器的话,想必大家看了会很无趣。如果表演舞蹈的话,大家看着也更精彩,不是吗?如果杨先生能在舞蹈上赢了我,那乐器也就不用比了。如果杨先生在舞蹈上输给了我,咱们再来比赛乐器,大家也不会觉得无聊了。”他话音一落,观众们有的开始沉思、有的小声议论起来。虽然这家伙理由有些牵强,但好不容易来到这里看比赛,如果第二局再被杨智胜了,那就没得第三局看了。很多国外的人都知道James是个舞蹈天才,从小就练习跳舞,而且还拿了大大小小很多奖。而国内的人虽然不知情,但已经对杨智产生盲目的信任了,似乎不管跟杨智比什么,都不可能赢了他。观众们各怀心思,渐渐都没有了意见。评委席上的鹰钩鼻老者与其他评委商量一番,也点头说道:“这件事我们没有意见,不过我们需要问一下杨先生有没有意见,他现在有拒绝的权利。”他话音一落,所有人都看向了杨智。杨智笑了笑,说道:“行吧!舞蹈就舞蹈吧,希望James这局输了以后,可不要再有话说了。”James听得脸色又是一黑,不过很快心中冷笑,生怕杨智反悔似的,直接说道:“那好,既然杨先生答应,那我先来表演吧!”说完,让乐队做好准备。杨智退到一边,很快音乐响起,James开始跳起舞来。音乐非常动感,James的舞也跳得非常的棒、非常有魔性。观众们不时传出喝彩声、就连评委们也纷纷点着头,对James的舞技深表赞赏和满意。甚至有几个评委已经暗暗决定:这局让James胜出了。正如观众所想,都不想让杨智胜得太轻松,这样大家就能见识到第三次比试了。就算杨智的舞技跟James不相上下或者略胜一筹,评委们都决定这局让James胜出了。当James跳完,场下掌声雷动,包括华国的观众,很多都被James的舞蹈给征服,成为他的粉丝。无关爱国与否,这是单纯对舞蹈大师的崇敬。但正因为如此,杨智面对的压力可想而知.....冯大雷私人群.....郑志豪:老薛,我对舞技不熟,你觉得这外国佬的舞蹈怎样?薛保国:高!非常的高啊!我远远不是对手!他的舞技,已经是世界级的,太有魔性了!冯大雷:这么高的评价?薛保国:这都是保守的,你们还不知道,但我因为喜欢跳舞,所以对国外一些跳舞高手,也很有了解:James从小就学舞,拿过很多的奖我可以这么说:他的舞技,全世界能超过他的,也没有几个!黄金龙:这么厉害?怎么说起来的话,杨智这一局输多赢少呀!冯大雷:那不用说了,杨智这一局输定了!老薛对于世界跳舞高手都有了解。但只听说过James,却没有听说过从小在国外长大的杨智,这已经很好的说明了:杨智的跳舞水平是不如James的…………凤老爷子他们呆的四合院里……凤文菲有些担心的对几位老人说道:“几位爷爷,杨智他恐怕要输了……这位James可是拿过世界级大奖的跳舞高手。”凤老爷子与其余几人对视了一眼,然后有些无奈的说道:“小智他已经尽力了,输赢都无所谓,我们也不会怪他。”“是啊,这局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输了。”“他表现已经很不错了……”“……”比赛现场,杨智对九点乐队交代起来:之前他们有练过这首曲谱,所以,只是跟他们知会一声,他们就能熟练的使用。杨智早在薛保国要挑战他的时候,就让九点乐队做好了这场准备,只是没想到,这场准备是用在了这里……随后他下去换了一身黑色服装、带着一顶圆沿小帽,做好了准备。很快音乐响起,杨智跟随着音乐节拍开始动作起来。一开始,观众们看到杨智的表演以后,并没有觉得什么,只是觉得他跳的还不错。评委们也没找出什么毛病,但是之前已经做好了决定:这一局是要让James胜出,所以有些性子急的已经开始拿起打分版准备宣布James获胜了。可就在这时,杨智跳着舞的动作,突然变成向前漫步,但他的身体却在飞速往后移动着。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是一呆:都感觉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产生了错觉?众人仔细看去,没错,杨智身体确实是向前行走的动作,但他的身形却在往后退着!“这、这怎么可能?这有违物理学啊!”“明明是在向前行走,为什么身形在往后退呢?”“他的身体……这不科学啊……”“这应该是一种十分高超的跳舞技巧吧?我突然想学跳舞了!”“我也是!如果能拜他为师就好了!我突然好羡慕王庚……”“这才是真正有魔性的舞蹈呀!”“……”而在台下观看的王庚,此时眼中露出火热的光芒,心中十分庆幸能在比赛前,坚定的拜杨智为师…………凤老爷子几人,全部都激动得身形都有些颤抖,这一次,杨智可算为国争光、为国立功了!凭借杨智这次的胜利,然后开放国外的娱乐市场。就算一时间会受到国外娱乐行业的冲击,但他们相信:只要杨智还在,总能将国内的观众们拉回来!因为,杨智成为一个传奇……不对!应该说,他已经是个传奇了!看着杨智再次表演出这套步伐,James已经石化、评委团惊呆、所有观众疯狂……没错,杨智表演的,正是来自地球的迈克尔.杰克逊的月球漫步~也成为滑步的高级跳舞技巧!这一刻,杨智的表演惊艳了这整个世界;也是在这一刻,杨智开创了一个舞蹈流派、也书写了一段传奇……敢不敢比?杨智跳完以后,现场直接沸腾了!很多人疯狂的喊着杨智,包括外国人,也学着华语,喊着‘杨智、杨智……’James目瞪口呆,久久说不出话来……他已经清楚,这场比舞,他也输掉了!足足过了好几分钟,主持人才走上台,声音也有些激动的说道:“感谢杨智为我们表演了一场很有魔性的舞蹈,下面有请评委团打分!”评委席上,那鹰钩鼻老者并不急着打分,而是有些好奇的看着杨智问道:“杨先生,你刚刚表演的那种神奇的步伐,是你们华国功夫吗?”“不是。”杨智笑了笑说道:“这只是一种技巧而已,哪怕是个普通人,只要稍加练习也能学会。”听到杨智的话,在场的观众有很多人都恨不得立即学会。尤其是年轻人,这舞蹈学出去,装逼、泡妞还是很不错的……结果不出意外,评委们全部给杨智打了满分!第二局:比赛跳舞,杨智再次获胜!杨智一脸笑意的看着James,不等他开口,James就一耸肩说道:“杨智,我输了!但我只是输给了你一个人,而不是输给了华国的音乐圈!你们华国的音乐圈、甚至整个娱乐圈,在我眼中依然只是笑话!或许我说这句话,你们华国很多的观众朋友会生气、会愤怒。但你们要相信: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杨智,据我对你的了解:你从小是在国外长大的,是在一个多月前才回到华国。所以说,我只是输给了你一个人,还没有输给华国的音乐圈!如果你从小在华国长大,那么你们也不会有惊艳世界的人物出现了!”听了James的话,华国观众非常愤怒,很多人叫嚣着,想要冲下去把James揍一顿。不过国外很多人却纷纷声援James,都说他说的没有错:华国只是出了一个杨智,还不是华国土生土长的!至于娱乐圈的其余人,在这些外国人眼中,真的只是笑话而已。华国的观众当然不服气,会外语的当起了临时翻译,一时间,华国和国外的观众们险些就要打起来……安保人员全部急得满头大汗,就连一些相关的领导都急得嘴角起泡,生怕发生了大规模的冲突。只是现场的观众太多,足有上万人。而安保人员不过才几百人而已,哪里阻止得了?就连电视机前的凤老爷子他们,都猛的站起,林老头直接拿起电话,准备调人过来....眼看一场大规模的斗殴流血事件就要发生,杨智立即大喊了一声:“全部住手!都给我安静!”他说这句话时气势十足,顿时,不管是华国的观众还是国外的观众,全部都被镇住了。现在的杨智可是刚刚惊艳了世界,人们对他可是心生崇拜的。此时他的一句话,恐怕比起一位官员还要有用。杨智见到众人暂时安静,这才继续说道:“各位国外的观众朋友、华国的兄弟姐妹们,大家都冷静!既然James说我不是在华国长大的,所以依然看不起我们华国娱乐圈,那我现在代表我们华国的音乐圈,向他发起一次挑战。”听到杨智的话,所有人都非常好奇,不知道杨智要挑战James什么?James刚刚才输给了杨智,只要不傻的话,肯定不会答应杨智的挑战。果然,只见James一脸冷笑的说道:“杨智,我们已经比过,我不是你的对手。而且我承认我不如你,但是这与我看不起你们华国的娱乐圈、音乐圈的人,没有任何冲突!毕竟你现在的成就和本事,可不是在华国获得的!”他这段话,顿时引起不少人的赞同。就连华国的观众们,也在深思这个问题:是啊,在一个多月以前,杨智在华国可是名声不显的。现在听说他是在国外长大的,杨智也没有否认,那么,杨智的成就似乎真的跟华国没有任何关系了……杨智笑了笑,这才看向说James说道:“我们华国的人,主要是太过保守,不喜欢争名逐利。不过现在看来,要是不展露一些锋芒,会被你们看不起。既然你说我的本事与华国无关,那我在华国找一个人与你比试一场,你敢不敢答应?”这下不仅是James愣住了,就连观众和评委们也全部愣住了。James瞪着眼睛看了杨智好一会儿,这才问道:“怎么个比法?”“很简单!”杨智嘻嘻笑着说道:“我刚刚收了个徒弟,是华国乐坛的人,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咱们明天再比试一场。我今晚教他一首歌,明天让他跟你比赛一场。如果你输了,就要向我们华国人道歉!如果你赢了,那就能证明我们华国娱乐圈真的不行了。”听了杨智的话,James顿时狂笑起来,好一会儿才说道:“杨智,你是不是刚刚获得胜利,被得意冲昏了头脑?一晚上的时间,就算你创作的歌曲再怎么好,想要赢我,也几乎是不可能的!虽然我输给了你,但我的音乐水平,可不是一般人能超越的!”James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是十分自信的。如果一个人的音乐天赋不足,再经典的歌曲,也未必能发挥出效果。而如果像杨智这样的妖孽,就算普通的歌曲,也能唱出一番韵味来。如果随便找个人就能胜他,那华国那么多人,只管研究金曲,然后随便找人来唱,也早该有神曲风靡世界了。可现在的情形-----华国真没几首让他看得上眼的歌曲!杨智毫不在意的问道:“直接说,答不答应吧?”James看向台下的王庚,一脸狂傲的指着王庚说道:“你说的就是那个小子吧?我已经了解了,华国之前的音乐天才。哎,也就是这所谓的‘天才’,才让我对你们华国的乐坛十分不屑。他的唱功不算太惊艳,也就是会创作一些老掉牙的曲谱而已!如果是他的话,我就跟你赌了!我不介意多待一天再回国,因为我会让你们华国所有人明白:你们的娱乐圈和乐坛,真的是个笑话!”哗----华国的观众再次有了暴走的趋势,王庚却脸色涨红,说不出话来....杨智急忙摆手阻止,然后云淡风轻的说道:“各位同胞,都冷静!咱们是礼仪之邦,可不要做出为国抹黑的事情来!要教训他们,咱们也要堂堂正正的!大家都相信我,明天我一定会让这个James给我们华国道歉、让整个世界对我们刮目相看!”“好-----”华国的观众们异口同声,一起答应下来。主持人见了,立即宣布,明天会有新的比赛,希望大家及时关注.....回到休息区后,王庚立即走到杨智身边,有些结巴的说道:“师傅,我、我要跟那个世界冠军比?可是我没什么信心啊.....”“别怕,问题不大!”杨智看向王庚,随口问道:“会外语吗?”..........私人群密谋王庚点头说道:“会的,毕竟咱们这个圈子的人,不会外语会被人笑话的。”杨智很满意,直接说道:“行,你跟九点乐队从现在开始,跟我找个安静的地方,开始练习歌曲和曲谱。小王啊,这个James会不会给咱们华国道歉,就在你身上了。你师傅我大话说出去了,你可要争气哦。”王庚快哭了,他是真的没信心。以前的什么音乐天才名头,在华国还行,但要面对一个世界冠军,他的自信直接喂狗了.....“师傅,我、我压力好大,万一......”“没有万一!有压力就对了,你要努力啊,要是输了,就逐你出师门,哼哼.....”杨智‘威胁’王庚,见到李洪鑫偷笑,眼一瞪,说道:“李洪鑫,很好笑吗?明天王庚输了的话,你们也给我滚蛋!”“杨总!这关我们什么事啊?我们只管配乐而已....”李洪鑫这叫乐极生悲,此时急忙出言,希望杨智收回这番话。杨智没鸟这货,直接出门让工作人员给他们安排个清净的地方。凤老爷子知道他们这场胜负的重要性,直接拍板,让工作人员给他们安排到一个僻静的四合院里。在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能有个僻静的四合院,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这说明了......还是权利好使啊....咳咳....九点乐队的人狠狠瞪了李洪鑫一眼,这才哭丧着脸吩咐工作人员将乐器带来,然后就开始跟着杨智练习.....华国的新闻、网络、各大论坛几乎都是关于杨智和James比赛的话题。有人骂James、骂外国佬,有人想试着模仿杨智的滑步、也有人担心明天的比赛......当然,也有人吃瓜打酱油,什么国家荣辱什么的,真的漠不关心......冯大雷的私人群里,此时却非常热闹-----薛保国:没想到,杨智的舞技这么好!黄金龙:老薛,那你还挑战他不?薛保国:我还挑战个屁!我再挑战,不是自取其辱吗?不过王庚拜他为师,我和腾戈、黄媚几个本来就很不高兴了,没想到,明天他还要进行挑战James!如果让他赢了,他可就出尽风头,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冯大雷:老薛你什么意思?薛保国:老冯,你少明知故问了!杨智很快要跟你比无厘头电影,要是你输了,难道也要拜他为师?冯大雷:呸!我冯大雷活了快五十岁了,会去拜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为师?薛保国:那就对了,他代表国家,今天获胜、为华国保住颜面,我们就不说什么了。但王庚那小子之前跟我们可是一个圈子的,现在拜了杨智为师以后,以后就脱离我们圈子了!万一明天他赢了,他还看得上我们吗?黄金龙:老薛,小王人还是不错的,他应该不会看不起我们的....薛保国:老黄、老冯、还有在线的诸位,杨智那小子确实有才华,我承认!但你们也知道那小子的脾气,一向是自视甚高、而且跟疯狗一样,每次直播逮谁咬谁!马上又要开始新的一周直播了,借助这次赢了James的风头,他只怕没有不敢骂的人了,你们不怕吗?众人:.........良久....冯大雷:老薛,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薛保国:当然!首先,你先把王庚请出咱们这个私人群!从他拜杨智为师的时候,他就不属于咱们这个圈子了!郑志豪:老薛,王庚只是为了音乐....薛保国:小豪,按理说,你也该离开咱们这个圈子的。但毕竟跟着杨智的是你师父,咱们就不兴连带问罪了。不过你以后若还要帮小钢炮说话,那就只有请你出去了!郑志豪:......好吧!我保持中立。冯大雷:那好,我先吧王庚请出去,回头跟他解释....好了,小王被请出去了-----老薛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薛保国:你们也听到今天James的话了,咱们整个华国,也就杨智那小子入得了他的眼!咱们算什么?咱们连陪衬都算不上!我也知道,杨智是在为华国争光,但我真的看不惯他这么风光!你们可以说我嫉妒、小肚鸡肠、甚至不顾大局!但你们想想,难道从此以后,整个娱乐圈就要仰他的鼻息了吗?众人:.........黄媚:老薛,咱们音乐、跳舞都不如他,你还想怎样?薛保国:哼,咱们奋斗了多少年,才有了如今的成就和地位?杨智那个小子,才出现多久?风头就盖过我们了。以后还要我们尊称他一声‘老大’不成?你们能接受,我是不会接受的!腾戈:不接受又怎样啊?他确实比我们强....薛保国:我有个想法,不知你们愿不愿意配合了---众人:快说、快说出来看看...薛保国:不管王庚明天是输是赢,咱们立即把娱乐圈稍微有身份和名气的人都拉进这个群。若能将整个娱乐圈的名人都拉进来,组成一个联盟....哼哼,就算杨智和王庚成了国家英雄又怎样?他们只是英雄而已,咱们表面也敬仰他们。但他们想在娱乐圈发展.....咱们都不跟他合作、不给他方便!咱们这整个圈子不承认他、接受他,他就是野路子!你们想想看:以后他有资金、有剧本、却找不到导演、找不到演员、找不到后勤人员、特效技术人员等等...那又有什么用呢?他就算是全才,也不可能每个部分自己亲力亲为吧!就凭借九点乐队和神凰传奇这些没多少名气的组合、以及一个锐气尽消的王庚,他能成什么气候?冯大雷:老薛这办法好啊!我早看这小子不顺眼了,只是这家伙居然做起了为国争光的事情,我连挤兑的话都不敢说一句,就是怕被人骂啊!现在好了,咱们给他来这样的软暴力,国家和观众都不好说什么吧?他自己不争气、不合群,可怪不了我们!我这就联系几家娱乐公司的老总们,把他们拉进来!黄媚:我有几个好姐妹,都是一线明星,我这就拉她们进来、腾戈:我也拉...黄金龙:那都去拉人吧,咱们要做就做绝,让杨智以后不管拍电视还是出唱片,都困难无比!薛保国:没错,就是这个道理,让他知道:被娱乐圈排挤在外的感觉!哪怕成了国家英雄,娱乐圈这一块,也自有它的规则,想进这个圈子,就要遵守,国家英雄也不例外!众人:对,就这样办.............杨智一直忙着教王庚唱歌、教九点乐队各种乐器、乐谱。随着杨智的示范,众人惊讶的发现:杨智在音乐这一块儿,真的无所不能!不管是什么歌曲、还是乐器,都能熟练使用!这不禁让王庚众人对杨智更加敬佩,听得也更加专心起来.....就这样,一天时间转眼就过去了.....周五,王庚挑战James的比赛,要开始了......杨智带着王庚、九点乐队众人出去,正要上车的时候,突然接到雅静的电话:“杨总,不好了,公司出事了!”“什么?你慢慢说,怎么回事?”杨智顿住身形,急忙开口问道。“今天我接到好几个电话,咱们之前招来的那些网站技术人员和管理等,居然全部要辞职!我问他们原因,他们也不说。”杨智一愣,稍微一思索,然后对雅静说道:“这些人签合同了吗?”“都签了的,他们说了愿意支付违约金!”听了雅静的话,杨智眉头紧皱,总觉得这件事情太过巧合了些。所有人一起辞职,并且愿意支付违约金,不出意外的话,是有人在挖自己的人了!可是,到底是什么人呢?就在这时,陈野打电话过来,杨智立即接通:“喂,陈野?”“是我,杨总。今天早上我与黎花到一个电话:对方声称愿意给我们支付违约金,让我们跟你解约。并且向我们许诺,如果是签约他们的公司,以后收入可以跟我们五五开,还会有专门的团队为我们写歌……”槽!真特么绝!杨智压抑着怒火,声音平静的问道:“噢?那你们是怎么想的?”陈野声音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杨总,一开始我们是有些心动的……不过我们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跟着你干,即使没有收入,我们也愿意。毕竟跟着您,能学到的东西,可是其他公司给不了的。”杨智这才满意的说道:“放心,要不了多久,你们就会为今天的决定感觉庆幸!现在我要带人参加比赛了,就这样吧!”“好,那咱们等一会儿见!”电话挂断以后,九点乐队的人和王庚都好奇的看向他,王庚问道:“师傅,怎么回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杨智看了一眼其余人,然后说道:“有一些跳梁小丑,把我公司里的人挖走了,甚至还给神凰传奇他们打电话,想把他们挖走,不过陈野他们没有答应。”“什么?居然有这种事情!”王庚和九点乐队所有人都有些义愤填膺,没想到杨智在这里为国效力,居然有人在他背后捅刀子!“走吧,先去比赛完再说!”杨智说完,带着他们一起坐上了老爷子给他们安排的大巴车,往比赛场地而去……今天的比赛场地几乎是爆满,而且有很多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早就把电视打开,早早做好准备。当杨智他们赶到的时候,所有的观众开始沸腾起来,纷纷喊着:“杨智!杨智……”James早就等在台上,见到杨智他们赶到以后,直接说道:“怎么来这么晚?还以为你们担心输掉比赛,临时反悔了呢!既然来了,咱们就赶紧开始比赛吧!早点比完,我也好回去了。”杨智嘻嘻一笑,说道:“我们晚一点来,你就晚一点丢脸,你应该感谢我们才对。”杨智话音一落,顿时获得2000多万兑换点,显然,此时有2亿多人支持他……“你……”James脸直接就黑了,现在可是全国直播,杨智他们还没上场的时候,直播就已经开始了。现在杨智和王庚他们一上场,镜头自然是对着他们的。杨智这家伙非要当着全世界的观众让他丢脸,现在他又是愤怒,又是无奈。之前的经验已经告诉他,跟杨智斗嘴,只会自己吃亏,于是他看向了评委和主持人说道:“既然人已经到了,那咱们快点开始吧,早点结束,我也好早点回去了!对于华国这个地方,我是一刻也不想呆下去了!”评委团点了点头,主持人立即上牌,对着镜头说道:“观众朋友们,比赛的两方人员已经到齐了,那么咱们直接开始比赛好了。不知两方的选手,谁先上台演唱呢?”James说道:“我无所谓,反正结局都是一样的。我才不相信,杨智一晚上教的歌曲,能让一个音乐水平中等的人唱成神曲!”James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脸上浮现出自信和得意之色。王庚闻言,脸色却有些难看。从小到大在华国,他被冠以天才的存在。但是最近:他先遇上了杨智这个妖孽,多次被打脸,最终向杨智低头,拜他为师;本以为以后自己的音乐水平能再次提高,前途将一片光明。但是现在James多次羞辱于他,让他从小到大的自信都快荡然无存了……杨智见到王庚的神情,知道他心中的想法。于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声地说道:“小王啊,师傅今天给你讲个故事。”所有人全部一呆,不知道杨智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还想讲故事?王庚却心思一动,他可是知道杨智这张嘴巴,向来是比较毒舌的。既然是要讲故事,那自己只要顺着杨智的意思就行了。于是,他立即恭敬的说道:“师傅,请说。”杨智清了清嗓子,说是给王庚讲故事,但他却看向镜头说道:“有一只鸟掉在地上,快被冻僵了。一只牛走过来,在它身上拉了一泡屎。热乎乎的牛粪将小鸟救活了,小鸟高兴地在牛粪里唱歌,一只猫听到了,过来扒开牛粪,把它给吃掉了。”“讲完了?”所有人再次好奇:这特么算什么故事呀,到底想说明什么?王庚立即配合的问道:“师傅,您想说什么?”杨智语重心长的对王庚说道:“小王啊,这就是师傅我要告诉你的做人道理啊!”听到杨智的话,James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他总觉得杨智接下来的话,恐怕就是针对他的。而现场的观众,尤其是华国的观众们都一副看好戏的神情。他们都想要看,杨智能说出些什么来?“对不起,师傅,我太笨了。不能理解这故事的深意,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王庚的头更低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不过他的心中,是真的不明白,这故事有什么深意?杨智扫视了一圈在场观众,这才说道:“这个故事啊,里面有三个做人的道理:第一,不是每个往你身上泼牛粪的,都是敌人;第二,不是每个将你从牛粪里拉出来的,都是朋友;第三……”说到这里,他却看向了James,那戏谑的神情,让James心一突,正想打断杨智的话,就听到杨智看着他说道:“当你觉得得意的时候,一定要闭上你的鸟嘴!”James一个踉跄,而在场的华国观众大喊一声:“好!”杨智也听到了,系统提示音:“叮,怼人成功,本次怼人共获得582453615人支持,兑换点+58425361。”……James的脸色忽青忽白、身体有些颤抖。杨智居然看着自己,让自己闭上鸟嘴!这混蛋在骂自己呀!他想骂杨智一顿,可是,骂什么呢?说起来,人家只是在给徒弟讲道理而已……而且仔细回想他刚才讲那个故事,好像这三条还挺有道理的……这特么骂人都这么隐晦,这么讲究、这么内涵……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沉着脸说道:“我不想跟你们多废话,咱们直接开始比赛吧!我先来,还是让你徒弟先来?”杨智看了看王庚,然后说道:“昨天是你先表演的,今天就让我徒弟先表演好了。”James不屑的看了王庚一眼,然后点头说道:“好,就让你们先唱好了!”说完,他直接站到了一边,实在是跟杨智站在一起,他都会觉得浑身不舒服、不自在!他话音一落,杨智对着王庚点了点头,然后往乐队走去。James与在场的观众们顿时好奇起来:杨智去乐队做什么?难道他还要现场指挥不成?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杨智直接坐在了一架钢琴前,原来是要亲自给王庚配乐……这时,王庚看向评委团,对他们说道:“各位评委,因为我师傅教我的这首歌曲有两个版本,请允许我先用华语唱一遍,然后再用外语唱一遍。不知会不会耽误大家的时间?如果不行的话,那我就直接唱外语版本好了。”场下的观众们听到以后,纷纷大喊起来:“两种都唱!两种都唱!”评委们互相讨论一下,然后鹰钩鼻老者点头对王庚说道:“好吧,允许你唱两遍,现在开始吧!”九点乐队也各自准备好乐器,很快音乐声响起……王庚拿起话筒,开口唱了起来:“前尘往事成云烟消散在彼此眼前就连说过了再见也看不见你有些哀怨给我的一切你不过是在敷衍你笑的越无邪我就会爱你爱得更狂野……”没错,这是张学友的《吻别》。想当初,在杨智还小的时候,这首歌可是红得不要不要的。就连很多小屁孩,都会声嘶力竭、扯着喉咙唱着‘我和你吻别、在无人的街……’杨智那时候也喜欢唱,虽然作为一个小屁孩、单身狗、学生,根本没有人跟自己吻别。但不影响自己陶醉的幻想出一个假想情人,进行着生离死别画面,沉迷其中……这首歌一唱出来,华国的观众们顿时都喜欢上了这首歌……恩,只是喜欢,没上……之前唱的都是外语歌曲,虽然是世界直播的音乐比赛,唱外语歌曲是最好的,但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外语啊!尤其是华国的观众们,一听到华语歌曲,顿时倍感亲切。再加上这首歌本来就好听,所以,瞬间吸引了华国的观众们...当一首歌唱完以后,王庚又开始唱起外语版本……当初张学友的《吻别》被国外的迈克学摇滚乐队收录翻唱,可是非常经典和火爆的。此时被王庚唱出来,瞬间吸引无数外国观众....James脸色有些难看,没想到杨智能创造出这么经典的歌曲!就算他自认唱功还胜过王庚一筹,但这曲子已经给王庚加分无数,他唱不出神曲来,是根本无法胜过王庚的。本以为杨智会让王庚唱世界名曲,但没想到杨智却教的‘原创’歌曲!现在他就算唱一首世界名曲,也未必能胜过王庚。当王庚唱完以后,现场掌声雷动,久久不息.....不少观众疯狂的尖叫,这让James几乎想拔腿逃跑,实在是没有自信和勇气了....不过比赛还是要继续,随着主持人的宣布,James只好调整心绪,让乐队准备....随后,James唱了这个世界的一首名曲《燃烧青春》。虽然也有不少国外的观众回应,但比起王庚的歌曲,可是冷淡了太多.....最后,评委打分,不出意料,王庚胜出!James脸色难看,想要就此离去。可杨智一直盯着他,见他想找借口溜掉,哪里会让他走?直接走过去说道:“James,昨天说好的,我徒弟胜了你,你就要为昨天的话道歉!你现在想反悔吗?”台下,华国观众眉飞色舞、扬眉吐气,整齐划一的大声喊着:“道歉!道歉!道歉.....”就连国外的观众,也有不少发出了嘘声,这让James更加无地自容....良久,James艰难的咽了口口水,然后轻轻说道:“昨天是我冒犯了,现在郑重向华国的娱乐圈、音乐圈道歉!希望各位原谅我的无礼!”说完,也不等杨智说什么、更不等谁来原谅他,直接走向后台离去....没脸待下去了啊!James离开以后,记者们迅速涌到台前,举起话筒要采访杨智。杨智笑了笑,然后看着观众们说道:“今天王庚是主角,你们采访他就行!”说完,自己也溜了,留下一脸苦逼的王庚,应付记者们。杨智到了后台,立即叫来陈野和黎花问道:“现在仔细说说,是怎么回事?给你们打电话的到底是什么人?哪个娱乐公司的?”陈野还没说什么,立即抛着媚眼主动贴近杨智说道:“杨总,这次我们可是抛弃了巨大的诱、惑,铁了心跟着你的哦。联系我们的人,是华国第一的娱乐集团----辉煌娱乐。辉煌娱乐可是影视歌三项同时发展的,旗下艺人无数。以前我跟陈野最大的梦想,就是加入到辉煌娱乐。可惜,我们的梦想到现在也只是个梦想而已......”杨智闻言有些好奇的问道:“这没道理啊!首先我跟他们无冤无仇的,他们挖我的人做什么?再说了,如今整个华国、甚至全世界都应该知道,我是在为国出力。这家伙这时候跳出来,难道不想在华国混了?”陈野越黎花对视一眼,随后解释道:“杨总,看来你回华国不久,对华国很多东西都不了解。这辉煌娱乐集团不仅是我们华国第一的娱乐公司,而且在好几个国家也有娱乐公司。辉煌娱乐集团的其中一个股东是棒子国的,而他们棒子国也有一家,辉煌娱乐集团。因为咱们华国的娱乐行业不景气,所以辉煌娱乐的重心一向都在国外。这一次他们公然挖人,显然是准备在华国大力发展了……”杨智听了,顿时一脸冷笑道:“棒子国的股东?有点意思!挖人都挖到我的门下了,正愁这一期直播还没准备呢,这家伙简直是送上门来找骂呀!”听到杨智的话,黎花和陈野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在为辉煌娱乐默哀。这家伙,仗着自己是华国第一娱乐集团,居然跑来惹杨智!看来这一次的直播,小钢炮又有目标了……
雅静为了治疗弟弟的眼病收下了杨智的支票,这对她来说是一份沉重的负担。杨智是华国乐坛的重要人物,杨智带领九点乐队和其他音乐人参加了一次音乐比赛,比赛当天,有许多外国观众,他们集体贬低华国的音乐水平,这让杨智很是不满。世界音乐大赛冠军James出现,也公然贬低华国音乐和华国的娱乐,引起了华国观众的愤怒。James挑衅杨智,但杨智通过机智的回应,让James在全国直播中出了丑,也赢得了华国观众的支持。James向杨智提出挑战,杨智成功赢得了比赛并震惊了所有人。杨智的胜利也为华国音乐圈赢得了尊重。他提出以王庚的比赛作赌注,让James向华国道歉。James在王庚的表演后不得不承认失败,并向华国道歉。杨智在后台询问陈野和黎花关于辉煌娱乐集团挖人的情况,了解到辉煌娱乐集团的国外背景,杨智决定在直播中抨击辉煌娱乐集团的行为。
好像家康昨晚没有睡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早起来,脸显得有点浮肿。这是一个新绿迸发生机的早晨。过去,就算是三方原之战的时候,开着滨松城的城门,面对敌人的包围,依然可以酣然大睡。这样的一个人,现在竟然如此忧虑,不得不说这真是不多见。昨天,冈崎的臣子近藤平六请求朝觐。他要返回封赏。真是前无古人之举。平六以自己一流的武士良知,控诉了大贺那些无耻的话和他的无礼,随后便回去了。虽然受了家康安抚,平六感动得声泪倶下,也撤回了返还封赏的请求,在家康的心中,依然埋藏着一个深深的忧虑。大贺的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让家康心生疑惑。对主公而言,怀疑自己重用的重臣,此不幸恐怕世上无出其右者。或许也不叫深深的忧虑。这其中,责任的一大半归咎于自己,是自己考虑不周,要自我责备才是。外部的困难,四周的强敌都不值得恐惧。毋宁说“无敌国之国将亡”更妥当。在这条真理的支撑下,勇于身处逆境乃至克服逆境都能让人涌起快感。然而,君臣间的暗中狐疑却是腹中之敌。甚至可以说是整个藩的病根。要根治这个病,需要名医般的老练和政治上的果断。可是家康尚年轻,身心疲惫也就情有可原了。“又四郎在武士宿舍吗?让他来见我。”小姓组的一位武士立即回了句“遵命”,便起身出去了。不多久,他的书斋外,有位肩膀厚实,肤色浅黑,三十开外的武士跪伏于地。他是石川大隅的外甥,典型的三河武士。“请问主公您叫小人有何吩咐?”“哦。略感无趣,想与你下下中国象棋。把棋盘放到这里来。”又四郎心里纳闷:准有蹊跷事。可无奈主命难违,于是他把象棋棋盘拿了过来。“很久没玩了,赢不了你啊……听说你经常在阵前玩这个。”开始摆棋子了。家康又看了看身后,笑着说道:“小姓武士可以全退下休息了。被你们看到我这么蹩脚的棋艺,我不知如何是好。”“听说你即使在阵前也还玩这个,想必一定棋艺了得吧。”武士要是被主公这么夸,它显然不是真正的褒扬。但是石川又四郎却大大咧咧地不以为意。他有他的理由。有一年交战中,家康要进攻敌人的一座小城,他自己也在一遍遍地巡视攻城方略。这时候,城墙上来了一个经常出现的敌军士兵,他用屁股对着家康,挑衅家康。“这个该死的家伙!”家康骂骂咧咧地走开了。第二天再去的时候,城墙上依旧出现了那个屁股。不停地做出挑衅动作。“有谁把那个可恶的东西给我射下来?”随行的石川又四郎应了一声,斜挎着弓跑了出去。他一点一点地靠近城墙下,瞄准时机,“嗖”的一声,中箭的屁股应声落下城墙。但是,就在那个时候,从城中突然飞出一支箭,刺中了又四郎的喉咙。毫无疑问,他脸朝上倒了下去。同伴们正欢呼着呢,一见到他的身体倒下不由得大吃一惊,立刻跑到他身边,把他抱到了家康跟前。“……如此凄惨。”家康亲手把箭拔了出来。“带到小屋去,好生照顾!”他命令道。当晚,家康在阵营喝干饭团熬的粥时,在夹菜的间隙,“已经死了吗?”他突然问了问左右的人。侍臣们表示还没收到已死的消息。家康随后急忙说道:“真的吗?趁他还有气,我想去看他一眼。”说完他放下筷子,虽然已是深夜,他仍然即刻走向伤病员的小屋子。由于事前没有通知,轻伤员说着笑话,重伤员则躺在床上咿呀呻吟。家康进去后,发现在屋的一角,有个男伤员点着一根蜡烛在下象棋。定睛一看,他就是又四郎。“喉咙的箭伤怎么样了?”家康惊讶地问道。“属下要是下下喜欢的象棋,连伤痛也可以忘掉。明天大概就可以走出阵营上战场了吧。”又四郎换了换坐姿如是回答。“别说蠢话,必须再多休息一段时间。”虽说他斥责了又四郎,回来后家康好像打心里乐滋滋的。翌日,他看到一个颈部缠着布,身着铠甲,如同草袋一样的又四郎走出来时,微微地笑了。这是家康心满意足时流露出的微笑。正因为又四郎有这样的象棋经历,因此,“他是个男子汉。况且我不担心他会因为爱好象棋而蒙蔽了心智。”主公家康给他吃了定心丸。如今,家康还会时不时地命他对上几局,但是家康只让摆上棋子,却从来也不下棋。“……好了。您先请。”自己当然会更厉害,所以又四郎让家康先下。“……”家康只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小姓和侍臣都不在,谁也不知道这主仆二人在下什么象棋。起初很安静。似乎家康和又四郎在密谈什么的光景。过了一会儿,略微传来了象棋棋子的声音。正想着他们是不是开始下了,谁知,“岂有此理!”“属下没有冒犯。”“刚才那一步得让我!”“不能让!”“对主公你竟然……”“虽然是棋盘上的游戏,但是胜败是没有主仆之别的。”“顽固的家伙。不让我是吗?”“主公您怕了。”“这厮,对主公你还敢说怕?”刚才还在大声地争论,随后听到家康说了句“你……”,他好像站了起来。接着,只听到棋盘上的棋子朝四处飞去,并且还夹杂着“嗒嗒嗒嗒”的朝走廊方向逃走的急促脚步声。“给我抓住又四郎这个混蛋!”家康一边追赶,一边朝周围怒吼。他的手在拔腰上的短刀。“主公,主公,出什么事了?”家康对闻讯而来的家臣们表达了他的强烈不满。听说是在下象棋的时候,又四郎不知不觉忘记了主仆之别,对家康一通臭骂,还想让他尝尝厉害,于是又对他一通臭骂,后来就逃走了。“最近,我太宠又四郎这混蛋,他竟然得意忘形了!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抓回来,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他!如遇反抗,用兵器降了他。马上把他给我绑回来!”不同寻常的激愤之情溢于言表。大队人马在搜又四郎,可是城内已经没有他的影子。到了晚上,搜捕的人包围了他的住所,但是他也不在这里。“傍晚的时候,他骑着快马逃往冈崎方向去了。”有人这么说。应该没错,搜捕的人趁夜追赶,可是显然已经赶不上了,并且石川又四郎那双快脚在滨松也是无人能及。这还是跟随家康急急奔赴战场时的事。平日里家康便已听到传闻,所以,他戏谑似的问道:“你能追上我的马吗?”“小菜一碟。”又四郎回答。家康欲让他难堪难堪,于是策马扬鞭飞奔开来。家康心想:“先让你跑,过一会儿就会让你哑口无言。”但是,他的构想破产了。那晚,到达驻扎的营地时,又四郎已经事先抵达,在那里淡定自如地恭候着。“真是绝世双脚!”大家都惊讶地谈论。那个又四郎要是拼命逃跑,再怎么追也抓不到他。搜捕的人事先便从心里断了能抓到他的念想。但是,由于通牒很快就到了,所以在冈崎,他的行踪也被严厉地侦察。就这样,到了第三天的傍晚。与大贺弥四郎一道管理冈崎的御藏方的山田八藏的宅邸中,有个男人也不知怎么就越过他的后门进来了,耷拉个头出现在了后院。“拜托,让我见见大人……有非常机密的事。”此人请求谒见宅主山田八藏。他就是石川又四郎。不久,他被领进一间屋子。这不是间会见客人的书斋,而是靠里的一间密室。宅主山田八藏压低嗓音问石川又四郎:“出什么事了?看你这身打扮。”他不可能不知道。不管是滨松还是冈崎,又四郎的事情已经成为公开的传言。因为知道出了这事,所以才把他领到这避人耳目的密室,连召使(7)也退下了。尽管如此,山田八藏还是欲擒故纵似的问道。“受大人义心的感动,特来投奔于您。请看着昔日和武士的情面上……”又四郎拜伏于地,声音稍微有点颤抖。他的父亲大隅和八藏曾任过同一官职,他从小便知道八藏这人。“什么?你说看在武士的情面上?那么说的话,不管什么事我还真不好拒之门外了。你权且告诉我详情。出了什么事?”“事情是这样的。我和滨松的主公在下象棋的时候,我就随口说了些不好听的话,主公便骂我无礼,还要杀了我……要是在战场上也就算了。因为一盘象棋就要一个武士死,这也太窝囊了。他虽身为主公,但也不能对有功的武士太过分了吧。”“且慢……这么说来,从滨松逃出来、被追查的就是您啊?”“是的,是小人。”“岂有此理!”山田八藏声音高亢,义愤填膺。“像您这样的勇士,祖祖辈辈是德川家的功臣的后代,虽然我不知道你如何让主公生气,但是就因为游戏中的失言便要手刃你,这主公的爱将之心也太缺乏了吧……好吧,你暂且藏于我处。不用担心。”“感……感激不尽!”“总的说来,滨松的主公还是有名主的气质,但总感觉他没什么人情味。有时甚至是冷酷刻薄,为了他的家族头也不回地牺牲任何事物。想到此,我们也不知何时就会受他指责,遭殃啊。想到这个就让我感觉如履薄冰。”他说一句,从眼角瞟了瞟又四郎的神色;又说一句,看看对方的反应。他说的话马上奏效了,又四郎也中了他的套儿,又四郎的话中已隐隐约约显露出他的血气方刚和愤懑。“要不你先去洗个澡吧?”八藏对他同情有加。对这个情绪化的年轻人,八藏百般呵护,似有溺爱之感。他在这里藏了四五天。其间,外面的风声也渐渐过了。关于又四郎的行踪,一般人都以为他逃去国外了。“石川……我把你的话转告给了大贺大人,他也很高兴。说怎样也要见你一面。但是如果大贺大人亲自过来的话,怕被人看见。大人说让我今晚悄悄带你过去。你要跟我一起去吗?当然,我会去的。”主人八藏来到他藏匿的屋子,这么对他说。又四郎眼中闪现出欣喜:“我愿意同去。”他叩头谢恩。对于投入怀抱的穷途之鸟,山田八藏是如何劝诱的呢?综合考虑他和大贺弥四郎的关系的话,不用想也知道。一入夜,二人各自将黑头巾裹至眉梢,从后门悄悄地溜出去。大贺弥四郎的宅邸就在前面。山田八藏朝那里指了指,在又四郎耳边窃窃私语了一番。“叛徒!你们的阴谋已经昭然若揭。没必要去那里了!”石川又四郎突然怒吼道。山田八藏一惊,转过身去,但已经晚了。“这是主公的主意!”此时他已被又四郎抱住。又四郎把他摔在地上,骑在他身上。山田八藏反抗,又四郎就朝他脸上给了两三拳。“为了你自己,还是乖乖地别动!”又四郎语气平缓地劝他。山田八藏极尽所能地抵抗,但是意识到徒劳无功后,无力地嘶喊着:“难……难受。放开,放开我的手!”“你有什么要说的吗?”“你真的是奉主公的命令来的吗?你从滨松一路被追查。”“笨蛋,现在才知道吗?这一切都是主公安排好的。我假装逃出城,也是为了摸清楚你们这伙人的阴谋才躲进你家。”“……这么说来,我是被骗了?”“你现在再咬牙切齿也来不及了。如果你一五一十地坦白交代,或许还可以饶你狗命!”他早就和冈崎的奉行取得了联系。又四郎把他绑了,挎在腋下,如疾风般飞奔而去。把他扔进奉行所后,不一会儿工夫便清点了人马,包围了大贺弥四郎的宅子。又四郎的朋友——奉行所的大冈孙右卫门和他的儿子传藏以及今村彦兵卫等,加入了追讨的队伍。那天晚上,在大贺的宅内,仓地、小谷等同伙也来了,他们还在期盼着山田八藏带又四郎过来,因此照例摆上了酒宴在等。然而他们迎来的却是一场血雨腥风。外面来了不少人,喊着:“上意!君命!”“不好,败露了!”意识到不妙后,大贺弥四郎自己放火烧房子,想趁乱溜出去。但他一身男扮女装的装束反而让人起了疑心,在街上被逮了个正着。仓地、小谷二人最终逃脱,他们逃到了对他们而言是同伙的武田家。先被又四郎绑了的山田被迅速扭送到了滨松,他招供了一切,留得一条小命,却削了头发,留了封忏悔的小文后,不知所踪。“大概是遁入空门了吧。”很多人都这么议论。无须斟酌,罪魁祸首大贺弥四郎的阴谋已经大白于天下。“处以极刑!”家康怒斥道,他一反常态地严厉。他的家眷、妻儿和召使,乃至往来之友人都知道他的企图却秘而不宣,他们被押成一队,解送到念志原钉死、斩首、磔刑。两日之内,由于大贺这一个叛徒,多少人的鲜血成了以儆效尤的牺牲品。昨天还在同一片土地上交谈的人、还相向而笑的人,如今却已成了刑场上送别的对象。悲凄之至。并且武田大军已经逼近国境边,在这种情势下,国内百姓恨亦深,悲亦浓。三四天后,终于到了大贺行刑的日子。若不按群情激愤的民众的意思办,那他们很难宽恕此人。可怜了大贺的妻子。根据审讯时的口供,他在被捕前几天,可能是喝醉了酒,对她说了这番话:“现在这种小日子,不足以让我满意。你不久就会像大臣的夫人一样受尊敬了哟。”那时他便暗示了谋反之意。妻子又惊又叹:“适可而止啊。即使像现在这么奢侈的生活我也没觉得幸福。我还是怀念原来你任武士仆役长那会儿的清贫日子。那时的你,对妻子对朋友都坦诚相待,我们夫妇二人憧憬未来,早出晚归辛勤劳作……就这样被主公看中,如今夫君你已经飞黄腾达到谱代大名也不可比拟的地步,还有什么不满,非要抱有那样的企图呢?”妻子质问着,泪流满面地劝诫他。大贺却一笑置之,没有听进去。那个时候她便预言到丈夫的天谴之日,今天降临到了他身上。出来了一匹红马。军牢衙役把他拖出来之后,将他的脸部朝向马的臀部方向,捆绑在马鞍上,带向刑场。牢外的街上,民众已经在吵吵嚷嚷地等待。有一个人手持一面旗帜。旗上写着:叛徒之首大贺弥四郎重秀。另外还有一面写着同样的字的小旗插在大贺的背上。旗和马在前开道,后面有很多民众吹螺打钲,笛鼓齐奏地跟着。嘈杂的声音,像谩骂,像嘲笑,像轻蔑,像大笑。城中回荡着非比寻常的交响乐。“禽兽走喽!禽兽被带走喽!”“禽兽伴奏!禽兽伴奏!”扔石块的,吐唾沫的,连小孩也鹦鹉学舌地跟着喊,“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他们嘶喊着。押送的官爷也不会制止。因为一旦制止,可能民众更加激愤,可能会引起冲突。这样在滨松城中游街之后,弥四郎又被带到冈崎,同样游街示众。最后,在弥四郎的脖子处安上一块木板,挑了他的脚筋,虽然苟且活于城下,但是全身被埋,只有头露在外面。一旁放着一把竹锯,连路过的行人都想把他的头锯下来。不论有多憎恶不忠不义,这次用刑确实有点残酷,而弥四郎一直到最后仍然坚持他厚颜无耻的一面。经过受他牵连的所有人都被处斩的念志原刑场时,他从马的屁股处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大家都先我而去了吧?我好像是要压轴出场了。那些先走的人是光荣的。”“禽兽伴奏”结束后,似乎百姓们都忘记了,不过家康肯定在心里责备自己的不明智。在当今天下的战国时期,涌现出英才猛士等各类英豪在攻城、野战,然而一将难求。因此如果好不容易偶然遇到一位适得其所的人才,自然而然便会宠爱他。即使他过着奢侈的生活也睁只眼闭只眼。习惯了家康的宠爱而最终让他终生吃尽苦头的,除了大贺弥四郎之外,后来还出了个大久保长安。如此看来,似乎财务之臣比冲锋陷阵的将军更难伺候。长条胜赖的大军已经进入三河,而且大军尚在行军途中。“是出征?还是搬师回朝?”这一问题深深地困扰着胜赖。这次的沮丧应该事先预想到。事实上,此次出动兵马,要完全仰仗大贺弥四郎的内应。作战、目标,所有的步骤都由于对冈崎内部的混乱和策应的期待才来的。然而,计划的一切由于大贺一伙人的被捕及事情的败露而宣告破产。岂止如此,甲府军的作战策略也被德川家康了如指掌。从游过河逃出来的仓地、小谷二人那里听说了这些事情的时候,胜赖突然间不知所措了,他的这种表情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已至此,空手而归也太窝囊了,但是又不可冒冒失失前进。”他刚毅的性格让他困惑不已。还有,面对从甲斐出发时便告诫他不要轻举妄动的马场美浓守和山县昌景二位将军,他还是固执己见。“命三千士兵向长条进发!我将进攻吉田城,席卷那片地区。”天还未亮时,他便打扫了阵地,向吉田城进军。小山田昌行和高坂昌澄二将告辞后向长条进发。随后在长条长野附近摆开了阵势。毫无胜算的胜赖只在二连木和牛窪等村落放了把火,戏耍似的示威了一圈,并没有进攻吉田城。因为此时,家康、信康父子已经一鼓作气扫除了内乱者,如疾风劲草般迅速地把兵马开进了姜原。与胜赖大军进退维谷,只是碍于面子在活动不同,德川军以内部叛徒的血来祭旗,他们怀揣着“是亡国还是兴邦”的澎湃心潮杀将而来。因此,虽然在兵员上逊了一筹,却在士气上与胜赖军迥然不同。在姜原,只是先头部队之间有两三次小冲突。甲府军随后撤退。“这……”他们知道敌人难以抵挡的锐气,因此急忙避其锋芒,“向长条进军!向长条进军!”甲府军急转,仿佛有别的目标而暂且向德川军示弱一般,逃之夭夭。长条,这是块宿怨积久的战场,也被称为不破之坚城。早在永正年间,此城为今川家驻守之地。元龟二年,武田家收作自己的领土,又在天正元年被德川家攻陷。现在的城主是德川家的奥平贞昌,副城主是松平景志、松平亲俊等,五百名将士守护于此。从地形、交通来看,这里都是军事重镇。拥有此城,其意义不仅在这一座城。所以,即使在没有战事的日子里,长条城内也有各种阴谋、背叛、流血等事件,反复无常,永无休止。果然,天正三年五月八日,甲府的一万五千兵马从黄昏开始将城内五百名将士围了个水泄不通。现在想来,刚开始只派遣了小山田、高坂这支部队,而将主力用来进攻吉田城,然后十万火急地迂回到长条,这或许是胜赖声东击西的妙招。即使已经穷途末路,但是仅仅毫无目的地行军两三天,让兵马徒劳地折腾,这不是他的作风。长条城坐落于丰川的上游,与大野川交汇,在三州南设乐郡的山地间,面向西南而建。城后的东北方向,几乎全是山,有大通寺山、医王寺山等。另外,宽阔的护城河借助了天然流淌的大野川和泷川两条河,其宽度达到三十到五十间。悬崖低处有九十尺,高处有一百五十尺,是块绝壁。水深虽不过五六尺,却是急流。也有深得让人发怵的地方。还有飞溅的水花,打着漩涡的急湍。平时,这里的水流情况被视作机密严格保守。不论判断水深,还是在此处逗留,护城河守卫都有权从瞭望塔上一箭将他射死。隔着这一天堑,城的西南边一部分是块平原,叫有海原或条场平原。连绵的船着山围绕在平原的尽头。鸢巢山是其中的一座山峰。“太吓人了……”城主奥平贞昌当天傍晚站在瞭望塔上,面对敌人严密的布置,不禁毛骨悚然。根据侦察兵的报告,城后的大通寺山有武田信丰、马场信房和小山田昌行的二千人马。西北面驻扎着一条信龙和真田兄弟的部队,以及土屋昌次等的二千五百人马。泷川左岸是小幡和内田的部队。南面的条场平原上则有武田信廉、穴山梅雪、原昌胤、菅沼定直等三千五百兵马。还有类似机动部队的部队,在整个有海原活动。就算在夜间也能看到山县和高坂部队的旗子在飘动。另外,胜赖率领着三千军马,以医王寺山为据点。同族的武田信实为了准备突袭,在鸢巢山的一个角落将战旗悄悄地藏了起来。当天晚上开始攻城,到十一日黄昏,开始从四面八方进攻,城中的人疲于防御,连喘口气的闲暇也没有。条场平原的甲府军队编了竹筏放入泷川的急流中,几度向野牛门靠近。虽然城中的枪炮、大石头和木料让无数竹筏沉入河底,但是他们仍不退却。竹筏一只连着一只。城中守兵往河中倒油,扔火把。泷川燃烧了,竹筏燃烧了,人也燃烧起来。“太急于求成了!为了如此小的一座城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山县昌景不时对胜赖的指挥感到担忧。山县能感受到他的焦虑。在老将眼里,他们能够考虑到主帅的心理。尽管如此,竹筏战还算过得去。西北面的一条信龙和土屋部队已经开始挖地道了。计划要将地道挖至城中心偏西的城内,因此日夜都从地道口把土往上运。看到无数像蚁穴一样堆积起来的小山时,城内将士也终于意识到了。于是他们也开始从城内挖地道,并安放了炸药,把敌人的地道炸个粉碎。据称甲府军战死的人数,此时已达七百人。地道战失败的甲府军,转而开始空中作战。他们在大手门前修建了好几处箭楼。箭楼的样式多种多样,通常是将巨木以“井”字形往上垒,直到垒至数十尺高为止。从那上面俯瞰城中情况以占据进攻的有利位置。这是中国自古以来在有城墙的地方运用的战法,也有安装了车轮的移动箭楼。在日本,各地出现了另外一种趋势:原来是山城,将城建在山岳地带,后来转变为平原主义,将城建在低地。因此也开始用这种战法。城主奥平贞昌年仅二十四岁,年纪轻轻,却担负着五百守城将士和全城的命运。他沉着冷静,对敌人的各种奇招都能见机反攻,扭转战局,灵活应对。四座箭楼完成已是十三日的黎明。武田军队不等天亮即登上箭楼,架好枪口,还在干柴与油布上系上秤砣,将它们像扔一只只燃烧的火鸟一样扔进大手门内。城内,只见守兵们忙着扑灭四处落下的火焰。箭楼上的空中战斗一齐打响,他们朝守兵射击。至此,似乎甲斐军要取得压倒性的胜利。然而,从昨夜开始站在城楼上一宿没睡、监视敌人的青年将领,吼了一声:“进攻!”霎时,天地震动,甲斐将士从未听过的巨大声音从城内多个地方吐着火舌扑面而来。这仿佛是一支将小枪的威力放大了几十倍的巨枪。箭楼被炸得粉碎,一个一个轰鸣着倒塌了下去,上面的枪手和指挥将领大部分战死或身受重伤。德川家经济上的确很贫困,而且上上下下都很质朴,但是在购买先进武器方面却出手阔绰。富裕的武田家处于不利于引进文化的地区,与此相反的是,三河、远江离京都不远,海运也便利,因此,穷困的德川军弄到了富庶的甲斐军没有的东西。不管怎么说,甲斐军像是受到巨枪威力的惊吓,此后,进攻力度显然有所减弱。一天晚上,城后不断传来城墙倒塌的声音,令人惊魂。“不用大惊小怪。”贞昌告诫士兵们不要妄动。天亮后才知,原来只是敌军往城后的山谷里推下了很多巨石。“如果我们一慌张,以为是城的一角已经陷落,慌了手脚,乱作一团的话,正好中了敌人的圈套。”贞昌笑着说道。然而,城主的这副笑脸,一日之后无疑已经蒙上了一种悲壮的气息。那是一种比愤怒和哭泣更深刻的东西。巨枪禁不起长时间使用,小枪也没子弹了,弓箭不足以防御。而且,更现实的问题是,城中的粮食仅够维持几天。“城中军粮已经不多。我们不能再这样白白地损耗士兵的体力了。”十三日的总攻以后,敌人也停止了浴血奋战,在环城的泷川和大野川的整个河道打上桩木,铺上大网,河对岸已经全部围上了栅栏。他们已将长条城死死围住,连只蚂蚁也休想钻出去。“……什么?粮食只够维持四五天了?没有别的口粮了吗?别的?”面对今日前来诉苦的粮米部的士兵,奥平贞昌又确认了几遍。粮草官沉重的脸上,仿佛写着:早应该规定节约粮食、采取补给措施了,事到如今才……他一脸绝望。“没有。什么都没有了。”他斩钉截铁地说。贞昌却不完全这么认为。因为如果那样,那就意味着城内五百条人命将在四五天后终结。“带我去现场看看!我要先察看粮仓!”他亲自去现场检查。这是一个走遍城中每一个角落也不过六町(8)见方的小城。结果只让贞昌更加彻底地死心了。节食自然是必须实施的,能吃的都吃光了。听说粮草官敬业到用筛子将粮仓地上的土都筛了,他终于无话可说。默默地回来后,他“咚”地一屁股坐在很多武士在场的武士堆中。大家看到贞昌的脸色,什么都懂了。“胜吉!胜吉在吗?”他猛地抬起头,环视着如同洞穴地面一般的地板,问道。靠近天窗洞口光线附近,一言不发地抱腿坐着的堂兄弟奥平胜吉回答道:“我在这儿。”声音清脆。他挪近前来,静静地,双眼看着贞昌,双手伏地。贞昌把眼光从他身上转向大家,“其他人也听着!刚才我仔细清查过了,城中剩下的粮食,只够维持四五天。我们就算吃死马,啃草,也要多撑几天。到危急关头,要迅速向冈崎移动,等待援军从后面包围敌人。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到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我们不会就这样白白饿死。话说回来,如果这座城和我们五百名兄弟全赔进去,那么冈崎、滨松也危险了。怎不让人伤心?无论如何,即使坚持到最后一刻,即使吞土啃草我们也要战斗到底!所以……”说到这里,又将目光转向胜吉,“现在你就带着我的亲笔信,让冈崎城的主公大人赶紧从后面包抄敌人。这是个重任。胜吉?可听好了?你要明白我贞昌把这任务交给你的意图啊!”“……啊,等等。”“什么?”“我不去!因为那样就必须出城。”“你说‘不’是吗?”“你派别人去吧。”“原来这样?敌人在城外的河里安了树枝鹿寨,张开了绳子,系上铃铛,在岸上筑起了高高的围栏。你是怕敌人构筑的这些工事吧?是不是以为反正都突破不了?”“我要怎样……”胜吉苦笑着回答。“要么死在城内,要么死在城外,我们大概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我之所以不去,是因为自己还年轻,是城主你的同族兄弟。即使我能平安渡过护城河,穿过敌人的包围圈,完成使命之后万一城池陷于敌手,我将死于何处?这里是我最后的葬身之地。所以我不能出城。”紧接着,昏暗的角落传来了“呜”的一声,声似呜咽。他是贞昌的属下,一个叫鸟居强右卫门的下级武士。大家都把目光转向他。大家都知道是强右卫门后,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大家的这种表情并不因为他是一个臣下之臣、只有五六十石的小吏,也没有嘲笑他身份卑微。现在是全城众志成城的时候,是生死与共的关口。因此所有人都没有身份高低之见。然而,说到强右卫门,谁都不敢指望他。或许如“规矩人,孩子多”这句俗话说的,他才三十六岁就有四个孩子了。因俸禄微薄,他平日里生活的贫困程度,即使在冈崎也是数得上的。他不仅搞副业,还做农活,即便如此好像还是不够吃。不当班的时候就身背长满疙瘩的孩子,手牵带鼻涕的孩子,去各家修理弓和日常用具什么的,以此糊口。而且他的妻子生来身子弱,要么生小孩要么躺在病床上,干不了什么活儿。所以即使强右卫门好不容易才从战场回家,也没有闲工夫悠闲。另外,如同他的妻子配上他这样的夫君一样,强右卫门并不是市井所说的“聪明伶俐”。他反应迟钝,性格中唯一的优点就是极其忠厚。这强右卫门受什么感动了?听了奥平胜吉的话后,他发出了好像抽泣一般的怪声。于是大家把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不过在如此紧张的场面之下,他的声音很快又自然而然地被忽略了。这也不是轻蔑。“如果胜吉不去,其他人估计也不会轻易出城……这样,我们只能坐等援军到来了吧?可是只有四五天的粮食可以吃了。”贞昌叹息般地说道,看了看左右的人的脸。有谁可以替代胜吉?有优秀的使者吗?他双眼在物色。“……”无边的沉默在延续。就在这里,不知是城后方还是哪儿传来了小枪的声音。听起来像小冲突,谁也没有为之所动。现在面临的问题令大家疲惫不堪。强右卫门从武士堆的一个角落慢慢地爬过来。越向城主、副城主靠近,就越挪不动身体,因为上座坐着人。“请原谅属下打扰大家讨论了……但是请容许强右卫门说出自己的请求好吗?”他在人群中,双手低低地伏在地上,背对着大家诚惶诚恐地如是说。城主奥平贞昌静静地看着他。“你有什么话?强右卫门。”“刚才交给胜吉大人的任务,只能城主大人同族的人莫属吗?”“也不是。”“我也能做吗?大人您能把这个任务交给属下强右卫门吗?”“你说什么?你要去吗?”“是的。如果您允许的话。”“……”贞昌无法即刻回答。他担心他的愚笨,也为平日大气不敢出一声的男人刚才出其不意的话感到震惊。强右卫门无意识地将庞大的身躯移了过来,然后竭尽全力地说道:“拜托了!如果可以,请交给属下吧!”他把额头磕在了地上。每个人都只是望着他,或许都跟贞昌抱有同样的感受。但是谁也说不出眼前这个男人办不好这件差事。因为不论是他的身影,还是他的声音中,都透露出让人惊异的诚实的光芒。就在那时,一位守兵匆匆忙忙跑了进来,手里握着一封密封的信。“方才我在弹正曲轮的外土居视察的时候,有个乔装成当地农民的人从河对岸打招呼,并射了封箭书过来……很像援军的密探的样子。”守兵这么说。一定是!每个人的眼中都燃起了希望。贞昌立即拆了信看了一遍,还不时将信放到鼻子下闻闻。信中详述了对他们守城的慰问和信长自己的动静。岐阜信长的来信中主要是说,只因信长现在自己也事务繁忙,德川大人也不停地在催促他,所以一时间很难派兵增援。长条可暂时打开城门,待日后再寻找夺城之机。贞昌苦笑。随后将信中内容念给大家听,念完后,贞昌大笑着说道:“甲斐的军师还真是马大哈。我敢断定这肯定是封假信。因为信长经常出入京都,虽然与公卿之间会有文书往来,但是不会在笔墨上含糊。闻闻这墨便知,丝毫闻不出京墨的芳香,而是胶水味很浓的地方墨——甲斐墨。”不过他很快又回到了现在面临的问题上,脸上重现抑郁的神色。贞昌对从刚才起一直静静地跪在自己面前的强右卫门,用坚定的口吻说:“强右卫门!如果你有这份心,就一定可以突破敌人的包围,完成作为使者的任务。但是,这本来就是一件九死一生、侥幸的事。你必须做好牺牲的心理准备……要去吗?能回来吗?”“如果大人把这个任务交给属下,属下感激不尽,那是属下的荣幸。”强右卫门还是不会说大话。连旁边看的人也个个焦虑不安,低头不动。“拜托你了。”贞昌这句话是发自肺腑的。为了五百名守城将士和德川家的命运。虽贵为主公,家康此时更应拜伏在他面前请他帮助德川家。“去吧!强右卫门。应该没有纰漏了。出城时多加小心,明白吗?”“遵命!”“你准备行装的时候,我先给冈崎的兄长贞能写封信。但是城中的紧急情况,希望你能亲口对主公家康大人说。”“明白。今晚半夜到明天清晨,如果属下能出城越过护城河,顺利地瞒过敌人的眼睛逃出去,属下会在雁峰山山顶燃起狼烟作为信号。”“嗯。如果我看到狼烟,就会认为大事已成。”“如果到明天中午山峰上还没有升起狼烟,就意味着我这该死的强右卫门没有完成使命,白白落入敌人手中。那时请大人立即执行第二套方案。”“好。交给我吧!”贞昌点点头,可是马上又为他考虑了一番:“如果你被敌人抓住,就那么牺牲了的话,不用担心留在家里的妻子儿女。我贞昌会向冈崎那边的大人禀报,即使我们都战死在这里,也一定会向大人请求提拔你的孩子。那件事你就别操心了。”只见强右卫门摇了摇头,脸上没有呈现一丝顾虑,他说:“请恕属下无礼,大人不必为属下的家人担心。强右卫门现在不是为妻儿而战,而是为了城中五百名勇士而战……如果就因为这点,大人给属下这么多关照,那属下反而会胆怯起来,不知如何是好。”当晚,强右卫门独自走进房间,拿起针,缝缝补补。在战场上,针线也是武士的乐趣之一。他把很久以前从敌人的死尸上扒下来的壮丁的短衣摊在膝盖上,打开衣领,将城主奥平贞昌的密信缝进衣领里面。好像是同僚,不时透过门板眯着眼往屋里看。“强右卫门……还在呢?还没走吗?”都念着他身上的重任,没有把他当外人,都为他担心。但强右卫门还在摆弄他的针线,头也没动一动。“嗯,嗯,还没走。才半夜不是?走的时候会跟你们打招呼的。快到一边去!做好自己的工作。”强右卫门说得似乎有些冷淡。屋外的三四个朋友听到这里,悄悄地回去了。强右卫门好像缝好衣领了,正咬着线头。一拿起针,他眼前就会浮现起病妻的影子。想到病妻,耳旁又会传来孩子的声音。很自然地,他眼中落下了几滴眼泪。他赶忙擦掉泪水,一边数落着自己的失态,一边想外面该不会有人在看吧?眼光却朝厚厚的门板转了过去。门板下,备齐了旧绑腿布、布草鞋、一把刀、打火石和狼烟筒。“哟,不行。”他好像要掸掉头上什么东西似的,摇了摇头,用拳头敲了一两下,然后立刻就去准备行装了。他把自己装扮成一个挖地道的甲斐壮丁,对自己的着装发式几番苦思焦虑。“……好了。”他一个人嘟哝着,重新坐了下去。吹熄了短架灯后,苍白的月光从四面的缝隙间映照进来,逼近他的膝盖。五月十五日,正巧今晚月色明朗。要是在平时,现在正是挂着梅雨云的雨季黑夜。“……强右卫门。”又来了四五个同僚,他们从门板处探了探头,然后说了一句,“在吗?怎么又吹灭灯火了?”便将信将疑地走了进来。被方形月光窗自然地吸引后,大家缄闭嘴唇呆立未动。从那里一眼就可以看到城下的大河——对岸的围栏和甲斐军队隐蔽在平原上的黑压压的阵地。“要穿过它吗?”谁都为如此艰难的重任感到担忧。面对眼前这位即将出门赴悲壮的敢死之行的朋友,大家佩服得连饯别的话都说不出。有个人在强右卫门身旁放了酒壶,坐了下来。“喂,只跟头儿要了点,是酒……供神的酒,喝了再走吧。”强右卫门嗜酒。平时生活贫困,喝不上。近来守城连粮食也没有,酒就更难得见到了。他为友人的好意感动得热泪盈眶。对酒壶施了一礼后,说道:“太谢谢了。”说完,对其他人讲:“哟,都坐下吧。大家一起喝吧。”可是大伙儿说:“什么嘛?这不够大伙儿喝的。这酒好不容易才弄来的,想让你至少得喝一口。嗯,你喝就好了。”“不。即便每个人只尝一口,也比一个人喝更有味道。有杯子吗?”“带来了。”“倒上一杯,大家轮流喝吧。能帮我倒吗?”强右卫门先在杯边抿了一口。每个人轮流着抿。酒过一巡,强右卫门对依依不舍的人说:“让我休息一会儿吧。”话语中带着请求。“你睡吧。”同僚们无论拿出多少诚意来安慰这位友人,都觉得不够。大家按他的意思,拿了酒壶,又悄悄地走了出去。强右卫门一骨碌便躺了下去。约摸睡了两刻钟。鸢巢山的山肩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月亮已经倾斜。“啊,快天亮了……”强右卫门睁开眼。布谷鸟的啼声钻进耳朵。敌人的阵地也好,我方的城池也罢,此刻悄无枪声,被深深的静寂包裹着。那时常可以听到的、从远处传来的淙淙的声音,是冲洗着石墙墙脚的泷川的奔流发出的。“……哪位?”他缓缓地走了出去。背上斜挎装着狼烟筒和火药的网状包袱皮,脚穿绑腿布草鞋。“属下这就告辞了。”他向着本丸阁低头自语道。同时也在内心同城中五百名将士道别。一想到如今自己肩上担负着五百多条性命,强右卫门又再次感受到活着逃出去的意义。“直到今天,我也没有立过什么像样的战功……”这么重要的使命降临在自己身上,真是时运适然,恰巧被自己遇上。这是武士最大的幸福!荣幸啊!一想到这儿,他全身的肉就禁不住紧绷起来。“强右卫门,一路顺风!”“祝你顺利!”很多人在小声地跟他道别。他蓦地转过脸去,他所在组的首领和其他同僚全站在土墙后面目送。之后,他们将惜别之情系于目光之中。“……”强右卫门无言以对。稍施一礼,便赶忙朝外曲轮方向加快了脚步。通常,肃穆的本丸阁都会熄灯,黑漆漆一片,但是今天它也隐约有灯影移动。城主贞昌和侍臣也一宿未眠,像是默默地为他的敢死之行送行。强右卫门躲进了城墙一隅的树丛内,之后沿着不净门的悬崖滑了下去。这里是将城内污物带向城外的水门,所以连城里的人也不会太留意,敌人自然是更不会注意到了。防御看起来也相对薄弱。他把背上的行李和衣服捆在一起,绑在头上。然后像只野猪似的在石墙下的草丛里爬。计算水流后,不一会儿便“扑通”跳进激流中。除了强大的水压,还有东西立即挡住了自己的胸脯和脚,是横横竖竖撒在河中的粗绳。绳子上拴着无数个鸣器一样的铃铛。“八幡神,请保佑我吧!”强右卫门向神祈祷。铃铛“玲玲玲”地响了起来。他拔出短刀,把缠在身上的粗绳砍断,边砍边游。好不容易碰到了泷川的对岸。“咳,铃响了哦。”围栏的背阴处传来了敌兵的声音。强右卫门就在那个围栏下面的岸边,他屏住呼吸。又传来另外一个声音:“是鲤鱼或者鲈鱼吧。昨天也抓到一条大鱼。梅雨季节嘛。”“真乃天助我也。”强右卫门等他们的脚步声远去后,跃过围栏,一路猛跑。要怎样才能穿过眼前这些敌人的阵地和阵营,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就快到正午的时候,在先前说好的雁峰山上,他燃起的狼烟划破天际。在城中五百双充满惊喜和泪水的眼里,那烟和天空是多么美丽啊!破烂的拉门十日左右开始,德川家的快马每天都会有好几匹来到岐阜城外。他们时时汇报长条的情况。同盟国德川家的危急可以直接说是信长家的危急。岐阜城中也已经产生了一股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即刻派兵增援!”这是家康的书面请求,也是家臣小栗大六的口头请求,还是接着派急使前来的奥平贞能的请求。各方面的请求十万火急地催促信长。“好的。”虽然信长这么答复,却不见他立即出动兵马。讨论了两天。毛利河内在席上进谏:“反正也没有胜算。大人您无须出动兵马。”然而又有人驳斥:“不,这违背了道义。”佐久间右卫门是中间派,说道:“正如河内大人所言,对抗精锐的甲斐军,胜算渺茫,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是如若我军迟迟不出兵,则德川家的将士会责难我军不守信用。弄不好他们反戈一击,与甲斐军交好,将矛头指向我们。这种危险也不是没有。事到如今,臣认为最好的办法是我军消极增援,以消解一时之责难。”随后,在席的人中传来了“不可不可”的怒骂声,是急匆匆率兵从长浜赶来的筑前守秀吉。“此时,长条一城或许无足轻重。但是长条成为甲斐军进攻的跳板之后,德川家的防御便如大堤决口,显然无法阻挡甲斐军的进攻。如今信玄已死,甲斐军队尚且如此,如果势不可当的甲斐军再添优势,我岐阜城将如何保得太平?”他的声音洪亮。辩解中又带了一丝情感。大家都只是看着他的脸。“臣认为一旦出兵,切不可似战非战地战斗,那样的花招太过分了吧。出兵,就要积极应战。现在制订好大的策略,是织田败还是武田胜,要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举大军救盟国于危急之中,不也可除多年的大患吗?”各位将领此前一致认为就算迟早出兵,也就是六七千,一万不到的光景。这事信长并不知晓。到翌日,信长下令,命三万大军做好出征准备。“秀吉所言极是。”这话信长虽没有在讨论会上说,但正如事实描述的那样,秀吉的话道出了信长心中所想。信长接受了他的策略,决定出兵。“此次行动,虽然我军为援军,却事关织田家的兴亡,是未来的分水岭!”信长认真地说道。他决定亲自出征。从岐阜出发是在十三日。十四日,全军抵达冈崎。信长及援军的全体将士仅在十五日休息一天,十六日早晨便要开赴战场。冈崎此时一派拥挤繁忙。区区小城有从岐阜来的三万兵马留宿,每户人家都拴着马,做饭饮酒,城下有如炸开了锅,喧闹异常。除病人外,连女人也被动员起来了,忙着接待军队。“没问题了……已经没问题了吧。”各家各户,不论是老人还是女人、孩子,都眉开眼笑,为这忙碌而欣喜。城里的人都在想:“即使援军来,也不过五六千人而已吧。”现如今要接待如何庞大的军队,“两家的人数加在一起是三万八。如果这些军队过去,哪怕甲斐军再强,我们在人数上也有敌军的两倍多。怎么可能失败?”农民也这么想,很卖力地帮忙。然而,城内的气氛却不是这样,形势不容乐观。第一个担心是,长条是否能坚持到援军将敌军包抄;第二个本质问题是,甲州军也会制订策略,而且他们的密集突击队和骑兵团的突袭战法,其勇猛号称天下无双。虽然人数上我们占优势,但很多也是别国的援军。尤其是第一种担心,很多人都有。家康率领的冈崎将士悉知长条的兵员和薄弱的防御,因此坐卧不安。这个方面,虽然信长与家康有同盟之谊,别人的事终究还是别人的事,自己肯定不会直接感受到不安和危急。明天就要上战场了。十五日的晚上,每家每户的各个角落都被篝火映红,被马粪味笼罩的城中,既有悠悠地唱着歌行走的武士,也有在女人斟的酒中吵吵嚷嚷、围坐在一起打着节拍和盆钵、醉倒在屋檐下的武士。在这样的情景中,城里的夜色开始变深了。突然,有个乞丐模样的男子也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那些不管看到穿着盔甲的武士还是看到闪闪发光的长枪都不会叫的狗,发现这个男人的身影后,汪汪地吠个不停。“嘘……嘘……”男人的身影一边投着小石块,一边向冈崎城方向逃去。刚看到前面的护城河水和垂柳街道树,便听到熙熙攘攘地跑过来的武士的脚步,“你这家伙,要去哪里?”他们从前后把他围住,从左右跳上来,将他扑倒在地。什么反抗也没有,男子扑通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环视周围的人,说道:“你们是岐阜的人吧?援军……德川家的援军……来了吧?”他上气不接下气。他的极度疲劳含在话中,写在脸上。仅就这些,哨兵颇为疑惑。有个人做出要将他踢飞的模样,说道:“住嘴!是我们来问你才对!你叫什么?从哪里来?”“从长条来。”“什么?从长条来?”“我是奥平贞昌的臣下,叫鸟居强右卫门。请把我带到你们的城门处。”看他的装束,是甲斐的壮丁,脸和头沾满了汗水和泥土。不用多问,从他的样子也知道他费尽了心机才穿过敌人的阵地。“什么?有个信使逃出长条过来送信吗?叫鸟居强右卫门?”“是,是的。他不分昼夜,带来了城主奥平贞昌的亲笔信。现在城中五百条人命已经到了命悬一线的危急时刻。我也很着急,赶紧把他带过来。”严加戒备的武士理所当然地迅速将此事转告给德川军方面,同时带着强右卫门来到了城门。贞昌的兄长奥平贞能问道:“嗯?强右卫门?那个鸟居强右卫门来了吗?”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既有惊讶,也有欣喜,于是赶紧把强右卫门迎入城中的密室。“怎,怎么回事?”他只说了这一句,心情便激动不已。因为看到强右卫门的惨状,又想起了把守孤城的我军将士的辛劳以及骨肉亲情。“……终于,终于见到大人了!使命终于完成了!”强右卫门还是一点男子汉气概也没有,跪在地上痛哭起来。只是,这是完成使命的幸福之泪。“快,快给我看。听说你带来了贞昌的信不是吗?”“遵命。这个……”强右卫门挺了挺胸,将脏兮兮的衣服的下领使劲从带子往上拉,咬开缝合处,线断了。随后从衣领里面取出如内衬一般被藏好的信,交到贞能的面前。信外的油纸包了一层又一层。贞能打开信封看信,他终于忍不住落泪了,信中如此写道:城中士气旺盛。弹药虽尽,尚有岩石可击退甲斐军。然而,奈何粮草缺乏。信中说:强右卫门抵达冈崎的时候,恐怕只剩两天的粮食了。信中最后说: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万事倶休,我将为保全五百条部下的生命,剖腹自尽。然而,虽然我将竭力从这五百名部下中多救出一人,可是有多少人能够活下去?悲切!他们或不会苟活于甲斐军的手下。如今,我们拥有的只是全城翘首以待我军救援。盼望早日前来。贞昌的信就这样结束了。贞能看完,不禁潸然泪下。“强右卫门!”“到!”“我是想再问一些具体情况,心情急切。可是现在我要把这封信交给主公大人过目。你在这里稍事休息。”“遵命。”“我准许。你可以随意坐,也可以躺下来休息。一定累了吧?”“不,不累。”“肚子,怎么样?饿了吗?”“……其实,想喝点粥什么的。”“我会吩咐的。好了,你的脚随意放吧,安心休息一会儿。”贞能走了出去,对一个部下交代了些什么后,匆匆忙忙地朝大廊下的里屋跑去。夜色很深了,本丸的里屋依旧鼓声清脆,烛光透亮。宾客殿上坐满了两国的重臣,上座上坐着家康和信长。信长面色轻松,手持酒杯,点着他喜欢的小舞(9)和小鼓,看得入神。家康在这里虽然内心焦急万分,但是又不能在大家面前表露出来。交杯换盏间,突然提了句:“长条的我军怎么样了?”他们的安危虽然总记挂在心里,可家康还得强颜欢笑,保持平时的淡定,没有向信长示弱,不能让他骄傲地认为“如果没有我的援助,德川家此刻只能灭亡”。家康强迫自己不显示出比他更强的出兵欲,即便是弱小国家看到眼前的情势,也不在心理上输给他。从弱冠之年与信长在清洲城会面以来,直到现在,两人平分秋色。虽然当时已经从侍臣那里听说了强右卫门来的消息,他仍然表情极其沉着。“是吗?哦哦。”只说了这一句。还在津津有味地欣赏小姓武士跳着他自己点名要的小舞。过了一会儿,一节舞结束,鼓声也停息后,他才开口说:“织田大人,”他把杯子又洗了洗,“请允许我离开片刻。听下人说长条来的信使已经到门外等候了。”说完飞也似地站了起来。他静静地走出去后,问道:“贞能在哪里?”来到室外昏暗的走廊下时,他的声音已经将心底的焦急表露无遗。“啊,主公。”“是贞能吗?从长条过来的那个叫鸟居强右卫门的,我要亲自问他城中的具体情况。他现在人在哪里?”“属下把他带过来吧。”“太麻烦了,不用那样。我直接去更快。”他催促贞能带路。贞能在前面小跑起来。家康也大步走着。强右卫门在门口的最靠边的房间内。那里的仆从没见过家康,惊慌失措。奥平贞能一推开厚厚的门板,走进去后便大声喊道:“强右卫门!强右卫门!主公亲自过来了哟!”他是担心强右卫门太过劳累躺在那里,所以预先通告一番。没想到强右卫门还在原来的地方,以原来的姿势一个人坐着。只有角落里一张矮矮的带腿小饭桌上,有一碗看起来被喝过的粥。强右卫门退到较远处跪伏在地。“就是那个人吗?”家康随意坐了下来。后面赶过来的家臣们劝他用垫子或者凭肘几,可他并没有要用的意思。他注视了强右卫门片刻。“你可以说了。”在贞能的催促下,强右卫门才开口。他说自己是奥平贞昌的家臣,又细述了城中的穷困和苦战情况。家康边听边点头,不时掩住眉梢。“强右卫门,你在九死一生的环境中来这里送信。现在可以放心了,岐阜的援军已经到了,家康明天天亮也会出发。最晚两三天也可以到达长条……你辛苦了。你就别再回长条了,留在这里,好好休养。”因为已经完成了使命,所以他可以不用回去,留下来休养。这是理所当然的,家康也这么犒劳他。但是,强右卫门说:“感谢主公关照。只是属下现在想告辞,马上回长条。”他的回答让人感觉不在情理之中。家康用惊愕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的直觉是:这个人奋不顾身。如果没有不惜生命的勇气,是不可能在重围中重回长条的。正是从那里逃出来的,才深知有多艰难和危险。“……回去?”“是的。”“马上吗?”“在这里的每一刻属下都焦急万分。”“你不用着急。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没必要再去冒险。好好休养,等我们胜利的消息吧。”家康知道,他若回去,告诉城里的人援军近期就要来,那么会提振士气,对全局的影响也很大。但是,如此勇士他不愿让他轻易送死。强右卫门再次跪拜下来:“有主公这番话,属下已全然忘记身体的疲劳。无论如何,现在城中的我军顶住最后的压力是至关重要的。请您不必担心!想必长条的人们此刻正在翘首等待着喜讯传来。不回去不行啊!”说完又跪向奥平贞能:“属下告辞了。”他又行了个礼,站起来。“是这样……”家康也不得已站了起来。面对着强右卫门质朴的背影,对贞能说,“把他送到城外。”大概半刻钟后,鸟居强右卫门已经出人意料地走在了城中的阴暗处。每家每户都闭着门入睡。只有黑夜中的云朵,在第二天拂晓即将出征的空气中亦显得清澈。夜色天空,频频有夜鹭啼过。还刮起了略带雨气的风。山那边似乎已经在下雨了。命令好像已经到达各城,这样回去的话,不管家在哪里也不会受责备。他迈着自己都觉得惊讶的快步,突然从暗暗的后街走到一旁。破碎的板壁和竹篱胡乱地连在一起。没有修剪的草木之间,只有几间相似的房子——漆黑的大梁、木屋顶和墙壁。就这些,在冈崎,过去可是五十石之类的武士居住的首领房。因此平日的贫困可见一斑。强右卫门推开了一扇只做样子的门。窗户立即映入眼帘,他记得是自己的家。从那个窗户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外门紧闭。强右卫门没有敲。他屏气凝神听了听,随后跨过旁边的一道低竹墙,压低脚步声,从草上走向一边。有一些受雨滴侵蚀长苔的石头。脚踩在上面,正好可以把头凑到窗上。他从窗棂间,悄悄地开了约摸半扇窗户。家里的情况呈现在眼前,是户贫困家庭。婴儿的声音就在旁边,好像虫子要将这位父亲来这里的事告诉天真无邪的人似的。他屏住呼吸,靠在窗外,一声不响地看着家中。是自己的家。“喂,夫人。”如果他这么喊一句,她肯定会或打开窗户,或张开双手迎接他。但是现在他身不由己。就这样靠近屋檐,他都觉得对不住自己在长条的战友。但是他相信自己可能不会再有机会回到这个屋檐下了,所以即使心有愧疚,他还是回来辞行。“原谅为父。”他在窗框边合掌请求。破烂的拉门的暗处,妻子的影子在蠕动,像是在给小儿子换襁褓。多么纤弱的影子啊!强右卫门心中一阵感动:“你的身体好像还很虚弱。今后要多多保重啊。”这次的重任,值得一个男人献出生命。我是一名武士,主动并且乐意将糟糠之妻和婴儿留在家中,自己去赴死。作为武士之妻的你,能理解我的这种心情吧。别伤心了,没用的,可别弄坏了身子。哭过之后,再从伤心中寻找重新生活的意义吧。如果我死了,我的愿望只有这个:“无论多么黑暗,无论处在怎样悲伤的深渊,穿过去心情就会释然。没什么终点,这就是人世。这也是人生。”即使人死了,生命还在延续。正因为相信生命无限,我才愿意去死。你现在仔细看看襁褓中的小孩。那是谁?如果我死了,他不就是我吗?如果你死了,他不仍然是你吗?我死后,虽然外形变了,但是你还要好好保护襁褓中的那个我啊!我只有将此托付于你。我们要做二世夫妻。不等来世,只自今生始。“……交给你了。”强右卫门想说出来,他的下颌在嘣嘣地动。他把手伸向胸前的衣服里,取出一个白纸包着的东西,拿在手上,不知道放哪里好。那是印有主公家纹案的红白色点心,是在城中等人的时候别人特意拿来给自己的。虽然很少,但是据说里面还是有砂糖的。砂糖这东西别说尝,就是看也没看过。因为织田大人要在此留宿,厨师才特意引以为豪似的为这位上宾做的。那天晚上从城中拿到这个的时候,强右卫门吃得差点连指甲都给咬了。他也想把这种君恩立即分享给妻子和儿女。他伸出手,将点心包悄悄地扔到窗下。“……什么人?”是妻子的声音。虽然他的声音很轻,但是她仍然能感觉到动静。是妻子和丈夫间的心有灵犀吗?忽然,他拉开破烂的拉门走了出来。“哎呀……这扇窗刚刚是关上的啊。”她抱着儿子从窗户往外看时,丈夫已经不在那里了。强右卫门飞也似地在夜阑的道路上跑着。与其说他是着急赶往长条,不如说是他要鞭打人类天生的软弱,好让自己瞬间扩大自己与家的距离。
平六认为大贺的行为极其粗鲁和无礼,向德川家康控诉他的行为,家康及时安抚平六,平六非常感动。家康和石川又四郎下棋,家康认为石川又四郎身为仆从应该在下棋上有所退让,但石川又四郎坚决不退让,两人发生冲突,最终又四郎逃跑,家康下令捉拿他。又四郎逃跑至冈崎,被山田八藏收留,又四郎发现八藏与大贺弥四郎意图谋反,将两人一并举报。武田胜赖原本准备和大贺里应外合,但计划被破坏,胜赖只好前往进攻吉田城,吉田城将士奋力抵抗,但城中粮食短缺,只好派鸟居强右卫门突围求援。家康得知吉田城被困的消息后,非常焦虑和担忧,信长决定亲自带兵前往支援。鸟居强右卫门来不及休息,便匆匆离开冈崎,返回长条,迫不及待地告知大家吉田已经得到支援的消息。
今夜注定很不平静,在风无行的传播之下,整个神行宗的弟子都已经明白过来,他们之前担忧的事情已经演变成了事实。再过不久之后,四宗联盟便会打上门来,到时候他们插翅难飞!神行宗的弟子们,都陷入到了无尽的恐慌之中。如果仅仅是一宗的话,他们会有拼杀的念头,甚至也会有那种为宗门抛头颅,洒热血的激情。可是四宗联合在一起,那他们无疑是以卵击石,没有丝毫生还的可能性。“怎么现在才告诉我们!”一些弟子们愤恨道。他们已经明白了宗门高层这般做法的原因是什么,可是这样的原因太让他们心寒了。估计就是怕他们临阵脱逃,想要办法离开宗门,远离这场没有胜算的战争!“老子不想再做神行宗的弟子了!”一个修士怒吼道。“你说的是什么混帐话!”一位长老皱眉训斥道。此刻神行宗的弟子,都聚集在了一起,现在说这样的话,无疑是在动摇人心。只是这名弟子天赋不错,如果是普通的弟子,估计这位长老会当众斩下他的头颅,杀鸡儆猴。那名修士非但没有胆怯,反而胆子更大,大吼道:“让老子为宗门洒热血,豁出这条命都没什么,主要是你们在这方面欺瞒,还有把我们这群弟子当回事嘛!”“你!”这位长老顿时气结,正准备动手的时候,却被风无行给拦下了下来,随后这位神行宗的宗主,缓缓开口说道:“诸位不必如此惊慌,不告诉你们是不想耽误你们的修行而已。而且这段时间,我们都在为这次的战争做准备。”他的话音不大,可却落在了每一位弟子的耳朵里。“宗门是你们的家,你们是宗门的孩子。宗门怎么可能拿你们当棋子?如果没有胜算,我们早就带着你们逃离,何必与对方硬碰?”听到这话,这群弟子们的情绪稍微缓和了几分。毕竟是宗主亲自安慰,他们心里舒服了一些,只是还是不肯去相信,能有胜算这样的话。身为神行宗的弟子,神行宗有多强,他们自己心里难道还不清楚?四宗联盟,根本就是毫无胜算!话说到这里,风无行的脸色有些古怪,因为接下来的话,是陆远让他所说的。“而你们的任务是,清扫战场……”…………飞云阁、血炼堂、奔雷府、梦幻谷四宗的人均是已经集合在一起。为了覆灭神行宗,他们已经做足了准备,弟子们的挑选都是精英级的。“气海境修士,二十七位!”“初感弟子四百一十八位!”“凝血境弟子……”听到汇报到的数字,彭飞云脸上笑容灿烂。今晚一过神行宗将荡然无存,而他也可以完成某一流宗门所布置的任务。根据上面所说,神行宗的宗门地点,蕴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如果彭飞云能占领这个地方,那么将会得到无数的好处。不然的话,他又何必大费周章的来对付神行宗?这是一流宗门的许诺,一旦成功完成的话,彭飞云觉得,飞云阁成为二流宗门已经不远了。其余三宗的宗主相视一下,此次破了神行宗之后,他们也是能分刮神行宗的一切。当彭飞云看到他们的样子的时候,心里却是极为不屑。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他们又如何看得出来?还为自己所得的一点小好处,从而觉得沾沾自喜。“诸位,我们三更天进攻。那个时候,神行宗必然防范最低!”彭飞云提议道。“没问题!”“一切全听彭宗主的安排。”对此三宗宗主没有任何的意见,这次的联盟,彭飞云可以说算得上盟主。毕竟在四宗里面,他飞云阁的实力,可以说是最强的。望着神行宗的方位,彭飞云的嘴角不断上扬。“等我占领了神行宗之后,先自己探查下那个秘密是什么。风无行这个老东西,占据宝地这么多年,居然什么都没发现,真是无用!”能让一流宗门都为之心动,彭飞云心里自然知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他当然也不会如数的上报,要是有好处,自己先捞上一笔。大不了事后,所有的事情都往风无行的身上推,毕竟对方占领神行宗这么多年,这样的话倒也说得过去,不会惹得上面宗门的怀疑。“今晚之后,我彭飞云将会一步登天!”彭飞云心里兴奋无比。其余三人则是毫无察觉,他们均是气海巅峰的修士,距离云隐一步之遥。只是这样的瓶颈,已经限制了他们太多年了。想要提升整个宗门的实力,从突破云隐入手是不可能了,那么现在吞并其它的宗门,则是最好的选择。而且三宗宗主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虽然表面上与彭飞云结盟,并且以他马首是瞻。实际上三人暗自联络过,这次派遣来的,也并非宗门真正的精英实力!在攻打神行宗的时候,让飞云阁的人先冲上去。到时候攻破神行宗之后,他们三宗留有实力,然后再一举攻破飞云阁。这样一来的话,风临城附近的势力,可就是三足鼎立了!三人相视一笑,均是看出对方眼神中的意思,今晚一过,他们三宗就是风临城附近最强的宗门!神行宗和飞云阁,都将会变成历史。…………清扫战场?神行宗的弟子们,一个个脸上疑惑无比,这是什么意思?实际上在陆远分析完局势之后,风无行对对方不由更加的赞赏。陆远分析,四宗联盟看似猛如狼虎,然而实际上他们却是各自为政,不可能真正的做到团结一心。在有各自心思的情况下,谁也不想去打头阵,就算打了头阵也绝不会用出全力。那么这便是神行宗的一个机会!引狼入室,然后开启出阵法,将对方一网打尽!而且更是有星光炮在,完全无惧对方的气海修士们,除此之外,还有着其它的布局。陆远的一些后手自然没有与风无行去说,最坏的结果无疑就是,他自己穿上星河战甲,然后横扫一切敌!睡觉。“宗主,清扫战场,是什么意思?”“就是啊!难道,不需要我们去拼杀么?”神行宗的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当即均是一脸疑惑,不明白风无行是什么意思。在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赤衍和古怀云等人,一脸的苍白。他们认为自己是天骄之辈,给他们时间踏入到气海之境,完全不成什么问题。然而战争一旦打响,可不管你是不是什么天才,那完全是靠自身实力来说话的!可是风无行的话语,却是让他们看到了转机。风无行轻轻一笑,说道:“对此战争,宗门也是准备了许久,若是需要你们,自然早就与你们细说。放心,你们只需好好待着,别被波及到了即可。”战争是残酷的,可是这一刻在风无行的调动下,大家的情绪明显好了许多。虽然不解宗主为何这般自信,但他们只能选择相信。“好了,都回各自的住处,小心躲着吧!"8○○ΤxΤ" ˋc○Μˋ”风无行挥了挥手。如果不是这次的战争,实力相差巨大,风无行倒是想要磨砺一下这些弟子。所谓玉不琢不成器,只有徘徊在生死间不断徘徊的修行者,日后才能走得很远。一位的苦修,遇到实战经验丰富的同级修士,那是会吃大亏了。“是!”这场全宗会议很快便已经结束,大家的心情变得沉重,虽然风无行疏导,并且承诺不需要他们厮杀,可心里终究没有一个底。“古兄,不如让我去你那坐坐如何?”赤衍笑道。“如此甚好!”古怀云也随之一笑。在这样的关头,原本是对头的两个人,现在倒是抱成了一团。毕竟大敌当前,应当抛开之前的不快,说到底大家争得都是神行宗高层位置,可若是神行宗没了,还有什么可去争得?两方势力在一起,在危急关头多少可以有些照印。虽然风无行说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是事实难料,任何变化都有可能发生,他们要做最坏的一种打算。在会议结束之后,风无行便来到陆远的别院。“都说好了。”风无行说道。陆远微微点头,说道:“那就好,别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按照他们之前的设计,当四宗进入宗内的时候,便彻底激发阵法!大概是三分之一的范围内,不然波及到整个神行宗的话,很多弟子也会受到攻击。“七位气海修士控制这个大阵,终究还是太过勉强。”陆远心里微微叹息道。这个大阵十分强悍,气海境也只能勉强压阵而已,最好是由七位云隐修士坐镇,才能彻底发挥出这个大阵的威能!“二流宗门的守山大阵,也不过如此吧?”陆远心里略微得意。正常的二流宗门守山大阵,是请一位阵法宗师,然后帮忙布置各种格局。不过代价却是极大,需要付出很多灵石。而一流宗门的……厉无涯在找人布置的话,花费了天价灵晶!一共请了十位阵法宗师帮忙布置,毕竟宗门过大,各项布置都极为繁琐,一个阵法宗师根本忙不过来,甚至很多地方都会错漏。“叶青,跟风宗主走一趟,这个任务完成之后,我就把星河战甲送给你当礼物!”陆远笑着说道。“真的?”叶青的眼睛顿时一亮。陆远笑着点头,这本就是给对方准备的,毕竟对方喜欢打架之类。不像自己,现在一直都在风临城待着,而且白夜也是极为站在自己这边,安全方面倒是不用担心太多。再加上等神行宗的事情一了,星光炮也会被带会店铺,除非是云隐之上,或者云隐极为巅峰的修士,不然还真别想威胁到自己的生命。倒是叶青,若是意外遇到一些强大的修士,或者是危机的话,这件星河战甲绝对救命之物。除非真的点太背,遇到了那种老妖怪,如无极宗五峰的峰主。送走风无行和叶青之后,陆远闲得有些无聊,便开始拿出纸笔,开始书写一些公式。在未来之中,丹药其实并不是那么不可或缺。最为注重的还是科技方面的研究,因为这才是制霸星河的资本!不过随着沈珺的新修炼体系出来之后,星空时代必然会对这方面,投入相应的丹药研究。…………神行宗数百里外,四宗的人手都已经聚集完毕。“三更天了,告诉他们,准备一下!”彭飞云说道。“好!”所有的弟子聚集在了一起,之后彭云峰率领其他的气海修士,来到这些弟子的身边,说道:“今晚将是风临城最大的一次变革,今晚之后,再无神行宗!你们将是改写风临历史的人!可丑话我要说在前头,谁若是临阵退缩,哪怕是天涯海角,我也绝对不饶!”“战,战,战!”弟子们大吼道。气氛顿时被点燃,这些弟子们一个个热血冲天,恨不得现在就来到神行宗大杀一场!“走!”随着彭飞云话音的落下,这些气海修士们,则是相互配合。随后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在气海修士的努力下,居然托起了这些弟子们,开始朝着神行宗的方向飞去了!气海以下无法飞行,可如果有气海修士帮衬,却是可以做到。只不过黑压压的一片,站在空中的弟子,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肃杀之色,这一幕实在是让人看了心颤。“嗯?”风无行脸色一动,他自身站在宗门的外围。原本天色很暗,但多少有一些星光或是月光。可是此刻他却看到一处极黑的黑点,随后这黑点越来越大,如同黑云一般,一股无边的杀意从中散发出来。“来了!”风无行神情缓缓恢复平静。见风无行在宗门外围只身一人站着,彭飞云站在众人的前方,得意的大笑,说道:“风无行,你果然有胆色!既猜到我们四宗联手对付你,你居然还敢站在这里迎战,我原本认为你早就吓得屁滚尿流滚蛋了呢!”风无行拱了拱手,开口说道:“诸位做事,一点都不避嫌,风声不传到我耳朵里,那才有鬼了。只不过风某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哦?说来听听。”彭飞云疑惑道。大敌当前,对方临危不乱,站在这里风轻云淡。彭飞云这时候心里,有些捉摸不透这个老对手了。他与风无行争斗了许久,可以说在未建宗之前,两个人便相遇相杀,一直都到了现在。如今他终于可以把这个老对手辗压,彻底的让这个宿敌,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了。在最后的关头,他很想知道这个老对手,到底有什么样的想法。“你们四宗联盟在一起,可想灭了我神行宗,多少也要付出一些代价。到时候难免生灵涂炭,有不少弟子死伤。风某很不想看到这一幕。”风无行叹息道。“哈哈哈哈!”彭飞云大笑几声,甚至有些失声的说道:“风宗主,您这话的意思,莫不是现在让的退兵?”“你现在后悔,倒还来得及。”风无行认真的说道。如果没有陆远的出现,或许他还不会这么有底气。在完全了解阵法,甚至还演练了一遍之后,风无行成竹在胸。别说四宗联盟了,哪怕是再多出两个三流宗门联合,他神行宗今日也是最大的赢家!“真是笑话!”彭飞云收敛笑容,脸上浮现出一丝阴狠之色。原本他还认为,风无行会说出一些服软的话,好让自己放过他们神行宗的一些弟子。毕竟以风无行的性格,倒是有可能会这么做。现在看来自己完全是错了,对方到这个时候,居然还是冥顽不灵,那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杀!”彭飞云也不再废话,弟子们一个个落地,开始冲向了神行宗内。而风无行也早早隐没,不知去向。当他们冲进神行宗之后,忽然发现,整个神行宗居然冷清无比,看不到一个活人。“玩什么花样?莫不是已经遣散了这些弟子,让他们各奔前程去了?”彭飞云脸上露出不解之色。东南交界处,说大不大,可说小却也不小,如果对方真的这么做,自己一时间还真的无法全部击杀。不过他也不在意这么多,这次最为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神行宗的根基之地而已。等到得到之后,自己拿到了二流宗门的赏赐,成为了云隐修士,天下之大,自己哪里不可去?“给我找,我就不信一个人都没有了!”彭飞云冷笑道。至少风无行还是在宗内的,一旦抓到这个人,他是不会让对方这么轻易死的。他要让风无行看到,自己成为云隐修士的那一刻,对方脸上的那种绝望之色!四宗联盟的弟子,已经有大半人进入神行宗之内,甚至那些诸多的气海修士也是一样。“现在开不开阵?”“再等等!”“等你妹啊,直接开呗!”叶青急促道。他们盘膝坐在各自的地方,然后传音相互交流,倒是叶青有些耐不住寂寞,恨不得现在就直接打开大阵,将下方的人全部轰杀!“再等等吧!”风无行说道。目前已经有很多人进入到了阵法的范围内,而且他们距离阵法另一端的边缘还很遥远。等人更多的时候,才能真正将阵法的威能给发挥出来。“开启一次耗费这么多灵石,多少也要省一些。”风无行解释了一下,毕竟叶青是陆远的人。“身为一宗之主,你可真小气!”叶青不屑道。随后他又转念传音,说道:“不过你之前站在宗门外所说的那些话,还真是悲天悯人,唉!”“我与彭飞云争斗多年,这个对手即将在我面前倒下,我好歹也提醒他一下。反正我的提醒,在他的眼里,只不过是另外一种服软,他肯定会不在意的。”风无行轻笑道。叶青恍然大悟,说道:“这就是老板说的扮猪吃虎……你是一名老司机啊!”“老司机是什么意思?”风无行不解的问道。“这是我从老板那听到的,当时我也是这么问他的,他说老司机是在某项领域中特别厉害的一种尊称。”叶青解释道。被这么一夸,风无行轻抚一下呼吸,脸上得意万分,传音回应道:“那老夫,确实算得上一位老司机。”如果陆远在场,知道他们传音的内容,恐怕会笑得肚子疼。四宗的弟子到处寻找,却没有发现一个人的踪影!当下他们心里一个个疑惑,怎么可能会一个人都没有呢?就在这个时候,变故突生,一道蓝色屏障,顿时将他们围困住!从笼罩的范围来看,这个屏障十分的宽阔,大部分的人都被困在其中,彭飞云等气海修士全在里面!唯有一些少数的弟子,在外界并没有笼罩进来。“先不要慌!”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四宗的弟子一个惊慌失措,彭飞云顿时发言,稳定众人的心神。目前这个光罩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攻击型,仅仅是将他们困在里面了而已。随后彭飞云站了出来,双目扫视四周,大喊道:“风无行,你到底在玩什么鬼花样?我告诉你,今日无论你怎么做,都无力回天!神行宗的覆灭是必然的!若你现在出来投降,我倒是可以考虑放你一马如何?”“呵呵,本宗若是苟且偷生之辈,早就已经离开这里,何必又在宗内迎你过来?”风无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让人无法分辨他具体的方位在哪里。“之前本宗已经劝过你,是你自己执迷不悟,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风无行的声音再次传递而来。“哼!区区一个困阵而已,待看我破了它!”彭飞云冷哼一声,当即挥手道:“集中一点,全力攻破!”几十位气海修士,顿时联合在了一起,各种神通齐出,照亮了这个黑夜!轰!这般攻势壮阔无比,仿若星河倒转,风云变色!一击之下,在阵内的修士们,一个个不由倒退数步,毕竟余波实在是太强大了。等攻势缓缓消失之后,众人的脸色不由大变,因为这蓝色屏障,居然一点事情都没有!“这不可能!”彭飞云怪叫一声。几十位气海修士共同一击是何等强悍,哪怕是云隐修士,也不想去硬碰硬。可是现在,居然对这困阵没有丝毫的影响,莫不是某位阵法宗师,在帮助神行宗不成?一时间彭飞云脑海中思绪万千。睡觉咯。最近特别喜欢一首歌,你还要我怎样,怎么这么好听呢!阵法宗师,这四个字对于云隐境以下的修士,毫无疑问是座沉重的高山。“就算你有阵法师相助又如何,区区困阵,又不能灭杀我等。而且不信,你阵法能一直维持下去,高阶的阵法,你们神行宗又能承担多少?”彭飞云冷哼一声。以一个正常三流宗主的身份,来看待这个阵法的话,彭飞云的思路是没有丝毫问题的。他以飞云阁为基础,再把古迹所得全部算上。所有的积蓄加在一起,能维持这个困阵就不错了。而神行宗的底蕴,要比飞云阁稍微逊色那么一筹。彭飞云的话,完全是在这一番计算下说出来的。仅仅维持困阵,已经十分勉强,又哪里还有多余的资源,去堆积攻击的方面?“这点就不劳彭宗主费心了。”风无行笑道。这套阵法最强的地方就在于,对于资源的消耗特别低,比起其它宗师级阵法来说,已经降低了数十倍的消耗了!起初风无行对于这套阵法,亦是一种怀疑的态度,可是在演练一次之后,他却发现这套阵法的威力,远远在陆远所叙述之上!这便是未来与现在的不同之处,未来世界的人类,自身的实力是有限了。所以他们只能去借,然而再去用!可谓是真正的借力打力!而这种借,倒不如说是打劫更为贴切一些,毕竟借的东西是要还的。而沈珺更是根据未来时代的特点,从而创造出了新的修行体系。“装腔作势!”彭飞云冷笑道。随后接下来的一幕,让他随之目瞪口呆。只见无数天地灵气狂涌而来,化作一股巨浪,朝着阵法里的修士们拍打!“这什么东西……”“好可怕的灵气,这,怎么会这样!”“不是说,这阵法只是困阵么?”阵法之内,传来各种怒吼,甚至一些弟子都来不及说话,便被这灵气化成的巨浪所淹没。灵感后期及以上的修士,倒还好上一些,不过依旧在苦苦支撑。天地灵气可以化为己用,亦可化作强大的杀器!轰!在蓝色光罩之中,无数的建筑被这股巨浪所摧毁,不过风无行倒是没有半点心疼。可以毁灭四宗精英,这点损失又算得了什么?二十七位气海修士,也是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磅礴的元力从体内而出,不仅护住了他们自己,更是保住了身子附近的一些弟子们。然而他们脸色却是难看万分,仅仅这一个瞬间,就有大半的弟子陨落!凝血境几乎没有一个弟子生还,而初感境也是损失掉了大半!“混账!风无行,有本事就出来,真刀实枪的干上一场,躲起来算什么好汉!”彭飞云怪叫道。血炼堂的宗主苏云血脸色铁青,他看着彭飞云怒吼道:“彭宗主,这便是你的情报么?为何之前,我们对这阵法一无所知!”“苏宗主,这件事情确实是彭某的错。但大敌当前,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彭飞云说道。“不错!”其余两宗的宗主也附和道。虽然他们心中也是万分不快,可是都已经到这个程度上了,想与神行宗和解,压根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今日不是神行宗灭亡,便是他们四宗全军覆没在这里!至于宗内留守的人……还真强不到哪里去。四宗的高层,几乎全部聚集在这里,每一宗也只留下了一位气海修士而已。“杀!”一些弟子们在生死关头,求生意志十分强烈,在死亡的压迫下,他们的潜能大开!各种神通自他们身上而出,不断抵挡巨浪的席卷!一时间居然真的被他们腾出一块安全的地方,弟子们轮番上阵,抵挡这样的巨浪。前方的人灵气耗尽的时候,又有另外一波人顶了上去。观察到了这一幕,风无行微微皱起了眉头,四宗里面到底也是卧虎藏龙。他观察过其中的一些弟子,甚至有些人的天赋,完全不下于赤衍和古怀云。心里虽有爱才之心,可是在战争的面前,这些怜悯都是愚昧!“第二波,准备!”风无行传音给了众人。“好!”其余人回应道。陆远的七星大阵,共有七波攻势。第一波相当于初感后期的水平,第二波则是到了初感大圆满的层次!果然,随着他们再次催动阵法,巨浪变得更加凶猛,让这些抵挡的弟子们压力倍增!他们仿若暴风雨中的孤舟,随时都有可能被吞没。“可恶!”“太强了,快抵挡不住了!”“宗主们,快想想办法啊!”“不行,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这群弟子们开始慌了,他们之中也有天才之流,一个个对未来充满了憧憬与干劲。本来这次四宗联盟对抗神行宗,在他们看来绝对是胜券在握。可是现在却想象的不同,他们似乎随时都会死在这里。看着周围一些修士的尸体,他们面如死灰,因为下一刻,他们也有可能会是一样的下场。二十七位气海修士,也稍缓过来,当下他们分散开来,各自护住了一些弟子。“这样抵挡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必须要找到阵基破阵!”“我们来抵挡,四位宗主还请速速寻找阵基之地!”这些气海修士们微微点头,当下开始分工。四宗宗主无疑是其中最强大的修士,他们皆是气海境巅峰,距离云隐只剩下一纸的距离而已。四人也是当机立断之辈,当下开始寻找起阵基来,他们神念扫视四周,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光罩之外的弟子们,一个个心里后怕不已,同时也在庆幸自己没有进去。他们的实力大多数不过是凝血境,最强的也在初感前期而已。“神行宗初感弟子听令,速速清剿余敌!”风无行声音很大,如同雷声轰顶一般,传递到了神行宗每个角落之中。实际上在听到动静之后,已经有一些胆大的弟子,悄悄出来窥探。阵法的攻势浮现之中,他们一个个心中暗自叫好!守山大阵的威力,他们是第一次见到,没想到居然是这般强悍!“有如此阵法,我神行宗可保无恙!”古怀云赞叹道。“确实如此。不过第二波的攻势虽强,可对于你我这样的初感修士来说,终究没有生命的威胁。”赤衍轻轻一笑,脸上十分自信。随后在风无行的声音传递出来之后,二人的脸色随之一动,目光落在阵法外的那些弟子上。两人的脸上浮现出残酷之色,再没有之前的谈笑风生。“古兄,不如比试一番如何?”赤衍说道。“难得赤衍师弟这般有兴致,那咱们便比上一比!”古怀云点头道。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其他神行宗的初感弟子,在这一刻杀了出来。包化轩等人自然不用多说,大家在古迹均有所得,虽尚未突破气海,可却战力大增!“快走!”“别,别杀我……”阵法外的弟子们,一个个满脸恐惧之色,心里有了退却的想法。而一些有血性的人,倒是选择死战到底,希望可以撑到阵法内的人破阵而出,倒是局势便能瞬间颠倒过来!“混账!”“不可能,全部都找过了,阵基到底在哪里!”“怎么可能会找不到!”彭飞云等人红了眼,已经进入了疯狂的状态,以他们的实力,阵法第二波攻势压根影响不到丝毫。他们此刻在阵法内,倒是畅通无阻。可是找不到阵基破不了阵,一切都没有意义。“继续!”风无行不为之所动。七人再次调动在阵法,只见光罩之中的巨浪,不断的开始凝实,变得的粘稠!这是灵气化作元力的一种征兆,见到这一幕四宗的二十多位气海修士,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之前他们还游刃有余,可是现在他们之中的一些人,已经感觉到压力变大。这便是七星大阵的第三波攻势,到了这个地步,已经相当于气海初期修士的水准了。而且这股无限接近元力的攻势,实在是太过浩大!如果只是针对一个气海初期修士的话,恐怕瞬间就能将他给辗压!“还没找到阵基么!”这些气海修士们急了。四宗的宗主也很着急,到了这一个地步,他们的行动也变得艰难起来。看着外界的被击杀的修士,他们心中犹如刀割,要知道那都是他们宗内的弟子,是日后宗门的希望啊!“拼了!”彭飞云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手中里面出现了一柄巨斧!当下他冲着其余三人说道:“我们四个,催动这柄巨斧,我就不信轰不开这大阵!”苏云血三人的目光落到战斧上,眼睛顿时发亮,上面流动着道之法则的气息,这赫然是一件道之神兵!“怎么不早拿出来!”几人面露不快。虽然神情很不愉悦,但他们的心里却是兴奋无比。有这件道之神兵在,再加上他们四人联手,轰开这个阵法想必不是什么难事!“废话少说,一起催动!”彭飞云含糊道。“好!”三人应声,立马开始催动体内的元力!“那是什么东西?”“好像是一件道之神兵!”风无行等人催动阵法,可以观察阵法范围内的一切细节。当他们看见那柄巨斧的时候,一个个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三流宗门想要拥有一件道兵,绝对是一种奢望。没有云隐修士在,就算花费巨资买下一件道器,也是得不偿失的事情,毕竟无法发挥出道器的全部威能。在这种计算下,买一件道兵倒不如投入其它。可是现在彭飞云手中却是出现了一件道器,这让他们有些震惊。道器终究是道器,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有着极大的威慑力。如今四位气海巅峰的修士一同催动,至少可以发挥这件道器四成的威能!四成看上去不对,但那是对云隐修士而言!一位气海修士,哪怕是巅峰的气海修士,也抵挡不了道器一成的威能。“催动到最高!”风无行直接了断的说道。这套阵法最适合的便是七位云隐修士催动,而气海修士催动,仅仅只能催动到第五层次而已!双方现在都拼尽全力了,毕竟现在是生死关头,各种底牌不断的出现。彭飞云等人的元力不断灌入到巨斧之中,只见巨斧发出微弱的灰色光芒,而且这种光芒越来越浓郁!到了最后,居然已经接近黑色了。“毁灭法则!”其余三人脸色大喜。毁灭法则是诸多法则之中,最难以领悟的法则,而且是破坏力最强的法则,且没有之一!如此强悍的法则被引动出来,破阵那是真的没有一点悬念了。“给我破!”四人同时大喝,将这股法则之力给牵引出来,轰击到了阵法一处。轰!整个大阵都在晃动,这股深灰色法则,不断的撞击着蓝色光罩!“噗!”坐镇的七位气海修士,有两位喷出一口鲜血,他们是气海初期的修士。其余的五人亦是不好受,都强忍着这种反攻之势!叶青虽是气海初期,可他的肉身毕竟强悍,表现完全不在其他气海修士之下。可是在这种法则攻击下,脸色也是变得苍白起来。“快!”七人的动作加快,他们深深明白,一旦阵法被破的话,那绝对就是神行宗的末日!要知道阵法之中,还有不少人残留,这股势力一旦破阵而出,那么神行宗压根无法抵挡。二十多位气海修士,至今没有一位陨落,这些才是主导战局真正的因素!轰!七星大阵的第五波攻势,终于被七人催动出来,粘稠的巨浪变得彻底粘稠起来,五颜六色浓厚的液体,不断的在阵内冲刷!“啊!”“不,我还不想死啊!”“长老,宗主,救命!”初感弟子再没有一丝侥幸,纷纷被这些液体所淹没,生机也随之彻底断绝!而那些气海的长老们,本想出手营救,可是他们发现这次的攻势太强,他们都将面临生命的危险!“徒儿……”一些长老们老泪纵横,因为这些弟子中,有一些天赋很不错,被他们收为弟子。除了初感弟子之外,一些弱小的气海长老,亦是难以幸免。一时间整个阵法内,唯有少数的气海长老,以及四宗宗主才生存了下来。“快破啊!”彭飞云等人已经快要绝望了,这些弟子几乎全部丧命在这里,即便他们赢了神行宗又能如何?今日之后,四宗的势力将会大跌!“来我的这里,一同催动道器!”彭飞云大吼。剩下的也只有寥寥数人的气海长老,五人艰难的来到四人身旁,此刻身上已经多出了不少伤势。五人毫不犹豫,把元力全部灌入到了巨斧之中。这一刻巨斧腾空而出,与半空中轰击蓝色光罩的深灰色法则融入到了一起,而后发出了惊天的一击!轰!蓝色的光幕出现了一丝裂痕,见状彭飞云等人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当下再次调动战斧,又是狠狠的一击砸了出去。轰!哗啦啦!蓝色光幕彻底崩溃,化作碎星最后消散于天地。“噗!”与此同时,风无行几人大吐一口鲜血。他们是压阵之人,阵法被破自然受到了不小的反噬之力。不过他们的脸上都充满了兴奋之色。对方现在破阵,终究还是太晚了一些,那些随行的弟子们,早就已经全军覆没!如今只剩下了四宗的宗主,还有五位长老……在催动巨斧之后,五位长老里也有两位力竭而死。强行催动巨斧到最大化,会被法则之力反噬,其中两人到底修为不够,落得了身死的下场。“风无行,你别高兴的太早了!我们四宗是完蛋了,可你们神行宗也别想好过!没了这个大阵,我看你如何抵挡道器之威!”彭飞云等人大吼。多年的心血,如今却毁于一旦,这是何等的失落,哪怕说是绝望也一点都不为过。当下他们的目光,落到了那些神行宗弟子的身上。见他们还在厮杀己方残留的弟子,当下他们也顾不得强者姿态,疯狂的冲了上去。…………别院中的陆远原本还在书写公式,然后设计图纸。在蓝色光幕出现裂痕的那一刻,他有所感应,然后把手中的笔给放下,缓缓把头给抬起。当看见蓝色光幕支离破碎之后,他已经来到了星光炮的旁边。“没想到啊,还是用了你呀!”陆远拍了拍星光炮炮身,一脸无奈的说道。外面的神行宗弟子们,感受到了气海修士无边的杀气,一个个顿时脸色苍白。古怀云等人亦是如此,如此疯癫状态下的气海修士,哪怕是同级的强者也不想跟他们硬碰,因为这群人已经完全不要命了!大阵原本还是好好的,要是知道这些人真的能破阵而出,之前风无行也绝对不会让他们出来的。这完全是丢了西瓜得了芝麻!哪怕现在是后悔万分,终究是来不及了,风无行没预料到,这几人已经彻底疯了!“死定了……”这是神行宗弟子的心声,在七位气海修士的疯狂下,他们绝对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而风无行距离他么还有着很远的距离,不可能瞬间感到。而就在这时,一道光柱以极快的速度,忽然窜了出来,轰向了四宗的七位气海修士!这一击来的实在是太突然了,而且速度极快,几乎刚感应到,便来到了他们的身前。七位气海修士,根本来不及做出什么应对,不过他们的战斗本能,却是极其的强烈,当即催动巨斧轰击抵挡。“噗!”七人体内受到严重的震荡,大口喷出鲜血,身子直接横飞出去,方向也是截然不同。不过当他们落地的那一刻,一脸痛苦的模样。他们察觉,自己体内的气海,居然不断的开始崩塌……星光炮相当于云隐强者一击,具体强到什么程度,这一点还真的不好说。“结束。”陆远收起了星光炮,缓步走出了别院。如今四宗已经成了土鸡瓦狗,最强的战力全数在此处陨落。本来残留下来的七位气海修士,此刻也已经成为了废人,一身修为消散的无影无踪。“不,不可能。”彭飞云失魂落魄,身上沾满了血迹,头发在风中凌乱,面容狼狈不堪。他无法面对这样的失败,在双方差距极大的情况下,四宗联盟到底是怎么败下来的?直到这一刻彭飞云似乎明白过来,若不是自己太过自信,一开始便对这件事情进行严格的保密。那么神行宗必然也不会准备这么多的手段,今晚的赢家将会是他们!可惜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后悔药,对方终究还是听到了风声,做出了完全的对策。原本在彭飞云看来,就算神行宗知道了又能如何?一个三流宗门,一个月的时间能改变什么?可是现在就是因为这种大意与骄傲,直接导致了他的失败。“没什么是不可能的,你们飞云阁有高阶炼器师相助,难道我神行宗就不能有阵法大家坐镇么?”风无行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彭飞云的身前,在月光的照印下,他看到自己多年的对手此刻狼狈的模样,心里有些感慨唏嘘。彭飞云抬起头来,虽修为消散,此刻已经成为了普通人,但他的双目中依旧带着狠色。风无行并没有闪躲对方的目光,而是相互紧盯着。良久,彭飞云才打破了平静,嘶哑道:“成王败寇!虽心有不甘,但败了就是败了。今日我飞云阁虽然覆灭,但这未必不是你神行宗日后的下场!”“有什么遗愿么?”风无行平静的问道。他明白,这是对方最后的狠话,也仅仅是为了赌一口气而已。彭飞云所说的这些,将来也许会发生,也许不会发生,但风无行的选择依旧与今天一样。不管对手是谁,都要打起十分的精神,不可有一丝马虎!而彭飞云的下场,便是给他打响了警钟。“呵呵……你肯定认为是我赌一口气而已,但风无行这次,你真的错了……”艰难的说完最后一句话,彭飞云便已经断气了。寿命被强大的境界所支撑,如今修为尽毁,他寿命自然会断!而彭飞云最后的意思,估计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只不过是一流宗门布置的一步棋,一步对付神行宗的棋而已!被一个庞然大物盯上,神行宗往后的日子必然不好过。彭飞云甚至可以预料到,日后神行宗覆灭的下场,想到这里他也就死得心安了。本他还有一句话未出口,那是我在下面等着你。可惜尚未说完,就已经死了。看着彭飞云生命殆尽,风无行皱起了眉头,不知为何对方最后一句话,倒是让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至于其他六位气海修士,此刻已经死绝,在死亡的最后一刻,他们恨不得食彭飞云的肉,饮彭飞云的血!如果不是对方的话,他们又怎么会落得如此田地。“多谢宗主出手相救!”那些认为自己死定的神行宗弟子,一个个此刻在反应过来,顿时欣喜若狂,异口同声的道谢。于是风无行的思绪也被拉了回来,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当下便开始召集弟子清理战场!这些凝血修士倒是没什么,可是初感修士身上,必然有会随身携带一些有价值的东西,更何况还有这么多的气海修士。毫无疑问,这对神行宗来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此刻的陆远和叶青,已经悄悄下山了,事后工作他也不打算搀和进去。“老板,那些可是气海修士啊!居然被一套阵法,给打得落花流水!老板,这阵是不是你布置的?太流弊了,难怪老赵死缠烂打的跟你学阵法,原来阵法这么厉害啊!”一路上叶青叽叽喳喳个没完,他这次是真的涨见识了,真正了解了阵法的可怕之处。要知道算上他,也仅仅是七个气海修士,居然能把这么多人给歼灭,实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如果仅仅他一个人的话,任他如何神威,也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更何况其中有些气海巅峰修士,完全可以一巴掌灭了他。但是坐镇在阵法中,居然让他们几乎毫无还手的余地。“云隐修士你都打过,还会在乎这些气海修士?”陆远诧异的问道。“这是两种感觉!老板你炼器、炼丹厉害,这是我知道的。破阵也很厉害,这我也知道,但我没想到你布置阵法,居然也这么厉害!老板,还有啥是你不会的么?”叶青最后好奇的问道。“这个问题不好回答。”陆远认真的说道。“有啥不好回答的?”叶青疑惑不解。“总而言之,你好好夸夸我就对了。”陆远一本正经的说道。“……”两人吵吵闹闹,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风临城。此刻天色朦朦亮,距离日出已经不远了。可修士的世界,一般是不分日夜的,毕竟有了修为之后,精神大部分时间都是饱满状态。并不像普通人,必须要依靠睡眠,来让自己休息。回到店铺之后,两栋楼中依旧有光芒亮着,这些家伙几乎没日没夜的在炼器、炼丹。“有这样的店员,真是一件幸事。”陆远笑眯眯的感慨道。跟叶青道别之后,陆远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缓缓收敛住了笑容。虽然刻意的避开,但下山时那浓厚的血腥味,依旧钻进了他的鼻子里。修行者感观是何等的敏锐?此刻陆远的脸色有些苍白,甚至感觉到了严重的反胃,他脑子里甚至能够浮想到,那尸横遍野的景况。过了良久他才缓缓回过神来,在这些时间里他不断的去说服自己,安慰自己。这一步他终究是迈了出去,也终究过了心里的那道坎。“杀啊杀啊,也就习惯了。”陆远自嘲一笑。来到了李道远的屋子里,陆远靠着墙坐在地上,静静的看着对方炼丹。虽然对方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归根结底依旧是个机器人。“别炼了,陪我聊会。”陆远开口道。“主人,您想聊些什么?”李道远刚好炼完了一炉丹,在听到陆远的命令之后,立马停住了手里的事情。“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嘛?”陆远问道。李道远沉默了一小会,他脑中芯片正在分析陆远这句话。最后通过数据库他得出结果,缓缓开口回答道:“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离别。”“是的。”陆远点头。“主人您跟谁离别了?”李道远不解。“我自己。”陆远叹息道。“数据库无法分析这句话。”李道远答道。“忙你的吧!我想睡会……”陆远慢慢闭上了眼睛。…………陆远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了,因为这次他真的太累了。中午时候的风临城变得沸腾起来,各种消息不断的传入!“飞云阁、血炼堂、奔雷府、梦幻谷,一夜之间四宗全灭!如今四宗的驻地,已经被神行宗的人给占领!”“四宗覆灭?开什么玩笑,神行宗可能有这样的实力……”“我对这件事情,倒是稍微了解一些……”修士们聚集在茶楼,开始闲聊起来,最大的话题莫过于这次风临城周边势力的洗牌了。古迹一行之后,很多人都已经预料到,各方势力将会发生一些改变。但在他们看来,这种改变只是细微的,至少不会是像现在这个样子,神行宗一家独大!很多人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开什么玩笑!五宗实力旗鼓相当,就算是一家独大,那也绝对是飞云阁,而不是神行宗。可是在消息得到证实之后,他们一个个就傻眼了,觉得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可是事情已经成了定局,日后风临城附近,也只有神行宗了。而对方在吞并四宗之后,必然会壮大到一个可怕的程度。同时这对一些散修来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神行宗突然壮大,人手方面必然不会太足,到时候必然是广收门徒,帮忙搭理其余四宗驻地。一些人想到了这一点,眼睛顿时发亮,毕竟散修的日子很不好过。可让他们进一个宗门,一步步慢慢崛起,却又觉得很是不甘,眼下这绝对是一个机遇!不知不觉,四宗覆灭之后,已经过去了两天。这一天原本正在研究图纸的陆远,倒是收到了一个传讯。“厉无涯,他居然还能想起我!”陆远拿起传讯符之后,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自己来到神行宗之后,对方几乎没联系过自己,这让陆远觉得自己在无极宗的存在感很低。甚至不止一次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已经被组织给抛弃了。但后来随着自己的顺风顺水,陆远早就已经没有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至少在他看来,自己在风临城过的很不错。每天不仅有大量的灵石入账,更是可以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没有任何的束缚,甚至他都已经快要把无极宗给忘记了。直到厉无涯给自己传讯的这一刻,陆远幡然醒悟,对了自己还是无极宗的荣耀长老!“恭喜恭喜!”厉无涯道贺。“只是完成了宗主交代的任务而已,没什么好恭喜的。”陆远不温不火的回应,眉头却是微微皱起。他起初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给神行宗的壮大,添上一份助力。现在神行宗吞并其余四宗,可以说是风临城附近真正的霸主了,他的任务也就圆满完成了。厉无涯在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也是震惊无比。原本他预想,有陆远在帮忙炼炼丹,多少可以扶持一下神行宗。可是现在这已经不是扶持这么简单了,事情的结果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除了震惊之外,还有着更多的惊喜。四宗覆灭,说明了其背后一流宗门势力的布局,可谓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虽说对他们来说,三流宗门只是相当于蚊子肉一般可有可无,但说到底还算是一块肉。占领了风临城附近宗门,那么日后宗门的资源,必然会狂增不少!厉无涯略微客套了几句之后,便缓缓传音道:“此次陆长老所为,宗门已记下了大功,不日后便有弟子把奖励送去。而现在,宗门决定再给陆长老一个任务。”“什么任务?”陆远小心翼翼的回应着,眉头一直紧锁,却是没有松开过。他如今已经在风临城站稳了脚跟,而一家店铺的名声也被彻底打响。如果这个时候对方给自己安排新任务,让自己回无极宗,或者说是去别的地方,那陆远万万是不可能答应的。“神行宗壮大是一件好事,可是太过迅速的话,却不好掌控。无极宗毕竟距离那里甚远,一些消息不能及时得知。所以还要委屈陆长老一段时间,除了扶持神行宗外,还要多多监督一二,不能让他们做出越过界限的事情。”厉无涯说完之后,陆远心中的担忧终于一扫而空,只要不让自己离开风临城,那么其它的事情就有的商量。有关神行宗方面,陆远倒是觉得风无行挺会做人的,应该不会做太过的事情。可厉无涯的担心,也并不能说不对。相反站在他那个位置,很多事情要都面面考虑,有这样的想法也实属正常。“这倒是件小事情,只是……”陆远眉头已经松开,当下整个人的心都放了下来,倒是打算调侃调侃对方。“有什么难处?”厉无涯好奇的问道。“上个任务,我从宗门宝库选了一样东西,那么这个任务……”陆远欲言欲止,但他相信对方已经明白自己意思了。想起上次对方从宝库挑选出去的雷云母,厉无涯就一阵肉疼。不过好在这次对方不在宗内,于是他传讯过去说道:“宝库挑选这都是小事情,只不过陆长老你现在不在宗门,等这个任务完成之后回来,宗门必然不会亏待你。”“倒也不用这么麻烦,记得宗门宝库里,有一天外陨铁,大概胳膊这么大吧!让送奖励的弟子,一并给我送过来就行了。”陆远回应道。“……”厉无涯的嘴角微微抽搐,没想到对方就进去逛了那么一圈,就把里面的东西给惦记上了。那块天外陨铁,可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价值几乎不在雷云母之下!而且胳膊般的大小,绝对是十分的珍稀,往常的陨铁也仅仅一小块而已。“行。”厉无涯倒也果断。陆远做事的能力已经体现出来,他自然不会吝啬。而且身为荣耀长老,这样的待遇倒也没什么。对方任劳任怨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已经是很委屈对方了,在这方面的要求,能满足便尽量满足。而且在不炼制法宝的情况下,这样的东西放在宝库里,最多只是个摆设。陆远对那块天外陨铁,倒是惦记许久了。这种来自宇宙的矿物,在天玄大陆都有一个统称,那就是天外陨铁。可是这样的矿物,其实每一个都是大不相同,除非运气特别好,不然的话很难碰到一样的。而在神行宗的那一块,却是天外矿物中的极品!陆远十分的怀疑,极有可能是某个星球爆炸,残留下的一小块星核。只不过上次走的匆忙,没时间去研究。而且以他那时候的情况而言,如果真是星核他也束手无策,留在身上没有什么大用,这才选择了雷云母。星核,在星河时代,价值极其高昂。哪怕仅仅是一小块,都可以卖到一个天价。这玩意的用途十分广泛,而且十分的珍稀。往常只有一个星球走向毁灭,在大爆炸之后,才有可能产生出来。可这种几率也不是百分之百,大概是两成的几率而已。而陆远如果有了这枚星核,在配合手中的资源,那么他就可以考虑建造了一座星塔了。这东西可不是星光炮所能相比的!星塔的射程很远,哪怕相隔数万里,都能准确的击中目标。“除了这些奖励之外,还有一些功劳点,都已经记录在赏罚簿上,等你回来都可一一获得。”厉无涯再次传许道。陆远的思绪缓缓收起,然后回应道:“如此,倒是麻烦宗主了。”“有什么可麻烦的,这次你可是为宗门立下了大功!对了,有件事情倒是要提醒你一下。”厉无涯忽然说道。“宗主但说无妨。”陆远认真道。“风临城城主白夜,神秘无比。不过他的实力,却是不容小觑。如此人物,最好不要得罪。”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在这一个月里,陆远与白夜的交易也彻底的完成。进度有些快,毕竟店铺里多出了三位炼器大师,还有两位炼丹大师,以及一个炼丹师。如今一家店铺每天的收入,可以说都是数百万灵石的纯利润。“这才叫生活!”陆远感慨道。此刻他在城主的小院子里,喝着茶水,吃着点心。来到这个世界,可从未享受过一息的时间,如今店铺走向正轨,暂时不需要他投入太多经历。至于现在为何身在城主府……早在半个月前,交易完成之后,白夜就没事让陆远来他府上坐坐。久而久之,二人便开始聊了起来。白夜觉得陆远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而陆远觉得对方人还算是不错,于是自然而然也就成了朋友。“久等了,刚刚才忙完一些事情。”白夜急匆匆的走来。“没事,反正我也才刚到没多久。这次找我有啥事?”陆远把点心咽下之后,好奇的问道。往常白夜邀请自己过来都是闲聊,今日却说是有重要的事情找他。哪怕陆远再聪明,一时间也猜不到对方有什么事情。白夜坐在一旁,也不卖关子,笑着说道:“上次你炼制的星河战甲,实在是一件了不起的作品!”陆远听到这句话后,干咳了两声,脸上有些尴尬。其实星河战甲炼制出来之后,他可以预料到后续会有很多的事情发生。近期风临城内,已经来了不少的修士,均是被星河战甲给吸引过来的。甚至连万里之外,一些二流宗门的人都过来了。“老白,你是知道的,这战甲我就一件!”陆远说道。“我意思,这玩意能批量制造么?”白夜笑着问道。“……”陆远顿时愣住了。他原本认为,对方是想从自己手中,买下这一件星河战甲。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的胃口居然这么大!批量制造……说实话陆远暂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他看到星河战甲只是一个过渡期的东西而已,完全没有大量投入的必要。当然这只是他个人的想法,但任何一方宗门,对此物都会十分眼馋!一件那就是云隐的战力,换谁谁不心动?甚至风临城现在还有风声传出,有些一流宗门,都已经把目光投入到了风临城中。一时间这个偏僻之地,顿时变得热闹起来。“材料不好找啊!”陆远叹道。“这方面的事情你不需要担心,只要你给我清单就行。”白夜拍着胸膛说道。陆远无奈叹一口气,问道:“要多少?”“越多越好!别怕我没钱,就怕你没货。”白夜笑道。听到这句话后,陆远的脸色顿时苦了起来。自己这才休息多久?要知道现在商铺里面,能够炼制出星河战甲的,仅仅只有他和李道远!那三名炼器师已经学的很快了,但是关于星痕的构建,暂时还不是他们所能涉及的领域。这不仅仅是苦力的问题,最为重要的是李道远现在,已经全心投入到一个研究里,暂时空不出来手去炼制星河战甲。“二十套吧!”陆远报出了数字。白夜的眉头微微皱起,显然对这个数字并不是很满意,于是不甘心的问道:“就不能再稍微多一些么?”“多多少?”陆远眉头一挑。二十套暂时是自己的极限了,因为他不可能把精力都浪费在星河战甲上面。等自己的研究成果出来之后,星河战甲又算得了什么?星塔只是自己的第一步,往后还有更多的后续,需要星塔来做支撑。“五十套吧!”白夜说道。陆远顿时无语,过了一小会,他才缓过神来,无奈道:“您这还真是稍微多一点……”“没办法,我是真的很需要星河战甲。这样,材料我负责出,每一件战甲的炼制费用,我给你算成三百灵晶一件如何?”白夜问道。一块灵晶那就是一万块灵石,三百块那就是三百万!五十套……这已经是上亿的资产了。陆远听到这个数字之后,心里暗自震惊白夜的财力,他实在想不出,这货到底从哪里搞来这么多灵晶!在天玄大陆上,灵石矿脉有很多,但一座矿脉里能够蕴藏几十块灵晶就不错了。至于灵晶矿脉,陆远倒是有过一些耳闻,是被一些圣地把持在手。“这不是灵石方面的问题,主要我最近也在修炼。”陆远尴尬的说道。白夜这才忽然想起,陆远只是一个初感修士。说到底修行才是一切根本,先不论实力如何,单单是可以增长寿命,就已经是极大的诱惑了。陆远是智慧过人没错,可寿命走到尽头的话,那么一切都会化为乌有。“这……”白夜有些犯难了。说起来最近陆远也倒是没有闲着,除了偶尔偷闲之外,就是设计图纸,然后就是自身修炼的问题了。体内的穴窍已经开辟出了六个穴窍,如今已经相互建立起了联系,自身的战力有所增长。而且他还发现,穴窍的开辟,使得自身的身体素质,也有了极大的提升。而且暂时没有什么副作用,至少可以肯定这套修行体系,哪怕是在这个时代也是行得通的。再接着便是战技的研究了,以陆远一个地球人的思想,这样简单粗暴的战技,实在是太适合他了!完全就是一个个公式堆积起来的,并不像现在这样的神通,需要去领悟,去如何如何的。简单的来说,未来的新体系和战斗之法,对于悟性倒是没有太大的要求,只要肯刻苦必然会有所成就。而这个时代的修行法门,全部都要讲究悟性。自身进步神速,陆远最为开心不过了,照着这个进度下去,自己的实力很快就能提升上来。不过他也有了决定,过段时间要回分身一趟,看看有没有能够快速修行的丹药之类的,自己现在已经不缺少灵石了。“五十套的话,至少也要三个月后了。”陆远想了想说道。他倒是也不好驳了白夜的面子,两人现在关系虽然还算不错,可也仅仅是算不错。连厉无涯都忌惮的人,陆远可不好去得罪。“三个月?那倒是可以!”白夜眼睛一亮。炼制法宝这样的事情,十分耗费心神,原本他也没打算让陆远有多快。三月的时间虽然比他预料的要晚一些,但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如此,那我便把材料写给你。”陆远从乾坤戒中拿出纸笔。除了炼制星河战甲的材料之外,陆远还添加了一些其它材料进去,也是他最近所需要的。反正白夜身上灵石那么多,不坑白不坑。三百灵晶一件,已经算是亏本买卖了。换做是任何一个宗门,哪怕陆远把价格再翻上一倍,估计都有成堆的人找他炼制。可有的时候利益是不能这么算的,这样的目光太过浅短了,只有没脑子的人才会注重眼前的利益。自己现在在风临城,要是出了点什么事,白夜会不帮自己?这些都是无形的利益。除了利益之外,那就是交情了。而陆远跟白夜的交情就在于,如果有一方出价跟白夜一样,那么他会优先选择白夜。在看完清单之后,白夜微微皱起眉头,有些材料确实很贵重。“好,两日之后,这些材料我会送到你店铺里。”白夜点头。他要筹划的事情,远远要比付出的灵石贵重多了。既然陆远说了三个月,那么他就还有机会,自然不可能放弃。而且他对陆远的为人都十分放心,每次报出的时间,也是最多的时间,而不是按照最少的时间来算。“让我再懒会……”陆远靠在椅子上,微微眯虚起双眼,一脸享受的模样。“德性!”白夜笑骂道。…………旁晚从城主府出来之后,陆远望着自己的店铺方向走。不得不说,只有在城主府的时候,他才是最为清静的。有几次白夜没找他,他都往白夜府邸里钻。星河战甲实在是太出名了,有不少修士都来拜访。甚至一些隐居在城里的气海修士,都忍不住出来冒泡,朝着他的店铺里进。目的就是为了见他一面,商量有关星河战甲的事情。“听说了么,咱们风临城万里之外的三大二流宗门,都派人来到了风临城。就是为了见陆老板一面,想要从他手中,收购那件星河战甲!”“早就听说了,而且人都已经来了!”“这次三大宗门,可是派来了云隐境的修士……如果这次陆老板还推脱不见的话,估计就不像之前那般善了了。”回去的路上,陆远听到了不少修士的言语,随即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云隐境的修士,可是不同于之前的气海修士。自己的店铺里面,亦是有气海修士坐镇,他们倒是不敢造次。可是云隐境就不一样了……叶青穿上战甲,和自己的星光炮,也仅仅相当于两个云隐修士而已。“希望别来太多吧!”陆远耸了耸肩。待到他走到店铺外面的时候,便听到了里面嚷嚷的声音。“今日你们老板若是不出来,可别怪我们在这里大闹一场了!”听到此话陆远的眉头紧锁。
飞云阁、血炼堂、奔雷府和梦幻谷这四个宗派结成联盟,准备攻打神行宗。神行宗担心弟子们过于恐慌,并没有告诉大家这个消息,直到战争马上来临时,神行宗的弟子们才发觉危险一触即发。弟子们非常恐惧,想要离开宗门,但风无行安抚大家只有大家齐心协力,宗门才能度过此次危机。陆远提出四宗看似结为联盟,但其实各宗都有自己的利益考量,内部并不团结,神行宗有两个秘密武器,只要妥善使用,一定会发挥巨大作用。当四宗联盟来袭时,神行宗临危不乱,利用阵法和星光炮两个秘密武器成功击败四宗联盟。神行宗一举成为了霸主,陆远也凭借此功绩在神行宗中获得了重要地位,同时陆远也是无极宗的荣誉长老,无极宗的宗主厉无涯高度赞扬陆远的能力。陆远在风临城逐渐稳定,店铺生意兴隆,身体素质和战力都有所提升,和风临城城主关系日益密切,越来越多的人慕名前往求购陆远发明制造的星河战甲。
星期一到了学校,江之寒和倪裳说起拜师的事,眉飞色舞,很是兴奋。倪裳对传说中的拜师仪式也很感兴趣,缠着追问个不停。两人正说的高兴,就听到有人在教室门口叫,“江之寒”。江之寒应声看去,罗心佩俏生生的站在门外,栗色夹克,白色长裤,娇俏的脸蛋配上大大的眼,小小的嘴,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比起一般的漂亮女生,卡通美少女的冲击力要更强一些,几乎全班的男生都看直了眼,不少女生看看她,又扭头来看江之寒。倪裳盯着江之寒,脸上表情似嗔非嗔。江之寒小声的解释了一句,“我妈同事的女儿,我出去一下。”便起身走出去,心里很疑惑,周一大早,这个小魔女来找自己做甚。自从第一次拜访了罗心佩家,她母亲打来电话,要江之寒去辅导她的功课,给她讲讲好好学习的道理。江之寒时间也不多,但一来挺喜欢这个小女孩,二来也想和郭阿姨处好关系,每一两周总抽空去一次。罗心佩这个小魔女是无心读书的,对于读书之外的任何事情她似乎都兴致勃勃。而江之寒内心深处,对初二要怎么刻苦也不太以为然,所以虽然也偶尔提点她一下不能太过贪玩,但更多的时间不过是和小姑娘天南地北的聊天,偶尔给她带几套最新的漫画书去,也不时的被抓着要帮她赶作业。罗心佩对江之寒相当的满意,说道以前妈妈找来教育自己的人没有这么好玩的,在她妈面前就常说江之寒的好话,说他如何学习刻苦成绩优秀,又如何谆谆教导自己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说得郭阿姨恨不得每周都把江之寒叫来两三次。江之寒走出门,问罗心佩:“不上课么?”罗心佩睁着双大眼睛,说:“我离家出走了。”江之寒心里苦笑,这又是什么新的游戏,嘴里说:“为什么呀?”罗心佩说:“他们都不在乎我,所以我离家出走来抗议!”江之寒看见教室里有些家伙探头探脑的,还有几个故意走出来,借口去办公室,上下打量一番,便一把抓着罗心佩,拉她去旁边的屋顶花园说话。江之寒问:“他们怎么不在乎你啦?”罗心佩说:“我爸经常出去喝酒喝的醉醺醺的,很晚才回来。我妈外面好多事,通常回来的更晚。星期天的傍晚,他们为这个在饭桌上吵起来,互相指责,我叫他们别吵了,说你们再吵就是不在乎我,我就离家出走。他们不理,吵个没完,吃了饭我妈还出去了。我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了,告诉他们我不是说着玩的。”江之寒惊道:“这么说,你昨晚没回家?在哪里过的?”罗心佩撇撇嘴:“旅店呗。我有一个好朋友,撒谎出来陪我在旅店过了一夜,不过今天她要回家上学去了。我也没处可去,所以就来找你了呀。”江之寒说:“你一夜不回家,你爸妈一定担心死了,说不定都已经报警了。我们楼下有电话,不如先给你妈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吧。”罗心佩嘟嘴说:“不要!这样他们才不会吸取教训。”江之寒问:“那你要怎样?”罗心佩皱着眉头想了想,说:“不如上午你陪我去玩吧,我难得逃一天课。”江之寒头痛说:“可是我要上课呀!”罗心佩嘟嘴说:“你不管我的话,我就随便找辆车坐了,出去流浪!”江之寒心里叫苦,这个小魔女!和罗心佩讲条件说:“那好吧,我陪你半天,你就得给你妈打个电话。”罗心佩歪着头,考虑了一下,说:“那要看我玩的开不开心。”江之寒心想,到时候你不打我绑着你的手,也要让你打,说:“就这么说定了啊,要知道我可是好学生,从来不逃课的,今天为你破例了。”罗心佩咯咯娇笑说:“你才不是乖乖好学生呢。”江之寒让罗心佩等他,自己回了教室,给陈沂蒙说,让他给书店打个电话,告诉母亲罗心佩很安全,让她给郭阿姨通知一声。江之寒回到自己的座位,对倪裳赔笑说:“帮我请个假。”倪裳正半闭着眼睛,念念有词的在背单词,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江之寒轻轻拍拍她的手,倪裳睁开眼,面无表情的问:“干什么?”江之寒很谄媚的笑:“帮我请个假吧。”倪裳盯着他,讥讽道:“说什么呢?看到美女小妹妹,突然头痛起来?”江之寒摸摸鼻子,心想总不能睁眼说瞎话吧,一个班的人看见一个小姑娘找,自己就跑了,总不能说是生病吧,于是说:“就实话实说吧,家里有急事。”倪裳说:“什么急事呀?”江之寒说:“小姑娘离家出走一晚上了,我要把她送回家,免得大人担心。”倪裳说:“哦?离家出走,就来找你啦?”江之寒说:“具体的回来和你细说,请假的事就拜托你了,我怕一转头小姑娘跑掉了,不知道哪里去找?”倪裳沉下脸说:“你找别人吧,我替你请假太多次,都说不出口了。”江之寒说:“别的人去,张老师怎么会买账?我知道你最是刀子嘴豆腐心,拜托拜托,回来给你赔罪。”双手合十向倪裳拜了拜,出了教室来找罗心佩。江之寒问罗心佩:“早上去哪里?”罗心佩说:“还没想好,不如我们边走边想吧。”两人沿着学校的林荫道往外走,一路上罗心佩欢声笑语的,不像悲苦的在离家出走,倒像是出来春游来着。到了足球场,罗心佩拉着江之寒坐下来,说要想想去哪里消磨时间。两人坐在石阶上,看着跑道上锻炼的人,第一节课还没上,操场上还算清静。过了半晌,罗心佩站起来说:“我们先去吃早点,然后去河边放风筝,好不好?”江之寒以手击额,无比痛苦的说:“都依你。”两人出了校门,坐了几分钟的车到了市中心,罗心佩带着江之寒,左拐右拐,来到很偏僻的一条小街,有一家只有四五张桌子的小店,店外还排着长队,大多数人是买了东西边走边吃的。罗心佩说这家的肉饼超级好吃,皮薄肉鲜,一吃一口油,香死人了。两人要了三张肉饼,两杯豆浆,找个地方蹲着吃了,果然是难得的美味。吃完肉饼,罗心佩很满足的拿手巾擦了擦嘴,说去放风筝吧。江之寒一摊手,哪里来的风筝?难道还要买东西现做不成?罗心佩笑道,我知道有卖风筝的地方。江之寒心里苦笑,只要是吃的玩的,大概没有你不知道的地方。罗心佩带着江之寒来到一个杂货店,这里卖的是各种各样的手工制品,从竹子编的篮子,到自制的做装饰品的扇子,各种各样的东西比比皆是。在小店的一个角落里,摆放着十几个颜色鲜艳,形状各异的风筝,有蜈蚣的,蜻蜓的,蝴蝶的,等等等等。罗心佩皱着眉头在那里选了半天,在一个蜻蜓形状的和一个老鹰风筝之间摇摆不定,偏过头来问江之寒,江之寒实在不知道有何区别,顺手一指老鹰,算是替她作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两人来到江边,这里有一片退水以后露出的平坝,面积很大,地上有黄沙夹杂着一些小的石子儿,确实是一个放风筝的好地方。江之寒随便找块地方坐下来,不远处的江水波涛滚滚,在近处看反而不是那么混浊,白浪一波接着一波从眼前流过,往远方奔流而去。今天的风不算大,吹在脸上已经有点热热的感觉,提醒着大家夏天已在眼前。罗心佩已经脱了外衣,穿一件翠绿色的短袖衬衣,很有兴致的放着线,让风筝升起来,然后在坝上跑着,一路留下清脆的笑声。不过二十分钟的工夫,小魔女已经跑乏了,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江之寒身边,嘟囔道:“才开始还挺有意思的,过一会儿也不好玩了。”又用手推江之寒,“哎,我说你闷坐在这里,很扫兴耶。”江之寒偏头看去,小魔女跑了一脸的汗,额前的刘海稍稍有些乱。风吹过,她眯起眼睛,很享受的样子。江之寒说:“擦擦汗吧,坐在这里看看江水也挺有趣的。”罗心佩拿出手巾,擦了汗,乖乖的坐在那里看了会儿大江。不过十分钟的工夫,终究忍不住站起来,说:“唉,我不喜欢这种装深沉的玩法,我们还是另找地方消磨时间吧。”江之寒心里已有了主意,拍拍旁边的沙地,说:“坐下来,我们说两句话。”罗心佩坐下来,说:“就是嘛,就算看景,也不能闷葫芦似的。”江之寒问她:“你觉得爸爸妈妈怎么对你不好?主要就是不够关心你么?”罗心佩低头玩着沙,口里说:“他们也给我请家教啊,送培训班啊,可是在家里陪我的时间越来越少,一个喜欢喝酒,一个喜欢打麻将,说起来都是工作需要,那我的需要呢?”江之寒说:“就算他们有不周到的地方,你有没有想过,他们给你营造了多么好的环境,老实说,住那么好的房子,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还有家庭老师,这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待遇哦。”罗心佩抬头看着江之寒:“我宁愿穷些,也希望大家经常在一起。”江之寒笑起来,“你想要的其实也对哦,不过没体会过穷的滋味,说这话是不是太早了?要不这样,今天上午剩下的时间我带你去体会一下劳动挣钱的难处?”罗心佩很欢欣鼓舞的,“这个主意好!我最喜欢劳动了。”江之寒吓她说:“是去餐馆洗盘子,如何?”罗心佩苦着脸,“洗盘子对手太糟了,除了这个,别的都行。”两人于是乘了车,一路往北山区而去。罗心佩坐在窗口,看外面的风景,又对江之寒说:“最近老坐出租车,看来还是坐公车比较有趣。”到了北山区,江之寒领着罗心佩去了新开的店。这个店店面很大,足有第一个店的三倍多。左边一部分是作零售门面的,现在正在装修,铺地刷墙进行内部装修。右边这部分,是当仓库和批发部门用的,基本上沿用原来的布置,只是稍稍作了些改动,现在已经开始启用了。江之寒两人走进去的时候,屋里很凌乱,地上一箱一箱,一捆一捆的堆着书。小倩,肖虹,和冷倩三人都蹲在那里劳作着。肖虹最先看见江之寒,站起来打招呼,又看了一眼罗心佩,说:“少东家,你哪里找来一个洋娃娃,好漂亮哦。”江之寒笑呵呵的说:“嗯,这是我最新雇用的童工,你们尽管使唤就是了。”被旁边的罗心佩敲了下脑袋。小倩和冷倩也站起来打招呼,小倩解释道:“鹏飞刚去偃城进了一批货,全扔到这里来了。我们这两天还要出三批货,现在正在整理呢。”罗心佩站在旁边,四处看看,很感兴趣的样子。江之寒不敢让小魔女去整理出货,怕她出了纰漏,把该出的书弄错了。想了想,还是让她干体力劳动吧。拍拍罗心佩的肩膀,说:“开始劳动了,今天上午的任务就是把这些成箱的书都腾出来,分类摆好。不做完,是没有午饭吃的。”肖虹在旁边嗤嗤笑道:“好狠心的老板,连这么可爱的洋娃娃也盘剥的这么厉害!”江之寒陪罗心佩坐下来,拆箱,登记,整理。开始的时候,罗心佩还兴致勃勃的,一个小时以后就开始抱怨腰酸背疼,申请出去休息一会儿。江之寒说道:“休息没问题,反正我们是计件的,总要做完了才有饭吃。”罗心佩出去转悠了一圈,很有兴致的看了看工人是怎么装修的,又乖巧的去邻近的小店给大家买了五瓶饮料,才回来坐下。这一次,小魔女基本上是在磨洋工,百分之九十的时间只顾着和江之寒扯闲话,手里却是慢了下来。江之寒倒不指望这个娇娇女娃能真的坐在这里苦干几个小时,不过是让她见识一下劳动的艰辛而已。过了十二点半,罗心佩开始叫起饿来,江之寒说,你做的这么慢,影响了我们俩的生产效率,事情没做完,哪里有饭吃。罗心佩提议说:“不如中午我来请客?”江之寒呵呵笑着说:“你是雇员耶,哪有雇员请老板客的道理?你还是加把劲吧,加把劲我们就能快点结束。”一点四十的时候,终于把上午要做的告一个段落,罗心佩已经捂着肚子喊饿的要昏过去了。于是五人找了家小餐馆,吃了中餐。小倩本来说自己是带了中饭的,不过还是被大家拉了过去,因为肖虹说难得少东家来视察,这些天这么累,不吃白不吃。罗心佩不顾自己洋娃娃的形象,拿起筷子风卷残云,吃完了一抹嘴,说:“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餐馆。”吃完饭出来,江之寒便领着罗心佩到附近的小卖部去打电话。走在路上,江之寒说:“我们店里雇一个人,一个月不过两三百块钱,才来的给一百多的也有。算一下算术,你刚才做了两个小时,不过挣了两三块钱,连中午的饭钱都不够。她们工作一个月,就勉强能抵你身上这半身衣服,你有多少套这样的衣服?所以呀,赚钱是不容易的,你爸妈也不容易。”按照约定,罗心佩给家里打了电话。郭阿姨早上接到厉蓉蓉的电话,也算安下心来,在电话里不但没有责怪宝贝女儿,反倒是自我检讨了一番。罗心佩给母亲报了平安,却说今天还是不想回去,要去江之寒家里住一晚。江之寒虽然头疼,还是答应了,给母亲打了电话,又陪罗心佩在北山区转了一圈,看了场电影,最后回家还把奇安特拿出来,去附近的小公园教她骑车,总算是把这一天熬了过来,比上学可要累多了。罗心佩没有完全学会骑车,很心有不甘的样子。江之寒许诺下个星期再教她,才把她哄回了家。厉蓉蓉早就赶回来,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江永文下班回来,四个人围着桌子吃完饭。厉蓉蓉对罗心佩很是关心,这样那样的问个不停,还不停给她夹菜。到了晚上,江之寒不得不抱了毛毯,到客厅里睡,把自己的床让给罗心佩。十点钟的时候,江之寒敲门进去,和罗心佩说晚安。罗心佩拉着他的手,让他在床边坐下,睁着清澈无邪的大眼睛,对江之寒说:“之寒哥哥,我也知道挣钱不容易,爸爸妈妈很辛苦,可是……可是,我还是好想象今天一样,一家人都坐下来吃饭,说说话。如果能那样,房子小一点,少买几件衣服,我也愿意。”江之寒拍拍她的手,柔声说:“你爸妈这么疼你,你把自己想的告诉他们,他们一定会答应的。如果他们不答应,你就再出走一次好啦。”罗心佩笑逐颜开,“真的?!说定了哦,下次我离家出走,还来找你,今天可真好玩!”肖邯均的办公室里,江之寒喝了轻轻的吹开水面上的茶叶,喝了一口肖邯均泡的花茶。肖邯均说:“我们提出来分给宁校长一成的干股,换回绝对的人事控制权,和校门内房屋的十年租约和开发权。他给回的条件是食堂五分的干股,加上新开发的部分五分分的股权,都是由他大姨子的名义出面的。”江之寒笑了笑,说:“看来宁校长能在七中一手遮天,也不是偶然的哦,是个有远见的。”肖邯均说:“我们原则上已经同意了,你有没有什么意见?”江之寒呵呵笑了两声,“给他新开发部分5分的股权是稍微亏了一点点,不过吃亏就是占便宜,先就这样吧。这个人又有些远见,又极有手段,虽然我有些不爽,但暂时拿他也没什么办法。”肖邯均说:“等到租约签下来,我们就可以开工了。但我还是有两点担心,一是流动资金不足,二是人手不足。”江之寒说:“资金问题,我们不急在一时,能够以这么小的代价拿下来,即使闲置一段时间成本也不高。我考虑这一部分的开发,再怎么也得申请一点贷款,不能老拿自己的钱来搞。贷款这部分,还得走走门路。如果就这么找上去,我们这种规模的私人公司,恐怕是拿不到的。前段时间,我以书店的名义,搞了一笔。这一次,争取能多拿点出来。至于说人手,人手不够其实是件好事,我们终于摆脱了被迫使用别人的人手的问题,可以放开手脚自己招人,自己解雇人,难道不是件好事么?我看你这次招来的几个退伍的战士,素质都不错,又肯干,你要是有这方面的门路,不妨再招几个进来。”江之寒喝口茶,继续说:“我准备把公司重组成两个大的分部,一个是文化用品,一个是饮食服务。文化用品那边让我妈具体负责,饮食服务这边你来牵头。慢慢的,你要从食堂的日常管理中抽身出来,多管一些全局的东西。食堂的管理和新门面的开发这两面,你要兼顾起来。我看,陈振中和楼铮永这两人都不错,你可以给他们加些担子,分担一部分你现在负责的事情。”肖邯均说:“不是我不愿担担子,但新开发这部分,如果走中高档酒楼的路子,还要部分向外面招商,按你的规划,做一个饮食一条街的话,我的经验和能力恐怕都不能胜任。我看,还得从外面招更有经验的人来负责全局。”江之寒说:“我们慢慢做大了,当然会考虑招一些专业的管理人才。不过你也是优秀的管理人才嘛,这几个月把食堂好几十号人管的有条不紊。大多数人都是从下面一步一步做上去,慢慢积累经验的,我看你完全可以做到的。”两人又讨论了一些细则,江之寒最后说:“夜长梦多,你表面上不要急,但还是尽可能的尽快把合约签下来。我今天要去温校长家一趟,和他好好谈谈,毕竟他才是我们最坚决和最可靠的盟友。这个事情我事先给他放过风,但没有详细谈过,希望他不要太介意才是。”下午放了学,江之寒和温凝萃约好了一起去她家。走到篮球场边,温凝萃已经等在那里了。温凝萃指了指场中,一身天蓝色运动服的阮芳芳正在打篮球。温凝萃说:“自从和你打了次篮球,芳芳现在改看为打了。”江之寒抿了抿嘴,“这……也许是她纪念某人的方式吧。”朝场中的阮芳芳挥了挥手,也不管她看见没有,叫上温凝萃往她家走去。自从温凝萃在江之寒面前坦诚暗恋顾望山多年以后,两人的关系又不比以往,有点像知己多年的好友一样,有点无话不谈的意思了。温凝萃说:“我有个消息卖给你,出什么价呀?”江之寒呵呵笑着说:“你随便开吧,我先欠着好不好?”温凝萃撇撇嘴,“懒得理你,我和你说,你是不是拿了校门口那些房屋十年的租约,还要自主开发呀?我爸昨天同我妈讲,你野心很大呀,就不怕一口吃不成个胖子?!”江之寒叹了口气,“这个扩张的步伐,大概是快了一点。不过想做的事情那么多,时不我待呀。我今天去你家,就是去请教对策方向的,最好呀,能拉你爸或者你妈入伙。”温凝萃讥讽江之寒:“你这是不是变相贿赂?”江之寒不以为然的说:“你就不懂了,我这是寻求强强合作。”到了温凝萃家,恰好是吃饭的时间。黄阿姨邀请江之寒一起用餐,江之寒也没有客气,坐下来一起吃了晚饭。吃过晚饭,江之寒站起来帮忙收拾碗筷,黄阿姨让他坐下,说他是客人,又叫温凝萃去洗碗。温凝萃抗议说,凭什么有人可以白吃饭不做事,自己反而要洗碗,被母亲斥责了几句,还是乖乖听话去了。黄阿姨收拾好桌子,三人到客厅重新坐下。温副校长笑着说:“听说了,你们把校门口那片都拿了下来,而且一拿就是十年,胃口不小哦。”江之寒本来也不准备瞒温副校长,而且估计他多少知道了几分,“宁校长最近通过他的人,越过您来指导工作越来越频繁。您知道,暑假合同到期,我们会有人事上的大变动,不希望到时候有任何的阻力。既然他这么想把手伸进来,我们只能如他的愿啰,不过作为回报,总要有点小意思吧。”温副校长扬了扬眉毛,“小意思?”不由笑了起来。江之寒转向黄阿姨,说:“黄阿姨,上次您可是答应过我的,如果我们真的能做大了,要出面指导指导的。”黄阿姨笑道:“我可是外行,怎么能外行指导内行?对了,你们把那一块拿下来准备做什么?”江之寒说:“初步的打算还是做饮食,我考虑至少开一家高档的酒楼,一家中高档的糕饼店,其他的店面想邀请有实力的商家进驻。这是现在的一个大概的设想,就是要把做成有名气有特点的中高档的饮食一条街。”江之寒问温副校长:“温叔叔,您有没有听说,学校附近要修桥了,最快的话,两三年内就会完工。如果真的修成了,这一片的商业价值,又会高个几成。”黄阿姨说:“你的消息倒真是灵通。”看起来,她也是知情人之一。江之寒不放弃他的意图,又说:“黄阿姨,我可是诚心来请教的。你知道,如果做大了,我们现在的人员的经验还是有所不足,虽然可以边做边学习,毕竟有人提点顾问一下是好的。您要是不答应,我可要天天上门来求您了。”这段日子,通过很多细小枝节,江之寒已经发现黄阿姨的交际网络,社会人脉和影响,都远远的超过了她丈夫,所以一心把她拉下水,一方面是借助她的能力,另一方面,也是巩固和温副校长的联盟。为此,他是打算不惜代价的。打通学校领导层的好处显而易见。譬如说,和宁校长结成联盟后,他马上拨了一笔钱,说是常规的校门房屋的维修费用。肖邯均私下返还了一部分给他,剩下的拨款其实就是免费赞助给江之寒他们做装修改造用的。黄阿姨笑意盈盈的问江之寒:“你准备出什么价邀请我当顾问?”温副校长有些诧异的看了眼妻子。江之寒郑重的说:“百分之十五的股份。”黄阿姨笑道:“我都没想到,自己这么值钱哦。”停了停,看着江之寒,说:“其实我还蛮看好你们这个项目的前景的。这样吧,我给你们推荐个人,你看看能不能用。”江之寒回答道:“那敢情好。”黄阿姨说:“这是我一个远房的表妹,现在在中州金属进出口公司做销售经理,正准备辞职出来。”江之寒知道金属进出口公司是一个规模很大的垄断性的国企,有些担忧的说:“我们这儿可是小庙,没法和金属公司比的,不知道是不是太屈尊了。”黄阿姨说:“我也就是给你们牵牵线,搭搭桥,她不见得适合你们,你们也不一定适合她。不过依我看来,倒是一个不错的组合。到时候相互见个面,加深一下了解,再看看彼此意愿如何。你也不必因为是我推荐的,就一定把她要过去。生意就是生意,这一点我们都要记住了。”过了一会儿,黄阿姨又说:“我对你这个东西,真的很看好。过些时候,你拿一份详细的计划书给我看看,如果合适的话,我就来参个股。大致的估下价,我把钱给你,难不成我一分钱不出,占你这个小家伙的便宜?”江之寒兴高采烈的从温副校长家里出来,去了母亲那里,把书店那边的账本拿出来,又研究了一番。第二天中午,江之寒召集了几个核心的成员,包括母亲,肖邯均,杜姐,陈振中,和楼铮永,讨论下一步的计划,其中一个重点是资金的问题。江之寒要求杜姐做一份详细的资金需求的预测性报告出来,由于杜姐以前基本上是局限于做传统的财务记账,江之寒大概和她交换了一下看法,给她提供了一些启发。在新项目的开发上,江之寒是决心要部分依靠贷款,但又不想负债太高,造成财务上很大的负担。他请母亲去和郭阿姨好好交流一下,从申请贷款的程序和条件,大概贷款的额度,还款的条件,都要有个详细的了解,以便作最后的决定。自从国库券的合作以及罗心佩的出走事件以后,两家人的关系倒是又亲密了很多,所以请她帮忙也是理所当然之事。江之寒分配给肖邯均的事情,是让他起草一份完整的新项目的企划案,大概是比对着当初做食堂企划的规范,但这几个月的实践管理经验,应该可以让东西做的更成熟一些。这件事情,江之寒也是要参与的。陈振中和楼铮永来参加这个会议,是因为现在食堂的日常管理事务开始部分压到他们两人身上,以便肖邯均能腾出手来处理一些更大局性的东西。江之寒和他们交换了一下不久以后人事变动的意见,告诉他们只管放手去干,现在宁校长和温副校长都成了股东,就不怕有什么小鱼小虾可以翻的了天。江之寒这些天,有一个说不出口的困惑。歌唱比赛以来,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不顾有时候倪裳的抗议,每一周江之寒总会把倪裳诱骗都家里度过一两个中午的时间。江之寒发现自己越来越贪恋肉体与肉体接触的感觉,少女的身体虽然稍显青涩,腰腹胸部的地方不够圆润,但青春的活力蕴藏在每一个角落,每一寸肌肤,却是让江之寒爱不释手。他喜欢抚摸的触感,喜欢没有涂抹任何香水但散发出来的淡淡的体香,喜欢她轻轻的发出的声音。每次爱抚之后,江之寒都不得不靠着冷水慢慢的浇灭自己的欲望。相比之下,倪裳虽然不抗拒爱抚的实践,却是更享受拥抱和接吻的感觉,对于进一步的身体接触,她总是心存恐惧,即使已经尝试过好几次,却还是紧绷着肌肤,微微颤抖着,像要上刑场的样子,每每引得江之寒一阵笑。到了后来,江之寒发现自己每天睡醒的时候,总是以竖立的姿态出现,要靠长时间的打坐来消除那方面的欲望。在有些夜晚,他开始用手来解决自己的欲望,但心里多少有些困惑。这几天见了师父,江之寒几次想要提起这个问题,但总不知道怎么开口。苦思冥想之下,他总算想到了一个切入的办法,这天傍晚见了杨老爷子,考校了这两天的进度,坐下来喝茶的时候,江之寒便提起了这个话头。江之寒问杨老爷子,“书上都说练功如果是童子身,就会事半功倍。师父,这是真有道理,还是写书的人胡乱编撰的?”杨老爷子说:“就像我给你说过的那样,天下的武功,奇人奇事层出不穷,我不敢说一定了,但至少对于我所知的门派武学,这个说法是站不住脚的。”江之寒问:“那这些都是他们凭空捏造出来的了。”杨老爷子说:“这其间是另有一个道理,我可以给你说说。练武的人,通常新陈代谢都会更快,身体发育会早于常人。按照古时候的说法,练武的男子阳气更重。所以据我所知,其实以前练武的人倒是结婚很早,有了婚姻阴阳可以调和,对他们的进境不无帮助。另外一点,也是预防他们作奸犯科,因为冲动去做了强迫或者苟且之事。”看了一眼江之寒,杨老爷子说:“现在这个情况又有所不同,平常人结婚的年龄比以前晚了十年甚至更多,但实际上现代人的身体发育却是更早,这主要是因为营养和环境的关系。在这种情况下,要靠的无非就是自律和疏导,对此你也要谨记于心。”听了师父的解释,江之寒总算是有些释然,看来自己欲望的膨胀倒不是什么异常的事件,不过想想还要等十年,心里不由羡慕起古时的男子,十五六岁洞房花烛原来也是件福利好事呀。※※※自从寒假住进倪裳的家,倪裳的外婆倒是喜欢上了这里。比起两个儿子的地方,女儿更加体贴,外孙女乖巧了十倍不止,从家里出去散步,十几分钟的时间就可以远眺大江,四周的绿化也不错,还有一个经常有老人聚集的小公园,可以找人说话,说起来这样的生活还是很享受的。倪裳的外婆住的很惬意,便决口不提什么时候离开的事情。白冰燕这么几十年都没有和母亲住在一起,觉得尽一下孝道也是理所当然,只有更加的孝顺,当然不会去提要她离开这样的话题。最苦的人就是倪建国。不知是什么原因,说老太太势力也好,或是有别的没说出口的缘由也好,她对倪建国的态度一直没有改变,总是冷嘲热讽,没有太多的好脸色。上周三的时候,倪建国一天都在外面出差,下午就近去了茹芸家约会,两人翻云覆雨又折腾了好一阵。自从倪建国心目中这个老巫婆住进来以后,他更觉得茹芸这里简直是天堂,很贪恋在这里的感觉,往这边拿钱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基本上不在明帐上的钱都留给了情人。倪建国算好了时间,但天不从人愿,车在桥上堵了将近一个小时,到家的时候饭菜都凉了。除了老太太先用过餐,母女俩还在等倪建国回来吃饭。倪建国看到这个情形,心里倒是不由得有几分愧疚,他说道,堵车堵死了,中州的交通是应该动下大手术了。走过丈母娘身边的时候,老太太吸吸鼻子,小声说,好像有什么奇怪的香味。倪建国惊出了一身冷汗,赶紧进了洗手间,洗了手和脸,还把身上草草擦了一下,那天之后倒是半个月没敢出去幽会情人,心里把老太太不知道诅咒了多少回。这个周日,一家人围在一起包饺子。倪建国通常不做家务的,就坐在沙发上一边看报纸,一边和妻子女儿聊着天。白冰燕忙着赶皮,丈母娘负责调馅,倪裳做着一些打杂的活儿。倪建国和女儿聊着学校里的事儿,说:“前两天遇到教你们班物理的李老师,到教师进修学校开会,他很是表扬了一番,说你现在解题的灵气比以前提高了不少。”自从和江之寒在一起相互讨论共同研究以后,倪裳真的觉得自己的思路开阔了很多,而且很真实的喜欢上了物理这门课,甚至于超过了她以前最喜欢的语文。想到这里,倪裳不由得甜甜的笑起来。倪建国又说:“上次你那个同学,叫顾望山的,帮了我们家一个大忙。虽然已经过去几个月了,我琢磨着是不是找个机会请他到家里来吃个饭,当面感谢一下比较好?”倪裳“啊”了一声,她敢肯定顾望山是没什么兴趣到她家吃饭的,更何况那件事顾望山根本就是看在江之寒的面子上伸手相助的。倪裳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我看不必了吧。那样的事,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吧,人家恐怕都忘了。再说,你当时也谢过了,我去学校也当面转达了你们的谢意的。”倪建国坚持说:“是不是举手之劳,是他家的能力问题。应不应该当面致谢,是一个礼节问题。这样吧,期末也快到了,大家都忙着学习,这件事情暂时搁一下,等到放了暑假,找个时间把他叫到家里来吃个饭。”外婆在旁边插话说:“小裳,要请的,再怎么说你外婆六十岁的生日,全靠你的同学才没有丢脸。我也想看看,什么家的孩子,能够一个小时就解决你爸爸一个星期都搞不好的事情。”倪裳张了张嘴,没有说什么。倪建国扭过头去,心里冷哼了一声,自顾看自己的报纸去了。过了几分钟,倪建国突然听到板凳一声响,倪裳尖叫了一声,扭头去看,老太太倒在地上,女儿神情惊惶,妻子正俯下身去,轻声呼唤母亲的名字。白冰燕抬起头来,朝着丈夫尖叫道:“你还拿着报纸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拨急救中心的电话?”倪建国心里哼了一声,报应,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急救中心的急救病房外面,倪建国坐在长椅上,白冰燕来回不停的踱着步,像热锅上的蚂蚁,倪裳被留在了家里。倪建国看着妻子,突然有些烦躁,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刚点上,有过路的护士招呼他,同志,这里不能吸烟,吸烟请到外面去。倪建国推开门,外面有个不大的露台。他站在那里,眯着眼睛看了眼太阳,吸了口烟,把烟圈慢慢吐出来,脑海里这几十年的场景像幻灯片一样一页一页的翻开。初见岳母的时候,她对自己还是很看重的,也说得上有几分喜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岳母的态度开始慢慢转变了,倪建国记得岳母那时候说白冰燕以前在家里娇生惯养,从来不做家事的。自从嫁进了倪家,什么家务活都是自己做,想的就是丈夫能在事业上有所发展,结果到头来却是一场空。坦白说,老太太也许势利眼了一些,嘴里刻薄一些,但还算不上是个坏人。但这些年来,倪建国对老太太愈发的憎恨起来,觉得她是自己婚姻和家庭的一个绊脚石,一个很危险的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引爆。每次见到老太太,听到她的冷嘲热讽,倪建国就意识到这些年来的不如意。那些话,比起机关里有些人的刻薄话,本身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但那种刻骨的失败感让倪建国非常的沮丧,也非常的失望。这一次老太太住进来以后,是一家人一起过的最长的一段时间。虽然老太太极喜欢倪裳,但倪建国愈发痛恨她的一点,就是她总在女儿面前揭自己的短,说自己的不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倪建国最在意的就是这个宝贝女儿,在她面前塑造出一个温文尔雅,诚实稳重,和值得依靠的父亲形象。女儿对他比妻子更重要,当然比自己的情人茹芸重要很多。每一次,老太太企图让倪建国把他尴尬无能的一面暴露在倪裳面前的时候,倪建国就恨不得封住她的嘴,让她永远消失。想到这里,倪建国狠狠的把烟头扔进旁边的专放烟蒂的垃圾箱里,嘴里小声的咕哝了一声:“怎么还不死?”下一刻,他发现自己犯了个天大的错误。妻子推开门,站在面前,面色苍白。白冰燕举起右手,食指指着丈夫,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倪建国张了张嘴,心里侥幸的想,兴许她没听见,我讲的如此小声,走上来要握住妻子的肩膀,问:“怎么样?”白冰燕一把拍开他的手,眼里如同千古的寒冰,她说:“姓倪的,没有如你的愿,我妈抢救过来了。”顿了顿,眼泪流了下来。她抹了把眼泪,说:“现在我不和你吵,我妈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这个事情,我会记住的,我……会记住一辈子的。”门在她背后重重的关上,倪建国骂了句国骂,恨恨的打了自己右脸一个耳光。江之寒搂着倪裳坐在沙发上,倪裳在江之寒耳边说着些什么,江之寒听的不是很清楚,只有一些嗡嗡的声音在耳边回旋着。倪裳穿着一件短袖的丝绸衬衣,胸口画着的是一辆自行车,而自行车的两个轮子恰好在胸前的两团,轮子的中心正圈着凸起的那一点。江之寒把手伸进短袖里,很开心的发觉里面并没有带文胸。他一只手握住一个粉嫩的肉团,轻轻的揉捏着,让它在手心变幻着形状,有种满足的感觉。倪裳呜呜的抗议着,好像在说,老实些,听我说话,但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模糊不清的。两人正亲热着,有人在旁边说:“大白天的,你们俩干什么好事呢?”声音低沉中带着一点磁性,煞是诱人。江之寒抬头去看,伍思宜似笑非笑的站在那里,身上只穿着一件长的短袖,好像是江之寒的衣服,短袖的下摆及到大腿的一半,露出大半截圆润笔直的腿,更诱惑的是遮住那半截,内里似乎什么也没有的样子。那短袖的胸前写着三个英文的单词:I-am-lonely!倪裳挣扎着站起来,说:“和他说正事儿呢,他就一心想着这件事。”说着话,一把把伍思宜推到江之寒怀里,说:“跟她厮混吧,她那里可比我大多了。”自己转身进厨房去了。江之寒环着伍思宜的腰,和倪裳不同,伍思宜喜欢抹些香味比较独特的香水,今天这种好像是一种水果的味道,江之寒使劲嗅了嗅,却辨别不出到底是什么。伍思宜低笑道:“是水蜜桃。”笑声魅惑。江之寒忍不住把头靠在伍思宜胸前的两个水蜜桃上。如果说倪裳胸前的是中州市郊的西山,这里就是泰山;如果说倪裳那里是泰山,这里就是珠穆朗玛。江之寒把头深深的陷进那两团柔软之间,感觉两边的脸颊被软软的肉压迫着,有一股奶香的味道把他包围着,让人昏昏欲睡。正享受着,有人在旁边笑:“好享受呀。”江之寒睁开眼,转过头,只见曲映梅和温凝萃并肩坐在同一个沙发上,笑的很诡异的样子。江之寒脸有些红,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些什么。曲映梅娇笑着说:“思宜那里真大呀,我看着也眼馋,至少有D吧?”江之寒侧过头来,伍思宜的胸离他的眼不过二十公分的距离,两个豆豆清晰的在白色的T-Shirt下鼓起,心中不由火热一片,有什么东西膨胀起来。伍思宜笑着说:“你的也不小哦。”曲映梅笑道:“要不我们来比比?”朝江之寒眨眨眼,“之寒,想不想看呢?”说着话,把手伸进衣服里,褪下一个黑色的胸罩,丢在沙发上。江之寒一时呆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旁边的温凝萃冷笑道:“别装正人君子了,想看就说出来。”江之寒转头来看伍思宜,她笑意盈盈,好像很本没有反对的意思。温凝萃在旁边说:“这个家伙,从来都是又想占便宜,又想装正人君子,有句话用在他身上最是恰当不过。”江之寒转过头来看着温凝萃,曲映梅拉了一把温凝萃的手,说:“凝萃,你的看起来也不小哦,不如我们一起来比比?”说着话,把自己胸口的纽扣又解开了一颗。温凝萃挑衅的看着江之寒,两只手交叉着放在T-Shirt的下沿,作势要脱下来的样子。她说:“想不想看?想看就说嘛。”曲映梅咯咯笑着,说:“你说想,我们就一二三一起脱出来比比,好不好?”江之寒只觉得热血冲上胸口,好字就要脱口而出,有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之寒,你确定你想么?”江之寒随声看去,倪裳站在厨房的门口,一脸寒霜的样子,顿时打了个激灵,冷汗留了下来,嘴里不由得说了个不字,惊醒过来。原来是一场春梦。上个暑假开始,江之寒连做了好些天同一个梦,梦里是隧道,火车,和少女的喊声。连续做同一个单调而又重复的梦,其实是一个蛮可怕的经历。后来,这个梦突然消失了,那时候江之寒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虽然偶尔的他很想回去再听一听那个女孩到底说的是个什么名字。自那以后,除了偶尔一两次那个怪梦重新出现,江之寒度过了上百个完全无梦的夜晚,没想到今天却做了一个长而香艳的春梦。江之寒坐起身来,心里禁不住有些惭愧。他虽然不是什么假正经的理学卫道士,但梦里的四人,曲映梅是好友的女朋友,温凝萃喜欢顾望山,在江之寒心里也是把她既当作好朋友,又当作未来的好友的女朋友,他坚信总有一天温凝萃是可以梦想成真的。江之寒自问从没有对这两人有过非分之想,因为朋友妻,不可欺这个道理是他最基本的做人原则之一。可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梦呢?难道,正如苟朴礼所言,每个男人的心底最深处都隐藏着三妻四妾的幻想?江之寒想要说服自己,说梦境都是和现实相反的,可是,倪裳不也出现在里面么?人家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有想过比较她们三人的大小么?江之寒拷问自己,不可否认的是他经常注意到伍思宜那发育的不同寻常的胸部,但好像对于曲映梅和温凝萃,自己没有这方面的想象啊?她们的很大么?江之寒仔细回想,还真没有一个确切的印象。下午是温凝萃的生日,庆生的方式是江之寒提议的,找个地方一起做饭吃。而这个地方,则是顾望山找的,应该是他某个狐朋狗友多出来的一套房子,平时经常空置着,就是有聚会的时候才使用。江之寒见到温凝萃的时候,就有一种自己暗自猥亵过她的感觉,有些不自在,但还是不动声色的悄悄打量了一下她的胸,虽然不是伍思宜那样突出,但好像也颇具规模的样子。温凝萃有些狐疑的看着江之寒,“你这人,今天怎么怪怪的,有些猥琐的样子。”江之寒一向知道周围这几个女生都有极厉害的直觉,倒也不敢多说什么,因为言多必失,会露出马脚的。见江之寒很老实的不说话,温凝萃总觉得有些奇怪,她习惯了和江之寒在言语上针锋相对,问道:“你的礼物呢?”江之寒抬起头,说:“哦,我和倪裳一起给你买的礼物,早买好了,在她那儿放着呢。她家里有点事,把礼物忘记放在家里了,正回去给你拿。”过了一会儿,温凝萃请的另外两个客人到了,出乎江之寒的意料,一个是阮芳芳,另一个是认识温凝萃那天和她做对手的8号美女。温凝萃笑说:“我就喜欢和美女作朋友,现在就等倪裳了。”过了几分钟,倪裳匆匆的赶来,递上她和江之寒一起买的礼物,是一本一百二十页的精美的相册。倪裳抱歉说:“凝萃,生日快乐,不过今天我没时间和你们吃饭了,我外婆心脏病突发,虽然抢救过来,还在医院观察呢,我得过去照看一下。”温凝萃关心道:“严重么?现在好转了吧。”倪裳说:“已经脱离危险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温凝萃说:“那你还跑回去拿什么礼物,一来一去多耽误时间!”倪裳说:“没事的,其实我妈请了假,一直陪在医院里,我能做的也没有什么。不过……发生了这样的事,真的没有什么心情吃饭,还是去替一下我妈,让她好好休息一下。真是不好意思,你们要好好玩哦。”江之寒看了眼倪裳,想说我陪你去吧,可是想想自己去又没有合理的身份,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话来。倪裳看了一眼江之寒,说:“我打车过来的,出租车还在外面等着呢,就不和你们多说了。”走上去拥抱了一下温凝萃:“生日快乐,万事如意。”和几个人招招手,告辞走了。江之寒坐在那里,就有些意兴萧索。两个人走的太近了,彼此间的情绪就会影响到对方,大致就是这个情形。因为那个瓜子脸的美女,温凝萃介绍叫康茵的,和江之寒并不熟,温凝萃虽然看见江之寒兴致不高,也不好当众开他的玩笑,说他重色轻友。酒席间,康茵和温凝萃倒是谈笑风生。阮芳芳这些日子来,好像话越发少了,虽然脸上挂着笑容,听她们俩说话,总是有种淡淡的感觉。顾望山在女孩子面前,向来不是话多的人,所以才给人傲气的感觉。平常比较喜欢凑趣的江之寒,今天静静坐在那里,脑子里还回想着昨夜那个奇怪的梦,心里很是迷惑。这样一来,生日宴会的气氛就有些压抑。江之寒心不在焉的吃着东西,今天按照他的提议是每个人做一个菜,结果大多数人根本没进过厨房,最后大半的菜都是他做的,当时大家都大赞他厉害。江之寒偶然抬起头来,看见温凝萃侧头和康茵说着话,眼角的余光扫着顾望山,顾望山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席间的气氛很是沉闷。江之寒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温凝萃,大家合伙做饭的建议是他提的,结果倪裳有事走了,自己闷声想自己的心事,哪里有庆祝生日的热烈气氛,温凝萃心里恐怕不是很开心吧。江之寒打起精神,提议道:“不如喝点酒吧?”顾望山看一眼江之寒,说:“这儿最不缺的就是酒。”转身进去,一会儿拿出几瓶酒,有白酒,葡萄酒,和啤酒。江之寒征询大家的意见,还是喝葡萄酒,于是开了一瓶红葡萄酒,每人都倒了一点,碰了碰杯子,一起祝温凝萃生日快乐。过了半晌,江之寒又举杯单独祝温凝萃的生日,他眨一下眼睛,说:“祝你的愿望终能成真。”温凝萃笑着饮了。喝了两杯酒,江之寒这个酒鬼的酒瘾倒真上来了,今天心情不算太好,昨夜梦境又有些怪异,倒真想喝上几杯。可惜在座的大多是女生,总不能拉着她们拼酒,不得已找上了顾望山。顾望山平时聚会的时候少于饮酒,被江之寒一再挑衅,最后说:“我开始喝酒的时候,你这家伙还不知道酒长成什么样子?”江之寒笑道:“废话少说,少在我面前装老资格,好好喝上两杯再说。”顾望山说道:“光喝酒没意思,不如划上两拳,谁输了谁喝。”江之寒此前倒真没有划过拳,问了规则,倒是简单,不过是十以内的加减法嘛,便毫不畏惧的上阵了。正应了新手命硬这句俗语,江之寒上得阵来,便连赢三把,有两把是第一手就抓住了顾望山。顾望山连饮了三杯,有些红色上了脸。顾望山岂是肯认输的人,把赌注提高到了一拳两杯,这一回江之寒又是三战两胜。两轮下来,顾望山饮了七杯,江之寒不过喝了两杯,两瓶酒已经快见底了。顾望山把瓶子里剩的酒都倒出来,大概有三四杯的样子,说道:“不如这样,我们来个大的,谁输了就喝了剩下的酒。”温凝萃火上浇油的说:“不如再加个条件,输家还要应赢家的要求,表演个节目,唱歌跳舞什么的,为我庆生。”顾望山毫不犹豫的说:“没问题。”江之寒哈哈笑道:“小顾今天一定是喝多了,我想看你跳舞的样子。”这一拳,所赌极大,两人都小心翼翼。一直叫了十来回,才决出胜负,偏是江之寒输掉了。江之寒Kao了一声,把酒一口饮了。顾望山乐呵呵的看着江之寒,仿佛看着案板上的一块肉。江之寒不屑道:“不就是唱歌跳舞么?快划出道来,我是来者不惧的。”三个女生笑嘻嘻的看着两人,兴趣都提了起来,宴会的气氛终于热烈起来。顾望山想了半天,古怪的笑了笑,说:“你既然不怕唱歌跳舞,我给你来个别的,不如讲个荤笑话给大家听吧?”江之寒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什么?”顾望山不以为然的说:“荤笑话呀,别告诉我你一个都没听过。”江之寒摊开手说:“拜托,今天可是温小姐的生日哦!”温凝萃咯咯娇笑着,说:“我不在意的。”江之寒恼道:“你们这两公婆,还真是一对哟,Ok啦,回头我讲给你们俩听。”没想到康茵接过话头,笑说:“我不在意的,要讲一个雅一点的哟。”阮芳芳捂着嘴笑,也不反对。江之寒说:“纯洁的芳芳同学,就靠你出言反对他们的阴谋了。”阮芳芳笑道:“今天凝萃过生,都听她的。”顾望山说道:“你就别装纯洁了,愿赌服输,我今天就是要揭开你深情纯洁的假面具。”温凝萃咯咯娇笑着说:“某人又不在,揭开了又怎样?”顾望山今天话倒不少,大概是喝多了的缘故,他说:“那倒是个遗憾,不过聊胜于无。”江之寒看见顾望山正往碗里舀汤,计上心头,说:“你一定要我讲?”顾望山不理他。江之寒说:“不后悔?”顾望山嗤笑道:“少拿那套装神弄鬼的东西对付我。”江之寒说:“那你先把这碗汤喝了。”顾望山哼了一声,一仰脖子把一碗汤喝了个底朝天。江之寒“切”了一声,“不就是讲个笑话么?我这里有一箩筐,就选个文雅的给你们讲吧。话说呀,有一个乡村的男老师,工作特别负责,每个学期都要到每个学生的家里去家访一次,和家长交换意见,商量怎么共同把小孩子教的更好。家长们感谢他的劳动,每次家访都把家里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招待他。这一周轮到了小强,小强的妈妈就让儿子提前去问老师最喜欢吃什么菜,好在家里准备。老师回答小强说,我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鸡鸭鱼肉而已。小强回家告诉了妈妈,他妈就说,我是个没文化的,鸡鸭鱼肉我都懂,不过这个‘而已’,我不明白是啥东西,你赶快去问个明白。于是小强跑去找老师,老师已经下了班,在村子边上和人下象棋。话说这个老师是个象棋迷,偏偏又是个烂棋楼子,好不容易找到个旗鼓相当的,下起来格外有劲。小强跑过来,问老师,老师老师,我妈让我问你,这个而已是什么东西?这老师正在长考,被小孩儿打扰了,一步棋走错,被对方一个双吃,不得不舍了一个马,眼看这盘就要输了。老师心里恼怒,骂道,你妈的个B。第二天,老师去了小强家。小强爸爸在外面打工,妈妈做了一桌丰盛的菜招待老师,从蘑菇烧鸡,卤鸭,清蒸鱼,到红烧肉,应有尽有,老师吃的连声叫好。最后小强妈妈端上来一小碗糊糊的象汤一样的东西,老师见了,很是奇怪,问,这是什么?小强妈妈就说了,老师,你要那个而已,我实在是没法给你,要给他爸留着,就弄一碗而已汤招待你吧。”几个女生还没太反应过来,顾望山已经大叫道:“太恶心了,你。应该罚你把今天剩下的汤都喝了!”笑闹声中,温凝萃的十六岁终于来了。周一的下午,江之寒见到了黄阿姨推荐的人选,曾经在金属进出口公司担任销售经理的程宜兰。程宜兰留着齐耳的短发,并不是那种把精明写在脸上的人。和她交谈了几分钟,江之寒就发现她是一个说话简洁,逻辑清楚,而且充满自信的女人。程宜兰上午已经见过厉蓉蓉和肖邯均,详细谈了很多东西,对这家小公司的快速发展很有兴趣。现在终于见到了传说中为公司掌舵的超越年龄的成熟高中生,心里的好奇是难免的。江之寒在观察她的同时,她也在观察江之寒。江之寒侃侃而谈公司新项目的规划,可行性,前景,和可能的障碍,角度新颖,条理清楚,而且充满自信。两人坐在肖邯均的办公室谈了半个小时左右,对彼此都算相当满意。末了,程宜兰说自己需要两天考虑一下,而且江之寒这边可能也需要一个决定的过程。江之寒略微想了一下,说:“不管怎样,黄阿姨未来都会是公司的股东之一,所以程阿姨你也不是外人。即使最后决定不加入公司,也可以为我们做个顾问。我看不如这样,明天和后天,我们这边和学校,还有街道上的人就围墙拆迁和房屋装修有些谈判的事宜。你如果有空又愿意的话,可以加入一下。亲自参与了项目,可以更直观的了解一下公司的前景,也可以和公司的其它几个主要负责人相互了解一下。这里面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商业秘密,你不用担心这个,而且如我所说,你作为黄阿姨的朋友,代表她来看看也是不错的。”程宜兰稍稍想了一下,说好。江之寒便让她和肖邯均约一下时间,事先交换一下准备的事宜。送走了程宜兰,江之寒问了一下肖邯均的印象,得到很正面的评价。江之寒对肖邯均说:“我准备让她参与一下近期的一些约谈,你最好能分配给她一个比较具体但又不算太繁重的事情,也算是某种意义上双方的一个互相的面试。如果两方都满意的话,可以再考虑工作安排的事情。”肖邯均建议道:“以她的履历和今天的印象,我看不如让她来全局引领这个项目。”江之寒说:“说这个为时尚早,我看还是你来领这个头。如果她有能力,又有意愿加入我们的话,可以把担子多压一些在她身上。”结束了和肖邯均的交谈,江之寒径直去了书店。到了书店,江之寒问起母亲对程宜兰的看法,得到的反馈也非常的好。厉蓉蓉大概讲了一下自己的想法,虽然江之寒让宁校长和温副校长入股的事,她最开始觉得让利太多,现在也基本认同江之寒的做法。说了几句生意上的事,厉蓉蓉说:“今天杨爷爷打了个电话到书店来,叫你晚上有时间去他那里一趟。如果太晚了,就明早一早去。”江之寒想到师父很少打电话叫自己去,揣测可能是有什么急事。但前天晚上才去过他家,也没听他提起呀。江之寒在店里草草用了晚餐,吃了个盒饭,就告别了母亲,往杨老爷子家里赶去。※※※老太太脱离危险以后,又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接受观察。这是她第一次心脏病发作。一般来说,第一次发作往往是最危险的,因为没有准备。好在她发病的时候家人就在身边,而且倪裳家离急救中心相当的近,抢救因此很及时。这以后,只要提高了警惕,随身携带急救的药品,应该不是什么很大的问题。自从外婆住院以后,母亲就冷着脸,对父亲从来没有好脸色。倪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揣测外婆住院,母亲心情大坏,因此也没觉得是什么反常的事情。外婆出院以后,在倪裳家又住了几天,就提出来要回老家。倪裳外婆的老家在大约十个小时车程外的一个县城,在老家外婆其实还有一栋空着的楼房和几个亲戚在那边。外婆说道,老家空气清新,人口远不如中州这样拥挤,应该是个疗养康复的好地方。再加上在生死线上走过一遭,突然开始思念起出生长大的地方,兴起了叶落归根的念头。自从发病住院以后,外婆的脾气倒是真变得更柔和了一些,对倪裳也更是慈爱,听说她要走,倪裳心里很是不舍。虽然有时候外婆恶言讽刺父亲的时候,倪裳心里很是为父亲不平,但外婆对自己一直很好,而且即使是父亲,也从小教育她,没有犯错的父母,只有不孝顺的子女,对于父母要永远心存感恩,多想他们的恩德,不要太计较小处的过失。让倪裳大吃一惊的是,母亲提出来要请了假,陪外婆去县城住一段日子。白冰燕工作的文化局工作一向清闲,她又和领导关系亲近,能请到假不是什么意外的事。但这些年来,家里家外的琐事都是母亲一个人在打理,倪裳还真的没想象过母亲一走,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倪裳拉着白冰燕的手,有些焦虑的问:“你要走多久啊?”白冰燕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爱怜的说:“现在还说不定,我先请的两个星期的假。如果你外婆一切都好,我就放心回来了。如果她身体状况不是太好,我再多呆一阵也是可能的。”母亲要去陪伴大病初愈的外婆,一尽孝道,倪裳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来。不过外婆刚病,母亲又要远行,她总觉得心里憋着,最近家里诸事不顺,让她有些心烦意乱。白冰燕拉着倪裳的手,说:“这么多年,我还从来没有把你一个人留在远处。所以啊,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爸……他不会做饭,也不怎么管家务,这些天就委屈你多吃吃学校的食堂。我听你说过好几次,现在学校食堂的伙食比以前好了很多,对吧?唉……小裳,你也长大了,从小到大都那么懂事,那么听话,那么乖巧,妈妈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如果不是你……从小到大,你父亲教育你管教你的时候多一些,但对你的爱妈妈一点不比他少。你知道么?”倪裳使劲点点头,母亲这番话过于郑重,倒有点像生离死别一样,让她感到很不安心。她说:“妈,你就放心去陪外婆吧,希望她身体早日能回到生病以前的样子。我听医生说,只要多加注意,好好调养,这个病其实不算那么凶险。你走了以后,不必担心我,反正一天几顿可以在学校解决,其它的事情我都十七了,什么不可以料理?你不是说,你们十七岁的时候,什么事情都自己做吗?我虽然不如你,但基本的生活料理还是不成问题的。”白冰燕回到卧室,倪建国关上卧室的门,示意她坐在床上,自己走到妻子跟前,说:“在医院的时候,那句话并不是我的本意,只是不知道怎么就脱口而出了。这件事,我向你道歉,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你说出来,我都可以照办。或者,我们让老太太在我们这里再住上一年,你看我的行动表现好不好?不管怎样,你不能把我和女儿抛在中州,一走就是半个月呀。”白冰燕冷笑道:“再住上一年的话,你天天诅咒她,她恐怕命也不长了。你也不用同我说这么多,现在这个时候,也许我们需要分开来冷静一下,好好考虑一下未来的打算。这二十年,说起来你是最疼倪裳的,替她做过一次饭没有?洗过一次衣服没有?这半个月我走了,我也不指望你做饭洗衣服,只希望一条,你能好好的照看她。别的,我就没什么担心的了。你一向照顾自己照顾的不错,我走了也更自由,想做什么事可以随便去做。”倪建国挥了一下手,怒道:“你这话,夹枪带棒的,是什么意思?有什么,就直接说出来。”白冰燕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说:“你没做什么,干嘛这么激动。我不过是随便说说。人家不是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么?”拉开被子,自己睡了。江之寒赶到师父的四合院,老爷子开门见山的就说:“我要离开中州一段时间,短则三五个月,长则一年半载。这段时间,你要好好练功,不要有所松懈。”江之寒急着问:“什么事情这么急?前天都没听您提起。”杨老爷子说:“你别急,让我先和你说说练功的事情。”自从正式拜师以来,江之寒已经开始练习杨家拳,说起来只有简单的36式,但蕴含其中的变化何止千万,就算参悟一生也是绰绰有余的。杨老爷子说:“你才开始练习本门的拳法,按理说这个时候我最好是在身边指导的。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以你的悟性,我相信你还是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虽然进境可能会稍慢一点。我给你二师兄写了一封信,让他每两周或者一个月到这里来一趟,算是答疑解惑,纠正一些你的错误理解。对了,你二师兄家境不算好,虽然我每个月都寄些钱去补贴,但往来的路费也不是小数。以他的性格,你补贴他钱他一定是不会要的,所以他来了你记得买些东西给他带回去。不要买你那些稀奇古怪不实用的礼物,最好是使用的吃的或者穿的。你记住了没有?”江之寒点头答应。杨老爷子说:“如果说本门的功夫是一座冰山,你现在触及的不过是水面上那一点点尖角。拿这些东西去和完全没有练过的人比试,或许绰绰有余,让你很是得意。你认真练下去,或者什么时候碰到真正的高手,才会知道这样的想法是如何的可笑。你现在依靠的主要还是外在的东西,眼力,反应,力量都有一些提高,再配上一些招式手法,看起来也像模像样。但杨家拳三十六式,真正的精髓是内外结合,把你平时内练的一口气和外练的一路拳融合在一起,气在式先,式随气走。在这上面,你连门都还没入。”杨老爷子接着说:“我上周给你的内功修炼的手册,比以前你练的吐纳要高深很多。你切忌要循序渐进,慢慢领会。这内练的一口气,即使我在这里,能指导的也不多,更多的是靠自己的修行和体会。内功练的越深,越容易出差错,虽然不像你看的小说写的那样凶险,突然走火入魔或者全身瘫痪,但是可能会影响你的性格心情,让人烦躁抑郁,血气翻涌。如果遇到本身心情恶劣或者生活中有挫折,这样的反应可能会加剧。一旦有这样的征兆,你不妨稍微停下来一段时间,待到你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再恢复练习。你记住了吗?”江之寒恭敬的说是。杨老爷子说:“该吩咐你的我都讲了,关键是你要记在心里。现在和你说说我的事情吧。这一次去的地方是春城,这去的目的嘛……是有人要约我切磋技艺。”江之寒急道:“切磋技艺?您虽然技艺高超,但已是六十几的人了!”杨老爷子说:“切磋技艺又不是打擂台拼生死。说起这件事,其实也是有个缘由的。还记得我同你讲过的门派传承的事么?当年师父把位置传给我,是担了不小的压力。除了让我改姓,入了杨家的家族,还作了一个妥协。他答应杨家的旁支说,我继承他的衣钵之后五年,其他的弟子可以找我切磋技艺,如果我练功不精,不能发扬祖传的绝学,就可以要求我辞去掌门一职。当年我师父和我讲,旁支的弟子他全都认识,无论天赋还是努力均远不及我,五年以后的比试大可无虞,这不过是给他们一个台阶。”杨老爷子回忆道:“五年以后,果然连来挑战的人都没有,慢慢地我都将此事完全的忘记了。昨日,有人专门从春城过来,与我重提旧事。他们说的很是客气,并没有提掌门之事,只是说现在杨家旁支在春城聚居,这些年人丁很是兴旺,弟子中有人开办了一家武术学校,也有人入了仕途。他们言道,希望我去指点一下武艺,同时交流一下所学。如果可以的话,能够把师父单传给我的两本册子和他们分享。虽然说的含糊,但我如何听不出他们的来意,不过是重提几十年前的往事。切磋的承诺其实并没有时间的限制,如果我输了,就算他们不要掌门这个位置,门里的武学书籍他们是绝不会放过的。”江之寒急道:“您这个年纪,就算本事再高,则能上场?他们难道也派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家出来么?抑或是,他们叫一个二三十岁的小伙子来和你切磋?”杨老爷子曾经和江之寒说过,武侠书上那些年龄越大,内力越深,功夫越高的写法是无稽之谈。每个人都无法抗拒生理周期的由盛转衰。年龄大了以后,对武学的领悟可能更深,但身体条件的下降是无法避免的【也许可以尽量迟缓它】。由于这个原因,综合各方面的因素,一般三四十岁的时候会是武者的顶峰,再往后就不得不接受走下坡路的现实。过了六十,在身体反应,抗击打能力,身体恢复,以至力量等各方面都不可和鼎盛的时期同日而语了。江之寒心想,大家都说师父有事,弟子代其劳,可是自己还只是三脚猫的功夫,二师兄又战场负伤留下了残疾,不知道大师兄和三师兄身在何处?杨老爷子仿佛读出了江之寒的心思,说:“你三师兄正好在春城,已经住了二十余年了。论资质,他在我的几个弟子中当属第一。所以你也不必担心,我是一定会带上他的。”江之寒稍微放了一下心,他说:“可那也不用这么急呀?昨日才说了,马上就要出发么?”杨老爷子说:“下周会是我们门派的一个周年纪念,他们言道,要搞一个正式的仪式,我倒是不好拒绝,需要亲自去出席一下。”又交待了江之寒一些具体的事宜,最后把四合院的钥匙给了他,说你每周来打扫一下清洁,没事的话也可住在这里,就当是自己家一样。说完了话,江之寒说到时候要去车站送行,杨老爷子摆手说,我几个月就会回来,不需要送,今日也晚了,你快快回家去吧,把他赶出了四合院。江之寒站在四合院门外,心中难掩不舍之情。虽然不是生离死别,到了暑假,自己跑去春城也不是那么件难事儿,但才拜师不久,师父就要远行,心里总觉得很不舒坦。这几个月来,师父在他心中愈发亲切重要,既是师父又是爷爷一样的存在。突然之间,人去院空,一时有些难以接受。江之寒抬头看看天,天上的月亮却是出奇的圆而亮,满月的日子又到了。不知怎的,江之寒就想起了那著名的句子,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心里怅怅的,走在回家的路上。走到公车站,江之寒站在那里等公车,突然想到,罗心佩这个小魔女前两天央他帮忙买个小东西,那个店离罗心佩的家很远,但距离老爷子的家却很近。因为这个缘故,江之寒一口答应下来,反正老爷子这里他是常来的。想了想,江之寒看看表,应该还有一会儿才到关门的时间,便打起精神,穿过几条街,总算找到了那个小店铺,付钱买了东西。江之寒是个典型的路盲,他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往回走,却找不到来时的路,转了几圈,自己都没有了方向。江之寒暗自苦笑了一声,正准备找个人问问,看见街角的一个小餐馆里拐出来一个女子,背影很是熟悉。江之寒一时想不起是谁,但跟在后面走出来的那个男子,他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是林志贤林师兄。林志贤转头四处看了看,晚上的街道上几乎没有什么人,江之寒站在远处的阴影里,很难被发现。林志贤搂了一下那女子的腰,她轻笑了一声,说的什么太远了听不分明。两人依偎着往前走,江之寒心里想道,林师兄的老婆我并没见过,为什么这么眼熟的样子。正准备走出去打个招呼,林志贤二人侧过身来,准备过马路。江之寒仔细看去,心里扑通一跳,那女子齐耳的短发,顾盼有神的眼睛,虽然衣着打扮和上次相见差别很大,可不正是报社的小芹姐?江之寒僵在那里,一时有些发懵,脑子里就像短路了一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如果说林师兄在外面会有个情人,江之寒并不会太惊讶。伍思宜曾经和他说,男人有钱或是有权以后一定花心,古今中外概莫能外。但小芹姐会是那个情人的角色,委实太让江之寒惊讶。远远的,江之寒看见小芹把头靠在林师兄的肩上,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平日里的精明强干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回到家,躺在床上,江之寒还有些不能消化今天接受的信息。忽然之间,师父要远行了,小芹姐和林师兄在悄悄的婚外约会,这个世界还真是奇妙。想着想着,他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在梦中,火车隆隆的驶进隧道。这个梦境是如此的熟悉,以至于刚开始江之寒就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就像自己在醒着一样。江之寒等待着那个女孩的喊声,这一次他下决心要听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他等呀等呀,但那个女孩的声音却总是不出现。江之寒焦急的挣扎着,快说话呀,但终于,只有火车的声音无穷无尽的回响在隧道之间。
江之寒母亲同事的女儿罗心佩觉得父母忽视自己于是离家出走,她想让江之寒收留自己,江之寒陪她吃了早饭,又带她去一家新开的书店帮忙整理书籍,体验上班的辛苦,罗心佩也了解到了父母的不容易,和父母和好了。江之寒和肖邯商量着如何说服宁校长签订租约,江之寒决定要重新组建公司,他向黄阿姨寻求帮助。倪裳的外婆在倪裳家借住不愿离开,倪裳的父亲因为出轨而紧张,而且他一直被倪裳的外婆嘲讽,他因此对倪裳的外婆十分不爽,倪裳的外婆心脏病突发进了医院,倪裳的父亲打电话向别人吐槽倪裳的外婆时被倪裳的妈妈听到,他们之间产生了隔阂。江之寒参加温凝萃的生日聚会,但他熟悉的朋友倪裳赶去了医院,他在聚会上十分尴尬。江之寒的师父要前往春城和别人切磋,他提醒江之寒不要忘记练功。
林苏仪这三个字是米诺凡的黑名单。我生怕我一回头,就看到米诺凡站在门口,叉着腰说:“你这个逆子!干什么呢在!”那我和米砂可能会因此被关在黑屋子里三天三夜不给吃不给喝。想到这点,我当机立断地点了电脑的“开始”键,准备关机。可是米砂却大力地把我推开:“你去把我书桌上的移动硬盘拿来,然后去站岗,快!”“你要干什么?”我问她。“导出这台机上所有的数据。”米砂的表情和语气都像极了美国电影里那种夸张的美女特工,她无比冷静地对我说,“真是天助我也,五年前我就想干这事了!”我靠!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听了她的话,我屁颠屁颠地跑到她的房间,再屁颠屁颠地跑回书房,脑子像被谁抽成了真空,一点儿思想都没有。当我把移动硬盘交到她手上,就被她赶走了。“你走。”她吩咐我说,“把门反锁起来,这样他回来必须要按门铃。”“要不算了吧,”我劝米砂说,“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的要好。”“你滚!”她涨红着脸骂我。好好好,我滚。我下了楼,歪着躺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又是时装表演,又是女人。其实我对时装表演最不感冒,我鄙视那些平胸的傻高个们,一个一个穿着透视装,还把自己弄得特高贵似的,有意思吗?有意思吗有意思吗?没意思。一点意思也没有。因为没意思,所以看着看着,我就犯困。我又拿起桌上一本《搜酷》,东翻西翻,又翻到我那双GUCCI鞋,真是太漂亮了太个性了太奢华了。我又侧耳听楼上的动静,居然可以听到噼里啪啦的敲击键盘的声音,正在犯罪的008米砂女士听上去似乎非常紧张。其实我也挺紧张,要是米诺凡发现自己电脑没关,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我该怎么做呢?对了,我还没反锁门呢!我一骨碌从沙发上坐起来,思忖着到底该怎样挡住他。也许我该说“爸,再给我买双GUCCI,不然我就不让你进去!”哦不,我一定会被一巴掌拍死;或者我该说“哦!爸!现在就带我去老师家!我有许多问题要向他求教!”哦不,太假了他一定看得出来。要不,就来最狠的一招,忽然倒地装死口吐白沫……可是,可是,我对我的演技却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正在矛盾之中,门铃就在这时突发其响!可怜我的小心脏,就要英勇爆炸!我迅速跑到电动门门铃的旁边,从摄像机里往外一瞧:居然是小胖妹蒙小妍。她睁着一双小眼睛瞪着摄像机里的我,完全不知情不要脸。我跟她很熟吗?她凭什么要让我这样虚惊一场?我正这样想着,她又开始按门铃,一声比一声要急。我走过去开门。门刚拉开我就拿足了架子板着脸说:“干嘛?”没想到她正背对我,过了一会才发现门开了,压根没听到我说什么。她转过身来,看见我,一脸惊喜的样子,一拍我的肩膀,兴高采烈地说:“嗨!”接着那个小矮墩就从我的胳膊下一咕噜钻进了我的家门!我从玄关追着她到客厅里,她手上提着不知道一袋什么东西,东一晃西一晃地,大大方方踢掉她的凉鞋光脚走进屋里。我被动地在后面一直喂个不停,她完全置之不理。终于,待她走进客厅,她才停下来,张大嘴问我:“哦?你女朋友在?”我一看,米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楼下了。这会儿正意味深长地望着我,仿佛她了解了什么惊天大奇闻似的。我只好报仇般地对蒙小妍说:“不行吗?”“行。”蒙小妍这个小二五瞎惊奇:“可是你今天下午的时候怎么告诉我你没有女朋友,而且对女的都不感兴趣呢。”我摆摆手说:“去去去。莫瞎说。”“你好。我是米砾的妹妹。欢迎你来我家,我还有事,您请便。”米砂倒一点也不生我的气,甚至还对她笑了一下,做足了女主人的样子,又飞速跑上了楼。我就说嘛,一定是听到门铃响才跑下来的。可她动作怎么能那么快?蒙小妍很自来熟地往沙发上一坐,居然对我用撒娇的口吻说:“木脑壳真对不起,我又要来麻烦你啦。”我受不了女生那嗲样。只好挪过去,端起一杯冰水,万分僵硬地问:“干嘛?”她十分忧伤地说:“我出去买方便面,可是竟然忘记带钥匙了。现在进不了家门了。你,能不能帮我爬窗户?我家跟你家户型一样,一楼有防盗窗不能爬,不过你看看,二楼那个窗户,不算太高的,是不是?”我立刻把一大口冰水全吐在那块米诺凡最宝贝的土耳其地毯上。我靠!又要我爬窗户!我把杯子重重地往茶几上一摔,说:“干嘛不找别人?”“我就想起你来着。”蒙小妍把那一大包方便面紧紧攥在手里,站起身来,有些委屈地说,“哦,不过你要是真的不愿意,就算了。我还是到我家门口等着去吧,我妈妈说今晚在外面打麻将,要十二点才能回家呢。”我依然硬着声音说:“物管那里有钥匙吗?”“没有!”她摇摇头,“我妈为了治我爸,把家里的锁全换了。”奶奶的,又是一个可怜的男人。我暗自同情她爸。没办法,谁让我天生就长了一张比雷锋还雷锋的脸呢。我替蒙小妍把手里的方便面接过来,很低调地说:“走吧走吧,帮你去看看,顺便认个门!”“哈哈哈,木脑壳!哈哈哈!”她顿时笑得花枝乱颤,“我就知道你是天下第一古道热肠,你放心,我一定不让你白帮的!呆会儿我请你吃我亲手做的爱心沙拉,你一定会喜欢的哦。”“米砂,米砂,你在哪里?”没人应我。我拧亮了灯,在家里转了一个大圈都没看到米砂,在我经过楼梯时,突然听到一声不轻不重的抽泣。我上了楼,才发现,原来米砂在这里——她穿了一件红色的睡衣,光着脚,蹲在楼梯上,一动也不动。我走近她,也蹲下,问她:“怎么了?是不是米老爷回来了?”她抬起头。我吓了一跳,她的眼睛变成了单眼皮,而且严重地浮肿,像涂了五层白色眼影,一看就知道哭过。我一直佩服女生眼泪的厉害,好像我们班那个莫醒醒,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眼睛差不多常年肿胀。这要多少眼泪才能把眼睛哭出这种效果?我心力交瘁,觉得自己可怜,米砂更可怜,又追问:“到底怎么了?”“米砾你知道吗?”米砂说,“她没有死。”“谁?”米砂不回答我,又哭起来。她用自己的两只手捂着眼睛,这个动作我熟。当年,米诺凡没收她钢琴的时候她就是这么哭的,俩小辫翘得老高,俩肩膀却挂着,天天哭,哭得就像喷泉里的美女雕塑一样,浑身都是水——她稍微直了直身子,我才看到她胸前一大片又都是湿的,果真是跟当年一样伤心。“么么。”米砂的嗓子哑哑的,像老了二十岁,“我敢百分之九十九地肯定,么么没有死,她就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而且,米诺凡马上就要找到她了。”“啊?”我本来蹲着,这回坐在地板上了,怀疑地说:“你是不是在梦游?”“不是。”米砂很肯定地回答我,“只是,米砾,你能不能想通,为什么她会走这么多年,对我们不闻不问呢?这个世上,为什么有这么狠心的母亲呢?”“你在米诺凡的电脑里到底看到什么?”“没什么。”米砂站起身来,疲惫地说,“我要去睡了,不然我的脑袋就要爆炸了。”她的话音刚落,就摇摇晃晃摇摇晃晃地摔在了地上!我走过去扶她,她说:“我怎么了,脚底像踩着船。”我一捏她的腿,乖乖,抖得跟筛子似的,凭我的经验,这是至少蹲了一个小时才会出现的状况。我说:“你是不是傻了?蹲了那么久?”“蹲了那么久?”我的妹妹米砂像一个复读机一样重复我的话。没救了没救了。我试图扶她上楼,她自己也使了好大一把劲,才勉强挪到她的卧室,一头倒到她的床上。我热得满头大汗,替她把空调打开,拉开门准备出去。她却忽然声音清醒地喊我:“米砾。你等一下好吗?”我回头,看到她已经坐起来,靠在床边,吞了吞口水,用有些艰难的口气问我说:“你知道……醒醒期末考试考的怎么样?”哦,上帝青天大老爷,她终于提这个人了。我老老实实地说:“倒数第十,在我前面三个位置。”米砂说:“是吗,那她……怎么样?”“什么怎么样?”“哎,没什么了,谢谢你。”她朝我挥挥手,“你去睡吧。”我却还有说话的欲望,有些激动,第一次在心里酝酿了一会,又光脚在地板上蹭了一会,才用我认为最能打动人的声音说:“其实,你不必太在意别人说什么。我就不信那些话。那帮人脑子里长虫了……”我还要继续,米砂一下子打断了我:“我要睡觉了。米砾,帮我关门,谢谢。”我只好闷闷地合上了门。安慰人我并不擅长,尤其是安慰女生。关于她和那个莫醒醒足以惊天动地的绯闻,我一直是不信的。我还能不知道米砂?她喜欢那个叫路理的所谓王子,都快喜欢到生病了。我还偷看过她写给他的信,太文学,太抒情,搞得我差点没吐出来。我能猜到,她一定是因为那些莫须有的流言以及势在必得却不能得的失落下才同意了米诺凡让她转学的荒唐要求。米砂转学后,因为我们都住校,回家的时间也往往不同,所以见面的机会不多。暑假的时候与她天天在一起,我才发现她跟以前有很大的不同,话少了不说,还有了稀奇古怪的爱好,成了一个整天在厨房转悠的厨娘。关于过去,她一直缄口不提,我只能猜想她的伤到底是不是好了。现在她终于能开口说出莫醒醒这个名字,不就表明她从阴影里走出来了吗?怎么,鼓励一下也有错?伤脑筋。其实,如果米砂不打断我,我会告诉她,就在放假的前一天,莫醒醒把我拦在了学校外面的那条小路上。自从那件事情发生后,她休学了好长时间,再来学校的时候,她好像很怕我,从来都不敢正眼看我。但是那天她一手捏着她的成绩单,一手拿出一个小盒子勇敢地面对着我的眼睛说:“米砾,麻烦你把这个转交给米砂好吗?”“她在美国。”我说,“寄东西很贵。”很抱歉,我撒了谎。可前提条件是:这是米砂同学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撒的谎。她轻轻地“哦”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很失望。然后,她把那个小盒子收了回去,细心地放进她的书包,对我说:“米砾,一直都没机会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别别别。”我赶紧说,“是我的错。”说完,我就转身大步地溜掉了。这是那件事情以后,我们第一次正式的对话。听起来,两个人都挺宽容的。不过我很不喜欢这样的对话,我宁愿莫醒醒面对着我什么也不说,我宁愿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从我的脑子里彻底被格式化,再也不会被任何人提起。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讲,我羡慕米砂。我希望转学的是我。但我心里相当地清楚,为了把我整进天中,米诺凡花了十万块钱。如果才一年我就转学,对于米诺凡这样不仅要里子更要面子的商人来讲,不只是失败,更是一种耻辱。我曾经吻过一个女孩。那是我的初吻。承认初吻是一件很可耻的事。或多或少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很磋的男人——17岁才有初吻。我还更蹉地把这件事贴在了我几乎不会有别人去的博客上,写了点狗屁不通的感想,算是留给自己的一个纪念。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过客经过,只给我留了一句话:哥们,谈初夜好不好?OK,我老土,我闭嘴。可是关于那个吻,我还是念念不忘。这并不是因为它有多美好。而是因为,是它让我明白一个道理:放纵需要付出代价。即便是被动的放纵,也是如此。记得刚放暑假的时候,我看了一部韩国的片子,叫做《青春》。其中有一个片断,讲一个蛇蝎般的女的夺走了一个纯洁得跟白雪一样的处男的初吻。后来,那个女的跳楼了。我看到她跳楼那个情节的时候,差点被水呛得连小命都丢了。因为,那女生的眼神,实在是太像我曾经爱过的一个人。害得我一下子分不清电影和现实,掏出手机就拨那个熟悉的号码。“您拨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询后再拨。”奶奶的,我居然忘记,她好几个月前就已经从我的人生里退位了。是的,被我吻过的那个女孩就是她。她有一个干巴巴的名字,叫蒋蓝。我不知道该叫她女孩还是女人,或者该叫她妖精,妓女什么的。这些词好像都不恰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从来都没真正从我的记忆里被删除掉,不管她有多么不值得我记得,我仍然牢牢记得,记得她不甘不愿奉献给我的那个“吻”以及我为此而付出的惨痛代价。瞧,我总是这样拗口地说话,就像我总是表达不清楚我的意思,不明白自己到底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一样。其实这并不是我的错。我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妈,只有一个跟所有人的爹都不一样的自以为是天王老子的爹和一个不管从哪方面来讲都处处压迫着我的双胞胎妹妹。私下讲,关于双胞胎这件事我一直持怀疑态度,虽然这个世界上有不少眼睛高度有问题的人认为我跟我的妹妹米砂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我自始至终都觉得自己跟高贵的米砂小姐没有任何相同之处。兴许,我只是一个黑社会小流氓的马子生出来的小瘪三,粗心的护士在给一打婴儿洗澡的时候调换了我和米家另一个优良品种的位置,当米诺凡发觉的时候,那个孩子却已经不知去处。所以,他只能将将就就地养着我。不然,他怎么可能对我那么的狠呢?不可否认的是,我的确是很会幻想,如果我愿意提起笔来写点小说之类的东西,估计写“哈利波特”那个姓罗的女士也不得不对我让位三分。不过幻想之余,我也有我实际的一面,比如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天生不讨人喜欢,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对我比较服气的话,那只有一个人,就是我自己。尽管我以世俗的眼光来揣摩和观察,我实在算不得一个牛X的人,但从另类的观点而言,我至少是条牛X的虫,我在没人注意的泥土里坚强地活着。伟大的孤独,无上的荣光。去年八月最后一天的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一条蟒蛇,绿得发亮的皮肤,树桩粗的腰身,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尾巴上还扎着一根粉色的丝带。她向我游过来,张开嘴打了一个哈欠,对我说:“时间到了。快把你的心拿出来。”在那个血腥的梦里,我果真不知疼不知麻地像脱衣服一样脱掉自己的皮肉,举着那只滴着血还在蹦着的心,戳在她尖尖的牙齿上。我大喊一声,自己被自己吓醒了。那时天光豁亮,我眯着眼睛淌着汗,米砂背着一个大大的书包站在我床边,一字一句地说:“我宣布,你的高中生涯,在一声痛苦的尖叫中开始了。”后来的事实证明,这真的是一个含义非凡的梦。我为此特意上网查了《周公解梦》,它说:梦见蛇,自己会生病。生病。一点错也没有。第二天我就病倒了。因为,我在高中开学的第一天,就坠入了一场他妈的感情。“感情是一场瘟疫,我他妈死得冤枉。”我的同桌张一帅是个半吊子诗人,他把这句话抄在他语文笔记本的扉页。我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是张一帅逼我看他写的诗歌,但这一句,我记得很清晰,也不反感。我推开了“算了”酒吧的大门。虽然正值暑假,国家重点高中天一中学对面街道上的这所酒吧,依然繁荣昌盛得夸张,甚至比平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这个夜晚,也许,我只需要一点啤酒,一点小音乐,一点独处的寂寞的时光。当然,我更想闹出点什么事,只愁没有对象。来得早不如来的巧,我刚进去,就被一个喝醉的白毛男摸了一把脸,他很贱地对我说:“丽丽,今晚去我家。”我胸腔里的热血在彭湃,捏紧了拳头正想扁他,幸亏两个和他一伙的人冲上来把他架了出去。我从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同时在心里默默发誓:今晚谁惹我谁就去死。转悠了一会,我在酒吧里最硕大的一盏吊灯下坐了下来。这里正处于“算了”的最中心,无论谁从哪个地方都能一眼看到我。这样无论谁看我不爽,他都能很准确地冲过来,我也能在这盏大吊灯的照耀下,准确地看到他那张欠扁的脸,然后毫不犹豫地挥拳给他,我想好了我那时该有的台词,我要说:“祝你万事如意!”真是太酷了。我点了三扎德国黑啤,把三张崭新的一百块一张张铺在桌子上,让小姐拿走当小费。我第一次用牙齿咬开了酒瓶盖,当我把瓶盖吐出来的同时,我也闻到自己嘴里的血腥味。我猛灌了一口酒,试图麻痹流血的细胞,又把啤酒瓶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发出的响声之大,就相当于小舞台上那个巨大的音响倒地的声音。果然我已经感到有人在注意我。这让我对自己相当的满意。我给自己满上了一大杯,咕咚咕咚灌起来。我喝呀喝呀,大大的马克杯空了又满,满了又空,随着肚皮迅速发胀,我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一个人喝闷酒?”我正在专心致志摸我的肚子,只是顺便瞄了我身边的这个人一眼。这一瞄,差点让我的肚皮在那一瞬间炸开!因为,梦里的蟒蛇,现身了!我把手从肚皮上移开,警惕地说:“你找我干什么?”她在我对面坐下来,熟练地点了一根555的烟,又把那根烟塞进我因为紧张而紧紧抿着的嘴唇之间。做完这一切,她又把我的酒杯拿过去喝了一口,眨着大大的眼睛说:“你还是那么喜欢喝黑啤吗?”我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好像在某个瞬间看到她嘴里有什么东西迅速的伸出来又收了回去!啊!难道是蛇信子?!我的天!我心一惊,吓得不敢说话。我只能慌张地把烟从嘴里拔出来,摁灭了它。我想我真的是喝多了。“米砾,跟我去玩玩怎么样?”她没生气,反而嬉皮笑脸地走过来,趴在我身上对我耳语,“好久不见,你难道不想我吗?”不知道为什么,她一靠近我,那股熟悉的香水味就像毒药一样钻进我的鼻孔,直接堵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屁都放不出一个。不过,玩就玩呗,反正我又空虚又空闲。我尽量把耳朵移开她那张能吐信子的嘴,说:“你们玩什么?”她居然拉住了我的手,说:“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苍天啊大地啊,她居然抓着我的手。以前最亲密的时候,她都从来没有抓过我的手,我心乱如麻地想着,跟着她一直走到“算了”的最里面。我这才发现这里原来有一个包厢。包厢的门上画着一个妖艳的美人鱼,又老又俗,像童话里的美人鱼她二妈。旁边就是厕所,一男一女正在绿灯下激吻,真像鬼片。很好很好,一切都显得很刺激,很符合我的要求。我大脑里的变异细胞又开始活跃起来,驱使我义无反顾地把门踹开。屋里面的灯光,居然是红色的。蒋蓝在我身边暧昧地笑着,她把我一直拉到一个坐着的男的身边。那男的头发盖住眼睛,穿一身黑衣服,如同一个瞎子,如果在大街上让我看到这种人,我会怀疑他是不是有严重的自闭症。本来就不胜酒力的我整了黑啤以后,头有点胀。这时,自闭症发话了:“这位哥们,想玩什么?”“他今天看上去不太爽,怎么刺激怎么玩。”插话的人是蒋蓝。“对。”这回我变成了复读机,“怎么刺激怎么玩。”“OK。”自闭症说,“蓝妹妹的要求,我们都尽量满足。”“死阿布。”蒋蓝伸出手臂轻轻打了一下“自闭症”的头,“我这个朋友是新手,你罩着他点啊。”她话音刚落,我已经被拉到那张长桌子的另一头。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才发现桌上有一副扑克牌。“我们是赌,赌钱吗?”我有点口吃地说。“哈哈,”自闭症夸张地笑着,像中了彩一样地说:“当然赌钱了!你要是怕,就早点从这个屋子里走出去,哥哥不送。”“怕?”米氏辞典里有这个字么?我脑子一热,把口袋里的所有钱通通拿出来,我捻着那十几张纸币说:“我就这点,够不够?”“够了够了!”蒋蓝飞快地从那个男人身边走到我身边,把那些钱往我面前拢了拢,忙不迭地应声。她又瞪着周围的人说:“老实点!手别碰桌子!”那些人果真往后退了退。蒋蓝已经在我身边的凳子上坐下,急不可待地对那个男人说:“阿布,我们开始吧!”我转回头,问她:“他是你什么人?”“一个朋友。”蒋蓝在我的胳膊上轻轻打了一下,说:“你在瞎想什么呢?”我被她一打,头更加晕。阿布从桌子底下摸出来几张粉红色的纸,说:“五百。”我也学着他,数了好一阵才数出五张,用力拍在桌上。本来我想打架,现在变成赌钱。反正也一样。我期待自己全部输光,110也过来,电视台也过来,如果他们要采访我,我会很乐意。我要在电视上跟全市人民打招呼:“哈罗,我叫米砾,米诺凡是我老子!我恨他!”“怎么玩?”他说:“很简单。三张牌,比大小。看你运气了,朋友。”他对站在中间的一个穿背心短裤的胖子甩了一下头发,那人就洗起牌来。我有点紧张,毕竟这样的赌局,我生平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真是勇气与智慧的双重挑战!胖子胳膊短,费劲地传牌给我。我拿到了一张方块K,一张红桃Q,还有一张黑桃Q。关于牌类游戏,我虽没有实战,但在电脑上还是玩得熟练的。我想起《赌神》里的情节,对阿布说:“要不要加筹码?”他不作声,头低着。要不是他的手不断动作,我真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我的头又开始疼,于是我就拍着脑袋,一边发出啪啪啪的声音一边说:“快点!”他又把手放到桌子下面摸,像在捏橡皮泥,过了很久,才很小气地摸出一张纸,说:“再加一百好了。”我冷笑了一下,也加了一百,冷酷地说:“我跟!”不就是钱嘛,米诺凡有的是!换句话说,米大爷我也有的是!我的气魄一定把他吓住了,他仰头笑了,故作好心地提醒我说:“别说哥哥没提醒你,悠着点。”我朝他拱拱手:“多谢。”胖子粗声说:“请摊牌!”我把牌摔在桌子上,他也摊了牌。“阿布哥大。”胖子宣布。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追问:“什么?”胖子吼道:“阿布哥大!”我冲到那个叫阿布的人面前,看他的牌。三张方块Q!我又开始不敢相信我的眼睛,问:“有没有搞错?”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没有!”“输了就要认账,小子!”自闭症慢悠悠地说。蒋蓝却忽然拍了一下桌子,说:“阿布,米砾是新手!你不能让着他点吗?”那个阿布说:“那好,第一局,我们友谊第一,我就收你三百好了。”我说:“不!”虽说我心里很不服气,可是怎么能在女人面前丢脸呢?更何况,她是蒋蓝!转眼,我已经把报复米诺凡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凭心而论,输钱的感觉真差,比离家出走的感觉还差。“再来!”我把钱大力推出去,不在乎地说。蒋蓝却站起来说:“我说不算就不算!米砾没玩过,这把只能算热身!”阿布头一歪:“是他自愿给的,我能不要?”蒋蓝居然冲了过去,跟阿布一阵厮打,替我抢到了三百块。当她把那个钱扔回我面前时,我有一点点感激以及感动。我有点觉得她长得像林志玲,又有点觉得,如果下一局不赢,我简直对不起她。可惜又可惜的是,又是一局下来,我居然又输了。这次是四百。蒋蓝又说:“别怕。”她干脆踢开自己的椅子,跟我坐同一张凳子,说:“下一局我来帮你看牌!”她贴我很近,我又闻到她头发上的味道,简直让我要半晕过去,我忽然发现,我好像越来越搞不清到底我还恨不恨她这个问题。这个食人花!女魔头!美女蛇!我在心里骂了一千遍,嘴上却不敢说一个字。谁让我曾屈服于她?英雄气短的时刻,的确是存在的。我的头涨得快爆炸了,头顶的红色吊灯像个红酒瓶一样来回摇晃,我的脑袋也邪了门一样东倒西歪。蒋蓝依旧在我身边散发着馒头似的清香,我差点从椅子上歪下来。输输输,又是输。好像时间只过去了一会会儿,我已经输光了所有的钱。阿布远远地点着钱,又点了根烟,说:“不玩了不玩了。你输光了!”我丢脸至极,居然在烟雾缭绕中咳嗽起来。不过我觉得我对这种赌法已经有了感觉了,我要是再赌下去,一定会赢,于是我转头对蒋蓝说:“借我钱。”她朝我耸耸肩:“今天出来匆忙,忘带钱包了。不过,你要是愿意赌下去,我倒是有别的办法。”“什么?”我问她。她朝我笑笑,走到阿布的身边,跟他低声耳语了几句。那个叫阿布的小子笑得像走路踩到了黄金。等蒋蓝的嘴离开他的耳根子的时候,阿布大声对我说:“看在蓝妹妹的份上给你个机会,你不用出钱了,你不是要刺激吗,这样,我们玩点更刺激的,输一百脱一件衣服,如何?”我迅速地算了一下,我身上穿着一件T恤,一条长裤,一条短裤。相当于三百块钱,也就是说,我有了三百块钱的筹码。如果我运气好,兴许不仅可以赢回所有的钱,还可以让那个自闭症变得一丝不挂,我为什么不干?“干!”我大声答。然而,是的。我又输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就没赢过一回呢?阿布打完一局抽一根烟,像个烟筒。他叼着烟对我说:“脱哪件我们随便啊,从里往外脱我们也不介意!”所有人都笑了,还有人吹口哨,都在等着看我的表演。我两秒钟就把上衣脱了下来,甩在地上。我的酒已经完全醒了,大脑此刻无比清楚无比冷静。我无比清楚我还有两百块的本钱。虽然我不懂赌钱,但我明白运气有涨有落的道理,难道他还能没有失手一次?关键就是这一局了,我要用它赢回所有的钱,让那个叫阿布的小子跪在地上喊我一声“大哥”。当然,就是只赢这一局也好,赢了就放,也不算丢脸丢到极点。我抹了一把脑袋上的汗,平静了一下心情,拍着桌子说:“再来。”我从胖子手上接来第一张牌,揉了又揉,用拇指盖住那个关键的花色和数字,一点点挪开,期待能化腐朽为神奇。老天有眼,是红桃A!我看到那个字母的时候,泪花都快出来了。蒋蓝凑过来看,发出低声的尖叫。我用胳膊把她挡开,又向胖子要第二张牌。我用同样的方法再试了一通,这次居然摸到了两张红桃A,一张红桃K!我又开始出汗,汗水滴滴答答地流下来,我的屁股像被火烤过似的,又辣又疼。我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啪啪啪,把三张牌一张一张甩在那个布老虎面前,捶着桌子说:“给我看你的!”布老虎用手把头发撩起来,我才第一次看到他那双其小无比的眼睛。他就这样撩着头发,盯着我看了足足十秒,突然放声大笑。他笑的同时,松开了他的手。等一等,我有没有看错——三个红桃A!我奔过去把每一张牌都放在我的眼珠下方看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的结果还是只有一个——红桃A。三个红桃A。我颓丧到了极点。赤裸上身的我弓着身子,被一大帮人搡来搡去,居然眼花到找不到回去的路。“脱脱脱脱脱脱!”我的耳边弥漫着男人女人的声音,都是在说这个字。而且,那声音就传达出同一种情绪,那就是:兴奋,激动,癫狂至极。我夺路想回到我原来的座位上,可我的背却被一个人重重踢了一脚。一阵剧痛之后,跟上来的是无数双手,他们扯着我的长裤,想把我的裤子整个扒拉下来。“我自己脱!”我吼着,挣扎着摇摇晃晃站了起来。那一刻,我的头脑是空空的。可是眼泪却特别想流下来。奶奶的,男儿有泪不轻弹!我狠狠地擦了一把脸,呼啦一声,松开了我的皮带。等着看好戏的人群屏息凝神。当时,我看不到蒋蓝的影子。当然,就算她就在我旁边,我可能还是压根就看不到她。我的眼里只有我的皮带,还有我那件D&G的新T恤,脏兮兮傻乎乎地躺在不远处,被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人无所顾忌地踩着。我的裤子迅速褪到脚跟,我的耳边也像钻进了虫子一般嗡嗡作响,可是,我还是清楚地听到了那个声音:“我来替他赌。”所有人都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我以为救人于水火之中的英雄只存在于小说与电影之中,我以为那样的英雄一定是一个伟大而神圣的牛x人物,肩负着拯救地球拯救宇宙的超拽任务,我以为那样的英雄至少有着发达的胸肌和高大的身材——没想到,这时候出现在所有人视线中的,居然是一个有点矮有点胖的其貌不扬的女生。至于这个人,我熟,她的大名叫蒙小妍。正所谓真人不露相,海水不可斗量。蒙胖胖同学那天的确是让我们所有的人大跌了一回眼镜,也令我对她的佩服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更让我对我的同桌张一帅曾说过的一句话彻底信服:女人是一本永远也翻不完的神秘之书——纵然在这之前我坚定以认为这句话一钱不值。“可是,拜托!”蒙小妍在我对她表达出由衷的敬仰之意后并没有飘到云端,而是很不屑地纠正我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好不好?”“有什么区别吗?”我装傻。进行这番对话的时候,我们已经站在“算了”酒吧的门口,我一耍贫,她又咯咯咯地笑起来。小胖脸上的五官都挤到一块,让我忍不住想伸手替她拨拉回原位才好。“喂。”我靠近她,想跟她套近乎,“透露一下,你到底怎么抽到那一张红心A的?”“没什么啊,”她说,"小CASE而已。“我睁大眼睛,后退一步看着她,难不成站在我面前的是退出江湖多年的天山童佬?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么胖的天山童佬,怎么可能坐在冰上练功呢。她又咯咯地笑,用力拖我一把说:“打个车,我们该回家啦。”“不回!”我说,“赢了这么多钱,应该去high才对,要不,我请你去唱卡拉OK,我知道有个很来事的地方,唱一晚上才一百元。啤酒口味好,晚上十二点后还有自助餐可以吃。”“少废话,先上车!”她力大无比,一下子就把我推进了出租车里。我坐进车子,禁不住满脸微笑回味起刚才的场景。这天下的事情真是稀奇啊,古人真是英明啊,真他妈的是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我尽量简短地来说吧,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今晚十一点零五分零九秒,就在英雄米砾被逼入绝境的那一刻,天山童佬蒙胖胖震撼出场了,她气沉丹田,只说了一句话:“我来帮他赌!”然后,就一把把我从椅子上抓起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坐到了我刚才坐的位置。阿布把下巴抬得高高地问她:“小妹妹你会吗?要不要哥哥手把手教你一下规则?”蒙小妍轻声说:“不会。”我的脸都要绿了!“哈哈哈哈,”阿布狂笑起来,“不会还敢替她来赌,请问女侠,你带了多少钱?”蒙小妍在口袋里掏啊掏啊掏地,掏出来皱巴巴的二十块。全场一片哄笑声,我离晕过去只差零点零一毫米。偏偏不知天高地厚的蒙小妍还在大声地说:“我只赌这一把,我不懂那么多规矩,所以,我只跟你比大小,牌洗好后摊到桌面上,一人抽一张,谁大谁赢。我的要求也很简单,如果我赢了,你把米砾刚才输的所有的钱还给他。”自闭症哈哈笑起来:“那如果你输了呢?”蒙小妍用小胖手拿着那二十元钱,“啪”地一下拍到桌上说,“如果我输了,这二十元归你们不说,我还在这地上学狗叫爬三圈,如何?”蒙小妍话音刚落,全场气氛简直HIGH到了高潮!在尖叫声和喝彩声里,我的脑子彻底糊了。这个超级胖二五一定是电视剧看多了,看来我要被她整得没命了。我正思考着该如何逃跑的时候,蒙小妍又发话了,她指着蒋蓝说,“我要求她来洗牌!”“胖婆你神经病!”蒋蓝说,“你干嘛不自己洗?”蒙小妍说:“要是你们同意,我就自己洗。”阿布看了看胖子,再看了看蒋蓝,点点头说:“行,妹妹的话我一向最听。”说句心里话,事到如今,我真的是想溜了,但是,好奇心害死人,我被好奇心牢牢地控制住,身不由己地勇敢地留了下来。阿布冲蒋蓝使了好几个眼色后,蒋蓝终于同意,替代胖子站到了桌子边。我看出来了,她不会洗牌。牌像纸片一样,老从她的指缝里往外溜。我恨不得走过去帮她洗才好。蒋蓝洗了五分钟的牌,那个叫阿布的跟周围人谈了五分钟的笑。蒙小妍支着脑袋打了五分钟的盹,我流了五分钟的汗。终于,牌被蒋蓝在桌面上用拙劣的动作铺展开来。“女士优先。”蒙小妍说,“我先抽如何?”“那当然。”阿布这小子不知道在哪里弄了根雪茄含在嘴里,极尽表演之能事。蒙小妍伸出手臂抽了一张。当她缩回来的时候,我第一眼看清了牌面:红桃7。“哈哈哈哈哈!”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向天发出了一连串的狂笑,笑完后,我完全知道是死定了,我什么也顾不上了,蹲下去握着蒙小妍身边的桌脚,眼睛紧紧闭着,嘴里重复默念俩字:死了。死了死了死了。蒙小妍在桌子低下轻轻踢了我一下,说:小声点。我再一抬眼,周围一帮人,都好奇地盯着我。我再一次丢脸地从众人的注目中站了起来。蒙小妍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轻松地说:“轮到你了。”阿布把雪茄塞进他的臭嘴巴,闭上眼睛腾出手来抽了一张牌,等到他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脸绿了。七!我运用我的数学知识在脑子里疯狂地计算着:七大于六,七大于五,七大于四,七大于三点五……我屏住呼吸看着他,心快要碎成一条一条的了。就在我想着她再不翻牌我就帮他翻的时候,阿布眉头一皱,在桌上大力一拍,沮丧地说:“算你丫运气好!”旁边有沉不住气的人替他把牌翻了过来。“哈哈哈哈哈。”我再次不由自主地向天发出狂笑,因为那张牌实在是太好笑太好笑了,它小到连阿布那双小眼睛都要比它大许多倍!因为,它竟然是一张最小的方块3。有这么稀奇的事么?蒙小妍摊开掌心,朝阿布做了个“拿来”的手势,我还等什么,已经冲到那边,把他桌面上的钱都撸到了蒙小妍的面前!蒙大佬把钱一张一张地收起来,问我说:“米砾,够了吗?”“钱是永远都不够的!”谢天谢地,托天山童佬的福,只不过短短数秒间,我赢回了我的上衣,我的钱财,我的尊严,总之,我的一切的一切。让我又可以做神气活现的米砾。“我们该走了。”她站起身来,把钱塞到我手里说,“走吧。”“等等。”阿布把手里的牌往桌上一甩,站起身来,“赢了钱就走,恐怕没这规矩吧?”“是!”我说。我也不知道自己说出“是”这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同意自闭症的观点呢,还是打心眼里希望蒙小妍再赌下去,总之一句话,我的心情的确很复杂,让我在那种混乱的场合下没法分析我自己。蒙小妍倒是比我冷静很多,她聪明地反问自闭症说:“难道你就不怕再输吗?”阿布用色狼一样无耻的声音回答蒙小妍:“不怕啊,大不了就是像米砾一样脱裤子,我脱倒是不怕,我只怕妹妹你不敢看啊。”这话对蒙小妍而言一定到限制级了,她的小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别耍臭流氓!”我跳起来就冲着那死小子喊,他奶奶的,老虎不发威,他当我是病猫!哪知他回嘴飞快:“流氓怎么了,做流氓好过做小白脸!”士可杀不可辱,我跳上桌子就要去扁他,蒙小妍一把扯住我的裤角:“米砾,你下来。大不了我再跟他赌一把!让他口服心服!”我回转身看蒙小妍,她的眼神充满了让我信任的光芒!于是,我很听话地从桌上跳了下来。蒙小妍说,“这回说好了,在座的各位都做证.是最后一次,还是一张定输赢,如果我输了,把钱再全还给,我们走人。如果你输了……”“就得在地上爬三圈,学狗叫!”我飞快地插嘴。阿布看着我,再看看蒙小妍,慢悠悠地说:“你说了不算,要妹妹发话。”蒙小妍用比阿布更慢的语调发话了:“如果你输了,就请你退出江湖,以后都不要再在这个场子里出老千害人了。”全场忽然安静了下来,我甚至能听到每一个人不同节奏的心跳声。就在那样的寂静里,阿布伸出了一根手指头对着蒙小妍,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得为你这句不负责任的话付出代价,我的妹妹。”蒙小妍一点儿也不怕:“愿赌就要服输,不然就别赌。”阿布从蒙小妍身上收回他恶狠狠的眼光,他甩了甩头发,对着蒋蓝发出一声大喊:“洗牌!”差不多又是五分钟,牌终于被蒋蓝抖抖索索地洗好了。这一回,蒙小妍友好地对阿布说:“您先请。”我看出来了,阿布本来想谦让一下,但他很快就反悔了,小人就是小人,装是装不成君子的!只见他伸出手,犹豫了半天,抽了其中的一张。“你输了。”蒙小妍根本就不等他亮牌,而是微笑着伸出手,在牌堆里飞速地抽取了一张,扔到桌面上,一张红桃A!阿布立马就傻了。然后,蒙小妍就在一屋子人傻傻的眼光里带着我扬长而去!世界上还有比这件事更他妈爽的事情吗?按我的智商,我真是再也想不出了!蒙小妍把我推进出租车后自己也很快坐了进来,对司机说:“去阳光花园。”“喂!”听蒙小妍报出我家的地址,我拍着出租车司机的椅背对蒙小妍喊道,“我不能回家,你知道不?”“为什么?”她不明白。“因为我是离家出走,你知道不?”“不骗人就要死人。”蒙小妍的眼睛直视着前方,“我问过米砂了,她说你一定是在这里喝酒,所以,我才找到你的。”哼,007就是007,间谍就是间谍!看来我今晚一定要警告她,下回再敢出卖我的消息,我就要跟她收信息费!接下来的时间,我选择了沉默。赌神小胖妹也不说话,我们在车上各自心怀鬼胎了一会儿,一眨眼的工夫车就到了我家门口。我其实一直在想:她怎么可以这么厉害?她在想啥我就不知道了。我先下车,替她拉着车门,她跳下来,我才发现她斜前背着一个特幼稚的HelloKitty的小包。真的是太幼稚了,等哪天我们更熟了,我非要跟她好好上一堂关于品牌的课,要知道,这对女人,特别是一个身怀绝技的女人而言实在是很重要。当然,今天,时候不早了,是说再见的时候了。我郑重地朝她鞠了一躬:“今天真是谢谢了!大恩大德,感激不尽!”她微笑着:“别客气,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我回头看了看我的家,一片黑暗。估计米诺凡还没有回,而米砂已经睡着了。那个黑色的家在黑暗里就像一个静静的堡垒,等着我走进去,把我吞没,让我窒息。一想到这个,我估计我的面部表情就变得很僵硬了。“木脑壳,你在想什么?”蒙小妍问我。“我在想你是用什么办法把钱赢回来的啊。”她笑了,指了指她自己的脑袋说:“因为我不是木脑壳啊,我自有我的法子。”天下的女人,都是非一般的神秘。或者说得合理一点,出现在我米砾身边的女人,都是非一般的神秘。而我这人太简单,最怕和神秘的人打交道,于是我朝她拱拱手说:“再见了,下次再跟你讨教吧。”然而,就在我快要走进家门的时候,她忽然又喊住我:“木脑壳。”我回头。以为她又要给我四个硬币什么的。但她没有,她有些犹犹豫豫地走上前来,背着她的双手,两只圆圆的眼睛像天上最亮的星星。“要是不介意,”她说,“你可以到我家坐坐。”靠!还坐?上次出的事情难道还不够刺激吗?我要是再被胖版贞子吓一跳,那就不是扭送保安处或是公安局了,要直接送到精神病院才能OK!聪明的蒙小妍当然明白我在想什么,她用无比温柔的声音对我说:“我爸妈都去了上海,今晚就我一个人在家。”等等,一个人?一个人一个人一个人?但我很快,就把那些想入非非的念头压了下去。我是英雄米砾,怎么可能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女孩子一个人在家,又邀请我去做客,如果我显得扭扭捏捏的,是不是会伤人家的自尊心呢?更何况这个女孩子不是别人,她正是刚刚替我把自尊心找回来的可敬的赌神天山童佬蒙胖胖啊!“那……”我摸摸我的鼻子说,“你保证不会再出什么状况,比如你家衣柜里会不会躲着贞子什么的?”“你就会胡说八道。”她伸出手来,轻轻拉住我的手说,“走吧,木脑壳。”苍天啊,大地啊。我米砾今天是撞了什么桃花了,竟然有两个女的主动来牵我的手。而且蒙小妍的手和蒋蓝的手是完全不一样的,蒋蓝的手很瘦,冰凉冰凉的。蒙小妍的手则胖胖的,暖乎乎的,有点像米砾最喜欢的那个冬天里用来取暖的透明的小热水袋。我就这样胡思乱想着,闻着小区夜晚空气里淡淡的花香,脚步不听使唤地跟着蒙小妍再次来到了她家的门口。上帝做证,我是一个好青年,不喝酒来不抽烟,不泡妞来不赌钱。所以,拜托,当我深夜十二点跟随一个胖姑娘走进她的香闺的时候,请千万不要再出什么状况了。谢谢!“你家也太乱了。”我皱着眉头对她说,“做为女主人之一,你实在是太懒!”她又捂着嘴笑,不搭理我的批评,我跟随着她进了她的房间,她拿来两瓶可乐,踢掉拖鞋,坐在一块垫子上,对我说:“给。”我好心提醒:“保持好身材最好拒绝可乐。米砂从来不喝可乐。”不过我说得迟了,蒙小妍已经啪地打开可乐,靠着床说:“我这身材再保持下去才悲哀。”“你为什么那么厉害?”我拿了可乐,也学着她靠在床边。“什么厉害?”她装傻也一流。“赌。”我说,“简直跟电视里一模一样,看来你这辈子可以不愁吃穿。”说她胖她就喘,她得意地瞄我一眼:“我告诉你吧,我妈妈有个外号叫“赌仙”,我外婆是“赌魔”——听说过三十年代上海滩最大的一场赌局吗?”我吃惊的摇摇头。她轻飘飘地说:“那是我太婆组织的。”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又一次被蒙小妍深深地折服了!想不到看上去普通平凡的她,她竟然出自一个赌博世家!我崇拜地说:“那可以传授一点点儿的技艺给我吗?”“不可以,”蒙小妍这只小坏鸟接的飞快,像早就揣摩到我心思似的,说:“我们家是传女不传男,传内不传外。”我说:“切,女权主义。”蒙小妍坐正身子,把可乐往地上一摔,说:“木脑壳,你问够了吧,下面轮到我问你了。”我也坐直身子,雄赳赳气昂昂。比她高出一个头的感觉真爽。她仰着头说:“你倒是说说看,你胸口的伤疤是怎么回事?”我正享受巨人的快乐,一听她的话,吓得赶紧捂住胸口,天,她怎么知道?下意识的,我打量了她的这所房间,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类似照妖镜的设施,尤其注意了她的屁股后面和她的袖口。她伸出手,捂住笑歪了的嘴说:“在酒吧的时候,你不是脱了上衣吗?”瞧瞧瞧瞧,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我长长舒出一口气,继续直着身子说:“被捅的呗。”“为什么?快说说看!”她真八卦。“是这样的”,我吞吞口水,“有一天,有帮坏人抢一姑娘的钱,我以一斗八,一个歹徒手拿牛耳尖刀,对着我步步逼近……”“得了。”蒙小妍打断我,“你别编了,你胸口的伤应该是剪刀刺的。”我气泄,问她:“你都知道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很老实地点点头说:“对不起,我上网查过你了。”靠!为了掩饰我的尴尬和失败,我故意把上衣撩起来,露出光光的肚皮,逼近她,压低嗓音说:“你要小心,我是一个禽兽!”蒙小妍动也没动,她低垂着眼睛,鄙视地看着我用力挤出来的腹肌,打了一个,一个长长的哈欠!“谁相信?”她拖长声音说,“你是一个不会欺负女生的好人。从你把我从台阶上救起来时我就发现了。”她说完这些话,就把头扭到一边。我靠,她居然用了“救”这个字!我发誓,我只是顺手把她搀起来而已,就像拣一只皮球那么容易。真是此尴尬未歇彼尴尬又来,我这种人,再重的批评都可以承受,再轻飘飘的表扬,对我都是沉重的打击。所以,听她这么一讲,我撩着上衣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心里有点怪怪的感觉,就像吃了一个劣质的话梅,表皮酸的出奇,不一会儿,就尝了满口让人发腻的甜味素。为了把这种怪异的感受打得四分五裂,我冷漠地说:“我没你说得那么好,其实我这个人,口碑一般,真的。”蒙小妍又用那种似乎在讥笑我的眼神看着我,我只能把衣服悻悻地放下来。“你妹妹和你长得不太像。”蒙小妍说,“你应该把发型换一换,会更帅许多,你这个发型实在是太蹉了!”我使劲地晃了一下我的脑袋:“这叫前卫,你懂个屁!”她朝我笑了一下,喝下一大口可乐说:“是蒋蓝喜欢吧,大歌星蒋姣的表妹,今天晚上我见到的那个?”看来,蒙小妍和米砂都属007阵营里的精英分子!我正在思考不知道蒙小妍还了解哪些状况的时候,她又紧接着爆出一个惊天动地的料:“我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蒋蓝是我的初中同学?”我真有立马逃跑的冲动,这个世界,怎么小得这么可怜?“什么?”我说。蒙小妍咬着她的小手指,慢声慢语地告诉我:“其实蒋蓝,莫醒醒都是我的初中同学,那时候我们在一个班。后来我三分之差没考上天中。我爸当时在外地没来得及替我找人,我妈为此在家哭了三天三夜!”“真的吗?”我羡慕地说,“我多么希望我爸当时在外地啊!”“有烟吗?”“没有!”她微笑着对我说,“难道你妈妈没有告诉过你吗,抽烟对健康有害。”臭丫头直击我的软肋,我冲着她一声暴喝:“难道你妈妈没有告诉过你吗,我没有妈妈!”她后退一步,手紧紧的抓住书桌沿,显然被我吓住了。“对,对不起。”我说,“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家了。”“对不起。”她低下眼睛,“这个我真的不知道。我以为你爸爸妈妈跟我爸爸妈妈一样,总是成天在外面忙。我只是在想,米砂不在家,你一个人呆在家里会寂寞,像我一样。所以,我才拉你聊天的。”“你说什么,米砂怎么会不在家?”“难道你不知道吗?”蒙小妍抬起头来,用那双无辜的该死的大眼睛盯着我说:“她不是说要出去长途旅行吗……”说到这里,她忽然像抽风一样,在她自己的身上乱摸一气,所有的口袋都被她掏空了,这才苦着脸对我一摊手说:“完了!”我完全不明白到底什么情况。“今晚我去你家,她正在收拾行李,她对我说要出趟远门,并告诉我你一定在那个酒吧,还让我转交一封信给你。”“信呢?”“信……”蒙小妍又在身上摸了又摸,口袋里掏了又掏,这才小小声声地对我说,“对不起,我想,一定是给我丢在路上,哦不对,应该是丢在酒吧里了!”米砂,出远门?一种不祥的感觉直冲上我的脑门,我推开蒙小妍,从她红色的房间跑下楼,跑出她的家门,跑回我自己的家,打亮了所有的灯,再跑上楼,跑到米砂的房间,发现蒙胖胖真的没有骗我,米砂不见了!而且,经过我细心的观察和粗略的估计,发现她带走的东西不少,至少带了旅行包,移动硬盘,手机,手电筒,以及面纸数包,雨伞和她最心爱的香奈儿面霜!我掏出手机打她的电话,关机。看来她是执意不要让我们找到她。我靠在她床边喘了一会儿粗气,明白此事非同小可,于是我打米诺凡的电话,谁知道也是关机!我六神无主地跑下楼,倒在沙发上,思考着米砂离家出走的真正原因。一面思考我一面继续打米家父女的电话,不过,很遗憾的是,依旧是关机关机关机。行行行,所有人都关机,全家都关机,我看把干脆把我也关机了算了!正所谓,世事难料,人心叵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感谢生活,每一天都教会我一些新道理。就像这次,成天叫喊着要离家出走的我经过多年酝酿依然离家未遂,而一向乖乖的米砂倒是一声不吭地玩起真格的来了!我坐在沙发上,忽然觉得四肢无力,全身酸痛。也许是因为累了一天,忽喜忽悲伤了元气的缘故,我居然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我在梦里梦到米砂。在梦里,她穿着她最喜欢的那条白裙子,上面绣着几朵紫花。只不过那几朵紫花都抽丝了,像一个个棉花球那样挂在她身上;她的头发上罩着一张蜘蛛网,一只红蜘蛛在上面勤劳地飞快地织丝。她像非常六加一里的明星一样从地下缓缓升起,对我伸出手掌说:“米砾,借点钱。”我在梦里很大方,我说:“OK,没问题,今天刚赢了点!”可是,我钱还没有递给米砂的时候就被惊醒了。我感觉到,胳肢窝里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有点痒痒的,我哗地一下睁开了眼睛,我看到米诺凡。他手上拿着一把车钥匙,又在我的胳肢窝里挠了一下,说:“怎么在这睡着了?瞧你这身衣服脏的,快起来脱了洗个澡,上楼睡。”我看看窗外,才发现天都蒙蒙亮了。我面前的米诺凡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气,脸上还洋溢着笑。看来他今天很高兴,他只有谈成大买卖才喝一点点洋酒。我甚至能嗅得出,那是芝华士12年的独特芳香!哦,他真奢侈!“上去!”他用力拍拍我的屁股。看来他真是喝多了,连这么暧昧的动作都做得出来!我从沙发上跳起来,直着嗓子问他说:“你干嘛关机?”米诺凡把手机从口袋里取出来看了一眼,说:“哦,没电了,自动关机!”“有件事你要做好准备。”我咬着牙对他说:“米砂没了。”米诺凡把我脸的轮廓观察了一遍,不明白地问:“什么叫,没了?”“就是没有了,不在了。”“不在了?什么不在了?”“人。”我又说。米诺凡受不了我了,低吼了一声说:“好好说话!”我发现我真是命贱,他一吼我就正常了:“米砂,离家出走!”说完,我还伸出一只手,直指门口,好像在表示:她就是从这个大门跑出去的。米诺凡顺着我手指的方向往外看了一眼——显然,他误解了我的意思。他说:“不可能,我刚才回来没见人经过。”我又急了,两只手不断变幻各种手势,六神无主地说:“不是的不是的,她,收拾了很多东西,离家出走了!”米诺凡幽默地摸了一下我的脑门,说:“你刚才做噩梦了吗?”我急到极点了。我恨这世上没有一种可以监听我的大脑的仪器,这样我只要像听歌一样把耳机插到米诺凡耳朵里他就全明白了!不过,米诺凡也没有完全不把我的话当回事。他跟我开完玩笑,就将信将疑地踱到了楼上米砂的房间。我像只没头的老鼠一样跟着他。他打开米砂房间的门,我也跟着把头伸进去瞅一两眼。他掀开米砂的被子,我心都快跳到嗓子眼,要是米砂忽然在被子下出现,我就准备就刀挖掉我自己的双眼以示谢罪。他拿起桌上的无绳电话拨米砂的手机,我也凑过去听,结果跟我打的时候一个样,“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他走进自己卧室拿手机电池,我就看着他换电池,连他去“观瀑阁”我差一点也跟进去。他再也忍不住了,说:“你老跟着我干什么?”我低下头,无可奈何地说:“对不起。”我在厕所门口静静等着他完事,他一拉开门就问我:“你去哪了?”(这一段的搞笑是否有必要呢?我认为,米诺凡应该知道米砂是那种会离家出走的人,所以,不倾向于认为他还会幽默地说做噩梦什么的。)措手不及的是,我不幸和他的眼神相遇了。这个世界上最令人无法忍受的事:一是被女人甩二是和米诺凡对视。可我躲闪不及,只能说:“我,我不在。”“谁允许你出的门呢?”米诺凡也不着急,他用一分钟系好他的鞋带,叉着腰对我说:“现在我暂时不跟你追究这些。你快给我出来,我们找找她去。”我飞快地看了一下钟,说:“现在是凌晨四点。我们去哪找她呢?”“火车站。”他话音刚落就一把拉住我的手,把我直往门外拽。我脚上只穿了一双夹指拖鞋,央求他说:“等我换鞋。”他呵斥我:“就你事多。”不过最后我还是没换。因为夹指拖鞋除了比较邋遢,行进速度较慢,简直零缺点,特别适合我这样悠闲的人。再说,我有米诺凡的宝马,我怕什么!我摇摇摆摆地跟着他上车,感觉他发动车的姿势,就像发动坦克或是发射炮弹。火车站在这个城市的最北端,而我家则是位于南端。在凌晨四点的大马路上,人烟稀少,路灯虚弱地睁着眼睛,好像熬了一夜它们也困了似的。米诺凡光明正大地连超四个红灯,一路仇恨地按着车喇叭,像开消防车一样虐待自己的宝马。我傻眼地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他发疯。我知道,如果不是为了米砂,他不会把车开的像车屁股着了火似的。米砂溜了,米诺凡一口气全出到我身上,“叫你不许出门,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怎么会?”我说,“我就是学习累了,在小区散散步而已。”他毫不留情地戳穿我:“别撒谎,撒谎罪加一等!”“哦。”我赶紧卖乖。这是我最擅长的,我能把这声“哦”说的不高不低,不长不短,不显得太傻也不显得太聪明。“尽整这些鬼头鬼脑的东西!”他一面骂一面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不知道他是骂我还是骂米砂。等等,我该不该把有件事告诉米诺凡:爸爸,米砂给我留了一封信,可是蒙小妍把它弄丢了!不不不,我不能说。如果他再问起蒙小妍是谁,如果他知道我跟“赌魔”的孙女交往,我的九条命能保有半条就算是我命好!米诺凡一面开车一面在看表。我继续瞄他的眼神,可惜,他的眼里根本没有我。看得出,他很爱米砂。如果离家出走的人是我,不知道米诺凡会是什么态度呢?他会不会冲进贮藏室,怀念地拿起那根小时候曾经绑过我无数次的绳子,一边潸然泪下,一边喃喃自语:“米砾,爸爸错了……”并且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打开,是我的短信。我说:诺凡,保重。等我成功之后,我会证明给你和全世界看。不要再找我,再见!米诺凡再也忍不住地失声痛哭!我正沉浸在臆想的情景中不可自拔,忽然另一个古怪的念头闯了进来,那就是:如果米砂像林苏仪那样彻底消失;如果这个家里从此只剩我这个即将长大的男人和米诺凡这个即将老掉的男人相依为命,我们该怎样用无力的双肩承担起这个没了半边天的家?更为严重的是,从此失去母性庇护的米虫虫,还怎么妄想能在一只老鹰的翅膀下,过上好日子呢?我在狭窄的汽车空间里喘不过气,想开窗透透风。又不敢提要求,只好继续大脑缺氧地浮想联翩,边预测边揣摩,边回忆边妄想。林苏仪曾留给我一个沙漏。我一直觉得,米砂应该也有一个,可是从来没见她拿出来过。我自己的那个,也被我藏在床底下的鞋盒里。在那个沙漏的底端,是写着这样一句话的:MyDearli:Pleasebeatrueman.。我初一刚学会查英语字典那年,就把那几个字查了一遍。好不容易弄明白它的意思:我的亲爱的砾:请是一个真实的人。我咧开嘴得意地笑了。因为我以为我终于明白,原来我话都说不利索的特点,是随的我妈。直到我后来好歹懂了点洋文,我才弄明白那句话真正的意思,原来是:我亲爱的砾:请你做一个真正的男人。真正的男人。什么才是真正的男人呢?正义,勇敢,坚强,敢作敢当。至少,能保护自己身边的人。牛X的虫,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做到过,不是吗?想到这一点,我忽然不争气地想哭。怕被米诺凡看出来,我只好拼命地吸鼻涕掩饰我的窘像,但很快我就发现纯属多此一举,因为米诺凡此时此刻已经变成一个专注的赛车手,哪里还有空顾得上我米小虫的面部表情呢?当米诺凡终于冲破层层阻拦,把车开到火车站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五点。卖包子和油条的阿姨已经上岗了,许多要出远门的人背着大包小包急匆匆地往车站里挤,想赶早班火车。我,米砾,一双性感的粉红色拖鞋,一身D&G的白色外加脚印和烟头洞的行头,跟着一个穿着西装皮鞋打着领带,精神矍铄发型凌乱的男人漫步在行色匆匆的人海之中。我们走进候车室,候车室的过道里躺着一些穿的脏兮兮的流浪者。我们在候车室里找寻了半小时左右,都不见米砂的踪影。我们穿过躺满流浪者的走廊,穿过晨曦微露的候车大厅,一直走到门口的台阶上。发现天已经完全亮了。米诺凡望了望天,在脏兮兮的台阶上坐了下来。他今天穿的裤子应该有两千块,不过我宽容他,因为他实在是太累了。我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他问我:“你觉得她会去了哪?”“一定是去了什么地方学烹饪。”其实,我从来的路上就一直在研究这个问题。研究了这么久,还是觉得这个可能性是最大的。她对烹饪的兴趣如同着魔,而一向老土的米诺凡绝对不会同意她这么一个有身份有教养的女孩子去学煮饭,她只有趁着暑假偷偷潜逃!OK!就是了!米诺凡用不信任的眼神看我,我解释到:“是真的,她每天都在家里学烧菜,还和李姨比来着……”我话还没说完,米诺凡就把头一扭,一副“你纯属放屁,我一个字也不要听”的表情!我安慰他说:“现在这个时候,我也很着急。但是,急是没有用的,不是吗?”“你说说,你们女生离家出走,多半是为了什么?”蒙小妍一听我这么说,立马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难道你的意思是米砂不是出去旅游,而是离家出走?”我面对着她,沉重地点了点头。“为什么呢?”她拖长了声音,“难道是失恋?”兴许吧。我凝视着客厅里的三角钢琴,忽然回忆起米砂坐在钢琴前三八兮兮地十指乱飞的样子,脑子里蹦出一个更惊天动地的词语:私奔!可是谁能有这么大的魔力,让一个天真活泼可爱的少女化身为一个幽怨的厨娘不够,还丢下有钱的老爸和英俊的哥哥天涯海角随他而去呢?不用说,这个人一定比米诺凡更有钱的同时,还比我更帅。“哦,真对不起。”蒙小妍看着我眉头紧锁的呆相,抱歉地说,“看来,我得去把那封弄丢的信找回来才行。”哦对了,信,我都差点忘了这茬了!米砂出走前让蒙小妍带封信给我,那信里一定有着她为何离家出走的原因和她想要留给我和米诺凡的话!可是,天地之大,人海茫茫,要找到一封丢失的信,估计比找到米砂本人还要有难度!“快吃吧!”蒙小妍说,“吃完了我们出发!”我用两分钟就解决了那顿看上去似乎经过精致打造的早饭,蒙小妍有些沮丧地感叹:“唉!看来我做的有点少!”“不,其实,很好。我吃早饭一向很快,效率就是金钱,时间就是生命。我们得出发去找信了!”说完,我伸出一根手指,直指天花板,低调地补充道:“其实我这个人,对吃一向不讲究。”“你能走吗?”蒙小妍怀疑地看着我的腿说,“要不我自己先去找找?”“能。”我看看她,傲慢地说:“你腿那么短,肯定走的很慢,就算我断了一条腿,你也未必是我的对手呀!”“吹牛大王米砾!”蒙小妍一跳一跳地走过来,用两根指头捏着我的衣服,说:“我看你还是先去换身衣服吧,你穿的这么破,很容易被误解成一个要饭的!”我这才想起来,我昨天的战袍还挂在身上没有脱,但考虑到男子汉的作风,我轻描淡写地说:“算了。不用换了,男人嘛,仪表是次要的。”她“哦”了一声,忽然又有了主意似的,对我说:“你等我五分钟,我就来!”我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她,其实不到五分钟,大约只有三分钟,她就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手里拿了一张豆腐皮一样的东西,蹲下来对我说:“来,把腿给我!”“什么?”我下意识地把腿一缩,抱在胸前。“我妈的独门药方,治扭伤很灵的。”她说完,就蹲下身,不由分说地扯过我的腿,把我的裤角撸起来,开始替我敷药。冰冷的膏药“啪”地贴到我的脚腕。她抬起头问我:“感觉怎么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缘故,我感觉疼痛立马消失了一些,我嘿嘿一傻笑,说:“还好啦。”蒙小妍蹲在那里,又用手在上面轻轻地拍了几下,我顺便盯着她的手看,这才发现她的手背上每个关节处都像婴儿一样有个小窝窝,在阳光的照射下整个手都跟透明的一样;清晨的阳光照在她的短发上,形成一个光圈,就像是天使头上的光环。啊呸,我怎么会有如此肉麻的联想呢,简直就不像我!于是我有些扭捏地站起身来,粗声粗气地对她说:“走吧。”我们俩就这样东望望,西看看,毫无收获地走到了“算了”。白天的“算了”比晚上要冷清多了。只有几个人在摆在窗户边的台球桌旁很文明地打着台球,吧台上放着一台破破烂烂的笔记本电脑,正在放一首破破烂烂的歌:等待等待再等待,心儿已等碎,我和你是河两岸,永隔一江水……我走过去,大声问正在听歌的酒保:“喂,有没有看到一封信?”他一脸茫然地看了我半天,然后说:“我只看到你妈妈!”什么态度,我的火又上来了,直想跟他动粗,蒙小妍轻轻拉了我一下,伸出一根手指对我勾了一勾。我勉强弓下身子低下头,她对我耳语:“米砾,你到那边等我一下喔,我马上就过来。”我摸了摸有些发热的耳朵,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到墙边。我看着蒙小妍靠近了吧台,她踮着脚,整个脸还是没能完整地出现在吧台上。酒保完全忽视她的存在,摇头晃脑跟着电脑尖着嗓子唱歌。我越看蒙小妍的样子越想笑,心想干脆我走过去把她整个人抱起来放在吧台上得了。不过我狡猾地转念一想:还是等着看她到底怎么办吧。在这个间隙,我扭头看到墙边上不知道谁的涂鸦:“我要许多许多的爱,如果没有,我要许多许多的钱,如果还是没有,我要许多许多的他妈的啤酒和小妞。”我钻研了一会,心想如果是我,一定把“小妞”二字去掉。女人都是祸水,要想没有麻烦,离得越远越好!
米砾的妹妹米砂想要揭开自己家庭中的秘密,她用移动硬盘偷偷导出家中电脑的所有数据,并在米砾的帮助下,避开了父亲米诺凡的注意。米砂从数据中得知一个叫林苏仪的女人并没有死,而是隐藏起来了,并且米诺凡不久后就会找到她。米砾的同学莫醒醒交给米砾一个盒子,希望他能转交给米砂,但被米砾以米砂去了美国为由拒绝了。不久后,曾帮助过米砾的女孩蒙小妍向他透露了米砂可能离家出走的消息,并提到自己不小心弄丢了米砂留下的信件。米砾急忙前去寻找,却已经为时已晚,他在蒙小妍的陪伴下继续寻找米砂留下的线索,并重新思考了自己应该担当的责任。
他们所在的溪叫七里桃。沿岸七里全是桃树。此时正是三四月份,两岸桃花开得热烈,将溪水也映得微红。傍晚时分,夕阳西垂,红霞满天,溪水被映得更加绚丽。微风拂来,溪上水气缭绕,犹如红云涌动。老渔夫在这样的景色中不知生活了多少年,他对周围的美丽早已习惯。自从这两个孩子来到他身边,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和祥和,就连周围的景色也仿佛突然间变得更加楚楚动人。他们在七里桃生活了两个月,沉草决定带抚妹回家看看。五月是桃花凋落的季节。风吹过,七里桃两岸的桃花犹如红雨,纷纷飘至溪中。沉草对抚妹说,原来我家门前漂过的桃花就是从这里来的啊。我没想到它们漂了这么远。我的小妹妹叫阿房,她就很喜欢这些花瓣,她经常在水里打捞这些花朵。她一定很可爱。抚妹笑着说,我真想见见她。我也很想她。沉草说,我都这么久没见过家里人了。现在应该没事了吧?不如我们回去看看吧。老渔夫得知他们要走后很悲伤。他沿着溪岸一个人划船划了很久,又划回来。他手中拿着一枝还在盛开的桃花。他把花递给抚妹,说,要记得七里桃。有一天你们想念这儿的时候,记得回来。抚妹摘下一朵桃花,插在头发上,冲老渔夫微笑着,她说,我们会永远记得您,我们还会回来的。您是一个好人。据传说,两个孩子走后第三天,有大批桃花花瓣逆流漂到七里桃,它们围着老渔夫的木船缓缓旋转,良久不散。那时沉草和抚妹已坠水而亡。传说老渔夫就是在那些花瓣下沉后死于船中的。木船载着老渔夫的遗体顺流而下,漂至枫桥,在那里停留了一段时间,又继续向燕国深处漂去。有许多燕国人都声称他们见过那条船。它在燕国的条条溪水中漂流,给两岸的人们带来持久的惊奇。沉草和抚妹走了三天,来到枫桥。沉草对抚妹说,这就是枫桥。你看,我家就在桥那边的那个村庄。只要我们顺着这条小溪走,就能一直走到我们家门口。他们过了枫桥,顺着溪流走。一路溪流上漂满了桃花。沉草对抚妹说,你看,这些桃花中有些就是来自七里桃的,它们比我们走得还快。他们是在看到那些兵时掉头往回跑的。抚妹一眼就认出为首骑马的正是丞相府护卫甲靖。他们一定是来抓我们的。抚妹一边跑一边说,都这么久了,他们还不肯罢休。那些兵很快追上了他们。他们在枫桥上停下来,不再跑了。他们手牵着手,绝望地望着那些兵。抚妹说,甲靖,是我爹派你来的吧?是,小姐。你准备把我们抓回去,是吗?不,小姐。丞相不让我伤害你们,他让我把你们带回去。我们可不可以不答应?他还让我告诉小姐,他以后不会再管你了,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别听他们的,沉草说,他们一直都在骗人。我不会相信你们的。抚妹说,我恨你们。甲靖说,小姐,丞相大人是您的父亲,请您相信他。不,抚妹叫道,我没他这个爹,我不是他的女儿。我是沉草的妻子,除此之外我不属于任何人。然后她抱着沉草,闭上眼睛。小姐……冯妈呢?抚妹突然说,冯妈在哪里?我要见她。冯妈……她已经死了。你说什么?抚妹哭着喊道,你们把冯妈都害死了,现在还不放过我们!不是这样的,小姐。冯妈是自杀的……你骗人!冯妈怎么会自杀?一定是你们害死了她!小姐,请您相信我,冯妈临死的时候还说,她骗了沉草公子,说了不该说的话,她对不起你们,她的死是她自愿的。抚妹已经泣不成声,她说,你们把冯妈都杀了……把我也杀了吧……为什么还要来骗我……甲靖呆呆地看着抚妹蹲在那里流泪,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事情该如何收场。这样僵持了一会儿,沉草说,抚妹,我们接着跑吧,我们还去七里桃。算了,沉草,我们跑不了的。抚妹止住眼泪,抽噎着说,我也累了,跑不动了,也不想再跑了。我们在这儿歇歇吧。两个孩子手牵着手,在枫桥上坐下来。他们神情坦然,旁若无人。明澈的溪水载着大量的花瓣,依旧缓缓从桥下流过。一些小鱼在花瓣下游动,它们很自由。抚妹把头靠在沉草肩上,她望着脚下的流水,说,沉草,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水里是个好地方。那里没有欺骗,也不会被人追赶。不如我们以后就生活在这里面吧。甲靖和那些兵站在枫桥边,他们看见那两个孩子在桥上站了起来,他们紧紧抱在一起。然后他们手牵着手,一起跳了下去。甲靖惊叫了一声,他跳下马跑了过去,可是一切都晚了。两个孩子在跳下去的一瞬间又抱到了一起,他们被水迅速淹没。他们没有一点挣扎。据传说,两个孩子沉入水中后,那些士兵吃惊地站在水边,他们看见溪水翻涌,一株巨大的花朵缓缓露出水面,光芒四射。花朵层层绽开,有两只鸟从花朵中飞出,他们啼声凄婉哀怨。它们羽毛粉红如同花瓣,周身异香扑鼻。它们款款而飞,姿态翩跹,最终消失在溪流尽头。芝环依旧一身素白。那只白猫在她怀中若隐若现。她头上还戴着一朵淡紫色的花,那花朵似乎永远不会凋谢。原阔站在她面前。她望着眼前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男子,发觉他的眼神空洞而涣散。听说他们跳水自尽了。是。他们后来真的变成了鸟,像花朵一样?那只是传说而已。原阔有气无力。你是不是很难受?原阔没有说话,他呆呆地站在那里。芝环心里涌起一阵凄凉。她记得十二年前,抚妹两岁,她离开了她,从此没有再见面。听原阔说她们长得很相像,简直一模一样。她一直想见一见她,抚摩她的头发,眼睛,脸庞,和她说一些话,让她们彼此感到温暖。如今,她已然消失了,就像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芝环轻轻吁了口气,她哀怨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轻声说,你可以走了。现在我们终于平等了。我们同样一无所有。正阳宫宫女们看到丞相原阔木然地走出宫门,他走下楼梯的苍老姿态让人吃惊。他回头冲正阳宫淡然一笑,说了一句简短的话,然后转身离开。一无所有。那是他说得最悲凉的一句话。阿房的家人为沉草举行了简朴的葬礼。阿房和春申跟在队伍里,他们相当迷惘。阿房问她的姐姐羽落,他们在干什么?他们为什么把大哥装进盒子里?大哥累了,他想睡一会儿。羽落哽咽道,他还有好多路要走。大哥不回来了吗?羽落点点头。阿房就是在那个时候放声大哭的。她泪流满面地伏在春申身上,看见那些人将大哥埋进土里,埋成一个高高的土丘。你看见了吗?那儿有一只鸟。阿房突然指着沉草的坟说。哪儿?没有啊。春申迷惑地望着土丘,那上面空空如也。它很像一朵花,就跟在水上漂的那些花一样。阿房说,你快看,它飞起来了!那就是花鸟。阿房在五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了它。它从沉草的坟上飞起,款款如同蝴蝶,很快飞高飞远。消失不见。据传说,有另一只花鸟同时飞起,与它汇合。那只花鸟来自七里桃。它们一起飞过了无量山。据传说,它们一直居于花中。它们一起飞,再没有分开过。三月初三在燕国是一个相当热闹的日子。人们要在这一天祭拜春神,各种杂耍表演也将上演。此日燕国的大小庙宇内都将烟雾缭绕,连国王也要登上祭坛,祈求国泰民安。早饭后会有一场声势浩大的风筝比赛,成千上万的人都会赶来参加或围观。谁的风筝飞得最高,就证明他的风筝离神最近,风筝的主人将得到一份丰厚的奖赏,而风筝则会被送进王宫用来祭拜。此日亦是男女婚庆的良辰吉日,许多人家都选择在这一日将女儿嫁出家门。弥且高高地站在人群上空,他的脚下踩着一根拇指般粗细的绳子。他在绳子上来回走动,迅速而平稳,仿佛在平地上一般,引得人群发出一阵阵惊叹。这位燕国少年显得相当轻松,他冲人群做了个鬼脸,猛地从绳子上跳起来,翻了个跟斗,又稳稳地落在绳子上。欢呼声雨点般扫过人群,一浪浪拍打弥且的耳朵。在所有的走绳索表演者中,少年弥且是最受欢迎的。他不但能在绳子上快速移动,还能在绳子上连续翻跟斗。这是其他表演者望尘莫及的。有传言说,弥且的前世很可能就是一只鸟,不然他在空中怎么会如此轻灵自由。弥且所在的杂耍班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受到热烈欢迎。他们在燕国的很多地方作过短暂停留。今年三月三,他们来到燕国都城。在皇城脚下,他们受到的欢迎更是非比寻常。少年弥且脸上始终露着从容的笑意,他在绳子上连续翻了十八个跟斗,然后站在那儿随绳子来回晃动,作短暂的休息。他看见身下的人们歇斯底里地向他欢呼。他淡淡地笑了笑。他已经习惯了这一切。他始终觉得这些人离自己很遥远,他们无法理解自己的内心,他们所做的这一切只是瞬间的盲目。随后,他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女孩。事实上,人群中有很多女孩,她们有的欢呼,有的尖叫,有的冲弥且大胆地抛来媚眼。可是那个女孩太特别了,使弥且在一瞬间便从人群中发现了她。她长得很美很美。她站在那里,直直地望着弥且,目光焦灼急切,又微微露出哀伤。让人怦然心动。表演结束后,人群逐渐散尽。弥且发现女孩还站在那里,她张望了一下四散的人群,最后朝自己走来。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情?女孩羞涩地冲弥且笑笑,她说,你刚才站在上面时,有没有看见我的哥哥?他和你一般大,他穿着一身白衣服。好像没有。弥且说,我没有看见有人穿一身白衣服。女孩"噢"了一声,切盼的脸上随即堆满了失望。她转过身离开。弥且望着女孩离去的背影,愣了一会儿。她长得真美。他想。他的声音真好听。他想。然后他追了过去。他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哪里见过?女孩看着他很久,红着脸说,对不起,我记不起来了。没关系。男孩说,你在找你的哥哥是吗?他怎么了?他已经离开家三个多月了,没有一点消息,家里人都快急死了。我知道他最爱看走绳索表演,就赶过来找,可是还是找不到。这样吧,男孩说,以后我帮你找找吧。我们走南闯北的,找人比较方便。那太谢谢你了!女孩高兴地说,我叫羽落,我的哥哥叫沉草,他喜欢穿白衣服。我们家在枫桥。好,我记住了。男孩微笑着说,找到你的哥哥后,我一定尽快告诉你。女孩又一次道谢,然后高兴地笑着离开。弥且依旧微笑着,再次望着女孩的背影,意识到自己欺骗了她。其实他从来没有见过她。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说见过她。也许是在梦里。他试图为自己开脱。也许,是我在前世见过她。他笑。也许,他意识到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必须设法靠近她。为此,他应该不择手段。弥且所在的杂耍班来到枫桥是在三个月之后。当日枫桥几乎是万人空巷。弥且的走绳索表演是重中之重。他这次是在溪水之上表演的。他在绳子上连续翻了三十六个跟斗,又伸开双臂,一下一下地在绳子上弹跳。他越跳越高,引得台下阵阵尖叫喝彩。同时这也使得杂耍班的其他人感到相当困惑。其实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明白为什么弥且执意要去枫桥表演,要知道枫桥这种小地方是不在他们表演计划之中的。细心的人还会发现,弥且这次表演整整翻了三十六个跟斗,这比在都城表演时还要多一倍。而且他还在绳子上疯狂地弹跳,要知道这在走绳索表演中是相当危险的。他们不明白弥且这次表演为何如此卖力,在他们看来这样做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弥且带着桀骜的笑容,不断地在空中作短暂的停留。谁都没有想到,他是在找人。三个月来,他对女孩羽落始终念念不忘。这次来到枫桥,他就是想找到那个女孩,见一见她,确定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上了她,而她可不可以也爱自己,可不可以跟自己走。人们看见少年走绳索表演者弥且在绳子上上下弹跳,身体轻盈如鸟。后来他开心地笑了起来。他就是那样笑着从绳子上跳下来,宣告表演结束的。人们纷纷掏出一些铜币,丢在台下的盘子里,兴奋而满足地离开。弥且也很兴奋,因为他找到了她。羽落左手牵着阿房,右手牵着春申,站在离去的人流中,微微含笑。弥且顺着人流走到她面前,说,你还记得我吧?我们以前见过。然后他笑起来。羽落也低下头笑了起来,她的脸在不知不觉中又红了。她羞涩地抬起头,说,我记得,我以后不会再忘记你了。你的哥哥找到了吗?弥且说,这段时间我还没有发现与他相似的人。我就是来告诉你的,你以后不用找了。怎么,找到了?是。不过,他已经死了。弥且愣了一下,他看见女孩脸上露出悲戚之色,眼睛里微微溢出了泪光。你不要太难过。弥且说,不管怎么说,你还有一个哥哥曾在你身旁停留过,爱护过你。可是我却什么都没有。我从小就没爹没娘,没有兄弟姐妹,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然后他冲羽落淡淡地笑笑。羽落抬起含泪的双眼,吃惊地看着弥且。她说,我没有想到,原来你这么可怜。我倒没有感到自己可怜。弥且微笑着说,只是偶尔觉得孤单。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羽落笑了笑,说,我们都愿意做你的弟弟妹妹的,这样你就不会感到太孤单了。好啊。弥且笑着说,不过,他们可以,你不可以。我不可以?为什么?因为,因为……因……,弥且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羽落迷惑地看着他,他正深情地望着自己。她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顿时满脸通红,只低下头一下下地踢着地面,不再言语。弥且说,因为弟弟妹妹迟早也会不在我身旁,而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从生到死。羽落依旧红着脸不说话。这个女孩实在太害羞了。弥且望着这个娇羞得像颗红樱桃一样的女孩,心中波涛汹涌,真想一把把她揽入怀中。弥且所在的杂耍班在枫桥待了五天。这五天是弥且向大家努力争取的。第五天,杂耍班实在不能再停留了,他们还有很多地方要去。弥且和羽落含泪分别。他们紧紧地拥抱了很久,弥且说,羽落,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虽然我几乎已经知道了答案,但我还是希望会有奇迹发生。--你愿不愿意跟我走?羽落哭着说,我愿意。可是……好了,我明白了。弥且打断了她,说,我能理解你。然后他擦擦眼泪,有点自嘲地笑了笑,说,其实我根本不该问你这个蠢问题的。可能是我太自私了。我自私得一刻也不能丢下你。羽落趴在他肩上无声地啜泣,过了很久,她从胸口掏出一个香囊,递给弥且,说,我从小就戴着它,一直没有取下来过。现在你留着它吧,就像我在你身边一样。而且,这种香囊会发出一种奇异的香,能使我们家的鸽子顺着香味找到你,那样我就会时刻知道你在哪里了。弥且说,我也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你先闭上眼睛。羽落听话地把眼睛闭上,她感到他的嘴唇缓缓地靠了过来。先是试探性地碰了碰,又轻轻地接触,最后两个人的嘴唇紧紧地贴在了一起。离开羽落后,弥且才发现那是他第一次吻她。和她在一起的五天里,他竟一次也没有用嘴唇触碰过她。许多年月之后,弥且才发现,那竟是此生唯一的一次。弥且所在的杂耍班一路又走过很多地方。弥且觉得他们的队伍就像一条河流,途经众多的城池和村庄,逐渐流淌,逐渐遗忘。但他唯独不会忘记的,自然是女孩羽落。十一月底,他们到达鹿岗。在到达鹿岗的一路上,有无数只鸽子陆续飞临他们的队伍,准确地找到弥且,停靠在他肩上,然后又飞走。他们发现弥且一见到那些鸽子就相当兴奋和快乐。他们这下真的迷惑却又深信了,他们觉得弥且真是一只鸟变的,这种猜测越来越被眼前的一切所证实。弥且常把一些小东西绑在鸽子腿上让它们带回去。有一次他把一片花瓣送了过去,第二天,鸽子又把花瓣送回来了。弥且捏着花瓣迷惑地看着,突然发现花瓣上有一个小巧的唇印。他快乐地笑了起来,把花瓣紧紧地贴在自己的嘴唇上,心中溢满了幸福。鹿岗是在燕国最北面的一座小城,紧靠无量山山脚。弥且他们来到之后,才发现这是一座无比荒凉的城。满城都是破败的房屋,街道上铺了厚厚一层红褐色的枫叶。枯草四处蔓延,房上,墙上,街道上,无所不及。看样子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过。本来他们是慕名而来的,据说鹿岗城虽小,但每日人来客往,车水马龙,相当繁华。可是如今这里连一个人也没有。他们在惊愕和失望之余,只得临时改变计划,先在这里过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发向下一个目标了。他们在街道上席地而卧,将身体裹在树叶里,每个人都感到很舒适很温暖。他们很快睡着了。半夜,弥且感到一种冰凉的东西落在自己的脸上,他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看见了漫天飞舞的洁白。--是雪!弥且叫道,下雪了!是啊,又下雪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说,燕国有很多年没下雪了。去年下了一次,今年又下了。弥且愣了一下。他看到杂耍班的其他人都在熟睡之中。可那声音是谁发出的呢?我在这里。那声音说。从街道旁一扇虚掩的门里,走出一个白衣老人,他头发胡子雪白,站在飞雪中,飘逸如仙。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弥且惊恐地问。我是谁恐怕我自己也记不得了。我已经在这里待了七十年。七十年来没有一个人问过这个问题。老人说,我生来就在这里。从来没有离开过。以后恐怕也不会。你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因为我是最后一个通过城门的人。最后一个通过城门的人?那又是为什么?老人见弥且相当迷茫,就冲他笑了笑,说,你让我好好想一想,那些都是很遥远的事情了,有很多都已经模糊不清了。然后他走到弥且跟前,在他身旁坐了下来,接着说,我记得,很多年前,鹿岗非常繁华。那时候人们都很勤劳,纷纷到无量山外面寻找财富。通过鹿岗是最容易翻过无量山的。所以这里每天都有很多陌生人到来,也有很多人满足地离开。七十年前的一个冬天,突然有传言说这里将有一场巨大的瘟疫,只有离开这里才能得以生存。很多人相信了,纷纷离开。也有不少人和我一样,坚持留了下来。不久,天降大雪,那时候这里从来没有下过雪,大家都很害怕,以为那就是瘟疫来临,纷纷逃向城外。就在大家涌向城门之时,又有人散布了一条消息,谁最后一个通过城门,就把他留在城内,用以祭拜瘟疫之神,祈求他的宽恕。那时我十七岁,我拉着一个女孩的手,拼命往城外挤。那个女孩不是本地人,她告诉我那不是瘟疫,那叫做雪。她小时候在无量山外面长大,那边经常下雪。她还告诉我雪不但不是瘟疫,而且非常美。我很爱那个女孩,我相信了她。于是我们天真地去劝那些奔跑的人,不要中圈套,不要离开。可是他们完全不理会两个孩子的话。后来,城门口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意识到事情的残忍。那些人在城外冷冷地说,你们还能出来一个,另一个必须留下。我紧紧地抱着那个女孩,说,不知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非常爱你。女孩只是不停地哭泣,后来她说,你走吧,我留下。我松开手,说,好吧,你先把手松开。然后我用力把她推到城门外。城门重重地落下了,我往城里踉跄地走了几步,瘫坐在地上。我抬起头,看到满眼的洁白,飘逸地飞舞,就跟你现在看到的一样。她说的一点没错,它不是瘟疫,它叫做雪,都几十年过去了,它还是这样美。后来呢?后来,那些人又将城门打开,回到城里,带走了很多东西。也许那就是他们阴谋的目的。我愤怒地问他们,为什么要将我留下,没有我在你们不是更能掩人耳目吗?他们却笑着说,太掩人耳目就不好玩了,我们还需要一个可怜的观众。然后他们又将我关在城中。现在城门已经破了,你为什么不离开?我已经习惯一个人在这里了。一个人拥有一座城,就像个国王一样。他笑。弥且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们不再说话,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被深深地陶醉。过了一会儿,弥且说,能不能给我讲讲那个女孩?我记得我认识她不是很久。她不是本地人。她长得很美。老人微笑着,双目微闭,仿佛完全陷入回忆之中。他的声音低沉舒缓,她很害羞,我记得我第一次抱她的时候,她满脸通红地把头埋在我怀里,不敢看我的脸……弥且的眼前突然迷离起来,他一下子就想起了羽落,这个同样娇羞的女孩,有着令人魂牵梦绕的妩媚。弥且说,你使我想起了另外一个女孩,她的名字叫羽落。她也很害羞。我也很爱她。现在她在离这儿很远的地方,不知道她那儿是不是也飘着这样的雪,她有没有感到冷,有没有想起我。老人继续他的叙述,现在我已经七十年没见她了,她应该和我一样满头白发了吧?可是她在我心中还是那么美。七十年来,我对她的爱始终浓溢。虽然她从没有说过一声她爱我。虽然她现在很可能已经是别人的妻子,很多孩子的母亲。可我还是爱着她。七十年来,我没有后悔过。我也不会后悔。弥且说,纵使有一天我为她而死。纵使有一天她不再爱我。然后他抬起目光,看到老人已泪水涟涟。他自己此时也泪水满面。雪越下越大,天地一片凄迷。这一老一少坐于雪中,坐在一个荒凉的城池里,心中涌动着最纯真美好的感情。他们含泪相视而笑。第二天清早,弥且醒来时,雪已经停了。紫红的朝阳斜斜地照在积雪上,又反射过来,使空气也变成了微红的模样。弥且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一切,觉得把它当作一个梦境反倒更为合适。因为在大雪的覆盖下,已看不出昨夜发生的任何痕迹。杂耍班的成员陆续醒来。他们记得昨天傍晚满城还是死寂的红褐色,现在却变成了满眼的雪白。真是个鬼地方。这是他们在鹿岗留下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他们动身离开。他们走出鹿岗不久,天上又飘起了雪花。空旷的原野上一片迷蒙景象。几只顶着严寒的鸟凄婉地鸣叫着,从他们头顶飞过,转眼消失不见。突然,身后的鹿岗城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又下雪了,七十年前的今天,也下着这样的雪……杂耍班成员们顿时悚然。他们加快了行进的步伐。弥且心中涌起一阵悲凉。他回头张望了一下鹿岗,这座立于茫茫飞雪之中寂寞又荒凉的城,注定会在时光的洪流中逐渐被埋没。包括那段传奇般的爱情。弥且叹了口气。七十年前,下雪。后来呢?那个声音没有再说下去。其他人更无从谈及。许多年后,阿房的小哥哥燎灯打马来到鹿岗。在城门口他看到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手牵着手坐在阳光里,似乎已经坐了很久很久。他们目光安详地望着他。那种安详令这个少年感到温暖,他被巨大的动容支配着,丧失了前进的勇气。他停下来,牵着马走到他们身旁,与这两个幸福的老人一起留在了鹿岗。这当然是后来的事。第二年,三月初三。杂耍班再一次来到燕国都城。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在街巷里表演了,而是到王宫里。据说年幼的燕王也是一个走绳索爱好者,他要亲眼目睹一下走绳索神童弥且的绝技。进王宫要先上一百零八级台阶,过宫门,然后要下一千零八级台阶。这使得杂耍班成员们很迷惑。这么一来,整个王宫不是在地下了吗?众人喘着气,一路经过众多宫殿楼台,仿佛进入迷宫一般,最后来到向微宫。他们被命令在向微宫前面空地上搭台。正午燕王要祭拜诸神,午饭后他们的表演将正式开始。午饭后,年幼的燕王间图由众多宫女簇拥着,坐到向微宫走廊的正中央。弥且发现这位国王与自己的年龄差不多,可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随后,又有一列宫女簇拥着一个人来到向微宫。一个女孩。弥且发现她与羽落的年龄差不多,她的脸上也没有一丝笑容。表演开始。一项接一项。没有欢呼,没有喝彩。连咳嗽的声音也没有。对于所有杂耍班成员来说,这次表演无疑是沉闷而毫无生气的。但他们还要拼尽全力。只是因为那个坐在中间的少年是当朝国君吗?弥且想,可他和我又有什么区别呢?甚至他连我也不如啊。弥且在绳子上来回快速地移动,轻灵如飞鸟。他的脸上始终挂着不羁的笑容,显得高傲而从容。他一转身,跳到空中,开始连续地翻着跟斗,翻到第三十五个时,他停下来,微笑着弯下腰,示意自己表演的结束。为什么只有三十五个?终于有人说话了,声音来自燕王间图旁边的一个人,他盛气凌人地说,不是说他能翻三十六个跟斗吗?你们为什么欺君?杂耍班老板诚惶诚恐地跑到前面来,扑通跪下,说,禀大人,可能是那孩子刚才太紧张,数错了,我这就让他重新表演。不料弥且却说,我没有数错。我翻三十五个已经是对陛下最大的尊重了。我不会翻三十六个的。你……杂耍班老板声音颤抖,一脸冷汗。你就不怕死吗?间图旁边的人说。弥且冷笑,不要以为你自己怕死,就理所当然地以为别人也一样。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一直沉默的间图突然开口道,虽然你的确身怀绝技,我也很欣赏。可是你不要太傲,因为我会嫉妒。作为一个国王,连为自己喜欢的东西鼓掌的能力都没有,我不认为他还会嫉妒。弥且依旧坦然地微笑。是啊,是啊,间图突然站起来,悲凉地笑着,他抽出剑走到弥且面前,剑锋逼向弥且的咽喉,是啊,我是无能,我什么都不行,只能做别人的奴隶,只能任凭别人摆布。我坐在高高的位置上,却只是被更多的人耻笑!弥且说,我没有这么想。可他们都是这么想的,不是吗?间图把剑指向那些宫女和下属,那些人吓得纷纷后退。他又把剑指向弥且,虽然我一直被别人控制,可我最起码还是能控制你们的生死的,你信不信?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我信。弥且盯着间图依然稚气的脸,说,其实你很强大,难道你没有发现?你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间图悲凉而绝望地说,我必须杀了你。其实我一点也不想杀你。可是既然我说过了,我就得做到。这是我的命。反正我经常做这样的事,已经习惯了。希望你也能习惯。然后他举起剑。不要!众人寻声望去,见同间图坐在一起的那个女孩站了起来,她说,皇帝哥哥,你喝多了,醉了,该回去休息了。间图望着女孩冷若冰霜的面容,过了很久,举剑的手臂缓缓垂了下来,宝剑"哐当"一声坠在地上。他仿佛真的醉酒了似的,步伐踉跄。他傻笑着说,是啊,我是喝多了,我醉了这么久,怎么忘了。现在我是该好好休息了。梦零,那个人就交给你处置吧,你知道该怎么做。然后他由众多宫女搀扶着,梦呓般地笑着,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冷若冰霜的女孩高高地站在台阶上,她说,把杂耍班驱逐到宫外。众人开始惊慌失措地收拾东西逃走。弥且淡淡地笑笑,转过身跟在后面。我没让你走。女孩对弥且说。把他带到七雨川。女孩说。七雨川是一处寝宫,修得小巧别致。弥且被人带进去,穿过一道道走廊和门厅,最后来到一个房间。此时已是黄昏,房内没有灯,光线很弱。弥且闻到一种隐约的香味,在房间里缓慢游离。带他进来的人让他坐在桌子前,不准乱动,然后关门离开。房间里逐渐陷入完全的黑暗。弥且坐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他开始厌烦起来,便在黑暗的房间里摸索着四处走动。他找到了门,用力拉,又用力推,还是一点也打不开。他气喘吁吁,摸索到桌子旁,又坐了下来。面对浓密的黑暗,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单。他很快又想起了羽落。他算了算,自己已经将近一年没有见到她了。如果她现在在我身边就好了,他想,只要能抱着她,就是在这黑暗中待上一百年我也愿意。他在黑暗中惨淡地笑。他伸手在怀中摸索着,找到了那枚花瓣,虽然早已枯干,但那上面毕竟还有女孩的唇印。他将花瓣轻轻贴在唇上,感到它正逐渐滋润。门被人轻轻打开,弥且在恍惚中闻到一股更浓溢的香味自身后缓缓袭来。它像一股暗流,在黑暗中流淌到弥且身上,将他围绕,包裹,又层层渗入。弥且感到一张温热的嘴唇流水般在他脸上滑动,由轻柔逐渐变得狂热。他听到女孩喘息的声音。羽落……羽落……是你吗?……弥且梦呓般地叫着,他在黑暗中抚摸女孩的脸庞,似乎还想将女孩辨认。但女孩很快将他的手拉下,放到自己的身体上。他感到女孩轻薄的衣衫缓缓滑下,自己的手指在女孩赤裸的脊背上有点不知所措。女孩的双手却在他身上游蛇般灵动。她紧紧地抱着他。他们在黑暗中相互纠缠,最后一起倒在床上。弥且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他在黑暗中紧紧抱着女孩,女孩的身体像水一样柔软。羽落……他又一次喊出了这个名字,随即一切归入最原始的狂热之中。清晨,瑰红色的朝阳映照着燕国王宫的层层殿宇,众多原本青白的檐角也变得艳丽起来。王宫里栽着许多柳花树。这种树已被禁止在民间栽种,它被燕国统治者当作自身威严权力的象征。这种树枝条柔软,如同垂柳。每到春天,枝条上会开满紫红的花朵,微风拂过,满树花朵晃眼,香味扑鼻,梦幻般美丽。七雨川被众多柳花树包围,仿佛花海中的蜃楼。清晨斜斜的阳光透过稠密的花枝,星星点点地落到七雨川的纸窗上。风吹来,浓溢的花香四处拍打,那纸窗仿佛经受不住这花香的浓溢似的,"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张女孩的脸出现在窗子里。她身上还没有穿衣服,白皙的皮肤在浓黑的头发的映衬下,发出幽蓝的光。她用手指随意地梳着头发,任由它们在自己胸前蛇般扭动。她回头看了看床上,那个男孩还赤裸着趴在那里,处于熟睡之中。他的表情在昏暗中无法看清。女孩的嘴角微微泛出一丝笑意,然后把目光投向窗外。她记得昨天那些花朵还是闭合的,今天却全部怒放了。她第一次发现这些花开得如此肆无忌惮。它们猩红着她的视线。从今天起,你就是一个女人了。她对自己说。她脸上的笑容开始变得凄艳,俨然窗外的花朵,怒放着,肆无忌惮。弥且醒来时,他听到外面传来杂乱无章的鸟叫。他看到自己赤裸的身体,开始艰难地回忆昨夜发生的一切。但他不敢相信。你醒啦。窗边的女孩转过身来,微含笑意。弥且揉了揉眼睛,他看见一个同样赤裸的女孩站在窗旁,窗子外是满眼的红色花朵。他发现这样的女孩在这种背景下让人感到眩晕。而且,他还发现赤裸的女孩很难被辨认。你是谁?你就叫我梦零吧。他们都这么叫我。昨天晚上……是你?女孩羞涩地笑笑,她脸上泛起了红晕。她说,从今天起,我就属于你了。为什么要属于我?男孩叫道,为什么要选择我?因为我爱你。女孩走过来,双手捧着男孩的脸,说,从见到你的第一刻。你爱我?男孩突然笑起来,他说,你了解我的过去吗?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我只知道我爱你。这一点就足够了。女孩说,我还会让你也爱上我,请你给我一点时间。男孩冷笑,你未免太自信了。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应该爱你吗?也许你现在不会,但以后你会的。女孩说,请你给我一点时间。恐怕不会有以后。男孩微笑着说,包括来生。女孩看似坚强的眼神中终于溢出了泪光。她的语气突然变得锐利,她说,你知不知道我是皇帝的妹妹梦零公主?你知不知道我为你牺牲了多少?但并没有任何人强迫你。男孩依旧微笑,他说,所以你也不要强迫我。爱与不爱是个人的事,它永远不会被命令。然后他开始穿衣服。你是不是爱上了其他人?是。她是不是比我漂亮?男孩站起来,盯着女孩的脸,说,不知道。可能比你漂亮。也可能没你漂亮。但是我爱她。她叫什么名字?她叫羽落。她在枫桥。男孩拿起最后一件衣服,把它披在身上,回头对女孩说,我这就去找她。然后他转身离开。在七雨川门口弥且被几个人拦住。他们不让弥且离开。里面传来女孩凄厉的叫喊,不要管他,让他走!弥且走在燕国王宫的柳花丛中,仿佛在迷宫中一般。他没有想到王宫里会有这么多花,而且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微风吹来,他闻到浓溢的花香。他突然发现这花香就是昨夜闻到的香味。他不明白这种香为什么会让他在一瞬间失去理智。他更不明白为什么王宫深处种满了这种花,它的香味散发着情欲腥甜的味道,稠密得让人窒息。他听见天空有羽翼拍打的声音。他抬起头,看见无数的鸽子在天空盘旋着飞翔。啊,羽落……他满眼热泪,颤抖着从怀中取出那个香囊。在柳花浓溢花香的包裹下,香囊依然发出淡淡的清香,那清香就是女孩羽落的体香。弥且高高地举着香囊,在鸽群的指引下,终于走到昨天表演走绳索的地方。向微宫门前的人认出了他。他们呵斥道,你怎么还没走?这是你待的地方吗?还不快滚!站在王宫门口一千零八级台阶上,弥且回头张望。他看见整座王宫就像一个巨大的蜂窝,众多宫殿楼台相互簇拥,让人眼花缭乱。远处有一片艳丽的红,那就是柳花树丛。树丛中的七雨川,在这里已不被望见。弥且突然觉得很悲伤。他觉得这个地方看似繁华,却隐藏着世间最大的荒凉。弥且直奔枫桥。在去枫桥的一路上,成群的鸽子在他头上盘旋。那些鸟鸣叫着,一批批飞向枫桥,又一批批飞回。它们向羽落暗示弥且正在逐渐靠近。弥且不知疲倦地疾走在浮满尘土的道路上,从早晨到夜晚。燕国三月的夜幕中浮动着杂乱的花香,时淡时浓。而弥且的鼻下只有香囊淡淡的清香。他手心里一直攥着那个香囊。他谛听着鸽翼拍打的声音,在黑暗中摸索,觉得这种行走近乎漫长无期。快一年了。他想。这一次我一定要见到她。他闻着香囊淡淡的香味,觉得那是他一生的执著。清晨,粉白的朝阳照射在水面上,发出清冷的光芒。羽落站在枫桥上,怀里抱着一只白鸽子,她一脸柔情,妩媚而哀怨。她满目潮湿地望着风尘仆仆的弥且。我回来了。羽落。男孩艰难地笑。你走了一天一夜?是的。是不是很累?不累。看到你就……你还走不走?女孩的声音细若游丝。男孩站在那里,想了很久。白鸽子从女孩怀中飞起来,落到男孩肩上,又翩然飞走。男孩说,对不起,羽落。我还是要离开你。很久以来我就想走遍燕国,这也是每一个走绳索表演者的梦想。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你还要多久?三年。男孩说,再有三年,我就永远陪在你身旁。女孩没有说话。她似乎在猜测三年的长度。她渐渐泪眼婆娑。男孩走到女孩身旁,抚摩着她的头发,说,你的头发越来越长了。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一年前,那时候你的头发就很长。那时候我就觉得你很美……好。我等你三年。女孩终于做出了决定。她咬着嘴唇,任泪水划过脸庞。她说,三年后的今天,我还在这里等你。男孩伸过手轻轻揽着女孩,说,羽落,我真不知道该怎样做。我的心很痛……女孩无声地把男孩的手拉下,哽咽着说,趁我还没有后悔,你快走吧。不要忘记你的承诺。羽落……你这样子,我怎么能离开你?我没事。女孩擦擦眼泪,说,有的人一辈子也没有能实现自己的梦想,而你只剩下三年。其实我还是为你高兴的。三年后,你把整个燕国装在心里,然后我要你讲给我听。要讲一辈子。女孩含泪冲男孩笑了笑,然后转过身离开。第二年,三月初三。杂耍班再次被召进王宫表演。这一次他们表演的地点是七雨川。弥且高高地站在绳子上,他看见梦零端坐在七雨川走廊正中,她的表情一如既往,冷若冰霜。弥且回想起一年前的那一幕,怎么也无法将那个赤裸的女孩与眼前这位梦零公主联系起来。一切都氤氲如同梦境了。弥且连翻了三十五个跟斗,落地,微笑,弯腰,示意表演结束。他抬起头时,看见梦零正哀怨地望着自己。你就不能多翻一个跟斗吗?对不起,公主。我决定此生只为一个人翻三十六个跟斗。请你尊重一个走绳索表演者的诺言。走绳索表演者?女孩冷笑,你以为你很高贵吗?我不高贵。可我也有自己的尊严。男孩微笑。女孩不说话,她低下头,看了一会儿桌面,说,除了他,其他人都下去。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弥且对那种香味还心有余悸。他说,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女孩依旧低着头。周围的人很快消失不见。她抬起头时,已是满眼泪水。她说,为什么我那么爱你,那么想你,却又那么怕你?为什么你每一句话都要伤我的心?对不起。男孩说,我真的不爱你。女孩走过来,从后面抱着男孩的腰,说,求求你,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男孩将女孩的手从腰际缓缓摘下,说,对不起。也许我这样做的确有些残忍,可是我的爱已经全部给了另一个人。我无法再爱你。那来生呢?女孩望着男孩。男孩微笑着摇摇头。他说,我们已许下约定,生生世世。女孩又低下头,绝望地笑了。她说,其实来世还很长,你为什么不骗我?因为我尊重你。男孩说,你是一个好女孩。你应该找一个爱你的人,让他给予你幸福……我早已不幸福。这世上没有长久的幸福。你要相信。女孩说,我在王宫里生活了十六年,从出生到现在。可我从未感到任何幸福。其实幸福也很容易,只要你学着满足……你让我如何满足呢?从来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过我,更没有一个人说过他爱我。我只知道自己是皇室的子女,可我连我娘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她在我两岁时就被人害死了……男孩突然相当动容。他声音哽咽地说,我和你一样,我从小就没有爹娘……女孩扑在男孩怀里哭了。这一次男孩没有拒绝,他轻轻地抱着了她。以后我就做你的哥哥吧。如果你不嫌弃。男孩说,我想这样我们都会感觉好一点。女孩一直在抽泣。男孩扶着她在石凳上坐下来。他们默默观望着七雨川前面的风景。弥且发现那些柳花树上的花朵都已败谢了。他记得去年这个时候,这些花开得正艳,它们的香味让人沉迷。本来它们还能开得更久的,梦零说,可是几天前天气突然转寒,它们就全谢了。本来……梦零冲弥且凄凉地笑了笑,说,本来我以为我会怀上你的孩子……这样你或许就会对我有所挂念……哪怕仅仅是对那个孩子……可是……看来我真没用……又一年,三月初三。杂耍班又一次被召入王宫表演。地点依旧是七雨川。在众人抬着各种器具准备进宫时,有人传来一道命令:只允许走绳索表演者弥且一人进宫,其他人原地待命。大家都释然而笑,继而对公主和弥且的暧昧关系更加心知肚明。七雨川周围一片春色。柳花树上又挂满了紫红的花朵,在阳光下随风慵懒地晃动着。弥且坐在桌旁昏暗的光线中,看见从窗子射进的阳光里有细微的东西在上下浮动。他觉得那不是灰尘,而是花粉的颗粒。它们携带着浓溢的花香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随意地穿梭,让弥且有种惶恐的躁动。梦零坐在一面镜子前,她用双手抚着头发,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同时也望着镜子中的弥且。我记得,两年前的今天,梦零说,我将自己给了你。那时候我天真地以为这样你就会为我停留,然后缓慢地爱上我……不要再提以前了,好吗?我一直幻想你能够娶我,我能够嫁给你。这在我心中一直是一个心愿。很美丽。很遥远。很艰难……有很多事情不是我们能支配的,谁都无法改变……你可不可以……已经没有时间了。弥且说,明年的今天,我将回到她身边。守着她。永远。我想我们不会再见面。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哪一点没有她好?你要知道,弥且说,爱情是偏执而顽固的,有很多东西谁都无法解释。那你会不会想我?会。那我又算你的什么呢?梦零凄凉地笑。我说过,我要把你当作我的妹妹。你是在施舍我吗?不是。我觉得这样我们都会感觉好一点……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做你的妹妹。你也说过,爱情是顽固的。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快乐吗?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弥且说,我总是觉得对不起你。其实是我对不起你才是啊。梦零满脸泪水,笑容悲凉,我纠缠了你这么久,你其实早就厌烦了,是吧?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弥且说,你是最令我心痛的女孩。可是你知不知道我的心痛了多久?梦零哭泣道。然后他们都不再说话。窗外的花香一浪浪涌来,弥且感到有些眩晕。他发现他现在像惧怕这些花朵一样惧怕这个女孩。她的感情就像这花香一样浓溢而汹涌,固执地缠绕,如同鬼魅。你可不可以带我走?女孩说,只要一年就可以了。一年后,你去找她,我会离开你,永远不会再纠缠你。宫里比外面好。男孩说。这里只不过是一个华丽的废墟而已。女孩说,我对这里早已厌倦。我不想一辈子都待在这里,像那些宫女一样哀怨地死去。你带我走好不好?就算你带我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一个草民和一个公主--你认为这可能吗?只要我们肯去尝试,为什么不可能?男孩沉默了很久。他不停地用手指叩击着桌面。清脆的敲击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惊心动魄。天色不早了。我得走了。他说。他最终没有说再见。因为他知道他们不会再见面。走到门口他听见女孩掩面哭泣的声音。他回过头,看见女孩伏在镜子前浑身颤抖。对不起。他说。然后他转身离开。十二月底,杂耍班来到最南部的一个小城徽州。至此他们已将燕国的大小城镇走遍。他们决定在这个温暖如春的地方度过除夕。而那时弥且也将离开杂耍班,去枫桥找他的羽落。有人说燕国北部早已开始下雪,而这里还是如同阳春三月,许多花朵还在盛开。杂耍班成员们都愿意在这个美丽的地方多停留一段日子。他们在徽州城里做了几次表演,然后就像那些游客一样,每天穿梭于街头闹市之中。弥且不太喜欢热闹。他更喜欢到城外,一个人登山望远。他常常一个人坐在孤零零的山头上,长久地静默。他手中举着那个香囊,让那清香随风飘去。随后便会有成群的鸽子飞来,围着山头盘旋,最后落在他身旁。望着那些执著的鸽子,弥且常常禁不住流下泪来。羽落,他默默地说,羽落,你现在还好吗?你那里是不是下雪了?我就要回去了。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这一天弥且登上徽州城南面的热山。热山是无量山的一部分,据说热山上有一种热泉,即使在冬天也很温暖,能入水沐浴。弥且对此不是很相信,但他仍希望自己能找到它,这样他回去的时候还可以把它讲给羽落听。在山顶他看见西面山腰处有一股股淡淡的白烟。他想也许那就是热泉发出的。他从西面往下走,渐渐看见下面山路拐角处有一片淡蓝。走过去,一转身,见那里果然有一潭水,那些白色热气就是此水散出的。他惊喜地跑过去,蹲到水边,伸过手去接触,那水果然很温热。他趴在水面上,感到一阵阵温暖扑面而来。水很清,他看着水中那个微微晃动的面孔,他的下巴上已长出了几根稀疏的胡须。我已经有胡须了。他想。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离开羽落真的太久了,他的胡须都这么长了。那她的头发呢?他想,一定很长很长了吧?他的心又隐隐作痛起来。一阵击水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看见一个人在水中游动,正向自己这边靠近。他望着那个人,不知他是男是女。直到那人从水中站起来时,弥且才发现她是个女孩。他顿时惊慌失措起来。他还是觉得赤裸的女孩太难辨认。他甚至在最初的瞬间以为那就是梦零。他感到一股柳花花朵的香味又在他鼻翼浓溢起来。他慌乱地转过身,狼狈地往山下逃。身后传来女孩清脆的笑声。弥且听见女孩说,喂,你跑什么呀?我又不是鬼,你这么怕我干嘛?弥且回头看了看女孩,她正将衣服往湿漉漉的身体上套。女孩冲他撅撅嘴,说,喂,你能不能过来帮我一下?弥且见她逐渐把衣服穿好,一个水灵可爱的女孩出现在他面前。他稍稍镇定了一下,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女孩没有回答他。她又撅着嘴说,都怪你,本来我准备晾干身子再穿衣服的,你一跑,我只好湿着身子穿上它们了。现在真是难受死了。弥且没有回应女孩。他发现这个女孩和那些一般的女孩没有什么区别,她们总是相当啰唆而且幼稚。他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来,抬眼张望淡蓝的天空,那里现在很干净,连一只鸟也没有。他不知道那些鸽子现在飞到哪里去了。女孩拽着弥且的手臂,也爬上了石头。她坐到弥且旁边,说,你也喜欢看天空呀?我每天都坐在这里看的。我娘说她会在天堂望着我,可我却一直望不见她。你能告诉我天堂在哪儿吗?弥且陷入深深的沉默之中。他直直地望着天空。女孩以为他没有听清楚,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然后晃了晃弥且的胳膊。我也想知道天堂在哪里,弥且说,因为我的爹娘也在那里。他们都是好人。我娘也是个好人。女孩说,在我刚出生时别人就让她把我扔掉,她却坚持把我养活大。有什么吃的她总是先给我吃。在我九岁那年她饿死了。弥且惊愕地看着女孩,他说,那你爹呢,也死了?他可能还没有死。女孩说,我不知道他是谁。这怎么可能?我娘喜欢我爹,可我爹不喜欢我娘。我娘怀上了我,我爹却不管不问。我娘临死时告诉我,她这一辈子最爱最恨的都是我爹。弥且突然想起了他和梦零。他发现这个女孩的父母与他和梦零出奇的相似。你恨你爹吗?恨。女孩说,他从来不管我和娘。我娘为了养活我,去做了妓女。弥且一阵心寒。他直直地望着天空,沉默不语。女孩歪着头看着他,你怎么啦?她问。我没事。弥且拍了拍女孩的脑袋,说,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回去?女孩想了想,说,好啊,我也正想回去呢。然后她冲弥且甜甜地笑。一路上女孩拉着弥且的手,又唱又跳。弥且看着这个活泼可爱的女孩,不敢相信她是无依无靠。走进城门后,弥且要向东走,女孩却要向西。女孩说,我住在玉春楼,我叫小翠,有空你来找我玩。转眼已到除夕。徽州城里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杂耍班成员们也不甘寂寞,他们围在一起交头接耳,商量着要去哪里快活。弥且听到他们反复提到一个名字--玉春楼,他敏感地靠过来,说,你们要去玉春楼啊?正好我也想去,我们一起去吧。大家望着弥且,都暧昧地笑起来,说,你真要去啊?弥且说,是啊,我要去找一个人,我们以前见过。众人一行来到城西,在一幢灯火通明的建筑前停了下来。玉春楼到了。他们说。然后弥且跟着他们走了进去。走进去之后弥且才发现,这里是一处妓院。他不敢相信那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就在这里面。他用颤抖的声音问妓院老鸨,这里有一个叫小翠的吗?小翠?那个满脸脂粉的女人皱着眉头说,小翠半年前就死了,你不知道啊?这里还有很多女孩的,比小翠要漂亮一百倍,你……死了?半年前?弥且仿佛被雷击了一下,他问,她怎么死的?淹死的呀,女人说,那丫头,水性不好还爱玩水,一个人跑到热山上,结果就淹死在热泉里了……弥且发疯了似的冲了出去。街道上到处是观灯看火的人群,他在人群中左冲右撞,跑到城门边。由于今晚是除夕,城门还没有关。他一路直奔热山。半夜时分,他来到热泉。他在上次坐过的石头上坐下来,被一种巨大的冲动和疼痛支配着,胸口剧烈地起伏,嘴唇颤抖。而热泉在黑暗中平静如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徽州城中不断有烟火升起,璀璨着夜空的一个又一个瞬间。弥且仰起头,张望着晴朗的星空,含泪而笑,难道你现在不在天堂吗?他喃喃地说,为什么还要问我天堂在哪里呢?弥且在热泉边坐到清晨,又从清晨坐到中午。新年第一天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一如当初的明亮和温暖。他觉得这个世界看似安详,却隐藏着巨大的残忍。也许,是那个女人骗了我?傍晚时分他疲惫地离开时,他开始怀疑这一事件的真实性。他回头张望了一下热泉,决定再去好好问一下那个女人。他向山下走没多久,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女孩清脆的笑声。是小翠!他飞快地跑到热泉边,那里却不见一人。你在哪儿?弥且喊。我就在你面前呀,女孩说,她的声音仿佛从潭水对面传来,你看不见我可能是因为你已经知道我死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你还这么年轻……不是我不小心,是我自己要死的。女孩的声音开始变得忧伤,我娘曾告诉我,作为一个青楼女子,是不能有感情的,她不能爱上任何一个人。可是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又怎能做到不去爱呢?可是你为什么要去死呢?我也说不清。可能是天意吧。上天要惩罚你,你只能不由自主地去做。弥且望着暮色苍茫的水面,满心悲凉。他说,我能帮你什么吗?没有什么了。女孩说,我现在不想去找天堂了,其实人间也很温暖。只不过一个人在这里太寂寞了,所以总想找个人说说话。你是一个好人。你也是一个好女孩。弥且说,希望你来世能够幸福。一定会的。女孩甜甜地笑着说,我准备在来世做一只鸟,想飞到哪儿就飞到哪儿,你说好不好?大年初二,弥且辞别了杂耍班,动身去枫桥。一路上,弥且的心情是一种复杂的平和。他的梦想已然完成,可他却没有一丝成就感。相反,他心中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落寞。他时常会想起女孩小翠,她为了爱情牺牲了自己,孤零零地守着一潭热泉单薄的温暖,还在幻想着有一天能像鸟一样地飞。他记得他跟她说再见的时候,她依然快乐地笑着,好像他们第二天还会再见面一样。她在热泉里游啊游,却不知道尘世间已经有多寒冷。她一直找不到去天堂的路,可是即使到了天堂就能保证她永远幸福吗?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变成了一只鸟,就请她好好地看看这个世界,纵使满目繁华,也会流水落花,是那种繁盛的荒芜。二月,他到达燕国都城。他知道从都城到枫桥不需要很长时间,便决定在都城停留一段时间,顺便为羽落和她的家人买一些礼物。三月初三一大早,他背上行囊,从都城出发,赶往枫桥。一切都在弥且的计划之中。三月初五清晨,他奔跑在微亮的晨光中,远远地望见了枫桥。他听见天空中鸽翼拍打的声音,疲惫而急迫。他看见一个女孩孤单地站在枫桥上,她正直直地望着自己。羽落,我来了……他叫喊了一声,加快速度向女孩跑去。可那不是羽落。那是九岁的阿房。她满脸泪痕地望着弥且,说,姐姐……被人抓走了……燕国王宫。七雨川。你终于来了。梦零说,我又等了你一年。羽落呢?是不是你抓的?是。我真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做。因为我无法使自己不嫉妒。梦零说,这是我自己也无法逃脱的残忍。你想怎么样?既然不能使你爱上我,那我只好让你恨我了。梦零淡淡地笑着,说,我要让你刻骨铭心。只要你能放过她,我……我要你爱我。梦零斩钉截铁。好。我答应你。梦零悲凉地笑了,她的脸上划过两道泪痕。她说,你终于肯这样说了。你不是说爱不可以被命令吗?是我错了。你跪下。梦零说,跪在我面前。弥且双膝弯曲,扑通跪下。梦零又一次悲凉地笑。她说,为了拯救一个自己爱的人而去爱上另外一个人,你认为这可能吗?不可能。弥且说,但我必须救她。如果我现在放了她,你愿不愿意永远陪在我身旁,娶我为妻?我愿意。羽落被带了进来。她哭着对弥且说,我真没有想到,三年后我们会这样见面。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梦零说,去告诉她,你爱的是我,你要娶我为妻,你永远不要再见她。弥且走到羽落面前,对她说,对不起,我已经不爱你了。我爱的是公主殿下。我将娶她为妻。你走吧,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羽落睁大含泪的眼睛绝望地望着弥且。我等了你三年……她被人拉着向外走,弥且听见她细若游丝的声音,……我……不……相……信……她说她不相信。羽落趴在枫桥的栏杆上,望着清澈的溪水。她看见水中的那个女孩头发很长,很憔悴。她以前经常想象弥且用手轻轻地抚摩它们会是什么感觉,一定很细腻很甜美。她没有想到三年的等待换来的只是一场绝望。她的泪水一滴滴坠入溪中,很快与溪水融合,消失不见。这时候,有大批的鸽子飞来,落到羽落身旁,悄无声息。羽落看着这些忠实的鸟,心如刀绞。她对它们说,你们跟着他飞了这么久,一定累了,以后你们就可以好好歇歇了。然后她又对自己说,我等了这么久,也很累了,我也该歇歇了……羽落坐在桥上,背靠着栏杆,微闭的双眼仍不停地流着眼泪。突然,桥下传来一种划水的声音。羽落看见一只破旧的渔船停在桥头,一个胡须花白的老渔夫站在船上,他冲羽落安详地微笑。他说,上来吧,孩子,让我带你去七里桃。那里的桃花正在盛开。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你的哥哥也在那里。据传说,女孩羽落就是那样跳下枫桥的。事后人们一直没有找到她的遗体。人们都说她去七里桃了,找她的哥哥去了。梦零说,我要你再给我表演一次走绳索,要翻三十六个跟斗,然后停下来说你爱我。弥且在绳子上来回移动,上下翻滚,不停地翻着跟斗,他感觉自己对所有的一切都已麻木。突然,他听见一个女孩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弥且哥,我是小翠,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羽落跳水死了……梦零看见弥且突然泪流满面,他的整个面部都在抽搐。他停了下来,对梦零淡淡地笑笑,说,对不起,我还是不爱你。然后他拼尽全力在绳子上弹跳,很快到了惊人的高度。梦零吓得脸色苍白,她凄厉尖叫道,快拿东西接着他!他不想活了!快救救他!……弥且从空中坠下来时,挂泪的脸上依然露着不羁的笑意,一如当初的从容。他最终没有对梦零说他爱她,也没有为她兑现任何诺言。他只是将一张含笑的带泪的脸留给了这个世间。也许,他会觉得自己死得无怨无悔。据传说,少年弥且根本没有死。他的前世是一只鸟,他只是跳到空中变成一只鸟飞走了。据传说,他去了七里桃。那里的桃花正在盛开。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有一个女孩正在那里等他。他们将一直在一起,不再有人打扰。燕国公主梦零坐在七雨川前的台阶上,目光涣散。为什么非要去死呢?她说。她看着七雨川前面的柳花,它们在黄昏的微风里如雨般飘零。这个女孩倔强地站起来。她凄凉地笑着,说,我也会死。我这就死给你们看。她记得正阳宫后面有一潭深水。她来到那里。她看见暮色中的水面凄凉而肃穆。她听见空中有一个声音隐约在说,这就是天意。上天要惩罚你,你只能不由自主地去做。然后她纵身坠入水中。入水的瞬间她想起了三年前,同样的黄昏,她用柳花花瓣浸泡的温水沐浴,然后走进关着弥且的房间。那时候她以为爱情是随心所欲的那种。两年后,她绝望了。她乞求他带自己离开,她不想像那些宫女一样哀怨地死在宫中。而如今,她却比宫中任何一个人都死得哀怨。那个声音说,这就是天意。上天要惩罚你,你只能不由自主地去做。梦零的身体浮上来时,只剩有一件单薄的衣衫。一只鸟凄凉地鸣叫着,从衣衫中飞出。它的羽毛艳丽如同花瓣,周身芬芳。它在水面上孤单地盘旋,无依无靠。一个人突然出现在水边。她一身素白,浓黑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上面只有一朵紫色的小花,在暮色中发出幽蓝的光芒。她正是芝环太后。她对那鸟说,过来吧,孩子,到我这里来。我答应过你娘,要好好照顾你。小鸟鸣叫着飞过来,围着芝环旋转。最后飞到她头上,钻入紫色小花之中。据传说,梦零公主死后化为花鸟,居住在芝环太后头上的花朵里。从此,这两个孤单的女子靠在了一起,她们使燕国王宫更富凄艳色彩。据传说,弥且和羽落两个孩子死后也化为花鸟。他们在七里桃相会。那里的桃花正在盛开。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他们居住在七里桃的桃花里。桃花落时,他们就随着花瓣在水上漂流,像他们的故事一样在燕国各地流转,岁岁年年。
沉香和抚妹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子里生活,他们在这里结识了老渔夫,两人的到来给老渔夫带来很多快乐。沉香决定带抚妹回到自己的家乡看一看,但在路上遇到了原阔的手下甲靖,甲靖告诉他们丞相已经决定成全两人的感情了,不会再派人追捕,但沉香和抚妹并不相信,认为他们两个永远都不能够摆脱原阔的追捕了,于是两人决定跳河自尽,以殉情的方式永远地在一起。老渔夫也在同一天去世。弥且是一个杂耍艺人,他梦想着能够成为一名出色的走绳索表演者,并且走遍燕国。在燕国都城表演时他结识了羽落,当弥且再次回到枫桥表演时,他给羽落翻了三十六个跟头表达自己的爱意。弥且再次来到都城表演,梦零公主心悦弥且,利用迷香与弥且发生了关系。弥且找到羽落告诉她自己想要去实现梦想,三年后再和羽落相聚。梦零公主深爱着弥且,希望弥且能够和她私定终身,并要求弥且也为自己翻三十六个跟头,弥且都拒绝了。当弥且实现梦想回来寻找羽落时却发现梦零公主因为嫉妒而派人抓走了羽落。梦零公主要求弥且在羽落面前对自己示爱,否则不会放过羽落,弥且只能照做,羽落因此伤心不已跳河自尽。弥且知道这个消息后从绳索中掉了下来与羽落一起离开了世间,梦零公主也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在爱情里面,有恃宠生娇的,也有求而不得故意试探的,但实际上这两种行为都不可取。最要紧的还是要理解与沟通,让对方明白自己在意的是什么。假如实在无能为力,再随缘也不迟。当然,此刻我侃侃而谈,可实际上在年纪更小一些的时候,我可没少作。我也是一路跌跌撞撞,在很多年以后才明白,任何感情都是有生命期限的,都是禁不起折腾的。也是等到很多年以后,我才像个过来人一样,跟我失恋、失婚的员工说,差不多就行了,别折腾自己的感情,合得来就好好过,合不来就好好散,别太作,只要不作死,就一定不会死。然而在很多年前,我十九二十岁的时候,可没有她们那么好的运气,能有我这样一位前辈好心提点。那一次为什么邓宇不肯带我去见他的大学同学这个问题,以他追来广州这个行为作为解答。他说他自己都很少跟大学同学一起玩,每天上课下课,教室、宿舍两点一线,是个非常单纯的大学生。我相信了。等到后来某一天当谎言被揭穿时,我只怪自己太单纯,没有上过大学,所以不知道大学生的生活到底是怎样的,才会被邓宇两句话就糊弄过去。我是爱他的,对于他,也想到了未来。说来惭愧,我与林峰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也曾憧憬过未来,勾勒过结婚以后的蓝图。也许这就是爱情吧。当你爱一个人,就会情不自禁地联想到和他在一起的今天、明天应该怎么过,也会在意他的昨天,是和谁在一起。关于过去邓宇是和谁在一起,我是真的在意。也许大部分女人都和我一样,有过同样的痛苦,此刻躺在身边的男人,口口声声说爱你的男人,他是否也曾用同样的方式,爱过别的女人?是否也曾用同样的方式,哄别的女人开心?我一想到那种可能,以及那些画面,心里就像有一百只爪子在抓。可是谁又没有前任呢?这个世界上能够从年少时候牵手,一直只爱对方到白首的恋人,又有多少呢?我从前特别向往那种从一而终的感情,有一次跟柳飞絮聊天,说起自己少女时代的梦想,就是得一个知心的恋人,他最爱我,我也最爱他,我们都是对方的唯一,然后相互扶持,直到老死。我原以为她会笑我天真,没想到她却说道:“其实我也是啊。我二十岁那年,有家电台采访我,问我的梦想是什么。我说我想遇见一个彼此相爱的人,为他做个家庭主妇,洗洗衣服,做做饭,然后相互扶持,直到生命的尽头。当时主持人还说我其实骨子里是个彻头彻尾的小女人。”“你还小女人啊?主持人是不是瞎,你完全纯爷们儿好吗。”“哈哈哈!其实所谓大女人或小女人,这个界限并不是特别明显,只能说,在某一个时段,根据见识来决定的个人格局就是那样的。试问谁又不想拥有一个一生只爱一人的爱情传奇呢?然而现实往往是残酷的。”是啊,现实是残酷的。我们总是在还不太懂爱情的时候,就遇见了今生最适合的人,然而太过年轻,不懂相处之道,总是爱得很笨拙,总是要抵死伤害之后再分道扬镳。既然都这样说了,想必你也能猜到,我是自己把自己的爱情给作死的。所以后来,我是怎么作死的呢?我也不知道,总之从那天之后,好像很多事情都有了变化。第二天一早,当我跟着时序去拿货的时候,邓宇还在床上呼呼大睡。时序瞧着我睡眼惺忪的样子,不由得打趣说:“怎么?昨晚睡得很晚?”“嗯,也没有,就是聊天聊得比较久。”“喔,聊天啊,我懂,肢体语言。”听他那暧昧的长音,我知道他必然是想歪了,实在是懒得解释,一想到一会儿又是一场战斗,脑子里一片空白。时序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微微一笑,说:“别怕,我昨天托批发商那边的一个姐姐帮忙找了一个帮你打货的妹子,还有两个马仔也会帮助你,所以即便以后我不在广州,也有人帮你。另外,待会儿拿完货,我们去你的新住所看看。”“新住所?”“嗯,我托人找了一间两居室的公寓,我们出差来广州的时候,就不住酒店了。再普通的酒店也不宜久住啊,开支受不了的。”“喔,好,看样子我是常驻这边了。”我嘴角牵起一笑,心中却有些惆怅。我还没有做好准备,怎么就从成都漂到广州来了?但是看时序的样子,并打算改变主意,我忍不住说:“你从一开始找我和李华玲合伙做生意,就做好这个打算了吧?”“是这个情况。”时序没有回避,说,“你在广州每个月也就待十天或者半个月左右,而且我也会有一半的时间在这边陪着你去选货。”我没有说话。他见我不吭声,又说:“做服装批发生意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我们争气一点,运气好一点,这一两年之内就能找到合适的代工厂的话,说不定我们就可以设计自己的服装,做自己的品牌,到时候你就不用长期待在广州了。”我沉默,心里却在思考他的话。做自己的品牌是他一开始选择我和李华玲做合伙人的原因。只有懂得时尚又吃苦耐劳的我和李华玲,才能够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和他一起同进退,共命运。既然已经上了这条船,我就不能轻易退缩。我想起还躺在酒店里的邓宇,心中有些顾虑,便说:“可是我这样长期两地离愁,跟邓宇之间的问题会不会更严重啊?”时序不假思索地回答说:“克服一下嘛。你们现在也不可能天天见面的啊。”我点头:“是啊,他要上学啊。”“所以嘛。就算你长期待在广州,半个月回来一次,或者邓宇一周来看你一次,也没什么的。”“机票谁给报?”“他不差钱!”时序说得理直气壮,我想起邓宇借给我的那六万块钱,心中也是有些生疑,于是问时序道:“邓宇家里是不是真的很有钱?”时序笑:“你这个时候才来问这个问题,是不是晚了点?”我想了想:“倒也是。”那个时候的我,早就没有思考客观原因的想法。我爱邓宇,就算他一穷二白,也不会影响我爱他。但假如他家财万贯,却会叫我感到有些胆怯。因为他太完美了,就衬托出我的太不完美。我决定还是不要去思考这个问题比较好。一切都按照时序的计划进行,拿货,发货,退房,看公寓,然后赶到飞机场。这一天下来,人已经累瘫了,上了飞机我就歪在邓宇的肩膀上睡了。临睡之前,我迷迷糊糊地听见时序向空姐要了一床毯子,然后递给了邓宇,说:“飞机上的冷气很足,给盖个毯子吧,可别冻坏了夏总,明天开业还需要她呢。”Sissy开业那天,我们选了吉时拜了拜,由于门头太小,所以并未有后来那些专卖门店开业时的气派,两束鲜花是赵凌凌与邓宇送的,摆在了店内的首饰架上。然而当客人蜂拥而至时,鲜花还是太碍事了,最后被我亲手捧到了门外搁着我们家这个批发店铺,占了电梯口的便利,南北区的客人只要稍微留心,都能看到。开业当天,我、时序、李华玲、赵凌凌,还有四个导购,八个人都根本忙不过来,到了下午三四点,服装城要关门了,我们盘了库,整整卖出去一千二百件衣服,店铺里还剩下两千多件衣服,按照这个销量估计,只能撑到明天。于是当天晚上,我和时序就买了机票去广州。也是当天晚上,时序让李华玲再招聘两个妹子,同时他把冯知意召来,留在了店铺里。对于这突然出现的漂亮女孩子,赵凌凌与李华玲都没有上心。为什么呢?因为店里的姑娘个个都是美人。在九龙服装城,你就很难见到不好看的姑娘。服装界就像九重天,每一重代表一个等级,往大了去又被称为时尚界,往微处去,即便是城乡接合部部,也有顶时髦的青年。成都九龙服装城就仿佛西部平民时尚界的一个缩影,除了家家店里都有貌美如花的导购妹子,各地市县服装店的老板娘也是风情万种,姿色卓然。服装这一行,相当势利,长得不好看的人,在这行撑不了太久;而长得好看的,会因为这一行变得越来越好看。至于仙气腾腾的冯知意,到了这个地方来,她的气质起不到任何优势。就好像一株水仙花,被放进姹紫嫣红的花园里,非常不起眼。并且过不了多久,她也被同化了,变成众多卖衣服小妹儿当中的一员,成为大众口里所说的那种庸脂俗粉。因为她的主动投诚,所以就更加引不起赵凌凌与李华玲的敌意与警惕了。然而我始终觉得,时序对冯知意是特殊对待的。不过,这于我而言并不重要,我也没工夫去思考他们是不是暗地里在勾搭。因为我几乎每天都忙得像狗一样,由于工作地点被动地换到了广州,所以仿佛与邓宇联络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其实过去在成都工作的时候,我与邓宇见面的时间也不太多,他要上课,我要上班,一周顶多会见个两三面。但那时候并不觉得两个人就生出了距离感,大概是因为同在一座城市,看着同一片天空的云,所以总觉得他就在我身边。等我去广州常驻的时候,就觉得他离我越来越遥远,尤其是当我疲惫不堪,想要有一个拥抱的时候,伴随我的却只是一张空空的大床,我便更加感到寂寞了。时序过去说会经常来广州陪着我发货,这简直就是句空话。店铺的生意非常好,好到出奇,所以他必须每日镇守在那里,一来帮忙吆喝吆喝,二来也可以站在门口招揽生意。说句不好听的,我们有很多客户,都是冲着他的美貌来的。只要他在,生意就会在“好得出奇”的基础上,再好一点。而他过去承诺我的,在广州待两天,就可以回来待两天,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我的休息时间完全是根据店铺的生意来定,旺季的时候,连续两三个月不能回来,淡季的时候,在成都连续待上半个月,再去广州待几天,然后又回来待半个月。做服装生意是有淡季旺季之分的,淡季就是盛夏,旺季则是隆冬。而所有赚钱的季节,则是除开盛夏以外的三季。也许是因为大家气场相合,也许是因为九龙服装城的生意就是这么好做,也许是因为天道酬勤,说出来可能很多人都不信,我们开业第一个月,就赚到全部回本。Sissy第一个月的销售额一百多万,除去成本与工资,我们的净利润是四十多万,一个月拿回投资,这是我和李华玲、赵凌凌从没想到的事情。我更是从来没有想到,可以一夜暴富,突然觉得在广州辛苦疲惫的日日夜夜,都有了意义。当时,我还在广州的公寓里,洗漱完后准备睡觉,因为第二天还要去拿货。时序与李华玲、赵凌凌在成都,吃吃喝喝完之后,在马路上给我打的电话,三个人笑成一团,兴奋异常。我这边一室冷清,他们却在深夜的蜀都大道上呐喊狂奔。时序大概是喝多了,口舌不清,我根本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沟通了几次未果,索性将电话递给了赵凌凌,被李华玲扶着去花园里呕吐。我在想到底是什么事情,值得他们这么高兴。赵凌凌接过电话,冷静如常地说:“夏青,这个月,咱们收回了成本。”“什么啊?”我皱了皱眉,“才卖了四十万?”“不,是净赚了四十万。”我从未见过那么多钱,更没有听说过一个月就能够赚回所有投入的例子,一时间受了惊吓,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电话那头的赵凌凌笑了,说:“少女,开心吗?做老板的感觉怎么样?创业的第一步就走得很顺利,这种感觉怎么样?”“我,我真没想到。”那时候的我,眼眶已经湿润了。三十个日夜,我在广州日晒雨淋地拿货,李华玲和时序在成都起早贪黑地卖货,我们对这件事情产生过很多次质疑,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要一条路走到黑。我是憋着一口气在做事,就等着这一天,一个月结算下来,我们到底是赚还是赔,这条路走下去是对还是错。我原以为不至于赔钱,但大概也不会赚太多。然而第一个月就收回所有成本,对于我来说,是个不小的刺激。“很好。”我故作沉稳,笑着说,“时序喝醉了吧?”“喝醉啦!他可高兴了。”赵凌凌顿了顿,估计此刻的她,充满崇拜的目光应当是落在了时序身上,然后满怀爱意地说,“这大概是他打得最漂亮的一场仗了。从做鞋子转型到做服装,从荷花池转移到九龙服装城,从单打独斗到勇于选择合作伙伴,他真是一个很棒的人,非常聪明,非常优秀。”我笑了笑,这样肉麻的话,可是第一次从赵凌凌嘴里吐出来。我知道她爱时序,但从来没有听她说过爱他的理由。如今一连串话脱口而出,想必她也是喝得差不多了。“你喝多了吧?玲姐是不是也喝多了啊?”“嗯。都喝了不少。”“那今晚怎么睡啊?你们两个一起陪着时序睡?”说完了,我觉得自己蛮邪恶的,又情不自禁哈哈笑了起来,想要以此掩饰自己的猥琐。没想到,电话那头的赵凌凌却呵呵一声笑,这笑声意义深长,与初战告捷的喜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意识到他们之间可能出了什么状况,本着八卦之心,问道:“怎么了?你们三个咋啦?时序选了李华玲?”“如果他选了李华玲,我大概还要好受一些。”赵凌凌冷笑,“他居然和一个‘绿茶’在一起了。”“嗯?绿茶?”那时,“绿茶婊”三个字还不太盛行,我却已秒懂,脱口而出,“时序跟冯知意在一起了?”“冯知意?呵呵,老子瞧过她的身份证,她本名叫冯翠。”“那她为啥又叫冯知意?她是艺人?作家?需要起个艺名或者笔名?”赵凌凌哈哈大笑起来,笑了良久,蹦出几个字:“她是个屁。她就是个两面三刀的‘绿茶’,老子第一眼看见她就觉得来者不善,还特地跟李华玲叮嘱过,要她小心为妙。”我皱了皱眉,努力回忆先前赵凌凌看见冯知意……哦不,冯翠那会儿的反应——她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明明是和李华玲一样,将冯翠当成了来打工的普通女孩子。她和李华玲一样,都活在“时序心里有我”的幻觉里,将“中央空调”时序对她们的好,当成了特别对待,因此心生遐想,觉得自己总有一天有机会成为他的女朋友,只要某一天,他能突然发现她们当中某一个的美。可是她们忘记了男人狩猎的天性。如果他们没有在身边的女人里做出选择,那必然会在出现新人的那一刻,做出选择,哪怕是错误的选择。可是这个时候再来说这些,未免有些过分了,谁也不会喜欢马后炮。我问:“他们睡了吗?”“睡?呵呵。”赵凌凌又是一声冷笑。我意识到问题已经很严重了,但没想到更严重的答案在后头:“那女的都住时序家里了,她到店里来上班没多久,就跟时序搞在一起了。我们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今天晚上,我们三个喝酒吃饭,那女的打他的电话打不通,居然打到李华玲的手机上去,让李华玲叫时序接电话。她真的太有心机了,时序的电话就从来没响过,她根本就是故意的,用这样的方式来告诫李华玲,时序是她的男人,真是个心机婊。”听见这位名牌大学的女学霸“出口成脏”,我忍不住笑了。她现在这样义愤填膺,倒不太像个失恋的女人,她反而还在为李华玲抱屈。也许在过去的某些岁月里,在见到李华玲对时序无微不至的关怀后,赵凌凌是决定退后一步,将时序让给李华玲的。只是“让”又显得比较尴尬,毕竟时序不曾属于她。所以,赵凌凌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想让一切随缘。合伙做生意是时序与李华玲相处时间更多的一个契机,而赵凌凌本来就在外地上学,没有到大假时期,是很难回到成都的。她大概是揣着这么一个打算:假如这样朝夕相处下去,时序还是没有属于李华玲,还是单身的话,也许某一天她就会主动出击,让时序变成她的男人。然而还没等到她下定决心主动出击,这个男人就爬上了别的女人的床。她赵凌凌与李华玲,同时失了恋。可想而知,这是多么悲喜交加的一个夜晚。我想到了李华玲,此时此刻的她,在做什么呢?我问:“玲姐呢?”“她?她傻呀!”赵凌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时序醉了,吐了一地,她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他擦嘴。这会儿准备叫车,把他送回家去,还要我一起送。”“哦,那她还算平静。”“平静个屁,眼睛一直红着的,走在我们后面的时候,偷偷在擦眼泪,我回过头去的时候,发现了好几次。”对,这是李华玲会做的事情。她不会明目张胆地去争,也不会大张旗鼓地去哭。假如失去了手里的东西,她只会偷偷地躲起来流眼泪。她那些从异乡带来的胆怯,从小山村带来的自卑,从来就没有消失过。我叹了口气,方才听说赚回成本的喜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对李华玲的担忧。她不比赵凌凌优秀,也没有赵凌凌懂的道理多,很容易因为这样的事情而缺乏自信,变得胆怯,并因此受到更多伤害。“好了,你陪玲姐把时序送回去吧。冯翠呢?”“冯翠打了八百个电话了,这会儿应该是在门口等着的。”“那你们把时序送到他们小区门口,让冯翠来领。”“也只能这样了。我送完时序再送李华玲。”“嗯。”我顿了顿,说,“凌凌,辛苦你了。把玲姐送到家后,给我发条短信吧。”“行。”她说完,就要挂电话,可突然又反悔了,在电话里同我吼道,“夏青,你从头到尾就没关心过老子一句啊?你心里只有李华玲是你姐妹呢?我也失恋了啊!”我笑:“你比玲姐漂亮,比玲姐有钱,比玲姐聪明,比玲姐的选择更多。你那不叫失恋,叫终于放下执念,给更多优秀的男青年机会。”“算你会说话。那挂了啊。”“凌凌……”“嗯?”“多劝劝玲姐,叫她放下。回头咱们托邓宇,给她找个更好的。”“邓宇?”赵凌凌听到这个名字,又是呵呵一声。我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怎么啦?”“没怎么啊。”“你一呵呵我就心里发毛。”“行了行了,这是我的习惯,没啥特别的寓意。你在广州好好的哈,注意身体,就这样吧,车来了。““嗯,拜拜。”挂了电话,我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身在成都的那几个人,都是我最牵挂的,不管是哪一个,我都不愿意他们受到伤害。时序是怎么跟冯翠搞在一起的,他居然一点也没有告诉我。我这会儿心里的感受不知道他是否也曾经经历过——当我和邓宇在一起的时候,也未曾告诉过他。我们以亲人相称,却从不愿意在自己的私事上询问一下“亲人”的意见。也许这就是爱情最正确的表现吧,本来就应该是发自内心地去做选择,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为什么要考虑亲人与朋友是否接受呢?这么想以后,我对时序的怨念少了些,可依然不愿意接受他们是未婚男女正经恋爱,非要用“搞”这么不堪的词语来形容。掏心掏肺爱了好几年的男人,突然间就成了别人的男人,这个别人甚至是她的下属,就算再怎么会想的人,恐怕也不那么容易想得明白。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安眠,给李华玲发了条短信:姐,你到家后给我打个电话吧。一个小时过去了,李华玲没有回信息。赵凌凌也没有打来电话。我忍不住,拨打李华玲的电话,关机。我又给赵凌凌打过去,无人接听。本来想再打给时序,但估计他已经喝得烂醉如泥,我才作罢了。但我根本就睡不着,一种很强烈的不安感在心中萦绕。冯翠的介入,让我们这个团队突然显得不太稳固起来,我很担心李华玲会因为想不通,就离开Sissy。她是入股最少的一个,这才开业一个月,想撤离是最容易的。这会儿我突然又埋怨起时序来。他要恋爱就恋爱,为什么要公开?为什么要再这个节骨眼上刺激李华玲呢?安分守己地谈个一两年的地下恋不行吗?可我转念一想,也许他原本是打定了主意跟冯翠谈个地下恋的,但冯翠太迫不及待地想要宣誓主权。女人最懂女人,同类也总能一眼就瞧出同类来。就譬如我,一眼就瞧出冯翠这个外来打工妹想要在成都这座城市安营扎寨的野心,她也一眼就瞧出了赵凌凌与李华玲两个女人对时序存的那份心思,所以她才会刻意安排在这样的夜晚,用这样愚蠢的方式来向她的情敌们宣战。可笑,可怜。我当下决定,明天必须回成都一趟。那会儿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是因为担心李华玲,还是怕李华玲想不开,影响Sissy的生意。总之这个决定下了之后,我很快就坠入了梦乡。第二天我特地选了足够三天的货,一起发回成都,然后买了机票就往家里赶。很多年后,李华玲将我的这一次自作主张回成都的行为称为她命运的转折点。在她觉得天塌了的那一刻,能够出现在她身边,成为她的主心骨的人,只有我。果不其然,大醉了一夜的三个人都精神萎靡,李华玲直接告假,赵凌凌在她家里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回自己家了。我之前说过,只要时序有了女朋友,赵凌凌绝对是最放得下的人。她这样的新女性,自尊自爱,自信又有魅力,根本就不会因为一段失败的感情,就结束自己未来的无限可能。她拥有的东西有很多,少了一个喜欢的人,并不算什么,因为很快就会有新的值得她喜欢的人出现。但是李华玲不同。我下飞机后,给邓宇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一下情况。邓宇说:“你打个车回李华玲家,我跟着就过去。”“你买点吃的过来,我估计她肯定一整天都不会吃东西。““知道了。要通知时序过去看一下吗?”“不用,回头我亲自去找他。”“行,你要是想揍他,跟我说一声,我帮你动手。”我忍不住感叹:“弟兄!仗义!”他笑:“说这些!咱俩谁跟谁!”等到很多年后我回忆这一幕,对邓宇仍然是心怀感激的。在我的姐妹受到伤害的时刻,他和我一样感到焦急,并且立即赶到我身边,陪伴着我。即使后来因为某些问题我们不得不分开,我也曾有过怨他恨他的时候,但总归还是因为他对我的种种好,最终放下了怨恨。所以相爱的时候,一定要对自己的恋人好,发自内心地去爱对方,就算有一天爱消失掉了,也不至于令人心生恨意。这是我的一点经验之谈。时间已经是傍晚七点,我打开房门,屋子里安静得就像根本没有人一样。我推开李华玲的房门,她正躺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包裹了起来,只露出一截头发在外面。这是她遇到麻烦之后,一贯的做法——躲起来,躲在屋子里、被子里,一动不动。我敲了敲她房间的门:“玲姐,我回来了。”李华玲没吭声,也没有动静。我走上前去,轻轻将她的被子掀开。她蜷缩在原地,双手抱着脑袋,压在她脑袋下的床单上,有很大一片泪水沁湿的印迹。我坐在她的床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姐,没啥,不就是一个男人嘛,回头等咱们赚了钱,找十个八个比他还要帅的。他选了冯翠,是他眼瞎,咱们不至于为一个瞎子伤心,啊?”李华玲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低声啜泣。“你要是想哭,就哭吧,哭完了就好了。你默默地喜欢他这么多年,什么都是为了他,他心里不会不知道,所以你对得起他。他辜负了你,是他的损失,该难过的人是他。”其实我这个人,正经来说,没有失恋过,所以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劝说别人,只是口拙地一遍遍表达对时序的不满。但是我发现,每次我一提到时序的不好,李华玲就很悲伤,泪水就止不住,抱着头发的双手紧紧的,就是不松开。我生气了,立即起身:“时序那个王八蛋,臭没良心的,马上我就去收拾他。”“别!”李华玲将抱着头的手松开了,一把拖住我的衣角,“别去找他,人家都有女朋友了,还是给我留点自尊吧……”我又坐回她身边,瞧着她一脸憔悴的样子,心中十分不忍。她眼睛都哭肿了,泪水泡得眼珠子里尽是哀怨。我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说:“你连班都没法上了,我肯定要找他呀!”“我请的是病假,明天就会去上班的……”“你瞧你都哭成什么样子了,明天去上班能行吗?你这会儿还跟我要尊严呢,你看看你,眼睛肿得都跟个桃子似的了。”“一会儿我用鸡蛋敷一下,明天可能就会好了。”“行不行啊你?”“行的。”“那明天要是看着冯翠跟他卿卿我我的,你受得了吗?”她不说话,倔强地嘟着嘴,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波动,但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这世上用情至深的人,总是受伤最痛的。假如没有用心,就不会感到难过,更不会感到失落。可明明是付出最多的那个人,为什么到最后,却也是最难过的那个呢?这或许也是爱情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方吧,爱得越多,受伤越深。我心中生出了怜悯之心,我接着说:“我看啊,他们这恋爱也谈不了多久的,那个冯翠不是个善茬,时序早晚有一天会看穿她的真面目,这两人肯定会分手的。”李华玲突然苦笑着看我:“那他们分手以后,时序会看上我吗?”我愕然。这个问题,我倒没有认真想过。她又是一个苦笑:“我守了他这么多年,他都没能看上我,即便是跟冯翠分手了,接下来肯定还会出现别的姑娘。看不上的,始终看不上。”我终于明白她悲痛欲绝的原因。因为时序选择了一个在外人,甚至在她看来都很寻常的一个姑娘,所以刺激到了她的自尊心。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不如这个名叫冯翠的姑娘。她们年龄相当,论姿色,其实李华玲与冯翠不相上下。只不过冯翠唯一更胜一筹的,是她优雅的气质,这一点,李华玲差得有点远。冯翠最美的时候,是长发飘飘,一点淡妆,很仙。但现在她每天都蹲在卖服装的店铺里,顶着浓妆,高声吆喝,早就糟蹋了这份淡雅。她就不是泼辣那一卦的姑娘。有时候在灯光下看,冯翠甚至还不如李华玲呢。李华玲也是有优势的,她的身材好,凹凸有致。就因为太好了,所以我让她不要穿太过紧身的衣服,免得前凸后翘太诱人了,怕她自己住会引来不轨之徒。她很听我的建议,所以一直穿宽宽大大的衣服。假如时序选择的是赵凌凌,李华玲或许不会这么伤心。因为在她心里,自己始终是屈居赵凌凌之下的,毕竟人家的家庭背景不错,又是名牌大学的高才生,长得也挺好看的。她与赵凌凌共同喜欢着时序,是感到荣幸的,但同时又因为这份自卑而不敢对时序主动出击。最后,她因为这份自卑失去了她所爱的人。而她所爱的人选择了一个比她还要逊色的人,令她万分懊悔,在无数次自责与悔恨中,她失去了爱人的自信。她原本的症结所在就是自卑,现在恐怕更加自卑了。我想了想,问:“你是不是一天也没吃东西了啊?”她没有说话。这算是默认了。我又问:“咱们的房租什么时候到期啊?”“还有一个月。”“行,下个月房租要到期之前提醒我一下。”“你要干吗?”我起身,转身往外走去:“我要我们搬家。”“搬哪里去啊?”“你甭管。”“喂,这是我们共同的家哎。”她从床上爬起来,追出来问,“我能不管?”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声响了起来。我开门,是邓宇。他手中拎着一堆吃的,一开门就香气扑鼻。我接过一部分往厨房里去,边走边问:“你都买了些什么啊?”邓宇同李华玲打了个招呼,然后跟着我走进厨房,寻碗啊盆啊的装东西。李华玲大概是伤心到傻了,呆呆地站在原地,就那样看着我们。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将邓宇买回来的食物摆了满满一桌:钵钵鸡冷串串、春卷、冒菜、卤鸭子、鸡爪子、蒜泥拍黄瓜、小米辣拌木耳……嚯,个个都是刺激味蕾的美食。我对李华玲招了招手:“来,坐下吃东西。”这些东西的香味太招人了,李华玲吞了吞口水,肚子也咕咕地叫了起来,便抬开凳子坐下,大快朵颐。我暗地里对邓宇比了个大拇指,真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什么食物能让人有食欲。其实,想要收拾一个冯翠,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我还是打算再观望一段时间。万一人家时序是真的喜欢冯翠,或者说冯翠真的值得时序喜欢,那我要是掺和进去了,可不就是造孽了嘛!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就算我蛮横跋扈到一定的程度,可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这个婚,我是打心眼儿里不喜欢的。可那又怎样呢?毕竟我不是世界的中心啊。退一万步说,假如冯翠是值得时序去喜欢的姑娘,是他的良配,我还是会表示一下祝福的。眼下,瞧着李华玲,作为朋友来说,我能做的唯有陪伴与同情。在爱情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上,要扛过刀光剑影、腥风血雨,跨越一路的艰难险阻,才能取得胜利,这个过程,真的太艰难了。只不过那时的我,还没有经历过太多感情的挫折,不太懂得爱情的珍贵在于什么。我怕李华玲一人承受不了,第二天一早,专门到店里看了看。李华玲的精神状态还好,冯翠也在,见我到了,笑嘻嘻地打了招呼,又如寻常一般工作。但我明显发现,这个时候她们两人的地位已经产生非常微妙的变化。店里聘请的那些个小姑娘,一个个都是见风使舵的主。她们原先以为李华玲是准老板娘,没想到正主却是深藏不露的冯翠。李华玲性格内向,不善言辞,又是小股东,她那点微不足道的股份,根本无法令她在店里树立威信。这会儿又失去了准老板娘的可能性,更是没有多少话语权了。小姑娘们都在冯翠身上献殷勤,把李华玲晾在一旁。我瞧这宫斗剧的场面,忍不住冷冷一笑,然后冲时序招了招手。对于我突然回来,时序当然明白是为了什么,可还是佯装不知地说:“女神怎么不在家里多休息一下,跑店里来干吗?”我笑吟吟地看着他,温柔地说:“来看看我们的老板娘,我的小嫂子。”时序面色略一尴尬,回头看了一眼冯翠,一把揽过我的肩膀,往电梯拐角处走去。我皱眉:“干吗?有什么不能在店门口说的吗?”他一副求饶的模样,低声说:“我的姑奶奶,能别那么说话吗?什么老板娘,什么小嫂子?”“不是吗?人家可是你正经交往的女朋友啊。”我双手抱肩,朝那店铺里看去,正好就与冯翠的目光对上了。但她对我大概还有些忌惮,四目相接之后,眼神飞快地就转移开,不知道她到底在心虚什么。时序自知理亏,反正也说不过我,便低声道:“我的私事归私事,在店铺里头,她就是员工。”“原来你也晓得她是员工啊。”我冷笑,“但其他人可不一定那样想。”“其他人?”我往正在热火朝天忙碌的堂子里看去,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腥风血雨。管好你的女人,叫她该收敛的地方千万要收敛,该低调的地方千万要低调,可别伤到我的人。”“什么你的人?”时序越发糊涂了。他从前不是顶聪明的吗?难道恋爱也会拉低男人的智商?或者说恋上了一个水准很低的女人之后,男人也会被同化得低智商?“不明白吗?你现在有了冯翠,那么李华玲就是我的人了。她性格那么内向,占的股份又那么少,在那个小江湖里头,你要是不护着她,她在这个店里还怎么站住脚?你不晓得那些卖衣服的姑娘个个都是人精吗?居然在自己的员工里头找女朋友,还找了那么low的一个,你到底是有多饥渴?”我尖酸刻薄地说了一大通,在言语上将对方贬得一文不值,恨不得此刻就将她或者他们踩在脚底下。这种仇恨与愤怒实在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总之在看到冯翠的那一刻,我对时序的抵触情绪就油然而生。原先以为的大度、包容,甚至祝福统统化为乌有,我竟然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他怎么会选择一个我并不认可的女人做女朋友呢?此时的我无法辨别这种对时序的控制欲或者说占有欲是从何而来,也许是在我的印象当中,除非时序选择的是赵凌凌或者李华玲,否则换任何别的女人出现,我都会有一种领地被人侵犯的感觉。时序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表情说不出地复杂。我也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过分。气氛很尴尬,我不得不为自己找个借口,说:“你明知道赵凌凌和玲姐都喜欢你,为什么非要找另一个?咱们店铺刚刚起步,万一她们两个当中的任何一个不做了,撤退了,咱们怎么办?”我正说着,电梯门开了,拥出来一群人。我刚要避让,时序突然逮住我的手臂,推着我进了电梯。“你干吗?去哪里?”“出去走一走,顺便聊聊你刚才说的这个问题。”我抬头看着他,他却面无表情地盯着电梯门,紧抿的嘴唇毫不掩饰地宣泄着他心中的不满。我有些懊恼,默默反思,兴许刚才的话说得太重了。然而显然是我多虑了。从乌烟瘴气的九龙商场下得楼来,扑入眼帘的是满大街的红男绿女,我与时序不过是这芸芸众生当中微不足道的一员罢了,没有人会在意我的情绪,更不会有人因为我板着脸、表情冷峻就侧目。在这位于成都市区最为繁华的中心地带,人人都可以是主角,人人也都可以是配角。时序手中拿着车钥匙,我问:“几个意思?还要往哪里去?”他没有回头,只大步往他停在路边的车子走去,边走边说:“一个小时,我们谈谈。”我皱眉:“我跟你能有什么好谈的,刚刚不是都说完了吗?”“先上车。”说着,他不容我拒绝,就将我往副驾驶位推去。对于时序这突如其来的男友力,我感到有些不知所措。“恋爱中的男人是不一样啊,把所有女人当成自己女人来对待了这是?”他被我夹枪带棒的话呛了一下,讪讪一笑。我可不是由着他摆布的女人,索性将计就计,拍了拍驾驶座,说:“你要是怕被她们听见了,就在这里跟我说也成。”他又是一笑,然后启动车子。“喂!没听见我说什么吗?”“好了别闹,带你去一个地方。”“哪里?”“到了你就知道了。”我莫可奈何,在别人车上,去留不由我。只是当他带着我在成都的大街小巷里穿梭时,我心中还是感到一丝异样与不妥。其实抬杠也好,指责也罢,都不需要特别去某个地方,他这么故作神秘,倒显得有些多此一举。“时序,你是不是闲得慌?”“没啊,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车子终于在科华北路的一家咖啡馆楼下停住。我抬起头看了看,感到有些诧异,瞪了时序一眼:“你是不是有病?春熙路就有良木缘,你还开大老远跑到科华北路来?”他的女人以及想成为他女人的女人们,都还在九龙服装城拼命工作,他却带着他的生意合伙人,跑到川大附近的这间咖啡馆来。他笑而不语,故弄玄虚,停好车带着我就往良木缘楼上走,边走边说:“你在广州辛苦了,大老远跑回来待两天,总让你留在店里也不太好。”“那也不至于把老板拐出来喝咖啡吧。”“就是让你出来喝点咖啡,吃点好吃的,攒足力气好骂我。”他倒是晓得我的脾气。落座以后,他非常娴熟地跟服务员沟通着,看来在我们,或者说在我不知道的岁月里,他没少带冯翠来这种地方。“这里倒是离邓宇很近,你说我要不要给他发个消息,约他出来喝杯咖啡?”“随你啊。”时序笑着抬了抬手,“叫他出来一起吃个午饭吧。”我看了看时间,距离中午还早得很,万一叫了邓宇,反而惹邓宇生气了怎么办?于是我便将这个念头打消,左右打量着这家咖啡馆。说起良木缘,在成都待过十年以上的朋友大概都知道,那时的成都,这家在四处开店的连锁咖啡西餐厅,与上岛咖啡、左岸咖啡三足鼎立,在这座城市脱颖而出,担起了一个时代的年轻人约会聊天场所的重担。那个时代的成都百废待兴,也还没有Q+coffee studio、星巴克、Enjoy Laundry Café、The Mondoli's Blood等国际知名,或者颇具特色的咖啡馆伴随着城市的飞速发展而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那个时代的成都与时尚不太有关系,甚至还有些土,最著名的标签是美女、川菜、川剧、大熊猫以及国际闻名的悠闲——或者说懒。就在这么一座还没有多大野心想要往上发展的城市里,良木缘、上岛、左岸等寄托了这座城市绝大部分年轻人的浪漫情怀。这些咖啡馆的客户群体涵盖了60年代、70年代、80年代出生的人。在2003年,60年代、70年代、80年代出生的人,或多或少还有一部分可以被统称为年轻人,而那时的90后,即便是年纪最大的,也都刚上初中,世界还不是属于他们的。十九岁的我,作为80年代的客户代表,坐在这些十多年后被称为“中流砥柱”的那帮人所寄托浪漫情怀的咖啡馆里,非常孩子气地点了一份红豆相思冰激凌。我瞪着他,问:“你喜欢冯翠什么?她有什么好?”他笑:“挺好的呀,咋啦,你不喜欢她?”“我为什么要喜欢她?”我翻了个白眼,“我原本以为,你早晚会成为赵凌凌或者华玲姐她们当中任何一个人的男朋友,所以,突然听说你跟冯翠在一起了,还是很意外的。”他依旧笑:“感觉到位了就在一起呗,男未婚女未嫁的。”“别跟我打官腔,老实交代,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走到一起去的?谁先主动的?是她勾引你还是你勾引她的?”面对我咄咄逼人的提问,时序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他看着我,没有说话。我也意识到自己语言上的粗暴,尴尬地一笑,自己给自己打了一个圆场:“我估计是她主动的……”“不,是我。”他护短的语气更加明显了,“我觉得她挺好的。”坦白说,那一刻我心里感到有很明显的失落,说不清楚这种失落感是源于什么,但就是那一刻觉得不行。时序为什么会主动去勾搭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怎么样的女人?他的眼光怎么就那么差呢!我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这是别人的感情、别人的私事,别人根本就没有理由回答我为什么。就如当初我与林峰在一起,也没有问过林峰妈妈的意见;我与邓宇在一起,也没有问过李华玲与时序的意见。恋爱是相爱的两人的事情,别人是没有义务向你解答为什么要在一起的。眼见着气氛有些尴尬起来,我叹了口气,说:“其实我真的很担心华玲姐会因为受不了这个打击而离开我们的团队,你是不知道她有多喜欢你……”“我知道。”他微微蹙在一起的眉毛,表达了他有着同样的担忧,他却说道,“但是感情是不能勉强的,两个人之间如果没有感觉,强迫在一起的话,是会耽误彼此的。”“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啊,等到感情培养得越来越好,自然就有感觉了啊。”“咱们能不谈这个话题吗?”他惆怅地叹了口气,“我现在已经有女朋友了,你如果是我和华玲共同的好朋友,就应该先祝福我,然后再想想如何帮助华玲找到她人生中最正确的那个人。”他说得很有道理,但是那个时候我还不晓得用“人这一辈子,自身就是无常,是不可能找到最正确的那个人的”这样的话反驳他。我只能哑口无言,怔怔地盯着他,良久才说:“反正我见不得华玲姐被欺负。假如你管不好冯翠的话,把华玲姐给气走了,到时候我也会撤退的。”我挖了一勺冰激凌放进嘴里,又说,“不如你让冯翠辞职回家,给你做全职太太,或者你让她换个地方上班,别一天到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让人扎心。”时序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他性格比较沉稳,又懂得隐忍,第一次假公济私地谈个恋爱,还要顶着被合伙人威胁的压力。我就像千万个不喜欢儿媳妇的准婆婆似的,对冯翠百般挑剔,而他还不能发火,还只能赔着笑脸,不敢多为冯翠说一句好话。“唉,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眼光,怎么会看上她的。”我毫不客气,又翻了个白眼。这件事在很多年后,当我再次回想起来,都觉得那个时候的我十分丑陋,更对我的行为感到有些匪夷所思。我到底是因为时序突如其来的女朋友而生气呢,还是因为那个人是冯翠而生气?我年纪轻轻,怎么就那么尖酸刻薄且热衷于多管闲事?我当时还不知道,女人的嫉妒心有多可怕。但是接下来,老天很快就让我明白了这种感受。时序与我坐的是临窗的位置,只要目光往窗外看去,就能俯视从大街上漫行过去的人。我们闲闲散散地聊着,从吐槽冯翠开始,到后来关于店铺发展的规划。那个时候的我年轻,不懂得人情世故,再说起冯翠的时候,全然没有顾及时序的颜面。冯翠再不济,到底是时序的女朋友,我作为朋友与合伙人,有什么资格不喜欢她呢?又有什么资格表示反对呢?可是我不懂啊。十九岁的我,因为在社会上漂泊了两年半,因为经历过死里逃生,因为把银行卡里的数字从四位数变成了六位数,所以我有些膨胀,从原来腼腆少言还带着一点文艺气质的女孩子,变成了一个能言善辩、说话横冲直撞,甚至有些蛮横无理的姑娘。当然这样的转变,也少不了他时序的娇惯。后来我跟我那个靠写小说维持生活的姐妹柳飞絮聊到女人的变化时,只赐给她四个字:恃宠生娇。女人啊,假如不吃些苦头,叫一帆风顺的前途与谦卑的恋人给宠上了天,就会不知好歹、不知轻重,天真地以为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所有人都应该以她的喜怒哀乐为重点,围着她打转。这种因为被宠坏了而生出的狭小眼界,才会造就出无知的任性与蛮横来。而十多年前的我,就是这样一个讨人厌的姑娘。时序再一次宽容了我。也许在他心里,我是个只有十九岁的小姑娘,他到底大了我六岁,即便知道我有错,也觉得理所应当让着我。可是有的人,不那样认为。当我将脑袋别向窗外,往那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看去时,耳畔突然传来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服务员,麻烦过来一下。”我微微皱眉,颇感疑惑地看了时序一眼,他也是一副惊讶的表情。我与他不约而同地循声看去——在身后隔着一道半人高的书墙对面,发现了临窗而坐的邓宇。他的表情轻松愉悦,与他相对而坐的,是一位长发及腰的女孩子。由于女孩子是背对着我的,所以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心中一股无名之火腾了起来,我果断起身,向邓宇那桌走去。邓宇正在看菜单,浑然不觉危险在靠近,直到我站到他跟前了,他才感受到异样的气氛,于是抬起头来。我并未看他,而是瞧着他对面的姑娘,在看清楚姑娘的模样之后,心中的疑惑得到了八九分的答案。那是一个多么好看的姑娘啊,长得白白嫩嫩,脸上没有一点瑕疵,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嵌着不管是分开还是凑在一起都特别协调漂亮的五官。她那样的美貌,值得任何男人为她翘班、为她逃课。邓宇,就是为她逃课的男孩子。我与邓宇四目相对大概一秒,他立马站了起来,又探头看见了时序,顿时笑了,问我:“这么巧,在这儿都能偶遇。你跟时序谈事啊?”我没有笑,而是看了看他对面一脸茫然的姑娘,再看向他。邓宇还没有说话,时序已经来打圆场了,笑呵呵地说:“今天上午没课啊?跟同学等人吧?”邓宇点头:“对啊,待会儿还有几个同学要过来。”我冷冷地看了时序一眼,他倒是机灵,把台阶搬到了邓宇跟前去。也是托他们的福,我在十九岁的年纪里,就晓得男人之间有着不成文的默契,在欺骗女人这方面,可以配合得天衣无缝。不过男人之间的战友情也非常容易被瓦解,只要某个女人介入进去,而他们又同时喜欢上这个女人——说来好笑,这战略也同样适合破坏两个女人之间的姐妹关系。那个女孩子似乎感受到了气氛的尴尬,主动询问邓宇:“学长,他们是?”邓宇连忙揽住我的肩膀,笑着同她说:“忘了跟你介绍,这位漂亮的姑娘是我的女朋友,夏青。”女孩脸上有一丝错愕,但很快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腼腆的笑。她对我微微点头,轻声唤道:“嫂子好。”我微笑,淡淡地说:“你好。”“她叫白羽,刚进我们学校,是我们社团的学妹。”邓宇说完又连忙补充,“今天上午正好都没课,就想聊一下跟社团有关的事情,我想将下一任的社长交给她来做。”我微笑看他:“我又没说什么,你怎么解释这么多?”邓宇笑了笑,表情有些尴尬。我再回头看向白羽,大家都是受过教育的人,很有默契地维持着体面。但在我与她的目光接触的那一秒,其实已是兵戎相见的战场。从她一闪而过的错愕当中,我知道她与邓宇的关系绝不仅仅是学长学妹这么简单。而她在邓宇迅速拥住我的肩膀那一刻,也知道了我不是个随便哄哄就能蒙混过关的善茬。她在配合邓宇演戏,为了她妄想得到的未来,正在委曲求全地扮演着一个善解人意的温柔丫头。女人的心机,也只有女人看得最是清楚。由于我的出现,这一桌的气压有些低,时序持续充当着和事佬的角色,往那小姑娘身边一坐,赔着笑脸问:“丫头,哥哥能坐这里吗?”白羽笑着往旁边挪了挪。时序又招呼我们:“坐啊,都戳着干吗,逞人高啊?”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倒懂得审时度势,随时在兜里都揣着许多个台阶,以方便在必要时刻发放给有需要的人。而且现在,他一定特别感激邓宇和白羽的出现,因为这两个人转移了我的注意力,我这会儿已经没工夫去收拾他了,只想弄明白自己是不是已经变“绿”了。为了证明我还没有被变“绿”,邓宇对我相当殷勤,在我坐下之前,他还特地扫了扫沙发,跟伺候老佛爷似的。可他越是这样,我越觉得他心里有鬼。坐在对面的白羽,在她玉盘一般的小脸上看不出多大的表情变化,镇定自若地喝着跟前的咖啡。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女孩子,懂什么咖啡?她如果吃个冰激凌喝个果汁什么的,我对她的敌意恐怕都要轻一些。别问我为什么,反正我就是不高兴。邓宇看出我的不高兴,小心翼翼,赔着笑脸,谄媚至极。他再一次唤来服务员,然后问我:“想吃点什么?”我笑,十指紧扣地抓住他的手,上半身前倾,半挂在他的手臂上,撒娇地说:“哎呀别问人家,你就帮人家点嘛,你点什么我都会喜欢的……”当我发出那种嗲到让人发软的声音之后,明显感觉到邓宇胳膊一抖。我基本从来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即便是耳鬓厮磨,也是有点凶巴巴的。我一个土生土长的四川姑娘,即便是撒娇撒痴的方式,也是有自己风格的。但是在“傻白甜”面前,必须用显而易见的方式去秀恩爱,否则我很担心她可能看不懂。只不过当我使用这一招的时候,就连自己也觉得搞笑,并且还苦了邓宇与时序,他们纷纷向我投来宛如参观智障的一瞥。可是我在这个向假想敌示威的舞台上,表演得非常尽兴,在表演的同时,又在默默地观察对面姑娘的表情变化。女人的占有欲使然,男朋友于自己而言,某种程度上来看,就是私人物品,是一块打了自己烙印的领地。假如有人企图占有或者入侵,女人就会奋起反击。坦白说,在2003年,我对男人的占有欲与被“绿”的敏锐度,要比许多年后强烈得多。后来我也曾分析过其中的缘由,大概是因为那个时候的我还不够自信,而邓宇又太优秀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其实是不太配得上他的。就因为这份“不太配得上”,所以我特别紧张他会不会背着我喜欢上别的姑娘,于是才会对他身边出现的异性都持敌对态度。白羽不是傻瓜,从我的目光中看出了不屑与怀疑,于是有些收敛自己。但到底还是个年轻姑娘,她原本还比较沉得住气,后来看着我旁若无人地赖在邓宇怀里,一口一个老公地喊,甜得发腻,便感到有些难堪起来。不仅她感到难堪,就连邓宇与时序也觉得有些尴尬。时序轻轻咳了咳,看了看时间,然后对邓宇说:“那个,要不你们继续聊,我跟夏青得回铺子去了。”邓宇闻言,如释重负,嘴里却赶忙说:“怎么了?差不多快到饭点儿了,吃了饭再走啊。你看刚刚青青还点了那么多吃的……”时序笑:“你们不是还有人要来吗?不然你们一会儿接着吃?夏青难得回来一次,总得跟员工们沟通一下感情,是吧,夏青?”他看着我,笑意盈盈。我并不买账,沉着脸,冷冷地盯着他。刚才时序跟我说好了中午是在外面吃的,等吃完了再回铺子里去,为什么这会儿遇见邓宇,时序却突然变卦了?这不明摆着帮邓宇打掩护吗?我才不管他们的如意算盘,说:“要不你先走吧,我想先陪邓宇吃个饭,吃完我自己打车回去。”气氛已经很僵了,时序盯着我,竟然没有说话。而邓宇也沉默着。这时候,却是在一旁的白羽打了个圆场:“要不还是别走了,一会儿东西就都上来了,吃完再走吧。”她说完之后,卡座里还是很安静,静到能够感受到暗流涌动。在那一刻我发现,我、时序、邓宇之间的关系,远不止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我笑了,看着白羽,说:“那不行的,时总是要回去的,女朋友还等着他吃饭呢。”时序的脸色终于垮了下来,但那个极度不悦的表情稍纵即逝,很快,他又恢复正常,笑着附和我:“还是夏青懂我,确实是这样,我女朋友还在店里头等着我。我呢,本来和夏青出来是有事要谈,原定也是一个小时就回去的,没想到遇到了你们。”他瞧着邓宇,揶揄道,“她一看见你啊,就不肯走了。行了,要不你们两口子就和同学聚一下,下午你们怎么安排都行,反正事情也谈得差不多了,夏青也不必回店里了。”接着,他又对我说:“那就这么着吧,哥先走了哈。”说完,他又同白羽打了个招呼,便大步往店外走去。我瞧着他的背影,心中一万个不高兴。他怎么真的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了呢?可我这种不悦的情绪还来不及控制,就有两个年轻人向我们走来。他们是邓宇的同学。大家落座,跟我打完招呼以后,就开始谈学校社团安排的事情。我插不上话,只好待在一旁吃东西。这个时候对邓宇的信任已经恢复了,但同时我也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融入他的世界,他们说什么,我都听不懂。反观之,白羽在社团同学的衬托之下,却闪闪发光,她什么都懂,什么话题都能发表一些自己的见解,简直就是聪明与智慧的化身。和眼前这个自信聪明又优雅的姑娘相比,刚才只顾着和邓宇秀恩爱来刺激她的我,简直就像个哗众取宠的小丑。我感到很尴尬,开始后悔刚才为什么不跟着时序一起走。而此刻的邓宇,博学开朗又健谈,是我全然没有见过的样子。我从来没有发现,原来他也有如此板正的姿态,如此深厚的思想内涵。他并非我原先以为的那样,不过是有点钱的富二代,他可能比我现在判断的状态,更加优秀一些。当然,这个判断在后来得到了印证,只是这个印证的代价,有些残酷。我默默地吃着东西,心中有了极大的不安全感。身边的这个大男孩,我是不是不太配得上他?自卑心是我闯情关时候的一道坎,我将这个缘由归咎于贫瘠的童年、动荡的家庭氛围,以及过早退学。从我进入社会开始,择偶标准就一直居高不下,低于标准的男士向来不愿意多瞧一眼,宁缺毋滥。同所有姑娘一样,我向往得到聪明优秀的男士作为伴侣,但同时又害怕自己配不上人家。因着这份担心,所以每一段感情,我都带着仰望的态势。然而偏偏我骨子里又埋着一份不肯向男人低头的骄傲。强烈的自尊心支撑着我,不要因为过于爱一个男人,而变成一株依靠攀附而生长的藤蔓。这种心里自卑却偏要昂着头的矛盾状态,归根结底将我变成了一个特别作的人。那天结束之后,我便将白羽视为第一假想敌。总之对于感情不自信的女人,心中始终会有一个假想敌的。而这个假想敌通常是时常出现在自己男人身边的那一类,就算假想敌长得并不怎么好看,也不怎么优秀,但她出没在那个男人身边,就是罪大恶极。但我没有逮到邓宇与白羽之间有什么的证据,一切都只是我自己的臆想猜测而已。而这份臆想转移了我对冯翠的仇恨,以致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无暇顾及时序、冯翠与李华玲之间的感情纠葛。也就是在这大概三个月的时间里,我们所有人,都发生了很多事情。先说赵凌凌。她是个聪明人,也是一个果断决绝的人。当她发现时序与冯翠在一起之后没多久,马上决定撤出合伙人队伍,并将自己那份股份转送给李华玲。没错,是送。李华玲还处在失恋的打击中无法自拔,没想到从天而降这么好的一件事。她平时是有点爱贪小便宜,但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馈赠给打蒙了。受了惊吓的她一面拒绝赵凌凌,一面赶紧给我打电话。那会儿我在广州,刚刚发完货,正捧着电话在人来人往的广州大街上对着邓宇发火:“你昨晚为什么不回我信息?也不给我打电话?”邓宇狡辩:“你知道我手机晚上是要开静音的啊。”“那你睡觉之前怎么不跟我讲一声?”“我以为你那个时候已经睡了啊,你早上起那么早,晚上不能熬夜的。”“借口。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你看,我解释呢,你说我讲的是借口;我要是不解释呢,你说我心虚。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邓宇,你有没有发现你变了?现在的你对我很不关心,心里头其实根本就没有我。”“我的小姑奶奶,别胡思乱想啊。本来现在我们见面就很少了,你还一天到晚跟我闹,能不能乖一点,懂事一点啊?”“能啊。只要你每天都跟我发信息、打电话,关心我,爱我,不要和白羽在一块儿,把她开除出你们社团。你如果能做到这样,我就乖,我就懂事。”电话那边的人良久没有说话,我又试探地提醒他:“听到没有?”这回他说话了,声音显得十分冷漠:“好了别闹,时间差不多了,我得上课去了。”说着,他也不待我反应过来,就挂断了电话。我气得快爆炸了,瞪着手机就像瞪着有血海深仇的敌人一样。其实邓宇挂掉我电话的行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是我到广州来工作,快两个月后开始的。之后的某一天,当我反思自己失败的感情经历时,终于开始对现在的自己进行检讨,并且也检讨出了一些结果。但是那个时候我就像魔怔了一般,显得有些不可理喻。也许是因为执念的,所以我总是会说一些刻薄的话、做一些伤人的事。我觉得很委屈,爱一个人太深了,就应该被伤害吗?那个时候我哪里懂得这些,再过两个月才会满二十岁,正是横冲直撞的年纪,还不会豁达地指出人们对“爱情”这个词语的百般欺凌。就因为大家都认为“爱情”是伟大的,所以打着爱情的旗号去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的人比比皆是。这些事情包括没有风度、狭隘多疑、偏执的占有欲,以及更多无法一一细数的伤害,然后再把黑锅扔给“爱情”来背,却从不认真检讨自己,“以爱之名”干的那些荒唐事,其实并不是因为爱,而是自身的性格缺陷。相比之下,赵凌凌就很理智,她处理无望的爱情的方式,要体面得多。所以当被土豪馈赠的礼物给吓到的李华玲战战兢兢地打来电话时,我正气鼓囔囔地瞪着手机。电话接通后,我的语气也不怎么好,而李华玲就在这样恶劣的对话环境里,将赵凌凌的想法告诉了我。我性子急,没有任何等待与思考,立马拨通了赵凌凌的电话。“喂,老赵,你几个意思呢?”她显然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在电话那边笑得很轻松:“就是华玲听到的那个意思啊。”“为什么一定要退出啊?就把钱扔里头,你不管不就行了吗?”“当然不行。”她顿了顿,又说,“我可受不了合伙开个店却为他人作嫁衣。”她指的是冯翠。“不是……他们只是在恋爱而已,还不一定能成呢……”我很慌张,害怕赵凌凌退出。可赵凌凌似乎心意已决。“管他们最后能不能成,都与我无关了。这个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别的女人,而且还是档次那么低的女人,对我来说,已经是莫大的侮辱了。我算什么?备胎吗?老娘的条件样样比他的那些女人好,凭什么他不要我却要他们?”我张了张口,却没有将心底那句话说出来。也许,正因为赵凌凌太好了,所以时序不敢去爱她。赵凌凌还在生气:“我现在想明白了,他也就配那种档次的女人。算了,就算今后他跟冯翠分手了,我也不会再要他的。”“你不是很喜欢他吗,还喜欢了那么多年。”“是,就是因为我喜欢他,他也仗着我喜欢他,所以才这么为所欲为。”赵凌凌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有些激烈,“这么说吧夏青,我不缺钱,也不奢望入这个股能给我带来多少收益。我从一开始目的性就很明确,就是想要得到时序。但是!”她突然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可是笑声很轻,轻得甚至有些苦涩,隐隐带着哭腔。我连忙说:“凌凌,你别哭,你冷静点。”缓了很久,她才接着说:“我没事,我就是觉得自己从前挺傻的,固执地去喜欢一个并不喜欢我的人。你说我哪里差了?我比冯翠差吗?他凭什么选择冯翠而不是我?我一个名牌大学的高才生,长得好看,头脑聪明,家境也很好,对未来有规划,一直很努力,也一直很独立自强。凭什么这么优秀的女孩子,得不到心上人的亲睐,却叫一个来路不明,还整日里装啊装的‘绿茶婊’给截和了?啊?你说凭什么?”她的怨气又上来了。我突然对她有一些愧疚。上次回成都,她其实也在的,但是我只顾着李华玲的感受,却忘了约她出来见个面,哪怕是陪她骂一骂冯翠也可以啊。但是我没有。我被白羽的出现气昏了头,就忘了还有比我更痛苦的姐妹。“所以事到如今,不如算了。这个男人不是我的终点,我就算再伤心,也不应该对他再有任何幻想。”“所以你就把你那份投资都送给华玲姐了?”“是啊。”她顿了顿,又说,“李华玲呢,从一开始我是不太瞧得起她的。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女人,毫无指望地去爱一个男人,并且还无怨无悔?我一开始还认为她是不是有圣母病,但是后来呢,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我发现她挺质朴的,虽然也有野心,但是她的野心只寄望于她自己。她跟你一样,属于同一类人,你知道吗?”“哪一类?”“就像……就像芦苇、野草,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够顽强生存下去那种人。你们看起来很柔弱,可是你们的脊梁骨挺得很直,也肯为自己想要得到的人生去拼搏,吃苦。这是我欣赏你们的地方。”“冯翠不能吃苦吗?”坦白说,我不知道。我没有和这个女人待在一起多久,却晓得这个女人是我们的合伙生意能否继续下去最大的障碍。“她能不能吃苦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我就是讨厌她。”这个答案倒是很诚恳。假如你辛辛苦苦种的菜,突然被一个路人给偷了,你毫无准备,也毫无招架能力,能不讨厌他吗?“和讨厌的人一起共事是我绝对不能接受的事情,所以,不如退出来。”说到这里,她刚才那种咬牙切齿的恨意已经发泄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丝云淡风轻,她笑着说,“李华玲没我这么洒脱的,她也不敢这么洒脱。所以呢,我就当做个人情,把那钱给她了吧,这样她的话语权要多一些,省得叫那‘绿茶婊’欺负。”“虽然你一开始只给了两万多块钱,但是经过这么久的经营,那些钱已经不止两万多的价值了啊……”我知道李华玲想接受,但她的良心又告诉她,不能接受。正因为被这种矛盾的心理所左右,李华玲才给我打来电话求助。而我只不过是将她的想法传达给赵凌凌而已。赵凌凌笑着说:“钱重要还是原则重要?”“有钱的人讲原则,穷人就不太有这个资格。”我与李华玲在那个时候因为得到的少,赚得又辛苦,所以五位数的一笔钱也算是巨款了,平白无故就转送给别人的情况是绝对不会在我们身上发生的。当然,我也不太能理解邓宇赞助给我的那六万块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后来有句挺时髦的网络用语,很能用来形容我此刻的感受: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因为我不了解赵凌凌与邓宇的家庭背景,所以不清楚在他们的世界里,五位数的钱也许真的不算什么。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层次不同吧。赵凌凌见我依旧沉默,又补充说:“就当是我给她的追爱基金吧。假如哪天她成功地把时序从冯翠手里抢回来了,这钱就当作姐送她的份子钱了。”“那我就这样跟她转达了?”“成,你就这么说。”说好了,我准备挂电话时,赵凌凌突然又说:“对了夏青。”“嗯?”“关于邓宇……”我立马提高警惕:“邓宇怎么了?”她有些忧郁,似乎还在斟酌到底该不该说。“咋了,你可别只说一半啊,说全吧。”她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定,最终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你要是能不长期待在广州的话,还是赶紧回成都吧。两个人异地久了,肯定是会出毛病的,你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都在干些什么,和哪些人在一起,他也不知道你每天的喜怒哀乐是什么,光靠那一点感情基础和说不完的思念,是维持不下去的,早晚会出事。你看你和你那个前男友,不也是因为跟你异地,最后让邓宇给乘虚而入了吗?”她的话,令我陡然脸红。这是我不愿意触及的往事,毕竟上一段感情,是我不忠在先。可是赵凌凌并不打算放过我,依然苦口婆心:“我跟你呢,今后还能不能像今天这样开诚布公地聊天,真说不准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其实就是需要日复一日地维护。当我们关系亲密的时候,我们绝对信任彼此,并且无话不谈。可是当我们距离彼此越来越远,生活圈子也不再相融的时候,就是我们的感情彻底告别的时候。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爱情。”见我没有说话,她叹了口气,淡淡地说:“该来的会来,要走的会走,有些人假如不想失去,就最好不要轻易放手。但如果某一天,真的失去了,也千万不要懊恼。人生是没有回头路可以走的。”对于她这突如其来充满哲理的话,我感到有些不解。难道邓宇的思想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所以作为最了解他的人,赵凌凌才对我说出这么有深度的忠告?我感受到了异地相恋的可怕,并万分迫切地想要回到成都。只是这个念头一直萦绕在心中,却因为店铺的生意日益红火,而不得不搁浅。我照常留在广州拿货,时不时回成都一下。有时候邓宇会飞来广州陪我两天,有时候则是我赖在成都不肯走。异地恋真的令人身心疲惫,我与邓宇之间的感情伴随着不能相见的日子越来越多而每况愈下,我们总是吵架,一言不合就开始吵,一开始吵架我就翻旧账。这个时候的我已经严重怀疑邓宇在外面还有别的女人,这个女人即便不是白羽,也很有可能是别的什么羽。我曾多次托李华玲帮我打探邓宇在学校的行踪,得到从校友那里传达的信息是,邓宇很优秀,平时追他的人很多,但他并没有正牌女朋友。没有正牌女朋友?那我算什么呢?为什么他不肯让那些觊觎他美貌的女孩子知道我的存在呢?他这是在享受被众星捧月的感受吗?还是也许本来就有了目标,只是他一直没有戳破那层纸?我性子急,并不怎么沉得住气,寻了个机会,想要去他的学校打探一番。那天也是凑巧,居然刚到学校门口,我就瞧见邓宇和几个姑娘说笑着走出来。我原本打算到了学校给他一个惊喜的,没想到他先给了我一个惊喜。真不知道是巧合呢,还是他们原本就喜欢腻在一起——邓宇与白羽在这群人的簇拥当中,居然肩并肩紧密地靠在一起,两人说说笑笑,场面看起来非常和谐,以至于和谐到我这么大一个人就站在旁边,他们也没有发现,说着笑着就从我跟前走过去了。我双手抱肩,不禁冷笑,轻声唤道:“邓宇。”可笑的是,他并没有听见,依旧在往前走。我又连着唤了两声,周围的人都在侧目看我,邓宇和白羽那帮人却越走越远。他们的话题很有趣,他们的笑声很欢快,他们的世界里,没有我。我感到很绝望。后来我独自打车回到租住的房子,发信息告诉邓宇我回来了。他当天晚上并没有来找我,等到第二天才约我吃午饭。我没有提前一天去学校找他的事情。此时的我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让我去找白羽问个究竟,似乎也不妥。如今说不定我跟邓宇的交情还不如白羽与他呢。一旦我去找白羽,她肯定会告诉邓宇,到时候即便是他们有错,我也成了电视剧里那种无理取闹的女人了。这种事情我做不出来。由于没有捉到真凭实据,我根本没有办法去考虑该如何解决当下的感情矛盾,只好寄情于工作。于是我越发努力地工作,存款也就因为这份努力而越发多了起来。到了2004年,我与邓宇之间的关系已经因为争吵而变得特别紧张了。两个人即便七八天不联系,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假如一联系就要以吵架的方式结束的话,那不如不联系。反观之,时序与冯翠却越来越要好了,两个人一起上班一起下班,腻歪得很。不知道李华玲是怎么撑下来的,每天都见到自己深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大概赵凌凌让给她的那部分股权变成了她继续留下来的动力,总之,她比从前更加努力地工作,偶尔还会来广州和我一起,将店里的事务丢给时序与冯翠打理。我问她如何做到的宽心与放心?李华玲笑答说,人家两个人挺好的,我没理由不放弃,你要是实在觉得我待在成都很累,不如教会我如何打货,然后我留在广州,你回成都去。我想了想,觉得可行,便带着她一起做事。我们的“九龙城合伙人”凑在一起做事的第二年,遵循了“十打伙,九整蛊”的恶性原则(四川俗话,比喻合伙做生意的人十个有九个会闹掰),合作班子早已和最初的样子大不同了。李华玲和我经常待在广州,而赵凌凌一去不复返,很少再与我们联络,听说她在学校里交了一个男朋友,比时序高,比时序帅,比时序有才华。我其实蛮佩服她的。她是那种一旦决定转身离去,就绝对不会回头的姑娘。李华玲虽然收了她的两万多块钱的创业初始金,但还是专门买了个价格相差无几的包包给赵凌凌寄了过去。当然这个主意是我出的。李华玲虽然爱贪小便宜,但也懂得该拿的拿,不该拿的不拿,否则她的良心会不安的。至于我欠邓宇的那六万块钱,在我意识到与邓宇的关系已不如从前时,终于在5月回成都的某一天,从银行取出预约好的数字后,约邓宇来我家里见面。他正在准备毕业答辩,但还是如约而至。李华玲不在家,我与邓宇独处一室,却感到气氛有些局促。我们没有过去那样迫不及待就拥抱在一起的冲动,而是客气地坐着,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我为他倒了杯茶,然后将装着人民币的纸袋放在他跟前。他有些不解:“什么东西?”“你打开看看。”他拎起袋子的那一刻,似乎就意识到里头的东西是什么了。最后拆开确认之后,他还特意数了数:“哟,整整十五剁呢。”我看着他:“对啊,这是你借给我的创业启动金,多出来的是你应得的利息。”“六万的本金,两年给九万的利息?”我有些窘迫,以为他嫌少,忙补充说:“我不知道外面贷款的利息是怎么给的,难道,难道少了?”“少了。”他冷冷地将钱袋扔在桌上,跷着二郎腿,点燃一根烟。我见他满脸不悦,也有些生气了:“给你,你就拿着,嫌少我再补就行了。”“你叫我来就为这事儿?”“不然呢?”“我以为你会拿你的余生给我当作这次借款的利息……”他盯着我瞧,目光里满是惆怅。现在跟我提余生?我回想起过去每一次电话里的争吵以及他的冷漠,不禁感到悲从中来,苦笑着说:“我们两个天天吵架,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还提谈婚论嫁的事情,是不是不太妥当?”他点头:“倒也是。不知道你在广州是不是也遇到了新的人,所以总是没事就挑我的刺。”“也?”我捉住了他话语中的一个关键词:“为什么用‘也’这个字?是不是因为你有了新欢,就觉得我也同你一样?”他微微一怔,旋即一张脸又沉了下来:“说过多少次,你疑心病真的很严重,我跟白羽什么事儿都没有。”“我提她的名字了吗?你干吗这么紧张?”“夏青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想怎么样?”“邓宇,有些话我们真的应该好好谈一谈了。”他放松身体,向我抬了抬手,冷着脸:“谈啊。你说。”这副吊儿郎当的态度和从前的那个他,完全判若两人。那一瞬间我突然感觉眼前这个男人非常陌生。他是谁?我怎么会爱上他的?我叹了口气,缓缓说:“咱们谈恋爱两年了,在这两年里,你没有带我去见过你的父母朋友,我们也没有一起出去旅行过,说起来我们是恋人,可是你我未必是了解彼此的。有时候我也很怀疑,你到底还爱不爱我,或者说,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哎呀,你们女人真的很麻烦,动不动就问爱不爱的,哪那么多爱不爱啊……”“我们女人?”我冷笑,“有多少个女人问过你?白羽也问过吗?”“你怎么这么烦?说了不关人家的事,别老把人扯进来。”“你这偏袒的态度毫不掩饰呢。”“你!”邓宇一时气结,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站起身来,缓了缓,又说:“我跟你没法继续谈下去。你先想想自己都在说些什么,我们再聊。”说完了,他抬脚就要往外走。对于他的恼羞成怒,我毫不意外,喊道:“把钱拿走。”他转身瞪我:“你什么意思?”眼前这个男孩,在过去的两年里,对我从无微不至到无话可说,他让我明白了爱情的发生是不可理喻的,爱情的死亡也是不可控制的。时至今日,我再也无法忍受与他无休止的争吵,更无法忍受也许他背着我对其他女孩子好。哪怕只是我的猜测也是不行的。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可以先彼此冷静一下,想一想,也许我们并不合适?”“你是不是想分手?”“你认为是就是咯。”他看着我,眼睛里说不出是什么意思,只让我觉得非常陌生且冷漠。他又问:“你能回来不?别待广州了,回成都来。”我笑了笑:“回来干吗?”回来整日里和你吵架吗?回来整日里见你被一群漂亮女孩子簇拥着吗?我从前待在成都的时候,也不见他把我往他朋友同学跟前带啊。就连此刻,他的同学们也不一定都知道我是他的女朋友——上一次在良木缘见到的那几个,未必真的以为我是他的女朋友,毕竟哪有女朋友只露一次面的呢?我的这些心思,邓宇是知道的。我们过去无数次为了这些问题在电话里吵得不可开交。可是他从未想过要做出些什么改变来让我变得更有安全感。他叹了口气,什么也没再说,然后迅速开门离去。那一纸袋的钱就静静地躺在茶几上,并没有被他带走。但是我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还给他。
夏青与邓宇交往,但夏青却很自卑,总是怀疑邓宇和其他女人有关系,在感情中患得患失。夏青在时序的邀请下,与李华玲、赵凌凌一起成为合伙人,邓宇出资几人共同在成都九龙服装城开设时尚女装店"Sissy"。但时序与新员工冯翠关系亲密,赵凌凌和李华玲有些失落。赵凌凌决定退出女装店"Sissy",并将股份赠送给李华玲。另一边夏青认为邓宇和白羽关系密切,经过一次次争吵后,两人最终选择分手,夏青也还清了直接向邓宇借的六万元。处理好情感伤痛,夏青专注于事业,时尚女装店"Sissy"生意越来越好,夏青的收入也越来越多。邓宇想要和夏青继续在一起,但夏青坚定自己离开的选择。
高岭的手凝结在空中,悻悻将鸭脖的袋子放下,嘴里还是解释道:“方老师,我没有啃鸭脖。”方老师走了过来,看着高岭手中的食品袋。高三末期了,他尽量给大家面子,都不想批评某个人,但是这个高岭,明显在破坏自习氛围影响他人,不批评不行!“方老师,我真的没有啃鸭脖啊!”高岭委屈。一米八的长相粗犷的汉子,噘着嘴一脸委屈的样子,十足喜剧。“你没啃鸭脖,难不成是我啃的咯?”全班哈哈大笑。方老师也给高岭留了面子,他准备调解下班上的气氛,让大家放松一下,“你这是违纪行为,大家都提点意见,该怎么处理?”班上没人敢应话,景淮舔了舔嘴说道:“高考完后,让高岭请大家吃鸭脖怎样!”“好!”“这个好!”班上一阵欢呼!方老师也乐呵道:“那就这样定了,高考完后,高岭请全班吃鸭脖!行了,高岭坐下,大家都认真复习吧!再努把力!”“啊!请客啊!”高岭愁眉苦脸再狠狠瞪了罪魁祸首景淮一眼。景淮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很讨打。高岭在计算成本,全班不算老师总共有62个人,算两个人吃一根鸭脖三块钱,都得93块钱。05年,93块钱是两三周的伙食费了,肉痛!司秋雨小声对景淮说道:“你可真坑!”司秋雨的表情里,有对景淮有些小小的鄙视,对高岭有点点同情。景淮清了清嗓子说道:“司秋雨同学,把你的小眼神收起来,大块的鸭脖都是你吃了,我们两可是睡在一条船上。”司秋雨听着这话怎么有些不对劲啊,咬牙切齿:“谁和你睡在……!”刚刚说完这几个字,忽然觉得失言,赶紧捂住嘴。景淮没有逃过司秋雨的拳头,不过女生也没有多大力气,打在身上算按摩了。司秋雨也不敢闹太久,她惜时如金,得赶紧复习功课。原本打算好好复习的景淮又向左右借了几本书看,《读者》《格言》已经不能满足景淮的胃口,所以左边已经自我放弃高考的张凯有一本盗版的《诛仙》,景淮也只能重温张小凡。在课间的时候,景淮拿着英语阅读让司秋雨讲解几道题。司秋雨果断进入老师的角色,认真帮助景淮解答,她却不知道老大叔心里想的是有没有听懂不重要,享受声音最重要,女孩子念英语的声音可是真的好听,清脆动人犹如黄鹂在唱歌一般。高岭要气冲冲要过来找景淮要说法。“请全班吃鸭脖的钱你要帮我给,我可是帮你解围了!”已经逐渐想起高三往事的景淮一秒钟就抓住了高岭的小尾巴。“你还想不想追丁可可了?”景淮大声说道。“嘘!!你小声点!别人听到了。”高岭果然由老虎变瘟喵。丁可可是一班的女生,老妈和景淮的老妈是同事,两家住一个小区,景淮和丁可可从小玩到大,大家都看过彼此穿开裆裤的样子,再熟悉不过了。司秋雨翻了一下白眼,被动听着两名男生“龌龊”的交易。“不是高考后想让我帮你约丁可可,你要表白吗?你不感谢我还好意思让我帮你给鸭脖钱?”高岭已经萎了,继续摆手让景淮小声点,“感谢感谢,我肯定感谢你!你小声点,别人听见了!”“这不就得了。”景淮拍拍高岭的肩膀说道:“咱们两也不说什么感谢不感谢的话了,多见外。”高岭忙不迭点头说道:“咱们是好哥们儿。”景淮冷不丁说道:“这样吧,感谢就算了,接下来两周的午饭你包了。”景淮刚刚花了大几百,包里吃紧,高岭自己送上门来的,不讹一笔对不起刚刚浪费的口水,两周的午餐钱也得大几十了。高岭:“你说了算……唉!不对啊!景淮!你是不是说了不要感谢吗!”景淮摆摆手说道:“兄弟两一起吃饭,这是感情好,什么感谢不感谢的!”高岭欲哭无泪:“不是,这……”“就这样定了!”高岭不仅得请全班人啃鸭脖,还欠了景淮两周的午饭。回到座位上的高岭自闭了,“我特么这不是手欠么!把鸭脖举高高做什么!”接下来的几天日子明显有些枯燥,景淮也开始复习功课,数学和物理的知识点梳理起来很慢,不过时间就那么多,也只有弄明白一点算一点。老天没有让景淮等太久。三天后,蒋宇峰按照景淮论文留的小灵通号码,将电话打到景建国那里。景建国不知道所以然,见景淮回来了说道:“景淮,今天早上一个叫蒋宇峰的什么老师打电话找你,是自主招生考试的老师吗?”“有戏了!”重生这么多天,景淮第一次感到有点紧张。“老爹,电话用一下!”景建国疑惑着将小灵通递了过去,“第一个来电就是。”接过古老的斯达康小灵通,景淮翻到了第一个电话,回到卧室回拨了过去。电话嘟了两声之后通了。景淮:“你好,请问是蒋院长吗?”蒋宇峰:“景淮对吧?”“对!蒋院长晚上好,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了。”蒋宇峰笑了两声,说道:“没有打扰,今天我们学院的老师都看了你的论文,非常不错!对目前咱们国家瓜类种植技术革新非常有帮助!咱们学校有个生命科学卓越工程师计划,准备点招几名有生物特长的学生,你是江阳省生生物二等奖,这篇论文也不错,比较符合我们的条件。你说你有些偏科,不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天海大学有985和211的身份!虽然不算是全国最顶尖的,但是比什么都不是的江州大学要高出一档。而且以现在景淮的实力,绝对考不上!不去是傻瓜!景淮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蒋宇峰还是有些惜才,说道:“你那天将论文送到江州大学,也是希望自己的实验成果得到应用,江州大学的生物系虽然不错,但是和咱们天海大学还是有一定的距离,我们还是希望能够培养几名能够对国家和社会有突出贡献的人才。”话都说到这里了,景淮也不再扭捏,“谢谢蒋院长的夸奖!但是以我的高考成绩,是肯定上不了天海。”“这样,你先准备一些资料后天早上十点到学校来找我,资料一会儿我短信发给你,我们学校有卓越工程师计划的自主点招名额,不用参加高考。你过来,咱们就聊聊天谈一谈论文。”学校直接点招学生,可不会那么随意。学校一定会核实论文著作权的真实性,详细的核查景淮并且进行评估,评估之后才能够会确定点招。景淮答应下来也长松口气,大学有着落了。蒋宇峰的短信很快就来了,需要的资料非常多,例如景淮的身份证或者户口本、学生证、高三上期以及一诊的考试成绩单、论文等等。景淮只有两天时间准备这些资料。相比于这些资料,景淮相信蒋宇峰更感兴趣的一定是论文的内容,也一定会问景淮论文中的一些细节问题,类似于毕业答辩。景淮现在就是半吊子武林高手。为什么说是半吊子,如果说各类超前几十年的论文就是武功秘籍,那么论文的具体实践就是将武功秘籍学会。景淮很明显是武林世家公子,拥有大量的武功秘籍。却也很明显是实践不够,对论文的内容其实也仅仅是停留在论文的纸面上,并没有实际检验过。索性,景淮选择的这篇《设施瓜类植物生长发育调控的理论研究与实践》内容还比较简单,依照景淮的能力,只要把握住论文的一些关键环节,应该能够完成蒋宇峰的考验。准备好资料后,景淮很正式地向方老师请了两天假,他需要提前一天抵达天海市。“你要请假啊。”啃完鸭脖之后,司秋雨和景淮两人没有闹别扭了。不过话又说话来,高中生之间闹别扭纯属压力太大,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但是这种不痛快却又有很强的存在感,这是不少高中生内心世界急需的。“对啊!请假。”景淮从抽屉里的文件袋里翻出了上学期期末和一诊的成绩单。还好,重生之前的景淮争气,理科成绩真的不错。“请假去参加自主招生考试?不是下周么。”司秋雨一脸好奇宝宝的样子。景淮看着司秋雨的眼睛,用手搭载司秋雨的肩膀上。司秋雨的身体明显一僵,脸上的表情都变得不自然起来。景淮说道:“我爸买彩票中了500万,让我不用上学了,回家继承祖业,顺带安排一场相亲,去见个姑娘。”明明知道景淮是习惯性的胡说八道,司秋雨听到要去见个姑娘,心里还是咚了一下。“我信你个鬼!祝福你相到八十岁的老太太,百年好合!”刚刚说完这话,司秋雨发现自己一不小心又被景淮占便宜了,男生这样大胆的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还是第一次。司秋雨还在胡思乱想,景淮已经把手拿开了,他把所有的资料装在文件袋里,这才认真:“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要认真复习,好好备考,我现在是去剑走偏锋,准备去混个大学准入资格,可别到时候我在江州大学等你,你却来不了啊!”景淮的话真真假假惯了,鬼知道这话是不是真的。勾搭……呸,吸引女孩子,让她产生好奇心可是第一步!司秋雨已经对景淮产生了足够的好奇,比如——他请假干嘛?司秋雨听着景淮说自己要等自己一起去江州念大学,心里居然有些慌乱。却不知道景淮又骗自己了,他根本就不是去江州,而是去天海。……从天海大门到生物工程学院蒋宇峰办公室,景淮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太多太多漂亮的女生了!这个年代的女生要比二十八年后大学的女孩子清纯可人多了。她们褪去了高中女孩子臃肿的校服,也褪去了一抹青涩。这个年纪的她们向往自由和个性,将自己最美却又自然的地方展示给你。天海大学女孩子的质量果然要比江州大学的高一个档次,人往高处走,优秀的女生当然会选择更发达的城市。这更坚定了景淮上天海大学的决心。还好这个世界没有读心术,否则蒋宇峰知道景淮上大学的“初心”,不知道还会不会安排今天的面试。天海大学,生物工程学院蒋秋雨办公室。蒋宇峰为了今天的约定,特意换了两节课。说的不是面试,其实就是环境气氛轻松的面试。不仅是蒋宇峰,天海大学生物工程学院顶尖的教授专家都在办公室里。他们有的在抽烟,有的抱着浓茶杯,有的在电脑上玩儿纸牌,但是傻子都能够看出来,其实他们的注意力全部在景淮这里。学校点招,其实非常正式。“老蒋,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学生?”一名戴着厚重镜框的老师抚了抚镜框,上下打量着景淮,表情里满是怀疑。做了这么多年老师,他从未见过哪个高中生能够写出这样逻辑清晰,思维缜密而且实用性很强的论文,大部分高中生甚至连论文是什么都搞不懂。“对,景淮随便坐。”蒋宇峰点点头。景淮笑嘻嘻向蒋宇峰打了招呼,把资料递了过去,随后很正式地再一次做了自我介绍。蒋宇峰将景淮的资料从文件袋中拿了出来,认真地翻阅着,随后又递给喝浓茶、玩儿纸牌和抽烟的老师看。景淮也不在乎,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下。办公室其他老师虽然是出于礼貌没有向景淮问话,但是看论文和看景淮的表情,明显是深深的不相信。要不是老师们在知网、维普、万方查不到相同的论文,他们真的会认定景淮的论文是抄袭的。有老师还将景淮论文的一部分翻译成英文查了SCI,发现也没有重复。但是即便这样,他们依旧怀疑景淮是否是论文的作者。不过一切怀疑,在等待一会儿对景淮的简单面试后都能够揭晓。面试开始了。一名戴着厚重镜框的中年老师首先发难首先从简单的开始:“你在实验中使用了CPPU?”“是的。”景淮用十分专业的语言回答道:“黄瓜在栽培的过程中如果遇到阴郁、低温弱光等天气,会引起授粉不良,最后导致‘化瓜’现象,我在实验中用了CPPU能够促进细胞分裂膨大,可以诱导单性结实,最大程度的解决‘化瓜’问题。”中年老师肯定地点点头,显然对景淮专业的回答感到满意。单性结实,的确能够解决‘化瓜’问题。蒋宇峰补充道:“你在对比实验中,讨论了酸性转化酶对结果的影响?你怎么能够确定CPPU或者人工授粉增强了酸性转化酶的活性从而促进了果实的发育?”“由于实验条件有限,我只能够做到在确定酸性转化酶的活性和细胞膨大有关的基础上,得到CPPU处理的果实中,酸活性的下降较人工授粉果实中下降较快,同时确定酸性转化酶能够被不同的因素调节,因此我做了不同调价下的对比实验……”……半个小时,不同的老师轮流针对论文中的问题向景淮发问,景淮都能够应答自如。也不看看景淮是谁,《深蓝(生命科学)》的主编!在重生前的几十年,都是景淮针对论文中的漏洞向论文的撰写方提问的。景淮甚至能够准确的猜到这帮老师能够提出什么样的问题。两个小时候,老师们几乎针对景淮论文的每一段话都向景淮提出了疑问,并且都得到了景淮完美的答案。 随着面试的进行,景淮的回答也是越回答越顺溜。最后基本是老师的思路跟着景淮走了,因为进入了景淮吹牛时间。上一世几十年人生养成了吹牛的习惯,在景淮这个岗位上不会吹牛不行啊!什么叫做学术,三分靠实力,七分靠吹。、不吹哪里来投资?不吹哪里有经费?没有办法,环境决定了。人人都吹,你不吹,那就是你的不对了。在行业上,这也不叫吹,叫学术的艺术性的修饰。“基因诱导技术其实非常实用,在可以预料未来,我们只需要提取植物的细胞,利用细胞的全能性,就能够让细胞增殖发育为我们需要的果实。”……“基因的表达,受到环境的影响,动物的基因同样如此,因此未来分子生物发展的方向应该是对基因表达调控的探究。”景淮见好就收,作为一名高中生,适当的表达自己的见解是能力的体现,过多的表达见解就有点夸夸其谈了。蒋宇峰看着景淮,满意地点点头,他的眼睛里告诉众人,这小子还不错。刚刚对景淮有所怀疑的其他老师也暗自点头,把景淮列入好苗子的行列。高中生,能够对生命科学有这样的见解和认知,能够写出一篇实用性非常强的论文,非常了不起。用现场老师的话来评价,景淮的学术水平高于一般的本科生,这样的学生不自己留着好好培养,送给其他学校真的可惜了。事情已经有了定论,这个学生天海大学生物学院要了!天海大学今年有卓越工程师培养计划,这样的学生不要,还有更好的吗?蒋宇峰明确告诉了景淮,他被天海大学生物工程学院预备录取了,而且学院内的专业任选。幸福来得很突然却又在预料之中。景淮只是没有想到,重生之后,未来的路线全部改变了。他将不再是山川大学的学生,而是天海大学的学生。景淮也只能够向山川大学的妹子说再见,不过天海大学的妹子也不错。蒋宇峰个人建议景淮选择分子生物学,因为分子生物是生物工程学院的重要专业,也是目前夏国生物学人才最匮乏的专业。其他老师也在和蒋宇峰抢人了。“老蒋,景淮明显对植物非常感兴趣嘛!来咱们植物学专业挺对口的!”“这个黄瓜的发育,主要就是细胞的增殖和发育嘛!来我们细胞生物学比较对口。”一篇论文,一次非正式的面试让景淮成为了大家争抢的香馍馍!景淮可没有马上答应,分子生物学有多辛苦只有他才知道。选了这个专业等于选择了大学三分二以上的时间都会实验室度过。实验这个东西,可没有上下课的限制,你是要成本卓越工程师的人,怎么好意思把课余时间用在泡妹妹玩游戏上?现在天海大学的生物工程学院还叫生物工程学院,未来改名为生命科学院后,分子生物学更苦。景淮今天来只是想混个文凭,可不是想成为什么卓越工程师。真的选专业,景淮会选生态学专业。和妹子一起踏踏青,采集一些动植物的标本,听一听地球的古老生物进化和灭绝的故事,多浪漫多有趣。不过选专业是填志愿时候的事,景淮不想打击蒋宇峰和其他老师的积极性,哼哼啊啊就过去了。学校的正式录用也不会这么简单,在景淮填完表格后,天海大学生物工程学院和招生办会联合给江城一中发函,随后派院、办的老师到学校了解景淮的情况。最后景淮的档案会被学校锁定,无法自己投递。只是现在对景淮而言,彻底放松了下来。尼玛,不用高考了!这特么是多爽的事!自己不用高考了,不用复习了,看着班上其他人埋头苦哈哈地复习,还不得爽死!不过话又说回来,景淮真的应该感谢班主任老方,虽然老方的确也没有帮到什么忙,至少阴差阳错给自己指了条路子,“等高考完后,给老方补一条中华。”景淮还是很有良心地想到。下午时分,景淮在生物工程学院和招生办完手续之后,拿着一大堆资料返回江城。景淮没有想到,刘文海在燕京的会议也出现了变故,会议时间被大大压缩,他将提前一个月返回江州大学。后面几天,景淮在课堂上彻底选择自我放纵。别人认真复习,他看《诛仙》。别人认真做练习试卷,他看司秋雨专注做题的样子。司秋雨也拿景淮没有办法,她总不能强迫景淮复习吧。不过景淮胸有成竹的样子让司秋雨放心不少。景淮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找点事情来做。他用一个小本子,将前一世社会发展的脉络详细的记录下来。记忆是有时间限制的,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一些细节性的东西记在本子上靠谱点。下午的自习课晚自习之前,景淮也找到事情做了,他给机房的计算机老师递了一包玉溪,免费在学校机房上网。上网可不是为了玩游戏或者看岛国动作片,而是用U盘和文档详细记录记忆中论文的大纲和一些重要的技术知识点。还是那句话,景淮刚刚重生,记性还算不错。但是未来呢?一篇黄瓜的论文是吃不了一辈子的。几天后,景淮和机房的计算机老师混得老熟,闲得慌的机房老师还和景淮聊着学校的各种八卦。哪个老师在外补课赚了多少钱,哪个老师又有婚外情。学计算机的果然都是闷骚。高考就这样一天天迫近,转眼就迎来了四月底的第二次诊断性考试。前几次的周考因为不严格,景淮能够以各种借口浑水摸过去,二诊就不行了,混不过去。身体不好缺考?这么烂的借口景淮自己的不信。“景淮,你身体不舒服?”考试之前去考场,司秋雨就观察到景淮脸色很难看。“便秘了?”高岭乐呵呵说道。景淮无语,考试前紧张想拉屎这个毛病怎么重生了还没改过来。景淮说道:“高岭咱们赌不赌,这一次二诊你总分得超过我。”“怎么可能!”高岭一下兴奋了。景淮即便偏科,成绩也是班上稳定前十,高岭却只是中下游,和景淮的分差高达七八十分。景淮很认真说道:“你最近这么努力,肯定有进步,成绩会大涨的!就这么说定了,这一次二诊你要是成绩超过我,从成绩出来后到高考我的午饭你得全包了!”“要是我成绩没超过你呢?”高岭对这个赌局也很上心。景淮的小眼神很真诚,“你的午饭我包了。”“好!咱们两就这么定了!司秋雨做见证!毁约骗人是小狗!”高岭上个月输给景淮两周的饭,心疼的不得了,这一次一定要赢回来。高岭也知道景淮的实力摆在那里,他不相信景淮会为了混吃混喝故意在二诊少考几十分。少考几十分多丢脸啊!而且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二诊要是考崩了,对考生的心态打击可想而知。“就这样定了,到时候你可别反悔。”景淮乐呵了,考试暴露实力不要紧,长期饭票找到了。一二三诊考试是高考前最重要的三次测试,其中二诊考试的难度和高考相当,最能够说明考生的实力。反倒是三诊的题很简单,大多是给学生找自信的。因此二诊也被称为准高考,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非常重视。二诊的本科模拟升学率基本上就是这个班级的真实的本科升学率了。如果二诊考试发挥正常,你考试的成绩的分数段,基本也就是你高考的分数段。高三老师经常会说一句鼓舞人心的话——认真复习,高考前每天涨一分。这句话也是也就是鼓励人罢了,其实高考的后期,基本都是查漏补缺,分数上涨的幅度很小,每天涨一分骗骗自己就好。景淮坐上了考场,思考策略。肯定不能够答题!如果以现在的实力答题,偏科的不是英语,而是除了生物、化学以外的全部!二诊分数出来后,天海大学的考察老师一来,自己就露馅了。即便有论文和天海大学的书面“准录取通知书”保底,但是景淮不敢大意。四十多年的人生告诉他,事情尘埃落定之前,任何变数都有,景淮见识过太多签了合同还毁约的事。试想,要是二诊考试,自己的成绩暴露,并且被天海大学知道,天海大学看到自己的成绩只有本科左右的水平,是否还会履行点招的承诺?景淮没有100%的把握,这个时候没有100%把握的事情不能做。那么考试的方案出来了。除了生物、化学要答题,并且必须得满分以外,其余的都不能够作答!二诊的考试和高考一样,第一天上午语文下午数学,第二天上午理综或者文综下午英语。景淮第一天基本都是睡过去了。监考老师不断叹气,摇头。有些考生高考前自我放弃,老师除了可惜以外,也不会说太多。景淮除了睡觉以外,也找不到事做,特别是下午的数学,看着头痛!第二天早上的理综,景淮就打起了精神,当然只限于生物和化学。高中生物、化学本来就简单,对景淮而言更是小儿科。不得满分都对不起自己了。至于下午的英语——呵呵。景淮虽然不答题,还是尝试着看了几篇阅读,还不错,一篇关于环境保护的阅读景淮居然能够看懂,这也是专业带来的唯一好处了。不过看懂了景淮也不会答题,因为其他题他没有把握拿多少分。……司秋雨在考完后拿到了所有科目的答案,一道道回忆着并计算自己能够拿多少分。景淮却没那闲情逸致,只是希望赶紧把最后一个月给熬完。“考得怎样?”司秋雨在对答案至于不忘记关心景淮的情况。小女生的脸红扑扑的,问景淮的时候眼睛也没有离开答案卷。前面的高岭也走过来尖着耳朵听着,他哭丧着脸:“我的数学完蛋了,最有把握的前两道解答题好像计算错了,后面的解答题又没有来得及做。”“你就那个水平,做不做都完蛋了。”景淮无情打击道。高岭希望从景淮那里找到安慰,“不过我还是找了点安慰,因为你肯定比我考得好,考得好得包我后面一个月的午饭。”“你想多了。”景淮露出可怜的眼神,“钱包准备好吧,我会把你吃破产的。”高岭惊讶道:“怎么可能!你比我考得差?”景淮只是露出微笑,拍了拍高岭的肩膀。高岭自语道:“你这么一说,我咋有点心虚呢。”事实证明,高岭的直觉是非常准确的,高三的老师发挥了自己对学生无限的激情,两天后二诊成绩出来了!按照老规矩,方老师还是会当着全班学生念全班排名和成绩,而且是从低分到高分念。当念第一名学生时,方老师就下不去口。最后忍了又忍,看了看景淮,还是说道:“景淮,总分190(理综生物化学满分总共190),全班排名52名(倒数第一)。”这个成绩一念出来,全班哗然!景淮再不济也是全班前十,这一次居然是全班倒数第一!而且只考了190分!景淮乐呵呵上去拿分数条,享受着这一时刻。他从司秋雨的眼神里看到了惊讶,不敢相信和担忧。从高岭的眼神里看到了绝望和OMG。从其他男生的眼神里看到了幸灾乐祸,安然窃喜。人生百态,其实在此时就已经展现。方老师实在忍不住问道:“你是身体不舒服,怎么只做了生物化学!”方老师十分不理解,景淮的生物、化学满分,足以说明他还是老师心目中的理科小王子,但是怎么其他科都交白卷啊!景淮小声回答道:“考试睡着了。”这个借口也太敷衍了吧!方老师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下,不再说话。全班的议论声一下就来了。“景淮这是怎么了?听说他没有去参加自主招生考试,这水平铁定没法参加。”“190分!瞎选了不止190分吧!”“司秋雨前段时间还在为他单独辅导英语,简直白瞎了!还不如给我辅导!”“高岭,你和景淮走得近,他最近怎么了?”景淮走到高岭面前,扬了扬手中的成绩单,小声说道:“愿赌服输!”高岭憋着脸,说道:“尼玛,他为了让我请他吃饭,故意考差的!这人太狠了!!”看到景淮的成绩后高岭甘拜下风:“淮哥!你牛!为了吃饭你至于么!生物化学190,其他0分!你牛!在下佩服,愿赌服输!”景淮和高岭有赌约,考得好的请吃饭,所以景淮故意考差,这事儿就这样传开了。众人从幸灾乐祸的表情瞬间变为震惊和佩服!“牛逼啊!景淮!”“我曹!你这190分是怎么来的?生物、化学满分!其他科就只写个名字班级和准考证号!牛掰大发了!”“人才!佩服佩服!”不少小女生看景淮就像是在看英雄,充满了佩服和仰慕。什么是英雄,其实在高中生眼里,特立独行敢打破常规的人就是英雄。很明显,景淮符合这个特征,这种勇气和魄力,也只有高材生才会有。景淮摸了摸鼻子,这逼可不是他自己想装的,纯属巧合。方老师还没有来得及和景淮谈心问具体原因,就接到了紧急会议通知。开会的人数不多,高副校长、高三年级组长龚老师、一班班主任廖老师。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会议主题是关于江城一中推送江州大学保送生的事。 你们四个谁最酷高校长端起茶杯又放了下来,说道:“龚老师你先说下情况。”龚老师说道:“上午,学校接到了江州大学招生办的电话,招生办提到了你们班的景淮,说什么你们班景淮的什么论文非常不错!得到了生物工程学院刘院长的高度肯定。招生们希望能够亲自到我们学校做调研,了解下景淮,也了解下我们推动的保送生朱宇航,他们希望在两人之中择优选择。”高校长补充道:“朱宇航被保送是早就定了的事情!怎么会出这种篓子!方老师,你说说你们班那个景淮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论文不论文的。保送体育生这事儿是江城一中的传统,不能够不打破!”朱宇航虽然是体育生,但是没有在文体班四班,而是在成绩较好的文科班一班,这就能够说明一些问题了。高校长其实说的是官话,背后的意思是,不管景淮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朱宇航被保送这件事不能被改变。而实际上,无论是高校长还是龚老师,都很清楚的知道,景淮和朱宇航比,被淘汰的一定是朱宇航!不过高校长还是想对比下两人的情况,“这次二诊成绩不是都出来了吗?他们两人的成人的成绩怎样?”朱宇航的班主任廖老师说道:“朱宇航考了365,班上第46名。”说道这里廖老师叹口气,再好的班级上也有差生,朱宇航就是典型的差生。就是因为差,所以在各种关系调解之后,朱宇航成了体育生,不用高考了。“那么景淮呢?”高校长问道。方老师也如实汇报景淮的成绩,说道:“这次二诊景淮考了190分。”“190分?”高校长面露疑惑之色,“他是什么关系?怎么190分江州大学都在点他的名,这190分和365分比,学校肯定是要300多分的吧。”高校长担心的不是两人的分数,而是思索着景淮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和朱宇航的背后比怎样。到这里,方老师就实在是看不惯了!为人师表,公平两个字总需要吧。其实方老师也知道高校长有时候也是无奈之举,他的位置有时候决定不了什么。但是方老师考虑的不是自己能不能决定什么,而是自己能够决定什么,他说道:“景淮因为身体原因,只做了生物和化学的试卷,而且得了满分。所以他二诊190分其实是生物和化学满分,其他成绩0分。”这话一出来,高校长、龚老师和廖老师不淡定了!方老师骄傲着补充道:“景淮在班上的成绩一直很好,就是有些偏科,理科很强,英语有点弱。”二诊生物和化学得满分的,全校还是有,但这也足以说明一个问题,方老师没有说假话,景淮的成绩的确很好,江州大学也没有看走眼,说不定景淮在生物上真的有什么优势能够被江州大学看中。高校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这样看来,要是江州大学来实地对两位学生调研,选择景淮的几率要大很多啊,这事儿绝对不能够摆在明面上来讲。廖老师性子直,有啥说啥:“朱宇航他们家不是已经和江州大学说好了么,还调研什么?把现在的情况私下给朱宇航说,让朱宇航他们家去搞定。”“咳咳咳!”高校长赶紧咳嗽了两声。“行了,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两名学生都很不错,离高考也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两位老师就多辛苦了。”高校长知道应该怎么做,作为学校,有些事情是肯定不能够出面的,不然就违规了。就像廖老师说的那样,那江州大学要来对两位学生调研的事情告诉朱宇航,让他回去给他爹汇报去。高校长还补充道:“方老师,这事先不要告诉景淮,不要影响学生复习的节奏。”方老师心里默默骂了一句,“老狐狸!”一班,晃晃悠悠在教室后面用手机玩贪吃蛇的朱宇航得到消息后吓得不轻,也管是不是在上课了,赶紧走出教室个自己的老爹打了个电话:“爸!完了完了!有人和我抢保送的名额!”方老师遵守了对高校长的叮嘱,没有告诉景淮江州大学会来考察他的事,但是夏国人说话的艺术非常多。“你联系过江州大学的刘院长了?”方老师问道。“去学校找过他,给他看了我的一些基本资料,只是刘院长好像去燕京出差了。”景淮也不隐瞒。方老师说道:“他提前回来了,刚刚我和他通话,他说你交了一篇关于种植黄瓜的论文,写得非常有深度,很看好你。”方老师点到即止,“景淮,自己的命运自己把握。”景淮努力让自己的样子变得很感动,很激动很诚恳,然后说出一句自己的不相信的话,“方老师你放心吧,最后一个月我会好好复习功课的。”整个聊天过程,方老师没有说过一句江州大学会来考察景淮,但是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自己的命运自己把握。景淮不是傻子,一听就明白。自己的论文被刘院长看上了,虽然方老师没有直接说江州大学愿意不通过高考直接录用自己,但是后面那句自己的命运自己把握就很明确。重生的运气一般都不会太差,情况好的出乎景淮的预料。如果没有意外,天海大学对自己感兴趣,江州大学也对自己感兴趣。让景淮二选一,肯定会选择天海大学。这算不算幸福的烦恼?景淮现在要做的就是安静的等待,等待天海大学的正式预备录取通知。今天,景淮在学校上了晚自习,倒不是真的上自习复习功课,而是看司妹妹,回家多无聊,又没网上,没手机的。高岭二诊没有考好,刚刚400多一点,要上本科还得努力,此时想着还要管景淮的饭,瞬间又开始自闭了。司秋雨二诊还考得不错,总分550分,上江州财大绰绰有余。女孩子的压力释放了一部分,可以听景淮讲脑筋急转弯。景淮:“狐狸为什么站不起来?”司秋雨愣了两秒钟说道:“它四只脚在地上,肯定站不起来啊。”景淮:“傻!因为它狡猾(脚滑)啊!”“噗呲!”司秋雨成功被逗笑,“这算什么脑筋急转弯,重来重来。”小女生笑起来真好看。景淮:“甲乙丙丁,哪个字最酷?”司秋雨一脸懵逼,“字怎么酷?这个猜不到,你告诉我!”景淮神秘一笑,说道:“这个以后告诉你。”“哎呀,你讨厌,快说快说!”景淮收拾书包准备回家,“嘿嘿,以后告诉你!”“哎呀!景淮,你太烦了!我不得理你了!”可以预料,今晚司妹妹的头发又会掉一抓,她会一晚上都在想,甲乙丙丁哪个字最酷。泡妹子第二步,持续让司秋雨保持对自己的好奇。晚上回到家,景淮发现氛围不怎对劲,一直在阳台抽烟的老景居然坐在客厅抽烟,而且一支接一支。老妈周玲也坐在沙发上,情绪不好。景淮心里咯噔一下,重生的狗血剧情?老爹不会下岗了吧!景淮猜测,爸妈这种反常的情绪应该不是二诊成绩的事。方老师知道景淮的情况,也不会打电话给老爹说二诊的成绩。“这是下岗了还是打麻将输了?怎么抽闷烟?”景建国还是经历过风雨的人,见儿子回来,一下就调整好情绪,对周玲说道:“快去弄吃的,给儿子加餐。”周玲是急性子,心里包不住话,她站起来后终于忍不住说道:“你是不是被江州大学录取了?”“咦,你们消息这么灵通?老方给你们打的电话?不过也不算什么录取,应该是对我的一篇论文感兴趣,录不录取还看学校那边。”周玲急着说道:“是不是有人和你竞争?”这样说,景淮一下就反应过来了。竞争?谁和自己竞争?除了一开始就说要被保送的朱宇航以外,还有谁?江州大学给江城一中保送的名额今年或许就只有一个,如果说要竞争那肯定是自己和朱宇航竞争了。让景淮好奇的是,爸妈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消息了。他说道:“哎呀,这些事你们就别操心了。”“能不操心吗!你爸的领导都给他打电话了。”“周玲!”景建国示意周玲不要再提了。“等等等。”景淮觉得这事有点奇葩,自己升学关系老爹的领导什么事,“到底怎么回事?”周玲的情绪有些激动:“建国你说啊!这关系到孩子上大学的事,孩子有知晓权。”景建国想了一会儿,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陈主任下午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你的成绩很好,要是自己发挥一定能够考到很不错的学校,去江州大学屈才了。”“屁!”周玲说道:“说那么委婉做什么?你不说我说。”周玲撩起衣袖说道:“他们就是欺负人,让你放弃保送江州大学的资格!不然,你爸在学校就难处了!那个朱宇航到底是什么人,这么霸道!”周玲是江城一小有编制的老师,景建国在财务室则不是,而且景建国的年纪在这里,随时可以被别人取代,去年江城一小就下了好几个后勤和财务室的人员,让景建国很有危机感。景建国说道:“他爹朱永彪你应该认识,算是江城的名人,在江州做房地产做得风生水起,关系网也很广。咱们江城一小的操场,也是他援建的。”这个名字周玲也是熟悉,对景家而言就是庞然大物。朱永彪也做得非常聪明,儿子上学的事,朱家根本不会亲自出面,而是利用关系网层层下压,这样做效果最好,也是最安全的。县官不如现管就是这也意思。扼住景家经济咽喉的不是多么牛掰的人物,而是景建国的顶头上司陈主任。周玲接着对景淮说道:“陈主任给你爸说,等你高考完了,给你准备了一个大红包。”一边是大棒,一边是萝卜,朱永彪不愧是混江湖的。周玲补充道:“学校下学期准备按照省里的要求,清理学校的外聘人员。符合要求的考试后的转事业编,不符合要求的辞退。”果然,这个把景建国给卡死了。一边是孩子的未来,一边是家庭的未来。景建国有些生气了,父亲希望在孩子的心里树立强大的形象,他最不希望孩子看到自己最懦弱的一面。自尊心受到了打击,他有些烦躁:“周玲你别说了。阿淮,江州大学很不错,我们都支持你!你有这个实力,就努力去竞争!咱们老景家还没有怕过谁!”周玲则是气愤道:“这个朱永彪有什么了不起,我们去告他!我就不信他有多厉害!天底下还不讲法了?”自始至终,朱永彪也好,朱宇航也好,都没有出面说这个事。而且景淮相信,朱宇航国家二级运动员的资格和奖牌都是真的,至于程序合不合规就不知道了。他活了几十年见识过太多类似的事情,非常明白周玲的方法在这个时候基本没用,就算有用,时间周期那么长,景淮家里也消耗不起。景建国期待儿子能够和他站在同一战线上,什么都别说,就是干。却没想到景淮来一句差点把景建国给气得心肌梗塞:“那个陈主任有没有说我大学录取给多少钱的红包?少了可不行啊!”要是能够被天海大学录取,江州大学算什么?景建国:“……我到底生了个什么玩意儿?”两口子紧张得不得了,这小子倒是嘻嘻哈哈当没这事儿一样。景淮哈哈笑道:“行了爸妈,你们该上班的上班,要是那个陈主任问着,你就是你儿子高考没问题,志向远大,怎么可能去江州大学,让他放宽心,把红包准备好就是了。”景淮需要等待,等待天海大学确切的消息,那么和朱宇航那里还真的可以做交易。老天还真的没有等待太久,第二天一早,蒋院长打电话给景建国,他们不准备来江城一中了,而是已经通过江城市教育局这边拿到了景淮三年以来的全市全省统一考试成绩,包括二诊的成绩。由于卓越工程师计划,各学院有很大的自主权。蒋院长点名要景淮,并且通过景淮三年的学习成绩综合评估之后,确定最终他会被录取。天海大学隶属夏国教育部直属,江州大学属于江阳省直属,江城一中属于江城市直管。所以论职位,天海大学生物工程学院副院长蒋宇峰远高于江城教育局的主要领导。调取景淮的成绩分分钟的事,而且还不用通过江城一中(省市统一考试,当地教育主管部门有成绩备案)。景淮要做的事就是高考填志愿时填填海大学就行了。景建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复问道:“景淮,你被天海大学提前录取了?到底是什么情况!”景淮赶着去学校,说道:“这事有点小曲折,咱们下来再说,记得问刘主任多要红包啊。”今天去学校,景淮将和朱宇航谈一谈不止半毛钱的生意。 不止半毛钱的生意朱宇航是什么性格?通过他平时的所作所为,以及在老师和学生们中的口碑,景淮基本知道了个七七八八。这样的男生会有什么性格?因为是独生子,家里有钱,成绩较差,不爱学习。所以会比较自私,比较浑。而且这一代学生,从小都是看“陈浩南”和“山鸡”长大,十分崇拜江湖义气,自己也会模仿。这样的人其实非常好打交道,只要你给足他面子。面子不面子什么的,达成目的最重要,面子的事景淮早就看淡了,这个世界面子能够混饭吃,全天下的人都得饿死。“景淮你个臭流氓!”刚刚走进教室,司秋雨一脸怒气。景淮当然知道司秋雨为啥为生气,甲乙丙丁四个字哪个字最酷,挨着挨着念一遍就完事儿了。景淮装傻:“流不流氓这事儿咱们先不说,但是我臭吗,要不你再闻闻?”论不要脸耍流氓,司秋雨哪里是景淮的对手。司秋雨气不打一处来,“我不要和你说了!”回想起昨晚上的事,司秋雨尴尬得要死。司秋雨是住校生,昨晚回寝室睡觉之前,准备集思广益向室友征求意见。软妹子司秋雨穿着睡衣坐在床上,说道:“姐妹们,问你们一个脑筋急转弯,看你们知道不?甲乙丙丁,四个字,到底哪个字最酷啊?”司秋雨没有接触过这些,但寝室的其他姐妹可不一定。性格比司秋雨还活跃,高一就和校外男生谈恋爱的室友黄慧听到这个问题,强忍住笑意,说道:“雨雨,你一个一个念着就知道了呗,比如甲字酷。”讨论段子笑话,司秋雨哪里是黄慧的对手,她上当了,一个个念着,当念道最后一个时,恍然大悟!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有些东西没见过也听过啊!司秋雨念道最后一个后,尖叫一声,用被子捂住头,丢脸丢大发了。“哈哈哈!雨雨,看不出来,你还有点骚气啊!”女生寝室狂笑着,差点引来宿舍阿姨。景淮差不多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忍着爆笑的冲动:“你不会和室友玩脑筋急转弯吧?不行了,你让我先笑一会儿。”“啊啊啊!”司秋雨气得发抖,“景淮,你的脑子里成天装得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司秋雨同学,请用辩证的思想去看待事物。任何东西存在即合理,哪儿有什么糟不糟的,你用美好的眼光看待事物,那么事物就是美好的。”“景淮,你不仅流氓还厚脸皮!”打闹归打闹,正事还是要做,比如司秋雨需要在努力复习,景淮需要找朱宇航好好谈谈,被动从来不是景淮做事的风格。一班教室,景淮找到了从小一起长大的丁可可。“你们班朱宇航今天在上课吧?”丁可可指了指座位的最后一排,景淮看到了胖乎乎长得有些彪悍的男生。“你给他说,景淮找他有事。”丁可可也不知道景淮要做什么,还是照做了,“朱宇航,三班的景淮找你。”果然,听到名字后,朱宇航一个激灵站了起来,看到后门的景淮,他揣好手机。景淮笑了一声,往六楼最偏僻的男厕所里走,这是男生们说事情的好地方。朱宇航出来后,有两个男生也跟着出来,准备给朱宇航压场子。朱宇航长得胖模样也彪悍,但个子比景淮矮一个头,身上的肉也全是肥膘,这要和景淮一对一干架,还真不是景淮的对手。景淮把yan递给朱宇航三人。朱宇航没有拒绝。“有点事单独和你聊聊。”“涛子,山羊,外面去。”这两人也算是江城一中排的上号的人物,景淮这里说的排的上号倒不是他们多牛掰,而是在校纪那里有“案底”的,随时可以被勒令退学。高中生用打架做坏事装逼,其实是真的蠢逼。能够熬到高三最后一个月,这两人也是运气了。“江州大学准备录取我,不通过高考。”景淮抖了抖烟蒂,说道:“江城一中只有一个名额。”“你什么意思?”朱宇航的表情一下就变了,小孩子就是沉不住气。现在的情况其实已经不在朱家的控制范围内了。因为朱宇航的体育特长生身份原本就有点虚,如果按照往年,这事暗里操作,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完了。但这一次有外人掺和,而且是生物工程学院长副院长亲自过问,把暗里的事情摆在明面上就不好处理了。这也是为什么朱宇航家没有办法从江州大学入手,而只能从景淮这里入手,希望寻求景淮妥协的原因。“你老爸不是在想法设法托关系找人摆平这事么?都找到我爸的上司了。”景淮把Y扔在地上,HIKE牌的鞋底踩灭。朱宇航听到这里,眼神一下就变了,冷冷盯着景淮。不过他嘴里还是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景淮笑了一声说道:“你们应该早就把我的底给拔干净了,也知道江州大学我是根本是瞧不起的。”景淮说这话自己的不信,不过朱宇航信了。他看过景淮最近几次大考的成绩,除了不正常的二诊以外,其他几次考试的成绩表明景淮有足够的实力冲击比江州大学更好的学校。“你到底什么意思?”朱宇航沉不住气了。景淮搂着朱宇航的肩膀说道:“咱们是同学,你有得那么闲心拐外抹角找我老爸,不如咱们两直接谈,省事多了。我原本对江州大学无意,但是你们的做法让我不高兴,我不高兴了,我就想上江州大学。下周江州大学的调研组来了,看到我们两的成绩,你猜猜他们会选谁?”景淮笑呵呵说道:“我爸妈都是普通人,不像你们大富大贵,如果把事情摆在明面上来说,大家都不会很开心,你说对吧?”“你威胁我?”景淮离开前说道:“不是威胁,是谈合作,谈感情。我知道你做不了主,回去给朱叔叔说一声。如果我们两谈成了,江州大学的调研组下周也不用来了,皆大欢喜。”朱宇航平时欺负的人大多是学生,或者二愣子社会小青年。鸡毛蒜皮的小事一言不合就开打,朱宇航还从来没有接触过景淮这样的老油子。朱宇航原本预料景淮会上来就会放狠话或者直接干架,但是没有想到他主动说可以放弃去江州大学的机会,还乐呵呵和自己谈所谓的“生意”。朱宇航自己拿不定主意,只得回家向老爹朱永彪汇报。朱永彪的软肋就是自己的宝贝儿子,为了他能够念大学也是操碎了心。其实朱永彪有足够的财力将朱宇航送出国镀金,但是一个是儿子不愿意,还有就是以儿子的水平出国自己不放心,因此留在身边是最好的打算。景淮的表态的确出乎朱永彪的预料,只要对方提条件,那么事情就好多了。和当事人达成协议最好,自己也不用拐弯抹角到处找人把事情弄得惊天动地。回家的时候朱永彪还问儿子:“是景淮他爸爸找你还是他来找你。”“是景淮。”得知这个答案后,朱永彪有些诧异,这孩子的行事不像是一个高中生。“这小子有能耐”这是朱永彪对景淮的评价。朱永彪这个老江湖也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朱永彪的兴隆建筑公司本来就是江城一中的赞助企业,每年都会为江城一中优秀的同学颁发奖学金或者助学金。这一次,这家企业为景淮补发了5万元的助学金,并直接将钱打到了景淮在高一时办理发放奖学金的银行卡上。以奖学金的形式在不见面的情况下完成了交易,老狐狸和小狐狸心有默契。五万块,朱永彪表示了自己遵守诺言的诚意,这点钱对朱永彪而言就是个小意思,如果景淮遵守承诺,等他考上了大学,自己再资助一笔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在05年,5万块可不是小数字。2005年,江州市的人均年收入大约17000,江城市的人均收入更低,在15000左右。以景建国两口子为例,周玲和景建国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1200到1500块。景淮坑了……咳,应该是获得了朱家5万块的奖学金,顶的上老景家差不多一年的全部收入。上一世挥金如土的景淮对可怜的5万块无感,本来就是顺带薅朱宇航的羊毛,也没有兴趣和他讨价还价,这部分钱用来买部手机一台电脑,还是挺不错的,此外老爹的工作肯定是稳了。景淮主动拒绝了江州大学生物工程学院刘院长的邀请,表示自己想高考再努力一把。刘院长在遗憾之余,也只有充分尊重景淮的意见。他现在非常后悔,要是当初在去燕京开会时带着景淮的论文,是否有更多的时间和景淮沟通交流下?景淮的论文,要是能够以江州大学生物工程学院的名义发表,是对学校生物科研的加分项,是可以拿经费的。江州大学事情尘埃落定,景淮退出,朱宇航保送到江州大学是板板钉钉上的事了。朱宇航得到消息,足实兴奋了好久!讲江湖义气的朱宇航完全把景淮当作是自己的好哥们儿,要请景淮到江城最著名的金河街做价值998的全套大保健一次,并表示今后在江城大大小小十六所初高中,景淮有他朱宇航罩着,横着走。高中的男孩子就是这么没有城府,喜形于色。景淮不是螃蟹,不喜欢横着走,对十六所初高中也没兴趣,但是他对998的大保健很感兴趣!这个年代,998的大保健,肯定是莞式大皇宫的全套服务。景淮肯定是心动啊!不过和一个小屁孩一起去大保健。忍了。景淮以复习高考为由谢绝了朱宇航的好意。景淮有钱了,高岭却破产了。这天中午食堂吃饭,他十分不好意思对景淮受到:“景淮,你中午能不能别刷我的饭卡了?”“没钱了?”高岭干咳了两声说道:“这离高考还有二十多天,我妈喊我每天买鸡腿补身体,我刚刚算了下,我们两这样吃,最多还能坚持一周。”景淮把啃了一半的鸡腿递给高岭,说道:“你给你妈说,你这么胖,每天啃半个就行了。喏,让你半个。”景淮手中的鸡腿是用高岭的饭卡刷的。高岭看着半个鸡腿,嫌弃道:“你恶不恶心,谁啃你剩下的。”随后他哭丧着脸,把自己最可怜的表情堆砌在脸上,“淮哥,我饭卡真的没多少钱了,你开开恩?”景淮很快算了一笔账,“就算每天不吃鸡腿,我就叫两荤一素,每天三块五,多的不算,就算二十天,那就是70元,也就是你现在欠我70元对吧。”高岭生无可恋点点头。景淮又说道:“70元,你是分期付款每天三块五,现在你说你最近手头紧,要以后再付,对吧?”高岭又无可奈何点点头。“以后还款和现在还款性质不一样,以后还款等于我现在把我的钱借给你了,而且还有承担通货膨,现在三块五能够在食堂吃两荤一素,以后可能要五块才能吃到。这样吧,大学开学前还款,我给你凑个整,你还100块就好。”“好!啊!不对啊!”高岭明显被景淮的逻辑绕晕了,差点答应下来,但是一听70变100,他一个激灵。“我明明欠你70,凭什么要还100啊!”“那行,明天继续刷你的饭卡。丁可可的事,咱们就先不谈了。”景淮准备要走。“别别别,我都听你的!”高岭赶紧追上不来,“淮哥,我都听你的。”江州大学招人的事,学校知道的人不多,方老师算一个。他现在越来越看不懂景淮到底在想什么,他不是渴望被保送吗?为什么放弃了这个机会,又或许是什么人对景淮施加了压力?很快答案就来了。因为在高考的前几天,被保送的,被各大学校点招的或者是通过自主招生考试考生的信息都会通过当地招生办陆陆续续送到学校。这个年代,还不是那个全民向往公开信息的年代。招生办送来的消息也仅限于江城一中自己知道。分管高三学生工作的高校长看着名单,长舒口气非常满意。朱宇航位列名单的第一位,以体育特长生和二级运动员的身份被江州大学预备录取。朱宇航的后面是其他几名被保送到其他普通本科和专科学校的体育生。第一页最后一个名字让高校长一下就不淡定了。景淮……预备录取学校……天海大学! 高考高考高校长揉了揉眼睛,确定了景淮被录取学校的名字是天海大学!天海大学!再怎么说也是重点大学,可比江州大学要牛多了!“怎么可能!”高校长非常震惊。这下高校长一下就明白,为什么朱宇航他家一下就搞定了景淮,这能够上天海大学的谁还瞧得起江州大学。高校长还是高兴啊!被天海大学录入是可以在学校大门贴红榜的,是可以为学校增光添彩的。他全然忘记了不久前,自己看景淮这个名字就像是看洪水猛兽。高校长立马把三班班主任方老师找过来,问他具体情况。方老师和江州大学的刘院长一直有联系,当然你知道景淮论文的事,自己的学生能够考上重点大学,方老师还在脸上有光。高三班主任办公室,已经得到消息的其他班主任们纷纷向方老师表示祝贺。“老方,你厉害啊!培养一个好学生!这是怎么被天海给录取了!”“就是啊,方老师,你这是怎么做到的?天海大学是第一次在咱们学校提前录取学生。”“你们班的景淮给你争气了!”老师们表面笑嘻嘻,心里MMP,他们心中相当嫉妒啊,嫉妒得要死!一个月前还在嘲笑方老师把景淮报到报送江州大学的备选名单,现在惨遭打脸。景淮不是被江州大学录取而是被更牛的天海大学录取,不嫉妒怎么可能?江城市小城市,每年上重点大学的人数并不算多,现在景淮就占据了一个名额。高考升学率和重大大学升学率和老师的绩效、职称挂钩,大家怎么可能不嫉妒!方老师当然知道大家心里想的是什么,呵呵两声说道:“主要是学生努力。”方老师其实心中是很感动的,优秀努力的学生,一定会出头,无论外界的环境有多么的不好,他也一直坚守着自己内心的那份正义。他收拾好东西,来到高三三班,准备公布这个消息。景淮看着方老师的面部表情就知道他要说什么。“我不准备参加高考了。”景淮又在逗司秋雨。“嗤。”司秋雨用签字笔笔帽夹着刘海,正在啃理综题,“我信你了!”嘴巴这样说,表情却是“我信你个鬼”。景淮没有参加自主招生考试,不参加高考怎么可能!“咱们赌一把?”景淮坑完高岭,准备坑司秋雨。果然,这招成功勾起了司秋雨好胜之心。“怎么赌?”笔帽别着头发,女孩子露出雪白光洁的额头,她的眼神很认真,又有点点小倔强。“我赢了,一会儿你就不许生气。你要是赢了,我请你喝奶茶。”景淮的赌注很绕口,不过司秋雨很快就会明白过来景淮说的,他赢了自己不许生气是什么意思。方老师走到讲台上,说道:“下周一就是高考了,这段时间各位同学都辛苦了,我希望大家在最后的几天咬紧牙关,查漏补缺。”方老师看了看景淮,说道:“这里我也公布一个消息,鼓励下大家!咱们的班的景淮同学,因为表现优异,在生物学富有专研精神,他的一篇生物科研论文被天海大学看中列为学校的重点科研论文……景淮同学成功被天海大学生物工程学院提前录取,我们祝贺景淮!”老师说完,班上就炸了。同学们简直不敢相信!“挖槽!!”“天啦!天海大学!牛逼了景淮!”“我的天!景淮是不是不用参加高考了!”“景淮理科本来就很牛,还得了生物竞赛奖,应该的的吧!”“淮哥!罩我!”高岭喊道。惊呼声之后是全班同学热烈的掌声!备受鼓舞啊!司秋雨不可思议看着景淮,她就说景淮为什么每天都不复习,就是玩儿,原来是胸有成竹被天海录取了。但是司秋雨心里忽然一下堵得慌,她一直记得景淮对她说,他的目标是江州大学,因为自己的理想是江州财经。女孩子的情绪上来了,有些小委屈、小失落,心里有些发酸,心道:“他本来就是谎话连篇的!”司秋雨不会认输的,她转头对景淮说道:“原来你被天海大学录取了,怪不得不用参加高考,恭喜恭喜。你赢了,但是我本来就没有生气啊!”真正生气的女孩子都不会告诉别人生气了。司秋雨不和景淮说话了,她埋头看着理综试卷,偷偷想着:“天海财经大学的收分要比江州财经高一点啊……”2005年6月7日,周一,天气晴。一年一度高考的日子,也是全民最紧张的日子。江城一中高三的学子们运气很好,就在本校考试。不少考生被家送进了考场,高喊着加油的口号。江城一中的学校的大喇叭高音播放着零点乐队的《相信自己》,希望以此为考生们加油鼓气,却不知道大喇叭一吼:“相信自己,哦哦哦”的时候,不少考生心里就吓得怯了半截。但并不是高三每一个人都紧张,景淮就不紧张,因为他不用参加高考,他报名参加了学校的“高考日志愿者”,帮忙维护学校外的持续、引导考生进考场什么的。景淮站在学校门口,手里拿着啃了一半的包子,看着神情紧张的学生和家长,简直不能太高兴了。重生了,变年轻了,他十分享受这个惬意的夏天。“丁可可,你要加油。”景淮为熟悉的人加油,“丁叔等着你的好消息呢!”知道景淮不用高考,丁可可狠狠白了景淮一眼。“高岭你来啦,可惜你来迟了,不然就可以看到丁可可了。准考证给我检查下,咦,这照片怎么不像你啊!”高岭本来就是紧张,被景淮一吓,小腹更痛了,想拉屎。“要努力考试。记得还欠我100块钱,高考完了就尽快还钱吧。厕纸带够了没,别一会儿发试卷的时候紧张。”高岭一把抓过准考证就往厕所跑,他咬牙切齿,“景淮,你这样会没朋友的!”高考前几天,司秋雨也没再住校,而是回家住。司秋雨妈妈的黑色皇冠停在了校门口,司秋雨从车上下来。景淮记忆中司秋雨的家境很好,但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好。在家用汽车并不普及的05年,江城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小三开奥拓,富婆开皇冠。司秋雨妈妈能够开皇冠,铁定是富婆了。景淮想着要不要当个上门女婿混吃混喝去?司秋雨远远就看到了在校门口啃包子的景淮,哪儿知道景淮乌七八糟的思想,她昂起骄傲的小脑袋走了过去。“还有包子么?”景淮抖了抖手里的食品袋:“还有一个。”“我饿了,没吃早餐。”景淮将还算热乎的包子递过去,送出了高考的八字箴言:“沉着应对,细致答题。”6月8日,注定是高三学子们铭记于心的日子。考完后大部分学生还是遵守考前的约定再次聚到了高三三班,这一次再也没有学习和考试的压力,大家可以在教室里随意聊天、大声说话、呼喊、大笑,因为所有都知道离别的时候到了。学生们在相互交换着毕业纪念册,希望对方能够在上面写下祝福的话留个签名。方老师则是乐呵呵看着大家随意闹腾,一会儿他会请全班同学到学校外的“江河鱼庄”搓一顿。“方老师,我们想吃火锅,不想吃火锅鱼。”有女生叫嚷到。“这家火锅鱼好吃,堂子大,有气氛。”方老师乐呵着解释道。景淮在下面忍不住发笑。“这有什么好笑的?”司秋雨今天发挥的还不错,自认为能够考得上心中大学,和景淮之间的话也多了起来。景淮看着司秋雨,今天的司秋雨穿了白色的勾勾T恤,洁白的脖子有些晃眼睛,没有了校服的掩盖,女孩子最美的地方都展示了出来。“刚刚几个女生想吃火锅,为什么方老师拒绝了非要吃火锅鱼呢?”景淮的话成功勾起了司秋雨的好奇。“啊?这都是笑点?”司秋雨用手趁着下巴说道:“方老师不是说了嘛,火锅鱼好吃,堂子大,气氛好。”景淮今天又为司秋雨上了课,“司秋雨同学,要通过现象看本质,火锅鱼和火锅听着差不多,本质却相差不少。火锅鱼10块钱一个人管你吃饱还包酒水,今天能去吃饭的四十来个人,方老师撑死也就花四五百块钱。但火锅是按菜品算,酒水另算,每桌八人,一桌吃两百块都算少的。”景淮指了指班上的几名高个壮汉:“比如高岭,这小子高考前没吃一顿饱饭还欠我一百块钱,今晚吃火锅,他十盘牛肉下肚也绝对不会打嗝,他一个人就能把方老师吃破产。”高岭十分应景地舔着嘴唇走过来说道:“景淮,其实我也想吃火锅,高三这一年身体亏了这么多,麻辣牛肉和脑花才能够补身体啊!”听到这里,司秋雨噗呲一笑,“景淮,你个人精!”在三人聊天时,一直在教室后方徘徊很久的刘启霞似乎鼓足了勇气,有些扭捏地拿着毕业纪念册走过来。她小声说道:“景淮,恭喜你考上了天海大学,你可以给我留言吗?”刘启霞将毕业纪念册翻到第一个,摊在景淮的桌子上。同学们之间相互签名留念都持续好一会儿了,刘启霞的第一页却是干净的,这只说明了一个问题,这是特意为景淮留的一页。05年能够有手机的同学都是少数,互留QQ几乎是唯一在毕业后还能相互联系的方式。景淮是人精,当然看出了刘启霞那份美好的忐忑。刘启霞属于班上的乖乖女,成绩中上平时话不多,这一次能够将毕业纪念册放在景淮的桌上,或许是鼓足了高中三年所有的勇气。别看司秋雨平时傻乎乎的经常被景淮骗,但是这一次她用冷酷的小眼神盯着景淮,这就是可怕的女生直觉。高岭没那脑子,他还处于一会儿要吃火锅鱼的兴奋状态。“刘启霞啊,刚刚你还没找我签呢!”言罢,主动拿起签字笔在刘启霞毕业纪念册的第一页用狗爬字写道:“今日的离别是为了明日的重逢,高岭留,QQ:2026XXXX。”这是高岭在一个小时前问景淮要到的临别赠言,花了好几分钟才背下来,他对全班同学的留言都是这一句,还在不停地嘚瑟,景淮都快看吐了。高岭长得粗糙,字也粗糙,但是很大!几乎沾满了整个页面,满满的存在感。“啊!别啊!”刘启霞看到为景淮留的一页被别人占领急得快哭出来了。高岭又把自己的毕业纪念册拿出来,请刘启霞签,“刘同学请,笔在这里。”看到这里,司秋雨忍不住要笑出声来。景淮为刘启霞解围,接过高岭的笔,在所剩不多的页面的角落里写道:“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景淮,QQ:1105XXXX”景淮有一肚子骚词骚语可以撩拨女生,刘启霞显然不是景淮的菜,因此留下了比较符合刘启霞气质的话。景淮的字很好看,虽然因为空间的原因写的小,但是非常有风骨。这是几十年的人生磨砺的沧桑,可不是高中小屁孩用字帖能练出来的。结局不算很完美,但是刘启霞得到了景淮的留言还是开心着抱着纪念册向他道谢。司秋雨不高兴了问景淮,“你的纪念册呢?”“我没买啊。”景淮很坦然,纪念册重生以前景淮弄过,最后还不是不知道扔哪里了。其实人生的相遇哪里是一个纪念册能够预料的,重生的后的景淮,对此看得比较淡。司秋雨从自己的纪念册里撕了一页下来,用工整的字迹写道:“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司秋雨,QQ:10X777,电话:137XXX。”随后递给景淮。司秋雨这句话是送给景淮的,她其实心里知道,景淮的天地一定不是仅限于江城,甚至不限于天海。司秋雨写完后,心里其实有些伤感,今后两人再也做不成同桌了。“等等。”景淮看到了司秋雨留的QQ号,10X777,这个QQ号景淮可是记忆犹新啊!因为QQ尾数少只有6为,再加上尾数都是7,景淮还以为这是个骗子的QQ。“往事随风是你啊!”景淮脑壳痛,他上次去网吧把司秋雨拉黑名单了。“不然呢,顶风尿十丈?”想到这里司秋雨气不打一处来。“哈哈哈!你用这么老气的名字做什么?”景淮说道:“我以为你是个骗子!”司秋雨哼了一声,拿出自己纪念册递给景淮,“免为其难让你留一句话。”嘴巴上说免为其难,其实自己很主动,景淮也不点穿。他写道:“我们终将拥有一些永远无法与人分享的记忆,就像电影落幕时的所有悲伤哭泣和矫揉造作,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知晓了。景淮。”司秋雨看着留言,鼻子有些酸酸的,最后她还是开心地笑了。
高岭因为在上课时拿着鸭脖的包装袋而被方老师误认为正在吃鸭脖,被方老师批评,景淮及时为高岭解围。为了表达感谢之情,高岭帮景淮支付两周的午餐费用。天海大学非常欣赏景淮的论文,要求他参加自主招生,景淮成功通过自主招生,被天海大学生物工程学院录取。回到学校后景淮并没有声张该消息,而是故意藏拙,并且在考试中故意留白卷,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水平。江州大学也很欣赏景淮,朱宇航的父亲朱永彪担心自己儿子的保送名额被抢,和景淮家进行谈判,朱宇航家补偿景淮家五万元,景淮放弃江州大学的保送名额。高考结束后,方老师准备请全班同学吃饭,席间大家都很开心快乐,刘启霞主动邀请景淮留言,司秋雨也给景淮留下了联系方式和祝愿。
北京的冬天很冷,但今天是一个好日子,就在阳光明媚的上午,我得知男友李涛要结婚了,而新娘不是我。听着李涛平静的声音,我的呼吸仿佛突然停滞了,心也是痛的。我一直以为,他会是我最后的归宿,没想到路才走了一段,他便留下我独自离开了。一个人发呆、抹眼泪,内心压抑得难以名状,却不知道要如何去处理这份委屈。浑浑噩噩地熬到了下午,李涛的电话再次打了进来。几乎是条件反射,我当即就把手机放到耳边,那一刻多希望李涛说:“妞妞,你还在伤心呢,我只是和你开玩笑的。”然而,生活不是童话,李涛当然没有这样说。更让我讶异和难过的是,电话里传来的竟然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有些愤怒,张口就骂着狐狸精、不要脸、贱货之类的话语。我想这个女人一定是吃错药了,不然她为何要这样歇斯底里。没有挂断电话,静静地听她骂了十多分钟,原来她就是李涛的未婚妻,那个李涛选择共度一生的女人。李涛和她,早在去年的十月就订婚了。我真是一个傻瓜,一直那么喜欢李涛,而他却这样对我。和别人订婚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这样骗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没有再独自伤心,我疯狂地给李涛打电话,但他始终没有接听。那一刻,我整个人都绝望了。除了哭,仿佛不知道还能做什么。眼睛肿起来的时候,门铃也响了。一声、两声、三声……但我始终懒得去管究竟是谁这样无聊。然而,不一会儿,大门外就响起重重的砸门声,并伴随着女人的叫嚣声。我想自己真是倒霉透了,失恋了也得不到安生。本来想听之任之,但那吵闹声实在太过刺耳。没精打采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拖着脚步站到防盗门前面,从猫眼里面看过去,外面赫然是李涛和一个女人的身影。不用猜也知道,那人是李涛的未婚妻。他们来干什么?我有些纳闷。“李小妞,你这个缩头乌龟,你倒是把门打开!”这一次我听清了女人的声音,几乎没有犹豫,我便将门推开了。我没有做错什么事情,为什么要躲着他们?女人怒气冲冲地走进来,扯开嗓门就开始嚷嚷,但在看到我的眼睛时却突然闭了嘴巴,安静地走到沙发前坐下。我想,她一定是没见过这样肿的眼睛吧。女人打量我半天,突然趾高气扬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当小三是件很光彩的事?”我怎么就成小三了?明明是我先认识李涛的,也是我先和李涛在一起的。心中异常气愤,说出来的话也不经大脑:“大姐,我和他认识都两年多了,你们才一年不到,论时间你才是后来者。”冲动的后果证明了“忍一时风平浪静”这话真的很对。我没有想到,女人竟然要出手打我。还好我眼疾手快,用胳膊挡了过去。她可能也知道从我身上占不到便宜,没敢再动手,只是又开始贱人、小三地乱骂。她骂什么我都听着,等她骂累了我便看着李涛说道:“事实究竟是什么样的,你自己心里清楚。到底是我当了小三,还是你有愧于我,还要我详细地说一遍吗?”李涛大概是良心发现了,他上前劝说未婚妻:“张静,静静,我求你了,你别闹了,我们回家吧。”女人不乐意了,可能是不满意李涛的表现,又或许是为了示威,她突然扬起手狠狠地打在李涛的脸上,然后转过身瞪着我冷笑道:“看清楚了吗,他是属于我的,像你这种贱人只配偷偷摸摸。”到底谁才是贱人!心中极力忍耐的怒火再次翻涌,没有任何犹豫,我拼尽全力抽了她一巴掌,“张静是吗?我这儿不欢迎你,滚回你自己的窝里撒野!”张静反应过来后,想和我拼命。没等她冲到我面前,我便拿起桌上的玻璃杯直接摔在木地板上:“你既然不想活,那大家就一起死。”没错,我是吓住了她,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被我忽略的李涛会突然走上来打了我一巴掌,然后在我目瞪口呆中拉着那个女人,头也不回地走了。他们离开之后,我便再也站不住,身体仿佛被抽空了全部的力气,直接瘫软在沙发上。我想着和李涛的过往,想着他说要和我一起慢慢变老的誓言,想着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情形,我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李涛,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和李涛的相识要从两年前说起。那时,我负责他们公司的一个广告策划项目,经常因为广告的细节问题往来于他们公司。在最后一次确定方案时,我在电梯里遇到了外出办事的他,当时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但我一直开心地翻看着刚刚拿到的合同,并没有注意到他,也不知道,这个合同就是他同意签署的。如果不是在第二天接到他的电话,我想我们之间也只会是萍水相逢、后会无期。但人生就是这样奇妙,你即使站在那里不动,有些事情还是会找上门来。李涛是销售总监,他在电话中自报身份之后,便约我到公司楼下的咖啡店进行面谈。我以为广告方案又出现了新变动,便拿上合同焦急地跑了下去,却不曾想到,他只是找我闲聊。李涛说,他很欣赏我,希望能交个朋友。出于礼貌和合作事宜,我没有说出拒绝的话语,但工作和私事,我从来不会混为一谈,所以在几句简短的交谈后,便找个借口回公司了。这之后的四个星期里,李涛几乎每个周末都要约我吃饭、看电影。但我觉得和他不是很熟,当时也没有男女感情的想法,每次都婉言谢绝。后来,李涛被总部派去廊坊出差,大概有近一年的时光吧。在这期间,他会断断续续地找我聊天,工作和生活方面的都会聊一些。或许是我一个人太久了,在聊天之中,我竟然莫名其妙地对他产生了依赖感,有什么事情,也都会主动找他说一说。等到他从廊坊回到北京,我甚至是欣喜的。而他再约我出去玩时,我便答应了。我们每天吃吃喝喝,偶尔谈谈人生,在一起很开心。可是,我竟然不知道,李涛在和我牵手压马路的同时竟然会和别的女人订婚。既然对我不满意,订婚后为何还要陪在我身边?我想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哭到没有力气,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拿出手机给闺蜜小艾打电话。原以为可以好好地向小艾倾诉,却发现一开口就抑制不住地流泪,话怎么也讲不连贯。小艾是个急脾气,不停地询问我是不是被谁欺负了,听我断断续续地讲完李涛的事情,她当时就大骂李涛是个混蛋。挂断电话不久,小艾就拎着几瓶啤酒出现了。那个晚上,我第一次知道酒是个好东西,而即使当年福临学长离开时,我也不曾这样伤心。和小艾聊到深夜,我昏昏沉沉地睡去。再次清醒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小艾还在身边坐着。我有些抱歉,赶紧催促小艾回家,不然她老公大肚该找我麻烦了。小艾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在确定我完全清醒时才幽幽说道:“妞妞,我和大肚早晨带人把李涛堵在家里揍了一顿。”小艾说,她逼着李涛要他向我道歉,李涛却宁愿被打也死活不让步。小艾说,要不是看张静也是一个受害者,早就一起揍了。小艾说,张静之所以记恨我,是因为李涛夜里说梦话喊了我的名字。“妞妞,你说李涛他到底是被什么迷了心窍?”小艾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了。是啊,李涛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那个笑起来阳光温暖的李涛到底去哪里了?那个半夜会陪我去医院的李涛怎么会打我?那个冬天给我暖手的李涛为何要和别人结婚?李涛到底是怎么想的,恐怕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当我洗漱完毕,发现小艾和大肚已经将饭菜摆上餐桌了,他们陪着我吃完午饭才离开。看着两人走在一起的背影,我心里真的很羡慕。有时候缘分就是这样奇妙,我记得第一次将大肚介绍给小艾时,还是在大一的时候,那时他们都觉得对方很不顺眼。小艾告诉我,从没有见过这样又丑又黑又胖的男人。大肚后来也和我说,小艾就是一个傻大姐,没有一点儿女人的矜持,粗鲁暴力。谁知道就是这样互相看不上的两个人,认识半年后就甜蜜地走到一起、毕业后便立即结婚呢?他们结婚时,有许多同学都问:“小艾不是说要嫁个博士吗?怎么会找了个连大学都没念的丑八怪?”在他们眼里,大肚是配不上小艾的。小艾的爸妈也认为小艾嫁给创业并不顺利的大肚是自毁后半生,始终不同意他们在一起,甚至在小艾和大肚偷偷到民政局登记后,也狠心地没有参加他们的婚礼。然而,尽管有人不理解,有人反对,小艾却认定了大肚,非大肚不嫁。“他有情有义、努力上进,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我们一定会很幸福的。”这是小艾在婚礼上的誓词,简简单单,但也像四月的清风、十二月的阳光,温暖了许多还相信爱情的宾客。几年的事实也证明,小艾当初的选择没有错。如今的大肚,功成名就,收入羡煞了许多辛苦挣钱的工薪族,更重要的是,他对小艾的爱依然如初恋般甜蜜。曾经我也以为,我和李涛也会像小艾他们一样幸福。到了现在,我却什么都不敢想了。我唯一渴求的是,这乱七八糟的事情早点结束,让我再恢复平静的生活,就像我没有认识李涛之前。我一个人其实已经足够了。然而,最近的希望总是落空,像是和我故意作对一样。我还没安静几分钟,没好好想明白以后到底该怎么办,门铃又响了,是房东张阿姨。她的到访让我有些意外,我租她的单室套已经有两年多了,她从不会突然来访。“妞妞,不好意思,真的是很抱歉。”听到张阿姨这样说话时,我的脑袋已经完全短路了,好好的为什么要说抱歉呢。在我迷茫的时候,张阿姨继续歉疚地解释道:“刚才有一个买主找到我,愿意高价购买这套房子,但是她要求下午就要清空房间,否则就不会买了。”我记得张阿姨有一个儿子,去年八月谈了一个条件很好的女朋友,准备年底结婚。但女方要求在二环内必须有一套无贷的婚房,否则就不去民政局。张阿姨为了儿子,决定卖掉这套老房子,给儿子凑钱买新房。好吧,我理解,只能说人倒霉时,天上掉的全是炸弹制成的馅儿饼。张阿姨为人非常热心,在收回房子的同时也给我介绍了她朋友的房子。我过去看了一下,除了破旧了一点儿,倒也没什么不方便,当时我就租了下来。搬家向来是件让我头疼的事情。留着的东西太多,又舍不得扔掉。所以,我整理了四个多小时才算基本搞定。在这过程中,李涛以前送给我的礼物也全都被挑了出来。我想打包还回去,但想到张静那抓狂的面容,为了避免纠缠不清,最后还是直接扔了。一切整理妥当,我对小艾说了一下换房的事情,她和大肚当即就赶过来帮我搬家。大肚开车往返几次,搬完时已是八点多钟了。那个时候,我们也终于见到了房屋的买家,竟然是张静。不用想也知道,她并不是真的想要买房子,只不过是在报复我而已。小艾想冲上去打她,被我和大肚拉住了。因为张静这次显然是有备而来的,她带来了一群壮实的青年男子,气势十足。和我打照面时,张静笑得明媚如花,她说:“李小妞,我是来送请帖的,到时一定要来参加我和李涛的婚礼啊。”冷峻的空气中,红色的卡片在眼前不断翻飞,提醒我这一切都不是梦。我的李涛,他真的要结婚了。“李小妞,你是斗不过我的,等着看我和李涛幸福吧,”张静离开前也不忘刺激我,“你要是不来就是懦夫。”真以为我不敢去是吗?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了。爱,没那么简单因为搬家和整理物品,我几乎是一夜未睡。早晨起来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浑浑噩噩地去上班,以至于电梯到了公司的楼层,还是没有发现。要不是身后有人拍了我一下,我想我一定会错过打卡的时间。“李小妞,上班第一天你就出状况呀。”说话的人是公司的汤总。汤总是大肚的合伙人,他们一起创办了这家小有规模的广告公司。不同于半路出家的粗汉子大肚,汤总是经验丰富的传媒人,毕业于传媒专业,也从事了多年的传媒工作。但汤总遇到大肚时,他还只是一个落魄的应届毕业生。汤总的老家在苏州,他在北京读了四年大学,毕业后便决定留在北京发展。不过,汤总的父母不同意,坚持让他回家继承家业。两方拉锯很久,汤总最终也没有退让,执意要从事自己喜欢的传媒工作。这样的后果是,他失去了家中的经济支持。就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大肚。大肚那时已经在社会上打拼了四五年,加上他不怕吃苦,有了不少积蓄。所以,大肚对生活窘迫的汤总还是比较慷慨的,这也成为他们日后合作的情感基础。公司刚创办时,是在一处破旧的住宅楼里,只有他们两个合伙人和一个业务员,半年都没有客户和收入。为了省钱,两个人天天吃泡面,夜里直接睡在办公桌上,到最后连房租也交不起时,更是在公园的长椅上睡过一段时间。但即使这样,公司还是面临倒闭。能想的办法都想了,最后不得不宣布散伙。那个晚上,两个大男人在长安街哭了半宿。第二天,汤总却突然改变主意了,他让大肚等他两天,他说一定会再筹到资金。大概是汤总觉得愧对大肚吧,他回家向父母借了钱。这样的场景是汤总心中万分不愿意发生的,回家,就意味着他的创业路到底还是失败了。三天之后,汤总回来了。他带回来的钱足够多,公司慢慢发展起来。在这个过程中,大肚认识了小艾,然后步入婚姻殿堂。但汤总却始终不找女朋友,只是乐此不疲地约着各个年龄段、各种身份的漂亮姑娘玩耍。小艾看不过汤总的放荡生活,曾经劝他早点找个女人安定下来。汤总却总是发出一声冷笑,然后继续享受花天酒地的乐趣。这样的态度,更加让好奇心浓厚的小艾觉得莫名其妙。“难道他曾经受过伤?”“难道他父母的关系不好,让他对婚姻产生了阴影?”小艾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进行推测,但一直都没有找到确切的解释。直到在一次聚会中,汤总喝醉酒,才断断续续地讲出一段尘封的年少往事。汤总在读大学时,曾经有一个深爱的女友。女生是个摇滚爱好者,性格洒脱不羁,正因为如此,两人的相识也是从一场音乐节上的争吵开始的。那时,在音乐节拥挤的人潮中,汤总为了能近距离地与偶像接触,见缝插针地向前挤着,眼看着快挤到最前面了,却一个不小心踩到了旁边女生的脚上。“挤什么挤,真没素质。”或许是被踩疼了,女生立即大声嚷起来。“就你有素质!”年少轻狂的汤总不堪被骂,咽下要道歉的话语,也不客气地回击女生。“你神经病啊,踩到人还有理了,没教养的臭傻子。”“哼,就你有教养,你骂谁是傻子呢?”…………争吵的最后结果是,互不相让的两个人竟然在黄线以外扭打起来。当然,他们很快就被保安带走了,两人谁也没看成表演。在保安室等待的过程中,原以为会结仇的两人,在互相指责中竟然发现双方有许多共同的爱好和相似点,比如说,都是迈克尔·杰克逊的超级粉丝,都来自苏州,都曾独自背包走过大半个中国,都是传媒专业的学生……或许爱情就是始于意想不到,汤总很快就和女生恋爱了,两人如胶似漆,小日子过得很甜蜜。甚至在毕业时,汤总选择留在北京,女生也义无反顾地留了下来。然而,热恋期和激情终于在柴米油盐的现实中渐渐消失。当汤总创业遇到瓶颈时,当汤总穷得只能露宿街头时,当汤总跪下来求着女生不要离开时,女生却决然地转身离去。“一城,从你认识我的第一天,便应该知道我不是一个好女孩儿,我喜欢自由,也喜欢简单的生活,你却只想要成功,太艰苦的生活不适合我,去找一个善良的女孩儿陪你创业吧。”女生走了,只留下落魄的汤总继续在北京打拼。后来,汤总遇到了大肚,再次经历了创业失败和居无定所的日子,只是这一次,大肚并没有遗弃汤总,两人始终咬牙坚持着,直到成就了今日的硕果累累。其实女生也并不是完全的物质崇拜者,但她在汤总最艰难的时候选择离开,给汤总造成了难以修复的创伤。以至于汤总到今日还耿耿于怀,对爱情始终存在怀疑。而一些虚荣拜金、好吃懒做的女人为了金钱,前仆后继地接近他,更让他对女人产生了厌烦的心绪,他开始了沉醉于肉体满足的浮华生活。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流连花丛的人,在听说了李涛的事情后,竟然也异常生气,说李涛是无耻之徒,做事不够坦荡。“你自己就是一个渣男,还有脸骂别人。”尽管知道汤总的花心事出有因,小艾还是经常拿他开涮。汤总难得反驳小艾:“我承认自己不是好男人,但我也绝不是渣男。我喜欢和漂亮女人上床,但我从来没有欺骗人家姑娘的感情。”这样的观点得到大肚的极力赞成,可能男人和女人永远都是两种不同的生物,很难达成彻底的共识,尤其是涉及到感情。汤总最后问我:“你不会真去参加婚礼吧?”我没有回答,因为我自己也很矛盾。我想放手,但是李涛他欠我一个解释和道歉。中午吃饭的时候,李涛将电话打到了办公室。李涛虽然欺骗了我,但不得不承认,他对我的生活和习惯了如指掌。这通电话打来的时间可谓不早不晚,恰好是我刚从外面回来的时间。李涛约我见面,说有话要对我说。我告诉他,我和他已经没有见面的必要了。“今晚六点钟,我在老地方等你。”李涛真是一个混蛋,他为什么就肯定我会去呢。事实上,我真的去了。那个老地方,是我想不出创意而不得不加班的晚上,李涛过来陪我吃饭的快餐店。他一如既往地在我前面赶到,点好了我爱吃的鸡米花、风味烤翅和芝士蛋糕。我在他对面坐下,平静无波。但只有我心里知道,我真的很难过。或许没有人能够明白我为什么这样依恋李涛。我在许多人眼里都是懂事听话的乖乖女,可是李涛却看出了我的劣根性,他几乎是无底线地包容我的任性,任由我折腾,从来都不会生气。许多时候我都在暗暗高兴,李涛他就是我要等的那个人,我想要和他一直走下去。感情日渐深刻的时候,我的脾气更加不好了,因为李涛迟迟没有向我明确地表白,没有用坚定的眼神对我说,“妞妞,我们谈恋爱吧。”情人节的那一天,李涛专门带我去天津坐了永乐桥摩天轮。天津之眼是我一直都想去的,但也只在他面前提过一次,没想到他却记住了。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酝酿着,既然李涛不表白,那就由我来说吧。只要他对我好就行了,谁主动又有什么关系呢?然而,爱的誓言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已经不复存在了。落日的余晖消散殆尽时,李涛突然对我说道:“妞妞,我家里有点事,要提前回家了,我陪你到地铁口可以吗?”我不是无理取闹之人,既然李涛有事,我当然是答应了。那时的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句话的背后还有多少个隐藏的秘密。李涛这一走就是十一天,他回北京的两天没有见我,也没有任何消息。我倔强地等啊等,把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挂着,就怕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可是,我等来了什么呢?他怎么可以那样平静地说出“妞妞,我要结婚了”这样的话。我有些难以置信,以为李涛是在开玩笑。经过再三确定,我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这个我喜欢的男人,这个我想要相守一生的男人,他要娶别人为妻了。回忆是难过的,尤其是面对当事人回忆。我和李涛静默良久,还是他率先开口说话:“妞妞,我那天不是故意要打你的。你知道静静的脾气,如果我不动手,她就会和你拼命,我不想你受到伤害。”我还能说什么?原来打我竟是为我着想!“那你不和她结婚行吗?”说出这句话时,我其实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是为了试探他?报复他?还是因为心里还存在着和他在一起的侥幸?李涛沉默不语。我看了他一眼,站起来离开。当我走出大门外百余米时,左手突然被人从后面拉住了。不用回头,我也知道那是李涛的手,依然温暖如初。我没有立即甩开,也没有再去看李涛,甚至余光也没有投过去。两方僵持良久,李涛终究还是放手了,他自己也说不出留下我的理由。那就这样吧,李涛,虽然我有点恨你,虽然我很舍不得你,但是我愿意放你走。只是,你依然还欠我一句:妞妞,对不起,我不该去招惹你。李涛和我见面的事情,依然被他未婚妻张静知道了。没有最初那样的吵闹和找麻烦,她在电话里只是平静地约我见面。地点定在公司楼下的快餐店,那个曾经属于我和李涛的老地方。我没有拒绝,事情演变成现在这样,我已经彻底麻木了,他们既然愿意见面,那就见面吧。张静到得比我早,点好了两杯咖啡。“我不知道你爱喝什么饮料,就自作主张了,你不会介意吧?”她的态度好得让我惊讶。我想对她报以礼貌的微笑,但我实在笑不出来,笑得应该比哭还难看吧。张静并没有介意我扭曲的表情,径自说着她想说的话。她说她很理解我的心情,能够想象到失去李涛的难过,因为她也深深地爱着李涛。她还说,让我原谅她最初的态度。“之前是我太激动了,我一时没办法接受他出轨的事实,把怒气牵扯到你身上了,是我不对。”听到她的道歉,我心里的敌意少了许多,对她也没有那么记恨和厌烦。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如果我处在她的位置,我想我一定会更加痛苦。在见面的两个小时里,她说了许多话,而我一直静静地听着。她说,她和李涛是相亲认识的,她对李涛一见钟情。那时应该是八月份,李涛还在用他的温情和细心感动我的时候。我记得李涛有一天完全失去音信,然后在晚上突然问我:“妞妞,如果我去相亲了,你会怎么想?”我以为他在开玩笑,还没心没肺地笑着让他一定要找一个漂亮的姑娘。我怎么会想到,一个对我这样好的男人,一个会为我剥瓜子壳的男人,一个无论多忙都要特意赶来和我吃午饭的男人,他真的会去和别人相亲?张静和李涛相处两个月后,她就催着父母和李涛家里讨论订婚的事情了。“你知道吗,我以前交往的男朋友,从来都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可是李涛却总是在我开口之前就让一切符合我的心意。”回忆往事,张静笑得纯真灿烂。看到这样的笑容,连我都忍不住要感动。是呢,我终于不得不承认,李涛是一个情圣,而我和他的未婚妻都只不过是他的战利品而已。李涛选择了和我恋爱,却决定和她结婚。“你不介意他骗了你吗?你和他结婚后不怕他再出轨吗?”沉默了两个多小时,我还是忍不住问张静。她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能够确保永远留住李涛?然而,我疑问很久的事情,却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张静说,一旦他们结婚,她父亲就会给李涛提供一笔丰厚的创业资金。原来竟然是这样,我竟然不知道李涛有这样的野心。在最后和张静道别时,我想我已经释然。李涛他根本就不值得我喜欢,而我更不可能做到他未婚妻的大度。她明知道李涛出轨,却依然愿意嫁给他,这样的爱情我是真的不明白。张静告诉我,她其实最担心的还是我,因为我是李涛梦里喊出来的名字。可是那又如何,李涛最爱的只是他自己。“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再打扰你们。”这一次,我是真的放手了吧。“我和李涛的婚礼,还是希望你能来参加,那样我会彻底安心的。”我同意了她的邀请,我也希望亲眼看着李涛迎娶新娘。张静和我见面后的第二天就到了元宵节。原本是欢快热闹的节日,我却因为收到李涛送来的百合花而心里堵得发慌。李涛他到底想怎么样?既然选择了离开,为什么还要这样残忍地提醒我他曾经存在的事实?李涛知道我喜欢白色的百合花,以前他还在我身边时,无论是我过生日,还是大大小小的节日,他都会亲自挑一束百合送给我。那时的我,每次收到花都非常高兴,恨不得马上就到下班的时间,和他手牵着手压马路。然而,到了此时此刻,一切美好的和我怀念的都已经不复存在。看着洁白娇艳的花瓣,我甚至开始讨厌喜欢了二十多年的百合。如果李涛现在站在我面前,我想自己一定会忍不住甩他两巴掌。一巴掌是为了我,一巴掌是为了他的未婚妻。我想问问他,做一个专一负责任的男人,究竟是有多难?现在看来,即使是浪荡的汤总都比李涛顺眼多了。至少汤总不会欺骗和脚踩两只船,至少汤总甩掉一个姑娘后从来不会再继续暧昧不清。心中的厌烦已达到极致,我拿起这束比以往都要漂亮的百合,径直向楼梯间走去。投入垃圾桶的,不仅是百合,还有我那逝去的爱。当我转身离开时,从楼梯上方突然传来一声不冷不热的男人腔调:“这么漂亮的花扔了多可惜,不要可以送我呀。”难道这儿还有人?我诧异地回头,只见隔壁公司的高冷正居高临下地站在楼梯转角处笑着看我。高冷只是一个绰号,是我们公司内的女同事共同为他量身打造的。或许她们是出于泄愤,因为高冷平时总是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许多次和面容姣好的女同事迎面而过,完全不会正眼看上一眼,更不会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这让平时甚受瞩目的她们觉得非常气馁,久而久之,便给高冷起了这样一个外号。但无论怎样,只要见过高冷的人都会形成共同的认知,他是一个棱角分明的美男子。高冷所在的公司属于游戏行业,我听同事阿楠说过,他是一名游戏软件开发员。平时在去卫生间的楼道里,我和高冷也曾偶尔见过几面。正如阿楠所描述的那样,高冷就像得了白内障一样,眼里似乎看不见任何人。其实这样的人我反而能够理解,他的内心应该拥有一个丰富的世界。但不管高冷的世界里有什么,我和他从来都没有交集。这次听到他突然而至的调侃,我有些讶异,这人的脑袋里是进水了吗?高冷见我发呆,再次发问:“这花你确定不要了吧?不要我可捡走了。”这次我是完全不知作何反应了,难道他是真的稀罕那百合?然而,高冷仿佛等不及一样,不再理会我无止境地神游,径自走到垃圾桶前,将沾染了灰尘的百合花拎在手里,然后面无表情地离开。当时我很想说点什么,很想追上去问问他:“你是不是精神不正常?”但最终我还是忍住了,既然百合已经成了垃圾,得到怎样的结局又和我有什么关系?热闹的元宵节,因为一束不该出现的百合,我依旧不开心。不管我多么不愿意,日子还在日复一日地继续着,散发出一阵阵腐烂的气息。上班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慢,尤其是无所事事的时候更是这样。汤总说,下个星期要给我分配一个重要的新任务,所以周五就当给我放假了。以前听到这样的指示,我会毫不客气地收拾东西走人,然后去找李涛一起玩耍,但如今我却选择老老实实地留在办公室。放假了又能去哪里?李涛再也不能找,大肚陪小艾去医院做孕检了,从小一起长大的黑仔也要上班……不想不知道,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我竟然是如此孤独的人。好吧,既然没人陪,那我就在公司里好好待着,至少这儿还能闻到人的气息。和旁边的阿楠低声唠了半个多小时,帮前台打印了十几份文件,第一次主动给汤总冲了咖啡,将办公桌整理得纤尘不染。好像一切能想到的能打发时间的事情,都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当再也没有什么能够让我假装忙碌时,我终于静下来自怜自哀了。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以前那个平静、淡定、充实的妞妞到底去哪里了?难道没有李涛,我就不能过好自己的生活了?不,我不能再这样继续消沉。我要变得比以前更加富有魅力,让李涛后悔没有选择和我相伴一生。有了觉悟,人也精神许多。我决定不再消耗时间,汤总不是说下周有重要任务吗?我要问问他客户是属于哪个领域的,这样才能提前做好准备工作。站在汤总的办公室前,我正要敲门,却突然听到里面传来女子的争吵声。非礼勿听这个道理我懂,只是好奇心最终还是战胜了君子之道。我不仅没有立即走开,反而条件反射地抬起脚步更加靠近门边,以便听得清楚一些。“我怀的可是你的亲骨肉,你怎么忍心让我打掉?你怎么可以这样?”“这件事没有商量,之前我就告诉你,我们只是P友关系,而且每次我都做好防护措施,你还能让我怎么办?”“汤一诚,你不是人,为什么我们不能结婚?为什么我不能把这孩子生下来?”“王娜,你是怎么怀上孩子的恐怕不用我来提醒,你真的确定每次拿给我的安全套都没有做过手脚?不要当我是傻瓜好吗?”争吵暂时停止,里面陷入沉默。过了三分钟的样子,汤总又继续说道:“把孩子打掉,拿着30万从我面前消失。”看来汤总流连花丛终究是惹上麻烦了。那女子会被30万打发走吗?正当我在思考女子会作何反应时,门却突然打开了,一个面容精致、身材高挑、打扮时髦的女郎哭着从里面冲出来,径直向外面跑去。我想装孙子已经来不及了,汤总恶狠狠地把我叫了进去。“听到了多少?”不用看表情我就知道,汤总已经处于抓狂的边缘。我知道瞒不过去,索性坦白了。汤总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发呆,似乎完全把我忘记一样。看来今天是没办法拿到客户资料了,我识趣地向外走去,想将空间再还给他。然而,就在这时,汤总却突然发话了:“李小妞,这件事一个字都不能讲出去,即使是大肚和小艾也不行。”当时我心里是一阵鄙视,孩子都种出来了,您还害羞什么?但为了保住还算精致的饭碗,我终究是点头同意了。汤总知道我是一诺千金的人,扔给我一份资料便让我离开了。回到座位上,我来回翻着客户的档案,却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我想不明白,男人和女人的关系怎么就这么复杂?简简单单地喜欢,高高兴兴地在一起,快快乐乐地生养孩子,老了之后依然牵手同行,漫步于夕阳之下。这样的生活真的是一种奢望吗?我开始对爱情感到迷茫,也不知道自己的感情将何去何从。好在压抑的气氛没有飘荡太久,总算是有一件开心的事情。经过检查,小艾已经怀孕一个多月了。想到一个星期前小艾还因为李涛的事情大动手脚,这对粗心大意的夫妻到这时才觉得后怕。万幸的是,胎儿一切正常,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大肚了。有了喜事,小艾和大肚便邀请一干好友去他们家庆祝。汤总毫无例外地带了一个新女伴,唯独不变的是女伴依然美丽妖艳。由于上周五受到的冲击还没消除,我特意看了看这个新女伴的肚子,纤细平坦,即便是坐着也没有一点儿赘肉外露的痕迹,应该是正常的吧。“短短两天的时间,如果汤总再把人家姑娘的肚子搞大,就真的说不过去了。”我在心里暗自感慨着,完全没有注意到对面的汤总也在观察我的举动,待我抬头时就看到他面露威胁之色,那眼神仿佛在说:“李小妞,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不甘示弱地瞪回去:“谁让你总是乱搞男女关系。”汤总最终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然后找了个借口去厨房帮大肚准备午饭。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很久没有音讯的黑仔终于姗姗来迟。令人惊讶的是,这个单身了25年的老光棍竟然也带来了一个女子。黑仔介绍说,女子叫丁柔。丁柔文静清秀,看着像是还未走出校门的学生,和大家打招呼时都是一脸羞涩的表情。还没等两人坐下,小艾就心直口快地打趣道:“黑仔你小子真行啊,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黑仔高、瘦、黑、丑,说是像被火烤焦的玉米秆也不为过。这样其貌不扬的黑仔,身边跟着面容姣好的丁柔,给人的冲击力着实有点大。黑仔笑得非常开心,但没等他嘴角的笑容完全释放,丁柔就慌忙解释道:“您别误会,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黑仔没有解释什么,虽然依然勉强笑着,但眼里的落寞却怎么也无法掩饰。看来黑仔还没有彻底把丁柔拿下,不过既然姑娘都愿意跟着黑仔来参加聚会了,那好事应该不会太远吧。趁丁柔去卫生间的机会,小艾迫不及待地向黑仔追问两人到底是什么情况。黑仔说,丁柔是他在动物园里认识的。黑仔从小就喜欢动物,大学时不顾父母反对,读了被认为是冷门专业的畜牧兽医专业。到毕业时,在他导师的帮助下,进了动物园成为一名兽医。这个工作虽然并不是很风光,但也使黑仔有了事业编制,并解决了北京户口的问题。可以说,黑仔虽然丑了点,发展还是一帆风顺的。只是黑仔似乎天生没有女人缘,从读大学到工作的七年之中,他暗恋了多个女孩子,却没有一个能够顺利追到手中。我和小艾看着着急,每每给他出谋划策。尽管这样,黑仔还是被姑娘们当成了专业备胎。失恋多次的黑仔曾经大受打击,发誓再也不会热脸贴冷屁股了。不过,黑仔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每次遇到漂亮的姑娘还是忍不住送上去。好在这次,事情有了难得一见的进展。黑仔说,他遇到丁柔时,丁柔正蹲在一只受伤的流浪猫前面。当时他的注意力并不在丁柔身上,而是一心想着救治流浪猫。等到他为猫儿包扎好时,才发现丁柔一直跟在他后面。黑仔说,就是在那时的四目相对中,他爱上了这个心地善良、单纯美丽的女子。之后的事情不用黑仔自己描述,根据他以往的行事风格,我和小艾就能猜出他做了什么举动。黑仔一定是要到了丁柔的号码,然后千方百计地找借口约丁柔出来玩耍。果不其然,在小艾的追问下,他坦白道,在和丁柔认识的一个多月内,他们一起爬了香山,去了南山滑雪场,看了至少五场电影,甚至还在春节时一起到西藏进行了长途旅行。“你们确定只是普通朋友吗?”小艾有些难以置信。这样频繁的联系,不都是男女朋友才会如此吗?大家都那么忙,谁会闲着陪你体验风月。黑仔不说话,其实他们的关系,决定权还是在丁柔手里。到了这时,我反而有些同情黑仔了,丁柔这姑娘怕是没有那么喜欢黑仔吧。就像我和李涛一样,虽然在一起时很开心,到最后却也只留下一句,我们还是朋友。邂逅一场不期而遇汤总分配给我的新差事,原来是给楼盘写方案。说是重要任务,大概是因为对方支付的报酬非常丰厚。不同于私下里嘻嘻哈哈的懒散状态,汤总交代工作时还是一丝不苟的,从不牵扯私人感情。但这一次,汤总在将资料交给我时,难得嘱咐道:“李小妞,被男人甩了没有什么丢脸的,要活得更漂亮才是真的赢了。你看被我抛弃的那些姑娘们,现在哪一个不是风风光光的?”这能相提并论吗?我想和汤总说,李涛是一个感情骗子,而他充其量只能算是高级嫖客。话到了嘴边,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骗子也好,嫖客也罢,结局无非都是离开了。拿到完整的客户信息,我强迫自己投入到工作之中。或许,只有让自己忙碌起来,才不会去想李涛现在怎么样了,不会想他是不是在和未婚妻讨论穿什么款式的礼服,也不会想他有没有偶尔想起我。我呢,真是一个没出息的人,说好了让他成为过去式,可是还是忍不住会惦记和埋怨。早一点告诉我该有多好,那样我也不会傻傻地以为,玩暧昧就是喜欢。也不会以为,一个人对你好就是想要和你在一起。感觉眼泪又要涌出来的时候,我再次逃到楼梯间,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静一静。这样的状况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好?真的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曾经简单快乐的我,看到现在狼狈的我,又会作何感想?伤心的时候,一道突兀的声音骤然传来:“哭起来难看死了。”我忘记了,楼梯间并不是我的私人空间。我能来,隔壁公司的高冷也能来。但是别人都那么伤心了,假装没看见多绅士,非要出声提醒真的很不道德。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心情,我想自己一定会和高冷理论一番什么是君子风范。不过当时我只是哭着向下走了一个楼层,继续沉浸在难以自拔的哀伤之中。当然,难过都是我自找的,谁让我早晨手贱去看李涛的朋友圈。那婚纱照,原来也是那样的甜蜜。我竟然还一厢情愿地以为,李涛和他未婚妻没有感情基础,在一起不会幸福。然而,我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李涛是爱着他的未婚妻的。男人的心,似乎天生就是博爱和收放自如的,同时勾搭两个人又有什么奇怪的?“别哭了,你哭得让我心烦。”我还没好好发泄,讨厌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这是碍着谁了!喜欢的人要结婚了,难道哭也不允许吗?而且,是你自己要跟过来的,又没特意跑到你面前哭。“你有病吧,我喜欢哭就哭,关你什么事!”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激动,总之,一向温和的我竟然对着陌生的高冷发脾气了。高冷有点难以置信,瞪大眼睛看着我,好像不明白我为什么如此生气。而他手臂张开的动作,似乎随时都要揍人一般。被他看得浑身冒冷汗,我再也矫情不下去了,只想撒丫子跑回办公室。不过高冷先我一步离开了。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后,我也赶紧从楼梯间出来,完全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刚回到座位上,阿楠就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说道:“妞妞,我听说隔壁的高冷有精神病。”毫无意外,我口中正喝着的水全都喷了出去,这个消息有点劲爆。不给我消化的机会,阿楠继续将她听到的八卦全都分享给我。原来前台上周五陪男友去医院时,看到高冷排在她前面,挂了精神科。“这也不能说明他有精神病吧,或许只是普通的失眠呢?”“前台一直跟在他后面,在里面待了至少两小时。”看来女人的八卦能力也是天生的,为了知道真相,竟然如此拼命。只是我还是难以相信。高冷虽然目中无人、独来独往,却也没听说有什么不良举动。然而,想到高冷在楼梯间的不正常表现,我也难以说服自己了。但不管怎样,被高冷这么一搅和,我对李涛婚纱照的注意力被彻底分散了,最后总算能集中到工作上,心中只希望明天与对方负责人的见面能够一切顺利。第二天下午三点钟,客户准时到来。一共来了三个人,分别是楼盘负责人、宣传主管和一个建筑设计师。负责人复姓诸葛,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斯文男人,嗓音非常有磁性,人也健谈。诸葛先生说,房地产业其实并不是他最初的选择,他走上这条道路,还要感谢初恋女友的妈妈。“您是因为和她分手吗?”我大概猜出了事情的端倪。诸葛先生有些惊讶,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能够未卜先知。但他毕竟是一个阅历丰富的男人,很快就恢复如常,然后自嘲道:“如果不是当时受到的打击,我现在或许还是一个穷光蛋。”没等我再次发问,诸葛先生便主动讲起了他的初恋往事。那是十年前的冬天,诸葛先生大学毕业三年了,在一家国企里担任招聘专员。那个时候的他虽然走入社会,却还是一个相信爱情、对未来充满希冀的大男孩。他和女友每天一起上班下班,一起到菜市场买菜做饭,感情非常要好。美好的时光飞快流逝,想着女友的年龄也不小了,自己也有成家的打算,他便在元旦时带着礼物上门拜访女友的父母,希望将婚事敲定。然而,他欢喜而去,却落魄而归。女方的妈妈认为他工资虽然不低,却没有能力在北京买房买车,强迫他们分手。后来,他和初恋女友坚持抗争了几个月,还是劳燕分飞了。又过了两个月,他的女友也和相亲认识的男人结婚了。从婚礼回来的当天,他自己在阳台上呆坐了一夜。那晚,他望着漆黑的夜空,发誓一定要赚许多钱。这许多年过去了,他住上了高档小区,开着路虎,却还是会想起那个孤独的夜晚。“你看,本来是讲着楼盘的事情,不知不觉就扯远了。”故事讲完了,诸葛先生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同行的宣传主管则附和说是因为我有亲和力,才勾起了诸葛先生对往事的回忆。对于这样的示好,我只是微笑着回应。不知道从哪天起,我已经不在乎对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了。何必认真呢?只要那句话拉近了双方的距离,只要说话者觉得达到了应有的效果,我又何必在意这话到底是不是出自真心呢?有了诸葛先生动情的开场白,接下来的洽谈可谓一帆风顺。双方都不再拐弯抹角地提要求,而是将想法最大限度地呈现。对于我提供的宣传方案和广告创意,他们也基本满意,只是细节上还需要再裁量一下。为此,诸葛先生和宣传主管提出了许多意见。最大的问题还是,他们认为广告创意中没有体现出建筑物的形体和结构之美。“这个楼盘可是我们集团今年最具人气的建筑设计,宣传方案中不能单纯强调周围的商圈和以后的升值空间,对于建筑本身的特色,我希望也能完美体现出来。”诸葛先生说话的语气不无自豪,看来他对这个楼盘非常满意。事实上,这个问题我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对方的楼盘还处于挖地基的阶段,我又怎么知道它的建筑美在哪些方面?一直沉默不语的建筑师这个时候插话了。他说,可以为我全面介绍建筑物的设计思想和设计结构。为了直观地了解单体建筑和整体架构的特色,他们邀请我明天到工地现场和模型区参观。我没有告诉他们,现场我已经去过了。毕竟在专业人士的解说下,我觉得自己应该会发现与众不同的地方。临近下班的时间,讨论告一段落,三人也告辞而去。在他们离去后,我却有些迷茫,那个建筑师长得真像大学时的福临学长。明天见到他,我一定要问清楚才行。由于要去工地现场,早晨我便没有去公司报到,而是直接奔赴Z集团。Z集团负责接待我的是宣传主管,不过她陪我闲聊一会儿就离开了。昨天的几个小时,该讨论的细节问题都已经解决,现在只等建筑师为我讲解模型和设计理念。然而,我在Z集团的会客室至少喝了三杯咖啡,建筑师才风尘仆仆地赶来。他一进来就连声道歉,说路上和别人发生了剐蹭,对方一直纠缠不清。交通事故在所难免,他的歉意却异常真诚,看来是一个很守时的人。没有再多耽搁,建筑师把我带到沙盘区域。从缩放比例看,这个楼盘的占地面积很广,至少有100万平方米,各项设施配备齐全。当然,这些都不是我最为关心的。楼盘最吸引我的地方还是建筑物的特色。即使是不懂建筑的我,也能看出来它采用的是典型的巴洛克风格。外观简洁雅致,装饰华美,极具动态的美感。但与纯粹的巴洛克不同,建筑物中也掺杂了一些中国元素。比如说在细节部分采用了对称分布的构图方式,再比如说浮雕中可以发现“游龙戏凤”的身影。“巴洛克也可以中西结合吗?你就不怕变成四不像。”我有些佩服建筑师的大胆想法。“设计的过程中不是没有担心过,建筑图也是反反复复地改了多次,好在最后通过了。”谈到他的作品,建筑师便打开了话匣子。从灵感的来源到创作中遇到的波折,以及他与领导的冲突,都自然而然地娓娓道来。听着这些似曾相识的内容,我更加觉得他像我的福临学长。以前还在学校时,福临学长也喜欢将他设计的作品与我分享。那时的我,不懂力学、不懂构造,也不懂光照和抗震,对建筑一窍不通。但福临学长总是耐心地解释,即使最后我依然似懂非懂,他也只是莞尔一笑。当时,如果不是他出国当交换生,我一直觉得自己和他或许会成为很好的情侣。我认识福临学长时,刚上大一。那个时候,我们都喜欢在图书馆二楼的角落里看书。但我和他很长时间都维持着知道对方存在却从未主动说话的状态。事情出现变化,是在食堂买饭的期间。他点好了一份套餐,但校园卡里却显示余额不足,而他又没带现金。我恰好排在他后面的位置,就主动帮他刷了卡。那个中午,我知道了他的名字是福临,此后的事情便顺其自然地发生了。我和福临学长的生活节奏本来就很相似,熟悉了之后便一起看书,一起吃饭。发展到后来,一起出去玩耍也是家常便饭。在我和福临学长整天腻在一起时,小艾曾经取笑我是新婚燕尔。我也以为自己会成为福临学长的女朋友。然而,当大一快要结束时,他却告诉我九月份要去美国当交换生。“我要在那边待两年,你别等我了。”这不是我想要听到的话,我以为他会说:“妞妞,让我当你男朋友吧。”好吧,福临学长是一个以学业为重的人,那我当然要祝福他了。只是我还是有点难过,他以前从来都没有和我说过要去美国。将他送到机场,我还是没忍住哭了鼻子。他有些动容,为我擦了眼泪。“妞妞,如果我回国时你还没有男朋友,就让我陪在你身边吧。”为了这句话,我一等就是一年,两年,三年。我大二时,福临学长会每天给我发邮件。我大三时,福临学长大四了,却没有任何要回来的迹象。我大四时,我们的联系终于渐渐少了。到我毕业一年后,我也终于明白,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吧。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什么。是一段没有开始的爱情,还是我心中难以忘却的执念?后来的后来,我在机缘巧合中认识了李涛。李涛和福临学长在许多地方都不一样,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很包容我。或许就是因为那一份相似的纵容,我将自己遗忘了。福临学长再也没有回来,李涛也终究离我而去。回忆如潮水般喷涌,我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纠结,打断了建筑师滔滔不绝的话语。“你是福临学长吗?”问出这句话时,我的声音还是有些发颤。建筑师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我知道,他是我的福临学长。从昨天见面时,我就该认出来的。只是消失了这么多年的人突然出现,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你结婚了吗?”“还没有。”“你有女朋友吗?”“也没有。”或许是出于女生的虚伪吧,那一瞬间我还是觉得很开心。和学长一起的时光历经两天的修改和调整,为Z集团准备的宣传方案最终通过了汤总的审核。其实楼盘的广告途径都是固定的,无非就是纸媒和网媒,以及工地围挡和附近的道旗。针对不同的渠道,方案的撰写也是不同的。其中LED作为立体直观的广告形式,尤为重要。最初,在没有深入了解楼盘的设计灵感时,在不确定建筑师就是福临学长时,我提交的那个方案和其他的楼盘广告并没有本质区别,重点都在于强调可以看得见的利益。但在昨天,从Z集团回来之后,我的想法彻底改变了。那个充满巴洛克情怀的建筑群,我想大概是福临学长为他母亲设计的。事情要从福临学长十四岁时说起,那时他正是意气风发、年少无忧的青春时期。福阿姨为了奖励他成功升入清华附中,带着他到欧洲度假。旅行的过程中,身为画家的福阿姨创作了中国式的巴洛克建筑天堂,那也是她最喜欢的一幅作品。曾经不下数次,福阿姨都念叨着回国后要将画作装裱起来,悬挂在卧室中。然而,这个愿望终究未能实现。在他们从首都机场回家的路途中,不幸发生了车祸。福阿姨为了保护福临学长,当场身亡。“我这一生没有什么愿望,只希望把我妈妈的作品变成现实。”福临学长曾经告诉我,在他十四岁之前,一直都梦想成为一名警察。但十四岁之后,他每天都对自己说,一定要做最优秀的建筑师,实现母亲的乌托邦。所以,从高中到大学,福临学长都非常刻苦努力。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学成归来了。虽然我没有见到福阿姨的原作,但我知道,那个天堂始终活在福临学长的心中。而那建筑模型之上,蕴含着的也都是满满的怀念和爱意。深思熟虑之后,我将这个久远的往事改编成LED的主要表现内容:有时候也会累,也会想给心寻一个地方。巴洛克,家的回归。修改的方案也得到了诸葛先生的肯定,接下来就是制作部门的事情,我只要检查拍摄成品和预期的效果是否存在偏差就行。解决了一桩工作,心情明显好转,而李涛带给我的冲击,似乎也不像以前那样难以承受了。到下午时,辞职在家养胎的小艾给我打电话,说她实在无聊得紧,让我过去陪她。自从小艾不再上班,我也有一个星期没见到她了,有许多话想对她说,当即就答应了。时钟的指针终于落到五点二十,离下班还有十分钟,我便按捺不住地收拾物品。一切整理妥当,才发现马克杯内还有咖啡残渣,便急匆匆地向卫生间走去。刚走出公司的大门,就看到隔壁的高冷也走了出来。几天不见,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一些神采,不像以往那般浓雾迷蒙。尽管如此,高冷还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这时我反倒不着急了,抓住难得的机会跟在高冷后面,认真打量他的背影。走路昂首挺胸,步伐沉稳有力,怎么看都不像是精神有问题的。一路尾随,一路沉思,我完全忘记了路是有尽头的,直到撞上了一个结实的后背。“哎呀!”我条件反射地号叫出声。慌忙抬头中,只看到高冷表情奇怪地看着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难道他发现我怀疑他有病了?他要是质问我该怎么回答?就在我纠结如何应对时,高冷发话了:“女孩子还是要矜持一点儿比较好。”他的声音依旧没有温度,只是这和矜持有什么关系?关键是关我什么事啊?“这是男人的卫生间,你是要跟进来当观众吗?”饶是反应迟钝的我,当时也立即转身逃走了。我怎么可以这样丢脸!到了小艾家里,和小艾讲完高冷的事情,她窝在沙发上笑得花枝乱颤,指着我打趣道:“妞妞,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爱好。”我就知道,小艾这个损友一定会取笑我。等她终于笑够了,才一本正经地分析了高冷是否有病的可信度。然而,号称福尔摩斯第二的她,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高冷小朋友其实还是挺可爱的。这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狗屁的侦探女侠。东拉西扯近三个小时,我也将福临学长的事情告诉了小艾。当年福临学长出国,小艾曾经为我打抱不平,认为是学长负了我。到我大学毕业、福临学长完全失去消息时,小艾更是放下豪言:“再让我见到这个负心汉,我非打断他的腿不可。”其实,福临学长和我并没有什么山盟海誓,只不过是我一个人还留在原地罢了。“妞妞,你还喜欢他吗?”“不知道,见到他还是很开心吧。”“妞妞,你说你怎么就这样死心眼,感情能当饭吃吗?”这个问题把我难住了,貌似我真是情路坎坷。如果我不那么固执,现在也该给孩子唱摇篮曲了吧。我叹了一口气,问小艾:“学长他明天约我去看画展,你说我去不去?”“你自己都有答案了,问我不是多此一举。”小艾翻了一个白眼,便躺下去睡觉了。虽然才怀孕一个多月,但小艾的母性已经爆发,疯疯癫癫如她,以前岂会在九点钟就老实睡觉?看着小艾安静的睡容,我突然觉得很羡慕,有了孩子是一种怎样的幸福?早晨和小艾一起吃完饭后,我便告辞回家了。如果在以前,我可能会再住上一晚,小艾也一定不会放我走。但现在小艾怀孕了,还是大肚陪着比较踏实。说到大肚,每次我留宿他们家时,他都会特别高兴,因为这样他就可以去找黑仔玩耍了。两个资深宅男,凑在一起无非就是通宵LOL或通宵看球。正因为了解大肚的为人,再加上有黑仔看着,小艾通常都很放心让大肚夜不归宿。这一次,大肚的表现更是体贴,在睡前和早晨醒来之后,都打了电话询问小艾的情况。有这样的老公,难怪小艾每天都笑得开心。我回到家时已经是十点多了,拖着脚步走到五楼,刚拿出钥匙准备开门,就听见隔壁防盗门打开的声音。自从我搬到这个小区之后,就从未见过对面出现过什么人。所以,当时我就好奇地回头。这一看,我差点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那个拎着垃圾的男人怎么会是高冷?揉了揉眼睛,我又仔细看了一下,眼前的确是高冷没错。只不过平时穿着休闲服的人,现在裹在一件宽大的白色睡袍里,居家味十足。“真巧啊,原来你也住在这儿。”呆愣几秒钟,接受事实的我,率先向高冷打招呼。但是我没有想到,高冷竟然直接忽略我,面无表情地下楼了!如果不是努力克制,我一定会抬脚踹向他的屁股。什么人啊,一点儿礼貌都没有。被高冷忽视的悲愤,在我躺回温暖的大床时便彻底消失了。由于昨晚总是担心会压到怀孕的小艾,我都没怎么合眼,更是不敢翻身,所以一沾到散发着阳光气息的被子,我就彻底沦陷了。想着下午还要和福临学长一起看画展,得赶紧养好精神才行。然而,当我昏昏欲睡正要进入梦乡时,门外却传来“咚咚”的敲门声。我原想不加理会,但那声音实在太过烦人,便只好怒气冲冲地去开门。这个新地方只有小艾和大肚知道,不过他们显然不会这个时候来找我。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打开房门的一刹那,我的脾气瞬间没了,福临学长怎么会找到这儿?“怎么,不欢迎我吗?”许是我的表情太过惊讶,福临学长有些自嘲地问道。我哪里是这个意思,当即就让他到屋里说话。就在我关上房门时,下楼扔垃圾的高冷也回来了。他依然面无表情地从我眼皮底下走回自己的家里,然后将防盗门关得砰砰作响。福临学长对我笑道:“你邻居的脾气还挺大。”我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掌,高冷这人岂止是脾气不好,简直就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怪胎。“学长,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为福临学长泡了一杯清淡的柚子茶,我便好奇地向他求解答案。学长看了我一眼,平静地告诉我说,是小艾告诉他的。我就知道,小艾是刀子嘴豆腐心,她一定不忍心我和福临学长就这样不了了之。现在我只祈祷小艾不是一个大嘴巴,千万不要将我以前等了学长四年的事情说出去,不然福临学长该会多有压力。我不希望他因为愧疚而回到我的身边。“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这是我们再次重逢后,福临学长第一次询问我的个人情况。“我差点就和一个男人好上了,也想过要嫁给他。”我据实回答。福临学长不说话,仿佛成为了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塑。大概一分钟后,他突然抬起头,盯着我的眼睛说道:“妞妞,对不起,我回来晚了。”那一刻,曾经的委屈汇集而至,导致眼角也情不自禁地湿润了。我千想万想,就是没有想到,我这一生之中竟然还能听到福临学长的道歉。如果在李涛的事情发生之前,我可能不会原谅学长。但经历李涛的欺骗之后,我也释然了。没事,我都理解,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那又何必较真呢?不管福临学长这些年在哪里,做了什么,只要他现在回来就好。和学长聊了半个多小时,我实在困得不行,便回到卧室里睡回笼觉了。想到画展的开幕式是在下午三点半,我便交代福临学长十二点一定要把我叫醒,这样我可以起来做一顿午饭,吃完后刚好出发。然而,等到我闻着香甜的味道醒来时,一看闹钟,原来已经是下午一点钟了!我竟然睡了这么长时间?跟随香味一路走到厨房,就看到福临学长正将锅里的糖醋里脊盛到碟中。我有些不好意思:“学长,你怎么不喊我?”话语里虽然有些埋怨,但我心里还是高兴的。糖醋里脊,那可是我的最爱。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学长还是清楚地记得我的喜好。然而,学长并不多做解释,只是回头笑着让我赶紧洗手吃饭。不说我也明白,他是想让我多睡一会儿。或许是因为福临学长掌厨的缘故,或许是因为我的心境发生了变化,我觉得,这顿饭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周日阳光明媚,即使是挂着厚重的窗帘,我依然能够感受到外面的温暖。这样爽朗明净的天气,在雾霾重重的北京最是难得,也是出游的好时机。但此时我却赖在床上,怎么都不想起来了。回想着和福临学长一起看画展的情形,心情更加难以平静。在到达美术馆之前,我一直以为这次的画展又是一次名不副实的闹剧。心里还在安慰自己,只要和福临学长一起看,即使没有收获又有什么关系呢。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是,画展比我想象的要有内涵的多。现场到达的画坛巨匠也非常多,只是我认识他们,而他们完全不认识我。不过这种近距离的接触,已经让我兴奋异常了。我拉着福临学长的胳膊,一直假装漫不经心地跟在画家后面,听着他们掷地有声的讨论,感受那种对画的执着精神。福临学长最初不明白我的初衷,以为我是在专心看画,便任由我拉着走。待后来他明白我只是在偷听时,便拉着我离开了。我以为他嫌弃这样的行为不是君子所为,没想到他却直接将我引荐给那些知名画家了。其实,我虽然喜欢绘画,但却是个半吊子。小时候跟着一个老先生学过几年的素描和中国画,后来因为一些原因而没有坚持。正是由于这样的半途而废,导致我一直心存惋惜。在大学闲暇之时,也曾经旧笔重拾,但终究是少了最初的那一份感动。画画,到底还是演变成我偶尔兴起的爱好之一。说到底,只是不够爱吧。什么没时间,都只是借口而已。小艾就曾经嘲笑我说:“妞妞,我怎么觉得你是一个伪文艺。”小艾说的没错。你看,我真的见到了大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我要问画家什么呢?为什么有些人天赋极高却只能默默无闻?而有些哗众取宠、没有实力的人,却花费了很少的时间就能够声名鹊起?这些话,只要还有一点儿理智,我无论如何也是说不口的。所以,福临学长将我介绍给他熟识的画家时,我只是沉默不语。还好学长在绘画上颇有造诣,他见我不吭声,就主动和画家谈了起来。原来,这些人和他母亲都是故交,在十几年前就曾见过面。他们也听说了学长将她母亲的临终遗作变成真实建筑物的事情,纷纷夸赞学长才气过人,认为他母亲在九泉之下可以安心了。重新回到安静的角落时,福临学长有些担忧地问我:“妞妞,你是不是不想看画展?”我有些讶异,原来自己的无礼表现竟给学长带来了错觉。我哪里是不喜欢画展,只是对生存法则产生了怀疑而已。为了不让学长乱想,我故意拿起手机拍了几张画。其实我最痛恨这样的行为了,原画就摆在面前不好好欣赏,非要拍下来做什么?“妞妞,别拍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看来我的一切举动还是瞒不过福临学长。他离开的这些年,我真的没有改变吗?由于我和福临学长到得比较早,等开幕式真正拉开序幕时,我俩已经将展厅内的画作全部看了一遍。听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我突然觉得没有必要再待下去了。福临学长也看出了我的想法,直接带着我离开了人群,我们都不适合这种大排场的局面。然而,将我送回家里,福临学长便急匆匆地回去了。他应该很忙吧。赖在床上胡思乱想时,福临学长给我打电话:“妞妞,和我一起看电影吧。”其实我最讨厌别人临时喊我出去了,万一我已经有约了怎么办?而且,小艾一直和我说,一个男生真正喜欢你,肯定会在前一晚就商量好去哪里的。但我还是没有拒绝,尽管我已经为福临学长打破了许多规则。挂断电话,我就从床上跳起来,冲进卫生间洗头发去了。待我穿戴整齐、收拾完毕时,福临学长也恰好到了。这一次他没有上楼,而是在小区的大门外面等我。我接到他的电话,便换上难得穿一次的高跟鞋出门了。锁防盗门的时候,隔壁的门突然“哐当”一声打开,紧接着高冷那万年不变的臭脸也伸出门外。吸取以前热脸贴冷屁股的教训,我并没有和他打招呼,只是继续专心锁着我的门。谁知,就在我准备下楼时,却发现高冷站在楼梯口目不转睛地瞪着我。“你要出去?”高冷平静地问道,俨然一副好好邻居的模样。真是太阳从西面出来了,我以为他不认识我呢,原来也会主动找我说话。我也想像他一样高傲地沉默,不过我到底不是一个强势的人,最后还是淑女地点点头。“去哪里?做什么?”他再次发问。鬼使神差地,我竟然如实回答他,我要和福临学长一起去看电影。我想,或许是平时被他的低气压吓怕了,他一变得温和,我就觉得受宠若惊。然而,高冷此后继续恢复面无表情的常态,率先向楼下走去。踩着高跟鞋走在高冷后面,我和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高冷仿若一道鬼影,无声无息地前行;而我则是发出一路“噔噔噔”的纷杂声音。终于到了楼下,我也松了口气,这踩高跟真不是一件省心事。再看高冷,早已经坐到他的蓝色摩托车上。不得不说,他那个样子酷酷的,足以迷倒一片少女。戴好头盔,高冷并未立即开启发动机,而是静静地看着我,那样子似乎有话要说。我纳闷地走过去,结果,这个臭不要脸的竟然对我下命令:“晚上早点回来,我睡眠浅。如果你上楼的声音把我吵醒了,我就到物业那儿投诉你。”说完,他再未给我反应的机会,轰着油门就跑远了。如果当时我手上有板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拍到他脑门上,什么人啊。走到小区门口,高冷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福临学长在我出去时就从车上下来了,并绅士地为我打开车门。他总是这样面面俱到,让人挑不出一丝不妥。在看电影前,他带我去王府井吃了烤鸭。那家烤鸭店在北京很出名,他出国前我们也曾去过一次。没想到如今再去,物是人非。我总觉得,福临学长和以前不一样了,但具体有什么不同,我却难用言语形容。“感觉特别成熟,像是一个孩子的父亲。”小艾见过福临学长后,曾经这样对我说。当时我还取笑小艾自己要当母亲了,看谁都像是有孩子一样。但是,坐在福临学长身边,我却总能闻到若有似无的奶香味,像是孩子身上特有的那种纯净。“学长你结婚了吗?”我到底是没能忍住,再次向他求证。福临学长笑了,揉着我的头发说道:“妞妞,我像是结婚的人吗?别瞎想。”好吧,看来李涛带给我的后遗症还没有完全消除,我竟然开始疑神疑鬼了。到了电影院,因为是周末,又是在人烟密集的西单,观众多得难以想象。福临学长让我挑电影时,我选了男生都爱看的科幻大片。学长似乎看出了我在为他着想,买票前再三和我确定:“妞妞,你真要看这个?我还以为你要选真人版的《灰姑娘》呢。”如果时间回到七年前,在我和他初次相识的时候,我可能真的会看《灰姑娘》。但时光不允许我们回头,现在的我,再也不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姑娘,不会只想着自己的喜好。抱着爆米花检票入场,和学长并排走在通道内,那种感觉有一种用语言难以形容的喜悦。以前和李涛也经常看电影,却没有这样激动,大概是久别重逢,感情尤其容易爆发。沉浸在欢喜中的我,并没有注意到进入影厅时人群突然拥挤了,大家都要找座位,走动的步伐便有了些许停留,也就在这时,我撞到了前面突然停下脚步的女人。顿时,爆米花从她的身上滑落而下,凌乱地铺散在地上。“走路不长眼睛吗?”没等我开口道歉,女人便叫嚣起来。“对不起,对不起……”不想将事情闹大,我连声赔着不是。“对不起就能算了?衣服全被你弄脏了,你说该怎么办?本来好好的心情,都是你这个不长眼的害我这样狼狈。”女人依旧不依不饶,说话间还伸手推了我一下。我并不是圣人,虽然是自己有错在先,但被她在公众场合下高声指责,心里也生出了一丝厌恶,当即便与她争辩道:“撞到你是我不对,但你也突然站着不走,这又能怪谁?”“什么世道!撞了人你还有理了?”女人说话的声音又提高了许多,一时间吸引了更多围观的人,而她的两个同伴也附和道:“就是,太不要脸了。”“妞妞,怎么回事?”就在我百口莫辩时,接完电话的学长走了过来。他看到我被三个女人围着,当即就把我拉到了身后,听我说明情况后,才又转向三个人说道:“各位,如果衣服弄脏了,你们开个价,我可以赔偿。但是我们要明确一件事,爆米花撒了,并不是我朋友一个人的错,大家都有不对的地方,何必这样咄咄逼人?”“算了,就当我今天倒霉。”面对学长不客气的质问,被我撞到的女子反而让步了,抱怨了一句便和同伴一起走了。学长淡定地揉了揉我的头发,说他要去找保洁清理地面,让我先到座位上待着。在他离开前,他拿走了我手里已经变形的爆米花桶。现场很快被清理干净了,而学长也带回来一桶新的爆米花。他坐下后便一脸歉意地看着我说道:“妞妞,对不起,我不该去接电话的,这样你便不会一个人,也不会被人欺负。”后来的事情在我的脑海里留下的印象并不深刻,只记得所谓的科幻大片并不是很好看,而学长的呵护却始终留在心底,成了我午夜辗转反侧时时常闪现的片段。
我与李涛是男友朋友关系,但我并不知道李涛瞒着她和李静交往,并且已经订婚。张静认为我是小三,破坏了自己的婚姻,多次辱骂攻击我,而李涛也没有保护我,反而还打了我,这让我心灰意冷,备受打击。我的房东准备卖掉我正在租的房子,给自己的儿子买婚房,我只好选择搬家。李涛约我想要解释这一切,但李涛并没有明确的表示,这时李静也约我希望我能够参加她与李涛的婚礼,我对爱情失去了信心。在工作过程中我得到了去Z集团学习的机会,在那里我遇到了大学学长福临。在不断的相处中我们的关系日益亲密,但因为福临学长出国深造而失去联系。福临回国后我们又重新建立联系,并且福临学长不断地关心着我,帮助我解决困境,我逐渐对爱情又恢复了信心。
昏迷中苏醒,第二十四日。新生活第四天。天还没亮刘可便叫醒了叶子,两人走出茅草屋,沿路爬上了最高处,找到一块石头坐下。眼前的景象跟梦里一模一样,四周是一片翠绿,远方是城市的缩影,叶子躺在他的怀里。太阳从东方渐渐探出了头,四周被染成了红色。“好美。”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过来,鸟儿也苏醒了,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刘可在叶子的额头吻了下,轻声细语地说:“一会儿我要下山一趟,三毛会在这里陪你。等我回来,然后我们就离开这里。”“离开这里去哪儿?”“找个没人能打扰我们的地方,组建属于我们的家庭。”刘可将叶子紧紧地搂在怀里,“在摩天轮上你答应过会嫁给我的。”“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呢?”“等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当刘可背着叶子从山顶下来时,三毛已经等在了茅草屋。简单嘱咐了几句,刘可便下山,开车朝叶舒的故乡开去。从北都市到哈尔滨市,他整整八个小时没合眼,到达哈尔滨后又在当地人的指引下花了三个小时路过五常、山河镇,到达三人班村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刘可在村子里找到一家食杂店,停好车走进去买了几袋面包,付款时才问老板:“请问这里有一户姓叶的人家吗?”“叶……”老板找好零钱递给刘可,随后摇了摇头说,“没有。”老板的回答让刘可有些失望,但随后一想,叶舒资料上写的出生年月是1913年,而眼前的老板顶多才五十来岁。况且叶舒是女方,如果她是下嫁来的这个村子,有人不知道她的姓氏也是正常的。应该找个年龄大点的人问问。“那老板,这村子里有没有年龄大点的老人。过百岁的最好。”“有一位,那家人姓古。你从旁边胡同一直往前走,最后一户人家就是老古家。”走出食杂店,刘可在车上把面包吃掉,然后按照老板的指引找到了这条路的最后一户人家。屋子里亮着昏暗的灯光,刘可打开外门,穿过院子进入屋门。刚进去便是厨房,穿过厨房便来到了卧室。屋子里的土炕上坐着三位老人,其中两位稍年轻些,应该也有六十多岁了。进屋后,刘可礼貌地询问:“奶奶好,我能向你们打听点事吗?”“你是谁啊?”六十多岁的爷爷开口说了话,声音洪亮。刘可简单介绍了下自己,然后坐到三人中年龄最长的那位老爷爷身边询问:“我想问问,您认识叶舒吗?”虽已过百,但老爷爷的精神头看上去要比身旁那位六十岁的老人还要好。听见叶舒的名字,老爷爷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说:“认识,这人早没了,你找不着她了。”“您还记得她的事吗?能跟我讲讲吗?”“没了,被带走了。好多年前就被带走了。”老爷爷东北口音浓重,虽然身体硬朗但毕竟年龄摆在那儿,说起话来还是有些含糊不清,“被外星人带走的。”“外星人?”刘可很奇怪,继续问道,“能再仔细讲讲吗?”“十八岁嫁过来的,没孩子。”老爷爷伸手在刘可面前摆了摆,“没有孩子,疯啦,二十岁那年走丢了,丢了,被找回来后就说自己被外星人捉了去,还说,还说外星人会来接她。疯了好多年。”“后来呢?”“过了能有十来年,又失踪了,到现在也没回来。失踪的那晚,有人看见了,很大的铁盒子。后来他们说那不是铁盒子,是飞碟,当时还上了报纸。报纸,上报纸啦。”老爷爷歇了口气,继续说,“那飞碟上有个奇怪的符号。好多年前,记不清啦,记不清啦。”刘可追问老爷爷到底是个什么符号,老爷爷思考了好久,才颤颤巍巍地用手指蘸着茶水画出一个“K”。飞碟、外星人……来之前刘可虽然设想了各种可能性,可怎么也没想到会跟外星人扯上联系。叶子是外星人遗留下来的孩子?这事儿变得越来越科幻了。刘可本想继续问下去,然而老爷爷似乎是累了,靠着枕头躺了下去,刘可见状只能离开。回到车上,刘可用手机连接网络,打开度娘搜索了几个关键词“三人班、飞碟、外星人、叶舒”。果然有关于这件事的相关报道。报道的日期是2008年,但事件发生的日期是1946年,内容大致是这样的。位于山河镇下属的三人班村多年来一直流传着关于外星人的传说,日前记者亲自前去了解,据知情人士称,1946年3月,村里一位叫叶舒的女人突然人间蒸发,当晚有人看见巨大的铁盒子在半空中发出亮光,疑似飞碟。铁盒子速度极快,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根据查证,村民口中的叶舒一直以来都疯疯癫癫,也有一部分村民认为叶舒并没被外星人绑架,而是走失了。虽然事情太过久远,大多数说辞已无法查证。不过近几年关于外星人的新闻在当地接二连三发生,临近三人班村的凤凰山,1994年时就曾出过类似新闻,此事件正是发生在苏梅克-列维九号彗星与木星撞击事件时期,当时有上百人看见了乳白色巨型飞碟,根据当事人孟照国回忆,当他们尝试靠近乳白色巨型飞碟时,发现自己的全身犹如电击般难受,最后只能无终而返。2005年当地的张华也曾拍摄出碟形物体。这些事件的发生让我们陷入了沉思,在中国乃至世界,真的发生过UFO事件么,又有几件UFO事件成为UFO之谜呢?一口气读完报道,这些神秘事件固然很吸引人,但刘可发现,报道中并没有提到老爷爷口中所说的特殊标志,那个“K”又代表着什么?关掉网页后,刘可继续搜索“K”,瞬间弹出了上千条搜索结果,几乎都跟“外星人、飞碟”的字眼无关,不过刘可倒是发现一个标题为“民国时期K基地究竟做过怎样可怕的人体实验”,然而点进去后显示的却是“该页面不存在”的字样。复制“K基地”重新搜索,相关报道并不少,其中就有标题为“人体改造、基因结合、试图进化人类的K基地为何会走向毁灭”,但点进去依旧是“该页面不存在”。刘可连续点了十几个网页链接,都会弹出这样的字样。夜已深,村里大部分住户家里的灯都已经关了,四周漆黑寂静。刘可看了眼时间,紧接着关掉网络把手机收起来,开车离开了三人班村。他还要赶在太阳再次升起来前回到茅草屋呢……最后一吻今日新闻推送:“昨天下午,《伴我成长》总导演冯刚因谋杀案被警方逮捕。”“刘可、叶子现身游乐场遭男子袭击,路人掩护其逃脱。”“冯刚惊爆叶子以人肉为食,称女儿是‘冷血怪物’。”“叶子出逃第四日引全民恐慌。”“著名评论人邱石呼吁网友‘叶子是罪犯,理应承担罪行’。”“世界再无叶子容身之地?”刘可将车内的广播关掉,找了首音乐播放。从昨晚到现在,又过去了十几个小时,此时天已经大亮。刘可整夜未合眼,此时车已经驶进北都市。虽然肚子开始咕咕叫,但他并没停留,而是直接开出了城。当他赶到山下时,发现路边停了四辆六座车,这让他马上不安起来,从车上下来便一路飞奔上山。等赶到茅草屋,刘可看见有两个穿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前。来不及多想,他先是走过去把两个男人从茅草屋门前引开,然后几个闪身撞门而入。茅草屋里三毛躺在地上,叶子则跟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坐在木墩前。老者的后面还站着五六个穿西服的男人。见刘可冲进来,几个男人正要冲过来,这时叶子起身挡在他们面前,说道:“他就是刘可。”老者摆了下手,站在他身后的男人停止了动作重新站好。刘可跑过去伸手将叶子拉到自己身边,然后对老者说:“你们是谁?到底想干什么?”“他是张爸爸的朋友。”没等老者回答,叶子率先介绍道,“他说现在警方和冯爸爸派出的人都在找我们,而且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他可以为我们找到安全的住处。刘可,我们应该跟他去。”“你的谎话能骗叶子可骗不了我。”冯刚不理会叶子说的,将她挡在身后继续跟老者对峙,“只要有我在,你们就别想带走叶子。”老者面带微笑不说半句话,他缓缓伸手拿起放在木墩上的手枪,然后将其上膛对准刘可,扣动扳机。“砰”。这次不是麻醉枪,子弹直接穿透刘可的肩膀。叶子吓坏了,大叫一声,接着伸手捂住被子弹穿透的地方,鲜血顺着叶子的指缝流出来。“哟,打偏了。下一枪可就没那么好运气了。”老者再次举起手枪。刘可顾不得疼痛,上前一步把叶子挡在身后,急促地喘息着说:“不管你们是谁,有我在,谁也别想带叶子离开。”“还蛮有勇气的。”老者将手枪上膛,把手指放在扳机上,刚要扣动。叶子上前拦在刘可身前,大声吼道:“不要……”“那就要看你怎么做了。”老者收回枪坐在木墩上,淡定地说,“给你们一分钟的时间。”“不能跟他们走。相信我,他们不敢杀人的。”刘可看向老者,故意加重语气说道,“听我说,上山前我已经报了警,很快警方就会来救我们,若是跟他们走,就……”刘可的话还没说完,叶子便踮起脚尖吻在了刘可的唇上。叶子伸手抚摸着刘可的脸庞,声音虚弱地说:“还记得吗?我答应过要为你创造一个世界的,一个完美的世界。”没等刘可反应过来,便眼前一黑,紧接着感觉身体失去了重心,开始不断下坠。似乎过了很久才跌落到底,紧接着眼前出现了一扇巨大的门,有几层楼那么高,四周看不见任何景物。“这里是哪儿?”刘可感觉脑袋空空的,什么记忆都没有了。“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没人回答他的疑问,声音很快就淹没在了黑暗中。刘可朝那扇门走去,伸手使劲儿推了推。“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发出刺耳的声响。一道道白光顺着门缝照射进来,刺痛了他的双眼。刘可抬起手阻挡白光,等白光彻底散去才把手移开,这才发现面前蹲着一个人。这是一个女人,三十多岁的样子。女人伸出手抱起刘可,将他从门里抱了出来,放在了地上,紧锁着眉头责备:“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不能把自己关在柜子里。”刘可茫然地看向那扇有几层楼高的门,其实那只是衣柜门,旁边还有面镜子,镜子里的他是个六七岁的小孩,个子小小的,脸上稚嫩。刘可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什么?”“你说的那条隧道里住着个老巫婆,如果没有大人在身边,老巫婆会把你抓走吃掉。那个老巫婆专门吃小孩的。”女人描述得绘声绘色,刘可被吓到了,身体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女人见状搂起他安慰:“你只要不把自己关在柜子里,老巫婆就拿你没办法了。这样吧,一会儿我们让爸爸把衣柜封起来好不好?”刘可使劲点了点头。“以后我再也不敢这样做了。”“儿子真乖。”女人露出了微笑,抱起刘可朝房间外走,边走边说,“走,我们去吃饭,妈妈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番茄炒蛋。”走出房门之前,刘可再次将视线看向衣柜,发现原本敞开着的柜门突然间自己合上了。轮回声音也是从天空中响起的,震得耳膜嗡嗡作响。除了声音外,耳边还响起了一阵急刹车的声音。刘可感觉自己像是被撞飞了,整个人腾空飞了起来,而且越飞越高,直接冲破了云层。回到现实两个月前刘可出了一场车祸,在医院里有个叫张建斌的男人告诉他这个世界是假的,并让他想办法逃离。从那以后刘可的生活便出现了天翻地覆的转变,先是身边无缘无故多了一个幽灵,随后他亲手杀死了未婚妻罗莉,并在幽灵的指引下在深山里找到一间茅草屋。通过在茅草屋里发现的报纸,他联系上了《娱乐新报》的记者江疏影,后又通过父亲的讲述回到老家仓库找寻到能够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衣柜。刘可把自己关进衣柜,过了很久,衣柜里的空间似乎变大了,他开始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行走。随着越走越深,关于另一个世界的记忆也开始慢慢恢复。超级大楼、叶子、三毛、张主任……直到他记起了跟叶子在茅草屋的最后一吻时,眼前忽然出现一缕光亮,紧接着他看见了雪白的墙壁,听见了仪器滴滴答答的响声。医院的加护病房,刘可躺在床上缓缓睁开了双眼,扫视四周。房间里除了他,病床旁边还坐着一个男人,男人穿着警察制服,头低垂着,发出轻微的鼾声。终于从叶子创造的完美世界里逃了出来,刘可这样想着,将身上盖着的被子掀开,拔掉扎在胳膊上的针管和胸口贴着的仪器,为了不吵醒旁边的警察,他动作特别轻。刘可先是从床上坐起,下床,然后从旁边柜子里拿出衣服,小心翼翼地走到门边,憋着一口气扭动门把手。正在酣睡的警察动了下,但没有醒来,只是把身子朝背椅上靠了靠。刘可打开房门走出去,接着把房门关上。门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没看见任何人。刘可走到洗手间,快速脱下病号服换上自己的衣服,又在水池前洗了把脸。水池上方是一面镜子,镜子里的刘可头发比先前长了不少,稀稀拉拉的胡楂也长了出来,看上去像是老了十岁。走出洗手间找到电梯下楼,在一楼大厅,刘可看见液晶屏上显示的日期是:2016年3月31号,星期四。“昏迷了将近八个月?”他在叶子创造的完美世界里活了二十五年,现实中则过去了八个多月。春末,天气阴冷,刘可从医院走出来直接拦下了一辆出租车,给了司机地址后便陷入了沉思。出租车开了四十多分钟才停了下来,刘可因为刚从医院醒来身上没钱,于是让司机在楼下等等,自己则朝楼上跑去。五楼,三毛家,上来后按下门铃,隔了能有十几秒门被打开了,门里的不是三毛,而是江疏影。“你……什么时候醒的?”江疏影见是刘可有些惊讶。“一个小时前。”刘可声音虚弱地说,“我是打车过来的,你能不能下去帮我把车费给司机结了。”“行,你先进屋吧。”江疏影拿着钱包跑下了楼。屋子里黑漆漆的,厚厚的窗帘遮挡在窗户前,三毛没在房间里。回想八个月前,当时三毛躺在茅草屋的地上,因为情况紧急,刘可根本没来得及去看三毛是中了枪,还是中了麻醉,更不知道当时他到底是死是活。几分钟后,江疏影走进屋关上房门,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说:“不好意思啊,我才起来。”房间瞬间亮了,刘可看见沙发前的茶几上东倒西歪地摆着十几罐啤酒,顿时心一沉,站在原地语气颤抖地询问:“三……三毛呢?”江疏影拉开窗帘后并没有转过身来,而是背对着刘可说:“你先告诉我,八个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天我开三毛的车去了哈尔滨,去调查叶子的身世,第二天快中午时才回来……”刘可把昏迷前所发生的事全部讲述了出来,接着身体开始颤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用虚弱的声音询问,“三毛不会……不会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江疏影打断了刘可,转身走到沙发前坐下,在茶几上拿起一罐啤酒,打开喝了一大口,“那天大概九点多他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但荒山上信号时有时无,我只是听清他说了‘报警’两个字。挂断电话后我便报了警,带领警察一起去了茅草屋,我们赶过去时只见到了你。”“我?”刘可感觉脑袋有些疼痛,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也来到沙发前坐下,“三毛和叶子呢?没看见他们?”“没,茅草屋里只有你。当时你已经躺在地上晕厥了过去。”江疏影再次拿起易拉罐晃了晃,发现里面的酒没了,又重新打开一瓶说,“他们两个生死未知,就这样凭空消失了。警方以茅草屋为中心,用了两天两夜搜遍了整座山,也没能找到他们的下落,最后便放弃了继续寻找。”“所以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刘可强忍着疼痛,伸手抢过江疏影拿在手里的易拉罐,重重地放在茶几上,“别喝了。就这样结束警方要怎么对媒体、对公众交代?两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没人好奇?”“警方当然不能就这样对外公开,事实上他们在山后的悬崖发现了你的背包,然后对媒体说他们坠崖了。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三毛和叶子死了,虽然死不见尸……”江疏影说到这里试图拿酒,“让我喝吧,喝醉了日子能好过点。”刘可气急败坏地拿起易拉罐摔在地上。“那你呢?你也以为他们坠崖了?为什么不继续去调查……”“我没有调查吗?你过来,过来。”江疏影也急了,站起身走向卧室。刘可勉强支起身子,头痛让他意识变得有些模糊,眼前的景象虚虚实实,勉强跟着江疏影走进卧室,她指着满床的纸张和相片说:“这八个月我一直都在暗地里调查,可是有用吗?没用,什么都查不到。”刘可走到床边,看着床上铺着的报纸和相片,还有很多写得密密麻麻的信纸。那些相片有的是道路监控截下来的,有的是人物合影。大略看了看,刘可拿出其中一张递到江疏影面前说:“这张相片是哪儿?”“茅草屋,这是我拍下来的茅草屋地面。”江疏影接过相片看了看,“当时我怕漏掉什么线索,于是把茅草屋各个角落都拍摄了下来,用于日后调查。”“你看这里。”刘可走到江疏影身边,在相片上指了指,“这明显就是用手指写在地面上的。”“K?”刘可拿起茅草屋各个角落的照片仔细看了看,然后回忆八个月前在茅草屋发生的一切,更加确定地说:“三毛当时就昏倒在这里,应该是他昏迷前留下的线索。叶子妈妈消失的那一夜,也有村民表示看见了K的标记。”刘可把去叶舒老家打听到的和在网上搜索出来的消息告诉了江疏影,然后总结道:“K基地,网上根本查不到跟K基地有关的任何信息,难道三毛是想说,那个老者是K基地里的人?”“我知道K基地,不过这个基地早就在民国内战时期就被炸毁了。”江疏影皱起了眉头,“我大学毕业后第一份工作是新闻记者,有个同事对K基地的事很有兴趣,所以偷偷调查过,不过后来也没调查出什么猛料来。大众所知的就是,这个K基地是家秘密机构,主要进行人体试验。据说,当然这个很可能只是传闻,说是K基地还到处捕捉过外星人,基地里也有飞碟和外星人尸体。后来不知怎么基地发生了大爆炸,里面所有的人都没能逃出来。现在K基地的遗址成了旅游景点。按说K基地不可能还存在着。”“可是要怎么解释三毛留下来的这个线索呢?”持续的头痛让刘可脑袋有些麻木了,反倒减轻了痛感,不过意识却越来越模糊,当他看向江疏影时,感觉她极不真实,身体像是电波条纹似的来回扭曲,“不管怎么样,我觉得你应该沿着这个线索调查下去,总比整天买醉强。”“我跟那个同事还有联系,可以找他帮忙,不过希望并不是很大,很可能查到最后也一无所获。对了,你说的那个老者,能把他的样子描述出来吗,我们或许可以先从调查老者的身份入手。”江疏影打起了些精神,走到床边翻了翻,翻出一张没用过的空白纸张,又拿出铅笔来,“你描述我画。”“真是糟糕,我现在头很疼,不知还能不能回忆了。我试试吧。”刘可感觉每次头痛加重时都像是被电击了般,“头发花白,有些瘦,颧骨凸出,眼睛不算大,眉毛……眉毛也很轻,鼻梁高挺,有斑,脸上有斑……是那种老人斑,年龄怎么也要六十以上了。身高在一米七左右,还有,说话口音带点河南腔。天啊……我得离开了。”“我送你去医院。”江疏影站起身走过来扶着刘可。“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你赶紧把画像画好。”刘可摆了摆手,努力控制着双腿朝外走。江疏影从钱包里拿出些钱塞进他的裤兜里,叮嘱道:“你到楼下打车去,我这边一有进展就去告诉你。”刘可跌跌撞撞地下楼,这时已经看不清眼前的路了,在他的眼里路面也像心电图似的左右跳动着。凭着感觉走了段路,突然有个洪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声音几乎要震碎了他的耳膜:“刘可,快点醒来。”刘可好奇地停下脚步,试图寻找声音来源,身边的景物开始快速旋转,紧接着一束强光从上方打在了他身上。刘可仰起头,太阳在不安分地左右晃动,紧接着天空中出现一张巨大的人脸。那张脸刘可并不陌生。“刘可,刘可,快点醒过来。”声音也是从天空中响起的,震得耳膜嗡嗡作响。除了声音外,耳边还响起了一阵急刹车的声音。刘可感觉自己像是被撞飞了,整个人腾空飞了起来,而且越飞越高,直接冲破了云层。天空中的那张脸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象,等那张脸移开,眼前的一切都变了,他发现自己不是在街上,而是躺在某个房间。“你终于醒过来了。”刚刚天空中映出的那张脸此时就在自己身边,他戴着很厚的近视镜,伸出粗糙的手指拨开刘可的眼皮,然后用小手电在刘可眼前晃动了几下说:“能说话吗?说句话试试……”“古少,你为什么在这里?”“现在你一定很迷惑吧?不要紧,这是正常反应,每次都需要大概一周的时间才能完完全全地记起所有的事来。”古少关掉手电解释道,“这是因为长时间昏迷的缘故,接下来几天,记忆可能还会出现混淆的情况。”“我刚刚从江疏影那儿出来,然后你的脸就出现在了天空上,现在怎么突然就来到这儿了?这是哪里?”刘可更加疑惑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刚刚经历的那些不是真实的。”古少摇了摇头纠正道,“也不能说完全不真实,是我通过脑仪器加上叶子自身的超能力替你创造的梦境,让你重新见到叶子。你已经在梦里生活了半个多月了,是我……”“等等。”刘可打断古少的话,问道,“叶子不是被抓走了吗?”“是被抓走了啊,不过又救出来了。你把头转过去。”古少抬起胳膊指了指,“看那边。”刘可吃力地按照古少指的方向把头转向了另外一边,这才发现他旁边还有一张床铺,离得很近,叶子就躺在上面。此时的叶子双目紧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身材也比被抓走之前瘦了好多,完全可以用皮包骨来形容了。她那张脸也异常惨白,没有任何血色。刘可发现自己的右手竟然正抓着叶子的左手,她的手也冰凉冰凉的,感觉不到任何体温。“叶子怎么了?”“她……”古少穿着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筒,听见刘可这样问,古少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所以干脆戴上听筒在他胸前听了听,试图转移话题,“心跳血压都还算正常。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没有,就是感觉没有力气。”刘可把视线从叶子身上移开,盯着古少的眼睛,“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叶子怎么了?”“半个月没吃没喝就靠生理盐水来维持,能有力气才怪。我先帮你打一针。”古少边说边拿起针管来到床边,抓起刘可的胳膊扎了下去,“助睡眠的,你现在需要好好睡上一觉,等醒来就会觉得好受了些。”药物被推进血管,片刻工夫刘可便有了困意,上下眼皮开始打架,随后便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刘可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依旧在这个房间,叶子依旧安静地躺在旁边的床上,只是房间里没有了古少。刘可拔掉针管支起身子坐在床上,扫视一圈房间。很空旷的房间,除了两张单人床和放在不远处的长桌子,便没任何东西了。这是什么地方?刘可能够记起来的最后一幕还是从江疏影家出来,至于叶子此时为什么会躺在自己身边,他又为什么会陷入昏迷,就完全记不得了。突然感觉口干舌燥,刘可左右看了看,见床边的小柜子上摆放着一瓶矿泉水。于是他吃力地抬起胳膊拿过矿泉水,身上还是没有力气,好一会儿才把瓶盖拧开,咕嘟咕喝了一大口。当他把矿泉水放回到柜子上时,发现那上面摆着一块透明的玻璃,玻璃上有几个很大的数字——06:35。时间上还有一行小的数字,有些看不清。刘可支起身子把透明玻璃拿过来,才看见上面写着“2022.6.7星期二”。脑袋轰的一下炸开了,刘可紧紧盯着这个日期,过了将近半分钟才回过神来,自顾自地傻笑两声:“怎么可能。”刚把透明玻璃放回到柜子上,从房间外传来两声奇怪的尖叫声,好像是某种动物的嚎叫。什么动物?狗吗?听声音不太像。刘可打算出去看看,他掀开被子,习惯性地抬腿下床,然而,这个动作还没做完,他整个人便如同受到惊吓似的瞪大了双眼,紧接着胸口也开始起伏不定。房间的门打开了,古少手里拎着早餐走进来,见刘可满脸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腿,赶紧解释:“看来你记忆还是没有恢复。你从江疏影家里出来时在街上遇到了车祸,不得不截掉双腿,没丢掉性命算是幸运了。”回想昨天在这里醒来之前的那一幕,当时因为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出现了幻觉,紧接着刘可就感觉身体被撞飞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六年前。”古少把早餐放在碗里递给刘可,“吃些东西吧。”“也就是说现在是2022年了?”刘可接过碗后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眼透明玻璃,情绪稍稍有些激动,“为什么我都不记得?”“昨天不是告诉过你了,因为才刚刚醒来,记忆是需要慢慢恢复的。你先把粥喝了。”古少说完离开了房间,再次回来时推着轮椅,“给你买的新的,上次那个有些不好用了。这个是全自动的。”刘可看了看自己的腿,又看了看轮椅,心中实在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莫名升起了怒火。他将手里拿着的碗扔了出去,气急败坏地说:“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想知道什么?”古少先是一愣,紧接着拿垃圾桶蹲下身把碎碗捡起。“昨天明明才2016年,为什么醒来后就变成了2022年?”刘可努力压制着怒火,有气无力地说,“还有,叶子怎么了,为什么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在睡?”“这个昨天我不也已经解释过了么。是我通过脑仪器加上叶子自身的超能力替你创造了梦境,让你可以重新见到叶子。昨天在你醒来看见我之前所有的经历都是发生在梦境里的事。”古少收拾好碎碗又把粥收进垃圾桶里,“至于叶子,她已经死了,两年前你把她救出来时就已经死了。”刘可喘着大气,扭头看向躺在床上的叶子,“她……怎么死的?”“这我就不清楚了。”收拾好后,古少坐在床边拍了拍刘可肩膀,安慰道,“两年前是你找到了我,说希望我可以做一个脑仪器,好让你回到梦境里见到叶子,见到活的叶子。后来你还给了我一张脑仪器的设计草图,虽然我不太清楚你是怎么弄到那草图的。我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做好了仪器,这仪器可以通过电脑编写程序控制叶子的大脑,让她用自身的超能力为你创造出梦境。”“也就是说我进入超级大楼遇见叶子,跟她逃出来,这些事都是假的?”“不,是真实发生过的。我利用脑仪器提取出这段记忆,并输送指令让叶子利用超能力把记忆转化成梦境。我不太清楚叶子创造出的梦境跟现实是否有偏差。不过上几次你从梦境醒来后描述说没有任何偏差,经历过的事基本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也就是说,其实你是在一遍又一遍地经历着跟叶子相识、相爱、分离的过程。”“上几次……看来我已经反反复复进入梦境很多次了。”刘可使劲吸了口气吐出来,他忽然感觉到了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更糟糕的是他对这些曾发生过的事完全不记得了。“这六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会想起来的,我也会慢慢讲给你听,不过不是现在。”古少站起身,朝门外走了几步又转身返了回来,从抽屉里拿出针管说,“你现在这种状态我太不放心了,还是给你打一针吧。睡一觉,等你醒了我也就回来了。”“又睡,我才起来没一会儿。”刘可试图反抗,但还是被古少把胳膊抓了过去将针头扎进血管里。跟昨天的状态一样,古少走出门没多久,刘可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紧接着刘可便再次睡了过去。能让时间停止的少年刘可昏沉中醒过来,天似乎已经黑了,房间里开着灯,古少坐在床铺旁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跟医学有关的书籍在看。“古少,张主任去哪儿了?”“能去哪儿,去地府开诊所去了呗。”古少放下书,把粥递给刘可打趣道,“都死了七年多了。当年你带叶子逃出超级大楼的那晚,冯刚错手杀死他的,这件事你怎么可能也不记得了。”“被冯刚杀死了?这不是梦境里发生的事吗?”刘可摇了摇头,刚才醒来时脑海里的确隐隐约约有了些新的记忆,不过在这些新的记忆里张主任是活着的。“看来是我把梦境和现实弄混淆了。”“很正常,这两年你待在梦境里的时间比待在现实里多,长此以往不混淆才怪。”古少把勺子放在粥碗里,让刘可赶紧吃了,“要我说叶子也已经死了这么久了,你也该面对这个事实了。生活还是要继续的,总不能永远躲在梦境里吧?梦境再真实也是虚拟的。”“我是因为无法接受叶子死亡的事实,才一遍一遍地回到梦境里?”刘可的确感觉到有些饿了,拿起勺子大口大口喝了起来。“不然呢,难道是因为好玩啊。”古少抽出纸巾,帮刘可擦了擦嘴角,“当然,接二连三发生的这些事任谁也没办法接受。先是出车祸在医院里躺了将近两年,那时让你重新振作起来的唯一动力就是叶子,后来救回来的却是一具尸体。还有三……算了,先别说这些了,都过去了。”“我还是记不起来,你讲讲,叶子是怎么被救出来的?”“你出车祸的第二年,江疏影的调查有了进展,她查到那位老者,就是你在茅草屋见到的那位老者,其实是某医药集团的高层,叫……叫……怎么想不起来了。”古少挠了挠头,跟六年前相比,他也苍老了很多,多了很多白发,“对了,叫樊春雷。这个发现让你们重新燃起了希望,于是你请求周忆梦帮忙调查樊春雷,最后发现樊春雷除了是某医药集团的高层外,自己还曾注册过一间生物科技公司,叫什么K科技。这家生物科技公司表面上并没什么疑点,经营范围基本就是灭鼠杀虫,还研究生物防疫器械之类的。不过奇怪的是这家公司的安保十分严密,甚至比超级大楼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生物科技还有个子公司,子公司是在国外,研究的项目是增强体能、基因进化等。你和江疏影都怀疑叶子就被囚禁在其中一间公司里,所以在2018年年末的时候,你们开始计划如何潜进去救人,却发现困难重重。超级大楼最起码还有个隧道,K科技却密不透风。就这样僵持到2019年中旬,出现了一个人。余飞,那个被关进精神病院被当成疯子的少年。你能回忆起来吗?”“好熟悉的名字,似乎有些记忆,但很乱。”刘可把碗放在床头柜上,满脸疑惑地问,“余飞的出现跟潜入K科技救叶子有什么关联?”“本来是没什么关联,后来你是看了一则新闻后找到的他。因为只有他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K科技手里救出叶子。”古少从兜里拿出一根烟点燃,深深吸了口,吐出个烟圈才继续说。“余飞最开始的时候到处宣称自己能够让时间停止,当然,周围的人都把他当成了神经病。后来他在网上公布了几家金店的地址,说是要利用自己让时间静止的能力盗走这几家金店里的镇店宝,而且他还给出了具体的时间地点。”“到了时间后很多人为了看他笑话,都跑去围观,把金店简直是围得水泄不通,但怪就怪在即使这样,那几家金店里的镇店宝还是接二连三地被盗走了。警方进入调查也毫无所获,店里的监控无缝衔接,上一秒镇店宝还完好无损,下一秒就凭空消失了。”“为了摆脱警方的纠缠,余飞又悄无声息地把镇店宝还了回去。当时这则新闻在社会上反响很大,不过认为他真的有让时间停止能力的人却少之又少,大部分都还是把他当成精神病看待。”“可能是舆论压力给他造成了影响,后来他真的被心理医生查出有严重的妄想症,被关进了精神病院。看了这则新闻报道后,你找到了余飞,说服他帮忙。当时余飞宣称自己只能让时间停止十分钟,这十分钟内世界是静止的,只有他可以自由行走。这件事反正我是觉得挺不靠谱的,不过你十分相信他,后来他也真的从K科技在国外的子公司里偷出了叶子。”“这世界上竟然还有人拥有这种能力?”“谁知道呢,反正人他是救出来了,K科技到现在也没能查出他究竟是怎么把人救出去的。现在余飞又回到了精神病院,其实他要是有这种能力,想要离开很轻松,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也没逃走。”“既然我们救出了叶子,那三毛呢?”“当时三毛也一同被救了出来。”听了这句话刘可丝毫没有放心,反倒心里一紧,先是扭头看了眼叶子,紧接着猜测道:“难道三毛也……也……”“三毛还活着,只是……”古少掐灭手中的烟蒂,皱起眉头说,“这也是我冒险用电流刺激你的脑神经,强硬地把你从梦境里拽出来的原因。三毛被救出来后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直到前几天他突然醒过来了。”“他在哪儿?”“在另外那间屋子里。我本来是打算等你恢复记忆了再说这件事的,不过你这次醒过来跟上几次不太一样,整个状态有些不对劲儿。我猜这可能是因为上几次你是自然从梦境中醒过来的,所以基本上睡一觉第二天就能够恢复大半部分的记忆,可这次已经过了快两天了,不仅没能恢复记忆,而且还出现了记忆混乱的情况。”“既然他醒了为什么不过来看我?”相对于自己的状态,刘可更担心三毛,“到底出了什么事?就别再隐瞒了。”“我还是带你去看看他吧。”古少起身把刘可抱上轮椅,然后推着轮椅走出房间。房间外是一条走廊,中间有三四个房间,古少把轮椅停在了其中一间病房前,郑重地说:“不过你最好先做好思想准备,因为三毛已经跟之前完全不同了。”刘可完全没理解古少口中的“完全不同”所指的是什么。是性格上的,还是长相上的?难道三毛也跟他一样断了手脚?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门被打开了。屋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古少推着他进去关上房门,这才将房间的灯打开。房间亮了起来,刘可看见角落里蹲着一个“人”,之所以称为“人”,是因为他还有些人的模样。那“人”的头发很长,乱糟糟的,遮住了脸庞。上半身赤裸着,身体却跟正常的人类皮肤完全不同,是黑色的,并不是弄脏的那种黑,而是类似黑野猪那种皮肤,上面还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毛发。这分明就是怪物啊,刘可倒吸一口凉气,仰头看向古少,问:“这……这是三毛?”“是的,这就是三毛。”古少十分肯定地说,“他刚醒来时身体还没有显著的变化,只是表现得有些害怕,也不说话。等我第二天再过来,就发现他的皮肤开始转变成暗黑色了,身上的汗毛也明显浓密了不少。从第三天开始,不仅汗毛越来越浓密,而且长出了尖尖的牙齿,后来更是变得暴躁了起来。”记忆里的那个三毛如今却变成了这个样子,这让刘可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他控制轮椅来到三毛面前,小心翼翼地拨开他的头发。隐藏在头发下的那张脸露了出来,这哪里还是三毛的脸:那张脸脑门凸了出来,牙齿露在外面,瞳孔变成了藏青色,鼻孔硕大。三毛根本认不出刘可,好奇地凑过来,用鼻子在刘可身上闻了闻。“我特意弄来铁链把他拴在了这里,可他暴躁起来力气极大,我怕铁链也无法控制住他,所以先用麻醉枪给他麻醉,又注射了安定剂,这才让他安静下来。”古少走过去,把刘可从三毛身边拽回来,打开门走了出去,边走边讲解,“从五年前开始,世界各地开始频频报道怪物伤人的事,起初人们认为是新闻报道夸大,直到后来有人用手机视频拍下了那怪物的样貌。是一只身高两米类似猩猩的怪物,那怪物不仅速度极快而且拥有人类的思维,而且善于伪装。至今也没人找到怪物的藏身处。”“你想说什么?”“K科技,我怀疑这是K科技的杰作,现在看见三毛这样就更加确信了。你有没有想过,K科技很可能就是民国时期被炸毁的K基地的化身。那些怪物就是人体试验的成品,K科技把他们放出去在世界各地制造恐慌。时间上也正好吻合,七年前他们突然出现抓走了叶子跟三毛,五年前就开始有怪物的相关报道。”“可是据江疏影说,K基地被炸毁时根本没人逃出来,那些试验报告应该也被一同埋葬了才对。”“不,还有一个人逃出来了,叶子的母亲。这就是为什么非要抓叶子回去的原因。叶子的母亲很可能也是试验品,或是真如你所了解的那样,是外星人遗留下的孤婴,所以K科技需要她。传闻当年K基地就曾成功抓捕过外星人。当然,这些都只是我个人的猜测而已,真相具体是怎样也无从知晓了。”回到房间,古少把刘可抱到床上躺下。躺在床上的刘可侧身看向叶子,虽然她的肉身已经死亡了两年,却没有任何腐烂的迹象,他喃喃自语道:“当年在茅草屋里,你为什么要跟他们回去?他们到底对你说了些什么?”“还有一件事需要你来拿主意。”古少叹了口气,“既然三毛已经醒了,要通知江疏影过来吗?”“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在等着三毛醒来的那一刻呢,不过让她看见现在的三毛,还不如让她继续等下去。还是先别告诉她了。”刘可躺下身,握起叶子的手,“不过怕是也隐瞒不了多久,等什么时候瞒不住了再说吧。”“听你的。”古少再次拿出针管走过来,抓起刘可的胳膊,替他打了一针,“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过来。”两个版本的人生“你在干吗?”“画画。”那幅画是一间教堂,教堂前方有很多人,有人张着大大的嘴巴,有人眯着眼睛,有人表情狰狞,有人在笑,有人在哭。教堂上方挂着时钟。“这画有名字么?”“我叫它停止的时间。”“不错的名字。”“谢谢夸奖。你是谁?”“我叫刘可,是特意来找你的。”刘可把手中的报纸递给眼前的少年,“这篇报道的主角就是你吧?”“你是专门过来看我笑话的吗?”少年抬起头,他的双眼深邃,瞳孔乌黑光亮,就如同两颗黑珍珠镶嵌在里面,他笑嘻嘻地说,“要让你失望了呢。”“事实上我在来这儿之前写了一张纸条放在身上,你若是能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找到它,并告诉我纸条上的字,或许我能把你从精神病院弄出去。”“你认为这里能关住我?是我不想离开而已,这里的人无论我说什么他们都会相信,在这里待着我很舒服。”少年把画纸从画板上摘下来折叠好,站起身仰头看向天空,“我深爱着的人被关在了某处,你能帮我救出她吗?”刘可有些惊讶,把攥着的拳头打开,里面被揉成团的纸条弹了出来。没错,少年后半句说的就是这张纸条上所写的字。刘可由惊讶转变成兴奋,有些激动地问:“你能帮我救出她吗?”“你为什么坐在轮椅上?”“三年前出了一场车祸,夺走了我的双腿。”“它们不是好好地长在你身上吗?”刘可低下头,发现双腿又回来了,他试着抬了抬,双腿完全能够根据他的控制抬起来。刘可不可置信地从轮椅上站起,走了两步,跳了两下。是的,他根本没失去双腿。“这世上的人真是够奇怪的,有些人明明过得很好却一副穷酸相,有些人明明穷酸却阔绰得像个土豪,有些人明明没经历过什么苦难却摆出看透世事的姿态。”阳光下的少年无奈地摆了摆手,“你是属于明明有腿却把自己伪装成了残疾。那件事,你还是找别人吧。”“等等。我要救的人,她叫叶子。”刘可上前拦下少年,“她也有超能力。你们是同一类人。”少年停住脚步凝视着刘可,良久才把刚刚画好的画递给他,在他耳边声音低沉地说:“这幅画帮我保存着,今晚我过去取。”刘可从梦中惊醒,急忙掀开被子,膝盖以下依旧空空如也。今天已经是醒来后的第三天了,记忆相对于昨天来说已经恢复了不少,最起码他已经记起找余飞帮忙的事了。房间里,叶子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古少没在,轮椅在旁边。刘可费了些力气才从床上挪到轮椅跟前,紧接着用手臂的力量撑起身子坐上去。刘可控制轮椅来到长桌子前,桌子上摆放着一些药物,还有脑仪器和看上去有些凌乱的线路。长桌子下方有几个抽屉,中间那个抽屉上了锁。刘可在桌子上找了找,最后发现一串钥匙,挨个试了试,将抽屉打开。抽屉里有几本书,几支笔,一本日记。刘可从超级大楼出来时顺便把叶子给他写的那几封信也带了出来,如今就保存在这个抽屉里。每当他清醒的时候只要有时间就会拿出来读一读,以解相思之情。刘可拿出书和日记,接着在抽屉里翻了翻,却发现那几封信无缘无故地消失了,不过他在其中的一本书里发现了余飞送给他的那幅画。真是奇怪,怎么会不见了呢?刘可又打开其他抽屉翻了翻,还是没能找到那几封信。这件事是不可能记错的,难道是古少拿走了吗?刘可正这样猜测着,古少便拿着早餐走了进来。“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刘可一边翻着一边问古少有没有动他的抽屉。“没动过呀。”古少走过来,把早餐放在桌子上,好奇地问,“这是在找什么呢?”“信,叶子留给我的那几封信不见了,我记得明明是放在这里的。”刘可干脆把里面的书拿出来一本一本翻看,嘟囔着说,“怎么就找不到了呢?”“这都三天了,怎么记忆还没恢复。行了,别找了,先吃饭。”古少制止刘可继续找下去,把早餐递给他,“那几封信早就不在你手里了。在茅草屋叶子和三毛被带走之后,警方在山崖下方找到了你的背包,信都在背包里呢,被警方当作重要线索拿走了。估计现在还在警局证物室里放着呢。”“可是我明明记得……”“你肯定又把记忆跟梦境搞混淆了。”古少打断了刘可的话。“不可能搞混,梦境里背包丢了,但现实里背包没丢。”刘可根本没心情吃早饭了,转过来看向古少辩驳道,“而且很奇怪,有些别的事也跟现实不太一样,我的记忆里好像有两个人生版本。就拿车祸打比方,在另一个版本的记忆里,我根本没发生过那次意外,腿也没断。这是怎么回事?”“很好解释呀,所谓的另一个版本的记忆其实就是对于梦境的记忆,梦境虽然是脑仪器指示叶子在现实的基础上建造出来的,但毕竟是梦境,有很多不可控的因素,它未必会按照现实中的轨迹发展。因为梦境跟现实的不一致性,所以醒来后你会把两者搞混,会把梦境里发生的当成是现实里发生过的。你已经进入梦境很多次了,在前几次的梦境里,可能你的腿并没有断,这是你的希望,所以梦境就按照你希望的呈现了出来。其实你脑袋里不只有两个版本,每一次进入梦境都会有不同的版本存在。”古少见刘可一知半解的样子,沉默了几秒后又打比方说道,“就拿这顿早餐来说。你第一次进入梦境时可能选择吃掉,第二次可能选择倒掉,第三次可能根本没有这顿早餐。那你说现实里这顿早餐你吃还是没吃?”“没吃啊。”“但现在的问题是梦境里你吃了这顿早餐,所以你才会发现自己对于早饭这事出现了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版本。在这些版本中,只有一个版本是现实中真真实实发生过的。六年前你出了车祸,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七年前你丢了背包和叶子的信,这也是真实发生过的。现在懂了没?”“懂了。不过早饭的事我还没做出选择呢。”刘可伸手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大口说,“如果你没举早餐的例子,我可能不会选择吃这顿,但是举了,我便选择吃了。现在算不算现实出现了不同的结果?”“这是唯一的结果,我一定会拿早餐举例子,你也一定会选择吃。”古少走到叶子身边,抬起她的胳膊捏了几下说,“这次你在梦境里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醒来后问的问题都怪怪的?”“我上几次醒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没有,顶多是刚醒来时有些迷茫。不过你的状态却一次不如一次,我记得前几次醒来后你还会自己控制轮椅出去走走,后来也不出去走了,醒来就开始酗酒,而且还自残过,话也变得很少,问你什么都不肯说。”古少开始按摩叶子的腿部了,“我觉得是因为你无法一次又一次地承受叶子的死亡,才导致状态每况愈下。有时候我真想把脑仪器扔了,让你再也无法回到梦境。也许我该这样做。”“酗酒……自残……”刘可抬起自己的手臂看了看,那上面的确有很多深浅不一的疤痕,大腿根部也有几厘米长的刀疤。这些疤痕似乎勾起了某些记忆,刘可伸手轻轻抚摸大腿根部的疤痕,忽然发现疤痕下面硬硬的,似乎有什么东西。“也许我并不是平白无故自残的。一定有某种原因。”未来的多种可能性古少一直待到晚饭后才离开,等他走后刘可翻身下床,爬到床底摸了摸,最后摸到了用胶布贴在床板上的匕首。他拿出匕首坐到轮椅上离开了房间。虽然叶子已经死亡,根本看不见刘可接下来要做的事,但刘可还是避开了她,来到洗手间并把门反锁。刘可挽起裤腿,摸了摸大腿根部的疤痕,紧接着大口地呼气吸气,过了几分钟他才鼓起勇气,用匕首划开那道疤。疼痛,难以忍受的疼痛,刘可咬紧牙关,汗水顺着额头流了下来。就这样用了将近十分钟才彻底把伤疤划开,然后扔掉匕首,用手指伸进肉里摸了摸,果然碰触到了什么。刘可大叫一声,用手使劲把藏在里面的东西抠出来。是一根比火柴粗些、长些的圆柱形物体。刘可把它放在一旁,先用准备好的针线将伤口缝合,又用纱布包扎好,这才重新拿起圆柱形物体来研究。圆柱形物体上面有个小盖子,把盖打开,一张被卷成圆柱形的纸张滑落了出来。刘可急忙拆开,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几行小字——如果你能发现这张纸条,说明我的计划已经奏效了,接下来我希望你认真阅读下面的话:你将在2015年被叶子选中进入超级大楼,你们在超级大楼里相爱,两个月后为了能让叶子亲眼看看外面的世界,你做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带她逃出去。记住,你们逃出去几天后会有K科技的人找上叶子,并将叶子从你身边带走。你要想尽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你要想尽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刘可默默念出了纸条上的最后一句,接着便陷入了沉思。他为什么要写这样一张纸条,并且藏在了皮肤下面?一时间脑海里乱哄哄的,似乎有很多新的记忆接二连三地蹦出来,糟糕的是刘可根本无法分辨这些新的记忆,哪些是在梦境里发生的,哪些是现实中真真正正发生过的,两个版本的人生在脑海里不断厮杀,谁也不愿认输。离开洗手间,刘可一路控制轮椅来到三毛被关的房间,用了十几分钟才将房门拧开。进去后打开灯,发现三毛身上的汗毛更加浓密了,背也驼了,也长高了不少,如果身子能够直起来的话应该有一米九。三毛嘴里的獠牙翻到了外面,正咬着挂在脖子上的铁链,牙齿被磨得吱吱作响。刘可来到三毛身边,努力从轮椅上滑下来坐在地上,然后吃力地挪动身体靠在墙上,气喘吁吁地说:“没腿还真是不方便。”三毛停止咬铁链,看着刘可爬到墙边后,伸手在他腿上摸了摸,紧接着把鼻子凑到上面闻了闻。刘可的裤子上沾满了鲜血,三毛伸出舌头在上面舔了几下,嗓子里发出类似呼噜的声响。刘可抬起手抚摸着他的头发说:“我们好久没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聊天了。记得以前你总是话多得让人心烦,现在倒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按照古少的说法,三毛基本已经丧失语言功能了,就连人类最基本的习性也开始退化,用不了多久就会完完全全地变成兽人。“K科技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愣是把活生生的人变成了怪物。”三毛躺下身温顺地靠在刘可的肩膀上,用头在他身上蹭了蹭。见三毛这样,刘可有些哽咽。“救命恩鹅留给你的那三根鹅毛一直都由江疏影保存着,她说等你醒来后就还给你。江疏影,你还记得江疏影吗?”三毛喉咙里含糊不清地说:“影……影……”“你是在说影?你记得她?”刘可略有些吃惊,“我还没告诉她你已经醒了。你想见她吗?如果想的话,我马上就让她过来。江疏影如果知道你醒了,一定开心死了。只是……只是不知看见你如今的样子,她会有什么反应。”三毛坐起身,伸手抓了抓自己凌乱的头发,低下头打量自己一番,最后使劲摇了摇头。刘可觉得很不可思议,三毛竟然真的懂他在说什么,于是又说道:“你一定在怪我吧?那天要不是我开车去了哈尔滨,也就不会留你保护叶子了,更不会出现这样的事了。是我把你和叶子害成这个样子的。”“隔……隔……”三毛用那双翠绿的眼睛盯着刘可,紧接着伸出毛茸茸的手在刘可的眼角擦了擦,接着又费力地吐出两个字,“改变……改变……”“改变,对,改变。我上几次醒来一定对你说有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吧?”刘可从兜里拿出那张纸条,“刚刚我在腿上发现了这个。我肯定是疯掉了,或者迷失在了梦境里,所以才会这样做吧?现在虽然已经2022年了,不过还是无法做到这点。对不起,三毛,我不仅害了你,也害了江疏影,这些年江疏影也并不好过。如果当年不是我执意要带着叶子离开超级大楼,大家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吧?毕竟有超级大楼的保护,K科技的人无论有多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带走叶子。”“改变……改……可……”三毛的样子像是迫切地想表达什么,可却表达不出来,于是有些着急,“你……张……张……”“可是就算我不带叶子离开超级大楼,周忆梦也会有办法调查到朱觐南犯罪的事实,到时候一样会揪出冯刚,冯刚还是会把叶子吃人肉的真相说出来,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刘可双手捧起三毛的脸庞,若有所思地说,“可惜余飞只能让时间停止,却无法让时间倒回,你说这世界上有人拥有这种能力吗?”“梦……脑……脑……张……”三毛使劲点了点头,想尽量表达得清楚些,开始手舞足蹈,“张……主任……脑……脑……仪……叶……可以……”“你是想说脑仪器吧?那个不是张主任做的,是古少。脑仪器只是可以控制叶子的大脑为我创造梦境。”刘可看着手舞足蹈的古少,猜测着他想说的话,“不过上几次我醒来的时候你应该是昏迷着的,是你在昏迷中听见我的懊悔了吗?”“你……你……说……记……能力……K……”三毛还在努力地表达,“嗖……过去……改变……未来……”伴随着三毛说的这些字眼,刘可脑海里又多出了很多新的画面,让他的思绪变得越来越混乱。刘可爬回轮椅旁,用双臂的力量支撑着坐上去,控制着轮椅朝门外走去。“我好像记起了什么,但需要好好梳理下,对,我需要好好梳理下。”回到房间后,刘可来到叶子的床边,握起她冰凉的手,看着她安详的脸庞,开始努力把现有的记忆拼凑出来。就在他拼凑的过程中,越来越多的新的记忆也冒了出来,以至于整夜未眠。随着天逐渐亮起,记忆拼图也基本上拼凑完毕了。古少如每天一样,早早地就买了早餐过来,刚进屋便看见刘可裤脚上的血渍,于是急忙跑过来,边替他检查伤口边自我责备:“我应该替你打了针再离开的,真是的,你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我记起了所有事。”刘可看向窗外伸了个懒腰,故作轻松地说,“天气好像不错,吃完饭后能推我出去走走吗?”“天啊,这伤口是你自己缝上的?我真不敢想象当时的情景。”古少重新替刘可包扎好伤口后,两人相视无言默默吃完了早餐,紧接着古少又找来干净的衣服替刘可换好,推着他出了门。房间外三面环山,不远处便是谷海,因为是早上,海风吹过来有些清凉。古少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盖在刘可身上,推着他朝海边走去。这附近只有这么一栋公寓,当年为了远离人群,也是怕K科技的人找到叶子,所以才选择买下了这里。来到海边后,古少把刘可从轮椅上抱了下来,两人并排躺在沙滩上。太阳缓缓从海面升起,刘可闭上双眼把所有的记忆又整理了一遍,让思路更加清晰了些,这才说道:“古少,你相信有的人可以回到过去改变未来吗?”“不相信。”“为什么?”“因为我更愿意相信结果的不变性,就是说即使可以回到过去,对未来的结果也不会做出任何改变。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回到过去纠正一些错误,以此来改变未来,那未来真的会变成每个人都满意的样子吗?答案肯定是不会的,未来只会越来越糟糕,越来越混乱。”“所以你并不是在否认可以回到过去这件事,只是觉得即使穿越时空回到过去,也无法对结果做出任何改变,对吧?”“以前是都不相信的,或许是像叶子、余飞这样的人突破了我的认知,不得不逼着自己改变观点。”“那你说我借助叶子和脑仪器的能力通过梦境的方式回到过去,再去经历过去的事,这算是回到过去吗?”“不算,你不是通过梦境的方式回到过去,而是叶子以过去的记忆为原型,为你创造了梦境。这两者可是有本质上的区别。”古少坐起了身,面对着刘可说,“你确定自己的记忆恢复了?”“正是因为记起了所有的事才会有这些问题。你应该还没听我说过回到梦境里的感受吧?”刘可也支起身子,看向前方的谷海说,“那感觉非常真实,一切都仿佛是正在发生似的,天空、地面、建筑、人,所有的所有都无比真实。”“你应该做过梦吧?谁没做过梦呢。当我们在梦里时,梦里出现的人或许也是真实的,直到我们醒过来才会发现太假了。”古少拿起一块石子扔到海里,“你刚醒过来时我也对你解释了原理,可能当时解释得太复杂,其实说得简单点,你就是在做梦,不管梦里经历过什么,正因为你身处梦中,所以感觉不到它的虚假。”“看来那不仅仅是梦呢,即使我现在醒来,也感觉不到任何虚假。你没进去过,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也体会不出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刘可说完摸了摸自己的双腿,“对了,你不想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有脑仪器的设计草图?”“我问过你很多次了,可你从来都不肯说。”古少又拿起一块石子在手里把玩,“那草图设计得非常专业,涉及很多跟大脑相关的专业知识,就算张主任在世,也未必能设计出来。”“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可能会觉得不可思议,但我希望你能够相信我。”刘可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其实你是第一次出现在我的未来里。”“我推你回去吧。”古少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扔掉手中的石子站起身,“你听我的话,以后不要再进入梦境了。我知道你始终无法接受叶子的死亡,但她已经死了,还有三毛,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不应该再逃避了,要是再这样逃避下去,你早晚会疯掉的,现在的你已经疯了。”“你先坐下来听我继续说下去好吗?”刘可恳求道,“要是听了我接下来的讲述,你依旧认为是梦境影响了我,那我答应你,回去就把仪器毁掉。”古少在刘可面前来来回回走了半分钟,最后重新坐下了身。“你说。”“不仅你是第一次出现在我的未来,就连我的腿也是第一次断掉。先前我说过感觉脑海里存在两个人生版本吧?你告诉我其中一个是梦境里发生的,不是现实,但其实不是这样。在另一个版本的现实里,我不仅没有摔断腿,制造出脑仪器的也不是你。”刘可停顿了一下,观察古少的反应,见古少并没有打断他的意思,这才继续说道,“从超级大楼出来,我是跟叶子还有张主任一起逃出来的,我们在江疏影的安排下住进了她父母留下来的那栋老楼。当时叶子住在一个卧室,张主任住在另一个卧室,我则住在客厅的沙发上。后来张主任为了帮叶子弄到人肉特意趁着我们都睡着时,出去抓了一个流浪汉回来藏在衣柜里,却不小心被我发现了。”“张主任在你们逃出超级大楼的那晚就死了,被冯刚杀死的。”古少纠正了刘可的话,“你说的这些在现实里根本就没发生过,让我如何相信?”“所以我说的是另一个版本的现实,是在未来还没有改变之前的那个现实。”刘可深吸口气继续讲述,“后来K科技的人发现了那栋老楼,我们三个只好在三毛的安排下去了茅草屋。我开三毛的车去叶子母亲的故乡时,陪伴在叶子身边的是张主任,被K科技的人带走的也是他们俩。包括后来我找到余飞,余飞救出来的也是张主任和叶子。跟现在这个现实完全不同的结果吧?这些天我陆陆续续地记起了些,也发现了脑海中的这两个版本,但你一直告诉我是因为记忆出了混淆,所以始终无法理出头绪。不过昨晚我又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从头到尾整理了下记忆,才发现这两个版本的现实都是曾经发生过的,只不过因为过去的改变,未来,也就是所谓的结果也跟着产生了变化。”“说完了?”“没。因为张主任是脑科专家,所以被抓去K科技后,K科技里的人并没有像对待三毛一样对待他,而是因为知道张主任的能力,让他参与了一个项目,这项目就是对叶子的大脑进行开发和分析。所以余飞救出他们后,叶子虽然已经死亡,但张主任没有晕厥。我承认叶子的死亡对我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影响,那段日子我过得的确很糟糕,甚至开始酗酒。不过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被救出来的张主任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直到几个月后他再次出来时,就已经做好了脑仪器。他拿着脑仪器给我,并告诉了我一件事。张主任说,在超级大楼里叶子的脑开发是百分之二十五,在K科技时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二十七,现在已经百分之三十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脑开发越多,就会有无限的可能性,因为现在人类已知的脑开发率最高也不过百分之十几,就已经达到了无法逾越的成就。”古少面无表情地说,“不过你的故事里有个很大的漏洞,叶子进入K科技后不久便死亡了,大脑怎么可能还在持续开发?”“那你能解释为什么叶子已经脑死亡,却还能完成脑仪器发给她的指令吗?叶子虽然死了,但她的大脑却还在持续地进行着开发,这也是为什么她的尸体到现在也没有腐烂的原因,因为她的大脑还在工作,并且还在持续地给身体输送养分。”“死,只不过对咱们而言。张主任说当时他在K科技里跟十几个科学家一起工作,主要项目就是激活叶子更多的能力,看她的极限在哪儿。后来他们发现叶子除了有能够创造虚拟世界的能力,及集中注意力能看到任何想看到的画面的能力,还有一项能力被激活了,就是能够带人穿越回过去。”“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现实里,张主任多年前死了,被替换成了三毛,所以三毛也知道叶子能够带人穿越回去这件事。昨晚跟三毛聊天时,他一直在试图告诉我这件事。”刘可发现古少的脸上有了些变化,“因为叶子死亡无法自主使用超能力,所以那些科学家提出了制作脑仪器的构思,确切地说脑仪器是这些科学家和张主任一起开发出来的,但只开发到一半余飞便把他们救了出来。出来后张主任继续研发脑仪器,终于在几个月后弄好了。2020年10月4日,这天我们进行了第一次测试,当时目的很明确,若是成功地穿越回过去的话,我就想尽一切办法来阻止K科技找到叶子。”“在现在这个现实里,2020年10月4日也是你第一次回到梦境里的时间。我记得很清楚。”古少不再挑刘可故事里的漏洞了,而是将信将疑地问,“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利用叶子的超能力和脑仪器的确让我回到了过去,可糟糕的是,穿越回去的我没有跟未来有关的任何记忆。因为没了记忆,所以无法改变过去我的任何想法。这次试验醒来后,未来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任何的改变。我告诉了张主任这一点,张主任也开始找寻方法,让我能够携带未来的记忆回到过去,只有这样我才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可反反复复试验了几次还是失败了。半个多月前,我和张主任又进行了一次试验,就是这次让未来发生了变化,我醒来后看见的不再是张主任,而是你……”“也就是说这次试验成功了?”“不,张主任依然没有找到任何方法,这次是我主动要求再试一次的。我回到过去,重新进入超级大楼,认识叶子。看上去一切都没什么改变,我也同样没有未来的记忆。不过……有一点很奇怪,现在回想,未来就是从那时候起开始悄然改变的。”讲到激动处,刘可略显兴奋,“我不知道是不是在我回到过去后,张主任找到了能够让我记起未来会发生的事的方法,还是因为什么,不过我开始出现了头痛欲裂的症状,第一次是在四楼跟周忆梦探讨案情时突然头痛欲裂,虽然之前也有过相同情况,但那次有些不一样,那次我看见了一些影像。后来没多久,我从电脑前起身时突然感觉眼前一黑,紧接着又看见了未来的景象,这次我看见了一张报纸的标题,上面写着‘影响了无数人的二十四小时直播真人秀《伴我成长》已于昨日宣布停播,脑婴女孩叶子、元老级员工张建斌、新晋女婿刘可行踪成谜’。在另一个版本的现实里,也就是逃出超级大楼的那晚,我本来是跟张主任一起打晕了冯刚逃出来的,可正因为我看见了这个标题,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张主任会跟我们逃出去,所以当张主任说‘这里交给我,你们先走’时,我没有选择上前帮他,而是带着叶子跑了出去。正是这个举动造成了张主任的死亡,等我再次醒来,出现在眼前的就换成了你。”“那个报纸标题,其实是未来你的记忆,因为无意间看见了,所以影响了过去的你的判断,紧接着未来也就跟着改变了。这似乎违背了结果不变的定律。”古少如此分析着,紧接着皱起了眉头,“可为什么偏偏这次你就能看见了呢?”“因为这个改变,未来的张主任死了,我需要有人帮助我设计脑仪器,所以凭借记忆画出了草图,并找到你来帮我完成。我没有告诉你这种方法能够让我穿越回未来,只是解释说是梦境。所以每次醒来后,我还在找寻能够让我携带记忆穿越回去的方法,或许因为始终没有好的方法,我开始变得有些极端,甚至有了把字条藏在身体里的举动,不过因为我的身体并没有跟着穿越回去,这个方法没有任何用处。”“昨晚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这次能够看见未来的景象?后来我想清楚了,是电流。你不是说这次是用电流刺激我的脑神经才强硬地把我从梦境里拉出来吗?张主任在我穿越回过去后,一定也想到了这个方法,于是用电流刺激我的大脑,每次刺激时,我都会或多或少地看见一些未来的景象。我看见了那份报纸,未来就改变了,在未来制作脑仪器的人变成了你,同时也变成了是三毛跟叶子被K科技的人抓去。更巧合的是,你也想到了用电流刺激脑神经的方法。你用了这种方法,回到过去的我在江疏影父母家的老楼时,就看见了张主任藏尸体的那一幕。那一幕原本应该是在未来还没有改变之前的记忆。”“看来是弄巧成拙了,当时是因为醒来后身体发生了变化,我就想用什么方法能把你从梦境里拽出来,后来就想出了电流刺激脑神经的方法。”“我从江疏影家出来时,你本想用这种方法让我醒来,可在过去的我被影响了,因为头痛欲裂最后昏昏沉沉地走上了大街,才最终导致了那场车祸让我失去了双腿。”刘可目光坚定地看向古少,“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相信我吗?”古少沉默地低下了头,一言不发。“我们可以改变的,叶子可以活下来,张主任可以活下来,三毛也不必变成人兽,只要这次在我穿越回去后,你能用电击的方法让我看见,或者记起跟未来有关的事,我就能够修正所有的错误。但这件事我一个人完成不了,需要你的帮忙。”“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有人能穿越回过去,不愿意相信结果的多变性吗?”古少皱起眉头,轻轻叹了口气,“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彻底死心,才能让我不抱任何幻想,让我接受现实。人只有接受了现实才能放下很多事,才能更好地活下去。这就是为什么当余飞奇迹般地盗走多家金店时,人们宁愿相信他是用邪门歪道迷惑了众人的视线,也不愿相信他真的有让时间静止的能力。”刘可没有打断古少的话,静静倾听着。“我从来没有对你提起过超级大楼解散后的事。其实在超级大楼解散后我便回了老家,并且在老家认识了小红。我们相爱了,2018年时我们结婚并且生了个小男孩。那孩子胖乎乎的,眼睛大大的,我给他起名叫古天儿。”古少陷入了回忆,默默地说着,“我从没想过自己可以结婚,更没想到自己可以老来得子,那段日子我过得非常快乐。”“怎么从来都没听你讲起过这些事?”“因为他们都死了。”古少说到这里时攥紧了拳头,“2019年,古天儿才刚满一岁。事情就发生在你找我之前的三个月,有一天,突然有个人兽闯进了我家。那人兽青面獠牙,力气很大,残忍地杀死了小红和古天儿。”“怪不得……”刘可恍然大悟,想起了先前古少提起K科技时的状态,“怪不得你对K科技的事如此熟悉。这几年你一直在调查他们?”“是的,但以前不敢确认,直到看见三毛,我才敢完完全全地肯定,人兽的事一定跟K科技有关联。是他们,如果不是他们,我妻子和儿子就不会死。这些年我给媒体写过无数封信来揭露此事,但因为没有任何证据,媒体觉得这完全是天方夜谭。K科技的子公司在国外注册,所以就连当地的警方也对此束手无策。我绝望过,悔恨过,曾比任何人都希望能够回到过去救出妻儿。”古少擦干眼泪激动地抓起刘可的胳膊,“所以你能不能帮我?若是你真的能回到过去,并且记起未来的事,能不能瓦解K科技,让他们没有机会害人?”“可是凭借我一人之力如何才能做到这点呢?”“你可以找到当年的我,也可以找张主任,还有周忆梦、江疏影、小娜来帮忙,对了,还有余飞,虽然余飞是2019年才有了能够让时间停止的能力,但我相信张主任一定有办法提前激活他的能力。而且这世界上一定还有很多像余飞、叶子这种拥有超能力的人隐藏在人群中,可以把他们集结起来。”“我答应你,如果回到过去后我能够记起这件事,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做。”“一定会成功的,既然上次能成功,这次也一定没问题。”古少无比坚定地望着刘可,补充道,“不过……不过你真的每次都能够按照脑仪器的设定,回到固定的时间固定的地点吗?”“张主任制作的脑仪器可以,不过交给你的草图是我凭借记忆画出来的,似乎丢失了什么,所以功能性也减弱了,每次都会有所偏差。上次我回到过去,是从进入超级大楼叶子第一次碰触我导致昏迷,我又苏醒后开始的。不过这问题不大,关键的问题是刺激我大脑时,既要让我不要因为电压过强而醒过来,也不能电压太弱,要恰到好处才能让我记起未来的记忆。这点就完全靠你来掌握了。”“放心,交给我好了。”天空万里无云,太阳火辣辣地照射着人间。此时已经中午了,古少把刘可抱回到轮椅上,顶着烈日推着他离开了海边。
刘可与叶子决定找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组建家庭,刘可前往三人班村调查叶子的身世,得知叶舒可能曾被外星人带走。后刘可和叶子遭遇袭击,叶子展现出超能力,将刘可拉入自己创造的完美世界,刘可与叶子在这个世界中度过了二十五年,刘可醒来后发现现实世界只过了八个月,得知自己出了车祸被送到医院,昏迷了许久。刘可联系上记者江疏影,发现三毛与叶子在现实世界中失踪了,江疏影一直在调查叶子的身世,发现了三毛留下的线索,刘可再次进入梦境,他拜托余飞帮忙救出叶子,然后刘可从梦中惊醒,发现叶子留给自己的信件可能被古少拿走,古少解释信件在警方手中,刘可发现自己的记忆与梦境有所混淆,古少向刘可解释了梦境与现实的不一致性,刘可见到了变成半兽人的三毛,三毛试图告诉刘可有关叶子的超能力和脑仪器的事情。刘可计划借此改变过去,阻止叶子和三毛的悲剧,古少同意帮助刘可,并共同讨论了时空穿越的可能性,并打算集结有超能力的人共同抵抗k科技。古少坦白了自己的过去,并请求刘可一定要摧毁k科技,二人准备开始计划。
对于自己的感官敏锐程度,越千秋一向很有自信。然而此时,他却不禁心中凛然,难以确定甄容是不是刚刚才到的。他特意把神弓门弟子都带了出来烧烤,却吩咐过孙立和戴展宁刘方圆看着点其他人,尤其是甄容,可如今,人却是出现在了这里,其意义不言而喻。哪怕不看青城的赫赫声名,此人也绝不好惹!察觉到了越千秋的视线,甄容仿佛也有些讶异,随即就微笑出声道:“实在是大厅中嘈杂,我正好出门就闻到了这股香味,于是找了过来,可不是故意做不速之客。”不但刚刚在背后说自家掌门坏话的慕冉表情很不自然,其他神弓门弟子也多半如此。面对这种状况,想到刚刚陪人上山时,甄容仪表出众,谈吐优雅,越千秋心中一动,仿佛不以为意地招呼道:“你是闻香而来?可我这儿烤的都是腥膻之物,你真的有兴趣?”趁着刚刚甄容和几个神弓门弟子说话打招呼,越千秋左手动作飞快,将那些烤萝卜烤茄子烤韭菜之类的全都一股脑儿往烤架下半截一藏,右手飞快抓了一把牛羊内脏的竹签,随即填补了之前的空缺。此时他一面说一面翻动着手中的烤串,一滴滴油落进炭火中,一时火苗蹿得老高。那噼噼啪啪爆裂的声音伴随着肉香,让神弓门的那几个弟子一时间食指大动,全都顾不得落英子甄容,凑上前来抢了越千秋递来的十几串烤鸡心、烤羊肉、烤羊腰、烤大肠……而越千秋清清楚楚地看到,甄容的面色,不可避免地变了变。想来也是,青城是道家门派,虽说也有俗家弟子,但已经有了落英子道号的甄容,显然,那是道士无疑。虽说道士不比和尚,没说要吃素,可只看甄容的打扮就知道走的是超凡脱俗路线,那么,在这种人多的场合满嘴流油吃烤串,合适吗?所以,这是请君入瓮的阳谋!几个刚刚还吃过烤蔬菜的神弓门弟子这会儿背对着甄容大快朵颐不说,还彼此交换眼色,全都有些幸灾乐祸。毕竟,甄容不声不响靠近,也不知道听去了多少他们私底下抱怨门派长辈的话,这会儿让其吃个哑巴亏,那不是应该的吗?看到那个唇红齿白,清新脱俗的少年道士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这烟雾缭绕的烤架,看着那一大堆滋滋流油的烤物,越千秋似笑非笑地站在那里,最终拿出了两串半肉半油的烤羊腰,非常慷慨大方地朝甄容伸出了手。“见者有份,落英道长,给!”这下子,甄容顿时进退两难。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以一种如同大无畏上刑场似的脚步上前,狠狠地从越千秋手中抢过了那两串烤物,随即赌气似的狠狠撕咬了一口。东西刚入嘴时,那滚烫的滋味差点让他惊呼出声,可等到胡乱嚼了两口下肚,他却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这东西就和之前闻到的香味一样……真的味道很独特!尽管很独特,但不得不说,甄容还是闻不惯那股浓重的味道,哪怕他潜意识中还想多吃点儿。所以,当两串过后,越千秋又非常殷勤地递过来一把,看那光景至少也有七八串,他更是为之骇然,立时苦笑道:“我的肠胃只怕受不了这荤腥,亏了越九公子你这番好意。”“吃烧烤就是这点不好,肠胃不好的人容易闹肚子,也就是我这种铁胃无所谓。”越千秋从善如流地没有勉强,反而耸了耸肩道,“而且吃烧烤还有一个最大的坏处,那就是烟熏火燎,一会儿从头到脚,从外袍到亵衣,全都要染上这一股腥膻味,几天都去不掉。”听到这里,甄容的脸色终于完全变了。他本能地往后疾退了三步,随即就想抬起袖子闻一闻是否沾染上了什么味道,好容易止住这种冲动,他便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我突然想起还有话要对少林的大安师兄说,暂且告退一会。”见甄容拱拱手后转身就走,步履似缓实疾,衣袂飘飞,身法竟是如同行云流水一般舒缓好看,越千秋不禁狠狠咬了一口羊腰子,随即轻哼了一声。一个讲究表面风度的小白脸,想和我这种最不怕破坏画风的人斗?想都别想!看到越千秋竟然用这种不算办法的办法支走了甄容,从慕冉到小齐,再到其他四个神弓门弟子,全都笑了起来。那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六个人笑得前仰后合不说,还有人吃的东西都给呛咳了出来,慕冉更是毫无风度地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和上三门中排名第二,高高在上的青城派相比,曾经一度徘徊在除名边缘的神弓门算什么?“越九哥,你厉害!”小齐对越千秋竖起了大拇指,乐呵呵地说,“就算是我们神弓门这样闭塞的,也听说过青城落英子的厉害,可刚刚竟然在你这儿吃了瘪。我们都没发现他在偷听,越九哥你怎么发现的?”听这最年轻的少年对着自己一口一个越九哥,越千秋哪里不知道这关系已经拉得很近,顿时眉开眼笑地说:“我也就是刚刚随便瞥了一眼,这才发现了他,凑巧,纯粹凑巧。”众人当然不会去质疑越千秋到底是真本事还是凑巧,嘻嘻哈哈了一阵子,便继续分享起了烤肉。然而,想到刚刚大厅中那些好吃的他们还没一样样都吃过,这会儿肚子就已经快填饱了,几人顿时又有些遗憾。可就在这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师兄。越千秋循声望去,见是孙立,他就招手示意了人过来。等到人匆匆到了他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他面色微微一变,随即就笑道:“你帮我在这烤肉,继续招待神弓门的诸位。要有别人来,也分些给他们,毕竟,大厅里那地方,实在是不合适加一个烧烤的档口。”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在神弓门众人身上一转,最终落在了刚刚喝止过慕冉,年纪又最大的庆丰年身上。这位神弓门弟子说是十八岁,但四方脸,又黑又粗的眉毛,大多数时候都板着脸,整个人看上去至少比声称的年龄大五六岁。而且,他能看得出来,这里神弓门每个弟子都很信服他。“庆师兄,能帮我个忙吗?”正如之前曲长老和应长老所说,神弓门闭塞太久,刚刚在厅堂中,几个弟子也就只认识越千秋和白不凡,其他人一个不认得,更不好意思贸贸然上去搭讪,可好战的白不凡陪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就被人拖到别处挑战掰手腕了,若非越千秋拖了他们来烧烤,他们站在那儿谁都不认得,只怕会陷入尴尬。于是,此时越千秋邀约,庆丰年只微微一愣就答应了下来,至于其他人,更是一副大师兄你尽管放心去的态度。刚刚看到孙立过来报信,紧跟着越千秋就变了脸色,庆丰年只以为再次发生了类似之前他们在山道上遇见过的那种情况,有人故意找茬,可当他跟着越千秋一路前行,喧嚣越来越远,走的路却越来越幽静,他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倒不至于认为越千秋要对自己不利,可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深,到最后禁不住问道:“九公子莫非有什么话对我说?”“没错。”走在前头的越千秋这才止步转过身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闭目凝神感知了片刻,确定周围确实无人,这才沉声说道:“有个消息,我希望庆师兄有个准备。”庆丰年察觉到越千秋那太过严肃的态度中似乎潜藏着某种危险的东西,顿时浑身都绷紧了,声音也不知不觉有些沙哑。“什么消息?”“神弓门徐掌门以及一大批长老和弟子,如今已经不在延安府了。”越千秋认为庆丰年名字起得诡异,但庆丰年自己却很喜欢这个名字。他出生于西北的延安府一个偏僻村庄,土地贫瘠,大旱乃至于地动之类的天灾是司空见惯的事,常常会有养不起孩子的家庭把孩子丢掉。而在庆丰年降生的那一年,作为家中第七个孩子,他原本也会被遗弃,可多亏那是一个少有的大丰收之年,地里何止多收了三五斗粮。更巧的是,曲长老正好游历到他的村庄,在他家中临时歇脚的时候,在听到庆丰年父亲家中姓氏时,灵机一动给初生的孩子起了这样一个名字。而等到呱呱坠地的婴儿平安长到七岁,庆家终究是困窘得过不下去了。尽管神弓门在中原武林的名声已经聊胜于无,可在延安府却依旧享有不小的声誉。于是,在那一年,知道家中已经打算卖儿鬻女,他毅然孤身前往神弓门,最终成功拜入了曲长老门下。尽管神弓门的日子也异常清苦,尽管他也要和师弟们一块耕种土地,能够用来锤炼武艺的时间少之又少,可那种从上到下同甘共苦的日子,却让他多年来一直铭记在心,感恩在心。因此,骤然听到越千秋这话,即便是素来为人温和稳重的庆丰年,也不由得面色大变。他下意识地往前跨了一步,可待伸出手去揪住越千秋问个究竟时,他又醒悟到对方那不同寻常的身份,只能死死忍住心头惊怒,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越千秋非但没有被庆丰年那狰狞的表情逼退,反而更上前了一步,直接逼视着对方那几乎赤红的眼睛。“你既然是曲长老的大弟子,应该知道,我和我爷爷,我师父,对于武者和各大门派是什么态度。要不是玄刀堂和白莲宗重回武品录,而且玄刀堂更是顶在最后面,你自己想想,现在还会有神弓门吗?你觉得,我会说什么危言耸听的话来吓唬你?”庆丰年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心中的担忧却一点都没有消减。他略微低下了头,声音却仍带出了几分颤抖:“刚刚是我太着急了。九公子能不能告诉我,徐掌门和神弓门的人都去了哪儿?”这一次,越千秋的肩膀几乎抵住了庆丰年的肩膀,声音压得比刚刚更低:“神弓门徐掌门带了一大批人北上,去了北燕。”“这不可能!”庆丰年下意识地大叫着反驳了一句,整个人却不由自主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练武时下盘最稳的他甚至一个站不住几乎倒地,还是追上来的越千秋死死拽住了他的胳膊,他这才勉强稳住了脚步。尽管他一千个一万个不想相信这个消息,可脑海中却犹如走马灯似的闪过自己撞破徐掌门和一个身份成谜的人见面的情景,闪过师父和应师叔与徐掌门一系人的争执和矛盾,闪过了他们这些人启程前往金陵时,不但无人相送,还饱受冷嘲热讽的场景。那一瞬间,他醒悟到自己已经相信了越千秋的说辞。他不由得渐渐蹲了下来,这个遇到再艰难困苦的情景,都从来没掉过眼泪的昂藏少年,却是失声痛哭。他六岁离家去拜师,和真正的亲人之间的关系早已变得极其冷淡,而神弓门就如同是他的家,师父师叔和师兄弟们就如同他的亲人。可现在,如果徐掌门真的做出了这种事,师父和师叔怎么办?还有那些师弟们怎么办?刚刚借着烤肉和神弓门的弟子们天南地北地胡侃闲聊,越千秋已经大略了解了这些人的脾性,此时,当他看到庆丰年这失态到近乎崩溃的样子,他终于可以确信,包括曲长老应长老以及这些弟子在内的人,确实是那条壁虎割舍下来的,已经没用却还能抖动的尾巴。如果是被神弓门刻意留下,放在大吴当内应的死士,这时候应该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被他点醒,而是主动去官府告发那些叛逃的人,以此争取获得朝廷的信任。因为,在这种关头,一步走错就那是生和死的距离!就当越千秋自以为已经做出了足够审慎的判断时,他却只见庆丰年猛然一抬头,分明通红的眼神中竟是绽放出如同野兽一般凶狠的光芒。他曾经历过一次最凶险的掳劫,再加上多年以来反反复复被师父师娘训练,此时和危险的预兆同时发生的,是他本能足尖点地往后速退的动作。避开了那一下气势凌厉的骤然扑击,他又倏忽间连避对方袭来的三招,眼见庆丰年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狠,眼神中的绝望之色却越来越浓,最初恼火的他终于一下子醒悟了过来。“庆丰年,你想干什么?你以为杀了我就能阻止消息传出去,就能带着你的师弟们立时回去和曲长老应长老汇合,然后逃出这金陵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里是金陵,不是延安府,你们能离开多远?”见庆丰年稍稍犹疑了片刻,动作却没有立刻缓下来,眼神已经变得完全灰暗了下来,为了速战速决,越千秋也顾不得惊动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爆发出了一声如雷一般的怒吼。趁着庆丰年微微失神,几乎是电光火石,越千秋毫不犹豫地后撤一步,却顺着对方来势双手一抓,拇指一顶,顺势撅压住了他的右手,瞬间将人一条胳膊锁得严严实实。眼见庆丰年在失去重心的同时又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似的双膝跪地,他不禁恼火地在其肩头重重擂了一拳。“我一不是刑部总捕司的黑狗,二不是武德司的人,告诉你是为了商量个办法,你这是发什么疯?”庆丰年呆呆跪坐在那里,直到听见越千秋后半截话,他的眼神方才终于恢复了焦距。他抬起头来,满脸复杂地看向了这位实在年纪太轻的玄刀堂掌门弟子,见对方的神情中只有恼火,却不见轻蔑鄙夷和敌意,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做错了什么。“九公子,我……是我错了,我愿意以死谢罪,可现在……”“你刚刚真不像你那些师弟们素来敬重的大师兄!”越千秋痛骂了一声,带着几分警惕刚想伸手去拉庆丰年起来,却没想到后头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意识到竟有人过来了,他还来不及去想刚刚的对话和厮打是否落入别人耳中眼中,就听到了一个有几分熟悉的求饶声。“几位师兄,真不关我的事啊,我就是听到好像有人在打架,和你们一样来看看热闹的!”是那个铁骑会的小猴子!越千秋心中一凛,心想最初他是确定过四周围没有闲杂人等,可等到庆丰年失心疯似的对他大打出手,那个犹如猴子一般难缠的精瘦小子会不会潜入附近窥探,他就不敢担保了。他只能迅速确定了一下自己有没有露出口风让人听明白,随即就把庆丰年用力拖了起来。刚刚才莫名其妙打过一场的两人才刚刚站定,就只见神弓门的几个弟子拖着小猴子出现在他们面前。发现庆丰年眼睛有些发红,慕冉顿时大吃一惊:“大师兄,你这是……”“我那天见不凡和庆师兄打得难解难分,见猎心喜,所以特意请了庆师兄切磋切磋。”越千秋抢着说了一句,随即有些遗憾似的耸了耸肩道,“可惜还没分出胜负,你们就来了。”几个神弓门弟子将信将疑,等看到自家师兄微微垂着头,似乎有些情绪低落的样子,立时自以为是地认为是大师兄其实打输了,而越千秋还帮着遮掩过去,顿时大为尴尬。尤其是紧拽着小猴子衣领的小齐,更是讪讪地松开了手。“是我们不好,听到动静还以为出了什么事……那就不打扰你们了,快走。”慕冉一边说一边拖上两个师弟扭头就走,小齐也连忙拉走了另一个神弓门弟子。小猴子见状自然也想溜,可刚刚转身,他就只觉得脖子被人一把拎住。“喂,放开我,放……”察觉到脖子上那只手的力气一下子大了不少,仿佛再大一点就会捏碎自己的颈椎,小猴子立时吓得不敢动了。“孙立。”见孙立也已经赶了过来,越千秋毫不在乎地拎着手中的小家伙,径直向这位最稳重可靠的师侄儿吩咐道,“你换个人来接替你烤肉招待人,然后去金戈堂告诉阿宁,今天剩下的事我都交给他了,不论发生了什么,他自己斟酌着办,有事可以请周宗主帮忙。”见孙立毫不拖泥带水地领命而去,越千秋这才拎着手中的小家伙回到了庆丰年面前。“事不宜迟,庆师兄,我想我们应该去见见曲长老和应长老。”小猴子顿时呆若木鸡,随即大声嚷嚷道:“你们去见人关我什么事?我没听到什么以死谢罪,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话头戛然而止。那一瞬间,他只生出了一个念头。完了完了,要被杀人灭口了!金戈堂中,此时此刻正是一片欢声笑语。越千秋不在,神弓门的几个弟子不在,对于今天实在是太多的宾客来说,根本就是一件无从察觉的事。自助餐的形式,使得每一个人都能和自己认识的、喜欢的、愿意结交的人去攀谈,去围成一个个小圈子。纵使太不合群,那么,你也可以独自一个人沿着一张张桌子吃下去,满足于一场美食的饕餮之旅;又或者和自己门派的师兄弟姐妹混在一起,反正大多数情况下总不至于落单。至于主人……有吉祥物一般四处刷脸卖萌的诺诺,难道还不够?有独立支撑门派,年未弱冠便已经是一派宗主的周霁云这半主半客的在,难道还不够?而青城落英子甄容回来,说是越千秋在后头庭园里烤肉,也有人好奇地去凑了热闹,虽说烤肉的人换了,但神弓门的几个弟子全都能证明,越千秋曾经给他们亲自烤过肉,一时间,也就没什么人质疑越千秋这个下帖邀约的主人却不露头。更让众人兴奋的是,从打架狂人白不凡起头,比武切磋之类的好戏层出不穷!金戈堂门口那偌大的演武场,每时每刻都是乒乒乓乓打成一团。一对又一对的好对手下场鏖战,随即或是分输赢,或是不分输赢收场。其中白不凡下场次数最多,足足打了六场,赢了四场输了两场。可因为他胜不骄,败不馁,完完全全一副拿切磋当饭吃的架势,赢得了不少赞誉。毕竟,府州白家三代人镇守西陲的赫赫声名,那就足够让所有人竖起大拇指了。此外,周霁月也遇到了数次挑战,她神态自若地应战,每次都是干净利落击败对手,让不少侠女们都冒出了两眼小星星。诺诺就清清楚楚听到了回春观一个女弟子满脸憧憬地说:“听说周宗主放话说,宗门不兴,何以家为,婉拒一切联姻。”“周宗主从来就没有和任何女人传出过乱七八糟的传闻。哪里像有些人,仗着长得好,就四处招蜂引蝶。”峨眉三姝中的三妹紫瑕撇了撇嘴,随即瞥了青城的落英子甄容一眼,满脸不屑地说,“得多没眼光的人,才会看中那个假道士!”峨嵋虽说分内外门,分别收女子和男子,可并没有哪边更偏重,而是沿袭了当初立派正副掌门的不同路数武学,再加上多年无数杰出弟子加以发扬光大,所以除却各自沿袭的那套武艺,还有一套更出名的阴阳剑阵。但不论是内门还是外门,都是以修道为主,所以和少林别苗头不说,和同为道门的青城也一直在较劲。青城的落英子也许在别的门派那些女弟子中极其有人气,可在峨眉,每一个男弟子都被师长强调落英子乃是一生之敌;每一个女弟子都被长辈教导,必须离这位谪仙人一般的青城弟子远一点,更必须时时唾弃这个家伙。身为男人,比女人吸引的目光还多,这有天理吗?然而,不是每个女弟子都有那番觉悟的。此时,峨嵋派那两个当姐姐的便心不在焉附和妹妹,目光却在周霁月和落英子身上瞟来瞟去。而回春观的几个也同样在叽叽喳喳议论着周霁月和甄容的武艺高低。面对这样的情景,诺诺不禁皱了皱眉,心里觉得这些看似光鲜的侠女们眼光有点差。周宗主是千秋哥哥青梅竹马的小伙伴,明明应该是周姐姐,却居然这么多人暗怀憧憬。至于另外一个小道士……时时刻刻摆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给谁看啊?不食人间烟火?嗯,阿宁哥哥教她的这个词非常不错!诺诺喜滋滋地扬了扬眉,决定把这六个字好好记住,以后看看还有没有可以用这六个字形容的人。至于没人关注到自己的千秋哥哥不在,她才不在乎,甚至更希望越少人盯着越千秋越好。眼珠子一转,她就可怜巴巴地对紫瑕叫道:“紫瑕姐姐,我想吃烧鹅酥!”被诺诺一叫,正在聚精会神看着周霁月和人谈话交流的紫葭立时回过神来。几个年纪十五六七的女孩子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突然想起今天的点心都非常好吃,可之前为了形象,每样都只能浅尝辄止拿一个,此时此刻,她们立时做出了再吃一轮的决定。她们可不是为了自己,是因为诺诺想吃,她们才陪着一块去吃!“那还等什么,赶紧走,烧鹅酥,叉烧酥,应有尽有,我刚刚才瞧见有玄刀堂的弟子端了点心过来,应该重新又加过了!”回春观小师妹宋蒹葭的嚷嚷,充分暴露出她除却在看帅帅的师兄们,还在不时偷眼关注美食的小心思。于是,当几个人簇拥着小寿星来到点心的档口时,每个人手中的白瓷大盘子里,须臾就琳琅满目摆满了,不多不少,每样一种,总共十种。而诺诺的盘子里也是和她们一样多。至于小丫头吃不吃得完……在她身边那些亲卫队看来,只要吃不完,本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她们帮着诺诺吃一点,那还叫事吗?一面吃一面观战,紫葭嘴里努力地咀嚼消化着一块叉烧酥,含含糊糊地说:“玄刀堂弟子每天都是这么吃的吗?这么多好吃的,得花多少钱。哪里像我们,成天吃那些粗茶淡饭,苦都苦死了!”眼看那两位和紫葭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姐面色一板就要训妹,诺诺突然咳嗽了一声,等众人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她才一本正经地说:“千秋哥哥说,民以食为天。”见身边的人全都愣住了,她这才笑嘻嘻地说:“千秋哥哥还说,吃得好才有力气,有力气才能好好练武,难道不是这个道理吗?我爹也是这么教我的。姐姐你们以后可以去偷偷观察一下,是不是长辈们一面教训你们,一面却在自己偷吃。”看到紫葭和宋蒹葭两个年纪最小的竟然真的认认真真考虑起了诺诺这话的可能性,另外几个年长的姑娘顿时哭笑不得。可就在这时候,她们听到了一个突然盖下所有喧嚣的声音。“青城派甄容,想请玄刀堂越九公子赐教一二。”不过是顷刻之间,金戈堂中一片寂静,外间演武场中还在进行的一场对决,此时也没什么人再去分神留意了。对于第一次到这座新玄刀堂的年轻弟子来说,来时大抵都被长辈们告诫过不许惹事,可心底里难免觉得对方不过是过家家的纨绔子弟。所以刚刚玄刀堂的第二代第三代弟子无不被人挑战过,而最爱挑战别人的白不凡更是打了个精疲力竭。可每个人都默契地略过了越千秋。至于为什么……当朝次相的宝贝孙子,玄刀堂掌门,东阳长公主之子严诩的宝贝徒弟,万一把人惹得恼羞成怒,他们回去可是要被长辈训诫责罚到灰头土脸的!当然,在和玄刀堂诸弟子的交锋中,大多数曾经小看过这些官宦子弟的人都尝到了苦头,渐渐收起了小觑。可这并不代表众人就服气了越千秋,除却那几个刚刚从烧烤那边回来,曾经在山道上看过越千秋一招羞走钱若华的神弓门弟子。所以,甄容开口挑战,在片刻的寂静过后,金戈堂中一时喧嚣更盛。“越九公子呢?”“不会是避战了吧?”“难不成他身为玄刀堂的大师兄,还要支使别人应战?”周霁月顿时心中咯噔一下。按照之前越千秋对她和戴展宁商量过的,此时他恐怕根本就不在这里,这甄容究竟是早就知情,于是出来挑战,还是完全的意外?就当她和戴展宁交换了一个眼色,打算按照之前最坏的预计行事时,她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了一声嚷嚷。“谁要挑战越小九?那是我的对手,谁敢和我抢?”就和刚刚落英子甄容一言既出,满堂俱静一样,此时此刻门外这嚷嚷声虽说没有那种穿透力和震慑力,但嚣张跋扈却远远胜过。因此,无论是金戈堂内还是金戈堂外,都以最快的速度安静了下来,虽说还及不上刚刚那鸦雀无声的地步,但集体注目礼的方向却非常明确。而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一个圆滚滚的少年就这么跨过门槛,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一袭蓝色的武服紧紧裹在了他的身上,越发凸显了那不小的肚子。可小胖子却仿佛根本没有我很胖的自觉,反而还旁若无人地四下张望了一眼,最终看到了被人抱着的诺诺。毕竟,在一大群十二三到十七八的少年之中,今天刚刚芳龄五岁的诺诺太显眼了。小胖子以和身材绝不相符的敏捷窜到了诺诺跟前,这才笑吟吟地说道:“你就是越小九的妹妹,今天的小寿星?”诺诺一点都不怕生地回看着小胖子,细声慢气地说:“没错,我就是千秋哥哥的妹妹,你就是千秋哥哥常常提到的小胖哥哥?”小胖两个字一出,四下里顿时传来了抑制不住的笑声。然而,那笑声很快就被强行掐断。毕竟,哪怕来人不曾通名报姓,可各大门派总有那么一些信息渠道,足够让老成的弟子们做出相应的猜测。而就在金戈堂中再次呈现出诡异的寂静时,他们终于得到了确证。因为,戴展宁匆匆迎了上去,对有些尴尬的小胖子躬身一揖道:“英王殿下怎么来了?”小胖子有些得意地瞥了一眼那些噤若寒蝉的家伙,目光尤其在刚刚因为诺诺一声小胖哥哥就笑话他的几个人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紧跟着方才慢条斯理地说:“越小九把声势搞得这么大,请柬送得人尽皆知,我还能不知道吗?”说到这里,他就伸出手指头,竟是想去勾诺诺的下巴,脸上还似笑非笑地说:“来,诺诺,给我笑一个?”还没等诺诺那些亲卫队勃然色变,小胖子那伸到一半的手,却被诺诺啪的一下打开。紧跟着,小丫头却是猛地挣扎了一下,从宋蒹葭的手中挣脱了下地,不理会呆愣在那儿的李易铭,更不理会面色微妙的戴展宁,而是径直来到了居中的落英子甄容面前。见这位刚刚出言挑战的青城高足此时虽说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她却哼了一声。诺诺这个小寿星今天比越千秋露面时间长,打招呼又打得多,因此这会儿每个人都忘了不速之客小胖子,每一双眼睛都集中在了这个五岁小丫头的身上。而小丫头接下来说出的话,更是让他们每一个人都为之目瞪口呆。“兄长有事,妹妹服其劳。我哥哥回去帮我拿东西了,人不在这儿,我来和你打!”随着这句话,诺诺一把捋起了左右手的袖子,一副打算和甄容打一打的架势。而她甚至没等对方答应或反对,就用稚嫩的声音嚷嚷道:“反正哥哥比你小,我更比你小,打输了也不丢人!”此话一出,刚刚还都在幸灾乐祸想看越千秋和甄容打一场的某些人,不禁都有些狼狈。峨眉三姝的两位姐姐异口同声地说:“我没听错,诺诺这是在讽刺甄容吧?”“绝对是讽刺。”同样目瞪口呆的宋蒹葭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刚刚抱着诺诺最多的紫葭更是忍不住喃喃自语道:“如果不是讽刺,我就把所有点心都吃下去!”而看到甄容呆在了那儿,诺诺就没好气地嚷嚷道:“我会武艺的,不信我打给你看!”小胖子傻傻地看着诺诺真的一板一眼围绕着甄容演示起了一套小擒拿手,他终于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幸好刚刚小丫头手下留情,要是趁他不备摔他一个跟头,他岂不是脸都丢尽了?周霁月一下子收获了众多审视的目光,情知众人一定是在问,为什么白莲宗的绝学却到了诺诺手上,是不是她因为某种缘故把绝学外传,她不由得想到当初在长公主府后花园,诺诺把大双轻而易举摔了个跟斗的往事。她早就觉察到,想当初越老太爷收留她,又为白莲宗做了那么多,绝对不只是为了扳倒吴仁愿,似乎还有别的什么缘故。而诺诺会的这套小擒拿手,就是最好的证明。所以,她也懒得去解释,索性将错就错地开口赞道:“诺诺,你这龙形小擒拿手着实有了几分火候,怪不得严掌门那一双小子不是你的对手。”诺诺闻声停下,毫不客气地叉腰道,“大双和小双怎么能和他比!我当然打不过他,但我就是要打!今天是我生日,千秋哥哥为了热热闹闹给我过生日,这才请来了这么多客人,他要找我哥哥挑战,什么时候不行,什么地方不行,非要挑今天,这就是找茬,就是欺负我!”不论甄容平日如何淡雅如仙,如何清逸脱俗,此时此刻被一个小丫头如此指责,而且还被扣上了欺负人的大帽子,他只觉得自己比之前被越千秋硬塞了两串羊肉还要狼狈。正当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打算直接定下新的时间和地点作为战帖时,他突然听到了一个张狂的笑声。“哈哈哈,笑死我了……”小胖子丝毫没有成为众多目光汇聚之处的自觉,抱着肚子笑了个前仰后合,等最终站直身子之后,他才懒洋洋地说道,“拿了人家的请柬,参加人家妹妹的生日宴,吃了人家的东西,然后又想挑战越小九刷名声?好厚的脸皮!”这最后五个字让无数人遽然色变。可碍于小胖子那实在太让人忌惮的身份,却又没人敢出声。可宾客不敢,不代表作为半个主人的戴展宁也要任由小胖子随意发挥。诺诺才五岁,想怎么闹怎么闹,反正说到底是维护哥哥,谁要是和一个五岁小丫头过不去,谁就是铁板钉钉的没度量。但小胖子看似帮着越千秋,实则却有些居心叵测!“英王殿下这话就不对了。”见小胖子立时扭头怒瞪自己,作为铁板钉钉越千秋小圈子第二号人物,戴展宁不慌不忙地说,“武人天生就是见着好对手就见猎心喜,只想着挑战,比如白不凡就是这样的个性。今天要说挑战别人最多的,那就是他了。”他一下子提高了声音:“谁不知道白不凡是大师兄的好朋友,难不成他四处找今日来宾挑战,也是来捣乱吗?金陵城谁不知道,他就是上门去挑战大师兄,不打不相识,两个人直接打成好朋友的?”白不凡虽说已经深刻反省了自己那次贸贸然去找越千秋单挑,可此时此刻,他只觉得戴展宁字字句句都说到了自己心坎上,立时大声叫好道:“没错没错,打架嘛,打过之后就是好朋友,哪有那么多阴谋诡计!诺诺出头是心里不痛快,可英王殿下你这未免危言耸听了!”神弓门的顺风耳小齐虽说看不惯甄容,可对于刚刚小胖子这番说辞,他更是觉得很不舒服,当下忍不住附和道:“没错,越九公子刚刚还和我家庆师兄打了一场呢!”小齐话音刚落,角落中就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那场比试是我输了。”刚刚甄容出言挑战,不少人方才意识到越千秋在迎宾之后就确实不见踪影,此时听到人竟然和神弓门的人交过手,循声望去,立时看到了说话的庆丰年。虽说神弓门的弟子在江湖中露面不多,可问一问也就知道了,厅堂中顿时议论纷纷。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没有人认为庆丰年会为了掩护越千秋而说假话。这下子,人人都觉得,敢情越千秋也是见猎心喜的武人心性!而白不凡自以为越千秋这会儿是躲在哪个角落和人继续切磋,他终于把家里母亲的警告全都抛到了脑后,竟是心痒痒地上前一步道:“青城派的那个道士,九公子既然暂且不在,你要和我打一架吗?九公子可是赢了我的,你要是输了给我,也不用和他打了!”甄容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虽然更想拂袖而去,可想到身后是青城的赫赫声名,他最终把心一横,一字一句地说:“好,只要你能……”他本待说,只要你接我三剑就算你赢,却不想白不凡兴高采烈地大叫道:“听说你是难得一见的高手,那我就不客气地提要求了。想当初九公子是步战对我马战,我的枪法在平地施展不开,你敢不敢接我马上三十六枪?”戴展宁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越千秋能交到白不凡这个好战的朋友,真是幸运!这下子,也不知道能抢出多少时间来。只希望越千秋能快去快回,要是老不出现,那迟早会穿帮!呆在换过院子之后,曾经一度被自己认为宽敞舒适的屋子里,此时此刻,曲长老却觉得有一种让人窒息的感觉。不但喉咙口噎得发慌,就连心跳也仿佛停止了。他紧紧捏着手中那枚并不珍贵的铜钱,死死盯着越千秋。此时此刻,他的耳边仿佛还回响着刚刚这位玄刀堂掌门弟子说的每一句话。“谁都知道,庆师兄他们是被我请到玄刀堂去做客的,如果是我对他不利,为什么不是秘而不宣,还要特地取了他的贴身之物,特地来这里见曲长老你?”“如果不是庆师兄亲自给我的,我又怎么会知道这枚铜钱是你送给他,所以他才当成宝贝,可以作为说服你的信物?你以为他不想回来吗?消息随时可能走漏,他此时偷偷离开玄刀堂到这里来见你,万一被人发现,事后他怎么可能不被牵连?”“我的爷爷是当朝次相越太昌,我的师父是玄刀堂掌门严诩,正是因为他们不遗余力地奔走,朝廷才会重修武品录,将原本严苛的除名这一条重新修订。他们俩对武人是什么立场,曲长老你这样睿智有远见的人,难道还不清楚吗?”“如果不是消息确凿无疑,十万火急,我会这样急急忙忙来见你?如果消息有误,你日后把我供出来,我如何做人?我大可袖手不管的,师父也大可当个富贵安闲的贵公子,爷爷更能够对外声称今后撒手不管武林事,可曲长老你呢?你一时犹疑,害的何止其他七个人?”曲长老挣扎万分,只觉得一颗心都快揪了起来。此时此刻,他多希望应长老能够进来给自己做个参详?奈何越千秋一进来就把冒充神弓门弟子的小猴子给扔了给应长老,如今他那个老兄弟正在炮制那小家伙还来不及,不可能给他出主意了。更何况,这么大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多,就越容易出更大的乱子,他不能赌……看着那个背对大门站着,面色从容的俊朗少年,曲长老终于有了决断。“越九公子,我就信你一次,我去武德司……”尽管刑部换了人,但当年吴仁愿执掌时,总捕司那些黑狗的名声实在是太坏了!见曲长老终于信了自己,越千秋不禁如释重负。他早就已经明白了爷爷为什么要他挑在今天过来接洽,说句不好听的,也只有神弓门那些年轻弟子都扣在玄刀堂那儿,曲长老方才会做出现在这样的取舍,否则第一反应说不定和庆丰年一样,也是一个字——跑!他拱了拱手,诚恳地说:“多谢曲长老信得过我。但如果你更信得过我一点,到了武德司,你先不要报名,不要求见武德司都知沈铮,而是求见武德司知事韩昱。当然,并不是因为我和韩知事更熟,而是因为……”他压低了声音,用云淡风轻的口气提了提当年的金枝记风波,末了才说道:“因为当时金枝记在金陵城上演之后,武德司奉命出动,而沈都知就是那个建议皇上杀了我的人。如此一个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的都知,是不会轻易生出宽宥之心的。”曲长老原本刚刚生出的少许疑虑也立时变成了惊怒。如越千秋这样身份的人,都尚且会被那武德司都知沈铮当成必须杀之后快的祸害,更何况是神弓门?“我明白了。”他重重点了点头,等站起身之后就突然开口说道,“我能否对韩知事提及与九公子相识?”“自然可以。”见越千秋答得爽快,曲长老终于消去了最后一点疑心。他宁可被人骂作是因为和掌门徐厚聪不和,首告掌门的不义小人,也不能冒着把这神弓门的最后一点种子也全都牵累进去的危险!他郑重其事地举手一揖,随即低声说道:“应师弟和那些弟子,就暂且托付九公子了。”“曲长老尽管放心。”把冒充过神弓门弟子的袁侯好好收拾了一顿,应长老正神清气爽地拎着哭丧着脸的小猴子从侧屋出来,却恰好瞧见曲长老打开大门,面色凝重地大步往外走。有些奇怪的他连忙叫了一声师兄,可让他意外的是,曲长老别说答应,甚至连一下回头都没有,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出了院门。愣了一愣,他立时拖着小猴子冲进了主屋,差点和迎面出来的越千秋撞了个满怀。“九公子,你对曲师兄说了什么?他怎么和变了个人似的?”越千秋知道曲长老不理会应长老径直出门,就是想减少消息走漏的风险,当下他就耸了耸肩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不过是和曲长老说,我之前给皇上递了一份武英馆办学计划书,如今看着这么多武林才俊汇聚金陵,我希望能够朝廷能够从中选取一些少年英杰进武英馆,我觉得庆师兄他们就挺好的……”他这话还没说完,应长老顿时露出了又惊又喜的表情。而比他更加激动的,则是刚刚还眼睛滴溜溜直转想着怎么溜走的小猴子。“九公子,我也年纪不大呀,我算不算少年英杰?能不能也留在金陵?”越千秋不禁莞尔。他使劲揪了揪小猴子的耳朵,见人虽说龇牙咧嘴,却还露出了可怜巴巴的笑容,背后好想有一条看不见的尾巴在甩啊甩,他便一本正经地弹了一下对方的脑门。“你要是表现好,不是不可以考虑。可是,你今天偷跑出来已经是犯了大错,冒充神弓门弟子又犯了大错,你觉得你师父会原谅你这两个大错,把你留在金陵吗?”小猴子顿时呆若木鸡。好半晌,他才哭丧着脸说:“我已经知道错了,九公子你帮我在师父面前求个情行吗?呜呜,好歹看在我之前帮玄刀堂教训了一个找茬的家伙份上!”“要不是看在你之前‘仗义出手’,你以为你还能这么好好站在这?”越千秋又好气又好笑,可终究觉得这精瘦少年挺有趣的,再加上他已经觉察到,这小子很聪明地对应长老隐瞒了自己和庆丰年那场平常“比试”中的不平常对话,他便对应长老点了点头。“应长老,这小猴儿既然受了教训,就别再和他计较了吧?我把人拎出来也已经很久了,得赶紧回玄刀堂去。你要是无事,不如也去接一接庆师兄他们?”反正别呆在这里,万一曲长老那边有什么变故呢?应长老正惊喜于僻居一隅之地的神弓门弟子也许能够留在金陵开阔眼界,听到越千秋这邀约,他根本没有察觉到任何问题,立时爽快答应了下来。毕竟,他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够让越千秋如此看重神弓门的这几个弟子,竟是亲自来找曲长老商谈。至于曲长老为何不是喜出望外,而是拂袖而去,他暂且先丢在了脑后。越千秋进来时是带着小猴子翻墙的,对于不走正门这种事,因为严诩和越小四做出的坏榜样,他早就习惯成自然了。也正因为如此,出门的时候,依样画葫芦翻墙的他和小猴子并没有和应长老走一路。等绕到一条偏僻小巷,和牵着两匹马守候在那儿的一个玄刀堂弟子汇合,他就把小猴子给松手放下,可还没等他抓过缰绳,就只觉得胳膊被人死死抱住了。扭头发现正是小猴子,他只觉得莫名其妙。“你又和我耍什么赖?”“九公子带我回玄刀堂呗?”袁侯死死抱着越千秋的胳膊,死皮赖脸地说,“我今天就是出来见见世面,会会各派英杰,顺便大吃大喝一顿的。结果,我只见了一点点世面,只和玄刀堂几个大哥说了会儿话,和神弓门差点结了仇,更是连肚子都没填饱……”越千秋简直给这小无赖气乐了。这还怪我咯?“所以,九公子你要负起责任,把我从哪带来,再带回哪去!”越千秋压根就没想把这小猴子放走,毕竟,天知道他和庆丰年说的话,被这小子听走多少。可人哭着喊着要和他回玄刀堂,他倒是省事了,当下一把将其拎上马背。“你既然要跟我回去继续凑热闹,那就别后悔!”“不后悔不后悔!”攥着缰绳坐稳了的小猴子这才吐了吐舌头,如释重负。师父和他说过很多达官显贵草菅人命杀人灭口的事,他好容易逃过一次,还是老实点好,否则说不定立刻就死了!落英子甄容自从拜入青城,就一直都是与众不同的。他是青城派掌门的关门弟子,也是同龄人中最出色的一个,甚至等他十三岁之后,那些二三十岁的师兄,绝大多数也已经不再是他的对手。尤其是当他把青城那套回风荡柳剑中的一招做出了自己的改动,得到了不少长辈的认同,最终更是创出了三式落英缤纷剑之后,他那落英子美名不胫而走,出门在外就连年长一辈的名宿也要对他刮目相看,更不要说寻常同辈。可现在,甄容却发现,竟然有人不惧他的名声,前赴后继地提出挑战。白不凡的三十六枪确实很精妙,放在战阵上也许比他的剑术更有杀伤力,但在一对一的战斗中,还是敌不过他的剑法,最终在第三十一枪时败下阵来。可白不凡之后,刘方圆却是手提陌刀请他指教,虽说最终败北,可那势大力沉全都是劈砍的招式,却也让他从未对付过陌刀的他出了一身汗。刘方圆之后,是戴展宁的双刀。戴展宁之后,是朱鹏俊的双股剑。朱鹏俊之后,是马三林的齐眉棒,现在还在战斗中。如今是第五战,甄容虽不至于就此力竭,却当然不想继续被人这样车轮战下去了。可偏偏就在这时候,他只听背后传来了一个稚嫩清亮的声音。“周宗主那天第一次来玄刀堂,就一打九,足足胜过了阿宁哥哥他们九个人!千秋哥哥接着也一打四,接连胜了白莲宗四个人,若不是天黑了,人也不够,兴许还能再打下去。”诺诺此话一出,围观人群顿时一阵哗然。周霁云当年以十二岁的年纪登上白莲宗宗主宝座,这些年来战绩斐然,很多人都已经不将其视作为年轻一代,而是和不少老一辈的名宿放在一起。可如今被诺诺这么一说,众人往周霁云看去,这才突然发现,对方也只有十八岁。不过比甄容大两岁而已,周霁云便能在这玄刀堂一挑九?而且,从白不凡、刘方圆、戴展宁、朱鹏俊到马三林五个人,虽说武艺稍微有些差别,却都能看出下了无数苦练功夫,颇有造诣。江湖传闻不过是东阳长公主之子严诩随便拿出来糊弄人的玄刀堂,竟有这样的真才实学,那被人奉为大师兄的越千秋呢?玄刀堂和白莲宗两家加在一起,实力已经不容小觑了!偏偏在这时候,今天如同牛皮糖一般主动凑上来的小胖子却兴致勃勃地拍了拍巴掌,仿佛在以示鼓励,可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远不是那么一回事。“哎,我听说玄刀堂更出名的是陌刀阵,这位小道士不说是年轻一代第一高手吗?不如试试陌刀阵好了。听说陌刀阵中都是玄刀堂第三代弟子,年纪最大的也没越小九那么大呢!”第一高手四个字,乍一听仿佛是无与伦比的赞美,但围观群众却已经一片静悄悄。哪怕甄容是很强,可谁能真心服气他就是第一?甄容也保持不住那谪仙人似的从容了。他没有察觉到四周围其余门派的年轻弟子对他那复杂的目光,他发现的只有自己的对手马三林似乎变强了。不只是招式,还有气势。他当然不知道,马三林和李易铭是死对头,哪怕身份不对等,可马三林就是讨厌小胖子。因为当初回金陵时,小马随父亲面见皇帝,就被小胖子一个花招耍得团团转!所以小胖子既然说甄容是第一高手,马三林就卯足了劲想要把对方拉下来。想当初他和周霁月打的时候,根本就不像眼下这样拼命!用越千秋对戴展宁的话来说,甄容是青城派的宠儿,一直都受到师弟师侄们最大的尊敬,师长们最严密的保护,至于勾心斗角,对不起,那从来都不属于甄容需要钻研的业务范畴。所以,对于很小就无师自通腹黑学的小胖子,青城掌门高足……完败!马三林咬紧牙关使尽浑身解数,竟是神奇地比之前几人撑的时间更长。所有精气神都集中在了对战之中的他完全没有察觉,外间突然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喧哗,只是犹如疯狂一般地接下了甄容那行云流水一般的快剑。可就在他一根弦已经绷到极限时,断的却不是他这根弦。因为甄容竟是长啸一声,剑尖在他的齐眉棒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往后飘飞,竟是瞬间脱离了战团。气机牵引之下,猛地失去了对手的马三林踉跄上前几步,却是毫无追击之力,不得不拄着齐眉棒稳住了身子,心中又气又恨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丑。可他这懊悔的心情刚生出来,就听到了别人的嚷嚷声。“官府的人把门户围住了!”一听这话,刚刚还在惦记着输给甄容的马三林顿时懵了,随即就听到了一声怒吼。“简直荒谬!谁敢堵住玄刀堂的门户?”一直都显得安静文雅,只在刚刚双刀上阵时,颇显男儿本色的戴展宁,此时此刻却怒喝了一声,“出去一个人,看看是谁如此大胆,难道不知道英王殿下也特意过来给诺诺祝寿?”李易铭顿时呆了一呆。他今天是纯粹过来做不速之客的,怎么到戴展宁嘴里,就变成特地来给越千秋的妹妹祝寿了?然而,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戴展宁的话,却极大地安抚了一部分猛然想到朝廷此来是为了一网打尽武人传闻的年轻弟子。毕竟,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当今皇帝独子,英王李易铭这会儿也在玄刀堂中,朝廷也好,官府也罢,就不怕误伤贵人?而混在人群中的庆丰年,此时此刻却是面色苍白。想到越千秋透露的消息,想到越千秋带着他的信物悄悄下山,想到此时此刻还在客栈中的师父和应师叔,他只觉得五内俱焚,恨不得插翅飞回去,和他们生死与共。可是,看着身边什么都不知道的师弟们,他却气馁了。一死报师恩很容易,可他还要照顾师弟们!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外头却有嚷嚷声传来。很快,那含糊不清的声音渐渐清晰了起来。清晰到他刚刚一听到,便只觉得后背发凉,浑身颤抖。“来的是刑部总捕司,还有武德司的人,说是……神弓门掌门徐厚聪带着一群门人叛逃北燕了!”此话一出,慕冉和小齐几乎是气得暴跳如雷。慕冉更是不管不顾地怒吼道:“是谁,是谁胡说八道,污蔑我们神弓门!”发觉四周围议论纷纷,戴展宁正要弹压,却不防刘方圆不耐烦地暴喝了一声:“都给我安静!事情还没个水落石出,与其在这儿乱猜,还不如大伙一块出去仔细问问。想当初我爹和戴叔叔还不是被奸贼迫害,不得已栖身北燕整整十年?”骤然变成千夫所指的叛国贼,神弓门的弟子们有的慌乱,有的惊怒,有的愤懑,可当他们听到刘方圆这话,好几个人都如释重负,年纪最小的小齐更是忍不住眼泪都出来了。随着从北燕归来的朱鹏俊和马三林出声附和支持,金戈堂前的人群终于不再是最初听到消息时的乱哄哄一大片,而是渐渐回复了秩序。很快,百多号年轻人移到了玄刀堂山门。这其中,小胖子眼看戴展宁亦步亦趋跟着自己,不由得很不痛快:“你这是把我当人质?”“我可不像九哥这么大胆。”戴展宁微微一笑,至今仍是唇红齿白,宛若女子的他,此刻那一笑,显得非常动人,“英王殿下不觉得,外头那些人来得太巧了一点,好像完全不知道你也在这儿?”嘴里说得轻描淡写,戴展宁心中却犹如翻江倒海似的。越千秋的计划中并没有这一幕,这个消息怎么会这么恰好在这当口爆发?李易铭登时心里咯噔一下,可还不等他做出反应,就听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武德司都知沈铮,奉命捉拿神弓门叛贼,还请玄刀堂越九公子把人交出来!”小胖子一时眉头紧皱。来的居然是那个从来目不斜视,不拿正眼看他的沈铮!如果沈铮知道小胖子心中的想法,从来冷硬如石头的他定然会大叫撞天屈。武德司虽然不欺压百姓,一直都以神秘的一面示人,可那是皇帝的鹰犬,怎么能向皇子去摇尾巴?他可不是韩昱那种能够被东阳长公主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甚至连越千秋这种乳臭未干的少年都能指使得动的人!然而,他也真心没有任何藐视李易铭的意思。他只是为了避嫌!可惜沈铮不知道,而且他也没有得到李易铭悄悄跑来玄刀堂的消息。此时此刻,带着通身黑衣的武德司校尉堵在玄刀堂山门前,他看也不看一旁面沉如水的总捕司一等捕头浮云子杜白楼,再次吸气提声大叫道:“请玄刀堂越九公子把神弓门叛贼交出来!”戴展宁还来不及说话,刘方圆就已经气冲冲地来到最前头,怒声叫道:“神弓门怎么就成叛贼了,你把话说清楚!”刘方圆虽说在越千秋那个小圈子里,素来以冲动易怒闻名,除了越千秋和戴展宁,其他人和他的关系都只是一般,但是,他此时心直口快的特性显露出来,却得到了近乎同仇敌忾一般的支持。正如之前二戒和尚特地跑来给严诩和越千秋报信时说的那样,关于朝廷此次以重修武品录为名,将各派代表召集到金陵,一直都有这是要一网打尽天下武人的传言在流传。尽管老一辈的名宿对此多数不以为然,觉得朝廷不会自毁长城,但私底下自然不乏议论。至于更加激进的年轻人,在悄悄交流时,还说过不少义愤填膺的话。可此时此刻,更加激动的显然不是这些各派英杰,而是别人。刘方圆一马当先,朱鹏俊和马三林两个素来和他不大和睦的,也立时挺身而出。“就是,证据呢?证据在哪儿?”“凭什么就说神弓门的人是叛贼!”“早不抓人晚不抓人,偏偏现在跑我们玄刀堂来,你们是何居心!”眼见玄刀堂的弟子们率先站出来质疑,哪怕和神弓门弟子说过话打过交道的各派弟子很少,可谁都不愿意落了声势,立时响起了无数附和声。“没错,拿出证据来,否则就是污蔑!”沈铮没想到会遭遇如此强烈的反应,一张脸顿时就黑了。想到皇帝这些年宁可重新整饬总捕司,把权限下放一部分给武人,他一面暗恨就是如此方才放纵了这些武人,一面迸发出了比之前更响亮的怒喝。“朝廷大事与尔等这些乳臭未干的小儿何干,若再不让路交人,尔等就和叛逆同罪!”“沈都知好大的威风!”随着这声冷笑,一个黑影倏然从天而降,重重砸落在地。之所以是砸,那是因为比人先落地的,是一把陌刀。刀柄重重地跺在地上,竟然将坚实的石面砸出了一个浅浅的小坑!紧跟着落地的人微微屈着膝盖,很快站直了身子,正是越千秋。“你说朝廷大事与我们何干?须知古书有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嗯,就让爷爷的鹤鸣轩再多一本古书好了!越千秋骑马赶到石头山就发现有异常人出没,立时绕去了后山自己常走的一条小路,因为那不适合马匹行走,他把那匹普通的坐骑交托给了那个随行的玄刀堂弟子,自己直接来了一趟徒手攀岩。让他诧异的是,原本以为必会逃跑的小猴子,竟是也跟了过来。可此时此刻,他顾不得不知道躲到人群中和谁混在一起的那小子,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沈铮,一字一句地说:“沈都知应该知道,今天这么多少年英杰都在这儿,你要是不说出神弓门是叛贼的理由,没有人会心服口服,到时候有心人宣扬开去,你觉得会是什么后果?”嘴里这么说,他心里却烦躁极了。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消息会这么巧在这当口走漏?还有得到他的消息也到了这儿来的应长老,会不会半路被人截下抓了起来?沈铮自从当年那出金枝记开始,就始终对越千秋抱持着敌意,奈何皇帝不肯听他的谏言,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子颇多宽容不说,就连宫中妃嫔也有不少更喜欢越千秋胜过李易铭这个正牌皇子,东阳长公主的回护就更不用说了。可此时此刻,他却半点不怵,冷脸挑了挑眉。“九公子要证据?呵,神弓门掌门徐厚聪带着一群人突出边境,叛投北燕,如今延安府的神弓门已经只剩下了空房子,这算不算证据?”“这不可能!”刚刚已经被叛贼两个字狠狠砸得头昏眼花的小齐,此时此刻更是觉得一颗心被刺得鲜血淋漓,那声音尖利刺耳。他求救似的看向了身边的师兄们,却见慕冉喃喃自语,同样念叨着不可能,庆丰年脸色苍白,摇摇欲坠,至于其他三人,亦是失魂落魄。当他发现四周围的人不由自主地挪开几步,刚刚支持他们,为他们说话的声音一下子就没了,他只觉得悲从心来,竟是情不自禁地跌坐在地。“不可能的,掌门师伯不可能做这种事的……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事先毫不知情的刘方圆死死咬着嘴唇,不知道自己是该同情这些被抛下的神弓门弟子,还是该鄙夷他们的师长通敌卖国。而戴展宁则是望向了越千秋,可让他失望的是,越千秋那张冷峻到极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甚至不知道对方离开的那段时间是否办成了事情。而周霁月敏锐地捕捉到了沈铮脸上一闪即逝的得意,心中不由得更加烦乱了起来。可就在这时候,她察觉到一个异常的气息,猛然抬头喝道:“来者何人?为何鬼鬼祟祟不敢露头?”大多数人正震惊于神弓门叛逃,周霁月这突然一声喝,却是让所有人的注意力倏然都转向了她目光所视的方向,就连沈铮也不例外。可他一扭头就意识到这可能是声东击西之计,然而,他刚想立时扭头回来,就听到一侧的山石后头传来了一声长笑。“我鬼鬼祟祟?不过是看到一出蹩脚的猴子戏,懒得现身而已!”随着这个声音,那块山石上非常突兀地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他一身灰布直裰,容颜苍老,脊背却挺得笔直。不少人在见着他的第一时间便向左右询问,却竟是没有一人认识这个老者。就在这时候,一个精瘦的少年突然从人群中窜了出来。“师父,你怎么来了?”“我怎么来了?呵,我倒不知道你居然这么大胆子,竟敢偷溜出来凑这种热闹!”一个腾跃上了那块山石的小猴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这一声厉斥骂得缩头缩脑。看到这一幕,越千秋哪里还猜不到对方是谁?他拱了拱手,高声问道:“来的可是铁骑会彭会主?”“老夫就是彭明。”在这言简意赅的六个字之后,老者低头看了越千秋一眼,淡淡地说道,“之前九公子来访,我却拒之门外,没想到却劳你照顾了我这个不成器的徒弟。”这话旁人听着不觉得什么,越千秋却不禁心中一跳,暗想莫非他拎着小猴子去见曲长老的情景,早就落入了对方的视线之中?可还不等他权衡此中利害,彭明就突然提高了声音。“如若真的是神弓门叛投北燕,这么多人从准备到行动,再到偷越边境,即便有北燕密使从中牵线搭桥,可是,以刑部总捕司和武德司的能耐,事先会没有查到一丁点端倪?会这么顺顺当当地把人给放跑了?就如刚刚玄刀堂这位刘公子说的,想当初,玄刀堂的刘静玄和戴静兰师兄弟,是怎么降了北燕的?还不是因为有人卖了他们!”他那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如同滚滚雷音一般,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随之而来的是一声不逊于此的暴喝:“要我说,在指责叛贼之前,先扪心自问,你们自己是不是国贼!”直到这一刻,越千秋方才猛然之间醒悟到,当初爷爷为何会露出那样的疲态。单单是神弓门叛逃,朝中可能会有人反攻倒算重修武品录一事,可那却不至于让老谋深算的越老太爷那般光景。可如果这件事背后有人纵容,那意义就截然不同了!还是他想当然了,没有察觉到越老太爷的疲惫和失望之后,那更深层次的东西!沈铮瞳孔猛地一收缩,几乎想都不想地厉喝道:“来人,把这妖言惑众的老匹夫给我拿下!”看到杜白楼眉头紧皱,抬手示意总捕司的蓝衣捕快们稍安勿躁,而武德司的人却立时朝那块山石围拢了过去,越千秋立时毫不犹豫地出声叫道:“陌刀阵何在?”戴展宁早就预备停当,此时立时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呼哨。随着两排手持陌刀的少年倏忽间排众而出,挡在了山门之前。一时间,刚刚蜂拥而上打算围攻彭明的武德司校尉们不禁面面相觑。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越千秋便一字一句地说:“这是皇上钦赐给玄刀堂的地方,容不得任何人撒野。沈都知如果拿出盖着皇上玉玺和政事堂大印的公文,那么,这六位神弓门弟子我就亲自带人押送了跟你走。但你如果拿不出东西,那就请先去把手续办齐吧!”沈铮顿时勃然大怒:“越千秋,关乎朝廷大事,岂容你胡搅蛮缠!”“请沈都知抬起头来看看你头顶上的牌匾,那是皇上亲自写给玄刀堂的!要不要再让我请出皇上赐给玄刀堂的地契,让你再好好看一看?这石头城以及方圆五十步之内,全都是玄刀堂的地盘,没有我玄刀堂邀约,又没有圣命,不论任何人等不得乱闯!”越千秋硬邦邦地把沈铮顶了回去,这才仰头看了一眼山石上的彭明和小猴子师徒,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说:“至于彭会主说的话,就算是其中有他猜测的成分,但似乎还达不到妖言惑众的标准,沈都知干什么像是火烧屁股似的,急吼吼在我玄刀堂动手拿他?”沈铮气得眉头倒竖:“你……”越千秋随手一横陌刀,眼睛却看向了杜白楼:“杜前辈,咱们可是老相识了,难得您今天来,到我玄刀堂来坐一坐喝杯茶如何?今天来的这些少年英杰们,可是仰慕您多时了!”杜白楼见齐刷刷一堆少年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了自己,又感觉到一旁沈铮那目光如同刀子似的射了过来,他顿时来了脾气。刑部总捕头如今是一等捕头们轮换当的,他早就不是总捕头了,但在这些年的改变之下,总捕司虽不至于从反派变成正面,可在他看来,总比如今越来越鬼鬼祟祟的武德司好得多。因此,他想都不想地轻哼道:“看在你越小九份上,我就到你玄刀堂中坐坐!”杜白楼这样的武林名宿,本来就是少年人心目中的偶像,此时见他答应,刚刚还因为武德司和总捕司双双堵门而心中忐忑的各派弟子顿时发出了小小的欢呼,紧张感也一扫而空。刘方圆更是来到了小齐身边,用脚尖悄悄捅了捅小家伙的大腿:“别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哭有什么用?再说,有大师兄呢,只要真的是有人弄鬼,他一定会帮你们的!”几个神弓门弟子听到刘方圆这安慰,再看到杜白楼对左右吩咐了几句,竟是大步走了过来,完全无视了两排少年的陌刀很可能当头落下,无所畏惧地走进了山门,心乱如麻的他们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使劲安慰自己,一切都还没有确证。而几乎同一时间,躲在人群中的李易铭瞥了一眼被青城弟子簇拥在当中,面色凝重却始终没做声的甄容,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在心里骂了一声装腔作势。这种关键时刻却不知道站出来给自己立名声,比越小九差远了!话说李崇明竟是好死不死拜在了神弓门的曲长老门下,此番神弓门闹出了叛逃的大事,不知道那小子会不会大义灭亲?如果说李崇明大义灭亲,他此次出门竟然刚刚好好遇到这种事,要不要表现一下?就在小胖子冥思苦想的时候,他本以为独木难支之后,定然会知难而退的沈铮,却是并不打算就此放弃。就只见这位武德司之主深深吸了一口气,冷冷说道:“杜捕头既然要当自己是武人,忘了自己是拿着朝廷俸禄的总捕司一等捕头,那我也无话可说。可我沈铮却不是畏难之辈!”几乎就在那之辈两个字出口之际,沈铮便如同骤然飞跃而起,朝着越千秋直扑了过去。没有人想到沈铮竟然会舍易取难,把越千秋当成了攻克的重心,除了越千秋本人。从登场现身和沈铮言语交锋开始,越千秋的注意力从来就没有一刻离开过沈铮。眼见对方凌空下击,一直虚虚握着陌刀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歪歪偏向一边的陌刀倏然向空中划了一条闪亮的弧线。沈铮从来没和越千秋动过手,但却一直让人关注越千秋在公开场合与人动手的情景。可不论是越千秋接下白不凡挑战的那一次,还是在街头和别人发生的冲突,每一次都是拉开架势和人对战,他竟是第一次发现,越千秋应对偷袭却也有一套。可既然已经抢先动手,他自然不会再有半分犹疑,暴喝一声“来得好”,他双手缩回袖中,再探出时,手中却已经亮出了一对极短的双钩,竟是以短搏长,试图用最短的时间攻破越千秋的防御圈。然而,让他极度失望的是,那些少年的陌刀阵并未回来支援,越千秋却守得滴水不漏,根本不理会他故意卖出的破绽,一招一式稳扎稳打不慌不忙。眼见刘方圆和戴展宁双双抢上前来,他终于意识到事无可为,深深吸了一口气便加快攻势,三招过后就飘然疾退。然而,就在他已经做好准备此次无功而返时,却听到了一个让他大吃一惊的声音。“来而不往非礼也,沈都知,你也接一接我这一招凭山望海!”疾退之中的沈铮慌忙一个千斤坠,双钩交叉一横,自觉随时可以接下任何攻势,可刚刚落地的他紧跟着就听到一句话,差点没气得一个踉跄。“还当真了?我可不像你一大把年纪还玩偷袭,虚张声势懂不懂?逗你玩的!”嘴里这么说,手持陌刀的越千秋却一点都没有放松警惕,可垃圾话更是不用思考似的喷涌而出:“想拿住我要挟人?对不住,神弓门弟子今天是来做客的,又不是我的手下,不会因为我万一失手被你抓了就投降。反而被你失心疯这么一闹,他们鱼死网破也未必可知。”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这才似笑非笑地说:“毕竟,英王殿下可是在这里!”几乎在越千秋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小胖子便冷不丁打了个哆嗦。他一下子感觉到身边传来的森寒冷意,大骂越千秋祸水东引的同时,原本权衡不定的心意也一下子明朗了起来。他一把拨开身前如临大敌的两个侍卫,大声咆哮了起来。“沈铮,就算是神弓门的那个什么掌门真的叛逃了,既然他没带上这次到金陵来的这些人,那不就表示他把这些人给丢下了?一方是弃国弃家的叛贼,一方却是赴京来参加重修武品录,赤胆忠心的大吴子民,你把人当成叛贼抓回去,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果然不愧是阴险狡诈的小胖子,真有前途!没浪费我把这话留给你来说!越千秋暗地里舒了一口气,眼见沈铮一张脸变得无比难看,他这才好整以暇地说:“沈都知,听到没有,英王殿下如此见识,这才是我朝之福……来人,给我摆好了陌刀阵,恭送沈都知!”眼见得两排陌刀少年立时围逼了上来,而刑部总捕司分明作壁上观,杜白楼不管不顾地正在和那些青城弟子说话,沈铮不由得气咻咻地狠狠冷哼了一声,转身拂袖而去。他这一走,武德司的校尉哪里还会停留,立时纷纷跟上。等这些不速之客终于消失在视线中,刚刚剑拔弩张的玄刀堂山门前立时传来了一阵抑制不住的欢呼。越千秋却没功夫和人一起雀跃,他把陌刀暂时丢给一旁的朱鹏俊,两个起落后纵身一跃上了彭明和小猴子师徒占据的那块山石,笑眯眯地拱了拱手。“彭会主既然来了,能否也到我玄刀堂喝杯茶?”
越千秋在烧烤时,巧妙地用动物腥膻内脏逼迫甄容离开,加深了他与神弓门弟子感情。庆丰年因家境贫困被送往神弓门,成为曲长老的弟子。越千秋告知他神弓门的变故,庆丰年情绪失控,但在越千秋的安抚下平静下来,两人的关系更加亲近。金戈堂的宴会上,白不凡和周霁月展示了高超的武艺。甄容向越千秋发起挑战,被越千秋的妹妹诺诺巧妙应对了。越千秋向曲长老透露了朝廷重修武品录的消息,并劝说曲长老前往武德司。同时,小猴子袁侯出现。在青城派,甄容面临连续挑战时,诺诺为了维护越千秋,说的一番话激起了在场众人对玄刀堂实力的重新评估。而小胖子的挑衅和戴展宁的机智应对,为紧张的局势带来了转机。武德司的都知沈铮,要求越千秋交出所谓的神弓门叛贼。最终,越千秋以玄刀堂的名义,成功地保护了神弓门的弟子。
薛陵道:“若是当真恨我,咱们就更不必往济南府跑了,那么远的路,你以为那是好玩的么?”齐茵叫他逗得直跺脚,掣动乌风鞭,划出嗤嗤劈风之声。许平远远见到他们斗嘴,又见她气得那个样子,可当真以为他们翻脸动手,急得大叫道:“婶婶,可别打叔叔,要出气的话,我让你抽几鞭。”他一边叫喊。一边奔过来,齐茵向他一瞪眼,道:“凭你那么一点道行,便以为受得住我的鞭子么?”许平吓得瞪大双眼,道:“婶婶,你真打么?”齐茵狠狠道:“当然了,我一鞭子就能毁了你的功夫,第二鞭就叫你痛得在地上打滚。”许平昨舌道:“那么我的功夫岂不是白练了?”齐茵禁不住笑出声,道:“所以往后你得小心一点,别招恼了我,两鞭子就让你满地打滚。”许平道:“我从来不敢招恼婶婶,但叔叔招恼了你,这笔账可不能算到侄儿头上呀!”齐茵道:“那不管,谁招恼了我,都跟你算账。”许平乃是极有孝心之人,心想婶婶恼了,找自己出气也是应该的,不禁傻了,但旋即想到主意,喜道:“那也行,婶婶一恼,我就打人,谁招恼你我就打谁,你看这样行不行?”齐茵道:“行呀!那么你打薛叔叔吧,他早就招恼我啦。”许平登时又不知如何是好,搔首道:“这……这怎么行?……这怎么行?”他一点也不醒悟,这只是齐茵跟他开玩笑,很认真的想了一下,才道:“那么婶婶还是抽我两鞭子吧,我宁可丢掉武功,也不能跟叔叔动手。”齐茵一怔,反而觉得很不好意思,但这刻也不便说是开玩笑了。薛陵不安的瞧着他们对答,他晓得许平一直很认真,因此觉得齐茵不该拿他的孝心开玩笑,但他亦不便开口,生怕齐茵一发出小性子,非迫着许平打他不可,那时就真的糟透了。却听齐茵柔声道:“你真是好孩子,我怎忍毁掉你的功夫呢?好啦!我现在不恼了。”她伸手拉住许平臂膀,另一只手拉住薛陵,道:“我们回到□室收拾收拾,也就得休息了。”他们三人并排走去,朦胧夜色中,升起许平响亮的欢笑声,齐茵亲切的拉住他,当他做小孩子一般,其实许平长得此她还高出一个头。三人回到□道石室,齐茵收拾过各物,忽发奇想,道:“我想留下一封信给爹爹。”薛陵道:“他老人家几时才到这儿来。尚未可知,何故要留下一封信呢?”齐茵道:“现在天下各家派的高手,都相信金浮图之钥被朱、梁二人夺走,爹爹大可以公开露面,回到齐家庄来,这便是琼姊姊苦心安排的妙计,我们不可辜负她的苦心,所以不论我们下一步怎么做,我都要遣人前赴济南府,通知他老人家一声,让他回来安居。”薛陵道:“这敢情好,但如若你遣人前赴济南,不如修书一封,顺便带去,我们下一步为了他老人家着想,就得先赴金陵,诛杀了朱公明之后。方能安心。”齐茵喜道:“就这么办,我现在写信,教阿平带去最妥当了。”薛陵心想许平一来武功还欠火候,二来他是许世伯唯一的骨肉,焉可让他跟着自己冒险?自然最好派遣他赴济南府了,当下甚是赞同此意。但许平却坚决反对,道:“我知道你们要去一个很危险的地方,所以不让我去,但我可不是贪生怕死之人,这一封信我无论如何也不送的,我跟定了你们啦!”薛陵板起面孔,道:“我们的话,你敢不听么?”许平尽管涨红了面孔,但始终咬紧牙关,不肯屈服。齐茵劝了很久,许平还是不肯让步,这个孩子在这等关节眼上,倒是极精灵和坚决不过,薛、齐二人竟没有法子说得服他。齐茵最后只得打圆场,道:“好吧,我们带你一同前往洪炉□区,但是你仍得替我们送信。”许平这才欣然同意,道:“你们可不能骗我。”齐茵道:“绝不骗你,我们先到金陵办一件事,反正办这件事之时,我们须得万分□密,你本来就不能参加,所以你趁这个空时,走一趟济南那就最好不过了。”她立刻在灯下写信,这时方、白二人已经回来,他们此去顺利的杀死了白蛛女的两名手下,又放走了蔡金娥,就马上回来。方锡取出食物,许平烧了一壶开水,大家草草进食,薛陵便告诉他说,由于朱公明可能听说齐南山公开露面,因而前来寻仇暗杀,所以势须先诛除了他,方能安心前往洪炉□区。方锡这时已知道朱公明是薛、齐二人不共戴天的仇人,当然赞成此意,并且表示十分愿意陪同前往金陵,助他们一臂之力。薛陵本想婉拒,因为白蛛女容貌十分特别,惹人注目,很难瞒人耳目,而此刻却须得十分小心□密,但白蛛女早一步说出她十分乐意帮忙,这就使得薛陵无法拒绝,生怕这个原因会大大的刺伤了她的心。到了翌晨、大家束装上道,一共分作三拨,一拨是许平,他怀着齐茵的家书,前赴济南。另两拨便是薛、齐和方、白,他们约好到达金陵后见面的方法,便分道而行,以免被外人晓得他们乃是共同南下图谋什么事情。单表薛、齐二人联袂就道,扬辔南下,这一趟出门,时移势改,武林中人事已非。薛陵第一次可以公开的毫无忌惮的走他的大路。虽然这一次的任务,对象乃是奸狡无比的朱公明,行踪最好不要□露,不过,他们又知道朱公明决计不会与任何江湖人物接触,所以朱公明不可能晓得他们的行踪,再说,他们南下也未必就是要对付隐遁于金陵的朱公明,因此,朱公明纵然探悉,亦不会有什么特别的行动。他们一路上观赏各地风光,谈笑议论,不但没有觉得旅途辛劳,反而十分快乐,两人无论在精神上或形迹上,都更加亲蜜了。这种经历,不论是薛陵抑或是齐茵,都是新的经验,年青人本来就是活力充沛,何况他们都身怀上乘武功,体力方面全然不成问题,在这种条件下,与爱侣同行,由北而南,饱视各地景色风光,谁能不兴“春风得意马蹄疾”之感呢?他们一路无事,安抵金陵,寄寓在一家安旅客栈中,他们为了便于照应,兼且已私订了终身,总算是有了名份,所以一路上不论是投店或向人家借宿,总归是以夫妇名义,同宿同寝,不过,薛陵却是个古板固执的人,决不肯趁这等方便机会,对她有任何不轨的行动。然而到了金陵,进了安旅客栈之后,他却一反常态,要了两个房间、齐茵心下纳闷,却未便提出异议。他们抵达之时,才是午间,因此梳洗之后,便一同到街上逛逛,顺便吃午饭,然后,他们便出北郊,登燕子矶。两人在矶上的亭中,眺望滚滚东流的大江,眼界广阔,顿时感到胸臆之间,清爽开朗。这时恰巧没有游人,薛陵一耸身,跃上亭顶,迅即下来,手中拿着一方砚台。齐茵道:“你们是这样子通消息的么?”薛陵道:“这样最妥当了,因砚台藏放纸条,不怕风吹雨打,亦绝不会惹起任何江湖人物的注意。”说话之时,已打开墨砚,取出一张小小纸条,展开一看,不禁皱起眉头,道:”奇了,他还未查出朱公明的下落呢!”齐茵伸头过来一瞧,纸条上只写着一个“未”字,自然这就代表还未找到朱公明下落之意。薛陵取出笔墨,在纸上写道:“安得广厦庇行旅。”然后放回砚中。齐茵瞧出他写这一句,取头尾两字,就是“安旅”客店之意,用这等隐语暗通消息,果然不虑走漏。薛陵微露闷闷不乐之色,把砚台放回亭顶,独自对着大江沉思。齐茵见他如此,可就不便流露出自己的焦灼,微笑道:“阿陵,一切自有天意,何必如此的放不开呢?”薛陵道:“这个老狐狸实在难斗之极,我另在担心会不会功亏一篑,终于让他兔脱,永远查不出他的下落?”齐茵道:“话虽如此,但担忧也没用处,你不妨譬喻你在当年已经遭他毒手,则他至今尚是天下敬仰的大侠,根本用不着隐匿在南京,你说是也不是?”薛陵恍然若有所悟,说道:“你的话很有道理,我们反正是尽力而为,成败则委诸天数,人生中的一切遭遇,不论是荣华富贵抑是穷愁潦倒,冥冥中自有天意安排,即使是我们的姻缘,亦不例外。”齐茵笑道:“对了,我们一切都看开一点,自然就心安理得,你瞧,满天霞彩,倒映在茫茫大江之中,景色何等瑰丽,岂是人力所能够造成,人力在宇宙之前,委实变得太渺小了。”她忽然住口沉思,露出怅惘感触的神色。薛陵惑然的瞧着她,斗然感到这位美丽的少女,已非复当年的天真烂漫,而是已经相当成熟。她在这短短的三年之内,自身也经历过不少巨变。她即使设法使齐南山回返齐家庄,恢复武林中的地位,可是岁月变迁,到底大有改变,无论如何,齐家庄已不复是以前的齐家庄,她也不再是以前依依膝下的少女。他不禁替她感到难过,柔声道:“你想什么?”齐茵道:“我想起了师父,她老人家功参造化,一生苦修,定要人力胜天,永驻红颜。但宇宙的力量是如此巨大,我觉得她好像只是作徒劳的挣扎而已,终久是要失败的,现在她不知道怎么样了?”薛陵可没有法子回答,沉吟一下,道:“我们在南京办完事,回返你家之时,不妨去瞧瞧她老人家的情况,唉!下个月便是中秋佳节了,我不知道是否赶得上去与家师会合?”原来他当时辞别欧阳老人之时,欧阳老人曾经向他说过,每年的中秋节,他将在大名府南门赏月,若是时间上凑得巧,可到大名府见面。他们眺望着大江、风帆,一边谈说着心事感触,但觉今日燕子矶之行,竟使他们得到更进一步的了解。翌日上午,他们吃过早点,便离开客店,但向掌柜交代过,说是要到玄武湖游赏,这样,假如李三郎接到消息,到客店访寻他们,便可知道他们去向。薛陵内心中十分矛盾,他很怕李三郎一旦出现,与齐茵叙起旧来,证明他们曾是未婚夫妇。但他一方面又急于打破这个疑团,到底是好是歹,早点解决了,也是求个心安理得之法。他们从玄武门出去,便见到了这个巨大而风景美丽的名湖。湖畔不时有车马往来,晨风扑面,带着一股沁人脾肺的清香凉意。他们着意欣赏,但见锺山峙立在东面,幕府山横亘于北。西面却是迢递的石城,风光如画,而满湖的红裳绿盖,荷香阵阵,随风送到,大是令人流连难忘。两人沿湖畔走了一会,才登舟泛游,湖中原有新洲、旧洲、以及龙引莲萼等五洲,其中一处,绿树婆娑中,露出了红墙绿瓦,原来那便是黄册库,储藏着天下图籍。只有这一处地方,他们不能进去游玩,但这座广达二十余里的名湖,尽足流连观赏,洲上堤柳含烟,幽篁蔽日,信步所之,都是幽绝的去处。他们在湖中泛舟之时,见到不少达官贵人的游舫,都带着美姬歌伎,果然风流快活,薛陵顿时考虑到朱公明会不会也挟着白英来游此湖?有明一代,太祖是建都南京,及至燕王夺位,迁都北平,这南京就成为“行在”,大类如今所谓的陪都,在南京仍然有六部及府院寺监等,体制一如北京,只不过没有内阁以及员数稍少而已。一般来说,在南京的公卿大臣,虽然地位高隆,但此起北京的大臣,自然差得太远,大有冷落贬谪之意,所以在南京的达官贵人,徵歌逐色,寄情于山水之间,蔚为风气,比起在北京的权贵,又是另一番气象。齐茵笑道:“别太担心了,难道朱公明竟会是南京六部官员之一么?”薛陵道:“这个可说不定,他的本事大着呢,尤其是严嵩奸相当权,鬻爵卖官,无所不为,朱公明有的是钱,又有手段,到这儿当起官来,亦不稀奇。”正谈论间,一艘游舫,远远驶来,但见舫上衣香鬓影,莺声燕语,他们设法避开了,薛陵却忽然触动灵机,忖道:“此间风气如此,谅朱公明亦难免俗,我大可从这儿下手。”薛陵细细想过,这一日游罢归去,问过掌柜,知道没有人来访晤,次晨,他跟齐茵讲好,独自到玄武湖去侦查,反正闲着无事,不如碰碰运气。他不带齐茵同行之故,便因他的计划中乃是乔装打扮以行事,当时他在湖上已考察过,可以假扮湖畔居民,他们都在此湖寻生计,挖藕捕鱼等,其中有三四个老人,镇日坐在小舟后面料理一切,而由年青的男人或女性操舟打桨。好在这一次他只是侦查而已,即便见到朱公明,也不能动手,所以齐茵不须同行。他一早便抵达湖边,依计行事,化了一点小钱,便得到一对年青夫妇之助,他穿上当地服饰,戴着斗笠,那个年青女人叫做菱姑,与他一道泛舟湖上。这刻乃是夏末秋初之际,游湖的人,较之春夏之际略少,但仍然很可观。他们这艘小艇,专向游舫上的游人,兜售鲜果以及本湖的一些特产,所以每一艘载有游人的船只,他们都不会放过。薛陵一直注意那些游湖的女人,菱姑发觉之后,还向他取笑了几句,这个年青女子虽然生于斯,长于斯,没有学识,亦没有别的阅历,可是她却了解薛陵不是平常之人,晓得他很注意女客,别有用意。这一点薛陵从她语气中听得出来,因此并没有因她的取笑而感到不安。直到这时,他方始算是开了眼界,晓得这个繁华的六朝故都的富贵仕女,是如何穿着,如何谈吐,有时候从别的船上传来悠悠乐声,菱姑随着音乐曼声低唱,都是南方小调,别有韵味,这些都是十分新鲜和有趣的经验,深深烙在他心上。黄昏之时,他在菱姑家中换回衣服,约好明天再来,便回返安旅客店。齐茵见他回来,高与得什么似的,饭后,两人在灯下细谈,齐茵迫着他说出今日的经过,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包括他的感想在内。谈到夜深,薛陵要她返房休息,她撒起娇来,道:“我闷了一天,这刻一点也不想睡。”薛陵道:“我明天一早还得再去,希望可以从游舫上发现白英姑娘,从而查出那个老狐狸。”齐茵杏眼一睇,道:“嘿!你整天跟另外一个女人在湖上穷泡,好不风流快活,也不想我多么气闷。不行,你白天陪人家,晚上非陪我不可。”薛陵笑一笑,口气中却表示出很认真的意味,道:“菱姑是有夫之妇,你千万不可拿人家开玩笑,事关名节阴陟,何况人家两口子都很热心帮忙我,他们当真以为我在寻找一个失落的妹子,极是同情我……”他说到这儿,齐茵的笑容不但早就消失,甚至委曲得红了眼圈儿,薛陵可真怕她掉下眼泪来,连忙改变话题,哄她道:“我们像前些日子般,躺在床上聊天,你不知道我还有许多想法,例如我真想将来在南京定居,日日与你邀游玄武湖。”齐茵大喜道:“真的?住在这儿倒是不错,可惜我们没有什么朋友往返。”他们躺向床上,薛陵十分规矩老实,齐茵却没一点顾忌,偎依着他,一会儿伸手搂他,一会又捏捏他的鼻子,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亲热之情。薛陵享受着她的柔情,但自己却不敢有任何动作,要知他也是年轻人,心中何尝没这火辣辣的感觉?正因此故,他才极力抑制住自己,免得情感泛滥,不可收拾,每逢齐茵的娇躯与他相触□磨,他便不禁的记起她的丰满洁白的胴体……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亡命逃遁之时,在齐家庄后院,揭开马车□子,她恰好在灯下更衣,赤裸着上身。薛陵一想起这一幕,顿时就热血沸腾,心猿意马,难以遏抑,假如他不是修习过上乘内功,定力特强的话,早就在路上与齐茵成就了好事,反正这是水到渠成之事,一点也不费心费力。但他固执的等待一件事,须得弄明真相,他才肯安心与齐茵结合,况且,血仇未报,何以为家,这是他内心中不肯让步的理由。这个晚上,他一如往昔般苦苦抵抗她的诱惑,极力抑制自己,很狼狈的入睡。翌日,他又到玄武湖去,开始这一日奇异的侦察生涯。菱姑的肤色颇为白皙,相貌很甜,笑起来红红的双颊和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很惹人好感,因此,她的生意特别好,游舫上的游客,都喜欢跟她搭讪说笑,当然便得买一点东西。薛陵大半面孔藏在斗笠后面,露出一些稀落的白须,每当贴近游舫做生意时,他总小心的设法藏起双手双足,免得人家瞧出那年青健康的皮肤肌肉。这一日,他们忙碌的做生意,快到黄昏之时,仍然毫无发现。薛陵可就显得有点垂头丧气,菱姑安慰他道:“你别心急,早晚会碰上的,假如南京的人个个都来游湖,这儿一定挤死了。”薛陵摇摇头,没有说话,菱姑又道:“我酌意思是那些人全都不一定什么时候来游湖,你总共来了两天,不一定就赶上,其实这湖太大了。我们整天在湖上转,也未必会把游湖的船全都碰上呢!”这时。数丈外两艘游舫,靠在一块儿,菱姑瞧了一眼,便道:“瞧,左边这一艘我们做过生意,是本州按察副使叶大人,右边那一艘我们几次见到,却都没赶上。”她把小舟摇了过去,到了两丈之内,便见到两只舫上的人在说话,她回头低声说道:“右边是礼部胡大人,我见过他们的管家,正在说话的就是胡大人的管家黄大爷了。”黄管家正与一个年轻公子说话,薛陵听到他们的交谈,内容是胡大人邀叶大人过去一叙,但他却心头大震,举目望去,但见那年轻公子正是他苦等未见的李三郎。他不禁诧异起来,心想:李三郎怎会投入官府?看样子他与黄管家很熟络,大概时时见到。菱姑把小艇靠在礼部胡大人的舫边,开始做生意,薛陵很想与李三郎通个消息,但他心中不免十分疑惑,而且李三郎在那黄管家口中的称呼,已改姓黄。这刻,他们已被胡家之舫隔开,所以只听到他们说话之声,薛陵习惯的藏起手足,装出一副龙锺老态。胡舫上有男仆与菱姑说话之声,薛陵却感到舫上的一个窗子内,好像有人在观察他,这使得他心中暗惊,忖道:“此人的目力一定极为锐利,否则焉会使我感觉得出来?”正在想时,李三郎已扶了叶大人到胡舫上,于是叶大人与胡大人寒喧,李三郎和黄管家说话,声音嘈杂。从他们的谈话声调与态度上,可以判断出这两家人相当熟悉,必是时常过从。薛陵小心的查听叶、胡二人的话声,察觉叶大人对胡大人相当奉承恭敬,又觉得奇怪,心想:“那叶大人官居提刑按察副使,乃是地方大吏,握有实权,而且是正四品,那胡大人即使是礼部要员,但在南京乃是闲职,若是尚书侍郎,品秩方比叶大人较高,如是郎中员外郎等官职,品秩便低于叶大人了,然则叶大人何以反而奉承他呢?”这时,早先使他警惕的那对眼睛已消失了,也就是说已经没有人在观察薛陵。他还是十分小心谨慎,并不抬头去望,却设法移动一点位置,从湖水的倒影,粗略的查看这胡府游舫的情形。他恰好瞧见舱边的窗子,隐约有人影在晃动,便暂不抬头瞧看,这一下小心的措施,竟然不是多余,原来那个在窗口出现的,正是早先曾经打量薛陵之人,他那对锐利得有如鹰隼的目光,会使薛陵感觉出来。事实上,他与过舫访晤的叶大人寒喧谈话之时,目光毫不锐利,反而微有老眼昏花之态,但他不时转头投视外面小艇上的斗笠老人之时,目光却宛如闪电。这人衣着华丽,年约五旬左右,蓄着三绺长须,显得甚是尊严气派,面圆体胖,又可见他一向养尊处优,从未□过风霜之苦。他便是这艘游舫上的主人胡延年,现任南京行在礼部郎中,乃是正五品的官员,可是他的气派却真不小,连正四品的提刑按察副使叶大人也得向他奉承不已。他们谈了一阵,胡延年已不再向窗外查看,薛陵方于此时抬头张望,把这个胡大人的形貌,深深印在脑海中。他细细追想朱公明的容貌,觉得此人竟与他没有一丁点儿相似。假如朱公明的真面目以及嗓音,完全变得这般厉害,压根儿没有半丝牵连,则这个老狐狸实在太厉害了、称之为“一代怪杰”,实非过誉之词。舫上飘下女眷的声音,其中之一,传入薛陵耳中,使他不由得虎躯一震,急速的抬头望去。但由于这游舫的舱房高出小船甚多,所以他的目光无法看见舱内的情形,除非是那人走到窗边,才可以看见。他却清清楚楚的辨认出其中一个女子的口音,正是他视作唯一线索的“白英”。别的女子嗓音也许不大好认,但白英的嗓音含有磁性般的魅力,能够单单用声音就迷住了男人,这种举世罕有的嗓音,薛陵焉能辨认不出?他这刻可就急于亲自瞧瞧这个女子是不是白英,但假如真的是她,那就必须格外小心了,因为此女若是白英,则朱公明便是这个胡延年大人,薛陵晓得只要略有破绽,定必被他察破,是以务须格外小心。因此。他可不敢站起身伸长脖子去瞧,也不能藉词到舫上去,单是靠听声音,可不能放心。他又想到一件奇怪的事,那就是李三郎问题,李三郎如果不是中牟县见到白英,决不可能跟到南京来,既是他见过白英,并且跟到此地,又混得很熟。则他早知白英的下落,甚为明显。然而他却在留言上说他尚未查出白英的下落,岂不可怪?那么只有两种可能来解释这个疑团,一是这胡家姬妾并非白英,只是声音与白英相似而已,二是李三郎背叛他,存心不让他知道白英的下落。前一个可能性最大,但薛陵听得明明白白,确信必是白英的嗓音,何况她话中还带着河南腔,天下那有如此凑巧之事呢?后一个可能性很难成立,因为李三郎没有背叛他的理由,假如他已迷恋上白英的肉体,那就会更希望薛陵将朱公明击毙,才可以使他得偿夙愿,双宿双飞。他想得脑子都痛了,还想不出一点头绪道理,这时菱姑已经返船,解缆离开。小船摇出两丈许,薛陵以传声之法向菱姑说道:“我问你一句话,假如是的话,你就点头,不是就摇头,别开口问我,也别胡乱张望,你可回头看看,那个胡大人还在窗口不在?”但见菱姑转头望了一下,便点点头,薛陵决计不向游舫张望,以免被对方察觉。直到小船离开老远,薛陵才道:“刚才你见到胡大人在窗口,可曾向我们张望么?现在你可以开口说话了。”菱姑笑道:“我们刚才说话也不怕,他怎能听得这么远呢?当时他果真向我们瞧着,你认识他么?”薛陵道:“不认识,但我晓得他很有本事,如果我略为有一点不小心,他就能瞧出我是乔装改扮的。”他沉默了一阵,又道:“叶大人船上有个年轻漂亮的官差,你可认识他?”菱姑道:“认得呀,他姓黄,是叶大人的世交子侄。”薛陵道:“他一向是在南京呢?抑是最近才来的?”菱姑道:“一向都在南京,我们认识了许多年啦!”薛陵顿时又陷入茫茫大雾之中,因为这个姓黄的官差,明明是李三郎,但据她说,则他竟是南京人氏,一向在此地办事,这样焉能是李三郎呢?假如这个官差不是李三郎,则他不认得白英,并不稀奇,然而难道天下间竟有如此相肖的人?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连眼睛带耳朵都失灵了。他闷闷不乐的任得菱姑把小船向岸边靠去,因为这已是黄昏时候,须得回去休息了。菱姑一面整理船上杂物,一面问道:“相公明儿还来不来?”薛陵道:“说不定,我得回去想一想,才能决定。”他取下斗笠以及假发、假发,露出俊美的面貌,但却笼罩着一层忧郁,使人觉得他好像很可怜。菱姑失态的定睛望着他,过了一会,才醒悟过来,取起各物,与他一同走回她的家中。薛陵换回衣服,向她和她的丈夫隆重道谢过,这才离开。他满腹疑团的穿行于林荫中,走了一段路,背后忽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薛陵马上警觉的回头望去,但见一个女性身影映入他的眼中,细一打量,原来是菱姑。她奔到切近,微微喘息,脸颊上泛起健康的血色,自有一股青春可爱的味道。薛陵奇道:“你往那儿去?”菱姑伸出手掌,道:“这块银子可是相公遗漏的?”薛陵摇头道:“这不是我的银子。”菱姑怔了一下,才道:“这就奇了,我家一天没有人来过,却在你换衣服的地方找到这块银子,不是你的还是谁的呢?”薛陵摇头道:“当真不是我的。”菱姑道:“别开玩笑了,这块的五两重的银子,我们自家还不知道有没有么?定是相公你的盘缠,我们可不能要你的。”说到这儿,她灵机一触,又问道:“相公竟不曾摸一摸口袋,怎知不是你丢的?”薛陵耸耸肩道:“我身上没有这么大块的银子,所以一望而知。”菱姑迫近两步,抬头盯住他,道:“好,那么让我翻翻你的口袋,看这话是真是假。”薛陵一呆,心想:这个少妇倒也机灵得很,若是一么一搜,当然能证明出这是我的银子了,原来他在这两日以来,与她接触得久,知道她为人善良可爱,若是送她这么多的银子,定会被拒,甚且说不定替她惹下麻烦,因为她丈夫一定感到奇怪,何以他会送这么多酬劳?因此,他故意丢一块银子在地上,等到他们发觉之时,已找不到他了。但眼下他可又无法拒绝她翻查口袋,当下只好承认了,并且坦白的说出自己的想法。菱姑顿时呆了,她万万想不到这个美男子如此的多情体贴。一般而论,凡是长得美貌之人,不管是男是女,多半因得天独厚,受人宠爱,以致变成骄傲自私,因此像薛陵这等体贴多情的用心,出诸任何一个人之手,已足以令菱姑感动,何况是出自一个如此俊美的男子身上?她显得手足无措的望住他,眼中射出感激的神情,连一句话都说不出。薛陵反而觉得不好意思,因为他原本不想别人发觉的,而现在这个样子,他是如此被她感激,岂不是迹近使对方感恩么?因此他连忙诚恳的说道:“你万万不可把这事放在心上,要知我家财富有,一块银子简直是微不足道,但你们却可以贴补家用,不无裨益,现在别说这回事了,你回家去吧,就说没有见到我好了。”菱姑没有做声,怔怔的瞧着他,她忽然生像见到他满面忧郁不欢的样子,心中一阵激动,道:“相公刚才问起黄大人的事,不知是什么缘故,莫非你以前认得他?”薛陵精神一振,道:“他很像我以前一个朋友,但我那朋友却没有当官,也不是一向在南京的。”菱姑叹口气道:“既然你们是朋友,我想,这次对不起他也没有什么关系,他并不是一向在南京,我们最近才见到他,但他花过一点钱,要我们这样回答别人的询问,我们也不知是何缘故。”薛陵顿时大喜,赶快问道:“你猜他们上岸了没有?”菱姑道:“大概要回去啦,天都黑了,只有夫子庙边的秦淮河上才热闹,这儿没有什么人留下的。”薛陵道:“那么我去瞧瞧。”菱姑道:“他们在那边靠岸,你得绕个大圈子,恐怕要半夜才赶得到,但我可以用小船送你过湖。”薛陵摇摇头,道:“那不行,我得在暗中瞧瞧,先别让他看见,你可知道他们住在那儿?”菱姑说出一个地方,道:“到那儿随便一问,就知道叶大人的府宅了。”薛陵又问她知不知胡延年大人的住处,她也晓得座落在那一区。他探明白之后,便匆匆走了,菱姑想起这块银子还未处理,待要叫他,那知就是这么一眨眼功夫,薛陵已不知去向,菱姑只得收起银子,迳自回家。薛陵迅即赶回客店,齐茵一见到他,彷佛是孩子见到亲娘一般,紧紧的缠住他不放。直到晚饭之后,薛陵方始把这一日的遭遇说出。齐茵听了,亦是疑惑不定,瞪大那对美丽的眼睛,想了老半天,才说:“我也给弄糊涂啦,这怎么办呢?那个官差倒底是不是李三郎?那个女子是不是白英?还有那个不住在察看你的胡大人,又是不是朱公明呢?”薛陵不觉一乐,笑道:“我若解答的出来,何不爽快告诉你呢?现在跟你商量了老半天,结果你倒问起我啦!”齐茵也笑了,道:“无论如何,我们有了住址,晚上便可以去探一探。”薛陵摇头道:“今晚不行,我们万万不可因一时急躁而误事。明天早上,我们先到燕子矶,瞧瞧李三郎可曾有回音。然后,我们前赴栖霞寺,跟方锡兄和白姑娘会晤,免得他们心焦,以为我们出了事情。”齐茵道:“找到他们以后便又如何?”薛陵道:“待我今晚多考虑一下,我相信一定有法子可以查出真相。假如胡延年就是朱公明的话,我们就得设法对付他,务必把他杀死,绝不可让他漏网。只因这一趟若是给他漏了网,不但以后永远找不到他。还须担心他向齐老伯暗算报复。再者就是得防他返回洪炉□区,以致万孽法师知道了我们四人的实力,将来到洪炉□区的话,就危险险重重,极难成功了。”一宿无话,翌日清晨,薛、齐二人盥洗已毕,吃过早点,便一迳出城,直赴燕子矶。在矶上的亭里,薛陵矫健地取下石砚,打开一瞧,砚内那张纸条依然如故,并没有其他字迹。薛陵道:“我们才到了两三天,自然李三郎可能还未曾到此查看留言,还须三两天工夫,才可以下断语。”齐茵道:“假如李三郎存心不与你联络,他大可在看过纸条留言之后,不加理会,总之,他如是存心,我们就全无办法可施。”薛陵道:“我昨夜已细细想过,倘若他到现在为止,尚未到此查看过留字,则我们还有机会可以侦测他倒底是否存心不与我们联络。”他拔下一根短头发,放置在砚口,然后盖上。这样,如若有人打开过这个石砚,这根短发一定掉落。他把石砚放回亭顶,道:“再等几天便可以知道啦!”齐茵笑道:“你的心眼倒是不少,这法子敢情好。”薛陵道:“这法子并不是我想出来的。许多江湖老手,若是怀疑被人监视之时,有些人就采用这个办法,用一根头发在门缝上。这样当他外出办事回到客店之时,只须看看门缝上这根头发,便晓得有没有人潜入他房间搜查过。”他停口想了一下,又道:“现在我们可尽速赶往栖霞山,免得方兄他们感到不耐烦。”中午时分,薛、齐二人在距南京数十里远的栖霞山中会见了方、白二人。他们在斋堂中一面进食,一面谈起经过。方知方锡及自蛛女两人投宿在山下的黄城村中,白蛛女的装束颇惹人注目,原来她为了特别白皙的皮肤和碧绿的眼珠,与常人大不相同,便以黑纱遮面。至于她的头发,本来白得刺眼,但目下已染黑了,总算是可以掩人眼目。方锡细心听完薛陵的发现之后,用心究想其中的蹊跷。白蛛女却不惑兴趣,因为她对于这个诡谲变幻的人世了解不深,想也无用。因此,她和齐茵两人迳去瞻仰这座古寺,以及游赏山景。薛、方二人研究了许久,都找不到一点头绪。不过他们却商量好如何联络会合的几种方法,以便一旦须要行动,薛陵方面可以迅即得到方、白二人的援助。本来薛陵和齐茵很想不假别人之力,完成报仇雪恨之举。可是后来发现此事非同小可,牵涉太大。因此,他们决意请方、白二人帮忙,务期不让朱公明漏网。他们商议既定,便找到齐、白二女,一同游览寺后的千佛□等胜境。这千佛□乃是齐文惠太子所凿,到处都是佛像,远远望去,好像蜂房一般,极是壮观。这刻正是秋初,俗谚云:“春牛首,秋栖霞”,恰是时候。但见满山丹枫绚烂,分布于青松翠柏之间,景色风光,可入诗画。他们尽情欣赏登临之际,薛、齐二人可就瞧出方、白这一对已经情非泛泛了。这在齐茵来说,颇感欣慰。因为白蛛女如此孤零可悲的身世,现下终身有托,总算是一种补偿,旁人已不须为她的将来躲心了。尤其是以她这种人,近朱则赤,近墨则黑。假如所遇非人,便将是人间一大祸害。傍晚时分,他们回到城内客店,问过掌柜,晓得没有人来访。薛陵十分沉着,安静地在客店中住了四天。第五天早上,他们又到城外燕子矶去,取下石砚。齐茵失声道:“瞧,那根头发已经没有啦!”薛陵大为兴奋,道:“且看李三郎留了什么话。”打开一看,砚内的纸条还是一样。假如不是预先弄了手脚,根本不可能知道有人打开过石砚。薛陵面色十分沉疑,道:“李三郎一定有什么困难,才没有与我们接触。据我和方兄推测,他可能在争取时间,但他的目的何在,却令人费解。”齐茵道:“你打算给他一点时间么?”薛陵道:“恐怕不行了,事关重大,假如被他弄坏了大事,如何是好?所以我们不能冒这个险,他不来找我们,我们也不管了,即须下手。”他想了一会,又道:“现在我们返城,我自己到方兄他们□密赁下的住处,与他约好行事下手之法,你可在店中静候我回来,大概晚上便须行动了。”两人很快回到城中,薛陵独自去了,齐茵回到店中,静候消息。且说薛陵独自走到一座宅院门外,四f顾无人,便迅即跃入大门内,一迳入厅,叫了一声,方□迅即出现。紧接着白蛛女世从后面出来。薛陵问道:“方兄这两天打听出什么消息没有?”方□道:“总算不负所托,我已探问出那个你认为是李三郎之人,在提刑按察司中任职,改姓黄名华,乃是叶副使大人最亲信的人。虽然每日总在叶大人府中,但晚间却另有宿处。我跟他见过面,他大概晓得我在打听他,所以很注意地观察我。”薛陵笑道:“他一定观察不出任何线索,方兄英华内□,不露锋芒,这一点兄弟向来佩服得很。”白蛛女含笑听着,突然间眉头一皱,低声道:“小心,好像有人潜入窥看我们。”薛、方二人讶然相顾,方□道:“来人一定十分高明,我一点也察觉不到。”白蛛女道:“这是黑神蛛向我报讯,它们灵警异常,一有生人迫近,便会蠕动报警。”薛陵道:“原来如此,那么我先藏起来。”他迅即躲在屏风后面,厅中只□下方、白二人。过了一会,方、薛二人都察觉有人越过院墙,潜行到大厅左侧。这一来可就不能不相信白蛛女的黑神蛛,果然灵警无此。方锡目光向窗户投去,微笑道:“朋友请进来谈一谈如何?”话声停歇了好一会,窗后才出现一条人影。方锡一眼望去,发现竟是李三郎,只不过没穿着公服。当下大为放心,起身道:“请进来谈谈吧!”李三郎傲然一笑,大步走入厅中。这时他才瞧见白蛛女碧绿色的眼睛,不禁怔了一下。白蛛女冷笑道:“你害怕我么?”李三郎摇摇头,定睛再打量她一会,才道:“虽然与常人不同,但却另具一种魅力,甚是美丽。”白蛛女想不到这个人说出称赞她美丽的话,不觉一楞。但心中敌意也消失了,不再开口。她怎知李三郎有个外号是“恶浪子”,数年来在江湖上浪荡不羁,对付女人有独到的手法,别人纵然是感到白蛛女美丽,却一定不会说出口。但李三郎却擅于利用这一点,往往很突兀的说出来,使得这一句赞美之言更具力量。方□道:“朋友请坐吧!在下方锡,这位是白姑娘,还未曾请教高姓大名?”李三郎向白蛛女拱拱手,这才落坐,道:“方兄不是已打听得十分清楚了么?”方□道:“不错,但黄华不是你的真姓名。”李三郎面色一变,道:“这话怎说?”方锡道:“你是江湖上相当有名的人,难道改个姓名,就以为可以瞒过别人么?”李三郎道:“方兄到底想查究什么?兄弟既然踵府拜晤,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到底是谁派来的?”方□严肃地道:“我想知道薛陵躲在什么地方?”李三郎冷冷道:“我怎知他在那里?”话声末毕,飕一声掠过方锡,闪电般攻出一剑。这一剑极为迅疾凶毒,方锡身在椅中,既来不及出手封架,又不能向前跃开。迫不得已只好硬是向后一仰身,琥嚓一响,那张椅子的靠背已经整块垮裂,因此他得以向后面倒穿出去,在间不容发中避过这一剑。李三郎万万想不到敌人身手如此高明,心头方自一震。但觉风声飒然,一道人影迅急扑到。转眼一瞥,但见来人竟是那个碧眼美女。她人未至,掌上劲力已压上身来。既强且毒。李三郎不得不挥剑封架。他的剑术得有真传,非同泛泛。白蛛女只好变招换式,寻瑕抵隙。一双玉掌或是夺剑,或是攻敌,手法极是刁钻凶狠。两人霎时间已斗了七八招,白蛛女终是不同凡俗,单凭一对肉掌,就把李三郎迫得连连后退,已无反攻之力。方锡笑吟吟的站在一边,竟不上前助战。自蛛女爱恶之心极是强烈,一生行事,也是任凭情感主宰。她记起这个青年男子赞美过自己,心中存有好感。这时忽然退开六七步,说道:“不打啦!”李三郎喘一口气,心想这封男女都是武林中罕见高手,不知是什么来历?假如是朱公明方面的人,那就糟了。当下一横心,准备必要之时,横剑自刎。他立下了这个决心,顿时感到轻松得多,长笑一声,道:“两位都是武林异人,敢是故意把在下引到这儿的么?”方□道:“兄弟倒没有这个意思……”他见情势发展至此,薛陵大概已不好意思现身,念头一转,又道:“实不相瞒,我们都是薛陵和齐茵的好朋友。”李三郎一怔,道:“是薛大爷托你们找我么?”这话纯粹是试探对方,因为薛陵并不知道自己寄迹于公衙之中,怎会托他们找寻自己?方□道:“这事说来话长,李兄请坐,待我慢慢的告诉你。”他为了表示无他,自己先行换了一把椅子坐下,白蛛女也自返座。李三郎如言落坐,长剑横搁在膝上,随时可以动用。方锡也不管他,说道:“薛兄前几天已到达南京,曾经碰见你。由于你没有跟他联络,使他十分奇怪,所以他托我调查一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很怀疑你只是长得跟李三郎一模一样。但刚才李兄略施身手,已足以证明你就是李三郎了。”李三郎当然不敢遽信,因为薛陵他们抵达金陵之事,可能很多人都知道,而他与薛陵的关系最低限度朱公明的人晓得。因此,方□虽是提出薛陵已抵达此地的事实,不足以证明他和薛、齐二人是好朋友。同样的,他提出薛陵与自己的关系,也不足以证明薛陵曾把内情告诉过他。他沉吟一下,决定先设法敷衍对方,徐图良策。当下道:“原来如此,方爷既是薛大爷的朋友,自然晓得一切内情。小可因为尚未查得明白,所以一直不曾去见薛大爷。”他停顿一下,察看对方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便又道:“小可这刻就得前往赴一个极重要的约会,晚间便可以把确实消息通知薛大爷了。”他站起身,却十分戒备。假如对方是朱公明派来之人,听了这话,很可能立刻出手。但方锡并没有动手,还客气地送他出去。李三郎可就觉得十分迷惑了,心想:这姓方的既然不动手,那就有几成可以相信他们真是薛陵的朋友了。他边想边行,突然间发觉好像有人在后面跟踪,顿时大惊,忖道:“原来他们打算先查明白我赴的是什么约会,才肯下手。不错,假如我是朱公明的话,也一定是这样做法。”李三郎既然发觉有人跟踪,便往人多热闹的地方走,设法使对方在不知不觉中找不到自己。他曾经在江湖上闯荡流浪,这一套本领高明得很,兜了好几个圈子,使个金蝉脱壳之法,从一家店□的后门溜掉,迅快绕到前面,来一个反钉梢。他果然瞧见那个跟踪者错愕地离开,但使李三郎惊异的是这个跟踪自己的人,竟是薛陵他实在忍不住现身招呼一声,薛陵见到他,大喜道:“你真机警,一下于就不知去向了。”李三郎向左右一瞧,道:“这儿不是说话之处。”当下领了他走入一家小饭馆,叫了一点酒菜以作掩饰。薛陵问道:“你为何不来找我?”李三郎叹口气,眼睛望着酒□中透明的液体,却彷佛是白英那对水汪汪的眼睛。他一想起白英,不由得泛起一阵恐惧,晓得终究要面对那个可怕的命运,而无法避免了这一刹那间,他记起了认识白英以至如今的经过。当日他奉命前往中至。由于听悉白英是个淫荡的女子,他细细考虑过,便在一天的晚上迳自潜人白府。他已查明白英的闺房,所以没有摸错房间,在灯下见到了白英。在他印象中,白英不算是如何迷人的女子,但这第一次见面却很不平凡,因为李三郎蒙着面,装作是入屋行窃。白英突然从床上起来,却赤条条一丝不挂。李三郎将计就计,假装抵受不住她肉体的诱惑,向她施行强暴,度过了销魂蚀骨的一夜。此后,他每隔几天,总要去找白英一次,而且他已经当真迷恋上这个尤物,真想与她结为夫妇,永不分离。但他又记得薛陵的重托,晓得这是薛陵报仇唯一的希望,所以又极力抑制着自己,不吐露一句想娶她的话。不久,朱公明悄然抵达中全,带走白英。李三郎日夕注意这件事,眼见白英已落在别人怀抱,心中的痛苦,简直无法形容。他一直钉住白英,到达南京。发现白英竟变成胡大人的姬妾。当然那个胡延年大人就是朱公明化身,假如不是有白英这条线索,尤其是到了南京之后,白英暗中留下暗记,让他按图索骥的话,早就找不到她了。自从抵达南京之后,李三郎全然无法接近白英。他深知朱公明乃是一流高手,如若夜间潜入朱府,非让他抓住杀死不可。正在彷徨无计之时,有一天忽见叶大人去拜访胡延年。他认得叶大人正是他父亲的好友,当下灵机一动,便去投奔叶大人,诡说自己以前少不更事,在江湖上惹下不少罪过,现在想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所以改了姓名。从此,他就在叶大人手下办事。那叶大人因为胡延年与奸相严嵩关系很深,所以须得极力结纳,两人时时往来,李三郎终于找到机会和白英幽会了一次。白英亲口证实这个胡延年就是朱公明,他们分手之时,才透露出一件事,敢情朱公明心机狠毒万分,一抵南京,就让白英服下一种毒药,每隔七天,便须服一种解药。如若不然,她便将遍□万般痛苦,然后才死掉。白英老早就想跟李三郎跑掉,她自然不晓得李三郎必须让她到南京之故,所以她还埋怨李三郎,最后嘱他不可再冒险找她,免得事机不密,两人都被朱公明弄死。李三郎恐惧的是薛陵他们一旦杀死朱公明之后,白英也得丧生。但他又不能向薛陵说出此事,因为一来他可真不好意思说出迷恋上白英之事。二来朱公明是薛陵不共戴天的仇人,岂能说出此事,使得薛陵为难?他深知薛陵的为人,假如他晓得此事,一定陷入莫大的困难之境。这些往事刹那已掠过了李三郎心头,他曾经焦思苦想过解决之法,但毫无妙计可施。朱公明可不是等闲人物,他的毒药一定是冠绝当世,谁也无法解救。因此,他若是把朱公明的下落告诉薛陵,让薛陵他们杀死这个大奸大恶之人,则白英亦将与他一同丧命。此所以李三郎唯有拖延手法,在纸条上说他尚未发现朱公明的下落。其实他何尝知道这样做不是办法,总有一天会面对现实。薛陵见他长叹之后,面色阴晴不定,当下诚恳地道:“你好像有什么苦衷,何不说出来商量一下?”李三郎摇摇头,道:“小可只是想到朱公明摇身一变,竟变成了朝廷命官,身份不比等闲。我们若是对他下手,便变成了叛逆之徒,受天下官府缉拿。”薛陵晓得他乃是找理由来支吾,不过这话却不无道理,当下说道:“这话说得不错,我们不会鲁莽下手,总得想个妥当计较才行。现在我想知道朱公明平日的起居习惯。你已打听出来了没有?”李三郎当然知之甚稔,便详详细细说出。两人谈了好一会,薛陵便道:“我们一同到客店走一趟,我得跟齐茵当面商量一下。事实上他并非有意与齐茵商量,而是想尽早解决一个大问题。那便是李三郎与齐茵的关系。这件事在他心中藏了许久,目下好不容易凑在一起,定须趁早弄个明白,以免铸成无法挽救的大错。李三郎推说有事,但薛陵却不容他开溜,坚持一道前往客店商议大计。李三郎见实在无法规避,只好听从他的话。两人一同走同客店,薛陵让李三郎先在自己房中落坐,自己到隔壁房间去叫齐茵。李三郎心中大为紧张,在这等情形之下,与齐茵见面,当然是很尴尬之事。他默然忖道:“假如齐茵装作不认识我,我自然不能拆穿此事。总之,我得等她先行表示态度,方可做声……”房门响声,薛陵跨入房来,道:“奇怪,她竟然不在,不知到那儿去了?”言下之间,大有忧意。这时茶房走到门外,大声道:“刚才有人送了一封信来,姑娘看了之后就匆匆出去了。薛爷没见到她么?”薛陵凛然道:“什么?有人送信来?”李三郎忽然敲了一下脑袋,道:“是了,小可竟忘了这回事,那封信是小可派人送来的。”他挥手命茶房退下,才道:“小可决意先往侦查方爷他们,心中甚疑他们是朱公明的人,所以预先写了一函,命人守在这客店外面,假如我过了约定时候不到这儿与那人会面,他便把信送你们。”薛陵恍然道:“你怕被敌人擒住,是以预先布下这个求援之计……”当然他也了解李三郎不来约他一同前往,原因是他不想与自己见面。所以他和手下之人约定一个时限,假如并非朱公明之人他定可赶回来,收回求援之信。这样,他仍然可以不与自己见面。李三郎道:“信只写明地址和小可已去查探几句话,齐姑娘这刻多半已经见到方爷他们了。”薛陵放心地透一口大气,道:“那么现在我们再到那边与他们会合吧!”李三郎虽是一万个不愿意,却无法推托,只好和他一道起身,走出客店。他们才走出数丈,一辆轻便马车从后面赶上来,掠过他们,迅快向南驰去,他们本应折向西北,但薛陵却一怔,道:“咱们快追……”转身向马车追去。那辆马车在大街上当然不能驶得太快,但也不慢。薛、李二人眨眼间就追到车后。薛陵一瞧街上许多行人都在瞧着,只好紧紧跟着这辆马车,一直到了郊外,他才加快脚步,奔到马车旁边。李三郎十分机警,他一下子就跃上前座,打算制服车把式。谁知方跃上去,那个赶车大汉已双手把□缏奉上,道:“您瞧着办吧!”,他这一手大出李三郎意料之外,当下没有伸手去接,沉声道:“停在树下。”马车迅即停在道旁的树荫下,薛陵双目锐利地盯着车厢,方在考虑如何动手,却见□子呒一声掀起,露出一张秀丽的面庞,含笑盈盈,道:“你果然跟我来啦!”这张面庞使得薛陵大为振奋高兴,顿时收回了剑拔弩张的姿势,道:“琼姊几时到南京来的?”原来这个秀丽女子是以智谋称绝天下的纪香琼,她笑道:“我只低叫了一声救命,你就奋不顾身的追上来,可见得当真是侠肠义骨之士。”薛陵笑一下,道:“别开玩笑了,你叫小弟到此。一定有什么用意。哦!对了,三郎请下来,见见琼姊。”李三郎跃落地上,向她行了一礼,他们早就见过,那一次李三郎冒充薛陵,在许家暂时瞒过金明池。纪香琼道:“我前天已抵达此地,也是投宿在安旅客栈,只不过你们没有见到我们罢了。”薛陵道:“金兄现正在什么地方?”纪香琼道:“我教他暗中跟随阿茵,以便有事驰援,却想不到那儿是方锡他们的□密住址。”她走下马车,和他们一同走入林后僻静的地方,这才问起有关朱公明之事。薛陵把朱公明现况一一说出,那是刚刚从李三郎口中听到的消息,接着又说出他目下是朝廷命官,不能大意狙杀的困难。纪香琼笑道:“这事何难之有,古往今来,多少暗杀之事都是假藉别的名目行之。方法多的是,例如:我们杀死朱公明之后,不论他伤口如何破碎,我都能收拾得好像是他遭遇意外一般,若然不用此法,方可以使用移祸东吴的计策,利用他的身份,把几个罪有应得的贪官污吏牵扯在内,使他们遭到报应。”薛陵佩服地道:“任何难事到了你手中就易如反掌了,真是了不起!”纪香琼道:“那也未必,有些我也无能为力。有人说人力可以胜天。但依我看来,这话全不可靠,天意才是最后的裁判,谁也强不过它。”薛陵含笑听着,他觉得的这位义姊任何说话,都充满了智慧,极堪咀嚼寻味,所以他虽是急于知道她把自己引到这儿来的原故,却不肯打断她的话头。纪香琼道:“以朱公明为例,此人的老奸巨滑,已是天下第一,加上他一身的本领,自应永远不败,安享世上奉献给他的盛誉。但在天意之下,也依然挫败在你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手底,眼下甚至连性命亦将不保了。试想他昔年经营这些退路之时,怎会想到半途杀出一个白英,以致败坏了他一切算计呢?”薛陵道:“这倒是千真万确之事。在他想来,对我还不是随便施点计谋,就可以斩草除根了。”他停顿一下,又道:“我得趁这个机会向琼姊请教如何下手之法,现在咱们既然查明他的下落,便得赶紧动手,以免生变。”纪香琼道:“这一役我和金明池都将参加,这是因为我再三想过,此事关系太过重大,万万不能失败。”她那两道澄澈的目光在李三郎面上凝视了一下,又道:“以我们现在的实力,理应万无一失,但其实还有许多失败的可能性……”薛陵和李三郎都吃一惊,瞠目以对。纪香琼道:“我可不是故作惊人之语,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这次行动中可能失败有两大原因。一是”人“,一是”物“,其实天下之事几乎都不出这两大因素之外,任何一件事的成败,定然与人及物有关。”她停顿一下,又道:“说到人的因素,并不是单指我们这一方的实力而言,而是包括某些有关之人的情感和遭遇等问题在内。”这话只有李三郎听得懂,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薛陵却觉得她这个理由太抽象难明,但他没有追问。纪香琼又道:“物的方面,最主要的是地形和他宅第中的一些□密机关。”薛陵道:“这一点可从白英姑娘那儿打听出来。”纪香琼笑一下,道:“没有那么简单,假如朱公明的一切□密都会被白英知道,他就当不上天下第一奸恶之人的称号了。”李三郎道:“既是如此,旁人岂不是更没有法子查出来?”纪香琼沉吟一下,道:“这就是我为什么非要到南京来帮忙他的原因了。”薛陵心中涌起一股烦燥,道:“到这等时候,还是困难重重,我真有点不服气。”纪香琼没理他,寻思一下,向李三郎道:“关于朱公明这座宅第内有无□密机关一事,我想使用别的法子查究,而不是从白英那儿探问。这件事只有你可以带我的忙。问题是你有没有法子抽出几天工夫,替我奔跑?”李三郎应道:“姑娘即管吩咐下来,小可一定尽力去办。”纪香琼道:“好!我这儿已有一张名单。名单上列的人数不少,大部份是南京当地世代营造房屋颇有名气的字号。此外,还有几个是着名的木匠及泥水匠。我要你先查出朱公明那幢宅第,昔年是那一家字号承建的?查明之后,你再进一步直接找到建屋之人,不拘用那一种手法,威迫利诱都行,务必查明这座屋宅之内有无□密特别的设计。”她这一着手法,即便是江湖门槛很精的李三郎也是闻所未闻,不禁目瞪口呆。要知道这个方法在那时候从不被人使用之故,便因当时官府对兴建房屋并不监管。只要土地所有权没有纷争,任何人有钱财即可鸠工兴建。自然更没有须把房屋建造设计图样送到官厅存案的法令。因此,从来没有人想到从外面着手调查屋宇的建造情形。事实上江湖上的人物,也很少有人拥有如许财力,兴建这种特别设计的房屋。通常不过是简单的地道,或是次壁复墙而已纪香琼又道:“此事非同小可,除了托你调查之外,我也得亲自出马,暗中测量他整座宅第占地的面积,从而推算其中有没有隐藏起来的□密房间。现在我和三郎一同走,顺便研究一下细节。阿陵且回旅舍,等候我的消息。”于是这个谋杀朱公明的行动,重心完全落在纪香琼身上。她原本不打算参加,一则金明池和薛陵二人无法相处。二则她深知在齐茵名份未定以前,让她与金明池见面,又是一宗十分危险之事。最低限度妨碍金明池对自己日渐增长的爱情。但她考虑再三之下,深觉这个行动对薛陵、齐茵都太重要了,这是一件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大事。以朱公明的老奸巨猾,薛、齐二人实在不易应付。尤其是朱公明目下的处境与以前不同,他现在只求逃命,在他来说,自然很容易逃脱,除非事前部署得极为周密,主动地诱迫朱公明自行投入罗网之内,方能得手。因此之故,纪香琼决定赶来南京,把自身的利害抛诸脑后,是祸是福,只好听天由命了她第一步须得把李三郎调走,这是因为薛、齐、李三人一旦碰面,立刻就将发生问题。这一来薛、齐二人固然有无法结合的可能,但最可怕的还是他们遭此情感上的打击,可能影响到这个大行动。其次,她也得提防金明池瞧出蹊跷,被他利用李三郎去拆散薛、齐二人的好事。那时,他自然认为有机会可以获得齐茵。因此,她把查究屋宇的责任交给李三郎,命他直接与自己联络。目下大概不会发生什么问题,但情势发生变化之时,可就很难使他们不会碰头了。以纪香琼的绝世天资,也觉得这个问题棘手万分。她化装成一个老太婆,扶着拐杖,在朱公明的宅第外缓缓巡视,首先,看看这胡府的四邻。并且谨慎地找到这些邻舍中一些爱说闲话的妇人,攀谈起来。经过三天的观察,她凭仗胸中所学,已对朱公明在三十年前兴建的这座屋宇,有了大概的了解。又过了三天,她扶杖在雨花台附近走动,等候李三郎前来联络。在这六天当中,薛陵和齐茵早已搬去方锡那儿。纪香琼暗中嘱咐过齐茵,要她尽量跟金明池应酬,别使他感到等得不耐烦。因为纪香琼勘踏朱府之时,不能让金明池一同出来,也不能让他到处乱跑,免得被朱公明无意中碰见。因此,她唯有叫齐茵笼络他,到动手时,还可以要他出手帮忙。金明池既是整天逗留在方□那边,薛陵如若在场,迟早会发生问题。因此,纪香琼每天都找些事情给薛陵做,把他们调开。好在齐茵那儿尚有方□、白蛛女等人,并非只有金、齐两个单独相处。现在已经是第六天了,李三郎前赴杭州,应该赶回来啦,所以她在这一处约好的地方等候。李三郎乃是查出兴建朱宅的人,已迁往杭州。他费了极大的气力心血,才查出这条线索。纪香琼便命他前往,算计起来,他今天赶不回来,明天一定可以赶返。薛陵扮成一个乡下老头于,在树林中躲着,遥遥盯住纪香琼的身影。这是纪香琼给他的差事,一则可以把他调出来。二则为了自己的安全起见,非有一个陪着自己不可。到了中午之时,纪香琼坐在树荫下,过路之人谁也不曾注意到这末一个老太婆。因此,她安心地靠着树身,闭目调息。她忽然有所警觉,正要睁眼,那知一阵异香扑入鼻中,顿时失去知觉。薛陵在远处可瞧得明白,敢情有个健壮的老头子,大步走到纪香琼面前。他是低头向她说话,之后,纪香琼站起来,身躯摇摆了一下,那个老头子居然还伸手搀住她,一同走到大路上。他瞧不出有什么异状,暗忖这个老头子不知何事找纪香琼帮忙。纪香琼只好跟他去了。他安安心心地在原处守候着。直到傍晚时际,还不见纪香琼回转,薛陵不禁奇怪起来,钻出树林,又走到大路上张望,都不见她的踪迹。薛陵正在讶惑,忽见一骑如飞驰来,极是迅疾,眨眼间已自驰近,速度减缓了许多。马上的骑士满身风尘,薛陵认出是李三郎,连忙把他叫住。李三郎跳下马,迫不及待,低声道:“小可查出来啦,那座屋宇之内,竟有四条□密通路之多。这真是骇人听闻之事,假如不曾访查的话,定然被朱公明逃走………。”薛陵得闻此讯,也十分震动,道:“不错,幸好琼姊睿智卓见,先行设法访查此事,这一趟当真辛苦三郎你了。”李三郎道:“区区之事,岂堪薛爷挂齿,小可已从杭州带回一张最初设计该宅的图样,虽是粗略,却已可瞧出这四条□道的位置。”他从鞍袋中取出一卷十分残旧的厚纸。薛陵回顾道:“奇怪!琼姊跟一个老头子去了大半天,还不见她回来,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李三郎道:“纪姑娘的智慧天下无双,一定不会发生什么事。想是情况紧急,关系重大,所以她没法抽身回来。”他对纪香琼信心极强。口气中强烈的流露出来,薛陵受此感染,略觉宽慰,点头道:“不错,既是如此,我们先回去,琼姊一定推测得出我们的去向,不会再跑到这儿来的薛陵自己拿着设计图样,向城内走去,李三郎则策马先走一步,约好在方锡那儿会面,才详说此去杭州访查图样的经过,不过李三郎说他须得先沐浴更衣,才能去找他们。因此,薛陵走得虽慢,但回到居处,李三郎尚未来到。方□、白蛛女、金明池及齐茵都在家中。但纪香琼却不在,薛陵突然感到有点不安,当即把今日经过情形说出来。最后讶惑的道:“奇怪,琼姊到那儿去了?那个老头子又是什么人呢?”齐茵笑道:“你不用着急,我这位姊姊的聪慧圆伶,天下无双,谁也休想打她的主意。”薛陵沉吟片刻,道:“话虽如此,我总觉得很不放心,也不知是何原故。”方□点点头,道:“我们可不能太大意,她会不会一迳回到旅舍休息呢?”他双眼望着金明池,徵询他的意见。金明池耸耸肩,道:“我也猜不透她这个人,但照事论事,她不该自己回到客栈才对。”方□站起身,取过长剑,斜插背后,道:“金兄,我们一块儿去瞧瞧如何?”金明池虽是不愿离开齐茵,但在这等情形之下,却也没有法子推却,况且薛陵回来了,他留下亦是没有意思的事,当下便起身,和方锡一同出去。薛陵和齐茵、白蛛女三人展图审视,灯烛都点起来,屋子里十分光亮,忽听大门传来啄剥之声,白蛛女迅即奔去。她很快就回来,道:“李三郎来啦!”薛、齐二人一同回头瞧看,齐茵还是第一次得晤李三郎,灯光之下,瞧得分明,但见他英姿飒飒,丰采不凡,竟然是她以前有过联婚之议的李云汉。她禁不住哎的一声,却又伸手掩住嘴巴,那样子显然是感到莫大的惊奇和意外。薛陵迅即望了她一眼,心中发出一声长叹,忖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李三郎原是齐茵的未婚夫婿。”他当然十分痛苦,这事他虽然早有怀疑,并且急于弄个水落石出,可是他自然不希望自己的怀疑乃是真实之事。然而,如今已足以证明一切了。这教他焉得不十分痛苦,霎时间,薛陵已想像到自己孤身一人,流浪在江湖上的凄凉情况……。李三郎却神色不变,躬身施礼,道:“这一位就是齐女侠么?小可久仰芳名了。”他的态度和语气都如此的镇定,好像他这一辈子从未见过齐茵一般。齐茵怔一下,斗然间沉下面色,冷淡地道:“岂敢,岂敢!”她不再瞧他,把目光移到薛陵面上,道:“你得吃点东西才行。”薛陵摇头道:“不必麻烦了,我到街上随便买点什么果腹,方便得很。”他又向李三郎道:“你随便坐坐,最好再研究一下图样,把调查经过告诉阿茵。”自蛛女转身入内烧水泡茶,薛陵自个儿出去买食物果腹。于是屋子里只剩下齐茵和李三郎两人。齐茵自顾自研究图样,理都不理李三郎。她直觉地感到李三郎对她太不礼貌,竟然表现出从不相识的样子。因此她火冒三丈,决定用更骄傲冷淡的态度对付他。李三郎当然明白她发了脾气,对自己非常的不谅解。本来他早就知道齐茵便是他从前极为倾心的未过门妻子,他之所以敢来相见,也是经过一番慎重考虑。他考虑的是以目下情势发展,他很难终久躲避得开齐茵。是故他决意装出从不认识她的样子,一迳到此,他希望齐茵了解他的苦心,也装出从未见过面,大家把□密永远埋藏起来,瞒过薛陵。若然这个计划行得通,可以说大家都有好处。薛陵便不必因此而感到不安。事实上他自从认得薛陵之后,已对他极为佩服倾慕。加上自己踏入江湖之后,行为不检,生活糜焖,实在已配不上清清白白的齐茵。因此,他其后已感到好过得多,深信唯有薛陵这等一代大侠,才足以匹配齐茵。最近又发生一件事,那就是他已深深爱上了白英。初时只不过是迷恋她异于常人的肉体。但到了后来,却已产生出真挚的爱情。此所以当他得悉白英被朱公明毒计陷害,已服过药物,每七日就得服一种解药。这一来朱公明如若丧命,白英也活不了。他得悉此情,登时忧心如焚,竟不敢在燕子矶亭顶留字透露知道朱公明的下落,为的是他全无法子可以使白英避免陪朱公明一同死,所以他不敢让薛陵他们下手对付朱公明。由于他心中有了白英,甚愿与她结为夫妻:约偕白首。因而对于齐茵这件旧事,已经完全淡下来。为了替薛陵着想,他觉得最好保守□密,永远不让他晓得。他虽是有这种用心,可是一见齐茵居然大发脾气,不理睬他,却不免觉得不安,踌躇片刻,才道:“纪香琼姑娘没有回到这儿来么?”
薛陵和齐茵在返回城内客店后,没有看到李三郎,他们最终决定不再等他,晚上开始行动。薛陵去见方锡和白蛛女,得知李三郎在提刑按察司任职,改名黄华,是叶副使的亲信。李三郎被方锡和白蛛女发现,说自己要去参加一场重要的约会,并承诺晚间将消息通知薛陵。他在离开时被人跟踪,但巧妙摆脱。而后他与薛陵相遇,告诉薛陵自己的爱人白英中了朱公明的毒计,白英被迫服下毒药,每隔七天需服解药,否则将死去。他担忧一旦朱公明死去,白英也会丧命。薛陵和李三郎正计划如何对朱公明下手,此时,纪香琼出现,她提出了谋杀朱公明的计划,决定亲自去朱公明的宅第,寻找密道。李三郎被纪香琼派去调查朱公明宅第的建造情况。他成功带回了设计图样,众人发现宅第内藏有四条密道。就在这时,纪香琼却被一个老头子带走并失联。齐茵在李三郎回来后发现他是自己之前的未婚夫李云汉,但李三郎却装作不认识她。
他走过去,搂住冥王的肩膀,勾肩搭背的朝着房中走去,顺脚将门给带上,“冥王大叔啊,你看,你也算是很久前就看着我慢慢长大,并且给予了我爱与责任教育的那个伟大男人了!”冥王深深点头,还一脸慈爱的伸手在任飞脸上摸摸,“看来这些年对你的爱与责任的教育,还是很有成果的,看看现在的你,我就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被我一巴掌抽死的小鬼,是那样的一样令人讨厌。”任飞挽住他脖子的手一抖,如此温馨,煽情的时刻,你给我整这些?干什么,下马威啊!“不多比比,小子我没别的优点,就是知恩图报,就是仗义江湖!”任飞慷慨激昂的拍着胸脯道:“我这次回来,其实最主要目的就是将你从这里放出去,说吧,我要如何才能帮你呢?是不是需要灶王爷那样的流程?多少张?多大金额的?我现在就去给你搞过来!”“难道你有这一片孝心,不过这个不着急,后面有你好果子吃,不对,有你尽孝道的时候。”冥王笑容更盛几分,看任飞的眼神也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一样,让任飞一阵鸡皮疙瘩,冥王不是很喜欢活人,反而他喜欢死人,死的越彻底他越喜欢。还有好多次的夜晚都摸过来想要跟任飞一起睡觉,还说着早些培养感情,让他知道当一个死人的乐趣。我乐趣你马。任飞想躲开,可是却被冥王给紧紧抓住,不让他挣脱开,“小飞啊,在这之前,你还得熟悉一下我冥界的环境才行,既然你现在有这颗心,冥王爸爸也不多比比,来,现在就让你体验一把,当死人的乐趣。”“不不不了,冥王大叔,我突然想起,我还要在这里等待着济癫他们回来呢。”任飞吓得脸色一阵苍白,连忙一把将笑眯眯的冥王给推开,猛地就从他房中冲了出去,躲进济癫房中将房门给死死反锁上。妈呀,太吓人了!这谁顶得住啊!将自己关在济癫房中的任飞心脏还在扑通扑通的乱跳,刚才的那么一瞬间,居然让他产生了一股真实的接近死亡感觉!因为他非常清楚,冥王不是说着玩的,可是他真的可以办到!之前,他就忽悠过这里其他的病人,最后让那位病人自杀,而那天晚上,任飞也是真的在冥王房中看到了那个自杀的精神病,非常开心的还在冥王身前跳舞!也正是那天过后,冥王被阻断了跟任何其他病人交谈的机会,将他单独关了起来,足足过去了两三年,这才慢慢恢复。而他也对那些普通病人失去了兴趣,天天跟其他的三十位神仙相互切磋,给医院中增添了无数笑点。可是那天的场景,却是给任飞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这老犊子的话绝对不能信,更不能跟这老犊子走的太近!“小兔崽子跑的倒是很快,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当一个死人是多么有趣的一件事。”冥王靠在门口看着旁边关上的房门,一脸和蔼可亲的笑容,可是那眼中却是如腊月飞雪一样,冷到让人窒息。花城,何家业下一家马场。何仙菇带着金花和济癫来到了这里,三人单独待在一个独属的马场中,骑着三只马,让济癫走在了中间。:看)正版章节_上#0济癫完全是硬着头皮跟她们出来,一路都是懵逼,而现在又来到马场中,更是懵逼中的懵逼。“任飞,这两天你的种种表现和反应我都看在眼中。”旁边马背上的何仙菇看着远方,轻轻御动身下的白马,轻声道:“先是金元,金锁两人的挑衅你大打出手,还将他们给折辱,后面更是接连得罪龙家,张家,上官家,你现在在古通手下做事,是万花区的一名管辖者,可是你的所作所为,都非常离奇,不想是一个身位管辖者应该做出来的事情。”济癫一脸尴笑,这沙比小子干的事,现在屎盆子全部都扣到我头上来了?开家长会,也没有这样憋屈的吧?“我看得出来,不管是前面的程家秦家杨家,还是后面金家,张家,龙家,上官家,你都是在刻意去得罪,完全没有去听古通的教诲,更没有将自身管辖者的身份当一回事。”何仙菇慢慢将马速控制下来,在要转弯处慢慢停下,看着他很认真的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对你和整个万花区都没有任何一点的好处。”怎么办?现在我该怎么回答?济癫脑子一团乱,一团糟,完全空白一片。鬼知道这臭小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闹出了这么多的事情。现在被他爹找上门来发声质问,此题应该如何解答?另外这个妹子他真的想去泡吗?前有杨过泡姑姑,今有任飞泡自己的爹?这这这,真的合适吗?济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露出一个代表着尴尬的笑容。何仙菇轻轻摇头,继续御马前行,轻叹道:“金家与我何家关系亲近,而金元,金锁会变成这样,错在他们自己的狂妄自大以及朱擎苍的挑衅,现在他们也都已经付出代价,可是你也有责任,毕竟你后面还如此的折辱他们,完全就是不给金家台阶下。”“哼!”金花在旁边重重一哼,用鼻孔瞪着任飞,“坏人!该打!”济癫被训得跟一个孙子似的,还偏偏无法还嘴,更过分的是,还只能赔笑?没天理啊!“你可以跟我说说,你到底是怎样想的吗?”何仙菇看着一脸为难的济癫,柔声问道:“我知道,你不是一个胡来的人,你这样做,肯定也有你自己的打算,但现在的局势,或许与你所想像的那样有很大出入,一旦让局面失控的话,很可能到时候整个万花区都会乱套。”“你忘记了吗?我们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战友,你更救了我的命,我也帮了你这么大的一个忙,我们的关系也还说的过去吧?”何仙菇笑道:“有什么事也可以说给我听,我们一起商量呀?”济癫额头上出现了几条黑线,连连对何仙菇挥手,“不必不必,我心中自有分寸,我可以的,我没问题的,你不用担心我什么的。”看}正M版章节!上P0这小姑娘,该不会是真的当我爹了吧?呸!是当任飞那傻孩子的爹了吧?都开始管这些事情了?瞬间让济癫感觉到危机,任飞若是找了这样的女人话,以后岂不是还被步步都管着?还是不行,还是得出家最好。对,应该出家,只有修道,才是长存之路。何仙菇轻轻一叹,“金家这边可以原谅你,张家那边我也可以暂且拖住,龙家心高气傲,明面上虽然不会太为难你,但肯定不会给你好果子吃,上官家更不用多说。”“秦家和杨家倒不会如何去管,毕竟他们也只是三流古武家族罢了,且还有花菰柔制衡,上不得台面,可是上官家的实力就不容小觑,你这样下去,可不行。”何仙菇阵阵摇头,眼中一片担心,“任飞,难道到了现在,你还是对我充满了戒备,没有将我认同吗?”“要不我们改日再谈?”济癫很认真的看着她。何仙菇一脸失望表情。旁边金花忍不住的捏着小拳头,御马从旁边走过来,生气的撞了济癫一下,娇嗔道:“喂,你到底什么意思嘛,何姐姐都这样对你,处处考虑你的事情了,你居然还一副无所谓的的态度,我看你是真的欠缺毒打!”是任飞欠缺毒打好吗?他任飞造下来的孽,跟我济癫有什么关系啊!这样被一个屁大的小孩子教训,济癫欲哭无泪,但也只是对着她翻翻白眼,加快了身下马儿的速度,跟她们拉开半个身子的距离。“这些事情我当然自有分寸,怎么做也有我的怎样做的原因,在事情没有结束之前,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济癫正声道:“你也不要逼问我什么,至于我们之间的事情,没有你想的那样复杂,但我现在真不好回答你,请给我一些时间好吗?”“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金花生气的追上来,“你还不清楚吗?这一次的万花大会召开,本身就是为了加强万花区管辖者的统治,恢复以往的威望,许多古武家族都是很反对。”“现在你这样一闹,更是让他们有了足够理由反古通,进一步的去制衡古通,现在何姐姐主动过来帮你解决这些问题,你居然还推三阻四的,喂,你到底是不是一个男人啊!”出家人算男人吗?算吧?济癫默默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还好,哪里还有胡须。跟着重声一咳,“小孩子家懂什么,这些事情我当然清楚,也知道你何姐姐的用心,但事情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今天天气这么好,这里的马儿也如此充满斗志,难道我们就不可以聊聊更有意思的话题吗?”“呵,大侄子,这就是你跟你小姨娘说话的态度吗?”金花冷笑,插着腰斜睨任飞,“还有什么我何姐姐,看清楚了这是你爹!”济癫脸上笑容逐渐凝固。“任飞,我不管你怎样想的,但是我在这里还是要提醒你一下。”何仙菇很失望的叹气,跟在他身后轻声道:“在大会开启之前,你尽量都不要再去跟他们碰面,我也知道你很强,可以跟龙青都不上相下,但万花区的水很深,即便是龙青,都无法左右全局。”“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万花区着想,我都希望你可以好好冷静下来,不要随便冲动,更不要再做出什么出格事情来。”“现在的事情,我还可以帮你兜着,拦住他们,将这些矛盾解决掉,但若是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到时候就连我,也都帮不了你。”济癫也看着她,这一对视。他居然从何仙菇的眼中看到了一点雾水?什么,她,她居然快要哭了?这什么情况啊!!济癫大脑缺氧,无法思考。我现在告诉你,其实我根本就不理解你说这些话什么意思,你会崩溃吗?济癫缓了足足半分钟这才缓过神来,僵硬的将自己脖子伸过去,他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回去别的不谈,先好好抽那臭小子一顿再说,其他的稍后再谈!冤孽啊!“我都记下了,后面也回去注意的。”济癫在她们的凝视下,也只能点头,以表服从。“那就这样吧,既然你自己也说过,后面会给我一个交代,同样也保证了不再惹事,那我也没有其他什么要多说的。”何仙菇停下坐下的白马,看着他道:“你那边不是还有事吗,快去吧,也不要让他们等得太久,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话,可以尽管朝我开口,能帮上你的,我都会帮助到你。”“好,我记下了!”济癫心中感叹,多好的女孩子啊。若是我还未出家的话,肯定也都得被她感动得不行,甚至在这一瞬间中,他还产生了帮助任飞娶了这个媳妇的念头。但马上还是忍住,这种事情,还是得靠这些年轻人自己去开发,解锁来得更好一些,他们这些当爹当长辈的,还是就不要插手了。“那我先走了。”济癫马上加快了马速,跑出马场将马驱使回到马房中,后消失在了何仙菇和金花两人视线中。他走后,金花还是一脸生气,气不过的表情,“何姐姐,凭什么要对他这么好嘛,这个小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啥好人,满肚子肯定都憋着坏水呢,连自己真实姓名不敢公布于众,哼,肯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何仙菇摇头,神色忧郁,眉宇间更有说不尽,道不完的愁色,“你现在还不会明白的,等以后你也就会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做了,另外以后你尽量还是跟他保持好关系,跟他走近一些,这样对你只会有好处,没有坏处的。”金花小嘴马上就嘟起,满脸的不开心,“我才不要呢,他一看就是一个坏人,哼,我很讨厌他!我才不要跟他走近了,这些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宣阳城,郊外。这边已经完全乱套,各种势力都参杂在这边一体十分复杂,已经不再是一个花家在这边就可以控制住局面。泰山就是找到了这边来,并且在这边找到山土界的入口,可是想要回去,让任飞带他进去时,却是发现自己已经被困在了这里,到处都是死路,完全无法从这里走出去。四大天王一直都在注意着他,他来到这边,在找到山土界入口时,另外三位天王便是杀至过来,欲要从这边的入口处,进入到山土界中,形成两面夹击之势。每一处源点世界的入口处都并非单一,但是在一处世界里面,只会出现一处入口,想要从另外一处入口进去,就只能前去另外的源点世界中寻找,十分麻烦。天庭便是在另外一处中世界中,发觉到了山土界的一处入口,大肆入侵,现在那边的战斗,已经波及到了大半个山土界,无数山土界人,惨死其中!事态非常严重,无论是泰山还是秦始皇他们全部都慌了神,山土界一旦失守,所相对应的,任家三十二处源点世界也就会缺一,天星宫盘很难圆满,他们想要恢复,也是恢难如登天!“小猴子,你个蠢货,尾巴都不能全部藏好了再行动吗?我给你的魂灵源母石呢?你个笨蛋,难道没能派上用场?”找到泰山后,母夜叉没有任何好脸色,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泰山惧怕的朝一旁躲去,但完全躲不开,被她喷了一脸口水,但却是不敢有任何不满,只能讪笑,“你以为我想啊,刚刚出门就被北方多闻天王给盯上,我实力尚未恢复,差点就被他给收走了,还好有你的魂灵源母石,不然我现在怎么还会出现在这。”“废话少说,这边是花家的地盘,只要我们进入到花家管辖范围内,我们也就安全,以花家的本事,即便是三大天王在此,也不敢贸然前来。”三人仓促的躲在这之外的一片大森林中,进行隐息躲避,而这里之外都已经被天庭的人包围起来,三大天王以及众天将更在这里不断搜查他们下落,不断缩小这里的范围。秦始皇脸色十分凝重,三大天王都很强大,且封锁了这里空间,让他们即便是有空间法宝,都无法从这里横渡出去,且更不敢散发出太大灵力来,否则的话,很容易就会被他们发现。他反正是没有母夜叉这样的心大,这个时候了还敢比比这些,果然,女人=傻子,这样说,没有人有意见吧?有意见的到地下来找我,谢谢。泰山摸摸头,“花家,花家那边也出事了,内部发生很大问题,天庭更出动了九曜星君进攻花家,花家现在自顾不暇,哪里管得了我们啊。”母夜叉一脸愤怒,几次张口,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秦始皇身子猛然一动,连忙后退一步,一手一个,将泰山和母夜叉的嘴巴捂住,倒退到后面一颗大树上。}I^u0,跟着他身上散发出一层淡淡金光,包裹着三人气息,让他们跟身后这棵大树气息相融合。在他这样动作下,空中连续飞过去了不下于十道身影,在他们手中都拿着一块能源监测仪,一旦这里发生了能量波动,那么他们就会察觉到。若非秦始皇还有这一手的话,即便是泰山的本领,在这样大范围搜查下,也坚持不了多久。足足这样躲了几分钟后,秦始皇这才松开他们两人,长长吐出口气,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对着两人道:“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小飞已经出世,天庭肯定不会就这样看下去,必然会跟着做出许多大动作,而这边最强的就是花家,他们必然就会先拿花家开刀!”“这臭小子一天到晚,屁事不做,倒是仇恨大的很,我都想揍他一顿了!”泰山很不屑的一哼,抱着手臂站在一旁。母夜叉看不惯他这脸色,一拳就捶在他背上,怒视着他,“你对我干儿子不满?嗯?”泰山连忙放下手去,讪讪笑道:“那那能啊,这不也是我干儿子嘛,当爹的那又不鞭策儿子的。”秦始皇摇头,“别贫了,还是得尽快想办法从这里出去,然后将小飞带到这边进入山土界中,顺利的话一切都好说,若是不顺利的话,很可能会出大事。”“对了,我徒然想起来一件事。”泰山突然道:“这一次天庭过来,是直冲着花家而来,要迎娶花家天女,花慈茸,但花家不愿意将其嫁给天庭中的八公子,所以这才爆发了这一战。”“花慈茸!”秦始皇和母夜叉脸色都微微一变,眼里闪过一丝凝重。他们也都听说过这位花家天女的名声,虽然才十八,可却已经是一位非常出色的魂修士,更掌握着花家中的那一颗源点世界,其实力更是名列天花榜第一位置,其实力更是直追老一辈前去,狠狠甩开了下面的一群天才。这是一位现象级别的妖孽,更是被冠名为了万花区的未来,被寄托了巨大重任!而这样一位妖孽,也是被无数方势力所觊觎。无论是万花区以内的家族还是万花区以外的家族,上门提亲的人,可以直接从这里排到花城去,且随着她年龄的增长和实力的逐日提升,人数只在变多没有减少!而现在,没有想到就连天庭都被引来,虽然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幌子,但也足够看出来,这位天女的成长速度,已经高度引起了天庭的注意。“花慈茸不光是整个万花区的第一妖孽,还是花家的未来,更掌握着花家的一处源点世界,天庭这主意打的可能够好啊,居然就想着控制花家手中的源点世界?花家能答应他才怪了呢!”秦始皇心中非常不屑,什么狗屁天庭八公子,还真当自己是玉帝儿子,金乌鸟了?像这样的小妞,只有他儿子,任飞才配得上,其他的都是土鸡瓦狗!“没想到这边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看来我们更加不可以再这里多做停留,走,马上去花家,不惜代价也要转移过去,至于小飞,刚好济癫还在那边,让济癫将小飞也带到这边来!”母夜叉急促的催促,“实在不行,就让冥王那老鬼也过来帮忙,这样的局面他应该可以应付。”“不行,绝对不行!”秦始皇脸色猛变,“我们三个人跑出来,已经是极限,冥王若是再跑出来,那老鬼会死的!”母夜叉重重哼道:“他本来就是一个死人了,还怕再死一回吗?更别说了,现在天大地大,我儿子的事情最大,我叫他一声,他敢不答应吗?”秦始皇和泰山震惊的看着振振有词的母夜叉。码的,突然觉得她说的好有道理啊!“找到你们了,小猴子,还有疯婆子,还有你特么的又是哪位啊!”突然,空中传来一道威严神圣的轰雷震响之音,一道庞大的身影从空中快速朝着三人所在的位置降落下来。南方增长天王从高空猛然掠来,身青色,穿甲胄,手握宝剑,威风凛凛,宝剑如山如岳,厚重栽德,充满庄严之象!他从高空猛然降落下来,手中宝剑对准了下方三人,口中传出狂傲桀骜之大笑,周围的树木更是在他落下的瞬间,纷纷化为齑粉!喝!喝!他飞来,身后马上就有天众纷纷飞来,降临在四面八方,将他们包围在中间,滴水不漏,杀气盎然!东方持国天王,西方广目天王同时飞来,一左一右的锁住秦始皇三人,同样一身甲胄,气势非凡,胸怀之间,更充斥着一股征战天下之豪气!泰山和母夜叉脸色同时一变。秦始皇更是瞬间被激怒,真正的龙颜大怒,猛然踏出一步,震得大地动荡,“大胆尔等贼人,见到朕竟敢如此无礼,该杀,该斩!”他咆哮间,一头黑色五爪神龙从他身后冲出,在空中放声怒吼,一股强大的威压顿时传开。“哼,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小皇帝,怎么,还当这里是你那龙渊中吗?”东方持国天王冷笑走出,十指如电,飞速弹动过手中琵琶,音波卷卷,如秋风扫落叶一样从空中推过,一个照面就将秦始皇体内爆发出来的龙气清扫而空!他一脸不屑冷笑,“这里已经被我们布置下天罗地网,更有三千天众之力加持,你即便是在龙渊中,也不过是一位人皇而已,一位人皇,你拿什么敢跟天众斗!”秦始皇脸色一白,就在刚才,他感觉到有一股无比浩瀚的力量从东方持国天王身上传开,这股力量纯粹且浩瀚,有粉碎世间一切物质的意志在其中,让他无法承载。“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毛手毛脚的,你看不出来吗?这三个兔崽子有三千天众的力量加持,现在的他们,实力至少都提升了三倍不止,你拿什么跟他们斗!”母夜叉脸色非常难堪,最终还是没能躲过他们搜查,而且还带着三千天众而来,摆明了就是要一口将他们三个给全部吃下!泰山一脸焦急,“这可怎么办,这三个家伙单对单都不好对付,现在还有三千天众援助,我们就更加的不是对手,这可如何是好?”“三位,我们在此已经等候多时,跟我们走一趟吧!”西方广目天王向前走来,面沉似水,眼中更无喜忧之色,完全一副公事公办模样,“我也并不想动手,浪费时间!”“笑话,朕堂堂九五之尊,人间至尊,岂会向尔等贼人低头?”秦始皇站出行列,大笑一声,随之其后,一道黑色流光从空中呈现,哪里出现一片漆黑,仿佛打开一处黑暗深渊。其中一条黑龙飞出,后在秦始皇手中化作一柄黑金色长剑,剑身宽厚,承载山河,有龙起伏!秦始皇将它握住,整个人气势就是一变,从一个神神叨叨不正常的疯老头,立马就转变成为了一位真正的九五之尊,帝皇之威散开,在他身后,那条黑龙再次浮现,超绕着他的龙体而咆哮!在他脸上,看在不到一丝忧色,只剩下了无尽寒意,以及帝王霸道!三位天王脸色都是微微一变,能够成为一方源点世界中的帝王,这可不仅仅需要的只是自身实力,更多的还有天命、气运加持!没有强大的命支持,凡人怎敢谈论同天而命,大运永昌?“好,好,好!”东方持国天王一连说了三声好,同时扣动手中玉面琵琶,琵琶声如竹开,裂开空间,似流水一样向前推进,冲向秦始皇,“既然你如此的不识抬举,那也就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反正只是要活得,死或者残了,也都与我无关!”“痴人说梦,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这一群贼人到底有什么本事,敢说这样大话!”母夜叉怒了,他们的这种猫抓老鼠态度极大激怒了她那强大的自尊心,无法容忍,马上化作一道黑影,左右手中,同时凝聚出两道黑色弯钩,杀向南方增长天王过去。泰山咬牙,到了这一步也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只能咬着牙上,虽然他知道,就算是硬着头皮上,也根本改不了任何事情。但偏偏,在这里又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只有想办法从正面撕开一条口子才行。“不自量力!”“让我看看,修罗界中的母夜叉,到底又有几分几两,可比太让我失望!”东方增长天王和西方广目天王看着冲过来的两人,都都表现出来了浓烈的不屑。0h若是寻常时期的话,碰上他们还真的没有太大把握,可是现在有三千天众之力加持,他们至少都强大了两到三倍,如此一来,想要对付他们更是易如反掌!嘭!嘭!嘭!战斗刚刚爆发,马上周围三千天众就同时发出低吼,抬起手中长戈重重砸在地上,出现三千个深浅如一的小坑。他们的力量传入地面,彼此相连,后形成一个强大磁场,将这里完全包裹在内,且还在缩小,进行封锁。不时就会形成一团磅礴灵光将落下去,被三位天王给吸收。而他们的气息也是越来越强!杀过去的三人,斗不过一两个照面就被他们给打飞出去,他们之间的交手都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他们现在实力都不及巅峰时期的十分之一,更并非是正常从疯人院中走出,且还是如此之远,每隔一段时间,实力就会下降一些。到现在,母夜叉和秦始皇已经出现了弊端,无法再持续下去,别说是交手,再晚一两天才回去的话,很有可能还会出现巨大叉子。“我的皇上,我的九五之尊,你怎么会如此之弱呢?”南方增长天王挥动手中宝剑,不断跟秦始皇进行碰撞,而每一剑的斩下,秦始皇身上那条黑龙就会发出惨叫,且身上光芒黯淡下去数分。他更像是承受着一万吨的冲击一样,不断朝后面退去,脚下更是出现了一条大沟,他还在不断朝下面下沉!“当初的你,不是那样不可一世,手持问天,主宰人间,屠杀我天庭三万将领,九百龙魂的吗?当初那个威风劲那里去了?”南方增长天王眼中满是冷色,手中宝剑力道一剑重过一剑,大有将秦始皇给当场废在这里的趋势,毫不留情!这是一位非常可怕的对手,留着他对天庭就是一个巨大威胁,必须死,不然后患无穷!现在正是他最虚弱,最弱小的时候,如若不把握机会将他除掉的话,等后面他恢复了实力,那就是他们天庭的一大隐患!想起二十多年前,大发神勇的秦始皇,一人杀的他们天庭连续失守了三方源点世界,折损无数将领,更是被他屠龙近千!如此神威,普天之下,当真没有几人可以与其媲美,现在回想起来,依然心惊!就是可惜,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现在的他,实在是太弱了,弱到让人感觉到可怜!另外两边,母夜叉和泰山同样被狠狠挫败,不断击退,完全不是两位天王的对手,在他们手下,就跟老鼠一样,只能被他们任意的戏弄完虐。花城。从马场结束之后,济癫没有马上返回疯人院,而是试着去联系母夜叉和秦始皇。可是他足足联系了十多分钟时间,他发现都无法跟他们取得任何联系,这让济癫有些微微慌了神,又赶紧用任飞的手机给古通打过去了一个电话。他们去的地方正好是花家所在的地盘,现在他们三人下落不明,肯定是碰到了什么大麻烦,这个时候就需要花家出面帮忙一下才行了。济癫一个电话打过去很快就被接听,他还没有说话,电话中便是传来了一阵雷霆咆哮,“臭小子,你捅了这么多的篓子,还敢欺负钱不来,你是不是不想在我这里混了!到现在才给我打电话,你干什么吃的!”济癫下意识将电话拿自己耳朵边远一些,阵阵无语。得,自己今天出来就是给任飞背黑锅来的,没办法,谁叫自己是他的爹呢。“我的错,这些都是我的错,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如果还有下一次的话,请你务必打死我,真的,我这一次是发自内心肺腑的感到羞愧与忏悔!”济癫深吸口气,以任飞的名义发誓,“如果不相信的话,你就录音,如果我下次再犯,你就尽管对我出手,把我给往死里打,千万不要考虑我的感受,更不用给我留面子!”小飞啊,养不教父之过,干爹没把你教育好,那就只能交给社会去教育了,希望你以后能明白到干爹的良苦用心啊!济癫痛在脸上,爽在心上,“我这样说,你可以原谅我吗?”“我擦....”电话那边一阵沉默,显然古通被他这突然的话给搞懵掉,后面还传来了一声骂声,后不确信的问道:“你是说真的?”“当然!”济癫拍着胸脯替任飞保证,“男子汉大丈夫的,一言九鼎,一口唾沫一颗钉,说到就做到,后面我若是再犯,你就抽我大嘴巴子,当着所有人的面抽我,我任飞若是敢抱怨一声,我就是你亲儿子!”啊!忽然感觉,心中的郁闷一下子就轻松多啦。古通震惊,“你,你,你小子是不是受刺激了?还是说我给你太大压力了?别这样,我古家可丢不起这个人,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古通可没你这样的儿子,不是,我...哎算了算了,你想认得话就认吧。”济癫:“。。。”臭小子啊,你的名声到底是有多丑,多不能让人信任啊!“咳,这个到时候再说。”济癫连忙轻咳一声,转入正题,“是这样的,能不能帮忙联络一下花家那边,我的人在那边失联,很有可能是碰到了危险,看可不可以让花家朋友出手帮忙一下。”“花家。”古通轻轻吸了口气,好像脸色也并不是很好看,“花家那边现在情况可很不妙,这两天那边发生了许多事情,为此,花菰柔也已经过去处理了。”请问,花菰柔又是哪位任飞的爹啊!济癫强压住心中的好奇心,没有去问,而是继续说道:“那能不能联系下那边,看一下,我的人去那边后,在郊外,魔障森林一处断绝了所有的信息。”古通沉默了下,后道:“好,这方面的事情我会抓紧去处理,不过任飞,你不过去吗?”我过去?我现在倒是想过去,可是我过去了任飞那傻小子怎么办?济癫心中翻白眼,“我等下再过去,你先联系下花家,让他们去帮忙处理一下,我将手头上的事情办完了后,就马上前往那边。”古通声音马上就变得狐疑起来,“你去办事?你小子能办什么事?该不会是.,..”济癫大声叫道:“干什么,干什么,你是在质疑我吗?刚才你以为我说的话都是放屁吗?我告诉你,句句属实,如果有说谎的地方,你尽管大大嘴巴子抽我,让我跪下叫你爹都成!”“成成成,瞧你这样子,搞得好像我很想认你这傻儿子似得。”古通一脸嫌弃,“行吧,那就这样吧儿子,呸呸,小飞,花家那边我帮你联系,你这边事办完后就马上过去。”济癫:“。。。。。”说不尽的忧愁,道不完的忧伤,在一声微微叹息声下,济癫重重挂断了电话,望着远方的地平线,心中考虑着晚上回去后到底是用什么姿势对任飞进行爱的教育,这一沉思,便是慢慢陷入沉迷。仿佛无意识一样,走出了城镇,去到外面,沿着一条小路,马上就消失在城市视线中,不知所踪。他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置身在什么地方,等他停下来的时候,人已经在一处不知道什么的地方,四周还是田园,四面环山,很是偏僻。他站在田园路口望着天空发呆,后身子一转,看向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一道身影。那道身影一身绿色甲胄,手持一混元宝伞,右肩上还有一只鼠吐宝兽,正站在那里朝着他不断张口,喷吐出灵光宝珠。北方多闻天王。“小子,今天的你,格外不同啊!”北方多闻天王看着眼前很是沉默的“任飞”,眼中原本的一片戏谑突然慢慢变为疑惑,“先是带着两个疯子从医院中走出去,后面又来到这里,你的种种行为,可是很反常啊!”“我靠,你谁啊你,怎么突然出现在我后面?”济癫看着身后的北方多闻天王,原本淡然的面上,突然闪过一丝震惊,还接连倒退去两三步远,差点一屁股坐在了田园上,指着他震惊的快要说不出话来,“你,你一路上都跟着我干什么?想要拐卖我吗?”北方多闻天王:“???”如看白痴一样看着济癫。他冷笑,“小子,跟我装这个?那好,我就正好收了你!”说着,他将手中混元宝伞猛然撑开,混元宝伞之上,悬挂的宝石纷纷发出脆响声音,折射出千万道宝石光芒,伞内更像是打开了一处玄黄世界,释放出万重吸力。只是一下,济癫身外的三丈空间都被笼罩在其中,空间昏暗,连动着济癫身体,要将他给吸入其中!“原本你在花城中我还不好动手,谁知道你自己主动跑出来了,呵,找不到那小猴子也不要紧,抓得到你也就足够!”北方多闻天王冷笑连连,济癫在眼中,就是一碟小菜,只需要避过其他人的耳目,想要抓他就是易如反掌,而且抓住了任家后人这个功劳也就完全的属于他。这对于他后面来说,好处无数!济癫在他眼中已经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他的大好未来!济癫没有反应,只是一下就被这股力量给吸起,从地面飞离,飞向混元宝伞,在他身上,没有一点反抗企图。北方多闻天王眼中冷笑更盛,更为得意,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未来,便是加重手中力道,打算就此将济癫直接镇压!“收!”两手抬起,肩上鼠吐宝兽发出尖锐的叫,口中接连吐出十颗宝珠,分别围绕着混元宝伞而运转,形成一圈金光,绚烂一片,道法百转,不断爆发出强大法光,轰击在济癫身上。济癫没有任何反抗之力,被这股力量进行了制衡,身体在震动,上升的速度更是在加快,马上就没入到混元宝伞上。北方多闻天王得手,发出一声大手,大手一招,欲要将混元宝伞给收回。可就在这时,原本要被收进去的济癫突然诡异一笑,那种笑,是北方多闻天王从来都没有看到过的笑。很深意,很古怪,同样也很可怕?“什么?”他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被困在法光圈内的济癫突然伸出手,在他身后,一道巨大的“卐”字图形出现,放射出璀璨光芒,只是一下,混元宝伞外面围绕着旋转的那些宝珠就像是玻璃一样,颗颗爆炸!济癫探出手,手上,佛光弥漫,更有千百道符文不断自他体内冲飞而出,佛天连天,形成浩瀚之洋,顺着他手臂的方向而抓出!咚!手重重抓在混元宝伞伞身,只是一下,就让混元宝伞发出剧烈震荡,上面无数宝石黯淡,被震的灵光消散,道法涣乱!“什么?”北方多闻天王脸色剧变,看着面前的济癫,猛然惊醒,“不对,你不是任家后人,你,你是降龙罗汉转世,你是哪个疯和尚!”“哦,被你看出来了,那既然这样!”济癫一笑,跟着手法一变,双手结印,脸上笑容浓郁,在他体内,一道沉闷大吼猛然爆发,身后那道“卐”字符号直接化作一条金光大龙,震破长空冲飞出来,在济癫头顶神龙摆尾!“罗汉翻天印!”济癫手中印成,一掌重重拍向面前惊骇的北方多闻天王!"、p0头上金龙咆哮,化做一条璀璨金光,顺着济癫这一掌打出方向冲向北方多闻天王!北方多闻天王咬破舌头,一口精血飞出,一身绿甲发光,身上那鼠吐宝兽更在进行跳跃,猛然在他身前放大变幻,张开巨大的嘴巴,吞天纳月一般,漆黑一片。其身上,宝珠壁连,法光万千,可怕的吞噬力量从它身上传开,要将济癫这一掌的力量完全吸收进去!但是这一掌的声势太可怕了,携带着至诚至真的佛法在其中,天威浩荡,佛法无边,横推前来,有一种遇山开山,遇海分海之势!北方多闻天王大手一招,又将拍飞出去的混元宝伞召回,悬挂在头顶,上面的九百九十九颗宝石全部闪亮,灵光瞬间爆发,折射下去一道道实质般的光柱,将这里进行位置封锁、巩固,牢不可破!瞬间之间做完这些,北方多闻天王脸色还是一片骇然,望着面前金光一片的济癫,怒吼道:“你是哪个疯和尚,先前那小猴子也是从那疯人院中走出来,如此说来,之前跟在你身边的那两个人,肯定也是任家人!”“你们,居然都盘踞在这一个小小的疯人院中,一直暗中保护着这任家后人,难怪这些年中一直都没有你们的下落和消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知道了又怎样,明白过来了又怎样。”济癫发出很是遗憾的轻笑声,结印向前,只是一下便是粉碎了身前的十三道光柱,一道龙啸,空中的混元宝伞便是断线了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暗淡无比,再无一丝灵性。“今日我既然让你明白,那断然就不会再留你!”混元宝伞被废掉,济癫趋势不见,横推向前,粉碎身前一切阻碍,在北方多闻天王骇然的眼神中,出现在他面前。那鼠吐宝兽在他面前,居然没有起到一点作用?所爆发出来的吞噬力量居然在他的这一掌下,当即炸裂,所有的宝物都顷刻之间化为灰烬?鼠吐宝兽在空中惨叫一声,自罗汉翻天印的神威下化为虚无,完全无法承载这一掌的神威,北方多闻天王完全无法避开,只能眼睁睁看到这一掌落在他身上!轰!!他身上的绿色甲胄瞬间销毁,在济癫这一掌下,全面碎裂自他身上脱落下去,关键时刻,北方多闻天王回过神来,眼中一片狠毒之色!“疯和尚,既然你想要让我死,那我们就一起死!”他怒吼,在漫天金光之下,他也爆发出碧绿光芒,狂风骤起,更有恐怖的灵光从他体内爆发而出,逆流而上,跟济癫身上的金光不断碰撞,形成两半之色!“好久没动手了,这一动手对手既然是你小家伙,连你都敢跟我同归于尽了?”济癫哎呀呀了几声,像是在说笑,还有闲工夫腾出一只手去扣扣鼻子,表情尤为随意。手中那条金龙再次大吼,面前的北方多闻天王的身子便是被他带动起来,飞向高空而去。嘭!飞到空中一半,北方多闻天王的身体便是发生爆炸,在空中随着那条金龙一同烟消云散,所有的风暴都被济癫翻手之间,全部炼化在了袖中。“解决了你这个小滑头,花城这边暂时性也就没了什么障碍,可就是不知道宣阳城那边怎样了,母夜叉,秦始皇他们能搞定吗?”济癫打了一个哈欠,转过身去,朝着后方一处望去,在哪里,一道褐色的身影化作了一个小小的黑色光点,飞速的离开这里,转眼间就出去了数千米远。济癫眼中笑眯眯,“臭小子,有机会再好好的收拾你。”没有去管他,解决了北方多闻天王后,济癫回到了花城中,而没有选择前去宣阳城。他们已经离开了这里,他不能再走,他如果再走的话,这边若是再出什么事,将不是容易控制住的局面。另外一边,被锁死在病房中的任飞近乎都快要等的绝望了。冥王就守在门外,跟一个门神似得,寸步不离,有医生要过来检查询问情况,他很直接,就是两个字,别问,问就让你体验当死人的乐趣。这一招百试不爽,是个护理人员和医生都得避着走。再加上上面杨子婵打过招呼,暂时不用去管他们这一群“神仙”,这里的医生和护理人员们也乐得清闲,实在是受不了他们这些神仙,都快要被他们给折磨疯。“冥王大叔,我可不可以出去上个厕所,我已经一晚上加一个上午没有去上厕所了,再这样下去我可能会死。”任飞在房中敲门,万般恳求。“没事,尿在里面也就完事,反正都是那疯子的房间,他也不会怪你,而且里面难道没有什么瓶瓶罐罐吗?”门外的冥王打着哈欠回应。任飞急了,“啥呀,我的尺寸你还不知道吗?寻常的瓶瓶罐罐哪里能满足我,真的,从小你们就教育我,不能随地大小便,我怎么可以....”“行吧那你出来,我给你说一个永久性的办法。”冥王说着去松开门,放任飞出来,“只要你听了我的话,变成死人后,保证一年到头都不需要再去考虑吃喝拉撒这些琐事。”本大喜过望,打算去扭开房门的任飞脸上笑容一僵,见房门还有被要打开的趋势,连忙死死抓住门把,不让们被打开,“不必了不必了,古人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劳其那什么,这小小屎尿问题,我还是可以解决的,就不劳烦冥王大叔了。”“真的不用?”门外传来冥王试问。p0“!“真的,真的不用了。”任飞坚定不移。“计费我可是给你了,是你自己没争取的啊!”冥王便是松掉了去扭开门的手。我计费你妹啊!!计费,你这鬼计费,让给沙比去吧,我不稀罕!“我的姐姐,赶紧给我想个办法啊,我真的不想再在这里这样被关下去了,这些人肯定没带什么好心思,指不定现在外面我任飞的名声已经臭破天啦!”任飞最后无奈,只能向姐姐求助。“你任飞在外面还有名声吗?”脑海中传来任雨熙冷笑连连,带着很可怕寒意的声音,“我任家英名千古,代代芳华绝群,然而到了你这里,我任家千古积攒下来的名誉,全都快给毁掉了!”任飞表情讪讪,“我,我有这么厉害嘛。”“老老实实的给我待在这里,那里也不准去,就算是他们不关你,我都想关你十天半个月,让你好好给我沉下心来!”任雨熙一下好像打开了某处开关,气势压的任飞大脑一阵空白,“正好,借助这个时间,我就教教你,我们任家中的一些东西....”“姐姐你好好休息,注意身体,这外面的这些事我就不打扰你了。”任飞脸色大变,怎么搞得,刚刚搞定了外面的那个,怎么自家这个又来了啊,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啊!还给不给我一条活路走了啊!“你以为我是在跟你说笑吗?”任雨熙语气又冷几分,在任飞脑海中一个转身飘荡,后任飞感觉自己的意识突然陷入到了一个世界中。他正要说话时,体内的天星宫盘已经被自动打开,他被拉入到完完全全只属于他们任家的那一处起源世界中去。这处源点在整个万界中,都只有一处出口,而这处入口也只有任家血脉的人才可以掌握,经过无数代的前人改进,将它打造成为天星宫盘。只要是任家最纯正血脉者,便可以觉醒。任飞也是第一次进入到这里,而这里一片祥泰,可祥泰之余,却是空虚的虚幻。四周全都是呈现一种上升之势,如在梦中,缥缈不真实,而且这里的环境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在这里,感受不到维度和方向,更感觉不到东南西北,就连脚下所踩着的地方,也都是不够实态,如在云端。任飞虽然觉醒了天星宫盘,但却还是第一次进入这里。先前他不明白为什么任家遭遇那几次浩劫时,不躲进这里逃过去,现在才知道,这里无法久居。因为这里没有空气,普通人无法在这里待,修士的话,在这里最多也就只能一段时间,想要居住的话,就非常难。只有灵魂状态进入这里,才是最好。任雨熙也出现在了任飞眼前,她一身黑衫,只是简单包裹住了身子,半遮半露,修长的双腿,更是完全暴露在空中,在往上看去,看去....不敢在看上去了。任飞连忙转过去擦了擦自己鼻子,那颗心不争气的一阵狂跳。自己这老婆姐姐,可真够要命啊!生的这么性感尤物就不说了,偏偏气质还如此出众,让人本能的忘却她的容颜及性感,下意识臣服在她的威严之下!任雨熙冷冷看着心虚的任飞,眼中一片冷色,并没有厌恶、痛斥等神色。这是她弟弟,还是她未来丈夫,是她这一生中最亲近的人,且在她眼中,他现在和以后,也都只是一个小男孩,是需要她去守护的任家后人。完全没有任何私情参杂其中。任雨熙手臂一招,一道金光闪烁,战神剑胎从任飞体内飞出,后落入在她手中,她持之,对着任飞面前便是一剑斩下!嗖!眼前空间顿时被劈开,大雾龙卷,眼前本浅短的视线,慢慢变得明朗。一座庄园出现在了任飞视线中。任雨熙手臂一松,战神剑胎便是没入任飞体内,她朝着那边飞去,“跟我来。”任飞跟个乡巴佬进城似得,惊讶的合不拢嘴巴,看到任雨熙朝那边飞过去后,连忙在身后跟了上前去。进入庄园后,任飞才发现到,这庄园很大,非常非常之大,比他想象中的都还要大!占地直接上千里,自他脑海中无限延长,仿佛没有尽头。任飞再一次化身成为乡巴佬,跟在任雨熙身后,进入到庄园的入口,站在大门前,凝视着庄园第一间房间,在哪里,悬挂着一副画像。而那副画像的主人,便是任家第一任先祖,任凭生。任雨熙对着他跪拜下去,懵状中的任飞也连忙跪拜下去。,首,发0,跪拜之后,任雨熙起身,指着他道:“这是我们任家先祖,任凭生,这里的百里庄园,都是我们第一代先祖的范围。”说着,任雨熙又指向后面庄园,“在这后面,则是第二代,第三代,一直到我们现在现在的第一百三十五代,而你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将他们全部认完,所有记录在这里的任家先祖,他们的事迹,他们为任家所做下的贡献,你都得全部看完,一个都不准漏下!”“什么?”任飞大吃一惊,目瞪狗呆,“姐姐,你没有搞错吧?我们任家两千多年流传下来,经历了一百多代,记录在族谱中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你居然让我全部背下来,而且还是生平所有?”任飞只能用深呼吸才能平复自己激动的内心。虽然越往后面去,人员就在不断减少。特别是到了一百二十代后,族人数量飞速减少,一下子就从上百人减少到了数十人,再到几人。最后三百多年的时间里,代代只剩下了两人,到他这里,差点就只剩下了他这一人。任家第一代,虽然只有三十多人。但第二代就有达到了两百多人,第三代不用多说,更是直接达到了八百多人,最高峰的乃是第十代,直接达到了两千多人。一直到第十五代的时候,人口这才稳定在了两百左右,再没有超过这个数量。也正是从那个时候起,任家不再对外连亲,控制着任家自家血脉,还将跟外面连亲的那一部分人员,纷纷分了出去。这千年的历史长河中,早已经泯为众人,也不知道祖上跟任家有过关系。“怎么?”任雨熙冷冷扫了任飞一眼,“身为任家后人,可以享受现在这一切的资源,难道不应该将先祖们所立下的事迹都全部了解?且这些之中,还包含了他们这一生对武道的理解与探索,更是一座巨大无比的宝库,若是让别人来到这里,怕是已经幸福的晕过去!”道理我都懂,可是,可是我现在还是一个花样年华的小年轻啊!你就这样把我关在这里,让我看这些?鬼知道看完之后,外面过去多少年了啊!任雨熙看出来了任飞在顾虑什么,冷声道:“时间上你无须担心什么,天星宫盘每个月都会开启一次,每一次开启时间为一年,而这里的一年,在外面也不过弹指一瞬间罢了,不会有任何影响。”“这样啊!”那任飞马上就放下心来,眼中马上就折射出浓烈兴趣!因为,他也真的非常好奇,他们任家是如何一步步从两千年前走到今天这一步,他的这上万位先祖们,都又分别做了那些事情!在这里面,超过一半的先祖,可都是他的直系先祖啊,而且还是直的不能不能再直了的哪一种。“开始吧。”任雨熙飞到任家庄园上空,在上面看着任飞,“任飞,我希望你可以认真对待,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的所有家人都在这里,你身为任家现在唯一的后人,我不希望你为任家丢人,即便以后身亡,让任家绝后,也不能让任家这个句号,成为一个令人嗤笑的污点!”任雨熙的话格外浓重,也让任飞感受到一股很强大的压力。站在这里,他的心神也是全所未有的专注,充满严肃,再不敢有任何的不敬。“我明白,我任飞在此,见过所有先祖,今后任家的路,我会继续走下去,让任家昔日的辉煌,再续重燃!”到来宣阳城外,魔障森林。秦始皇,母夜叉以及泰山三人,完全被困在了这里,几次交手都不是三大天王的对手,被他们翻手之间镇压。西方广目天王祭出赤龙,将三人全部捆绑起来,准备将他们给带回去。但这时,南方增长天王脸色突然剧变,喝道:“不好,那边出事,北方多闻天王居然被人杀死了!”“什么?”西方广目天王手臂一招,将三人捆绑束缚好,让他们无法挣脱,马上就朝着南方增长天王走过去,大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区区花城中,谁能够如此迅速的将北方多闻天王杀死?”“他的命符已经碎掉,且从他最后死亡的念头中我也看到,他是被当场秒杀,毫无反抗之力!”东方持国天王从怀中掏出一块已经碎裂开的命符,凝声道:“在花城中,就算是古通出手,也不可能将他秒杀,必然还有其他的高人!”“有看清楚是谁吗?”西方广目天王一脸凝重。他们四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乃是一根线上的蚂蚱,现在北方多闻天王居然被杀,让他们感到无比愤怒和耻辱!“看不清楚,但是那人的实力,必然远在我等之上,我们要对付他,必须得携带着三千天众之力才行,否则的话,即便是我们三人一起出手,也不见得会是他的对手。”南方增长天王摇头,眸中一片阴霾,“不行,这件事得必须马上传回去,让托塔天王知道,肯定又少不了我们兄弟几人苦头吃了,当初都叫了让他小心,肯定是贪功急切,哎。”“哈哈哈,小崽子们,也不看看花城是什么地方,是你们的人想进去就进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吗?”被捆绑抓起来的秦始皇放声大笑,心中已经知道了是谁做的。“是你们的人?”南方增长天王猛然转身,手中宝剑一转,大道沉闷,猛然从他手中脱离,自三人头顶放大,形成一座万钧神山,镇压在他们头顶,降落下去无比可怕的压力!三人身体同时一震,刚才的交手已经让他们身受重伤,这一下更让他们差点崩溃。修为差一点的泰山当场喷血,脸色惨白。母夜叉死死支撑着,怒视着他们冷笑,“明摆着告诉你们好了,杀死那煞笔玩意的正是我们的人,在这里你们有三千天众我们不是对手,可在花城中,别说三千,就算是三万,也能叫你有来无回!”“还敢嘴硬!”南方增长天王杀气腾腾,手臂向下压去,面色无比阴沉,“修罗界怎么出了你这样一头死猪,今日我就算是要主动放弃这里的修罗界结点入口,我也要讲你给弄死!”“来啊!”母夜叉挺直了胸膛,嗷嗷大叫,“你看你祖奶奶怕过你吗?”“找死!”南方增长天王正在气头上,早就已经忍受不住,母夜叉又是一顿挑衅,瞬间爆发。咚!空中的神山一动,牵动大周之力猛然朝着三人身上镇压落下,要将三人给当场碾成肉泥!嗡!突然,就在宝剑所化的神山即将落下时,空中一阵扭曲,两道身影出现在了秦始皇三人头上。一男一女,男的高大魁梧,犹如夸父一样健壮,庞大的身躯自出现之后,便是撑起了一片天空,可怕的气势也是由此展开!风波骤骤,压力倍增,他抬起的头颅触碰到了落下的神山,然而他的身躯并没有被压塌,反而是被他用头颅撑起了头上这座神山,随着他的一声大吼,这神山倒飞出去。嘭!一声炸响,神山砸向远处千米之外,压到大片森林树木,南方增长天王脸色微微一变,大手一招,宝剑飞回,他满脸凝重的看着面前这道巨人。@0lB缓了好一会儿才一字一句的说道:“花家守护神,花千甲!”眼前这个男人带着黑色眼罩,周身上下,披甲带盔,虽然微微驼背,可那宽厚的脊梁,却是可以撑起苍穹!只是站在那里,便是释放出了千道万道的可怕压力,让三大天王都是感到阵阵心惊!而站在他身旁的那位女子,便是花家长女,花菰柔。她眼神冰冷的扫过眼前三大天王以及周围的三千天众,最后视线定格在被赤龙捆绑起来的秦始皇三人身上。看到他们没事后,她眼中微微散开一些寒意,但依旧带着浓烈杀机,其身后,更有骇人风暴凝聚,波动着整片魔障森林!南方增长天王和另外两位天王紧紧靠在一起,望着空中出现的一男一女,许久后,南方增长天王大声道:“早就听闻了花家的守护神,却是没有想到,最终他却是成为了你的守护灵!”花家手握一处源点世界,而这处源点世界掌握在花慈茸手中,但花慈茸觉醒的乃是魂修士,并非唤灵士。世人都以为花家这一代人中,无人可以唤醒花千甲,无人可以让他认主,却没有想到,早在花慈茸掌握源点世界之前,花菰柔便是已经觉醒了唤灵士,获得花千甲的认可!“就算你是唤灵士也无妨,今日我等三人,结三千天众之力,也能将你镇压!”东方持国天王弹动琵琶,音波荡漾,刀剑枪花,山河锦绣,纷纷呈现,只是前后数吸时间,这里就变换不同,化为了万里锦绣山河。他从下面飞起,下方三千天众齐齐大喝,爆发出铺天盖地璀璨灵光,纷纷加持他身,他不断爆发,身罩万道光华,犹如神之当空一般,万般风采皆在他身!他不断挥动手中琵琶,沟通天地,引万光来朝,瞬间而已,便是有游龙三千,妖神数万,齐齐在这里所呈现,手持兵器,冲杀向花菰柔!这种通天手段,原本以他修为,是无法施展出来,但现在有三千天众之力加持之后,便显得信手拈来,丝毫不费吹灰之力!满天神魔浩浩荡荡的冲破天际,在他挥动琵琶之下,冲杀向花菰柔,可怕的杀喊声,震破天际!花菰柔平静的立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她身后的花千甲则是半俯着身子,似蛰伏之势,微微仰天望着天空冲下来的满天神魔,后猛然张口,愤然大吼!!音波如蓝,席卷苍穹,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只是一个照面,冲杀过来的三千神魔就被纷纷震碎,低挡不住他这撼天一吼!东方持国天王轻哼,身子在空中游走,勾勒出条条至圣光痕,在空中结出一张张神罗大网,每一根的线条,就是一条游龙所形成,充满天威!轰隆朝下,镇压长空,更有满天神佛现身,传开镇杀呵斥之声,层层推进,犹如天怒!瞬间就将花千甲的音波震散,朝着他网过来。下方三千天众也在发声,不断抬起手中长戈,重重落在地上,漫天金光,伴随着有节奏的怒吼杀声而爆发,力量的凝聚程度,每一瞬间都在增加,仿佛没有极限!上一次,巨灵神只是凝聚了三百天众力量,便跟何仙菇相斗的不相上下,虽然这其中有何仙菇自己的原因。但也足以见得,这天庭中的天众之力,是何等强大,无论谁去统帅,都可以发挥出数倍之力!花菰柔早就听闻了天庭中天众的可怕,现在碰到,果真远远超出她的预料,若是寻常碰上这三大天王的话,只要召唤出花千甲,收拾他们不难。可现在,因为有了这三千天众,事情一下子也就变得极其复杂起来!花千甲直起身子,大手抄过长空,在他手中马上就出现一根漆黑如墨的棍子,他捏在手中,快速旋转,马上在这长棍的两端就出现了阴阳轨迹。旋转之间,阴阳倒转,黑白轮转,更有看不清的黑影在他身旁浮现,随着他挥动阴阳神棍的同时,而怒吼冲出。嗖!嗖!嗖!每一道身影都仿佛化作了他的化身,手持阴阳神棍冲杀出去,冲击在笼罩过来的神罗大网上,跟这些神罗大网上的满天深福不断交手、碰撞!空中在不断炸开,到处都是战斗痕迹。可即便是这样,也无法阻挡他们持续下降的趋势,当有镇压一切之大势,让何仙菇眼中也是闪过了一丝凝重!花千甲身影猛然一动,抓住阴阳神棍的一端,化阳为阴,所有力量都在一端处猛然爆发,骇然出击,猛然敲打在这面神罗大网的一点上!嘭!轰!!这一棍下去,马上这张神罗大网就承受不住的碎裂开,当中的条条游龙惨叫着散灭,漫天神佛更是失去力量支撑,被这一棍击散。以点破面!一棍荡平这神罗大网攻势,花千甲不给东方持国天王反应的机会,持续上前飞去,来到他的近前,庞大身躯遮天蔽日,笼罩了他所有退路,骇然出现在他视线中。“啊,你——”他惊呼,发出一声诧异大叫。可是已经晚了,花千甲冷漠的老脸上,说不尽的冷漠,手中阴阳神棍猛然轮动砸过来,就连空间都模糊一片,被砸的扭曲!这一棍子的力量,足够摧毁一座百丈高山,这若是落在了人的身上,必然连渣都不会剩下!{o/正版首发Kc0l“大胆!”南方增长天王猛然飞来,一声巨喝震破长空,手中宝剑猛然变大,在两人之间猛然斩下,一道青色剑气劈天苍穹,一剑截断两人之间的距离,强势将他们给分开!嗡!嘭!这一剑从两人中间斩过,将东方持国天王的身子震远出去数十米外,没有让花千甲这一棍砸在他的身上,而是砸在了他的宝剑上,爆发出一道沉闷恐怖的碰撞声。足有十丈大小的青冥宝剑居然就在这一下剑,被打回原形,即便是下方又三千天众之力,也无法维持住。南方增长天王踉跄退走,虽然说刚才力量转化,再加上又是仓促出手,无法发挥出三分之一的力量来。但花千甲的这一棍已经让他知道,即便是他们有三千天众之力,单对单的话,他们三人依然不会是他的对手!花家能够仅凭着一颗源点世界就驰骋万花区,即便是在五区之中都享有名誉,靠的便是这尊花家守护神,花千甲!“不可大意,花千甲的实力,远非我等可以相提并论,需要一起出手!”西方广目天王走过来扶住有些狼狈的两人,手握龙珠,对着他们摇头,很是凝重。“可恶,若是没有这花千甲存在这里,他们花家拿什么阻止我们!”南方增长天王擦去嘴角溢出的一丝血迹,被刚才的那一下伤的不轻。看着花菰柔的眼神也是更加冰冷起来,内心杀意更是凝聚到了一种极点!这个女人必须杀死,否则这样任由她成长下去,让她开发了花千甲全部的实力后,后患无穷!“没事,他们三人还在我手中,量她也不敢乱来!”西南广目天王眼睛一转,忽然瞧见了不远处还被赤龙缠住的三人,冷笑一声,马上就收紧了赤龙,要将他们三人全部收过来。可是正在念咒时,赤龙却是突然松开了三人,自他们身上脱离飞走,三人马上就从地面一跃而起,快速的冲到花菰柔的身旁去。赤龙在空中一阵旋转,西南广目天王一阵念咒后这才返回回来,缠绕在他肩膀上,灵性黯淡,他脸色微变,“你,你居然迷惑了他?”“哈哈,你这无脚小龙,见到了朕怎敢放肆?朕放一个屁都可以吓死它,小小伎俩也敢在朕的面前卖弄,不知道朕乃真命天子吗?”秦始皇放声大喝,脸上大笑不止!“可恶,可恶啊!”听到秦始皇嗤笑声音,以及他张狂的表情,西方广目天王就是一阵暗恨,先前他自己也是大意,忘记了秦始皇身上所附带的龙气。刚才被抓下,完全是因为没有还手之力,就算是睁开了也无济于事,后面花菰柔到来,他也也就放下了一些防备,还以为秦始皇真的被抓住。却没想到,居然被这个老东西给骗过去!“走!”
任飞从小被冥王养大,任飞回到冥王所在之地想要帮他离开,冥王告诉任飞他还有其他的安排,冥王想让任飞体验死亡的快乐,任飞对此感到害怕。何仙姑认为任飞得罪了太多的家族,那些家族会来找万花区的麻烦,她希望任飞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任飞转移了话题。天庭将泰山等人困住,原因是花家不愿意将女儿嫁入天庭,秦始皇等三位天王被天庭压制,他们只好向花家请求帮助。任飞被冥王软禁,冥王不让任飞与外界接触,任雨熙将任飞带到任家的起源世界。任雨熙将任飞带入天星宫盘,让他在这里面学习任家的祖训,并提升他的武道。广目天王将秦始皇三人捆住准备带走,此时花家的守护神和花家长女抵御了天王的攻击,将秦始皇三人救出,秦始皇也加入了战斗,帮助花家守护神对抗天庭。
1994年莎拉 亚特兰大的一切都巨大无比。超市里的货架高得让人头晕,车里能坐下七八个人,办公大楼高耸参天。还有食物的分量,我的天哪,汉堡比脑袋还大,鸡肉和松饼配着整壶的肉汁,甚至还有鳄鱼肉排。过去的一年里,我吃了许多肉汁松饼,还有玉米烙、冰茶,甚至还试了鳄鱼肉排。我最喜欢去的饭店就是瓦西提,它号称全球最大的汽车餐厅。去瓦西提的时候,我总会寻思萝宾会点些什么。她多半会要那个三层的培根芝士汉堡,因为她的眼光总是高过自己的肚量。她还会喝雪碧,再吃上一个油炸桃子派。起初,萝宾和我每个周日都通电话,话题常常都是吃的。妈妈会不安地坐在楼梯沿上,只要感觉我说的话会被爸爸揪住,作为把我带回英国的理由,她就会插嘴。现在我们更像是每两个周日打一次电话了。我们俩的时间对不上,我们这儿还没开始吃早餐,英格兰那边已经把午餐都吃得饱饱的了。不过时间长一点的话,找到聊天的话题也更容易一些。“你中午吃什么了?”我们的电话通常都是这么开始的。“三明治。”萝宾一般都这么回答。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有了这句话,我就能想象厨房里的那张桌子和一旁被空气里的油烟弄得黏糊糊的收音机。我能想象爸爸用两只手捧着他的茶,萝宾和卡勒姆则模仿着电视里随便什么正让他们着迷的东西。我能想象希拉里忙前忙后,其实从来都没怎么吃。“你早饭吃什么了?”萝宾会问我。“烤饼配培根和糖浆、水果麦片,还有鲜榨橙汁。”我会撒谎。早饭如果有的话,也永远都是吐司。跟萝宾聊完之后,我总会和爸爸说话。他会对我说起自己在花园里见到的小鸟,或者是在史蒂夫·赖特的节目里听到的笑话。他会问起学校,而我会告诉他说挺好的。我对他说我有很多朋友,而事实上,我报出名字来的那些人要么讨厌我,要么就不理我。上一个电话之后,我说了再见,把听筒递给了妈妈,然后悄悄溜到楼上的卫生间里,拿起厕所旁边的电话听着。“你答应上次放假的时候送她过来的,我还等着呢。”和妈妈说话的时候,爸爸的声音就变了。“我们又不是钱多得花不完,杰克。”“他赚得那么多,而且一分钱也不给自己的儿子,所以最起码也可以给莎拉买一张回家的机票吧。”“啊,你想谈出钱的事情,是吗?好啊,那你把手伸进自己的口袋里怎么样啊,杰克?”爸爸的名字在妈妈的嘴里就跟骂人的话似的,“而且顺便说一句,莎拉的家在这里,这是你自己同意了的。”“我们要抚养萝宾和卡勒姆,我挣到的每一分钱都给了他们还有这个家。你知道我没有买飞机票的钱,安吉,你这么说也太不公平了。”这样的争吵我已经听得太多了,他们自己根本是吵不完的。几天之前的一个晚上,德鲁过来帮我掖被子说晚安的时候,我决定尝试一个新办法。“瞧瞧你的头发都长这么长了,”他坐在床上说,“真可惜你妈妈把她的给剪了—你们本来能扮成姐妹花呢。”“德鲁?”我开口道,可他已经兴致勃勃地问起了每天晚上都会问的问题。“我的女儿是谁呀?”他问。“是我。”我不由自主地笑了。“你是我的守护天使,”他就像平时一样强调说,“你可别忘了。”“我是你的女儿,”我小心翼翼地说,“我也很喜欢待在这儿。可是我真的很想快点去见见妹妹,就见一下。”我总是非常留心,不会说自己想爸爸,这句话会把那些我不喜欢听到的污言秽语给抖出来的。德鲁低下了头,有那么一会儿,我担心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就要见到他那经常爆发的愤怒闪电忽的一下变成最猛烈的暴风雨了。这样的场面我只见过一两次,比起我来,妈妈遇上的麻烦更多。“你想念英格兰吗?”他问道。“我想妹妹。”我又说了一遍,以免中了他的圈套。“我没有兄弟姐妹,”他望着房间的角落说,“只能靠自己。”我正担心他又要啰啰唆唆地说起自己那些可疑的人生经历,那所让他大受打击的学校,根本不会商量我去看妹妹的事情,可他叹了口气,“我会买机票让你去看妹妹的,”我还没来得及说谢谢,他又加了一句,“不过我想要一件东西作为回报。”“随便什么都行。”我说着,却并不知道自己能有什么东西会是他想要的。“过来坐到我腿上,好好抱抱我。”这个要求好像挺合理的。我把被子丢到身后,爬上他的大腿,伸开双臂搂住了他。他身上的味道和平时一样。檀香味混合着威士忌,和他车里的空气清新剂只有一点点像。他抱住了我,满脸的胡楂摩擦着我的面孔。我以为他会亲一下我的脸颊,可他把我的脑袋往下压了一点,吻了吻我的头顶,随后把我从身上抱起来,放到床上,又匆匆地走开了。第二天早晨,德鲁对妈妈说,他觉得是时候让我回英格兰探亲了。他没有看我,急急忙忙出门的时候,给了妈妈一张金卡,叫她尽快帮我订一张机票。萝宾莎拉明天早晨就要降落在希斯罗了,萝宾已经花了好几个小时整理自己的卧室。父亲做的那张特殊的床,得有地方能拉出来才行,而要在房间里面清出一条通道,这对萝宾而言仍旧相当艰难。卡勒姆并不需要整理自己的房间,不过也还是整理了一下,“以示支持”。他早就完工了,趴在萝宾的床上,可能是睡着了。过去的几个月里他长高了,长开了,穿着袜子的脚趾碰到了床架,脑袋离床的另一头也不远了。学校里年龄更大的男生们接受他,并鼓励他和他们交朋友,还会开些只有他们才懂的玩笑,身高只是一部分原因。他似乎从来都很老成。萝宾依然是小个子。萝宾永远都会是小个子。所以她就嚷嚷得更大声一点,这样就没人会忽略她了。“雾天的喇叭。”卡勒姆这么叫她。“你到底帮不帮?”她对着卡勒姆轻轻起伏的后背喊道。“帮什么呀?”他没有抬头,捂在萝宾的枕头里哈哈大笑,“你自己就已经弄得够乱的了。”“噢,滚你的,卡尔。”萝宾气哼哼地说,声音里却带着哭腔,所以卡勒姆赶忙坐了起来,把脑袋歪到一边,打量着眼前的场景。“也没有那么糟糕,”他开口说,“听我说,咱们把所有的垃圾都装到垃圾袋里,然后拎到楼下扔进垃圾桶里,这样就能清出一点地方了。然后我们再把你所有的脏衣服都放到洗衣篮里—等等,你有洗衣篮吗?”“放在别的什么地方了。”萝宾说。“别的什么地方?”卡勒姆狐疑地说,“好吧,那我们就把那些衣服堆成一堆放到门外去,过一会儿再处理,好吗?”“嗯,谢谢。”“这样我们就有一点可以整理的空间了,我们可以把这些书和磁带全都拿走,然后你可以用吸尘器清理一下地板。”“吸尘有点太过了吧?”“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开玩笑。”她没有开玩笑。他们调高收音机的音量,勤恳地打扫着。每当萝宾找到一张从吉他杂志上面撕下来的乐谱或是一段她匆匆写在小纸片上的和弦,本能地伸出手去够吉他那磨旧了的琴颈的时候,卡勒姆就会把她的手掌拍到一边:“以后再弹。”他笑着,萝宾虽然抱怨,却也知道他是对的。那天晚上萝宾几乎没怎么睡,一直在反复想着姐姐终于来了之后,所有要拿给她看的东西。这段时间她经常睡不着,所有那些关于明天、关于昨天的念头都被揉成了一团,需要拆开整理。萝宾并不是一个会做规划的人,她是行动派,是活在当下、说变就变的人。可是到了晚上,大脑实在是应接不暇,她只好努力去弄出点条理来。而且又有那么多的问题。有要问莎拉的问题,但也有一些或许是一段时间之前就早该问出来的问题。要问父亲的问题:你怎么能让莎拉走呢?要问卡勒姆的问题:你的爸爸抛弃了你,让我姐姐晋升成了他的女儿,你为什么不生气呢?然而到了早上,所有的这些问题就被塞回到了信封里,改日再议。凌晨时分,萝宾终于睡着了,随后又被一杯热茶和急不可待晃着她肩膀的父亲给叫醒了。“醒醒,瞌睡虫,我们马上就要走了。”她把手伸到地上,四处摸索着自己那件“治疗乐队”的T恤,可是除了几团毛球之外什么也没摸上来。呃,为什么她非得把自己的房间整理得那么整齐呢?这下子她都不知道东西都在哪儿了。他们坐上路虎车,扣好安全带。卡勒姆和萝宾在后座,父亲在前座,立体声音箱里放着广播二台,虽然还有劣质车座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希拉里则留在家里准备烤肉大餐。大家都认定,这是他们能为归家的女儿准备的最为地道的英国饭菜。莎拉连走带跑冲进到达大厅的时候,身后还拖着一只昂贵的滑轮行李箱。她头发的颜色比走的时候浅了一点,皮肤黝黑。她长高了,而且她走路的样子,多少让萝宾想起了一个人,她们的母亲。她一直待在爸爸身边,直到再也忍不住了,便朝着姐姐冲了过去,飞快地迎上了她,拉着她不停地转圈。最终,害羞尴尬占据了上风,她们慢慢地停了下来。“嘿。”萝宾说。“嗨。”莎拉笑了。姐姐听上去并没有美国口音,萝宾放心了。姐妹俩转身向着父亲和卡勒姆走去,莎拉拥抱了父亲,而父亲则轻抚她的头发,摩挲她的手臂。“你好啊,女儿。”他说着,眼眶红红的,湿湿的。见到卡勒姆,莎拉似乎很意外。而这种意外却是萝宾所没有想到的,如今她已经太习惯跟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结成二人组了,根本没有想过不带他来。“真高兴见到你。”卡勒姆说。“我也是。”莎拉回答,这一本正经的礼节一下子把他们俩都给逗乐了。“那我们走吧,”她们的父亲迅速地说道,“在这里停车可是要花上一大笔钱呢。”开车回家的路上,大家七嘴八舌地聊着天。对话比打电话的时候流畅多了,而且尽管刚下飞机疲惫不堪,莎拉却仍旧和萝宾一样兴奋。“你妈妈怎么样?”车在桦树梢停下来的时候,父亲开口问道。虽然莎拉和萝宾都估摸着他好久以前就想问了。“她开始自称是女企业家了。”莎拉咕哝了一句。他们都顿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什么?”萝宾喘着气说,“她连工作都没有吧?”“她在卖玫琳凯化妆品,还给自己买了一套配长裤的套装。”“我他妈的上帝呀。”萝宾说道,没有理会父亲不满的咂嘴。“是啊。”莎拉笑了,“真是要喊我的天哪。”莎拉从来不说脏话。至少有些东西还没有变,萝宾这么想着,暗自笑了。莎拉起程离开之前的那晚,箱子里塞满了要带去学校给新朋友们的糖果(她的朋友有那么多,她一直在不停地炫耀他们),萝宾却找不到她了。不在卧室里,也不在浴室里。厨房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希拉里和她爸爸在看着电视。“莎拉去哪儿了?”萝宾不耐烦地问道。“哦。”他们彼此看了一眼,“她和卡勒姆去板球场更衣室了。他们没告诉你吗?”萝宾大步冲出家门,穿过小草坪,从他们家的死胡同里出来。她一边走着,双手攥紧了拳头;一边想着她为什么完全接受不了他们俩对她做出这样的事情,把所有的理由都想了一遍。在她背后鬼鬼祟祟,把她排除在外。莎拉只在这里待了一个星期,就已经变回从前那个专横霸道的家伙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要走了真是谢天谢地。萝宾拐进了板球场,洒水器的声响将她带出了思绪,拉回了现实。走近更衣室那栋白色木楼的时候,她眯起眼睛,看看自己能不能认出这对两面派。什么也没有,板球场上空无一人。说不定他们对希拉里和爸爸也撒了谎,去了别的地方。快到更衣室前面的时候,萝宾听见了急切交谈的声音。她怀着怒气,悄悄地绕过小楼,希望能听见他们的对话。说不定他们正在说她呢。探头往更衣室背后望去的时候—还是在她和卡勒姆喜欢去闲晃的地方,居然—萝宾看见莎拉靠在墙上,而卡勒姆则站在她的面前,一只手搭在她的手臂上。“你确定吗?”他问。莎拉看上去相当恼火,她噘起嘴巴,想把卡勒姆的手从自己的手臂上推开:“确定。我一直在跟你说我很确定。你就别再问了,行吗?”“我只是想确定你没事,没别的。”卡勒姆听起来很难过,他的手还放在原来的地方。“那好啊,”莎拉回答说,“嗯,我没事。而且假如他真有那么坏的话,那你应该很高兴自己不用再忍受他了,反而还能跟我的爸爸待在一起。”卡勒姆任由自己的手从莎拉的手臂上滑落下来,他转了个身,瞥见了正要躲开他们视线的萝宾。“这都是怎么回事?”萝宾一边质问他们两个,一边尽力用最最若无其事的样子卷了一根烟,“还有为什么你们不叫上我就走了?”她的怒火已经冷却成了几分好奇。“没什么,不用担心。”卡勒姆说。莎拉尴尬地站着,最终她开口说:“我回去把行李整理完。”他们俩让她走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萝宾问完,愤愤地抽了一口,被刺鼻的烟味呛得直咳嗽。卡勒姆叹了口气,在青草和沙砾里挪动着双脚。“我只想问问她是不是没事。和我爸爸住在一起,我是说。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然后呢?”“然后她觉得他就是光辉典范,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很好的爸爸、很好的丈夫,他妈的简直就是人中龙凤。”“真的吗?”萝宾用自己的运动鞋踩灭了那根湿漉漉的小烟卷。“对,而且你知道吗?说不定他就是,说不定他真的就是一个很好的爸爸,一个亲切的人,随便什么。说不定有问题的人是我,说不定和我生活在一起就是让人受不了,所以他才—”“别说了,卡尔。”萝宾责备他道,“你自己心里清楚,这家伙就是个笨蛋。”“说不定他妈的这整件事情都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他哼了一声,没有理她,“说不定所有的厄运都是从我开始,从我结束,说不定是我有毛病。”“哦,够了,卡勒姆。”萝宾说道,然而卡勒姆迈开双腿往家里走的时候,并没有回头看她。此时此刻莎拉我很擅长保守秘密。经营旅店的阿普丽尔和艾薇问起我的情况的时候,我为了掩饰而想出来的托词既平淡又精细。我就像画皮一样把它穿在身上。昨天,我换上从萨里带来的最考究的衣服,走进看起来最高端的一家房产中介,对他们说我和丈夫正在考虑搬家,想知道哪几条街、哪几个区是最高级的地段。从萝宾在父亲葬礼上所说的话来看,钱对她而言并不是问题。他们告诉我最好是去看看公共绿地周围,还有乔尔顿最靠近迪兹伯里那一侧的房子。我在这几条路上四处搜寻了一整天,然而,意料之中的是,妹妹并没有忽然从我碰巧经过的房子里冒出来。回到房间,双脚和后背都疼痛不已。我躺在床上,想着推特,想着几天前发现的那个没有用过的账号有可能(勉强有可能)会是萝宾的。我发觉自己忽略了一个非常显而易见的办法:找她乐队的伙伴。我见过他们一两次,他们应该会记得我的。我很容易就用手机在推特上找到了他们,还急急忙忙地申请了一个账号,想要私下给他们发消息,却发觉如果他们不“关注我”的话,我就没法把消息发出去,而为了以防万一,我又不能公开自己是谁,现在在哪儿。所以我是进退两难。我可以给唱片公司发一封邮件,请他们转给乐队。可是从前我也请他们给萝宾送过口信,却一无所获。再说了,他们多半成天都会收到这样的请求,也根本就不会去理。最终我胡乱试了一下,给阿利斯泰尔和史蒂夫发了同样的推特:“我能给你们发消息吗?是关于萝宾的。我在找她。我是她的姐姐。”鉴于吉姆并不知道我究竟是谁,或者有什么亲人,我认定这样写完全没有关系。机会很渺茫,但最起码,在明天硬撑着再到乔尔顿周围筋疲力尽地找上一圈之前,我觉得自己也算是做了点什么。萝宾现在是半夜,听到喊声的时候,萝宾正睡着。声音从屋子的背面传来,慢慢清醒过来的时候,她都不确定那是否只是梦境的碎片。一直到喊声又响了起来。一个男人正用浓重而又刺耳的曼彻斯特口音大喊:“喂,你,下来!”萝宾不假思索地坐了起来,头重重地撞上了床板。不明就里让她疼痛的脑袋紧张不已,她从床底下爬了出来,立在卧室中央,心脏怦怦直跳。她身上裹着薄薄的羽绒被,但在短裤和透薄的背心之下,裸露的感觉依旧真实强烈。不知是因为撞到了头还是因为恐惧,黑暗中,萝宾很难在房间里找到方向,又实在是吓得不敢开灯。于是她便一动不动地站着,汗水渗进羽绒被里,头皮抽紧,脑袋一阵一阵地疼。“快从那儿下来!”男人尖厉的声音在屋外嚷着。萝宾双膝跪地,爬过房门,来到门厅,坐在楼梯平台的地毯上。那儿有一盏柔和的黄灯,一直都开着。“没错,快滚下来!”她听见男人在喊,声音比之前更加坚定,不再那么颤抖了。她靠在楼梯平台的墙上,透过自己响亮的心跳声,拼命听着动静。鸦雀无声,直到片刻之后,她听见一个女人大呼:“啊,阿尔伯特!”萝宾爬回卧室,透过窗帘的缝隙小心观察。起初只是黑漆漆的一团,可接着她听见一扇大门关上了,还能看见两个人影缓缓地朝公寓大楼挪动,悄悄地从阳台门里溜进了一户公寓:孔雀夫妇的公寓。真的有什么人被这对老夫妻给吓跑了吗?又或者只是老头儿精神失常了?萝宾曾经见过他弓着背,拖着脚在花园里绕着圈子,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似的。她也见过他妻子把他领回屋里,让他坐下来,小心地脱下他那双被露水浸湿的拖鞋。现在是凌晨两点钟,老头儿根本没有理由在外面走来走去。可是,就因为他有点糊涂,那也不代表他没有听见或是看见什么。难道是萝宾那位坚定不移的访客试着走了一条不一样的、更加让人担心的路线吗?萝宾开了灯,又不声不响地钻回床下。今天早晨,她醒得比平时要晚,昨晚坐起来的时候撞到了头,头顶还是一碰就疼。她清醒地躺了几个小时,努力把不停绕着圈子的思路理出个头绪。萝宾觉得茫然无措,反应迟钝。她一路挪到窗边,用手指把帘子拨到一旁。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有人企图破门而入,什么也没被砸坏,没有一堵墙上有作为罪证、被漆成霓虹色彩的大脚印。她不知道自己想找什么,不过反正什么也没找到。说不定孔雀先生只是一个发了疯的老头儿,半夜三更见到了鬼而已。她努力这样相信着。窗户对面,她能看见那个年轻的女人,轻柔的香吻如雨点般落在四仰八叉在她胸口熟睡的婴儿身上。她能看见那个新搬来的住户站在阳台的门口,门打开了一条缝,刚好能容下他的身子。他穿着帽衫、运动裤—今天一定是星期六—还有厚厚的袜子。一只手上有一大杯冒着热气的东西,另一只手上有一根烟。萝宾还是很想念抽烟的。抽烟和玩音乐,这两者是密不可分的。真的就是这样,一支香烟夹在手指之间,在琴拨的边上掐灭。她当众用过的最后一片琴拨还在她的钱包里。那时她正徘徊在曼彻斯特阿波罗剧院的舞台边上,在逃跑之前搞砸了一次排练。在跟随乐团巡演的工作人员当中,一张熟悉的面孔引起了她的注意,在漆黑的房间后面扬扬得意地笑着,对她视而不见。她观察了一会儿,随后,就在对香烟的渴望变得太过强烈的时候,她迅速地抬起眼,望向喜鹊的公寓。“早上好,喜鹊先生。”小男孩也在,正坐在桌旁滴滴答答地吃着吐司配溏心蛋。他父亲坐在一边,没有食物,只有一杯喝的。他轻轻捧着饮料,望着正在吃饭的孩子。小男孩吃完之后,喜鹊先生拿开小男孩的盘子,把他从椅子上拉了起来,抱着他走出了房间,尽管小男孩现在已经不小了。父亲一只手托着儿子的后脑勺,父子俩的身影合在了一起,缓缓地淡出了视线,又回到那间小小的卧室里。男孩坐在桌边,开始用乐高积木搭着什么。同样,他的父亲只是在一旁看着。过了一会儿,他重重地坐到了床上,一动不动地打量着小男孩,还用晨衣抹着眼睛。忽然,父子俩都抬起了头。喜鹊先生把电话从口袋里掏出来,瞥了一眼,又放到了一边。他揉揉男孩的头发,走出了房间,片刻之后,他和喜鹊太太又回到了厨房里。原本萝宾正要走开去泡杯茶,检查一下门锁,然后开始今天早该开始的健步走的。这下她哪儿也不去了,不敢闭上自己的眼睛。喜鹊夫妇站成了一个别扭的角度,女人向后靠着,躲着男人,而他则直指着她,打着手势。他迅速朝她走去,看起来是在大声吼着。喜鹊太太打了他一个耳光,从房间里跑了出去。他在后面追她。萝宾伸长了脖子张望,但两个人在视线之外。她反而发觉小男孩爬到了自己的床上,蜷缩起身子,用手捂住了耳朵。他得听到些什么样的鬼话啊?够了。还没来得及说服自己不要插手,萝宾就在网上查了本地警察局的号码,拨了出去。“希望你们能帮个忙,”有人接起电话的时候她说,“我很担心住在附近的一个女人和她的孩子。”1994年莎拉“能给我做点早餐吗?”今天早晨,德鲁一边问我,一边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了厨房,“安吉拉罢工了。”妈妈用“激情”来形容她和德鲁的关系。要我说则是火爆。我把吐司和煎蛋递过去的时候,德鲁一把抓过盘子,吃得飞快,把蛋黄都弄破了。过去我看他吃饭都是十分讲究仪态举止的。但在他靠过来亲吻我脸颊的时候,“谢谢你,天使。”一阵强烈的酸臭味钻到了我的嗓子眼儿,我意识到他昨天晚上一定是喝酒了。说不定还没有清醒。妈妈等着德鲁出门,然后冲进了厨房—穿着一抹鲜艳的莱卡紧身衣,还化了妆。“他走了?”她明知故问。“嗯。”我说着,把早餐的碗碟装进了洗碗机里。“你给他做早餐了?”她又问,我知道自己不能回答“做了”。“没有。”我说,把心思集中到我正在摞起的餐盘和正在捏成一捆冲洗的刀叉上。“不要帮他撒谎,莎拉。”我确实会帮德鲁撒谎,因为撒谎更容易,不会让局面一发不可收拾。而且事实是,妈妈其实也并不希望我把真话说出来。“昨天晚上你几点钟回来的?”她会在吃早餐的时候问他。原本可以一大早就在他们一起睡觉的床上问的,她却情愿把它变成全家人的问题。“快十一点的时候。”他会回答,小口地抿着咖啡,像个扑克选手一样直视她的眼睛。“骗子!”她会这么说,又一次没吃早餐就站了起来。“他是在十一点之前回来的,”我会欢快地说,“我听见了。”随后,等妈妈带着她自己想要的而不是她心里怀疑的那个答案去了健身房,德鲁就会捏捏我的膝盖:“我的天使,你帮我解了围。我和部门里的人去喝了几杯酒,不过你知道你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欠你一个人情。”几个月以来,我一直在攒着这些人情,整理好,数好数,直到觉得已经攒够了为止。这会儿他已经下班回家了,正坐在休息室里看一场美式橄榄球比赛的录像。他解下了领带,手里端着一只沉甸甸的玻璃杯,里面装着威士忌。“德鲁?”我尽可能文雅地开腔。他拍了拍身边的沙发,我便轻轻地坐了上去,把膝盖收拢,接着—在他的提议下—别扭地靠到了他的身上。“我有一个请求……”我一边说,一边仔细端详自己的双手,修长的手指和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我拿妈妈的指甲油在手上涂过一次,但德鲁很不喜欢。“什么事都行,天使。”他嘟囔着,眼神和心思都在球赛上。“就是……”我故意支支吾吾的,好引起他的注意,“我很想妹妹,”我说,“而且也想让她看看我在这儿的新生活。”他没有回头,但稍微坐直了一点,留心听着。“你给了我们这么美好的生活,”我又加了一句,想在继续说下去之前,营造出一点温情的气氛来,“我想向她展示一下。”“唔,”他说着,喝下了一大口酒,“我想你也有一阵子没见她了。不过你觉得她会愿意来这儿吗?”“谁会不愿意呀?”我并不习惯德鲁问出一些他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通常他说话的时候我都一言不发,不过他倒好像挺喜欢这样的。“而且我肯定卡勒姆来了,她就会来的。”这个他就不那么喜欢了。这是我从来都没有搞懂也从来都不敢去问的事情。要是长大以后,我什么时候也有了孩子—我希望能有—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事或是任何人把他们从我的身边夺走。然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德鲁和卡勒姆之间总有分歧。卡勒姆说德鲁在他小的时候虐待他,但是这一点我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而且卡勒姆是个极其敏感的人。之前我曾经听见德鲁说他是个“假娘儿们”。“让我跟你妈妈谈谈,看看她怎么说,好吗?”“谢谢你,德鲁。”我知道自己该出去了,便道了谢,吻了吻他的脸颊,不去打搅他看球赛了。萝宾几个小时之前,萝宾从邻村的“全日”便利店里偷了一瓶“疯狗”勾兑酒,塞在肚子和裤腰中间,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她和卡勒姆坐在游乐场的秋千上,偷偷摸摸地一口一口喝着,望着天光渐暗。他们谈起了学校里萝宾喜欢的一个男孩。“嗯,他一个人的时候我很喜欢他,不过跟他那群朋友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是个蠢货。”“大多数人都这样。”卡勒姆应道,他的声音就像个圣人似的,弄得两个人都无法控制地狂笑起来,笑得直不起腰。“你喜欢谁呢?”萝宾一边问,一边还有点暗自发笑。“谁也不喜欢。”卡勒姆谨慎地说。他们仍旧肩并肩地荡着秋千,卡勒姆打破了沉默:“你也知道我喜欢男孩子的,对吗?”萝宾双脚一蹬,把秋千荡得更高,然后撒了个谎:“嗯,当然了。”她一边摇晃,一边咬住了嘴唇,不能让卡勒姆看出她的沮丧。她沮丧倒不是因为他喜欢男孩子—她对他不是那种喜欢—而是因为她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甚至还想过把自己班上的几个女孩子介绍给他。没有坚持这么做是因为她不希望卡勒姆有了女朋友就冷落自己,另外也是因为确实没有足够好的对象。不过,没关系,他是同性恋。她的弟弟是同性恋。这是她所没有料到的事情。电视里的同性恋都衣着花哨,举止妩媚,但这两点卡勒姆都没有。同性恋喜欢迪斯科舞曲和欧洲流行乐,不是吗?卡勒姆却喜欢狂躁街头传教士、爱丽丝囚徒和九寸钉。他对于摇滚乐及其各种分支无所不知,还会拼命地猛弹吉他。在用尽全力蹬腿的那一刹那,萝宾唯一清楚的便是,虽然自己其实懂得的并不多,但也要装作什么都懂的样子。她渴望去问的那些问题哽在了喉咙里。萝宾认定卡勒姆能把这件事情告诉自己,这就足够了。他们一直荡到头晕想吐,之后便躺在傍晚带着麝香味道的草地上,喝着瓶里剩下的酒,用一种让人觉得正在商讨要事的口吻说着话,而实际上却是在胡言乱语。踉踉跄跄,嘻嘻哈哈回到家里的时候,两人被叫进了客厅。“该死!”他们小声地互相咬耳朵。对于自己未成年的孩子这明显的醉态,希拉里和萝宾的父亲选择视而不见,并让他们坐了下来。“你妈妈来电话了。”萝宾的父亲说。“那又怎么样?”萝宾哼了一声,火气稍微有点大。“她想让你飞去美国看他们。”萝宾没说什么,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下卡勒姆,他看上去非常不安。“你的爸爸也想见你,卡尔。”希拉里加了一句,避开了卡勒姆的眼睛。他一声不响。“你会和萝宾在一起的。”希拉里又说。“莎拉也会在那儿的。”萝宾的爸爸说。萝宾重重地坐回到沙发上,任凭眼皮缓缓地滑下来,努力想把恶心的感觉和酸橙的味道给咽回去。“我的爸爸想见我?”希拉里毫无理由地站起身来要回厨房去的时候,卡勒姆问道,“为什么?”“你是什么意思?”希拉里看起来很紧张。“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体内的酒精似乎让卡勒姆的情绪激动起来,就连萝宾都被吓着了。他紧盯着自己的母亲,直到她转头移开了视线。“你不是非去不可的,卡尔。”她说。“太好了!该死的,你为什么会想要对他让步啊?我忍了他十一年,他那些难听的话和那些该死的虐待。而现在你又要把我送回去,就像对待莎拉一样吗?”希拉里摇了摇头:“不,根本不是这样。我不希望你觉得自己被冷落了,所以才提议—”“这么说他甚至都不想见我。”卡勒姆的嘴角抽动着,眉毛像用功做作业的时候一样拧在一起。“是这样,他—”“算了吧。”卡勒姆的长腿咚咚上楼,砰的一声关上房门的力道让整间屋子都震了起来。第二天,卡勒姆向母亲道了歉,在吃早餐的时候避开了萝宾的目光。“我会去亚特兰大的,”他严肃地说,“但只是为了照看萝宾,还有看一下莎拉过得好不好。”“我才不用你照看。”萝宾应道,尽管心里松了一口气,还是努力装出愤怒的口吻。“你确定吗?”希拉里仔细查看他的神色,可他喝完了剩下的茶水,没有等萝宾就出门坐车去了。几个星期后,他们在飞机的座位上系好了安全带,扣得紧紧的,焦虑不安。萝宾以前从没乘过飞机;而卡勒姆上一次坐飞机,还是在好几年前全家出门度假的时候,不过并不是什么快乐的记忆。机翼咯吱作响,慢慢加宽,准备起飞的时候,她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手,底盘上下摇摆,飞机如同巨大的猛兽开始加速。等到机鼻抬起、无法回头了,他们便重新陷进了座位里,透过舷窗,惊叹地注视着地面渐行渐远。他们在希斯罗买了一整袋的杂志,还有一整袋的硬糖和太妃糖。“电影什么时候开始?”萝宾问道,左顾右盼地望着离自己最近的电视屏幕。“还没呢,要放的时候他们会告诉你的。”卡勒姆耐心地说。“他们什么时候把吃的送来呀?”萝宾又问。“马上!天哪!”电影终于开映了,一部大幅删剪过的浪漫喜剧,通常他们俩谁都不会去看的那种。“我的耳机不响。”萝宾说着,把耳机放在前排的座位上猛敲,弄得坐在那里的男人都转过头来透过座位之间的缝隙看她。“对不起。”卡勒姆对他说。萝宾翻了个白眼,但也道了歉。快到亚特兰大的时候,飞机下降得很快,是萝宾没有料到的那种令人恐惧、叮当乱响的下坠。机轮砰的一声着陆,大家惊恐的心神安定下来的时候,几个坐在后排的烟民乘客鼓起了掌。萝宾望着卡勒姆,想搞清楚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这样。卡勒姆摇了摇头:“别拍手。”他们飞了九个小时,体内满是小罐装可乐里的糖分和咖啡因,这会儿正瞪大了眼睛站在机场的长条灯管底下。把沉重的手提箱从行李传送带上拽下来之后,他们拉着箱子走了出去,走进了到达大厅,站在那里,寻找一张熟悉的面孔。忽然间,莎拉朝他们奔了过来。“萝宾!”她这么喊着,却拥抱了他们两个。萝宾没想到莎拉会有这种表现,一时措手不及。“嘿。”萝宾说。莎拉向后退了一步,涨红了脸,问道:“你喜欢坐飞机吗?”“我的耳机坏了,”萝宾说,“不过还是很好玩的。”她加了一句,因为莎拉看起来非常沮丧。“他们在哪儿?”卡勒姆问。“你爸爸在家里,不过妈妈在那儿。”莎拉指着一个紧张地握着栏杆的女人。她留着一头金色的短发,而不是走的时候那种银白色的长鬈发,白色的牛仔裤外面套着一件看起来很贵的夹克,瘦得就跟笔杆儿一样。“她干吗穿得像戴安娜王妃似的?”萝宾问道。“你们都在笑什么哪?”安吉拉走近了问。“没什么。”莎拉回答。他们开始向出口的方向走去,这时母亲忽然一把抓过萝宾,飞快地、紧紧地抱住了她,萝宾被抱得像个洋娃娃一样荡来荡去,随后才渐渐松弛下来,终于也同样拥抱了妈妈。她们就像这样待了一会儿,安吉拉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卡勒姆和莎拉则来回挪动着双脚。作为母女之间给予彼此的最后一个拥抱,这一抱还是挺不错的。此时此刻莎拉在我位于康奈尔小屋的房间里,有一张乔尔顿的地图,在地图上面,去过的街道都被我划掉了。每一根徒劳无功的线条,都削弱了我对于计划的信心。这样下去花的时间太长了,我要换一种新的办法。今天一早,我就拿定了主意,到萝宾写过—说不定写过—尖刻评论的那间香料屋去试试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或许她又给了他们一次机会呢?在图书馆里,我从萝宾唱片公司的网站上打印了一张她的照片。照片上,她的头发就梳成了我一直记得的样子,剪短了的黑色鬈发,弹性十足,乱糟糟地四处翘着。即便是在定格的照片里,一直以来那种想要用脚跺地的怒火依旧在她的眼中燃烧着。望着相机的时候,她双眉紧锁,看它敢不敢把自己拒绝迎合镜头的神情给捕捉下来。我知道唱片公司素来也希望她这样。“我他妈的是吉他手,不是夜总会的舞女。”在父亲的葬礼上,她喝了几杯酒,被堂兄妹们急切追问的时候说过。那时候我正在生她的气。气她这么晚才露面,更气她就用那种我行我素的样子露面了。那颗人人定睛注目、仔细倾听、热烈谈论的黑色钻石。她竟敢这样?我心想。竟敢在我只能勉强度日的时候,活得那么风生水起?竟敢这样抽身而出?竟敢只是靠着把自己从我们的生活当中弹飞出去,就拥有了想要的一切?我们谈了一会儿,却没有真正说些什么。她问起了我的生活,却只是为了拿来和自己对比。“哦,你在跟希拉里和爸爸一起工作啊?”“不是每个人都能当摇滚明星的。”我假装用打趣的口吻说道。“可是现在你要做什么呢,因为这门生意要结束了?”她问道。“我想成家。”我回答,不是现成的谎言,而是真心话。她点了点头,脸颊绯红。毫无疑问她是在为我和我那平淡无奇的愿望而难堪。随后她转向另外一个堂亲,重新对他讲起了巡演生活的故事。在那张斑驳不清的打印照片上,萝宾的嘴唇弯成了一个老到的冷笑。假如香料屋又搞砸了一次订餐的话,他们面对的十有八九就会是这副表情。从那片赏心悦目的三角形绿地再走上几分钟,我来到了香料屋。我努力不去打量绿地上一边推着巴格卜,一边专心致志盯着手机屏幕的母亲们。和维奥莉特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来不会去看别的地方。我真想站在对面冲着她们大喊,恳请她们珍惜这些时光。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半。我没有考虑清楚,可是这会儿太早了,门口的牌子上写着“休息中”。在里面,我能看见一个年轻的男人,正在一张空着的餐桌旁,把餐巾叠成天鹅的形状,厨房的大门开开关关,人们走出走进。折天鹅的男孩看了看我,困惑地把脑袋歪到了一边,我的本能反应就是尴尬地拖着脚步走开,但还是镇定了下来,试着笑了一下。他缓缓地又叠了一只天鹅,被我持续不断的目光搅得心神不宁,随后不情不愿地朝门口走来。他打开门锁,把门拉开的时候,屋内的喇叭正在播着的嘻哈音乐一涌而出,我吃了一惊,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我们还没开门呢。”我站在那儿一言不发的时候,他温和地说。“我们中午开门,”他又加了一句,“如果你真有那么饿的话。”“我,嗯……”我注视着他的眼睛,担心自己解释来意之前已经过了很长时间,“我想找人。”“好啊?”他的语气就像是在问一个问题。我笨手笨脚地从手提包里翻出妹妹那张折起来的照片,把它塞到他的面前。“这是我的妹妹,萝宾。我们失去了联系,我需要找到她。”“她很喜欢印度菜吗?”他笑了,重新看了一眼照片,“她看起来有点眼熟,老实说,”他说着,“不过我觉得她不是我们的客人。”他哈哈一笑,“她不会是很有名吧,是吗?”“其实她是挺有名的,有一点吧。她在一个乐队里,从前是在一个乐队里,现在我也不太确定了。”我意识到自己听起来疯疯癫癫、糊里糊涂的,假如我是他的话,也不会向我透露什么消息。“我在开玩笑呢,”他用比之前更加浓重的曼彻斯特口音说道,“不过她是个名人,是吗?嗯,”他吹了声口哨,“这样的话我倒真希望自己知道她是谁呢。”“这么说她之前没在你们这里吃过饭?”他摇了摇头:“我觉得没有,不过……我也不知道,我来问问看。”他转身朝背后喊着,喊声与嘻哈乐的节奏融在了一起:“拉夫!你能到这儿来一下吗?”男孩往后退了一步,示意我进去,“你想进来坐一会儿吗?我来问问大家伙儿。”我坐在桌旁,望着另一个服务员抚平一张又一张白色桌布。渐渐地,一大群男人向我走来。有些人看起来既害羞又紧张,但有几个仿佛一脸好笑的样子。“你要找你的妹妹?”一个头发灰白、胡须整洁的男人严肃地小声问道。“对。”我过于热切地点了点头,把打印出来的照片摊到自己面前。这样一来,与我们大家相比,萝宾的脸大得不成比例。“这是她吗?”那个男人问我,眼睛在萝宾的脸上扫了一下。“对。”我回答,除了那个上了年纪的男人之外,所有的人都探头瞅着。“你为什么觉得我们见过她?”他怀疑地问。“她知道你喜欢年轻女人,拉夫。”在这群人的后面、个子最高的几个人中间,有一个人大声说道。周围有扑哧扑哧的笑声,但拉夫没有理他,仍旧注视着我。“她住在附近。我觉得她可能从你们这里点过一次外卖。”“呣,”上了年纪的男人说着,拿起萝宾的照片,举起来对着亮光,“唔。”“没见过她,朋友,不好意思。”人群后排的一个高个儿说着,转身走回了厨房,他的伙伴们跟在后面。年长的男人摇了摇头。“对不起,”他一边拍着我的手,一边用极其语重心长的口吻说,“我没有见过这位女士。不过祝你好运,能够找到妹妹。”天鹅男孩看起来很失望。我猜上早班叠餐巾的时候一般也没多少激动人心的事情发生吧。“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们。”我说着,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虽然希望很渺茫,但我还是觉得眼睛痒痒的。我咳嗽了一下,让自己不要哭出来。“我能把电话号码留给您吗?要是您想起来什么的话,麻烦请给我打个电话吧。”我离开了那个年轻人,他拿着一张店里的外卖菜单,上面写着我的新号码,单子耷拉在他的手里。走下台阶踏上人行道的时候,灰白头发的男人出现了,他重新锁上了店门。我继续往前走的时候,他举起手来,郑重地挥了一挥。萝宾报过警之后的那个早晨,萝宾醒来,看见小鹊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喜鹊先生正在厨房里洗衣服。不管那天发生了什么,总之喜鹊太太没有带上小男孩,自己走了。“早上好,喜鹊先生。”她喃喃地说,虽然实际上如今她应该叫他亨利·沃特金斯了。她的喜鹊先生并不存在。萝宾断断续续地盯着他的公寓观察了一上午,一边踏步,整理东西,毫无理由地查看手机。她做了点什么,她真的做了点什么,做了一件或许能够帮上忙的事情。在观察、数数和躲躲藏藏之外,迄今为止什么也没有改变。就好像她的鸣枪示警没有人听见,只留下她自己摩拳擦掌想要解决问题似的。信箱咣地响了一声,她深吸一口气,数着数字下了楼梯,跳过了最后一个台阶,这样她走的步数就是偶数了。一张煤气账单,一张银行结算单,还有一封显眼的白色匿名信。她弯下腰,敏捷地一下把它们捡了起来,径直拿去了二楼的书房。俯瞰着绿地的窗户淹没在厚厚的窗帘后面,她从来不会触摸它们。房子的正面不是萝宾的领地,那是他的,那个敲门人的。她把账单装在信封里归了档,把那封白色的信笺放在桌上,调整方向,好让它完全和桌边线对齐,又一段时间嘀嘀嗒嗒地过去了。她任由自己对着这封书信研究了一会儿,比她通常会花的时间还要长。信很薄,非常轻。邮戳很模糊,看起来像是梅登黑德镇,但她没法确定。信上贴了邮票,没有盖“邮资已付”的印戳。那种明亮和轻盈把萝宾带回了那段公函一封接着一封落进她家信箱里的日子。少年时代,萝宾曾经是很喜欢收信的。她收到的一般都是生日卡,或者是后来从美国寄来的信件。随之而来的那些公函把一切都断送了。而就在她崩溃之前,在洛杉矶收到的那封信则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你是个骗子,那封信是这样开头的。搬进这间房子之后的几个星期里,有过一段没有任何邮件的甜蜜时光,后来她变更地址的消息渐渐传开,信箱又开始啪啪地响了。她把这枚白色的信封翻了过来,望着背面粘好的封口。这张纸是那么地薄,几秒钟就能烧光,不用几秒钟就能撕碎。她需要解决一些事情。萝宾的手指钩进了粘缝线旁的空隙里。这将会是两年前洛杉矶的那封来信之后,她有胆量拆开的第一封意料之外的邮件。她摸着封口上的划痕,那划痕将她拉回到眼前,将眼前缩成了一个瞬间。她闭上眼睛,又睁开,继续把手指往更深处推。正要拉开信封的时候,敲门声响了起来。他几乎就像是知道她在干什么似的。敲门人又回来了。回想起来,一个弱不禁风的老人喊上几声就能结束这一切的微弱盼望,似乎天真得可笑。她僵住了,扭动着把手指从信封里挣脱出来,向下一滑,坐到了地上,缓缓地把自己推到桌下,仿佛那就是临时的避难所。在屋子的正面,她觉得更加密不透风,更加孤立无援。敲门声达到了高潮,接着彻底停了下来,她重新探出了脑袋。那封信就放在那里,如今她是绝对不可能再去拆它了。她把它扔到了衣橱顶上,和其他信件放在一起,走出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上楼朝卧室走去。透过窗帘的细缝,她能看见喜鹊先生和小鹊仍旧在小男孩的卧室里玩着。看起来平凡无奇,十分美好,却又染上了污点,这让她感到前所未有地难过。和儿子在一起时他是那么地有一套。有没有可能他既是一个不称职的丈夫,又是一个很出色的父亲,两者可以互相抵消呢?把喜鹊太太从可能遭受的伤害之中拯救出来,比让小男孩在发现父亲真面目的时候彻底崩溃更值得吗?萝宾提醒自己,卡勒姆曾经说过,在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也很喜欢父亲。他的父亲声如洪钟,又高又壮。卡勒姆告诉过萝宾,父亲曾经把他架在肩膀上,还教他骑三轮脚踏车,而且从卡勒姆复述这段经历的时候所记得的情况来看,即便他从车上摔了下来,他父亲也没有打过他一次。几年之后,他开始学骑“大男孩的自行车”的时候,父亲的耐心就没有持续那么久了。卡勒姆保证自己不装辅轮也能行,却径直撞到了自家的汽车上,结果,摔倒在地的他,两条腿都被皮带狠狠地抽了一顿。喜鹊一家的情况与她无关,萝宾努力说服自己,决定要不要插手干预的是警察。这一次,她必须交由法律进行裁决,不要再管闲事了。吃过午饭,喜鹊先生和小鹊沿着过道走了出来,踩在滑板车上的小男孩哼着她听不清楚的调子。喜鹊先生走得昂首挺胸,摇晃着双臂,步履之间带着一种久违的活力。后来,喜鹊太太出现在了厨房里。两个成年人坐在桌旁,端着两杯热饮,一种舒适温暖的气氛包围了公寓。看见小男孩在自己的卧室里玩耍,两个大人一团和气,悔恨之情不停地啃噬着萝宾的脑海边缘。而她也欣慰地发现,警察显然对他们的家务事不感兴趣,不然他们肯定已经出现了。天色渐渐变暗。正要离开房间去给浴缸放满水的时候,萝宾看见了闪现在喜鹊公寓里的警服。喜鹊先生举起双手,扭打着,喜鹊太太则扯着他的衣袖,小男孩跑了出去,接着又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把被罩往后一扔,藏了进去。她这是做了些什么呀?1994年莎拉我是那么地兴奋,能让萝宾看看我在亚特兰大学着爱上的一切;那么地兴奋,能让妹妹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从机场到家的时候,德鲁正在屋里等着。他使劲地握了握卡勒姆的手。“你长高了!”他用近乎自豪的语气说着。“嗯。”卡勒姆不安地回答。“现在让我们把你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吧!”德鲁接着说,卡勒姆没有出声,余下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但他又嘀咕道,“开个玩笑而已。”然后走到一边,用全新的咖啡机做了一杯泡沫咖啡。第一天的那个下午,卡勒姆和萝宾想要睡觉。他们上床休息之后,我就像平时一样,跟母亲和德鲁一起吃了晚饭。这次相聚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发展。卡勒姆和萝宾还没倒过来时差,第二天很早就起来了,心情也好了一些。他们同意一起出门观光,因而,德鲁上班的时候,我和妈妈就带着他们在市里游览。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嘲笑的对象。两个人不停地互相推着,指指点点的。我问他们“怎么了”的时候,他们俩就说:“哦没什么,对不起。”然后继续咯咯地傻笑。那天晚上,我们去了瓦西提,车子停下来的时候,他们的声音就叽叽喳喳地传了过来:“你们想吃啥?!”他们笑得都快散架了,我却气得要命。我给萝宾写了那么多的信,收到的回信却屈指可数。我非常希望她能愿意过来看我,便描绘了一幅在我看来非常美好的画面。夸大自己在学校里的名声,说起德鲁付钱让我去学的骑马和芭蕾。有时候,我会说假如她也在这里生活的话,或许就能去学吉他了,等到十六岁的时候,我们两个也能合开一辆车了。对于这些话,她从来都没有反应。他们来这儿的第三天,妈妈带着我们去了购物中心,硬是要给萝宾买几件新衣服。当然了,萝宾一件也不肯试穿,还坚持要妈妈给卡勒姆也买上一堆T恤。“你丈夫欠他的。”妈妈在翻着信用卡的时候,她唯一说的就是这句话。开车回家的路上,萝宾拙劣地模仿着我们这座城市那清脆悦耳、抑扬顿挫的口音,妈妈则开大了WSB电台的音量,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泪水在她化了妆的脸上拉出一道一道的纹路。萝宾萝宾不明白为什么姐姐会那么喜欢住在这里。这个地方那么俗气,那么嘈杂,那高低起伏的口音听起来虚伪做作,所有的一切都庞大而又可笑。除了妈妈之外。她依旧非常可笑,不过住在美国倒让她的身材缩小了。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萝宾心想,尽管望着母亲的时候,她总会觉得心烦意乱。可是莎拉并没有选择,她是被硬拖到这儿来的。就因为这样,萝宾还以为姐姐会非常渴望回家呢。她的家。她还以为走的时候,他们会恳求母亲在回程的飞机上多订一个座位呢。结果,只用了几条新裙子、几堂骑马课和芭蕾课,莎拉就成了德鲁的奴隶,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有几个晚上,德鲁和他们一起吃了晚饭,饭后,大家都得坐在休息室里那厚实的沙发上,看着满是罐头笑声的搞笑电视剧。大多数时候,他则完全避开了他们。“他已经一年多没有见到你了,”昨天萝宾对卡勒姆说道,“难道不该花点时间跟你待在一起吗?”“相信我,我情愿他像现在这样。”卡勒姆一边回答,一边撩开了眼前的头发。这是他们在美国的最后一晚,大家先到市中心的一家意大利餐厅吃了松软的比萨。即使是萝宾,都情不自禁地爱上了那家餐厅。随后,德鲁要卡勒姆和他一起“看一场球赛”。“什么球赛?”卡勒姆问。“美式足球,真正的男子汉运动。”“就和英国的橄榄球差不多,是吗?”卡勒姆小心地问。“我觉得更好看,”德鲁回答,“我都不知道你还喜欢英式橄榄球哪,卡勒姆?”“我不喜欢。”卡勒姆耸了耸肩。“我挺喜欢的。”萝宾跟着他们走进休息室的时候说。“这可不是给女孩子看的,”德鲁回答,“除了这位之外,至少是。”他突然戏谑地用拇指冲着卡勒姆一戳,卡勒姆则紧盯着他。“不许这么说。”萝宾说着,眯起了眼睛。“萝宾,别理他。”卡勒姆小声地说。“你就像条小梗犬似的,是不是?”德鲁一边在大屏幕跟前的皮革靠椅上坐下来,一边对萝宾说道,“不过你不用维护他的,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没错,可是自从我们一到这儿,你就在挖苦他,”萝宾说,“而且那还是在你肯费心思跟他说话的时候。”德鲁重新挺直了身子站起来,死死瞪着她的时候,萝宾并没有动。“你刚才跟我说什么?”他问道。“萝宾,算了。”卡勒姆望着房门,喃喃地说。“我说,你要么就刁难卡勒姆,要么就假装没看见他,都这样了他还肯跟你说话,你他妈的就应该觉得高兴了。”“你太过分了,小姐。你这是在我的家里,教训我该怎么管教我的儿子—”“那你开始跟我妈妈搞在一起的时候,又是在谁家里呢?我爸爸家里,还是希拉里家里?”萝宾嚷道。“你真是个爱顶嘴的小混账。”德鲁说着,摇着头,脖子上的血管鼓了起来。“是吗?那你就是个戴金手表的大烂货。”萝宾怒气冲冲地说。“你他妈的跟我说什么?”德鲁咆哮道。“爸爸!”卡勒姆忽然冲到萝宾身前,“你不许这样跟她说话。确实是你没管住自己的家伙,才引起了所有这些事情,她说得没错!”卡勒姆打着哆嗦。德鲁张大了鼻孔:“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我们请你们过来,做我们家的客人—”“你们家的客人?”卡勒姆骂道,“我是你的儿子!我不该是你家的客人,而应该是家里的一分子,被爱护,”他的声音颤抖着,“被接受。”“卡尔,”萝宾说着,拽着卡勒姆的衣袖,她自己的愤怒渐渐地变成了忧虑。“我们还是走吧。”她轻轻地在他身后说道。卡勒姆没有看她,推开了她的手。“啊,看哪,”德鲁自顾自地开了口,“这个大个子还需要让自己的小女朋友来照顾他,真差劲。”“她不是我女朋友,她是我姐姐,”卡勒姆干脆地答道,“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有些人是不用偷偷摸摸地和异性上床,也能跟她们交上朋友的。”“你这个可怜的小杂种,”德鲁说,“说得好像你有本事跟女孩子上床似的。好像你有本事把这出小戏码给演完似的。你打算干什么,跟我打架吗?为了她的名誉来跟我打架吗?”“跟你打架?滚你的蛋,我才不想碰你呢,说不定会染上什么病菌的。没错,爸爸,”卡勒姆用力喘着气,“我是没本事跟女孩子上床,被你说中了,恭喜你,你就把这当成是庆祝我出柜吧。”卡勒姆迅速转向萝宾:“我们走吧。”萝宾点了点头。“他妈的庆祝你什么?”德鲁说着,脖子上的青筋气得暴了出来,“他妈的庆祝你什么?你是要站在我家里,告诉我你是个性变态吗?”“唉,我已经不在乎你怎么想了,”卡勒姆摇着头说,“真的不在乎了。”有那么一会儿,谁也没再说什么。吵闹声引来了安吉拉和莎拉,她们不安地慢慢走到了门口。“我要出去整理东西了。”卡勒姆说。“你哪儿也不许去,小子,”德鲁一边怒吼,一边气冲冲地逼近儿子,“我就知道,我他妈的早就知道了。我试了各种办法想让你改邪归正,”他轻轻地说,“可是全都没用。”两人谁也没说话,卡勒姆转身要走。就在这时,在五秒钟沉重的缄默之后,德鲁·格兰杰猛地往儿子的脸上打了一拳。“该死的同性恋。”拳头打中卡勒姆的时候,德鲁喊道。这是萝宾第一次在现实生活当中见到有人用拳头打人,跟电视上的完全不一样。德鲁宽大的指节击中了卡勒姆的面孔,发出一声闷响,就像肉槌在猛敲牛排。卡勒姆的脑袋微微向后一仰,眼中满是惊讶,随后把手抬到嘴边,拢起手心接住了一摊血。从卡勒姆指缝之间滴落的鲜血让所有人都动了起来。安吉拉跑了出去,拿了厨房纸巾来擦地毯,萝宾用手臂搂住卡勒姆,但卡勒姆把她赶到了一边。德鲁对着安吉拉的后脑勺吼道:“把这儿弄干净!”而她正蹲下身子,好去吸干溅到地上的血渍。“你真是可耻。”卡勒姆终于冲出房间,走上楼梯的时候,德鲁揉着自己酸痛的手掌,在儿子的身后说道。德鲁大步踏出休息室,一把从客厅的柜子里抓过钥匙,砰的一声摔上了门,震得墙灰都飘到了地上。母亲擦着地毯的时候,萝宾站在那儿,低头望着她:“你怎么会选了那个人?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们?”她哭了起来,又因为掉眼泪而生自己的气,“怎么能为了一个这样伤害自己亲生儿子的人而离开爸爸?”安吉拉擦得越来越用力,厨房纸巾的碎片粘到了地毯上,深红色的血迹一点儿也没有消失。“妈妈!”萝宾嚷道,“我在跟你说话。”安吉拉停了下来。她的脑袋耷拉着,离那块褐红色的血斑只有几英寸的距离。“对不起,”她轻轻地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莎拉悄悄地溜了出去。她两阶一跨地上了楼梯,没有敲门就走进了卡勒姆的房间。她静静地望着他把自己的衣服往行李箱及其周围乱扔,其实并没有装进去多少。“卡勒姆,”莎拉开口说,卡勒姆停了一会儿,随后又继续扔起了衣服,“卡勒姆,对不起,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转身要走。“他也这样对你吗?”卡勒姆问道,他用颤抖的声音,问了一个不带感情的问题。“不。”莎拉回答。“他打你吗?”“不打。”“他从来没有惩罚过你?用手,用皮带,或者用随便什么他中意的东西?”“没有。”莎拉摇了摇头,泪水填满了眼眶。“真的?”卡勒姆说,“拜托你,莎拉,说实话。”“真的,”莎拉回答,“他从来没有碰过我。”“这么说来真的就只是因为我咯。”卡勒姆点了点头,继续徒劳地扔着衣服,“好。”声音又干脆起来,带着愤怒,如剃刀般锐利。“我先出去了。”莎拉说。卡勒姆没有答话。第二天早晨,莎拉和安吉拉带着萝宾和卡勒姆前往机场,车里的广播低声地嘟囔着,谁也没能多说什么。德鲁还在睡觉。“今天他休息,”安吉拉说,“而且他上班也很辛苦。”莎拉、萝宾和卡勒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随后萝宾把手放到了卡勒姆的腿上,抬头望着他嘴唇上面的那道口子,还有他那肿起来的下巴。“最近你爸爸在工作上压力很大,”安吉拉头也不回地对卡勒姆说,“所以有点神经紧绷。”“神经紧绷,说得好。”卡勒姆一边回答,一边对萝宾摇着头。开车去飞机场的路上,他一个字也没再说过,短短地接受了莎拉和安吉拉别扭的临别拥抱,却没有去看她们的眼睛,随后就把自己和萝宾的行李箱都提了起来。“我会想你的,亲爱的。”安吉拉说。“不,你不会的。”萝宾板着脸回答。此时此刻莎拉我意识到,香料屋里的那个人是唯一知道我新号码的人。我从前的那部手机长眠着,被拆散了塞在旅行袋的底层;电池、电话卡和机身分开放着,也没有电。那么多的生活,都在那部电话里暂停了。那些看了就会把我击垮的照片和视频。那些不想再听到我声音的人们的号码和姓名。昨晚我梦见维奥莉特不记得我了。我发现她和另外一个家庭生活在一起。我对她说:“找到你我真是太高兴了。”而她则用那对明亮的小眼睛望着我说:“你好,你是谁呀?”我的夜晚时常夹杂着这样的梦境,可这个梦一整个上午都沉甸甸地压着我。我像个僵尸一样坐在桌子边上,吃着冰冷干硬的吐司,阵阵作呕。一定得做点什么才行。我找到了一个仍旧可以投硬币的电话亭—这可是稀有的东西。我把吉姆母亲的电话号码写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在冷冰冰的钢质按钮上按了下去。小便的气味和妓女的名片让我恶心反胃,但我不能停下来。吉姆的母亲接起电话的时候,我说起了佐治亚口音,我唯一知道的另外一种口音。这会比想象当中更难。只是在耳朵里听见她的声音,就会让我闭上眼睛,好碾碎上次见面时的场景。“嗨,您好,您是盖尔威太太吗?”“对,是我,请问您是哪位?”太好了,她不知道是我。我深吸一口气,说话的时候努力面带微笑。演下去,把戏演下去就行了。“我叫克丽丝托,是亚特兰大萝宾逊玩具公司的。恭喜您被选中参与一次独家竞赛活动—”“我什么?”她在电话里的声音是我这辈子听到过的最刺耳、最傲慢的,但我没有理会。我又塞了几枚硬币进去,以防万一,不能因为电话亭的嘟嘟声让我露了马脚。“是您本地的维特罗斯超市,从一批最优秀的顾客当中推荐了您。”“哦,我明白了。”她说道,这会儿没那么冷冰冰了。“而且参赛的只有一百人,所以您获奖的概率很高,奖品是什么我告诉过您吗?”我问,我知道自己并没有告诉她,但还是兴高采烈地想要逼着她就范。“没有,不过等等,你是从谁那里—”“奖品是一只礼物篮,装满了各种玩具和玩化妆游戏用的漂亮衣服,只送给一个幸运的孩子。”“哦?”“没错,奖品棒极了。我只是需要问几个问题,好保证您能拿到最合适的东西。”“嗯,那好吧,不过这个不会传出去吧?我不想收到垃圾邮件。”“完全不会。这是对于您作为忠实顾客的特殊谢礼,仅此而已。”“嗯,好吧,这样的话应该可以—”“那您是希望收到给小男孩的礼物还是给小女孩的礼物呢?”“女孩的。”这是第一次,我动摇了。谈起那些抽象内容的时候,我还能够保持镇定,可现在我们是真的要开始谈维奥莉特了。我深吸一口气,捏住鼻梁,拼命鼓起勇气说下去。“喂?”她问道,“你还在吗?”“嗯,这条线路一定是不太好,”我说着,努力隔着已经开始滑落的泪水保持我的口音,“我刚才在问您女儿的年纪。”“她快四岁了,”她回答,并没有纠正我。她是我的女儿!我很想大声喊出来,不是你的!“听起来真是个小宝贝儿,那她是和您住在一起吗?”“对。”她肯定道。我讨厌这一切。“她上学吗?”“这些问题……你为什么……”“我只是想搞清楚,她是想要有书的那套礼物还是有—”“哦,她很爱看书的,就像她爸爸一样。”“那她的父亲也和您住在一起吗?”我问道,态度并不像自己预期的那么好。“抱歉,这是非常私人的问题,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哦天哪,我并不想冒犯您的。要是我能自己和维奥莉特说上几句,了解一下她的兴趣的话,可能会更容易一点。”我先她一步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心脏跳得飞快,摸索着把沉甸甸的黑色听筒挂了回去。我听见她说:“我并没有告诉过你她叫……莎拉?是莎拉吗?你给我听着—”蜂拥而来的窘迫、绝望和愤怒把我压垮了。我一遍又一遍地把听筒往架子上猛砸,踢着电话亭的塑料窗,用最高的音量尖叫不止。至少有三个人从我身边经过,他们都加快了脚步。我不在乎。除了夺回我的生活之外,我什么都不在乎。萝宾萝宾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不去接近窗户。她的喜鹊先生其实并不存在,她不想看见真正的亨利·沃特金斯,也不想被那天晚上隐藏在暗处的那个不知道什么人给看见。她在健身房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练得更努力,更刻苦,拼命让肌肉每天都疼得尖叫。时刻准备,强健体魄,保护自己。她订了一批送货上门的商品,全是蛋白质和有益健康的食物,富含水分的绿色蔬菜,送到之后她就不会想吃的那种。根据不久之前收到的那条欢快的短信,她订的东西应该在接下来的五分钟里就会送到了,送货的时间是精心挑选过的,需要额外付费。非常值得。笃笃笃。萝宾透过窗帘的缝隙往外看。她能分辨出送货车的轮廓,就在马路往前一点的地方。她朝前门走去,仔细听着送货员的动静,挪动脚步的沉重声响很能说明问题,这让她觉得安心。她把防盗链移到一边,咔嗒一声打开门锁,深吸一口气,为那每周一次的闲聊做好准备。对她而言,这样的寒暄意义重大,是那个托着一箱箱货物的人永远也感受不到的。她开始小心地把门打开,起初,在她鼓起勇气的时候,只是掀开了一条缝。忽然,一只厚重的黑色靴子从门缝里塞了进来,有人正从外面推着她的房门。“搞什么?”萝宾冲口而出,一边用尽所有的力气把门往回推。靴子扭动着,想要再往前伸,而大门则一次又一次被人粗暴地往里面猛推,门撞到她身上的时候,还传来一个男人费力哼哼的声音。她调动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的力量把门往回顶。每次大门朝门框挪近了一点,她那赤着的双脚就会在地毯上打滑。“不行!”她一边吼着,一边搜刮出最后一点力气把房门推回去关上,门咔嚓一声嵌进了门框里,萝宾又笨手笨脚地把防盗链拴回了原位。门外那个身份不明的人最后使劲往门上踢了一脚,但紧接着萝宾就听见他跑开了。即便如此,她还是不停地推着那扇已经关上的大门,手臂和肩膀紧锁在痛苦之中,脚上的皮肤擦破了,被磨得生疼。她那么用力地喘着气,气息在体内吸进又呼出的声响让她无法思考。片刻之后,她松开手,悄悄溜进客厅,小心翼翼地透过窗帘之间最小的缝隙向外张望。她见到了那辆被自己误以为是送货卡车的白色面包车,车正在往回倒,开进了她的视野,上面有一家租车公司的名字。该死。真该死。她扯着自己的头发,弯下身子,思绪混乱。在她体内奔流的所有妄想猜疑都是对的。该死的。片刻之后,超市的货车缓缓开进了她家正对面,一片不该停车的空地。那个司机—和她闲聊过无数次的那个—正浑然不觉地吹着口哨,把两只箱子一上一下地叠起来,小心地躲开车辆,穿过马路。起初她并没有理会敲门的声音,可接着她的手机就振了起来。她接了电话,也知道打电话的人是谁。她的心脏仍旧咚咚地跳着,汗如雨下。“是萝宾·马歇尔吗?”“对。”她小声回答。自己的名字听起来既陌生又危险。“我在你家门外,亲爱的,拿着你买的东西。”“对不起,我不太舒服。”她急急忙忙地说。“这个,这些东西你已经付过钱了,所以我不能拿回去。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直接搬到你家的厨房里去。只要你过来给我开个门就行了,可以吗?”“我做不到。”对方顿了一下:“听着,我真的得把这些东西放下来,再去下一个地方。不然其他客人那儿我就要迟到了。”“放在外面就行了。”“不能放在这儿,会被人偷走的。”“这是我的东西,不是吗?”她不耐烦地说。“但是你得签收。”他的声音里有一股之前没有的火气,她能透过客厅的窗户听到两遍一模一样的话。她想象着他粗壮的手臂,他沉甸甸的靴子。她再也不想有靴子出现在自己的门口了。“我得的是传染病,把那个东西从信箱那里推进来就行了,我会签收的。”“行啊,可以,你想怎么样都行。”电话断了,庞大的手持机器被艰难地塞过了信箱口。她一把抓了过来,用指甲尖在屏幕上完成签收,随后把机器给推了出去。“这是为了你好。”她加了一句,试着用了更加友好的语气。“没错,”他说道,“谢谢你。”他并不是真心的。萝宾回到起居室,透过窗帘望着他把空了的箱子装上车,随后沿着马路突突地开走了。她环顾四周,却不见任何人朝她家的方向看,也没有黑色的靴子。门外,经过的人顺走了她的牛奶、她的香蕉、她的燕麦。有人翻着袋子想找酒喝,但她并没有买。那些人大声地对朋友们发着牢骚。不到一分钟就聚起了一小群人,把她家的台阶安全地包围起来。无心插柳的保护。他们吵吵嚷嚷走远的时候,她拉开门,取走了还剩下的东西。她再次重重地关上房门,坐在门厅的地板上,周围环绕着水果、瓶装水和蔬菜,装在有点被撕碎的购物袋里。呼吸终于平缓下来,心脏不再飞速狂跳的时候,萝宾开始仔细思考刚才发生的事情。她得出了两条非常重要的结论:一、并不只是她多疑妄想而已,是真的有人要过来抓她。在这件事情上判断正确一点也不让人欣慰。二、她最希望那个人是亨利·沃特金斯,因为发觉她报的警才过来的。宁可跟熟悉的恶人打交道。宁可跟看得见的恶人打交道。萝宾战战兢兢跑上了楼,擦破了皮的双脚又肿又疼。她在健身房的窗前停了下来,把窗帘挑开了一条细如发丝的缝隙,把视线推向那一丝光线,直直地望向喜鹊家的公寓。一开始,她并没有看见他。她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寻思着,他是不是还在自己的屋子外面,穿着黑色的靴子气鼓鼓地站在那儿,等待时机。可是后来,他在窗前出现了,腰上围着一条毛巾,湿漉漉的头发乱糟糟的,胸口狭窄凹陷。毛巾滑了下去,露出了瘦骨嶙峋的髋部,那个地方从前是有一层中年发福的赘肉的。即便他有超级英雄那种水准的速度,也绝不可能跑到她家门前再回去,到这会儿已经赤条条地洗完了澡。这么说来那个人并不是他。有人想要抓住她,而那个人还不是喜鹊先生。该死。眼泪淌了下来,萝宾讨厌自己的这种反应,她望着那个同样一败涂地的男人,他拿起面前的一杯饮料,注视了一会儿,然后猛地把杯子往墙上一摔。马克杯被摔得粉碎、饮料四处飞溅的时候,他蹲到了地上,抱着膝盖,双肩不住地颤抖着。萝宾并没有看见这些。她已经爬到了床底下,正在数着床上的板条,好让自己不要叫出声来。
莎拉一直在亚特兰大生活,但她的父亲想让她回到家乡生活,莎拉的母亲却认为亚特兰大是个不错的生活地点。莎拉的父母选择了离婚,莎拉的母亲和德鲁·格兰杰结为夫妻,德鲁表示支持莎拉回家乡看望家人。萝宾非常期待姐姐莎拉回家,德鲁·格兰杰的儿子卡勒姆也一直在帮助萝宾打扫房间,这不禁让萝宾很好奇,为什么卡勒姆对于自己的父亲和别的女人结婚没有任何厌恶。萝宾和莎拉的父亲去世,莎拉却联系不上萝宾。萝宾发现喜鹊夫妻一家发生争吵甚至是打架的声音,萝宾决定报警。莎拉的母亲和德鲁·格兰杰婚后相处中,发现德鲁·格兰杰有暴力倾向,当他得知卡勒姆并不喜欢女生,而是喜欢男生后,对卡勒姆大打出手,萝宾和卡勒姆决定离开。但莎拉却很享受德鲁·格兰杰给予她的优渥的生活环境。吉姆的母亲想要和女儿维奥莉特见面,但却无法实现这个愿望。
真想不到和管中邪既要在战场上分出高低,还要和他在情场上见过真章。唉!坦白说:自己那还会是以前般喜爱争风呷醋的人呢?她嬴大小姐爱嫁谁就嫁谁好了,他项少龙才不放在心上呢。回到营地,项少龙刚安排了亲卫保护诸位娇妻,鹿公就遣人来找他了。到了鹿公帐内时,徐先、王陵和几位心腹将领正在密议,那败在周子桓手下的白充亦在其中。鹿公欣然着他在身旁坐下,亲切地拍他肩头道:“昨晚少龙的表现确是精采绝伦,杀得管中邪那家伙全无还手之力,又先发制人阻止那自居仲父的老贼中断比武,着着均占在先手。教人大为叹服,若你能领军沙场,必是无敌的勐将。”王陵皱眉道:“少龙昨晚为何不趁机把管中邪干掉呢?若他今晚躲在暗处以冷箭伤人,恐怕我们这里有很多人会没命。”项少龙明白管中邪那两箭四鹏的绝技,已震惊大秦。而自己昨晚更成功营造了剑压管中邪的伪象,所以目下亦不宜说出自己根本没有本事杀死管中邪的真相,苦笑道:“我皆因腿伤复发,才不得不反采守势,至于管中邪无论箭术如何高明,都休想有发放冷箭的机会了。”当下顺便将小盘对高陵君的估计说了出来,同时道:“这次应敌之策,全由储君一手策画,我们只是遵令而行吧!”鹿公叹道:“老夫总共先后侍奉过我大秦五位君主,却无人及得上政储君般以弱冠之年,便显露出一代霸主的识见、手段和气魄。我大秦有望了,只不知老夫能否在有生之年,见到天下统一在政储君手上。”项少龙听得心中欣慰,知道小盘由于这一段时日表现出色,又经证实了非是吕不韦的贼种,已嬴得了秦国以鹿公为首本地传统和保守的军方将领竭诚效忠,只是这些筹码,已可保他稳坐秦君之位了。徐先也赞道:“以政储君的年纪,不但事事合度,最难得是有胆有识,深藏不露,能在两位君主连续被人毒害的危急之时,我大秦出了如此明主,确是我大秦的福气。”王陵加入赞了两句后,道:“对付高陵君还容易,但由于有莫傲为吕不韦暗中策画,到时可能使出我们意想不到的手段来,确是防不胜防,为何少龙却不太把吕不韦放在心上呢?”项少龙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们现在既对高陵君的佈置动静了若指掌,吕不韦有多少人手,又全在我们的掌握内,到时莫傲更要毒发身亡,我则安然无恙。那在政储君的领导下,纵使孙武复生,亦难以为吕不韦挽回颓局了。”徐先沉声道:“我们应否布下陷阱,让吕不韦露出狐狸尾巴,好把他乘机除掉呢?若证据确凿,蒙骜也要无话可说。”项少龙正大感头痛时,幸好鹿公道:“若要同时对付吕不韦,会把事情弄得非常复杂,我们恐亦应忖不来。现在蔡泽、王绾那批家伙,都靠往这他娘的什么仲父,一下吃他不住,给反咬一口,又有太后站在他那边,好事恐怕要变成坏事。老徐你最好多点耐性,莫忘了杜璧那方的势力亦是不可小觑呢。”王陵道:“现在蒙骜领军在外,他对吕不韦是死心塌地,若闻变造反,又或拥东三郡自立,我们便麻烦了。”徐先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坚持下去。项少龙愈来愈明白什么叫命运了。明明眼前有个可杀死吕不韦的机会,偏是动弹不得。众人再商量了一些细节后,鹿公、徐先和王陵三人齐往谒见小盘,而项少龙为了怕惹人注目,没有随行,迳自离开。刚出了营地,迎面过上鹿丹儿和嬴盈二女,两人应是今早田猎时大有所获,故趾高气扬。见到项少龙单身一人,俏目都亮了起来。鹿丹儿顽皮地施礼道:“大剑客你好!”嬴盈因拒绝了他的提亲,神情有点尴尬道:“我正想找你。”转向鹿丹儿道:“丹儿!先让我和大剑客说几句话好吗?”鹿丹儿不依道:“你不能把他霸着哩!”又捂着了小耳朵瞋道:“快说吧!”嬴盈拿她没法,拉着项少龙走开两步,耳语道:“人家不是不想嫁给你,只是事情来得太快了,给点时间人家想想好吗?”项少龙暗忖你想给点时间管中邪才真,没有好气地盯了她一眼。嬴盈顿足道:“不要歪想,我总非你想像中那回事哩!”项少龙叹道:“你若要拒绝一件事,自然可找到借口,以后我若不再理你,嬴大小姐最好莫要怪我无情。”嬴盈吃了一惊,仔细看他时,鹿丹儿早冲了过来,扯着项少龙道:“来!我们到河边钓鱼,今天不知是否所有人都失常了,连小俊那头顽猴都说没空陪我们,由你项大人来代替他好了。”项少龙纵是有闲,也不想和她们鬼混,何况现在情况是每过一刻,就多分紧张,说尽好话,才脱身逃了。午前时分,出发田猎的队伍陆续回来,自然有一番热闹。禁卫军和都骑军,前者主内,后者主外,默默地进入戒备的状态,以应付即将来临的动乱。当然不会让人见到大规模的调动佈置,以免打草惊蛇,把高陵君的人吓走了。荆俊成了小盘的探子头头,以来自乌家精兵团的亲卫,组成一个笼罩营地内外的侦察网,监察高陵君和吕不韦等人的动静。这个侦察网仍是处于半静止的状态,因为任高陵君如何胆大妄为,亦绝不敢在晚猎前人人整装以待时,前来偷袭。兼且若在白天烧营,只是笑话闹剧一场而已。午膳在平静的气氛里度过。有资格参加晚猎的人,都到营内小休片刻,好养精蓄锐。时间一分一秒地熘走。当号角声响,田猎的队伍奉召到王营前的主骑射场集合时,气氛开始紧张起来。小盘、朱姬偕一众大臣,在看台处检阅前往西狩山晚猎的队伍,看着精神抖擞的参加者逐队开出,知情的人无不感到那山雨欲来前的压力。嬴盈等一众女儿军,亦随大队出发去了。太阳逐渐往西山落下去。营地的灯火亮了起来,炊烟四起,木寨内更见热闹,禁衡在准备晚宴的场地和食物。此时太子丹和从属突然离去,返回咸阳。这一着出乎吕不韦意料之外,但仍没有惹起他的警觉,只以为他因昨晚手下受挫,故没有颜脸参加今晚的宴会罢了!暮色苍茫中,行动终于开始。首先调动的是由桓齮指挥的都骑军,部分悄悄渡过泾水,在两岸高处的隐蔽点佈防,所有人均不准离队,以免泄漏风声。营地内的禁卫军,则暗中加强了对王营的防守。荆俊的侦察队伍活跃起来,营地内外尽在他们耳目的严密监察下。这批人曾受过项少龙这精通间谍侦察的人的训练,对这并不算困难的任务自是优而为之。进入晚宴场前,项少龙、鹿公两人,站在木寨外的斜坡顶上,感受着原野的长风朝泾水吹去,看着落日下昏茫的大地,都大感兴奋。鹿公叹道:“白起之后,我大秦便再无天资横逸的勇将,现在终于有了少龙,我亦老怀大慰了”项少龙汗颜道:“鹿公切勿夸我,来秦之后,我尚未曾正式领军出征,何堪鹿公赞赏?”鹿公笑道:“小处观人,最见真章。当年白起初出道时,亦像少龙般大小事情无有遗漏,人人折服,将士用命。少龙虽未正式征战沙场,但既能令上下人等均乐意为你卖命,这正是作为一个名将的基本条件。”顿了顿道:“为将之道,首要治兵,只看少龙现在悠悠闲闲的样子,便知你深懂将帅之道。所谓纪律不严,何以能整?非练习娴熟,何以能暇?若非既整且暇,何以能万战万胜而无敌于天下乎?只看这几天少龙好整以暇的样子,就使我想起当年的白起了。”项少龙听得呆了起来,鹿公这番话确是妙论,即使当年在邯郸对付赵穆时,自己因为手下既有滕翼、荆俊这两位兄弟班的勐将,精兵团又是训练精良,兼之赵穆府内更有刘巢等伏兵,定下计策后,确是好整以暇,只是没有想过这是当名将的条件罢了!孙子兵法中的“择人而任势”,怕就是这么一回事了。鹿公谈兴大发道:“天生贤才,自是供一代之用。不患世无人,而患不知人;不患不知人,而患知人而不能用。只看少龙先后向储君推荐李斯、桓齮,又对王翦另眼相看,便可知少龙的眼光是如何高明了。这方面恐怕白起都要逊你一筹呢。”项少龙暗叫惭愧。这时手下来请两人到寨内赴宴,遂结束谈话。太阳终消没在西山下。莫傲的死期亦快到了。宴会的气氛仍是热烈如常,高陵君当然是随便找个借口没有出席。纪嫣然诸女全体来了,与琴清共席,她们都是抱着看戏的心情前来,况且眼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这木寨之内了。包括小盘在内,所有公卿大臣仍是全副猎装,这最后一天的宴会,依惯例将会通宵举行,以等待晚猎的队伍在天明前赶回来。荆俊、桓齮、昌文君各有任务,都没有在场。小盘意气飞扬,两眼神光闪闪,显是在非常亢奋的状态中。吕不韦同样神采照人,不住向朱姬敬酒谈笑。不知是否想亲眼看着项少龙毒发身亡,又或不须再隐藏身分,莫傲亦有出席宴会,与鲁残和周子桓等居于后席。坐在吕不韦和管中邪间的吕娘蓉一直低垂着头,没有往项少龙望来。当一群挑选自禁卫的高手表演了精釆的剑舞后,热烈鼓掌声中,荆俊的得力手下兼同村兄弟荆善来到项少龙后侧,低声禀告道:“高陵君的人开始把火油浇在寨后的营帐外,俊爷故意派人在附近巡逻,教他们只能在有限的营帐间做手脚。”项少龙低声道:“吕不韦的人有什么动静?”荆善道:“吕不韦的三百家将逐一离开营地,潜往泾水去,俊爷估计他们仍是采取在水中伏击的策略,当桥被冲断后,兵慌马乱之时,他的人自可为所欲为了。”荆善走后,项少龙向身旁的昌平君道:“兄弟!是时候了!”昌平君和他交换了个兴奋的眼神,悄悄退席,另一边的李斯移近到项少龙旁,低声道:“看吕不韦的神色,似奇怪你的毒怎仍未到发作的时候,嘿!真是有趣之极。”顿了顿续道:“不过我仍不明白,吕不韦任得高陵君的人胡作非为,不怕玩火自焚,连自己都给人干掉吗?”项少龙这时看到周子桓和鲁残先后熘走,微微一笑道:“首先高陵君的手下中,必有吕不韦派去的内鬼,使吕不韦对高陵君的行动了若指掌,其次吕不韦身边虽只得数百人,但他另外的一批手下却可趁混乱掩来此处进行阴谋,加上到时我该已身亡,管仲邪乘机把指挥权抢过去,那只要吕不韦傍在太后和储君身旁,又有莫傲给他出主意,谁能不听他这仲父的话呢?”再一叹道:“不冒点险,怎会有好的收成?”李斯忍不住笑道:“如此复杂的情况,我确是想都未想过。嘿!你看储君的精力多么旺盛,昨晚最多只睡了两、三个时辰,今天又忙了整天,现在仍是那么神气,先王比他差远了。”项少龙心中同意,能成大事者总是精力过人之辈,否则那有精神办事和应付各方面的压力。小盘既是秦始皇,当然是精力比一般人旺盛多了。管中邪这时离开席位,绕了个圈去找嫪毐说话。项少龙差点想派人去偷听,但终按下这强烈的冲动,同时想到不知吕不韦今晚的刺杀名单里,嫪毐是否榜上有名呢?荆善这时又来道:“依据灯号传讯,高陵君藏在上游内密林的人已把巨木和筏子推进水里,只要营地火起,立即会配合攻来。周子桓和鲁残两人一个到了泾河去,另一个则离开了营地,看来是要与另一批吕不韦的手下会合,俊爷已使蒲布去跟踪他,若有异动,立杀无赦。”荆善走后,项少龙侧身向李斯道:“是时候了,李大人去知会储君,我则过去找吕不韦搅玩意儿。”两人分头行事,昌平君这时佈置好一切后掉头头来,碰上项少龙道:“所有王族的内眷都被撤至安全地方,一切妥当,现在我去保护太后和储君,少龙小心了。”两人对视一笑,各自去了。项少龙绕了个圈,首先来到管中邪和嫪毐处,微笑道:“两位大人谈什么谈得这么兴高采烈呢?”事实上两人都是神情肃穆,没有丝毫兴高采烈的味儿,闻他这么形容,均知项少龙话里有话。管中邪尴尬一笑道:“没有项大人在,说话总不够劲儿,来!我们喝两杯去!”这一席设于吕不韦下首,隔离了三席,但由于项少龙、管中邪和嫪毐都是身形雄伟,引得正和朱姬说话的吕不韦讶然望来。项少龙举头望往天上的一弯新月,摇头道:“今晚明月晦暗,最利偷袭,我身负保安之责,不宜喝酒,这两杯管大人还是饶了我吧!”以管中邪的冷狠深沉,仍禁不住脸色微变。嫪毐显是毫不知情,笑道:“有项少龙在,谁敢来偷营,必要栽个大斤斗了。”项少龙暗忖不趁此时挫挫管中邪的信心,更待何时,语重心长的道:“世事的离奇怪异,往往出人意表,所谓人算不如天算,管大人以为我这番话还有点道理吗?”管中邪大感不妥,脸色再变时,项少龙含笑去了。项少龙朝吕不韦和莫傲走去。心中百感交集,思潮起伏。自倩公主和春盈四婢遇袭惨死后,他一直处于绝对下风,纵有千般怨恨愤慨,只有硬压在内心深处,自悲自苦。到乌廷威间接被吕不韦害死,对自己情深义重的庄襄王一命鸣呼时,他最期待的事就是把利刃捅进吕不韦肚皮内的一刻。可是由于知道吕不韦“气数未尽”,热切的期待遂变成了深刻的凄痛。使手段令吕雄掉了官,只稍泄了积在心头的少许恶气,仍未有较大快慰的感觉。但这次不同了,因为死的会是莫傲。假若没有莫傲,吕不韦会否以这样毒辣的手段来对付自己,尚在未知之数。所以莫傲实乃罪魁祸首。今夜之后,他再不会对吕不韦客气了。只有放手大干一场,才能令他捱到小盘加冕的一天。而在莫傲死前,他定要把吕不韦和莫傲尽情戏弄一番,就当是先讨点欠债好了。想着想着时,来到了莫傲那一席处。坐在前席的吕不韦和吕娘蓉讶然回头往他望来,前者堆出笑容道:“少龙快来和我喝酒?”朱姬的美目亦向他瞟来,见他神情肃然,大感奇怪。管中邪追在身后来到项少龙身旁,见他冷然盯着莫傲,脸色再变。此时宴会中各席间互相斗酒谈笑,气氛融和炽烈,而鹿公、徐先、王陵等已接到暗号,遂逐一熘掉。小盘则神态自若,与朱姬亲热说话,但两人眼光都定在项少龙身上。项少龙目光扫过吕不韦和吕娘蓉两人,嘴角逸出一丝笑意道:“我这次过来,是要向莫先生表示谢意。”以莫傲的才智,仍测不透项少龙话里玄机,但总知不大妥当,愕然站了起来,一脸茫然道:“项大人为了何事要谢莫某人呢?”秦人的宴会,轻松随便,不少人便是站着闹酒,所以三人虽站着说话,兼之又是后席,所以并不瞩目。朱姬和小盘停止了说话,竖起耳朵来听他们的对答。吕不韦也感到那异样的气氛,捧着酒杯长身而起,移到他们中间来道:“少龙要谢莫先生什么事呢?我也心急想听听呀!”项少龙看了脸色凝重的管中邪一眼后,从容道:“首先要谢的就是莫先生使醉风楼的伍孚先生赠我以飞龙;日后项少龙必以之驰骋沙场,以纪念莫先生赠宝之德。”“当!”吕不韦大手一震,酒杯滑落地上,跌成碎片。三人同时色变。项少龙看着地上的破碎酒杯,哈哈笑道:“落地开花,富贵荣华,好兆头,仅祝仲父长命百岁,身体健康。”这几句话一出,不但吕不韦等吃不消,连朱姬都花容剧变,看出了个中不妥。莫傲惊疑不定地道:“伍孚楼主赠项大人宝枪,于我莫某人究竟有何关系?”吕不韦脸色沉下来,刚才项少龙祝他长命百岁,摆明是反话,但念在他命不久矣,当然不会蠢得在朱姬和小盘面前和他冲突。邻席的蔡潭、王绾等人,开始感到他们间异样的气氛,亦停止交谈,朝他们望来。小盘知道项少龙在给他制造机会,借口如厕,遁了开去。吕不韦等非是不知小盘离开,只是项少龙语出惊人。使他们再无暇去理这之外的事。项少龙双目寒光一闪,盯着莫傲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只说伍孚赠我飞龙,却没有说是枪是剑,为何莫先生却知飞龙是宝枪呢?”莫傲愕然以对时,管中邪沉声道:“项大人第二件要谢莫先生的,又是什么事呢?”项少龙仰天笑道:“当然是归燕小姐深情的一吻了,莫先生尝惯美人香吻,当然比小弟更知个中的滋味。”吕不韦三人因控制不住,同时脸色大变。莫傲终是才智过人,倏地摸着喉咙,大骇道:“你--”项少龙仰首望天,喟然道:“时间差不多了,莫先生一向精于计算,对自己的生时死忌当不会有失误。”接着双目射出两道寒芒,罩定莫傲,一字一字道:“算人者人亦算之,莫先生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吕不韦冷喝道:“少龙!”项少龙冷然与他对视,沉声道:“周子桓和鲁残两人到那里去了?现在外面情况混乱,不要被人错手杀掉就好了。”吕不韦脸容再变,暴喝道:“项统领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呀!”莫傲脸色剧变,两手紧握喉咙,“呵呵”的说不出话来,两眼射出恐惧的神色。管中邪抢前把他挽着,骇然道:“什么事?”莫傲摇晃了一下,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流下,嘴角逸出血丝,形状可怖至极点。项少龙向管中邪道:“管大人最好不要离开这里,否则莫怪我以军法治你以擅离职守之罪。”再转向吕不韦淡淡笑道:“今晚月色暗晦,仲父走路过桥时小心点了。”当莫傲倒入管中邪怀内时,项少龙早昂然远去。火光和喊杀声同时由木寨背河一方传来,小盘接位后的第一次叛乱终于开始了。与会的数百公卿大臣、王族眷属正慌惶失措时,小盘在徐先、鹿公、王陵三名大将陪同下,威风凛凛的回到场地,大喝道:“高陵君叛乱作反,寡人立即亲自出战,尔等各人留在原席,待寡人收十了乱贼后,再来和各位卿家喝酒。”众人虽闻阵阵喊杀火烧之声,但只局限在寨后远处,更见周围的禁卫军阵容整齐,心下稍安,齐呼万岁。朱姬长身而起,瞥了脸无血色的吕不韦和呆抱着毒发的莫傲的管中邪一眼,颤声道:“王儿!这是什么一回事?”小盘冷然道:“太后放心,一切有王儿处理,人来!先扶太后回营休息。”朱姬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实在不宜再向这个莫测高深的儿子追问,茫然在内侍宫娥禁卫簇拥下,回营去了。小盘转向吕不韦道:“仲父和三小姐受惊了,请到寡人帐内小休片刻;乱事敉定后,寡人再请仲父出来喝杯祝捷酒。”吕不韦有点不知所措地望向已是出气多入气少的莫傲,十多名禁卫来到他处,请他到王帐歇息。此时泾水上游方向传来隆隆水响和巨木撞桥的可怕声音,更把紧张皇惧的气氛推上了巅峰。不过看到小盘指挥若定,胸有成竹的样子,众人又稍觉安心。吕不韦知道如若违令,立即是人头落地之局。颓然一叹,回头再看了管中邪和莫傲一眼,才与吕娘蓉随禁卫去了。此时禁卫已准备好战马,小盘再安慰了群臣几句,在鹿公等大将和禁卫前呼后拥下,昂然跨上战马,蹄声轰隆中,驰出木寨去。莫傲此时刚嚥下最后一口气。管中邪只觉全身发麻,首次感受到与项少龙对敌的可怕感觉。今晚他们已一败涂地,现在吕不韦和吕娘蓉父女等若给软禁起来,自己更成众矢之的。假若离开席位,周遭的禁卫军将群起攻来,把自己乱剑斩杀。同一时间,他知道鲁残和周子桓已完蛋了,项少龙绝不会放过他们。火势刚起时,昌平君兄弟便率领伏在两旁的五千禁卫军,杀进高陵君的营地,擒杀叛党。救火的队伍早预备了沙石,覆盖在草地树丛之上,隔断了火势的蔓延。高陵君潜进来的三千多人,被禁卫重重围困,打一开始就成困兽之斗,陷于一面倒的形势里。荆俊则领着二千都骑军!把由鲁残接应而来的近千吕不韦家将截个正着,先是一阵骤箭,射得他们人仰马翻,接着再由两旁杀出,下手当然绝不留情。这时四道木桥均被撞得中分而断,乘筏随水而下的高陵君叛兵,被伏在上游两岸由桓齮率领的五千都骑军以矢石作居高临下的截击,登时溃不成军。木盾虽可挡开劲箭,但那堪由投石机弹出的巨石,兼且河道上无险可守,数百条木筏被打沉近半,其余匆匆靠岸,给深悉兵法的桓齮率人斩瓜切菜般杀了。小盘则纵横于两个战场之间,以灯号指挥进退!一派威凌天下的“小霸主”气概。项少龙自领两千都骑军,沿河搜索,却找不到周子桓和吕不韦那几百家将的踪影,知道对方见势色不对,游了过对岸潜走。不禁暗叹吕不韦气数未尽,若周子桓和这批家将被一网成擒,那纵使吕不韦口才和演技如何了得,都要百词莫辩,可见冥冥之中,自有主宰。只不知他项少龙这个角色,是否天意中的一个环扣。朱姬和吕不韦被请了出来,鹿公等重新入席。纪嫣然等见爱郎无恙归来,都眉花眼笑,连一向吝啬笑容的琴清,亦破例的向他甜甜浅笑。群臣全体向小盘下跪,高呼万岁后,小盘兴奋得脸都红了,与对他敬酒的公卿王族举杯痛饮。项少龙心中欣慰,知道经此一役,小盘已确立了他在秦人心中的地位。荆善这时又来报告道:“给鲁残熘掉了,由他接应的人均是来自外地,非是吕不韦在咸阳的家将。”项少龙暗忖这才是道理,以莫傲的才智,怎会留下把柄给人抓着。想到这里不由望向吕不韦一席处。莫傲已给抬走了,管中邪木无表情,但吕不韦不但神态如常!还频频向小盘和朱姬劝酒,不禁打心底佩服他的演技。叱喝声中,给捆绑的高陵君和十多个将领,推到场心,被押送的昌平君和禁卫硬迫着跪了下来。全场立时肃静无声。小盘先向朱姬请示,朱姬叹了一口气道:“王儿看着办吧,”高陵君披头散发,身上沾满血污,眼睛喷着怨恨的毒火,怒瞪小盘。禁卫正要把他的头按在地上,小盘伸手阻止,淡然道:“叛上作反,阴谋不轨,高陵君你可知罪。”高陵君破口大骂道:“呸!你这野种何来--”还没说完,旁边的昌平君把预备好的布团塞进他口内,另一边的禁卫一掌噼在他的背嵴上,高陵君惨哼一声,痛倒地上,狼狈之极。小盘若无其事的向吕不韦道:“犯上作反,仲父以为该治以何罪?”吕不韦慷慨激昂道:“自是罪该万死,储君先把他收入监牢,再昭告天下,择期行刑。”小盘在全场肃然中,点头道:“仲父所言甚是,不过何须择日行刑,给我把他们全部推到泾河旁立即斩首,死后不得安葬,任由尸身曝于荒野,以佐勐兽之腹。”众人那想得到这仍未成年的储君如此狠辣,要知高陵君身分尊祟,若非庄襄王异人的介入,差点就作了秦君,现在竟死无葬身之地,听得人人噤若寒蝉,被这未来的秦始皇威势震慑。高陵君一呆下挣扎抬头,却苦于双手反绑,口内又塞了东西,说不出话来。和他同时被擒的手下中有几人抖颤得软倒地上。昌平君一声令下,众禁卫牵羊赶狗般把高陵君等押出木寨行刑去了。小盘仍是那毫不动容的样子,冷冷道:“凡与乱党有关的家属,男的发往西疆开荒:女的充为官婢,高陵君子子孙孙全体处死,凡有异心者,均以此为戒。”整个宴会场中数百大臣与权贵内眷均鸦雀无声,静得落针可闻。项少龙听得心中不忍,但只要看看身旁的李斯等人个个若无其事,便知道这种祸及亲族的不仁道手法,实在是这时代的常规。假若换了小盘作阶下之囚,同一样的事情便会发生在小盘和他身上。没什么话可说的了。这种一人犯事全族当诛的做法,正是君权至上的社会压制人民的方法,在这种情况下,谁敢不规行矩步呢?小盘续道:“这次功劳最大者,就是刚加入都骑军的桓齮,全赖他先一步识破了叛党阴谋,寡人才得以从容佈置,将贼子一网成擒,应记首功。寡人把他破格陞为将军,而王翦荐人有功,兼之在北疆战绩彪炳,擢陞为大将军,立时生效。”小盘挟清除叛党的余威,作此人事上的陞迁,即使朱姬亦难以异议。吕不韦更是哑子吃黄连,有苦自己知。这些事均早征得鹿公、徐先和王陵同意,他们当然更不会反对。桓齮这时和荆俊仍在外四处追截叛党的逃兵,暂时未能知道这天大的喜讯了。小盘这番话有真有假,目的还是在依项少龙之言,以桓齮为首成立一支直接由小盘指挥的快速应变部队,用于将来对付嫪毐和吕不韦两股大势力。小盘本想把项少龙同时陞为大将军,但却被项少龙以尚无战功婉言拒绝了。他根本对权位没有多大兴趣。小盘续道:“桓齮将军将留守京师,成立训练营,专责训练由各地精选送来的新兵,提拔人才,为我大秦将来一统天下打好根基。王贲这次勇勐杀敌,斩敌首二十,亦立下大功,寡人就任他为桓将军副将,同为我大秦出力好了。太后、仲父、上将军、大将军和众卿家可有异议?”朱姬感到自己这宝贝儿子成长了,但与自己的隔膜亦大多了。今晚的事,分明由项少龙一手策画,而吕不韦则暗有阴谋,可是两方面都不向自己透露任何风声,心中不由茫然若有所失,忍不住往嫪毐望去,暗忖这是否自己唯一能够倚赖的人呢?小盘这时再道:“太后!孩儿在听你的指示。”朱姬感到一阵疲累袭上心头,摇头道:“王儿自己拿主意好了。”吕不韦乘机道:“禁卫、都骑、都卫三军,有足够实力作京城防卫的支柱,是否还有须要另立新军呢?请储君明察。”鹿公先在心里骂了两声你娘的仲父后,才呵呵笑道:“仲父正说出了问题所在,禁卫、都骑和都卫若只论守城,实力绰有余裕,但若以之平定京城以外的动乱,却力有不逮,像这次为了平东郡之乱,把京城附近的驻军全抽空了,高陵君才有可乘之机,故此新军实有成立之必要。”徐先接着道:“现时我大秦与三晋势成水火,说不定要同时在几条战线与敌周旋,有了这支精锐的新军后,就不怕再有像东郡那种动乱和民变了。”吕不韦为之哑口无言。这正是他最大的弱点,说到底他仍是文官,没有蒙骜在旁,实在没有资格在军事的题目上和秦国这批军方资历最深的人争辩。由此可知鹿公等对小盘的支持多么重要。小盘作出决定道!“这事就依此安排。项统领接令。”众人均感愕然,不知项少龙要接什么令?鹿公、李斯等则是鸡食放光虫,心知肚明了。项少龙离席来到小盘朱姬席前跪下。小盘取出令符,使侍臣送交项少龙道:“高陵君能以万人之众,神不知鬼不觉潜来京城,途中必有接应之人,寡人要项统领立即离京,彻查此事,若发觉有任何人曾为叛党出力,立杀无赦,统领在京的职务就由荆副统领代行好了。”项少龙高声领命。小盘大喝道:“今晚宴会至此而止,诸卿先休息一会,待桥修好后,再和寡人到泾河迎接晚猎回来的大队人马,检阅他们的丰富收获。”小盘恭送朱姬虽席时,所有人均心悦诚服地跪地相送。就在这一刻,项少龙心中一阵感动。多年来的努力并没有白费。由今晚开始,小盘建起了他这未来秦始皇的威信。秦朝的权力再不在权臣手上了,连吕不韦都要给他牵着鼻子走。自己杀了田单回来后,只要手段够高明,就可坐观嫪毐和吕不韦两人斗个你死我活。辛苦了这么久,该可以享点清福了吧。当晚各猎者由西狩山回来时,项少龙已领着纪嫣然、赵致,和十八铁卫匆匆上路,赶往秦楚边界与滕翼会合。自赵倩、春盈等遇袭身亡后,他从未试过有一刻比现在更轻松舒畅。莫傲已死,小盘得到军方全面支持,势力大盛。朱姬又因嫪毐的关依,开始与吕不韦生出问题。在这种种的形势转变下,自己大概可以有些安乐的日子可过了。可是心中又隐隐有抹挥之不去的阴影。当日与赵倩等上路出使前,何尝想过会遇到凶险,但噩梦忽然降临,直到这晚狠狠打击了吕不韦,才算喘定了气。对于茫不可测的命运,他成了惊弓之鸟。他依照早先与滕翼定下的路线,日夜兼程赶路,七天后越过东岭,地势开始平坦起来,这晚就在一绦小河旁扎营生火。不知为何领少龙总是心绪不宁,对着乌言着、荆善等一众铁卫打回来的野味亦提不起劲。纪嫣然讶道:“项郎有心事吗?”赵致笑道:“是否挂着芳妹和宝儿他们哩?”项少龙凝望着正辟啪熊烧的火焰,沉声道:“不,我只是有种很不安宁的感觉,事实上自离开咸阳后,这感觉便存在着,只不过今晚特别强烈。”纪嫣然色变道:“项郎乃非常人,若有这种感觉必有不平常事会发生。”转向正围着另一堆篝火烧烤着猎获的乌舒等道:“你们听道了吗?”荆善站了起来道:“我们立即去侦查一下。”众铁卫均奉项少龙有若神明,听他这么说,那还不提高戒备,分头去了。铁卫们去后,趟致讶道:“照说理应没有人会跟踪我们图谋不轨的,特别是吕不韦方面的人全在小俊和禁卫的监视下,想动动指头亦相当困难,这事确是非常难解。”纪嫣然柔声道:“项郎心里那种感觉,会否是因别的事引起哩?因为表面看来确应没有人会跟踪我们的!”项少龙苦笑道:“我还没有那么本事,能对别处发生的事生出感应。只不过基于长年处在步步惊心的险境里,对是否有伏兵或被人跟踪特别敏感。还好很快就可知答案了,荆善的鼻子比猎犬还要厉害。”赵致有点软弱地偎入了他怀里,低声道:“我有点害怕!”项少龙知她想起当日赵倩等遇袭惨死的往事,怜意大起,搂着她香肩道:“有我在,绝不会教人伤害到我的致致半根毫毛。”纪嫣然望往天上的夜空,轻轻道:“假若真有人一直在追踪我们,那项郎今晚的不安感觉特别强烈,就非常有道理了,因为这里地势较为平坦,而且--”“啊!”一声惨叫,画破了荒原星野的宁静,更证实了项少龙的担心非是多余的。赵致色变道:“这不是乌达的声音吗?”乌达乃十八铁卫之一,人极机伶,又身手敏捷,他若如此轻易遇袭;那敌人若非身手极之高强,就是佈置极之巧妙了。项少龙和两女跳了起来,各自去取箭矢兵器和解开系着的马儿。却不敢把篝火弄熄,否则就要和其他铁卫失去联系了。那燃烧着的火焰,正似有力地告诉了他们即将来临的危险,因为他们已成了敌人进攻的目标。直至这刻,他们对敌人仍是一无所知,完全找不着头绪。此时荆善等仓皇回来,人人脸现悲愤之色,乌达被乌言着背着,中了两箭,分别在背上和胁下,浑身鲜血,气若游丝。赵致见本是生龙活虎的乌达变了这个模样,激动得掉下眼泪来。乌舒正想过去把篝火弄熄,给项少龙制止了,道:“嫣然先给乌达止血,截断箭杆,却千万不要移动箭簇。”纪嫣然不待他吩咐,早动手施救起来。乌言着等铁卫均和乌达情同兄弟,个个眼都红了,喷着仇恨的火焰。项少龙知此乃生死关头,绝不可粗心大意,冷静地问道:“来的是什么人?有何佈置?乌达怎会受伤的?”众人眼光都集中到乌言着身上,显然是他和乌达一伙,而其他人尚未遇上敌人。乌言着深吸一口气,硬压下悲伤道:“我和乌达往东摸去,想攀上一座丘顶居高下望时,冷箭便来了。”项少龙一听下立时心跳加剧,东向之路正是通往楚境的路途,这么说,眼前神秘的敌人应已完成对他们的包圈了。不过现在黑漆一片,谅敌人在天明前也不敢谬然动手。但天明时,却将是他们的末日了。赵致忽地失声痛哭,众人心知不妙,往躺在地上的乌达望去,果然已断了气。项少龙心中一动,拦着要扑过去的诸卫,冷喝道:“让我尽点人事!”同时想起二十一世纪学来的救急方法。这乌达一向身强力壮,利箭亦未伤及要害,这刻忽然噎气,可能只是因失血过多,心脏一时疲弱下失去功能,未必救不回来。当下使人把他放平,用手有节奏地敲击和按压他的心脏,只几下工夫,乌达浑身一震,重新开始呼吸,心脏回复跳动,连做人工呼吸都免了。纪嫣然等看得瞪目以对,不能相信眼前事实,连欢叫都一时忘掉了。项少龙取出匕首,向乌达道:“千万不可睡觉,否则你就没命了。”狠着心,把箭簇剜了出来,纪嫣然等立即给他敷上止血药。项少龙霍地起立,指使众人砍削树干以造担架床,乌舒等见他连死了的人都可弄活过来,那还不信心大增,视他有若神明,士气激振。纪嫣然和赵致为乌达包扎妥当后,来到项少龙旁,后者崇慕地道:“夫君大人真是厉害,竟连死去的人都可救活过来。”纪嫣然道:“我对我们夫君层出不穷的本领,是见怪不怪了。”秀眸环顾深黑的山林荒野,低声道:“我们一直疏忽了一个人!项郎猜到是谁吗?”项少龙这时正苦思脱身之计,闻言想了一想,脱口道:“杜璧!”赵致“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纪嫣然道:“正是此人,今次高陵君的人马能神不知鬼不觉前来举事,必有这人在背后大力支持。”项少龙恍然道:“我明白了,他根本就在一旁窥伺,假若高陵君成功,他就出来混水摸鱼。可是现在却以为我真的是奉命出来调查有份与高陵君勾结的人,遂乘机吊着我们的尾巴,找寻杀我们的机会。”纪嫣然轻叹道:“由于我们从没有想及杜璧那方面的人,故而粗心托大,才陷身眼前这田地。不过亦可由此看出今次跟踪我们的不应该有太多人,但却无一不是高手。”赵致脸色煞白,咬着唇皮道:“还有两个多时辰就天亮了,怎办才好呢?”此时乌言着、荆善等弄好了担架,把乌达放了上去,正等候项少龙的指令。项少龙凑过去吻了纪嫣然的脸蛋,欣然道:“就凭嫣然的一句话,救了我们所有人。”再向众人道:“这次敌人之所以要射杀乌达,是由于本身人手不多,不能把整个山林彻底封锁,才要施这下马威,好教我们不敢逃走。”众人都听得精绅一振,不过旋又感到颓然,现在四周一片黑暗,既不利敌人进攻攻,亦不利于他们逃走,因为谁都看不清楚路途方向。项少龙沉声道:“敌人若想以有限的兵力阻截我们,必须占据高地以控下,我们就沿溪涉水从低地熘走,既不怕迷路,更可利用溪涧两边高起的泥阜躲避敌人的箭矢。”再微微一笑道:“若没有灯火,盲目发箭何来准绳可言?”众人牵着马儿,涉着深可及腰的溪水,缓缓前行。在这种恶劣的情况下,便显示出这几年来军事上的严格训辣,一点没有白费。特别为了掩人耳目,乌家精兵团八成的集训部是在晚间摸黑进行,这么的涉水而行,只是非常小儿科的事。更难得是那二十多匹战马一声不响,乖乖地随着众主人逃生。在前方的是高举木盾的乌舒和荆善两人,后者最擅长山野夜行,由他探路最是妥当。另有两人负责运送身受重伤的乌达,一人牵引马儿,其他人包括纪嫣然和赵致在内,都手持弩箭,只要任何地方稍有异动,立即拨动机括,毫不留情。无惊无险、不动声色地潜行了十多丈后,众人都知道关键的时刻来了,把警觉提高至极限。犹幸地势微往下斜去,溪流更有高低,流水淙淙里,把他们涉水之声掩盖了。四周林木高密,树顶虽隐见星辉,可是溪内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溪旁泥土腐叶的味道,充盈在空气间。荆善凭像野兽般灵锐的感觉,领着众人缓缓前行。再走了十多步,溪床低陷下去,两岸在尔消我长下,土崖高出水面足有丈许之多。这处的林木更浓密了,不见半点星光,令人睁目如盲,使人只能藉听觉和感觉去移动。就在此时,强烈的咳嗽声就在左岸近处响了起来。众人吓得停了下来,提高戒心。他们虽一直有心理准备会碰上敌人,但却没想到会如此突如其来,事前全没半点征兆。在这凹陷下去的地势里,若敌人居高发动乱箭攻击,他们肯定无人能活着离去。此时只要其中一匹马儿轻嘶一声,大伙儿都要完了。幸好现在他们固是看不到敌人,敌人也见不到他们。右处另一把声音响起,先骂了两句,才道:“想吓死人吗?把游魂野鬼都咳出来了。”左岸另一人低笑道:“你们都给项少龙吓怕了,整刻在提心吊胆,照我看被我射倒了他的人后,给个天他作胆都不敢再乱撞乱闯,更何况我们在主要的地方都布下了拌马索,连水道都没有放过。”河里一动都不敢动的诸人听得汗流浃背,大叫好险。拔荆善趁岸上敌人低声说话,心神分散的最佳时刻,把木盾交给乌舒,自己拔出匕首往前摸去,一连割断了三条拌马索,清除了所有障碍。正要继续潜行时,足音由左方山林传至。不一会敌人的传信兵抵达道:“白爷有命,天亮时立即照早先定下路线进攻。谁能割下项少龙人头,赏五百金,生擒纪才女者,则赏一千金,清楚了吗?”溪里诸人听得呆了起来,想不到纪嫣然的身体比项少龙的人头价值竟高出了一倍。但这时那还有心情和敌人计较身价,在荆善带路下,各人愈去愈远了。天明时,各人离开险境足有两里之遥。他们爬上一个山丘顶,遥遥窥视敌人。乌达的情况稳定下来,使各人心情转佳。众铁卫分散四方,荆善等更爬上树顶,犷阔视野。山下草原无垠,林海莽莽,草浪中隐见河道,一群群的飞鸟,在这春光明媚的时刻,横空而过,构成一幅生气盎然,有声有色的大自然图画。项少龙和两位娇妻伏在一块大石后,暗叹虽是美景当前,却无观赏之闲,纪嫣然在他耳旁细语道:“昨晚敌人不是提过他们的头领是姓白的吗?杜璧的家将里有个叫白飞的人,在秦国相当有名,本是纵横北方的马贼但因开罪了匈奴王,后来投靠了杜璧。这人在秦国相当有名,最擅追踪暗袭之术,若真是此人,我们就危险了。”项少龙讶道:“嫣然为何对杜璧的人这么熟悉呢?”纪嫣然轻吻了他脸颊,柔声道:“人家关心你吗!你没时间做的事,只好由为妻代劳了。别看清姊深闺简出,事实上她很留心国内国外的所有事情,杜璧的事是由她处探问回来的。”项少龙凝神看着咋夜扎营的地方,沉声道:“若是如此,我们便有机会暗算白飞了,只要看是谁领路往这边追来,那人定是此君,觑准机会给他来记冷箭,将会去掉我们所有烦恼。”太阳在东方地平露出玉容时,远方人声马嘶中,约五百多敌人分成五组,穿林越野往他们处掩来。领头的一组人数最少,只约五十多人,但行动迅速。更令人惊异的是只在项少龙等人舍溪登岸处逗留了半盏热茶的工夫,便准确无误地循着他们走过的路线追蹑而来,看得他们心生寒意。不过白飞既是马贼里的表表者,这点本领就不足为奇了。纪嫣然持着的是特制的强弩,须以脚蹬上箭,射程可及千步,现在居高临下,射程自然大幅增加。由于白飞会带头领路,所以只要看到谁走在最前头,便知这一箭该送给谁了。看着敌人由远而近,各人的心都提到了咽喉处,呼吸困难。若不能射杀白飞,由于对方乃追踪的大行家,人数多逾廿倍,个个身手高强,他们又因有乌达这累赘,情势的凶险,就算最没有想像力的人,也可想到面临的险恶情况。两里多的路程,白飞只略停了三次,便迳直进入射程之内,但因林木的掩阻,始终没有发箭的机会。这白飞亦是非常人物,总在有林木遮掩的地方穿行,教人无法找到下手的良机。可知像白飞这类杀戮无数的凶人,能活到今天自有他的一套本领。就在此时,白飞刚到了一处疏林前,纪嫣然那还犹豫,忙扳机括。岂知机括声响的同时,白飞已翻身避开,弩箭在马背上掠过,插进草丛里。机括连响。乌言着等众铁卫的弩箭飞蝗般投去,白飞的座骑立时中箭倒地,却再看不到白飞的踪影。这时才知白飞的耳朵和他的眼睛、鼻子同样厉害。敌人一阵混乱,纷纷跃下马背,四散躲藏。项少龙心中一叹。未来的日子将会在猫捉老鼠式的艰辛中度过。一个不好,就要栽在这杳无人迹的荒野里了。战马一声长嘶,前蹄先往下跪,才往地上倾山倒柱般仆下去,把赵致抛在草原上。项少龙等纷纷下马,把早疲乏不堪的赵致扶起来。项少龙吩咐把给绑在马背担架上的乌达放下来时,心中不由一陈茫然。他们日夜不停地逃了三天三夜,但仍没能撇下时近时远,紧追不舍的敌人,现在最令人担心的事发生了,终有战马支持不住。在地平远处是横亘前方的秦岭,佈满折皱纹的山岭,使人更感心疲力累。但只要能逃到那里去,生存的机会势将大增,不似在平原上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恨要到那里去,就算战马处在最佳的状态里,没有多来个三天三夜绝办不到。看着秦岭一个连一个积雪的峰顶和把他们分隔开的草原,众人禁不住有望洋兴叹的颓丧感觉。往侦察敌情的荆善返回来报告道:“看尘头敌人仍在五里之外,速度减缓下来。真气死人了,我们已经以种种手法佈置蛊惑他们,但均被白飞那浑蛋识破,没有上当。”项少龙心烦神困,过去看望正由纪赵二女负责换药的乌达。纪嫣然起来把项少龙拉到一旁道:“乌达全身发热,神智迷煳,若再颠簸赶路,我怕他会捱不到秦岭。”项少龙烦上加烦;朝秦岭望去。这连绵数百里的大山脉,像由大自然之手般画下了秦楚间的国界,只要能到那里去,就有机会凭地势且战且走,往与滕翼等会合去了。但由于要躲避敌人,故未能依照原定路线行军,现在究竟身在何处,谁都弄不清楚。纪嫣然见他呆望秦岭,明白他的心意,指着其中一个明显高出的积雪峰顶道:“若我没有猜错,那该是秦岭第一高峰太白山了,照这么看,我们往东偏离了原本路线近百多里,难怪没有追上滕二哥哩!”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这绝世美女仍不失她慵懒优雅的楚楚娇姿。听着她令人舒服直至心脾的悦耳声音,项少龙松弛下来,同时豪情涌起,吩咐了各人暂作休息后,拉着纪嫣然走上附近一处小丘之上,纵目四顾。太阳没在秦岭之后,扇射出千万道夕照的余晖。东北方来的敌人显然情况并不比他们好多少,停了下来,隐隐传来马嘶之音。一道河流由西北而来,朝东而去,在左后方蜿延而过。纪嫣然道:“听说太白山上有神泉,温度可用来煮食,又可疗伤生肌,若能到那里去,乌达就有希望了。”项少龙道:“那就是温泉了,泉水吸收了死火山岩浆的热力,又含有大量的矿物质!故有神奇功效。”纪嫣然一呆道:“什么是死火山和矿物质?”项少龙这才知又说漏了嘴,搂着她香肩道:“迟些再给你解说,当今首务,就是要设法逃到秦岭去。”指着往秦岭流去的大河说:“假若嫣然是白飞,看到了这么交通方便的一条河,会有什么主意?”纪嫣然的俏目亮了起来道:“当然会怕你伐木造筏,顺河熘掉。”项少龙道:“那你会怎办呢?”纪嫣然道:“我会双管齐下!一方面派人趁夜色摸黑过来,另一面亦伐木造筏,好能以最快方法赶过来,假如能先一步赶抵前方,我们将陷于前虎后狼、插翼难飞之局。”此时远方一处疏林宿鸟惊起,在天上旋飞乱舞,项少龙微微一笑道:“就是嫣然伐木为筏一句话,便可使我今晚稳操胜券了。”纪嫣然愕然道:“你真要造筏逃生吗?只是这里林木稀疏,要造几条可载这么多人马的筏子,没有整晚工夫休想完成,那时敌人早来了。”项少龙的手移到她柔软的腰肢处,贪婪地揉捏着,故作漫不经意的道:“我们不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吗?怎么纪才女这次竟猜不中为夫的心意呢?”纪嫣然娇吟一声,投入他怀里,用尽力气抱紧了他,心迷神醉道:“心有灵犀一点通,还有什么情话比这更令人着迷呢。”芳心同时知道,爱郎在经过了三日三夜有若丧家之犬的逃亡后,终于回复信心。事情起得太突然了,因失于戒备以致一时措手不及。但在这生死存亡的绝境里,项少龙终于被激起了斗志。今晚的月亮比三天前逃出险境时,大上了一个码,但由于厚云多了,夜色却更是浓重。林野间杀机四伏。项少龙等伏在大河离敌较远的对岸,劲箭上弩,蓄势以待。战马被带往远处,尽量予它们休息的机会。当弯月到了中天处时,宿鸟在敌人方向激飞天上,颢示敌人的地面部队正潜往他们的方向来。此时双方的战马均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欲行不得,靠的惟有是人的脚力。水声响起,只见上游处出现十多条木筏的影子,顺水飘来。果然是水陆两路同时攻至。项少龙等因有大河之险,完全不把对方陆路的攻势放在心上,更因他们早前故意在另一边离岸半里许处的疏林弄出声响,营造出伐木造筏的假象,敌人不知就里下,定以该处为进攻目标,等知道中计时,他们已有足够时间收十沿河攻来的敌人了。若他们与敌比赛造筏的速度,由于人数太吃亏,可说必输无疑。现在只看对方在短短几个时辰内便造了十多条筏子来,当知其况。不过对方虽多达五百人之众,但要有此效率,则必须把全部人手投进去!而且筏子造好立即发动攻势,中间全无休息的时间,更兼赶了三日三夜路,可肯定对方定是人人疲不能兴。而他们至少多休息了几个时辰,只是这方面的比较,对他们就非常有利。不用项少龙吩咐,所有箭锋都朝向敌筏,居高临下,占尽了优势。他们虽只有二十人,但却广布在近百丈的崖岸上,以石头树丛隐起身体,以立于不败之地。木筏上隐见幢幢人影,他们都俯伏筏上,外围者以盾牌护着身体,内围者则弯弓搭箭,严阵以侍。项少龙等闷声不哼,任由敌人自远而近。五丈、四丈、三丈--第一条筏子进入近距离射程,其中两人左右撑出长竿,以免筏子撞到岸旁的大石上,尤其是这段河水石头特多,河水也湍急了。项少龙拣这河段埋伏,自有一定的道理。对岸那弄了玄虚的疏林处,忽地响起漫天喊杀声,火把熊熊地燃点了起来,照红了半边天。项少龙知道是时候了,一拉机括,弩箭破空而下,第一条筏子上那站着撑竿的敌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被劲箭带得倒跌入河水里,揭开了这边的战争序幕。敌人惊而不乱,纷纷高举盾牌,劲箭盲目的往两岸射去当然射不中任何人。项少龙正是要他们如此,再没有发射弩箭;只是吆喝作态。“呼!”惨叫纷起,只见第一条筏子上的人纷纷翻腾横飞,掉往水里去。原来项少龙在河流弯道处以十多条巨藤拦河而系,筏子上的人撞上巨藤,加上筏子有若奔马的速度,那还留得在筏上。弩箭这才发射。第二条筏子的人遇上同样的命运,纷纷给撞进水里,盾牌弓箭都不知飞到那里去了。一排排的弩箭射进河中,鲜血随惨叫声不断涌出来,和那两艘空筏子同时往下游流去。第三条筏子见势色不对,忙往一旁靠去,岂知后来之筏留不住势子;勐撞在前一筏上,登时又有人掉进水里去,筏上的人则东翻西倒。箭如雨发下,加上对方早是人人身疲力尽,纷纷中箭倒下。这条河宽不过两丈,给两条筏子横拦在前,尾随的十多条筏子立即撞成一团,加上惨叫连连,人心惶惶下,纷纷跳水逃命。再有两条空筏飘往下游去。项少龙知是时候了,打个招呼,领着众人凯旋而去。狂奔了近半里路,遇上在下游的乌光和乌德两人,后者喜报到:“钩到了四条筏子,可以走了。”当人马到了筏上时,筏子顺流离去。赵致兴奋得狂吻项少龙。纪嫣然叹道:“这一着克敌借筏之计,只有项郎才可以想出来,这次除非白飞真的会飞,否则休想再追上我们了。”项少龙仰首观看天上壮丽的星空,微笑道:“别忘了他们仍有近十条木筏,不过靠以每筏十五人计,他们最多只能有百多人继续追来,幸好我们无一人不是能以一挡十之辈,即管来的全是高手,我们打个折扣以一挡五,又欺他们身疲力怠,就在秦岭处再教训他们一顿,便可乘机好好休息,留点精神欣赏秦岭的冰川,亦是一乐。”旁边的乌言着等都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项少龙大胜后仍不肯罢手。旋又摩拳擦掌,因为这几天实在受够了气。忽然间,他们反希望敌人追上来。愈往秦岭去,林木愈趋茂密。本要三日才完成的路程,只一晚就走完了。清晨时他们弃筏登岸,故意走了一段路,安置了乌达和马儿后,留下赵致和乌光两人看守,其他人都折回登岸处,以装妥的弩箭恭候敌人大驾。项少龙和纪嫣然两人舒适地靠坐在一推乱石后,肩头相触,不由涌起同甘共苦的甜蜜感觉。项少龙见娇妻眼睛亮闪闪的,问道:“我的才女想着些什么呢?”纪嫣然把头枕到他肩上去,娇痴地道:“我在想假若当年人家不放下矜持!厚颜以身相许,现在仍是闷在大梁里,且还要苦念着你,那就惨透了。”项少龙一阵感动道:“那我也惨了,定会被没有纪才女为娇妻这大缺陷折磨终生。”纪嫣然哂道:“你才不会呢?男人都以事业为重,又天生见一个爱一个的性情,不要哄人家了。”项少龙失笑道:“似这么的想法于你绝无半点好处,而且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别忘了你比我的头颅还要多值一倍的黄金呢。”纪嫣然愤然道:“杜璧竟是这么一个人,要了人的命还不够,还想辱人之妻,迟些我定要找他算账。”这时鸟呜暗号传至。敌人终于来了。不知是否咋晚在碰撞下坏了几条筏子,来的只有七条木筏,每筏上挤了足有二十人,压得筏子全浸在水里去,速度缓慢。筏子刚转了弯,便撞上项少龙等弃下故意横搁河心三条绑在一起的筏子去,登时乱成一团,七条筏子全搅到一瑰儿。其中三条筏子立时倾侧翻沉,狼狈不堪。一翻扰攘下,敌人纷纷跳下水里,往岸边爬上来。项少龙一声令下,伏在四周的诸铁卫立即发箭。
项少龙在战场上同管中邪较量。他回到营地后,得到鹿公等人的赞扬,并一同商讨对付管中邪和高陵君的对策。项少龙提到储君小盘的智谋,获得了鹿公等人的赞赏。他们还讨论了如何应对可能的叛乱。在田猎活动中,禁卫军和都骑军负责内外安全,荆俊负责监察高陵君和吕不韦。小盘和朱姬检阅晚猎队伍。太子丹突然离去,吕不韦没有察觉。晚宴上,项少龙和鹿公讨论将领之道,项少龙被比作白起。宴会中,项少龙戏弄管中邪和吕不韦,暗示莫傲将死,引起恐慌。叛乱爆发,小盘亲自出战,稳定局势。吕不韦被软禁,莫傲死亡,管中邪恐惧。小盘果断处理叛乱,提升桓齮和王翦的职位。项少龙被命令调查叛乱背后的支持者,离开京城。项少龙与滕翼会合途中,乌达被暗箭射中,项少龙用现代救急法使他复苏。他们推测杜璧派白飞追踪。项少龙决定沿溪流逃离,避免敌人箭矢。他们成功摆脱追踪。他们击退敌人,继续向秦岭深处进发。项少龙和纪嫣然相互传达了爱意。
挤兑徐厚聪带他们去见神弓门叛逃北上的长老和弟子,越千秋暂时还没等到这事儿的回音,可另外一件他完全料想不到的事,却突如其来砸到了他的面前。算算日子,他才刚搬到兰陵郡王府第二天而已。“北燕皇帝要带我去祭祀先皇后?凭什么啊!”越小四看着如同炸毛小猫似的越千秋,无奈地一摊手道:“别瞪我,我又不是北燕皇帝。而且我也会去,万一有点什么事,也能照应一下你。既然前几天你都跟着皇帝出去,连阿爹都叫过了,这会儿去祭拜一下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你那么激动干什么?”好容易逮着这个报仇的机会,他没等越千秋说话就嘀咕道:“我都还没抱怨平白无故降了辈分呢!你什么时候叫过我一声爹?”严诩和越大老爷对视了一眼,都没工夫去理会越小四的“自怨自艾”,彼此只看到了对方眼神中那警惕和忌惮的表情。和愚人打交道容易,和聪明人打交道要稍稍困难一些,而和野心勃勃的聪明人打交道,则要更加艰难……然而,这世上最难办的事情,就是和一个大多数时候英明果断,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疯的人打交道!最护犊子的严诩便首先问道:“祭祀先皇后这么大的事,还有多少人跟去?”越小四用一种看乡下人表情斜睨严诩,直到把人看得恼羞成怒,他才懒洋洋地说:“先皇后作为皇帝唯一的正配,哪怕去世,一年四季在各种固定的时节,都能够享受相应的祭祀。不但如此,和从前那些早逝的皇后不同,每年在不固定的时候,皇帝都会亲自去祭祀元配妻子,大多数时候他都不带随行的人。”“而一旦带了,那反而很反常。从前那么多年,有份同行的除了长乐宫的内侍宫人,就是随行禁军,顶多就是晋王萧敬先。平安都没去过,我这个便宜女婿更没份。今年我不是沾了萧敬先的光,就是沾了千秋这小子的光。毕竟,这次大公主都没得到允许跟去。”“这种光我宁可没有!”越千秋恼火地抓了抓头发,突然抬头问道,“之前韩王行刺的那桩案子收尾了吗?这次会不会再闹出这种事来?”“萧敬先和徐厚聪汪枫各自从所管禁军中抽调精锐兵马三百随扈,说是离开上京城没多远,但会不会出事还真是说不好。”越小四不大有把握地皱了皱眉,见越千秋一脸非常纠结的表情,他就叹气道,“那桩案子还没收尾,萧敬先就已经杀了一堆人。韩王死了,连他的母家一系也被萧敬先统统一股脑儿端了,可有时候杀人未必就能震慑得了贼心贼胆。”他微微眯了眯眼睛,随即若有所思地说:“大哥和阿诩目标太大,那天你们两个干脆就去分头上京城里四处逛逛,我派妥当人给你们当向导,你们顺便引着秋狩司的耳目四下晃晃。甄容他们三个,你们一人带一个,让甄容自由活动。至于我和千秋正好同行。”这样兵分四路,让甄容自由活动去当钓饵的安排,严诩就算有意见也没办法。毕竟,之前接触甄容的那个神秘人分明出自秋狩司,却和天丰号有联系,他虽说想摸一摸东阳长公主留给他的这条线有没有问题,却也不敢贸然行事。至于越大老爷,之前在长缨宫养病,现在既然出来,也自有一大批人需要接触。他到底是鸿胪寺卿,北燕那些反对南侵的官员自然需要拜访,别看他骂起人来中气十足,在需要的时候,虚与委蛇,赔笑奉承,包括耍花腔,他都很擅长!尽管越小四提早通知,然而,次日一大清早被拎出门上马,出城之后和那浩浩荡荡的大部队汇合的时候,越千秋还是禁不住连打哈欠。他这些年倒是有早睡早起的好习惯,奈何昨天晚上有点失眠,一直到天亮还做了个噩梦,此时睡眼朦胧的,和人打招呼也带着几分迷糊。最重要的是,他对今日之行根本没有半点兴趣,心里自然尽是怨气。被越小四带去见皇帝时,他发现面前赫然是一座三十六人抬着的玉辇,不由得有些纳闷。在他印象之中,那位北燕皇帝并不是一个非常讲排场的人。可等到看见越小四也只是在马上拱手躬身,他索性也就在马上行礼,偷懒没下马来。本来以为打个招呼就混过去了,可他才惫懒地往白雪公主脑袋上一趴,却没想到皇帝却突然开了腔:“千秋,你上来,朕有话对你说。”越千秋见那些身材健壮的轿夫倒能够目不斜视,可左右离得近,能听到皇帝话的那些禁军们却有不少人朝自己看了过来。今天被硬是拉来的他也懒得多想,非常痛快地下了马后,见有一个小内侍连忙从一旁拿来梯子,打算搭在那高高的玉辇上,他就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他就直接窜上了那玉辇。他那点微不足道的重量在十六个人的分担下,几乎没有让这宽大的玉辇发生任何晃动。可他这么一个人完全不合礼数地轻轻巧巧登上玉辇,却不免有人担忧地多看了几眼,尤其是刚刚上任的汪枫更是不由得皱了皱眉。因为他赫然看到,皇帝身边最亲信的内侍赫五爷竟是出来打了个手势。犹豫片刻,他不得不指挥麾下禁军徐徐退开。不但是他,萧敬先也好,徐厚聪也好,都约束部属远离玉辇。一时间,那招摇至极的玉辇周边十步之内,竟是再无外人。奈何层层帷幔已经放下,就算是再尖的眼睛,也暂时看不到这玉辇之中是个什么情形。越小四就算心里异常没底,也只能暗自干着急。越千秋虽听到外间马蹄声脚步声有些异样,却也没太放在心上。他不大耐烦地掀开中间隔断的两层帷幔,走到皇帝面前之后,他也非常庆幸外头有这一层层的东西隔断了外间的视线。因为皇帝身边赫然站着一个他见过的中年女人!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他干脆抬手指着人道:“皇帝陛下,她是谁?为什么在这里?”“你不是已经见过她了?她叫康乐,曾经是先皇后身边的侍女,如今是朕长乐宫中的尚宫,往日不太出来见人,所以外人多半没见过她。”越千秋眼睛一眨不眨地和面容平静的康乐对视了好一会儿,四下里瞅了瞅,发现这宽大的玉辇上除却皇帝的坐榻之外别无座位,倒是摆着几个坐垫,他就毫无顾忌地选了一个远离皇帝的位子一屁股坐下。紧跟着,他才用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口气说:“皇帝陛下怎会想着带我去祭祀皇后?”没等皇帝回答,他就连珠炮似的抢白道:“皇帝陛下可千万别说,今天这节骨眼上也和我父子相称,我怕先皇后气得从地下爬出来和我们算账!”“朕只是想看看她,顺便也让她看看,寻常人家十四岁的孩子应该长什么样。”越千秋没好气地一撇嘴:“我又不算寻常人家的孩子……而且皇帝陛下自己也说过,从前那棺材里头没人的,那如今这坟墓里头岂不是也没有人?”“既然没有人,你还怕她从坟墓里头爬出来找你算账?”越千秋没想到皇帝居然会借着自己的冷笑话调侃回来,干脆赌气不开口了,就这么盘腿坐着发起呆来。所幸皇帝也没开口,反而悠然自得地拿起一本书翻着,仿佛召他入了这座玉辇,仅仅是为了调侃他几句。也许是因为睡眠不足,十六个人抬着轿子前进,就算步子再稳健,总难免会有一点晃晃悠悠的感觉,因此越千秋不知不觉就有些眼皮子打架,渐渐眯上了眼睛。可几乎就是快要睡过去的一刹那,他猛地惊醒了过来,第一反应便是看向了皇帝身侧,发现那个曾经见过的中年女子依旧静静侍立,他方才意识到自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可还没等他多想,却只听皇帝开口说道:“一会儿到竞陵之后,朕还要另外沐浴更衣,你自己找地方打发时间。”听到并不需要自己也来个沐浴更衣,越千秋稍稍舒了一口气,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一声。毕竟,今天他穿了一身素色衣裳,算得上很尊敬逝者,很给面子了。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皇帝竟是又对身边那个中年女子吩咐了一声:“康乐,你带着他去竞陵之中好好转一转,毕竟,朕百年之后,也会葬在这里。”虽说这年头当皇帝的也好,当官员的也好,大多数都是没死就想着给死后挑地方,然后大兴土木,可越千秋实在是不太习惯还活着就先想到死,脸色顿时拉长了一些。为了消除这种尴尬的情绪,他索性突然开口问道:“皇帝陛下来祭祀皇后,不带其他皇子公主也就罢了,为什么不带大公主?”皇帝微微怔了一怔,足足隔了许久,他才淡淡地说:“她自己会来,没有必要和朕一起过来做样子给别人看。”“那难道带我过来就不是做给别人看了?”康乐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样和皇帝说话,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却不想皇帝只是微微一笑道:“你是诱饵,当然要大大方方地摆在最显眼的地方。”这还真是丝毫都不客气!居然当着你的面说你是诱饵!越千秋只觉得一阵气怒,扭转头看向别的地方,当即使劲调匀了呼吸。今天要是还有人被吸引过来,那就是一等一的蠢货!当迤逦拖了将近两里路,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终于来到竞陵的神门之外时,越小四眼看越千秋囫囵完整地下了皇帝的玉辇,心里终于舒了一口大气。他天不怕地不怕,自然谈不上怕这位便宜岳父,可他就怕这位不按常理出牌。说实在的,有些事情闹到现在,他自己都有些糊涂了。因此,当越千秋一改上车时的睡眼惺忪,神气活现地来到他面前时,他知道这会儿不应该和人表现亲近,便沉着脸冷笑道:“怎么,又从皇上那儿拐了什么好处来?”“我有那么能耐吗?”越千秋嗤笑一声,随即头也不回用拇指往后头指了指,“皇上给了我一个向导,让我随便在这竞陵晃晃,他要先去沐浴更衣,回头才去祭祀。晋王殿下要统领禁军,没那功夫,兰陵郡王你既然是闲人,和我一块去转转如何?”越小四登时心中一跳。他当然看到了那个扶着皇帝从玉辇上下来的中年女子,虽说完全不认识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可能够越过皇帝往日最信赖的内侍赫五爷,呆在那玉辇深处陪侍御侧,越千秋又说是皇帝给他的向导,他顿时想起严诩之前提过的长缨宫深夜不速之客。因此,眼见人已经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他就皱眉说道:“竞陵重地,皇上竟然许你四处乱晃?那我真得看着你一点,天知道你小子会不会使坏!”康乐万万没想到,越千秋一下玉辇,竟然就去主动撩拨兰陵郡王萧长珙。听到萧长珙也竟然提出要跟着,她不由得皱了皱眉,上前裣衽施礼后便开口说道:“郡王,我是长乐宫尚宫康氏,奉旨带越九公子在竞陵中行走。”“康尚宫?”越小四飞快地在心中搜寻着记忆中有什么宫里的重要宫女姓康,须臾就有了结果。他用带着几分惊疑和目光打量着对方,随即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越千秋,仿佛在踌躇是否要不管不顾跟随。正要换轿子的皇帝看到了这边的情形,虽隔得远听不见对话,可他略一沉吟,却还是打发了一个小内侍过来。那年纪和越千秋差不多大小的内侍近前施礼后就恭恭敬敬地说:“皇上吩咐说,兰陵郡王如果闲着,就也跟着康尚宫和越九公子一块转转。”求之不得啊!越小四心里这么想,脸上也立时笑了:“既然有皇上吩咐,我正好看着这小子。”康乐也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可想想兰陵郡王萧长珙也是一匹独狼,顶多就是大公主和十二公主这样没有兄弟的金枝玉叶与其走得近一点,所以既然皇帝发了话,她也就默默点了点头,但心里未免改了主意。她绝不相信皇后会把亲生儿子送到南边去……有些话还是不要对她们说了!眼看着那长长的随行禁军队伍护卫皇帝往另一边去了,她就走在了前头。帝陵这玩意,对于这年头的寻常百姓来说,自然属于绝对的禁区。可越千秋在后世趁着暑假去过秦始皇陵,去过唐十八陵中的昭陵和乾陵,明十三陵也几乎一个不拉都溜达了一圈,对比如今的竞陵,他当然不会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啧啧惊叹。不就是更新更大更完整……而且还没埋死人吗?那位人人都口称先皇后的女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当年下葬的很可能是衣冠。至于妃子陵,据说还没有一个妃子正式入葬。既然如此,眼下这片占地极广的陵寝,可以说只是单纯气势恢宏的建筑群。所以越千秋嘴上说没兴趣,不用陪皇帝斗心眼,在这偌大的地方随便转转,他倒真心没有那么大的排斥,只当逛公园。而且,有越小四陪着,他可以一路走一路和人斗嘴,却也不无聊。可是,发现皇帝派过来的这位康尚宫今天竟成了个锯嘴葫芦,他又觉得不大对劲。因此,他突然冷不丁地问道:“康尚宫,这竞陵的名字是怎么来的?”“是皇后拟的。”康乐头也不回地说,“皇后常说,人在世上,就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没有竞逐上进的心思,也就庸庸碌碌一辈子而已。她希望等到死了埋进土里的时候,不会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萧氏。所以,皇后当初拟定陵寝之名为竞陵,皇上便准了。”越小四也没想到竞陵的名字竟然还有如此玄机,啧啧称奇了一会儿,他也终究忍不住有些心痒痒,快步上前截住康乐问道:“我和平安成婚的时候,先皇后已经过世了,她的事我也是最近才听晋王和大公主说了一星半点。我斗胆问一句,先皇后为何不悉心栽培大公主?”这个问题犀利而又露骨,康乐不禁有些愠怒。可见越小四满脸正色,分明不是因为戏谑或其他缘故才这么问的,她终究不得不强忍愤怒质问道:“兰陵郡王这是什么意思?”“大公主骄横跋扈,横行霸道,现在她是皇长女,这样自然无妨,可日后呢?她是皇长女,比其他弟弟妹妹要年长很多,先皇后当年生下她之后,明明有大把时间好好栽培这个女儿的,而我大燕公主也曾有人能握住不小的权柄,为何先皇后就从来没有过那念头?”越千秋顿时一拍巴掌道:“对啊,就算起初没有儿子,女儿栽培好了,也可以当左膀右臂!”“我不知道。”康乐面色变幻了好一会儿,最终吐出了这生硬的四个字。而她这转身扭头一走,越千秋迅速和越小四交换了一个眼神。越千秋之前和大公主就打过两次交道,想得没这么深,可此时越小四提起,那位康尚宫又这幅反应,他哪里不会浮想联翩?一时间,他的脑海中已经转过了无数八点档电视剧中的经典剧情,大公主的身世也被他脑补出了好多个版本。对于随便换丈夫兼且草菅人命横行霸道的大公主,他可谈不上什么好感!而越小四想得却更加深远。纵使对大公主和十二公主这样的,他大多数时候只觉得心烦,可现在仔细想想,皇帝对长女固然似乎有些偏爱,有些纵容,可也并没有非常离谱。否则,他这个刚刚“丧妻”的哪怕有点军功,皇帝也可以明着勒令他把大公主给娶回家。而且,从前大公主那一段段婚姻,全都是弄成既成事实之后,方才在皇帝那儿通过的。先头那位皇后如果真像越千秋转述皇帝的话那样,有那般能耐——那么能力总不应该逊色于萧敬先,有心教女儿会教不好?即便大公主事后性情大变,会这般冲动不智吗?他能看得出来,这位皇长女行事没有太大假装的成分,遇事真的不太动脑子,而且也不愿意动脑子!也许她根本就不是皇后亲生?也许皇后纵容皇帝纳妃无数,一来确实因为心志远大,不在乎家宅那点事,二来也是在于,不能生育?如果真的不能生育,所谓的小皇子怎么来的?还是说真的是千辛万苦方才有了那一胎,于是真的是难产而死?如果康乐知道只不过是一个问题,就让越小四想得那么深远,那么她一定会在最初就死守心情,一分一毫都不露在脸上。可她只想着萧长珙和当年的皇后完全谈不上任何关系,如今这一问恐怕更多的是因为大公主的纠缠,因此恼归恼,终究没有多想。直到她沉默着把一大一小带到陵园中一处看似不起眼的小屋门前,她才淡淡地说:“请郡王和越九公子在这儿休憩一下,祭祀的献殿就在不远处,奴婢要去看看皇上那边什么情形,先告退了。”见她真的说走就走,本来预备好和那天跟着皇帝到处乱逛一气时一样,好好听人讲故事的越千秋,顿时傻了眼。直到人已经消失在了视野之中,他才在屋子里东敲敲,西打打,四处找寻可能存在的机关。当领子被人揪住时,他就没好气地说:“干什么,我看这儿不是有地听,就是有密道!”“你小子传奇话本看多了!”越小四四下里一看,死活把越千秋给拖出了小屋,这才嘿然笑道,“那位康尚宫兴许觉得你就是个诱饵,没必要下那么大功夫,所以才敷衍你。她不在也好,后头有块空地,我们去松松筋骨?”越千秋知道越小四绝不会无缘无故就邀自己打架,当即想都不想地说:“来就来!”他随手把下摆掖进了腰里,等到了那空地之中,拉开架势和越小四拳拳到肉地连碰数下,两人竟是不知不觉间擒拿手对擒拿手,彼此紧紧锁住了对方的肩膀。知道这招数都是越影亲传,两人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肯松手,越小四趁势低声说了一句。“竞陵还留着勘陵时搭起来的高台,也许有人正在借此监视我们,你可别乱来!”“乱来的是你吧?你就没别的招了吗?非用影叔的招!”“废话,影哥那是我半个师父,我不用他的招用谁的?”嘴里这么说,越小四却是倏然变招,可没想到越千秋竟然也变,手指缝中寒光一闪,竟是夹着一枚也不知道是刀片还是钉子似的东西。他虽说躲过这一招,却还是吓出一身冷汗,下意识地叫道:“你竟敢带这种凶器上玉辇!”“反正我又没行刺!”越千秋随口顶了一句,这才压低声音说,“我想看看人家对我到底什么态度,谁想到竟然没人搜我的身!”“那也没必要这么明目张胆,万一被人搜到,你有嘴都说不清!”眼见越千秋轻哼一声把东西缠在皮腰带里,紧跟着又和自己过了两招,越小四方才趁着这近身肉搏的机会,低声把自己刚刚那点猜测对越千秋说了。没想那么多的越千秋被越小四这大胆的推测弄得一愣一愣,结果失神之间,就只见越小四狡黠一笑,他一下子就被人掀翻在地,气得他大叫一声道:“你耍诈!”“打架的时候分神,这是大忌,懂吗?”趾高气昂地教训了一下便宜儿子,越小四正要传授一下人生经验,突然就只听到一阵不小的喧哗。他禁不住瞅了一眼越千秋,却见少年同样目露异彩,他不由得笑了一声:“看来是出事了,走,去看看!”今天肯定会出事,这是越千秋和越小四出来时就已经达成的共识。此时,越千秋还没来得及答应,就发现身边风声掠过,等看到越小四倏然前冲之后,竟是径直跃上了刚刚那座小屋的屋顶,他也连忙追了上去。轻轻巧巧上了屋顶,和越小四并肩而立登高望远,他顺着越小四那目光方向望去,就只见不远处的数百禁军似乎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正当他以为又遇到有人行刺,谋逆,造反等等诸如此类乌七八糟的事,他就听到旁边的越小四嘟囔了一声。“不对,并没有加强警戒,而是单纯的喧哗,似乎是有什么突如其来的消息!”越千秋下意识地轻呼道:“难道是上京那边出了事?调虎离山!”“屁的调虎离山!你会不会用成语,是皇上自己要出来的,又不是被人调出来的,怎么都应该是引蛇出洞。”越小四想都不想就讥讽了一句,如愿以偿看到了越千秋那张气得仿佛被噎着的脸。难得挑了个刺赢下一城,他得意地轻哼一声,立刻张开双臂滑行落下,随即大步往发生喧哗的地方赶去。当听到身后步子声,意识到越千秋已经追了上来,却是一声不吭,他不禁心中一动。“怎么,担心那两个?放心,他们一个比一个精,出不了事。”“大伯父和师父我才不担心!”越千秋嘬了嘬牙,有些烦躁地说,“甄容那小子却难说!”“我知道他那儿是另一个突破口,不过有二戒盯着他呢,再说他师父和铁骑会老彭都到了,说不得还有其他人潜入上京,你操个什么空心!”越小四说到这儿,冷不丁回头瞥了一眼,却发现越千秋仿佛在犹豫什么。紧跟着,便宜儿子说出来的话,却让他吃惊不小。“你说回头我去劝师父把天丰号转给你,怎么样?”“你说什么!等等,先让我想想……”越小四立时打住了话头,一时飞快思量了起来。如果之前联系甄容的真是秋狩司的计策,而且还把天丰号给牵扯了进去,北燕秋狩司一石三鸟的意图那就相当明显了。南朝使团、依托于天丰号的军情谍报系统、皇帝兄长前任废太子的余孽,这三方恐怕都在一网打尽的范围。而天丰号如果真的已经完全暴露,对于南朝来说,别说撤人手是一件相当的难事,就说财产方面的损失,那就实在是太大了。他微微眨了眨眼睛,没好气地说:“小心你师父怪你自作主张,扔包袱也没你这么扔的!”“师父和你谁跟谁,难不成他还担心你谋夺他财产?患难见真情,这包袱你不背谁背?”越千秋满不在乎地说了两句俏皮话,可眼见那边禁卫军渐近,他就立时闭上嘴,再也不纠结这个了。而这时候,那边纷纷乱乱的声音中,他也捕捉到了几个敏感性的字眼。“废太子死了……”“贵妃也死了……”“不是自尽!”“下手的人留了字……”“居然说什么一报还一报……”刚刚说了废太子,这里就提到了废太子,越千秋忍不住心中一跳。可紧跟着他就意识到,此太子不是彼太子。和皇帝的兄长,那个被杀了的废太子不同,不久前刚刚被废的那位北燕大皇子以及曾经在北燕后宫地位最尊贵的那位贵妃,这十几年来一直都是不可忽视的角色。可现在,这才刚被废没多久的母子二人就这么死了?越小四同样听得眉头大皱,但禁军又不归他管辖,因此面对那些议论,他只冷着脸不做声。直到须臾就有几个军官前来弹压,看到他时慌忙上前行礼,他方才招手叫了一个人过来,没好气地质问道:“就算上京那边有消息传过来,怎么就至于惊动到人尽皆知?”此话一出,那军官顿时欲言又止。可扫了越千秋一眼,见这少年根本没有一点避嫌的觉悟,他想想事情未必瞒得住,只能苦着脸说:“来的那个人一路打马疾驰,到了这儿的时候已经精疲力竭,直接就忘乎所以地一嗓子嚷嚷了开来,所以根本瞒不住消息。”听到这么个答案,越小四顿时嗤笑道:“什么忘乎所以,根本就是故意的吧?这种事论理应该要到皇上面前才禀报。突然一嗓子嚷嚷出来……呵,简直是笑话,如果那是紧急军情,他也敢这么嚷嚷?那时候直接以哗乱军心斩了他都可能!”越千秋见那军官欲言又止,他眼珠子一转便代人开口说道:“兰陵郡王你这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我琢磨着,是不是皇上吩咐不管什么事都不许惊扰,所以禁军不肯放那个信使进去,所以人才在情急之下嚷嚷出来的吧?”这些天来越千秋大小也是个名人,所以那军官自然认得他,此时索性爽快地承认道:“越九公子说得一点都没错,结果那个信使一嚷嚷出口,我们就知道坏了。当时晋王殿下和汪将军徐将军都被赫公公请去了,大伙儿为免出事,自然严苛了一些,谁知道会捅出这样的篓子。”越小四有些愠怒地斜睨了越千秋一眼:“卖弄聪明,瞎逞能!”“总比某个一开口就打打杀杀的人好!”越千秋想都不想就反唇相讥道。那军官眼见这一大一小针锋相对,不禁暗自头疼。好在很快就有人出来对他打了个手势,因此他立时如蒙大赦地悄然退下。来人正是在北燕宫中人称赫五爷的赫金童。他原本的名字当然不是这金童两个字,而是金瞳,可皇后当年随口调侃了一句,他便改成了现在这两个字。虽说如今已经年近五旬的他却叫做金童异常奇怪,可宫里宫外哪怕晋王萧敬先这样张扬跋扈的,也从来不曾叫过他的名字。因此和越千秋来来回回斗了好几句的越小四,见赫金童出现在面前时,立时就非常审慎地停住了这没营养的斗嘴,颔首叫道:“五爷,皇上还好?”“放心,皇上还好。”赫五爷干巴巴地答了一句,随即就说道,“皇上召兰陵郡王和越九公子一块去献殿。”虽说皇后算是最名正言顺的岳母,毕竟平安公主生母早逝,又不是什么高位妃嫔,可人当初死的时候,越小四正在南边脚踢三山拳打五岳,连平安公主的面都还没见到,所以更别提这位传奇人物了。此时听到要自己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去献殿,他同样有些摸不着头脑。越千秋还能说是诱饵,可他呢?他可不相信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否则哪会这么自由?那皇帝要他去祭拜先皇后干什么?想不通的事就不想,越小四非常利落地把这个疑问抛诸脑后,点点头后也不理睬越千秋,昂首阔步走在了前头。而落后他几步的越千秋则是在经过赫金童身侧时,见其纹丝不动,突然停下脚步问道:“您不一块进去吗?”赫金童之前在朝会上和越千秋照了一面,后来那天就一直都在为越大老爷被人下药的事忙活,并没有跟着皇帝出宫,所以,他没想到越千秋竟是自来熟地有此一问,所以不由得微微一愣。终究他反应很快,须臾就和颜悦色地说:“献殿重地,外人不得擅入。今次随皇上进去的,也就是你们两个。”按理人家回答到这份上已经够意思了,越千秋却犹如好奇宝宝似的又问道:“晋王殿下也不进去?”赫金童若无其事地答道:“晋王殿下自请到别处去祭祀先皇后了。”虽说不知道这是皇帝不想带着萧敬先去献殿,还是萧敬先自己心存疙瘩,但越千秋怎么想怎么心里别扭,朝赫金童拱拱手后大步去追前头的越小四时,他不免又刷新了对那位北燕皇帝的认识。已经知道前贵妃和废太子同时死了,皇帝还一门心思继续行程,心够狠的!不过这年头能当皇帝的都心狠!可当他跟着越小四在两排如同钉子似的护卫目送下,终于踏进了那座幽深的献殿时,他就只觉得秋日那太阳的燥热倏忽间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从脚底油然而生的阴冷。他本能地打了个寒噤,随即方才发现,这间屋子里竟然放了冰。眼下已经过了最热的日子,放冰干什么?越千秋心里正嘀咕,却只听前头的皇帝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他和越小四的到来,沉声说道:“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有小四儿之外的人来祭拜你。长珙算是你的女婿,又是朕一度看走眼的人才,所以朕让你来掌掌眼。至于另外一个,是小四儿故意带到朕面前来的,朕第一眼瞧见时,也险些以为是你和朕开了一个绝大的玩笑。”这种如同和活人说话似的口气虽然有些突兀,但越千秋见识多了上坟的人对待死人如活人一般的说话口气,因此也没太放在心上,照旧东张西望。可紧跟着,他身体就有些僵硬了。因为他的眼角余光赫然瞥见,皇帝面前那香炉中的香烟竟是微微定住,隐隐约约呈现出一个轮廓来。那一瞬间,他登时毛骨悚然,几乎恨不得敲自己的脑袋。既然穿越都能存在,更何况神鬼……下一刻,他就听到了越小四非常凌厉的一声怒喝:“谁人敢在献殿重地装神弄鬼!”几乎是在越小四那喝声传来的一刹那,越千秋就只见这位便宜老爹蹭得窜上前去,竟是二话不说就去扳动那香炉。吓了一跳的他暗骂一声莽撞,可紧跟着就心中一动,立时伸出右手来感受了一下风的流向,随即一个箭步上前,拦腰把越小四一把抱住,死活把人往后拖拽。“和香炉没关系,是风,是这献殿的风口有问题!”越小四微微一愣,到底缩回了手,顺着越千秋拖拽的力气往后退了几步。见皇帝面色铁青,分明已经动怒,他却非常理直气壮地说:“皇上,臣也很敬仰先皇后,但逝者已矣,还请不要被这些机巧的设计给蒙蔽了。就像臣忘不了平安和千千,却不会当她们还活着一样!”骗鬼呢,那是因为你媳妇女儿都还活着!话说原来诺诺在北燕叫千千……萧千千?想来也是,否则在这儿也叫那名字的话,北燕上京少了个萧千诺,金陵越府又多了个越千诺,那可就真是乐子大了!越千秋心里腹诽,却很担心皇帝一气之下把越小四这个胆子天大的家伙给推出去砍了。可担心归担心,他在放开手退后几步后,却还没好气地喝道:“你怎么知道你家皇帝陛下就被这些机巧设计给骗了?为什么香炉和风口之类的设计,就不能是皇帝陛下精心预备的?”看到那个刚刚还振振有词的家伙,此时此刻却被越千秋三言两语说得呆呆发愣,皇帝就淡淡地说道:“既然你以为朕是沉迷鬼神之说的昏君,那就出去吧。”越小四深知皇帝是说一不二的人,张了张嘴后,倒是没有申辩,离开的时候更谈不上垂头丧气,反而狠狠剜了越千秋一眼。等到他离开献殿,却发现刚刚那两排禁军已经退开了少说也有二三十步远,显然是为了避免听到献殿中的谈话。尽管他挺想知道皇帝留着越千秋还会说点什么,可刚刚既然故意露出冲动的一面,激皇帝把自己给赶了出来,他却也顾不得越千秋了。想来那个特别贼的小家伙自有应付之道。快步离开的他很快找到了赫金童,直截了当地问道:“五爷,晋王殿下在哪座别殿?”“在东北角那儿,与其说是别殿,还不如说是一座小阁,里头有皇后当年最喜欢的一些摆设。”赫五爷根本没有问人为什么这么快就从献殿出来,殷勤值了个方向,见这位曾经的帝婿,如今的兰陵郡王拱了拱手就匆匆去了,他这才挑了挑眉,扭头看向了献殿的方向。那里头如今可就只剩下皇帝和越千秋两个了……皇帝就真的不怕那个小家伙突然一个按捺不住行凶?纵使皇帝昔日有万夫不当之勇,可也不该立于危墙之下,总不能真把人当成小皇子吧?再说了,即便他至今也很敬服皇后的为人处世和雷霆手腕,可他却是亲自陪着皇后乔装打扮去见过那几位名医的,亲耳听到他们断定皇后不能生育!既然如此,当年皇后怀孕的事他一直都存有疑窦,可当年都没对皇帝说,这些年更不敢提。毕竟,人都死了,说了何益?如果越千秋一直表现出的那种抗拒而无所谓的态度是真的还好,就怕人是欲擒故纵,对于某些方面有着异乎寻常坚持的皇帝来说,那真的是一个大麻烦!“想当初楼英长用那一出金枝记搅得金陵一片哗然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越千秋到了北燕之后,也几乎陷入了一模一样的风波里?”赫金童用极低的声音嘀咕了一句,突然觉得那个少年确确实实就是个惹是生非的灾星。外间有人在背后思量自己,越千秋当然全不知情。越小四一走,他发现气氛诡异僵硬,随之意识到那家伙是故意用冲动和莽撞来掩盖溜之大吉的本质,心底着实气坏了。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关键时刻就溜号,太没义气了!可眼看皇帝看着那重新袅袅升起后逐渐聚集起来,勾勒出女子轮廓的香烟出神,他干脆就走上前去,合掌拜了拜。“皇后殿下。”他的态度与其说是恭敬,不如说是诚恳,“小子就是个寻寻常常的幸运儿,所以当年才能有幸被爷爷从路边捡了回去养。除了惹是生非,小子没别的本事,想来和英明神武的皇后殿下是扯不上关系的。如今小子身在曹营心在汉,被皇帝陛下提溜着当钓饵钓鱼,实在是没办法,可您得看仔细了,可千万别让人有机会假戏真做。”说到这里,他就合十躬了躬身,随即笑吟吟地说:“话说我也是才知道您当年的那些丰功伟绩,可前几天我在长乐郡王府遇到一个挺可疑的人,竟然说您当年生怕日后没有敌人,人生寂寞如雪,所以故意在明明可以斩尽杀绝的时候留了颗什么种子下来,我听着觉得不大像话,所以想问问皇后殿下,是不是真有这么一回事?”问完之后,他就故意侧过头做倾听状,旋即笑眯眯地说:“您说没有,全都是别人胡说八道?说得也是,谁都知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么说,明显有人在扯着皇后殿下的虎皮做大旗?嗯嗯,回头我对皇帝陛下说,那些别有用心之辈要狠狠杀一批。”他一面说一面使劲点头道:“对对,攘外必先安内,就是这道理!”见越千秋煞有介事地自说自话,自问自答,皇帝最初只不过是随便听听,可渐渐的,他的表情就渐渐变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走到越千秋身边,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作为习武之人,肩膀上突然搭了一只爪子,越千秋的应激反应非常大。他先是本能地一塌肩,紧跟着整个人就如同无骨面条似的后仰,双手在地上一撑之后,竟是直接一个不那么好看的翻滚,一下子脱开了皇帝那只手的掌控范围。等重新站稳之后,他才拍拍肩膀,心有余悸地说:“皇帝陛下,你别吓人好不好!这可是竞陵献殿,我差点以为是皇后殿下显灵了!”“哦,原来刚刚不是她显灵,纯粹是你一个人胡说八道?”“什么胡说八道,我在上京城里寄人篱下憋得慌,连个好好说话的地方都找不着,我找皇后殿下唠唠嗑不行吗?”面对这样的强词夺理,皇帝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却是冷冷问道:“你刚刚说的,有人对你说皇后当初没有斩草除根,而是放了人一马,和你说这话的人是谁?那个种子指的又是谁?”“不知道。”越千秋非常干脆地迸出了三个字,随即就感觉眼前一花。发现是皇帝倏然间将两人之间刚刚至少有五步的距离缩短到一步之遥,他心下虽说把警惕提高到了十分,可头脑却相当冷静,说出来的话依旧有条有理。“皇帝陛下不是也有很多事瞒着我?所以我也不可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能说到这份上,信不信由你。刚刚我从外头进来的时候,听说了前贵妃和废太子母子的死讯,具体细节甚至是当众嚷嚷出来的,什么不是自尽,什么下手的人留了字,什么一报还一报,好像特意把怀疑往什么方向勾似的。”眼见得皇帝伸手朝自己抓了过来,越千秋浑身神经完全绷紧,心想真要是到那一步,也只能拼一拼了。可当那只手仿佛要抓向他的脖子时,最终却还是放了下来。他心中一松,当即继续说道:“北燕废太子,是我到了边境之后的事情了,所以具体怎么情形我一点都不清楚,我只想说,皇帝陛下您有功夫想一个很可能死了的人,还不如多去看看活人。活人里头也许有不少居心叵测面目可憎的,但也一定有真心真意,真诚洒脱的。唔,我爷爷常说……”越千秋突然在末尾来了个巨大的转折,此时顿了一顿方才一本正经地说:“我爷爷常说,这世上十之八九的人都禁不起考验,所以别去考验人。引蛇出洞这种事,有时候引出来的不见的是蛇,很可能是条蛟,更可能是条龙!”“你口口声声都是爷爷,看来,你真是不止一点点推崇他。”在这样一声冷笑之后,皇帝就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你刚刚对皇后说,攘外必先安内,那么,朕自然会让你看看,一个肃清了所有不安定因素的北燕是什么样子,日后那呼啸南下的千万雄兵又是什么样子!”皇帝说完就头也不回转身往外走去,可在快到门口时,他便头也不回地说:“自从没有她,朕眼中的活人就只有两种,一种是子民,一种是敌人。贵妃也好,太子也好,其他妃嫔和皇子公主也好,全都只是朕的子民,仅此而已。”“贵妃和太子的最大错误就在于,明明眼高手低,愚蠢无知,却想撺掇朕御驾亲征,然后趁着监国取而代之。他们也不想想,朕立他做太子,不是因为他能力卓绝,也不是因为喜欢他,更不是因为忌惮他们背后的势力有多大,只是想着东宫里有个人就能省点聒噪。”眼看皇帝消失在视线之中,越千秋微微舒了一口气,心想总算把人应付走了。尽管这算不上为接下来的兵事争取到了时间,而且也算不上撇清了使团和北燕这些乌七八糟内斗的关系,毕竟,已经有人刻意想要把吴朝使团以及天丰号牵扯进去。可不论如何,他无视青城那边的谋划让甄容暴露人前,至少已经钓了秋狩司这条鱼上来。而且,他终于彻底认清了一点。北燕皇帝是个骄傲的疯子!竞陵东北角的那座二层小阁在偌大的陵园中,显得很不起眼。然而,晋王萧敬先对于竞陵其他的建筑没有半点兴趣,之前和徐厚聪汪枫被皇帝召见之后,他就主动提出要来这里。皇帝对于他素来有几分纵容,自然不会拒绝,而他就一个人悄然过来,再没有半个随从。踏入此间,他就仿佛恍惚中又回到了小时候。这里的一几一案,每一件家具摆设,全都是和从前老宅之中姐姐的闺阁一模一样,没有半点脂粉气,反而因为四壁悬挂的兵器,那几幅泼墨雄浑,描绘杀伐战争的画卷,写着古今雄诗的字,显出了一副男儿阳刚之气。尽管来过很多次竞陵,可他却还是不久之前才第一次知道这里的存在,这也是第一次来,因而他默立了好一会儿,这才来到了这屋子里唯一一具稍有女性气息的梳妆台前。尽管往日他拿刀杀再多的人,双手也异常稳当,可此时此刻一双手竟是有些微微颤抖。当他拉开第一个抽屉,看到那个熟悉的盒子时,他再无疑虑,知道这确实是昔日姐姐的妆台。打开那个别人是看来盛放胭脂水粉的小盒子,发现赫然是已经有些变质的某些熟悉粉末,他不禁苦笑了一声。果然是她用来女扮男装的材料。那些粉不是为了让脸显得白,而是为了让脸显得更黑。可那也只是姐姐最初的时候用的。当后来父母逝去,她得到了更大的自由之后,干脆就直截了当搬去了城外,日日跑马射猎,硬生生把白皙的肌肤完全晒成了小麦色,那之后除却太过炎热的夏天不好遮掩,只要春秋冬日穿高领戴围脖时,她女扮男装就很少再有破绽了。合上第一个抽屉,萧敬先不禁伸手按在中间第二层的抽屉上,拉了一下却发现竟是锁上的,他不由得露出了几分恼色。看着妆台上那面只能映出自己的铜镜,他突然怒声叫道:“就因为当初你让人带给我的一句话,我苦苦忍了十四年,只为了你每年都会托人送给我一封信,可我竟然怎么追查都不知道那信是哪来的!姐姐,你就这样把我耍得团团转,可什么真相非得要我等这么久?”尽管不愿意破坏姐姐留下的任何东西,他之前得到的那封信上说,这小阁是姐姐生前亲自布置的,所有东西并不是复原,而是搬的老宅旧物,可如今逼不得已,萧敬先却不是拘泥的人,当即深深吸了一口气,眯着眼睛拔剑朝那抽屉面板砍去。这一砍看似用了大力,其实却是用了巧劲,明明要砍到第一层那平板的时候,他却又改成直刺,眼看第二个抽屉的面板被那锋利的宝剑刺破,他少不得伸手去掰,不消一会儿,就将那个锁得死死的抽屉彻底破坏。等到伸手进去,他依稀觉得入手的竟是一个小小的油纸包,他不禁面色异常凝重。是和从前一样只写着只言片语的字条,还是其他什么东西?萧敬先沉着地把东西取了出来,窸窸窣窣地打开油纸包,就只见里头竟然是一封吾弟亲启的信。他强自按捺心头的焦躁和复杂,先反复确定封口完整,随即又验看笔迹是否真是姐姐的,这才撕开封口拿出了里头那薄薄两张信笺。可等到一目十行把信看完,他就完全僵在了那儿。如同泥雕木塑的他死死捏着那信笺,几乎觉得心跳都骤然停止了,脸上的表情从镜子里透出来,可他看在眼中,却不知道那到底是哭还是笑,是喜还是怒。足足好一会儿,他才发狠似的嚎叫了一声,想要伸手去撕掉这封信,可最终却还是狠狠一拳捶在了梳妆台上。那实木所制最结实不过的妆台,竟是在他此时的奋力一捶之下断裂了开来。然而,换成往日萧敬先一定会异常痛惜姐姐留下的东西被自己破坏了,可如今他却完全没办法去顾及这些死物。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要把这满屋子的陈设家具全都破坏得干干净净!她真的死了……她竟然真的死了!“姐夫纵使并不是专情的人,可他对你总是不一样的,你不肯多信他一点也就罢了,可你为什么信不过我,为什么!你就觉着我这个弟弟那么没用吗?”“竟然宁可用那样骇人听闻的险计,也不肯把人托付给我!不过也是,这就是你的风格。这么多年了,我和姐夫大概都忘了你是什么样的人,大燕更是忘了你是什么样的人,至于天下……有多少人知道曾经的大燕皇后是什么样的人?”他喃喃自语地说着话,随即却突然将两张信笺团成一团,竟是毅然决然地直接吞了下肚。“你拖到现在才告诉我,是想着等他长大,想着我会不惜一切把你的遗志完成,是不是?很好,我还年轻,十年不成,二十年也许也不成,但三十年四十年,未必就做不到!我们确实是姐弟,我正想在上京杀一个血流成河,竟然就看到了你留下的这封信!”“晋王殿下,晋王殿下?”听到外间传来的嚷嚷声,萧敬先心中一跳,紧跟着眯眼竖耳倾听了片刻,确定出声的人距离这儿还有点远,他才舒了一口气。尽管刚刚心情激荡,可他一直都分心留意外头的动静,毕竟,除非发疯的时候,他一贯是面上吊儿郎当,实则极其缜密细致的性子,所以他并不觉得有人能够趁此机会靠近偷听。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大步开到门口,一把拉开房门,就只见兰陵郡王萧长珙正步子飞快地朝这边而来,当即开口问道:“你不是和越千秋在一块吗?怎么跑这来了?叫什么晋王殿下,你什么时候这么有礼数了?”“别提了,我一时冲动做错事情,结果被那小子抓到把柄,差点没被皇上捶死!当然得找你这条粗大腿抱一下,省得皇上回头再找我算账!”越小四满脸的晦气,大略把之前在献殿里那档子事说了说,随即就唉声叹气。“我是发现那臭小子鬼灵精到让人难以置信,偏偏皇上竟然还对他多方容忍。以前还能眼不见心不烦,现在倒好,一大帮人都窝在我的兰陵郡王府,实在是棘手得很!我这才让那两个丫头演了一场戏,让她们到你那里闹了闹,否则她们再过来,我可真要疯了!”萧敬先没有在意提到的大公主和十二公主,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找我抱怨,是想让我接收南朝使团的人?”“算了,反正不是我出钱养人,就是我这心里没底。”越小四用拳头捶着手,自顾自地来来回回走了几步,满脸烦躁地说,“皇上拿着越千秋钓鱼,可除了韩王这个蠢货,其他的一条杂鱼都没跳出来,倒是今天传来消息,前贵妃和废太子一块死了,这事你不觉得不正常?”“你又不是秋狩司的人,也不会有人怀疑你,因为你根本就没人手能做得了这种事,就算查也和你无关,担心什么?倒是我之前查访皇上遇刺的事,大权还没交回去,又拾掇过小元子他们兄弟俩,接下来大不了再多杀几个人以儆效尤而已。”越小四一副你就知道杀杀杀的鄙视表情,却突然瞥了一眼那屋子,有些疑惑地问道:“我都忘了问你,你到这偏僻地方做什么?”“这地方是仿照当年皇后的闺阁设计的。”听到这简简单单一句话,越小四立时打住了所有疑问,讪讪地说道:“对不住,是我不该冒冒失失找来,扰了你追思亲人。”“她死了都这么多年了,我也没那么多想不开。”萧敬先声音平淡,随即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他没有去看那个快步追上来的家伙,沉声说道,“之前我和那两个丫头商量的事,她们应该告诉你了。原本我还有些犹豫,但那对母子俩一死,我就打定主意了。”他顿了一顿,脸上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厉色:“既然那些个想争皇位的家伙一个个都是无能庸碌却狠毒之辈,那么就不用顾忌什么了。那所谓留字一报还一报,只是为了混淆视听,勾人去追查前事,而且还禁不起推敲。”越小四就等着萧敬先说这话,立时附和道:“就是啊,而且这么大的事秋狩司事先没觉察,这是大大的失职!”“所以,秋狩司的汪靖南既然把儿子塞到禁军来分权,那么就一报还一报,我回头就提请你去监秋狩司!”越小四这一次方才终于是目瞪口呆。和萧敬先这个疯起来异常狂乱的家伙相比,他那肆无忌惮也好,我行我素也好,全都是一层面具,实则他非常能够把握那条红线。而且,他非常清楚最关键的一点。人人都以为他和萧敬先是知己,其实那根本就是假象。他能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察觉到,萧敬先骨子里是一个最最冷漠的人,无论大公主这个嫡亲外甥女也好,皇帝这个姐夫也好,十二公主这个还能入眼的晚辈也好,他这个所谓新朋友也好,没有一个人能放在他心上。这样一个理应信不过任何人的家伙,为什么突然要用他?在皇帝出城于竞陵祭拜皇后的时候,上京城突然传来了那对被废的母子被杀的消息,禁军上上下下自然是人人都紧张得神经绷紧,生怕接下来就会面对不知道从哪来的叛乱。所以,好容易捱到皇帝出了献殿,可等到皇帝进了一旁供祭陵休息时的一间偏殿,让赫金童亲自守在了外面,把几个重要随臣召了进去,一开口就说还要在这竞陵再住一晚上的时候,汪枫和徐厚聪全都大吃一惊。然而,晋王萧敬先默然不语,兰陵郡王萧长珙捋着小胡子装哑巴,两人虽说苦苦劝谏,皇帝却始终漠然以对,不得已之下,两人知道不能指望那两个性格太过独特的后族权贵,紧急磋商了一下之后,徐厚聪的眼睛就瞟向了一角。当看到越千秋无精打采地盘膝坐着发呆,他就低声说道:“我去看看那小子是否有主意。”汪枫从来就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也能出典禁军,父亲那犹如儿戏似的推荐能成,他至今都觉得不那么现实。可不管如何,他终究还是想做出一点成就来,再加上汪靖南对越千秋一次两次都跟着皇帝四处乱晃分外警惕,他当然也对这个身份不明的少年万分看不惯。此时此刻,他就立时反对道:“我们劝都没用,那小子不过是一个南蛮子,怎么劝得动皇上?再说,他巴不得皇上出点什么事!”徐厚聪知道汪枫年轻气盛,可他和秋狩司虽有些因缘,却也没必要处处跟着秋狩司的脚步行事——毕竟,这次推荐他的是光杆一个没人马的兰陵郡王萧长珙,而不是一向笼络他的秋狩司正使汪靖南,他心里哪会掂量不出自己在汪靖南这等北燕高官心目中的真正地位?他当下就不动声色地说:“死马当成活马医,不试试怎么知道?我倒是觉得小汪大人不用太忌惮这位越九公子,毕竟,他如今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纵使嚣张跋扈一时,难道还能影响到大燕的征伐和国策?”汪枫见徐厚聪说完这话就自顾自朝越千秋走了过去,顿时眉头大皱,非常不满。然而,徐厚聪不再是从前只有个神箭将军虚名的南朝叛贼了,而是至少在名义上和他平起平坐,他也只能把这不高兴压在心底。眼看徐厚聪和越千秋交谈两句,越千秋就一骨碌起身,他更是暗地里冷哼了一声。那个刁滑小子绝对没安好心!越千秋出了献殿就跑到一边发自己的呆,皇帝执意要在这过一晚上,他之前确实没有想到。此时此刻徐厚聪过来一说,他甚至都不用人巧舌如簧,又或者许诺什么好处,爬起身后拍拍屁股就跟着徐厚聪来到了皇帝面前。“皇帝陛下要在这竞陵过夜?”越千秋问出了第一句后,见皇帝不回答,他就不管不顾地说道,“这竞陵虽说是皇帝陛下和先皇后的皇陵,但陵墓这种地方,且不说只给死人住,不给活人住,不吉利,就说这里看上去那么多殿阁,皇帝陛下也许能挑个可以凑合一晚上的地方,其他人呢?露宿外头,席地而卧,轮番防戍,提心吊胆地等着天明?”他高高昂着头,眼神显得坦然无惧:“并不是说上京城里死了人,而且是曾经的贵妃和太子,皇帝陛下就一定要回去,但动荡的时候一国之君却孤悬在外,人心惶惶的时候,自然就少不了人心思变,自然就少不了居心叵测。皇帝陛下要钓鱼也好,要考验人也好,大可换个地方呆着,何必非得窝在这竞陵这易攻难守的地方,等着可能出现的染血?”“再说……”他顿了一顿,非常干脆利落地说,“我从前在南边也听说过,北燕皇帝陛下一贯强硬,难道如今做什么事却反而需要借口了吗?”正走过来的晋王萧敬先登时目露异彩,只觉得这句话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原本并不打算开口建议皇帝是留还是走的他轻轻咳嗽一声,随即悄无声息地到了皇帝身前。“只要皇上一句话,回上京之后要杀人也好,要抄家也好,臣都能代劳。至于杀多少,会激起多大的怨气,皇上知道的,臣一向无所谓。至于今夜皇上宿在竞陵,实在大可不必。别说姐姐其实并不曾安葬在这里,就算她在,想来也不希望皇上在这儿涉险。姐姐为人,一向是不喜欢防守,只喜欢进攻。”萧敬先来了,越千秋就立刻功成身退,闭嘴不作声。而徐厚聪眼见刚刚还三缄其口的萧敬先再次出面力挺越千秋,忍不住再一次在心里琢磨这两人之间的关系。而紧跟着,他就发现自己需要琢磨的人还要更多一个。“皇上想要引蛇出洞,可难免有人打算调虎离山。”越小四是跟在萧敬先之后过来的,见越千秋恶狠狠地朝自己瞪了过来,他顿时回了一个示威的眼神,随即才笑道,“这还是那小子之前用错成语,臣这才想到的。要是皇上打算在此诱敌深入,臣愿意李代桃僵代劳。”他仿佛在炫耀自己成语水平似的,说着就笑眯眯地说:“只要把那个引人注目的小子留下,臣相信一定能瞒天过海。”臭小子,刚刚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我看你只不过想赶紧回城和严诩他们团聚,懒得在这里多费力气,我偏不如你的愿!留下来和我做个伴,对付也许会有的阴谋吧!越千秋仿佛从越小四那眼神中看出了这坏心眼,登时气得够呛。他没想到自己那点不足为人道的小心思竟然会被越小四窥探得一清二楚,唯有在心里把那家伙骂了个半死。而更让他郁闷的是,皇帝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竟然轻轻点了点头。“也罢,长珙带着千秋留下,禁军精选三十人随朕回上京,晋王和汪卿随行,神箭将军留在竞陵总揽全局,莫要让人看出了破绽。”对于自己被留下,徐厚聪并不意外,尽管在这种情况下留在竞陵很可能会面对不可测的危险,可也是建功立业的良机。然而,他斜睨了越千秋一眼,却是有些惶恐地说道:“臣自当尽心竭力,只不过唯恐上下不肯应命……”“想来你自己挑的那三百人总是靠得住的,至于其他的人,朕会给你手诏。”有这样的后盾,徐厚聪当然不会再推三阻四。然而,当他慨然答应之后,皇帝就看向了越小四:“朕虽然给了徐厚聪手诏,但关键时刻,你的身份却比他更压得住,真若是有事,你就拿出你诛杀叛将的手段来。”“皇上可别吓我,我只是打算舒舒服服在这过一个晚上而已!”越小四笑眯眯地袖着双手,见越千秋站在旁边直打呵欠,一脸惫懒的样子,他那接下来的千言万语也就化作了一句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也好,这小子也好,徐厚聪也好,轻易死不了的!”在一旁无精打采的越千秋已经懒得吐槽越小四的损人不利己了。因此对于皇帝换上便装之后临走时看来的一眼,他也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反而目光朝赫金童和康乐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却没注意到萧敬先那有些微妙的视线。至于汪枫,他根本就完全把人忘记了。等到这些大人物们直接从竞陵后头一条山道小路悄然离开,徐厚聪去布置禁军防戍,越小四把随行护卫都撒了出去警戒,随便挑了一座不那么起眼的偏殿进去,越千秋跟着入内之后,立时恶狠狠地瞪过去道:“你干什么非得拖上我?”“在这快天黑的时候赶回上京,就算路上没危险,却也不那么好走,还不如在竞陵安安生生住一晚上做个好梦。贵人们都走了,现在我最大,有我罩着你,你怕什么?”越千秋没想懂啊越小四这么笃定,不由得眉头一扬:“听你这口气,我简直怀疑上京城那母子俩死了的事儿是不是你干的!”“呸呸呸,少往我头上扣帽子!”越小四伸手就往越千秋脑袋上拍,见他敏捷地躲开,他这才重新揣着手说,“我到底在上京城住了这么多年,比你这初来乍到的更清楚局势。皇上这些年是故意放纵废太子和诸皇子,想要看看有谁适合日后接管江山,没想到最终失望了。所以,路上劫杀会有,潜入竞陵图谋刺杀的也会有,可一动不如一静,我觉得你留在这好。”越千秋不禁失声轻呼道:“你是说上京城要有大乱子?那你还不让我回去!”越小四转过身来直视着越千秋的眼睛,眼神显得非常亮。“晋王有卫队,我有,你之前揍过的长乐郡王也有,之前死了的韩王更是有。但所有王爵公侯,在上京城都不掌兵权,萧敬先的禁军中将军一职更是个特例。今天你以为为什么新任三将军都出来了?就是给刚换过帅,如今无主的禁军有一个异动的机会。”他一面说一面笑嘻嘻地说:“我出发之前就对阿诩提过醒了,他们有数,我那王府易守难攻,再说我不在,谁会为了几个南朝使臣去我那兰陵郡王府大动干戈?上京城需要弹压的地方多了!怎么样,今天晚上我们要不要来比一回狩猎?”“没兴趣!”越千秋满心气鼓鼓的,却还不得不咬牙切齿地说,“我只管睡觉,没好处我才不杀人!上次是被赶鸭子上架没办法,这次北燕皇帝都不在,我干嘛还拼死拼活的?”“啧啧,你真是被阿诩给惯坏了!”越小四有些头疼地揪了揪袖子,最终犹如诱骗孩子似的,笑眯眯地说道,“好处当然有,万一有不止一个人潜入刺杀,不用你对付他们,只要你出马给徐厚聪背个黑锅,你看怎么样?”见越千秋没吭声,他就循循善诱地说:“他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他把神弓门中最最忠心于他的几个弟子,秘密调进今天随行的禁军之中了。他想要建功立业,成全他不好吗?”
越千秋被北燕皇帝带去祭祀先皇后,但祭祀通常不带随行人员,此次带上越千秋非常反常。越千秋担心祭祀活动可能遭遇行刺等安全问题,越小四提议严诩和越大老爷分头上京城引开秋狩司的注意力。越千秋被带到玉辇上与北燕皇帝见面,并得知北燕皇帝祭祀先皇后有特殊的意义。越千秋和越小四觉得大公主可能不是先皇后亲生的。越千秋和越小四在竞陵中发现禁军中出现了喧哗,他们了解到废太子和贵妃死亡的消息。越小四和越千秋被皇帝召见,皇帝似乎在和已故的先皇后对话,提到越千秋和越小四。越千秋试图与先皇后的灵魂沟通,但被越小四打断。越小四质疑献殿中的香烟显示的女子轮廓是人为的机关,越千秋则认为可能是皇帝故意安排的。皇帝对越小四的质疑不悦,命令他离开。越千秋继续与皇帝交谈,暗示北燕内部有人居心叵测,皇帝称要肃清所有不安定因素。晋王萧敬先在竞陵的一座小阁中发现姐姐留下的信件,得知她已经去世,他决定完成姐姐的遗愿。皇帝在竞陵祭拜皇后时,上京城传来废太子和前贵妃被杀的消息,皇帝决定在竞陵多留一晚,晋王萧敬先和兰陵郡王萧长珙劝谏皇帝,但皇帝不为所动。徐厚聪希望越千秋能提出建议。越千秋建议皇帝回上京处理事务。最终皇帝决定回上京,留下越千秋和越小四在竞陵。越小四提出晚上进行狩猎活动,越千秋虽然不情愿,但也意识到留在竞陵的必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