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驸马爷》又名《一品贵婿》 作者:弹指一壶醉 内容简介:   (架空,融明朝、唐朝、三国背景为主)   全科医生秦风穿越成了太傅府不受宠的庶子,他本只想在这王朝做个隐藏首富,找机会自立户,未料却成了皇家赘婿,和公主做了假夫妻,形婚之下,各取所需,一心只想捞钱的秦风却呼了风,唤了雨,将九五至尊的皇帝岳父掀下马,改天换地! 第1章 驸马候选人,末席   东越国,成元二十一年,东越都城——隋城。   正值冬末早春,就在刚才,太傅府迎来一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秦太傅次子秦风忠孝有为,识书明理,医术高超,朕甚为欣赏,特允其参与附马甄选,位居末席,钦此!”   那洪公公尖利的嗓音落地,眼神扫向人群中身着蓝纹云绵衣袍的华贵公子,言道:“恭喜秦公子,贺喜秦公子,接旨吧。”   秦风抬起头来,便感觉到四处传递来的目光,他面上没甚变化,嘴角轻挑:“草民接旨,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太傅次子秦风,无官无职,仅在隋城开设医馆,虽是小有名气,却不得称臣,不过平头老百姓一枚,与嫡长子秦云不可相比,这驸马候选人落到他的头上,着实令人错愕。   秦风心想,现在一定有不少人在替秦云打抱不平吧。   干过全科医生,混过急诊科,后又成为肝胆移植大拿,秦风是三年前穿越到这个无史可考的地方来的,刚来的他曾经想过,要穿,也得穿个大唐盛世吧,至少烂熟于心,好混,这劳什子的东越国是什么鬼!   穿越前,他刚结束一台活体肝脏移植手术,大获成功,就是累得够呛。   下班后买了一提啤酒,还没喝呢,连人带酒摔进下水道,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把井盖给偷了,这让他到哪说理去,踩空的一刻他连骂脏话都没来得及。   醒过来,他就成了太傅府上身体羸弱,文考、武考都不能参加的次子秦风,一枚弃子。   真是天不怜见,他杏林名医后代,省城肝脏移植名家,穿越过来成了一个病殃子!   好在这三年,他默默地给自己调理,身体已经好了八九成,为避风头,依旧装作羸弱的样子,对外称医者不自医,身体根基差,只痊愈了五成。   此时,他便伸出颤抖的手恭敬地接过圣旨,身体伏低,貌似不好。   洪公公见状心中一颤,也是纳闷皇上的心思,放着好好的嫡长子秦云不挑,怎么就真定了这个一官半职都没有的庶子了呢?圣心难测呀。   想到那日公主殿下亲入陛下书房祈求半天,也是奇了,这位秦公子看着身体不佳,就算他能过了驸马甄选,这公主日后的日子能快活吗?怕是要多养几个面首喽。   公主就是公主,能让一位庶子登上席位,仗的不就是皇上的宠爱。   那秦太傅为东宫老师,最熟悉宫中的一套,见接了旨,忙给管家使眼色。   那管家将一个乌木盒子放进洪公公手中,低语道:“公公辛苦。”   洪公公略一掂量,里面装的东西肯定不少,也不去纠结圣上心意,当下满载而归。   秦风握着圣旨,先故意咳嗽了两声,便看到愁眉苦脸的母亲,那张本就憔悴的脸如今愁眉深锁,更是难看,唉,自己这世界的老娘怎么就不懂得女为悦已者容,明明长得那么妩媚。   哪个男人愿意回到家对着一张苦巴巴的脸。   他正要说话,那太傅府的嫡长子秦云一个箭步过来,语带挑衅:“二弟好本事。”   啧,这是来挑衅了,秦风暗自好笑,这圣旨来得突然,他本人更是从未面圣,天晓得圣上怎么突然来这一出,虽然只是末席,但也挤上名单,让嫡长兄红了眼。   秦风的父亲秦佐怀是太子傅,一妻一妾,一通房,三子,两女。   其中长子秦云出自正室,当之无愧的嫡长子,早年就过了文考,如今是从四品,内阁侍读学士,在五个孩子当中最为出挑。   次子就是秦风本人,是二夫人也就是妾室柳宛所生,柳宛是商户之女,本就地位要低于嫡夫人的官家女,秦风更是出生便体弱,因此这一房并不受珍爱。   最小的儿子是秦启那通房元氏所生,原本生下男丁可以抬妾,但在太傅夫人的阻拦下未成事,这孩子今年才八岁,因为天生不足,不比大哥三岁启蒙,自己四岁启蒙,他六岁才启蒙。   至于两个女儿,都出自太傅嫡妻,一个叫秦晚,一个叫秦怜,双生子,尚不到十五,再过几个月便可及笄,也是时候说门亲事了,她们是秦云一母同胎的妹妹。   秦风年方二十,秦云较他年长,也不过二十有三,如今正是讨论嫁娶之时,按嫡长为先的原则,理应是秦云的亲事在前,秦风在后,秦启年龄尚小,暂不用考虑。   这道突如其来的圣旨倒是把太傅府搅得天翻地覆,乱了纲常!   面对秦云的挑衅,秦风先低头咳了两嗓子,这才一脸迷茫地抬头:“大哥息怒,我从未见过圣上,更无缘与公主有一面之缘,这圣旨来得有些意外,二弟我也无措。”   经过三年的苦练,秦风的演技已经炉火纯青,身心一体,保准让人瞧不出错处,这要是在现代,自己去研修个表演课再入圈,说不定有机会竞争个影帝或最佳新人什么的。   “你……”秦云纵然再多不满,也不好说是圣上瞎了眼,一口气憋在那里吐不出来。   太傅秦佐怀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当今圣上皇子诸多,但仅有一女,当真是掌上明珠,此次选驸马,早有风声会挑选十位候选人参与甄选,务必要让公主觅得良缘。   前九位人选早已挑定,圣旨早就下达,唯独这末席悬而未定,拖了十日有余!   隋城无不在议论到底谁家小大人、小公子可以拿下这末席之位,民间更是兴起了押注,据说筹码已达数十万两之多,太傅府大公子秦云正是热门人选之一。   今天这结果尘埃落定,却是爆了冷门,闯出一匹黑马!   只是这黑马本人也是懵圈状态,秦风抓破脚趾也想不明白,怎么就砸中他了呢?   如今事情已经落定,秦云再多不满,诸人再多惊奇诧异也无可奈何,秦风索性借病遁了。   走进自己房间前,还隐约听到不远处的议论。   “这真是奇怪了,怎么就选了二公子呢?直接跳过了大公子,这下夫人要气坏了。”   “可不是嘛,二公子一直体弱,在医馆行医,也没有经历过文考和武考,怪哉了。”   “反正只是末席,说不定马上就被甄别掉了,充个数罢了。”   “不对,当今圣上如此宠爱公主,岂能随便拉个人来凑数,这到底怎么回事?”   秦风懒得再听,把房门关上,将外面的声音隔绝后,这个世界都清净了,他转动着手上的扳指,无语凝噎——这安稳日子是没法过了!   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错,怎么就来了这道圣旨?穿过来三年,突然成了气运之子?! 第2章 隐藏的富商   秦风刚来这个世界时,最满意的就是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俊秀脸蛋,最不爽快的就是拖着一个病殃殃的身子,好在自己就是个全科医生,摸透这边的药材后开始给自己调理。   他现在身子骨好得很,当初使了点计谋让父亲同意他去学医,其后开了医馆,三年时间在隋城得了个名医的响头,但与仕途再没有半点关系。   他骨子里是现代思维,在这个重官轻商的年代,照例奉行票子才是王道的准则,经营医馆赚的钱也不是存在票行里,而是投资了许多家食肆、商铺,包括隋城最大的青楼也是他的。   换成最流行的说法,他秦风也是隋城的隐形富商。   去他娘的官职,银票、金银元宝、金叶子它不香吗?   门吱呀一声推开,秦风的小跟班冯宝进来了,端着茶水和点心,看秦风这幅懒散的样子,笑道:“公子,恭喜公子成为驸马爷候选人,小的刚才一看,大公子的脸都绿了。”   秦风瞟了一眼冯宝兴高采烈的眉眼,闷哼一声道:“恭喜?恭喜什么?我还是更想走低调暴富路线, 这下好,有人要把我挑出来,你说,那人图什么?”   冯宝一听,吓得膝盖都软了,扑通跪下:“公子,那,那可是圣旨,那位不能直言呀。”   “谁和你说我讲的是圣上了?”秦风端过茶水抿了一口,这冯宝和原主一起长大,原主混得最惨的时候,冯宝为了给原主弄点补身的药材被打得只剩下一口气,是个忠仆。   “那您的意思是?”冯宝看着气色不错的公子,心里格外舒坦。   公子这几年在外面做的事,他是知情人之一,还从中分了不少好处,早在外面偷偷置办了宅子,过几年也能娶个漂亮媳妇了,他和公子一样,演着呢,在府里装模作样。   他的演技是经秦风调教过的,主仆俩演技同出一脉,他不如公子,但也学了七八成。   “怕是有人晓得我底细了……”秦风捏紧杯子,可这个人是谁呢?   冯宝一点就通,脸色唰地白了,秦风一瞪眼,他立马恢复原状,还算有点长进。   东越国重仕途,秦风没有官职在身,在府里总是低人一等,但也因为此,与长兄秦云形成了微妙的平衡,兄弟俩没有竞争,他表面只有一家医馆,也不起眼。   但是,秦风抿唇,假如自己名下真实的资产暴露出来,秦云又会如何想?   他私下生意做得再大,大得过官家的为难?随便找几个茬,就能封了他的生意,真特么官大一级压死人哪,换到不同的朝代,依旧是这个道理。   这个朝代没有消防一说,但有监理司——针对商户的监理司。   监理司有点像现代社会的消防、工商、消委结合的机构,秦云和监理司少卿丁大人是老交情,要是知道他名下有这么多生意,还不把他往死里弄?   在他没想到万全的办法以前,还不能掉马甲。   这道圣旨一来,秦风的眼皮狂跳,以前的老话怎么说的,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左右他是分不清了,反正这次的感觉很不妙啊,很不妙!   夜深人静,秦风没法入眠,拿出笔墨,在白纸上写出两个遒劲的大字——官,商!   官压商一头,如何翻身?   难道真要靠当上驸马爷么?末席的候选人,就是给前面九位当陪衬用的,况且,是谁在圣上面前推举他?这个人怕是没安好心。   一想到有人可能要扒了他的马甲,这觉是没法睡了,到了后半夜,他一骨碌地起来,叫醒了冯宝,主仆二人按平常打扮了一番就出门去。   值夜的小厮本来在打盹,被他俩惊醒,打着呵欠行礼后问道:“二公子这么晚出去?”   “想到有副要紧的药没配,事关人命,去一趟医馆。”秦风说得平常,这样的事情以前也常发生,那小厮立马打开门,门一开,一阵冷风刮进来,秦风便假装咳嗽了好几声。   那小厮心想二公子这身子骨还是不行,吹点小风就发作了。   就这身子骨能让公主满意?   秦风不知道这小厮就从他的身子骨想到了能不能伺奉公主那么长远的事,出门后,冯宝取来了马车,他坐上车后松了口气,出了太傅府,就不用装了,舒坦!   他心绪不静的时候更喜欢去医馆坐着,医馆里其实别有洞天,比他在太傅府的卧房舒服多了,就连冯宝也总是嘀咕说能不能长住医馆,府里又不自在,何时才能出来自己住。   可惜不行,这鬼地方官大于商,嫡大于庶,搬出府住是要经过父亲和嫡母同意的。   他一没成家,二没受封,凭什么搬?要不就是秦太傅撒手人寰,兄弟分家,但这样的话,依旧会有宗族长老出来阻拦。   医馆离太傅府其实不到三里地,夜深人静,隋城的青石板小路泛着清冷的月光,医馆的大门紧闭,这里与现代的医院不同,没有夜班之说,入夜就闭锁。   要是有急发的症状,都是上门请大夫上门应诊,这简直是效率极低,有这一个来回的功夫,真要是重病,早见阎王去了!   秦风左思右想时,冯宝打开了医馆的门,兴冲冲地说道:“公子,进去了。”   没有别人在场的时候,冯宝都叫他公子,而不是二公子,在他眼里,自家公子比大公子不知道好到哪里去,要是小的时候能悉心救治,能成病秧子吗?   话说回来,公子是天才哪,三年时间,精通医术还把医馆开得如火如荼。   大公子就是苦读书,拼命文考,再仗着有个当太子傅的爹才混到现在的从四品,真论本事,他未必是公子的对手,可惜,冯宝瞟了咱家主子一眼,可惜是个庶出。   秦风不晓得冯宝的心理活动这么丰富,进门有高大的门槛,他撩起袍子正要抬脚,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敢问是不是医馆的郎中,我这有位急症的病人,劳烦救命!”   这人看似很着急,但是,秦风在心里冷笑一声,事出必有妖。   这么安静的晚上,街上空荡荡,这人要是着急,步伐肯定快,夜里声音明显,他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如同幽灵乍现。   可见此人是个练家子,还是个内家高手。 第3章 宫里来的人   把自己推上驸马候选人的元凶怕是等不及了吧,秦风马上端起了郎中的态度,说道:“郎中救人为上,病人在哪里,有什么明显病症,送过来呢,还是我上门?”   秦风答应得这么爽快,来的人有些诧异,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原本编好的词都忘了。   呵,秦风暗自好笑,演,让你演,和我比演技?   “请秦郎中随我来。”   这人一开口,秦风就乐了:“我们见过?连我姓秦都晓得,医馆里可不止我一位郎中。”   “……”   冯宝这才会意过来,正要发作,秦风摆摆手:“算了,救人为上,这会大哥是怎么知道我来历身份,又刚好在这里堵上我的,以后再论。”   来人尴尬得脑袋都要掉了,这差事办得漏洞百出,回去要被罚死!   秦风让冯宝进去取了诊箱,跟着那人上了一辆看似普通的马车,上去的时候鼻间闻到一股辛辣的香味,秦风嘴角抽搐,这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病人”是个土豪。   车架子居然是用黄花梨做的!   上了马车,秦风闭上眼睛不管不顾,冯宝跟着那人一起坐在车架子前面。   冯宝反应慢一些,一本正经地问离宅院还有多久,那个汉子只说快了,就不停地赶马车,终于拐进了一条胡同,下来后将两人引进一间三进三出的院子里。   这院子从外面看很普通,院子里一颗高大的梧桐树,都是后半夜了,里面还亮着灯。   秦风迈进去,不急不缓地跟着进了厢房,只见床上躺着一个人,被子盖得严严实实。   一只手伸出来:“请郎中帮忙诊脉。”   声音沙哑,还不至于气若游丝,听着有点疲惫。   秦风也不客气,掏出一方手帕擦了擦手上的汗,不急不缓地握住了对方的脉,同时瞟了一眼床上的人,这人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只能看到一头茂密的头发。   “风邪入体,最快的法子是……”秦风嘴角一挑:“角法。”   角法在现代的说法是——拔火罐。   ”麻烦把衣衫去除。”秦风说完,刚才送他们进来的那人眼皮跳了一下,好像听到了不得的东西,秦风瞟了他一眼,不以为然地说道:“不是要治病么,既是急症,拖延不得。“   病床上的人似乎犹豫了片刻,冯宝诧异道:“你们这些人何等奇怪,既请了我家公子,便安心看诊,怎么扭捏至如此,罢了,我家公子可不是闲人,这都几更,也该歇着了。”   冯宝这是替秦风拿腔拿调,秦风本人一声不吭,这是故意纵着他。   “公子,时辰不早了,这病人自己都不着急,硬要拖着病体,就让他拖着呗。”冯宝扯着嗓子说道:“这院子的人莫名,公子不要理会他们才好。”   秦风一听,立刻起身,双手一掀袍子,把袍摆一甩,作势就要走。   脚刚抬起来,床榻上的人突然坐起来,是个看着比秦风年长些的男子,面如冠玉,皮肤白得不像话,披散着一头长发,虽然是满头的汗,仍不失俊秀。   “这位郎中,我自幼怕生人,更别提在外人面前脱掉衣衫,还请见谅,角法不可的话,不知郎中可替我开些可服用的药材?”   这男人说话柔柔弱弱,说一句话,恨不得喘三口气,看着柔弱不堪,声音似男似女。   秦风想到了上学学过的木兰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雌雄莫辨!   冯宝对这人生病的怀疑打消了,但秦风突然坐下,双臂撑开:“这位公子莫要捉弄我了,身强体健,内力浑厚,区区风寒岂能让你重症?”   秦风说话的时候也懒得装虚弱,也不咳了,声音比平时中气足,眼睛里更是精光暴溅!   冯宝太清楚公子这样代表什么了,就是老鹰见到猎物时的眼神!   “我不过普通郎中,虽然出身于太傅府,但身无一官半职,只是一普通白身,与宫里没有任何来往,不知道这位公公特意装病寻我,有何要事?”   秦风一说完,冯宝打个寒蝉,不敢置信地看着床榻上的男子,公公?太监?   冯宝也是个少年,只觉得这公公长得有点好看。   要是点上口脂,皮肤再娇嫩些,可以扮个女人了,就连身形也看着很像女人,冯宝见过到府里宣圣旨的公公,这一对比,啧,眼前这个简直是绝了。   领他们来的男人一看已经败露,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兴奋得很:“秦郎中好生厉害。”   盘腿坐在床榻上的公公面不改色,语调比刚才冷些,但毕竟少了一样男人的物件,说话还是有几分阴柔之气:“秦郎中,幸会。”   “幸会?夜半三更戏弄于我?这算哪门子的幸会?”秦风的语调慵懒,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嘴角挑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不知是宫里哪位主子瞧上了我?”   冯宝打了个寒蝉,对方毕竟是公公,他们侍奉的主子可想而知是多尊贵的人,公子居然公开叫板,这是把脑袋系裤腰带上,不准备要了!   他跟着秦风这几年,胆子比以前大了不少,但从没在官场上打过混,更没有与宫里的人近距离接触过,今天接圣旨就算开了眼,没想到晚上又见到了宫里的人。   冯宝紧张地扣紧手掌,不安地看着咱家公子,在心里嘀咕着四方众神保佑。   秦风一扭头就看到他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好像自己马上要送命一样,他从鼻子里闷哼一声,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家伙,这就被唬住了?   那位面红齿白的公公如释重负:“不知秦郎中明日午时可有空,玉春楼里与咱家主子一见。”   这话就有意思了,这哪是邀约,分明是命令。   官大一级都能压死人,何况是宫中权贵,秦风起身拱手道:“午时一刻,不见不散。”   秦风淡然一笑,带着冯宝出门离开,也不管什么角法不角法。   等离这处宅子远一些了,冯宝才大松了一口气,问道:“公子,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你猜?”秦风抬头看着头顶的月亮,想到了许多年前学过的一句话——风险与机遇并存,明天玉春楼里的那位和自己是什么缘分,且瞧罢。 第4章 狗眼看人低   秦风和冯宝去医馆过夜,第二天一早才赶回太傅府,太傅府里的气氛颇是微妙,下人们看到秦风时,眼底是半探询半看好戏的神色。   一夜过去,府中诸人对圣旨的揣摩也纷纷到位,一来觉得秦风榜上有名的确耐人寻味,二来觉得末席,十位候选人呆在最末一席,又没有官职傍身,只有依赖父兄的庇护,有用?   这次甄选附马爷,二公子就是个陪衬,估计第一轮就要被比下去,这要是真第一轮就被挤下去了,太傅府的脸都要被他丢光了,届时秦太傅只会更恼他,他可没好日子过了。   这基调一定,秦风一路上走过去,下人们虽然看着恭敬,眼底的同情之色根本拦不住。   冯宝心里憋屈,低声说道:“这帮狗眼看人低的。”   秦风懒洋洋地笑着,不以为然,他现在最头痛的还是要应付监理司,府里这些乱七八糟的言论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只等哪一天羽翼丰满,可以出府自立。   到时候他就是隋城富商,有多自在有多自在!   “风儿!”   随着这声温柔的呼喊,秦风看到了母亲柳氏,年纪不到四十,虽然生育一子,腰身依旧纤细,可惜面容愁苦,一见到他,她便抓住他的手:“风儿,你晚上跑哪去了?“   “医馆有事,过去一趟,太晚就在那边歇下了。”秦风回到府里,又是演技上身的一天。   看着乖巧懂事的儿子,柳氏不禁心酸,好端端的一件好事被人蹉跎成了丢脸的事情。   早上遇到大夫人,那一番酸言酸语,听得她险些落泪,为了不给儿子丢脸,她强忍下来,还说了几句逞强的话,比如“既然榜上有名,风儿定当好好表现,不丢太傅府的脸”。   现在看着文弱不堪的儿子,柳氏只想抽自己的脸。   秦风看着母亲,心想依她的个性,肯定在懊恼一时嘴快一时爽,接下来只怕要火葬场吧。   依他现代人的思维,对这种事情根本不计较,奈何身在这个朝代,这个背景!   官职和脸面比天还要大!   “母亲放心,我定当拼尽全力,不能丢母亲的脸。”秦风说完,猛咳一声,就看到老母亲的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但为了宽慰他,还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秦风在心里哈哈大笑,心想这老娘还是挺不错的,虽然个性软弱了一些,真心疼儿子。   母子俩正话家常,那官居从四品的秦云身穿官服走出来,看到他,刻意撩了撩官袍,故作平淡道:“二弟早,既已接了圣旨,就好生在家准备驸马甄选,医馆就先不要去了。”   啧,这是话里有话哪,秦风掐指一算,他这番话还有后文。   果不其然,秦云眼珠子一转,又说道:“虽说前面九位均有官职在身,皆出自仕族,二弟也不必忧心,我们太傅府也是世代为官,不输给他们。”   这话里的意思无非是他秦风不中用,身在仕族之家,还是个白身。   真是话戳话,上赶子地戳人心肝子。   秦风小的时候体弱,文武皆不通,比这种难听的话听了不知道多少。   可从三年前医馆开设,慢慢步入正道,虽然太傅府上下不知道他另有多少资产,态度上总算隐晦一些,不敢明着面的欺辱他,但秦云,是嫡长子,是官。   在秦风面前,他可以摆足架子。   “大哥教训得是,”秦风假装头痛:“这事着实奇怪,也不知道是谁把我推举上去的,让我与一群仕族子弟竞争,这不是明摆着下我们太傅府的脸面嘛。”   秦云听了这话,嘴角抽了抽,眼皮也止不住地跳了好几下。   “大哥,父亲在朝为官,官至正一品,大哥年轻有为,如此年轻就晋了从四品,我们秦家真是门楣有光,我估计是父兄风头过盛,有人看不顺眼,纯心要我们家难看。”   柳氏听着儿子这番说话,泪眼朦胧地点头,儿子说得甚有道理啊!   她这个从医的儿子就是个郎中,怎么可能被瞧上去选驸马,一定是有心人有意为之!   不要说柳氏,就连秦云的眼皮都疯狂地跳着,觉得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弟弟说得很有道理,他甚至在脑海里搜刮了一圈,最近父亲和自己立了多少敌人,莫不是因为太子?   这一想,秦云头痛欲裂,懒得再和秦风掰扯,甩甩袖子走了。   秦风还不忘记恭敬兄长:“兄长慢走。”   冯宝看公子这一番表演炉火纯青,还把责任推给了太傅和大公子的仇敌,暗自叫好。   狼披羊皮还是狼,这就是他家的二公子。   看着儿子对兄长恭敬的样子,柳氏心中很不是滋味,当年她凭着美色成了妾,对商户之女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当年她是满足的。   可等到儿子出生,处处要低嫡长房一头,她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禁后悔当年的决定。   要是听从家里的安排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做正妻,自己的孩子也是嫡子,不会受这多苦。   柳氏不由得对秦风更温柔了些,要是以往还会提起他的婚事,如今圣旨已下,也不能再相看别的姑娘,否则便是对公主不敬,倒是秦云,不知道有什么盘算,夫人瞒得格外紧。   秦风回到家洗漱换了一套衣衫,就连鞋子也换了一双新的,他不喜欢丫鬟贴身服侍,平时就用冯宝,看二公子这么大张旗鼓,冯宝扁扁嘴:“公子真要赴约?”   “人都把我顶到圣上跟前了,我不得摸摸底么?”秦风理了理腰上的玉佩,一块素面的玉,丝毫不显山露水,想自己拥有那么多钱财,却不能肆意享受,还真有点憋屈。   这么一想,想要自立出府的念头更加急切。   十六岁后,秦风终于不用跟着母亲一起去给嫡母请早,他整理好衣冠,在房间里用了早饭,便准备出发去医馆。   秦风晓得权力下放的道理,医馆有名声以后,他招了一批当地有名的郎中,这样就可以抽出时间去打理私下的生意,把当代的理财观念放在这个朝代后,如鱼得水。 第5章 归来阁里来相见   一主一仆走出太傅府,阳光正刺目,身后的小厮正埋头扫地,听到二公子的咳嗽声,便抬头看过去,这一看,竟然觉得二公子的身姿比以前挺拔不少。   原本就是相貌出众的人,身上的病气少了些后,风采渐现,可惜没有官服压身,不然就这风采,能够盖过嫡出的大公子。   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小厮惊愕地捂住嘴,这番话要是让人听了去,下场可就惨了。   秦风如常到了医馆,他将医馆进行了划分,像现代医院一样进行管理,进门便是候诊的人群,再往前是就诊区,各位郎中各有诊桌,进行诊治。   右手边侧是抓药区,一手交钱,一手拿药,而一侧的房间里是留诊区,重症的病人可在那里留诊,至于更隐秘的地方,则是秦风自己的地盘。   搁现代就是院长办公室,秦风一进来,不少百姓认出他,纷纷叫起了秦郎中,秦风笑容和煦地与他们打招呼,这才进了自己的地盘,一间不大不小的雅室。   书桌上摆满了医书,秦风坐下后活动了一下腿脚,到了这里再也不用示弱,他身心舒爽地伸个懒腰,拿起手下郎中送进来的疑难杂症的册子翻看起来。   眼下最棘手的是一个疯症,发作时手脚抽搐,口吐白沫,舌头突出,持续数次后甚至晕厥,对照症状来看,这是癫痫病,又称羊癫疯。   但在这个朝代,还无人知晓这是一种什么病,习惯称为疯病。   秦风眉头皱起,羊癫疯哪怕是在现代也没有根治的法子,它本属于中枢神经类疾病。   要是搁在现代,可以让其稳定,不能彻底消失,但也能办到停药控制,起码七成的人以上可以停药,那些药物在这里根本无法寻获,想要治疗谈何容易。   秦风毕竟是医生,医者仁心,心中一时惆怅,冯宝听到他叹气,赶紧给他续茶。   “公子,午时一刻玉楼春还有约呢,要应付宫里来的人,您现在怎么就叹上气了,”冯宝狗腿子地给公子打扇,现在正夏季,热得很:“给您消消暑,府里用冰也太不痛快了。”   府里的用冰调度是有严格控制的,等秦太傅和嫡长房用完,剩下的才是二房、三房的。   下人们就更难了,除了管家和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偶尔能得到一点赏赐,其余人无法肖想。   冯宝却不用担心,公子发明了一个叫做手摇扇的东西,一拉绳子,那东西转得飞快,比什么蒲扇都管用,靠在井边上用的时候更凉爽。   依他说,公子这脑袋瓜子要是参加文考,肯定能是个状元,真做文官,肯定不止从四品。   这种话他在府里是万万不敢讲的,到这里就自在许多。   最重要的是医馆有冰,这是他们不时来医馆过夜的原因,秦风倒是想过拿一些给母亲,奈何柳氏太胆小怕事,自己一腔孝心倒可能引来麻烦。   只好省了自己在府里的用度,拿去孝敬母亲。   秦风占据了原主的身体,也感受得到这身体对母亲的怜惜与无奈。   想到中午的邀约,秦风没表现太多,翻看这些疑难杂症的记录后,潜心想着治疗的法子。   冯宝在一边给他默默地挥着扇子,一边看着公子在纸上写着他不认识的符号,那些跟蝌蚪一样的文字,给他几双眼睛都看不懂,但公子能说得头头是道,底下的郎中也能听明白。   这文字是医学处方缩写词典里的,秦风还以为这个年代可能会用,发现这边都用楷书一笔一画地写药方,这特么多费事。   到了这里,他就知道那回形针一样的缩写体多有效率了。   以前还有病人不懂,为什么医生一定要用看不懂的文字,他们哪里知道医生一天到晚写那么多处方,要是一笔一画去写,得耽误多少事,少看多少病人!   现在秦风只有自己会用,但正在凭着记忆编写缩写词典,到时所有的郎中学会以后,起码内部的沟通会顺畅许多,再不用磨磨蹭蹭。   午时一刻前,秦风把三个疑难杂症的方子琢磨了出来,只是用量上还需要再考究一些。   他此时揉着眼,暗道是时候去玉春楼了,那冯宝从外面走进来,门外,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微微欠身,他认出来是红羽楼的老鸨春娘。   帷帽下,那张饱满妩媚的脸上并无任何脂粉,就算她脱了帷帽,医馆众人也认不出来。   今天是查红羽楼账本的日子,可惜要去赴约,秦风让冯玉把账本收过来,就让春娘走了。   春娘没和秦风说上一句话,心中有些怨念,转身时看着公子俊秀的面孔,差点把手里的帕子绞碎了,今天一早,太傅府二公子承蒙圣上恩典,要参与驸马甄选的事早就传开了。   春娘心中有些酸涩,秦风是她的救命恩人,没有他,自己早就葬身于淮河。   她深知自己出身低贱,如今能替秦风打理红羽楼已是莫大的恩惠,不应该再肖想太多,但听红羽楼里的姑娘眉飞色舞地提起此事,心中还是酸涩无比。   本想着今天可以借献账本的时候向公子打探一二,没想到没近了身,也没说上几个字。   春娘满腹心事地离开,后脚,秦风也和冯宝上了马车,直奔玉春楼。   红羽楼是青楼,玉春楼却是实打实的食肆,开张不到两年,因为几道特色菜闻名全城。   那几道名菜是秦风调教出来的,搁到现代不过是最寻常的菜色——一道芋泥豆腐,一道夫妻肺片,一道酸菜鱼,三道菜横空出世,惊艳全城。   秦风压箱底的菜色还有很多,就是玩个长线,等别的食肆复制过去,他立马推出新菜式,气得那些同行脸色如猪肝,拿玉春楼无可奈何,动摇不了玉春楼在食界的地位。   当他和冯宝走进玉春楼时,那玉春楼掌柜自不会过来向秦风打招呼暴露他的身份,只是在转身时做了个手势,微微欠身让大东家楼上最里面请。   秦风一目了然,邀请他来的人已经到了,且在玉春楼最好的包间——归来阁。 第6章 你家公子吐过血   玉春楼所有的包间墙体都重新设计过,隔音性能好,也能满足不少达官贵人对隐私的保护性,不少同行并不知道这一点的重要性,这其中,归来阁更是严密。   这地方由秦风亲手设计,他最了解归来阁,他直接上楼,走近最隐秘的角落,抬头就看到便服打扮的两人,正是昨天晚上引他们去那处院子的车夫和那位公公。   那个车夫人莽撞,长相也粗犷,倒是那个公公束好头发,换上一套常服,看着还是唇红齿白,是个俏生生的太监,搁到现代去做个偶像都足够了。   可惜是个阉人,秦风心里想着,脸上不显,冲两人一拱手,那车夫立马拉开门,门一开,一股淡淡的香味飘了出来,秦风心里有数,这香料不是一般人用得上的,宫廷御用。   菜已经上了,酒也倒好了,一个男装打扮的翩翩公子已经入座,身着青衫,手握折扇。   抬眸间,这位公子一对眸孔明净清澈,灵韵满致,嘴角轻轻一扯,那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贵气自然显露,自己这设计上佳的归来阁也衬不住他的光芒。   虽然是坐着,秦风也能瞧出一二,只等身后的门一合上,他行礼道:“参见公主殿下。”   萧令瑶唰地收了扇子,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冷冷地一笑:“秦太傅府上的二公子果然不老实,平素里对你的那些传言九成九都是假的,秦二公子,你倒是好眼力。”   一眼看出她是女扮男装就算了,还知道她就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女儿——公主萧令瑶!   “能让我区区郎中蒙圣上下旨成为附马候选人,思来想去,只有殿下能办成此事。”秦风淡然道:“只是不知道殿下此为何意,在下不过郎中罢了,哪里竞争得过那些仕族子弟。”   萧令瑶俏眼带笑,男装尚且如此夺目,要是换回女装肯定是绝代佳人,可惜秦风没什么心情欣赏美女,眼前的人是天上星月,可不是唾手可得的人。   他只想发财,等待出府自立的时机,以后就可以安心享受做个有钱人,在这个朝代活得有滋有润,等两腿一蹬,眼睛一闭,说不定还能穿回去,做回曾经的外科圣手。   萧令瑶嗤笑一声,看他这幅服服帖帖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展开手里的扇子说道:”区区郎中?我要是没有暗中调查你一年有余,真要被你骗了!”   秦风一惊,一年有余,自己什么时候被盯上的?   “这玉春楼的老板是你,红羽楼的老板是你,隋城最火的胭脂铺子也是你的,你在郊区的田产屋宅更是数不胜数,且不计隋城之中的宅院,秦风啊秦风,整个秦太傅府的家财对你来说也只是九牛一毛!”   萧令瑶有备而来,干脆利落!   秦风的眼皮子猛然跳了好几下,这些事他做得小心,连血亲都不知情,这位深居宫中的公主居然晓得一清二楚,一年前她就在查自己,怪哉了,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地盯上自己。   萧令瑶并不解释,默默等着秦风的回答。   “殿下调查得细致,草民不敢反驳,正如公主所说,这些的确是草民在暗中操持,草民身为庶子,家母出身商户,在府中不受重视,因此才被迫从商。”   秦风一想,又补了一句:“之所以暗中行事,只想……”   “只想独立出府,到时候好逍遥快活。”萧令瑶冷笑一声,俯身看着眼前的隋城名医:“你倒是想得美,等你出府后,再亮出手上的家财,就算是秦太傅也无可奈何。”   这位公主不好对付,秦风脑子里闪过这个大不敬的念头,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把心里话讲出来,索性闭上嘴巴不说话。   “你不敢公开,无非是自己的一切还受制于太傅府,你一日不出府,你的家财怕是会被太傅据为已有,到时候剩下有多少给你,还真不好说。”   萧令瑶从小在皇室长大,看多了宗亲大家族的争斗,对秦风的心思拿捏得很准,她终于淡淡地说道:“我是微服出宫,你先起来吧,我们如常说话。”   秦风也不想扭捏,大大方方地起身,坐在公主对面,取过桌子上的手巾擦了手,再看桌上的菜,全是自己研究出来的热门菜,搭配得也好,恰好是两人的量。   研究了一上午的疑难杂症,秦风是真的饿了,说声“得罪了”,拿起筷子就开始吃饭。   萧令瑶目露惊讶,笑着拿起筷子,首先看中的就是那道芋泥豆腐,两人就这么不言不语地开吃,站在外面的三个人都不着痕迹地咽了咽口水。   冯宝倒不是馋,他和秦风不知道来了多少次,试菜的时候可以放开肚皮,可现在正是饭点,一想到里面的两人正大快朵颐,他只能干站在这里,馋虫都跑出来了。   “哎,兄弟,你们公子真是个病殃子吗?”   那个“车夫”突然碰了碰冯宝的手臂,用探询的语气问道:“听说他身体不好,受个风寒就会卧床不起,有一年在家宴上还吐血?”   冯宝一听,气得差点晕厥过去,这都哪年的事了,还能让他们给挖出来!   他气呼呼地说道:“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们家公子自己就是神医,早就把自己调理得已经……好了一半。”   险些就要说漏嘴,冯宝记得秦风的交代,把好得差不多改成一半,对上那壮汉嘲讽的眼神,他差点吐出一口血,公子这是让人小瞧了?   呸,冯宝气得抱住手臂,恼火地靠向一边,那公公瞟了他一眼,往边上让了让,有点嫌弃他的感觉,冯宝更觉得心塞,因为这归来阁密闭性好,也听不到里面在说什么。   “才好一半,看着身子骨还行,这内在不行啊。”那汉子又意有所指道:“难怪你们公子没有通房小妾什么的。”   “我们……”冯宝又被气到了:“我们公子根本不是急色之人!”   要说公子有什么爱好,治病救人,做药,做生意,赚钱,研究美食! 第7章 殿下也看脸   归来阁里,秦风不知道自己被人扯出了吐血的旧事,还明里暗里说他有点虚,他是该吃的一口都没有少,吃到七分饱时就放下了筷子,并对萧令瑶施礼道:“草民好了。”   “吃这么少,怪不得做不成武将,不过你连文考也没参加,真让人意外。”萧令瑶不急不缓地继续进食,不慌不忙。   民间对这位唯一的公主知晓得不少,比如她是圣上与当今皇后唯一的女儿,四子一女中的唯一一女,封号为锦华,皇兄皇弟对她也是疼爱有加。   皇子之间或多或少有些龌龊,这都是他席上听父兄聊天探询出来的。   只是间接听说这位殿下也是诸位皇子拉拢的对象,但从未听说她有站队,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但今天找上门来,又把他推向驸马候选人的位置,这位殿下在盘算什么呢?   “草民先天不足,体质虚弱又脾胃不足,何况进食应以七分饱最好,”秦风有条不紊地说道:“请殿下慢用。”   这话的意思是我反正是吃饱了,您慢慢吃。   萧令瑶的手一顿,气极反笑,这家伙真是大胆,他一个大老爷们都只吃七分饱,她一个娇滴滴的公主难道要吃到十分饱丢脸吗?   不过他的盘算可是错了,好不容易出宫,她没打算轻易收手, 这玉春楼的菜色不错。   一时间,萧令瑶埋头品菜,秦风干坐在对面,暗忖这位殿下一点架子也没有,金枝玉叶的人物,平时用膳得多少人伺候着,现在没一个下人,照样吃得好好的。   看她胃口大开的样子,倒有几分洒脱,宠而不娇。   萧令瑶吃够了终于收手,拿起丝绢帕子擦手,她出行只带门外的两人,连个随身宫女都没有,秦风挑挑眉,这位传说中骄宠过人的公主与想象得大为不同,毫无娇滴滴的样子。   就她现在这条打扮,就是个男生女相的公子哥!   秦风看萧令瑶开始品茶,终于起身,后退几步后叩首:“草民不才,区区郎中一枚,虽暗中经营商号,却未从仕,斗胆请问公主为何举荐草民为驸马候选人,请殿下明示!”   既是微服出宫,萧令瑶措辞也与平常人无异,她噗地一笑:“各取所需而已,秦郎中,你想要的无非是独立出户,摆脱太傅府,从此可以自由支配你的商号,此为其一。”   “其二,你如今也算是隋城隐富,可惜头上悬着一把剑——监理司,官压商一头,一旦你真实身份曝光,眼红者诸多,你猜有没有人动你?”   “监理司现任监理司少卿的千金是你嫡长兄秦云正欲说亲的对象,你与嫡长兄素来面和心不和,两家要是亲事成了,你未来如何自处?你真以为能瞒一辈子?”   秦风眼皮狂跳,嫡长兄的亲事早就提上议程,嫡母却只字不提,捂得很紧,一幅生怕被人扰了好事的样子,没成想说的居然是监理司丁大人的千金,真是天要亡他!   “你向父兄隐瞒除医馆外的所有商号,一旦出事,你的父兄会否保你?几年来的心血恐怕一夕难保,你若能成为驸马,等我们大婚,父皇会赐府,我出宫,你出府,再想办法立户。”   “我们夫妻二人各行其事,互不干扰,以后为同党,至于监理司那边,丁大人这些年没少收受商行的贿赂,证据确凿之下,他这位置还能保住?届时自有我的人顶上去,保你周全。”   萧令瑶一鼓作气地说完,秦风挑挑眉,这位殿下还是位谈判高手。   交谈中谈尽了他的难处,又给他画了一张大饼,听上去全是对他的好处。   可世上的事情有因必有果,他的身上要是没有可得之处,堂堂的公主殿下何苦要他这样一个没有声名的驸马,秦风淡然一笑,抬手举杯抿茶,不语。   萧令瑶审视着他的神情,扇子在手心一下、一下敲打着,屋外的三人听不到里面的动静,也觉得两人呆了不少时候,原本淡然的公公眉头微锁,几乎要闯进去。   冯宝靠在门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呵欠,公公的眼底的愠色更重,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小厮如此没有规矩,可想那秦风是何作派,殿下居然看上这样一个人?就因为他富?   此时,秦风放下茶杯,缓缓道:“殿下若要与草民合谋,方才那番话并不够诚意。”   萧令瑶眸色微变,这秦风好生大胆!可她嘴角却是扬起,有意思。   “哦,那你以为何为诚?”   “殿下知晓我的底细,一年多时间查得精细,我的软肋尽掌握在殿下手中,但我手上无殿下任何底细,换言之,这场长期的合作里,草民处于完全被摆弄的境地,与工具人无异。”   工具人这说法萧令瑶还是第一次听说,她微微颦眉:“工具人是何意?”   秦风暗自吐槽自己,来这个朝代这么久了,还是很难改掉用现代的俗语,他在心里啐了一口,眉眼一动:“木偶。”   萧令瑶脸上的好奇散去,宫廷里每隔几个月也会召匠人入宫表演木偶戏,他的意思是自己只是她的木偶么,不甘当木偶,这是要与他谈条件?!   “秦二公子认为我的条件苛刻?”   “条件的确诱人,可惜对草民而言无任何保证,如果不能真正成为一条船上的人,同盟迟早瓦解,殿下身份尊贵,自有办法脱身,草民可就难了。”   秦风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的笑容:“这样的合作何必开始,草民宁做咸鱼……慢慢翻身。”   咸鱼?这和翻身有什么关系,萧令瑶的头一阵阵疼,这人说话好生古怪!   不过他话里的意思倒是清楚,颇得她心!   “秦二公子这般伟略,怎么会甘愿在嫡长兄之下,未进仕途实在可惜了。”萧令瑶将扇子展开,似是下定了决心:“你想问什么,尽管发问。”   “请问殿下,为何选我?”   “你有自立之心为其一,你有软肋为其二,你可一掷千金为其三,你名下商号用处颇多为其四,你擅伪装为其五,你相貌堂堂为其六,不知以上理由是否如意?”   萧令瑶最后那一条让秦风险些喷出嘴里的茶水,堂堂公主也是个看脸的!   “再问殿下,一年前因何事锁定我为目标?”   秦风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一年有发生什么异常的事。 第8章 三日见分晓   “一年前,你的医馆曾经夜半接诊一位身负重伤的走马贩子,不瞒你说,那是我的人,你让他在医馆留宿观察,他却发现了医馆的微妙之处,只是没有惊动任何人,后向我回禀。”   一间医馆却暗藏机关,还有些奇怪的物件,其主人却是秦太傅府上的病殃子二公子。   萧令瑶便知道这位秦二公子有心藏拙,出于好奇才让手下人查探,没想到这秦风了不得,查来查去她上了心,索性留了一人专门盯着秦风的一举一动。   这一年多下来,看着秦风的商号越来越多,连隋城第一青楼红羽楼也被他收入囊中!   曾经的头号花魁春娘也被他收下成了红羽楼名面上的当家人。   秦风心里却另有所想,这位娇养的公主殿下身边养着暗探,这件事情圣上与各位皇子是否知情,她养这么多暗探做什么,一细想,他的头有些痛。   “殿下让草民成为驸马后不止是可以出宫有独立的公主府邸这一桩好处吧?”秦风冷笑道:“殿下到底所谋何事,如果不能交底,何来信任,何来无间合作?”   萧令瑶眉眼跳动,这砸下去的馅饼都没有把他砸晕!   他现在已经在提防她,她既有不悦,又兴奋不已,这样的人要收为已用,必成利器!   萧令瑶浅浅一笑,不顾得身份尊卑,身体前倾,在秦风耳边低语道:“当今皇后并非我的生母,她谋害我之心从未歇过,宫里对我而言更危险,我要出宫——保命。”   秦风的脑子一懵,这是皇室秘辛,这位殿下真把他当自己人了,居然出言告之!   皇后真不是她的生母?这与民间所传大相径庭,果然宫墙高深,凡事不可尽信,又或者,这位公主殿下是在忽悠他。   秦风无从判断,拱手道:“多谢殿下信任,只是此事兹大,容草民细思量后再回禀殿下,另请殿下放心,今日之事,草民绝不对他人提起。”   哪怕是对冯宝,他也会三缄其口,绝不能让自己翻车!   萧令瑶暗骂秦风狡猾,淡然道:“此事的确匪夷所思,一旦你接受,以前的日子可就一去不复返了,且要打败前面九位候选人登上驸马之位,你就要褪几层皮。”   秦风听出她话里的暗讽,是在嘲他没有胆色,这不过是激将法罢了,他才懒得理会,以前工作的医院的心理科医生是他的死党,这种把戏在他面前也只是小儿科。   “你若想通了,三日内,将这条红布系在那晚的宅院树上,我一看便知,”萧令瑶从怀里掏出一条沾着胭脂香的红布,似笑非笑地推到他面前:“秦郎中,收好了。”   这红布看着是用来缝制是女子衣物的布匹,像是小衣?   秦风一时汗颜,就是平时之间,女子也要小心为上,这东西要是送给男方,不是定情就是主动调戏,这公主殿下倒是豪放,仗着自己不敢出去乱讲,做出大胆举动!   说定情是不可能了,她这是在调戏自己?   秦风在这个世界也长到二十岁,没有通房,未谙男女之事,但在另一个世界是谈过女朋友,看过动作片的人,盯着这块红布,他哪敢去接,头埋得低低地:“草民不敢!”   她敢给,也得要他敢接,这接了便是大不讳的罪过!   秦风敢担上全部身家,这是试探他的举动!看他是否正人君子。   萧令瑶的手在空中停留了片刻,看他真没有接的打算,一脸悻然地缩回手:“秦郎中既然如此守礼,倒是我唐突。”   她话锋又一转,淡然道:”你不用我的布,那就自己找一条一尺长的红布悬挂在上面,三日后我见不到红布,今天就此翻过,望秦郎中守口如瓶,切勿惹祸上身。”   秦风一听,头埋得低低的,萧令瑶把他底细都查清楚,真要弄他是小儿科:“草民不敢。”   “那便三日见分晓了。”   扔下这句话,萧令瑶收起扇子,起身,哗地一声拉开门,门外那公公立马迎上来,三人一人在前,两人在后,走出玉春楼,登上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   等进了马车,萧令瑶拿出刚才的红布,这块红布正是女子做贴身小衣的布料,秦风开商号,也做布料,一眼就认出来了,死活不肯接。   她晶亮的眸子里有光,唇角扬起:“倒是君子。”   “殿下觉得以为何?”那貌美的公公声音不急不缓,却透着几分不信任:“此人真能助殿下成就大事?隋城仕族子弟众多,为何非要找一个从未入仕的人,还是个商户。”   “从未入仕,身单力薄,却在三年间做出如此成就,还能将太傅府瞒得滴水不露,有本事,”萧令瑶想着秦风的一举一动,笑得嘴角梨涡显现:“是个有趣的人。”   那公公不再言语,和马夫一起专心赶车,马车随即消失在街头。   归来阁里,秦风早就恢复了坐姿,冯宝溜了进去,看他神情如常,便问道:“公子,刚才那位是宫里的哪位官爷吗?看着身姿不凡。”   冯宝胆不算小,但在那两人的强压下,也只小心翼翼地看了萧令瑶的背影,连正脸都没敢瞧,就是那一眼,就觉得是个贵气满满的人。   “我今天只是带你来玉春楼吃饭,遇到曾经的病患,为表示感激请我们进了归来阁,记住了。”秦风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是一番交代。   冯宝跟着秦风这几年,早就把他的油滑学了七八成,立刻点头:“是,冯宝记住了。”   他机敏,秦风脸上却没有笑意,仿若有双手扼住了他的喉咙,教他喘不上来气。   接下来一天,他在医馆的状态看不出反常,但比平时提早回府,晚上借口受了寒气,咳嗽不止早早入睡,嫡长房的丫头过去瞧情况时,隔着房间就听到里面咳嗽声不止,这才相信。   秦风后半夜也不用作戏了,沉沉睡去,只是梦境多变,让他一夜没怎么安睡。   一会儿是自己坐在金山银山上好不逍遥,身后跟着一众小厮丫鬟,诺大的宅子上面挂着硕大的“秦宅”牌匾,原来是自己自立出户,终于有了自己的宅邸!   没等他感受下开怀,眼前闪过自己秘密持有的商号,玉春楼、红羽楼也赫然在列,一队官兵闯入进来,将东西掀得乱七八糟,耳边传来伙计和姑娘们的嚎哭声,好不凄惨。   那封条悬挂,商号全无,秦风发现自己又身处于冷清的隋城大街,四周无人丁,远处薄雾茫茫,一人乘撵而来,正是华服的萧令瑶,她居高临下,冷笑不止。   一柄铡刀突然斩向他的脖子,鲜血飙出,秦风的脖颈一凉,猛然睁开眼睛,后背寒凉! 第9章 永世不得出府   这几个梦境下来,把他吓出一身汗,后背彻底湿透,原本只是装戏,这下真的受了凉,大清早就咳了几嗓子,冯宝在门外伺候着,立马说道:“主子,小的去厨房让给准备雪梨汤。”   没等他说话,冯宝就急匆匆地走了,身边好歹有个忠心的,秦风的心情好过不少。   回想梦境,秦风闭上双眼,眼下真是骑虎难下,前进一步是未知的深渊,他不知道萧令瑶打的是什么主意,和她搅和在一起是好是坏,但后退?   后退一步,他也不可能海阔天空,萧令瑶把他的老底都掏了,这是个莫大的隐患。   难道他能暗杀萧令瑶灭口不成?   泥玛,秦风按捺不住骂出一句现代的口头禅,眼上的情况真是难搞,自己怎么就穿越到这个商不如仕的朝代,又是个身体不好的庶子,文不成,武不就,起点太差了。   连个金手指都没有,全靠自个从现代带来的知识点混饭吃,还好自己爱投资赚了不少。   唉,要是把百度百科搬过来就好了,一部通了网的手机,能不能从天上掉下来?   发现这属于奢望后,秦风起身了,不用冯宝服侍,他迅速整理好自己,在自家院子伺候的老妈妈端着洗脸水进来,看一眼病弱的二公子,她倒是没小瞧,只是惋惜。   长了这么好的皮相,身子骨却这么弱,又没个有担当的娘,能不在府里受欺负么。   这老妈妈也是府里的老人了,也是为数不多对他态度恭敬的下人,秦风抱之以笑,说声“辛苦”,老妈妈受宠若惊,连声说着不敢,脸都吓白了。   不过是寻常的一句安慰,反倒是吓到人,秦风无奈了,等洗漱结束,冯宝还没有回来。   他索性去厨房那边找他,刚近厨房,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谩骂声。   “你算个老几,府里几时轮得到你们二房说话了,现在是什么时节,这雪梨要从南方运送而来,你可知道是什么市价,我们公子,呸,我们大人今早也晨咳,这雪梨能给你?”   秦风眉头皱起,说话的是大哥秦云的贴身小厮郎玉,平时就是个耀武扬威的主。   现在这个时节,雪梨的确是从南方运输而来,算上运输费、人工费,到市场上的价格不低,一般百姓家里吃不上这样稀罕的水果,太傅府自然是有,但人多,用得也快。   冯宝到的时候只剩下最后两个,原想着和郎玉各取一个,没想到郎玉却说一个不够用。   市场价再高又怎么样,冯宝心想公子可不缺那点银两,可惜不能说出来,只好憋着那口气说道:“郎大哥素来大方,这不是有俩嘛。”   “啧,别以为你们二公子身子骨好了些,弄了间什么医馆,现在又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成了驸马候选人,你身为他的小厮就可以耀武扬威了,我们大人是朝廷命官,身子金贵着呢。”   秦风嘴角轻扯,言下之意他就是个命该作贱的么?   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听到这郎玉的猖狂之言,他恨不得现在就发作,但一想到萧令瑶说的秦云可能与监理司丁大人的千金结下姻缘,这口气再不平,也只能咽下去。   冯宝替公子不平,但也知道抢不过郎玉,只能愤愤不平道:“有什么得意的,等我们公子自立出户,要什么买什么!”   秦风听了出了一头汗,这冯宝性子再不改,将来是个拖后腿,居然在这里讲了出来!   幸好郎玉只当是冯宝的气性话,奚落道:“自立出户,想得倒美呢,你可知道你们公子为什么能搬到松竹院,那是你们夫人用永生不自立出户作为代价给你们公子求去的。”   “你说什么自立出户呢?我看呀,除非你们公子当上驸马,不然这辈子只能呆在太傅府里看我们大人的眼色,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那郎玉趾高气扬的说完,将两枚雪梨交给厨娘:“快给我们大人炖上,我们公子还赶着去上朝呢,不像某些人的主子,无非是打理个医馆,大把空闲时间,我们大人忙着呢。”   冯宝气得脸色煞白,那边厢,秦风的脑子更是一懵,松竹院是他现在所居的院子,比起他以前住的地方不知道好了多少倍,还以为是父亲看他病体难熬调剂的院子。   原来……是母亲去求来的,永生不出太傅府,这是要让自己一辈子都呆在府里,给秦云衬托么,哈哈哈,所谓的父子亲情也抵不过利益呀。   秦云身在仕途,有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弟弟作为衬托,他更显得光芒四射。   为什么要让自己不出府?   一来用自己的无能衬托长子的优秀,二来长兄对嫡出的病殃子弟弟照顾,留在府中永久照顾,博个好名声,别看这名声不值钱,但当今圣上看中,对秦云仕途有利。   秦风心中悲怆,默然回到房间,没一会儿,冯宝一脸悻然地回来,眼角还是红的,却打起精神说道:“公子,今天不巧,府里没有雪梨了。”   看冯宝强忍着愤怒的样子,秦风心念微转,将那口气血压了下去。   他已经将前因后果理清楚,以前自己住在偏院,那边是个透风口,自己这虚弱的身子根本受不住,母亲才会去求父亲给自己挪个院子,太傅父亲趁机提出这个要求,母亲被迫应下。   这事长房的下人都知道,可亲生母亲怕他伤心难过,一直瞒着他这件事,他还以为自己有独立出府的机会,原来父亲早就断了这条路!   同样是亲生子,就因为秦云从仕,自己就要成为他的踏脚石,为他平步青云而被践踏!   秦风无语摇头,眼底寒光暴溅!   “公子……”冯宝被秦风周身突然散发的戾气惊到,后退一步后说道:“不如早点去医馆配药熬制,公子身体要紧,什么雪梨汤也没药管用!”   冯宝啊,秦风看着这个曾经为了自己差点丢了命的小厮,他也在替自己难过吧。   只有他最清楚自己有多想独立出府,去过两人无数次幻想过的逍遥日子,可太傅父亲的私心,彻底阻断了这条路! 第10章 公子他肾气不足   这个朝代成婚早,秦太傅虽然已经儿女双全,但实际年龄刚四十,对男人来说,正值壮年,要熬到他去世,还得多少年?秦风嘴角挂起嘲讽的笑容。   难不成要暗杀老子,再博一个出府自立的机会?想都不要想,那可是太子傅,官居要职,谁敢动他,被揪出来就是个死,除非老天爷给力,让秦太傅得个急症或意外,一命呜呼。   这原主对父亲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秦风更是如此,现在又撞破了秦太傅用病弱庶子给嫡长子谋好名声的计谋,心底更是愤然。   现在想象着秦太傅惨死的样子,居然还有几分快意,秦风忍不住笑了起来,现代社会尚有亲父子、亲兄弟为财撕逼的事,这个朝代为了仕途更没有节操了。   说白了,这里也是一个慕强的世界,不想被人夺了财产,就得比他们更强!   想通了,秦风原本的那点再谋算的念头彻底消失了,他一会儿横眉冷对,一会儿嘴角翘起阴笑不已,一会儿又是一副释然的样子,好像看破了红尘一样。   冯宝看着更慌了,公子今天是怎么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又替公子委屈,只能默默地退到一边,恰好老妈妈送早饭进来,冯宝才将话头咽了下去。   刚才郎玉说的未必是真的,何必说出来给公子添堵,冯宝捏紧了拳头,公子一点也不差!   就算没有官职在身,他是最好的主子,那些人根本不知道主子的好!   老妈妈退了出去,秦风淡淡地说道:“冯宝,替我找一条红布过来,一尺长的红布。”   既然天都不给他退路,只能放手一搏,萧令瑶是当朝最受宠的公主,身边又养着暗探 ,是个有本事的,就是不知道她能把自己带到哪里去,要是带沟里,那就一拍两散了。   要说当驸马,那肯定是做对假鸳鸯,说白了和形婚没两样,秦风爱财,但不重欲。不能当真鸳鸯,左右手都能帮忙,他天生左撇子,后来才用的右手,穿过来后也是这样。   和萧令瑶一拍即合会变得怎么样不知道,但好过在这里沦为秦云的踏脚石,一个破院子就让他做长兄关照病殃子弟弟,给长兄成就仁义的名声,去他娘的,做梦!   与其这样,不如奋力一搏,就算是死了,说不定能穿回去,怕什么?!   这么一想,秦风周身的不痛快悉数散去,食欲也打开了,一口气喝了粥,吃了饼子,原本就是一点晨咳,都不用到医馆熬药,就这么好了。   等红布找来,秦风打发冯玉去那院子里,把红布系在院子里的树枝上。   冯宝也是一头雾水呀,那天归来阁议事,他们在外面是半个字都没有听到,事后公子也没说那位是宫里的哪位,但他是个忠仆,拿着红布就往那半夜看诊的宅院去了。   那门上还挂着锁呢,冯宝也是个利落的,三两下爬墙过去,哧溜溜地爬上树,把红布系在高一点的枝干上,怕风刮跑了,还打的是死结,动手扯了几下才了事。   殊不知,远处一道身影正用西洋望远镜看着这边的动静,见红布悬挂,这长相清秀的公公嘴角轻扯,公主擅拿捏人心,这位倒也懂得顺势而为,这就应下了!   这公公见秦风给了回复,便是转身离开,竟是个会飞檐走壁的主,三两下就消失,直往皇城而去,这是要给心急如焚的萧令瑶报信去了。   萧令瑶看似踌躇满志,捏着秦风的命门,但也盯了秦风一年多,晓得他是个心眼比藕还多的主,那天在归来阁处处透着对自己的不信任,没被自己许的好处昏了头脑。   她此时看似在品茶,却是半点兴致也无,听到门外传来一声“曹公公”,赶紧坐起来,头上的珠钗也发生出一阵脆响,那曹公公正是她身边最得力的人——曹景。   曹景一进来,便跪拜在地,还没有出声,萧令瑶便着左右退下,曹景这才说道:“恭喜殿下得偿所愿,那红布已经悬挂,是秦二公子那天带的小厮亲手所挂。”   萧令瑶重重地舒了一口气,这驸马必须是个无官职在身的,她好得抽身而退再谋,秦风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要拒了,自己下步棋还真不好走。   “倒是个敢冒风险的,是本宫小瞧了他,以为要考虑三天,这才一夜过去,就想明白了。”萧令瑶露出此许喜色,脸色随即黯然:“他不明本宫状态,但他必须顺利当选驸马。”   曹景眼皮狂跳,秦风答应全力甄选,但前面九位候选人单挑哪个出来都比他强,怎么拼?   “殿下……”曹景叹息道:“甄选七日后开始,但圣上那边毫无口风透露,不知秦二公子到时候如何应对,比文?秦二公子从未参加过文考,比武?那更是……”   萧令瑶凄然一笑,她想出宫后自由行动,就不能有一个身在仕途的驸马爷,这才挑中了秦风,亲自去求了父皇,宣称自己一年多前偶然见到这位秦二公子生了爱慕之心。   末席的位置倒是得了,但这甄选的内容着实让人头痛,皇后那边最近盯她盯得紧,那驸马候选人里有三位都是太子阵营的人,单拎出来,足够进入前三。   刚刚因为秦风愿意上她这艘贼船高兴的萧令瑶立马笑不出来了,眉心紧锁。   这时候的秦风在医馆里替自己开了个方子,原身是先天不足,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体弱。   要是搁到现代,后天营养保证,也能拉回来,奈何原主太不受宠,被安排住在一个偏院,成天吹风受冻,雪上加霜,身体阳虚,虚就不受补。   像虎骨之类的猛药是上不了的,只能温吞着来,花了两年多时间才调理得七七八八。   这最后一成欠在肾气,这肾气是肾精所化之气,肾气不足易早衰损寿。   男人肾气不足,对行房也有影响,虽然晓得和公主合谋必定是做假夫妻,但也不能顶个肾气不足的状况,让人挖出来了,两人都丢脸不是。 第11章 二公子的铁杆粉丝   现在这身子骨养了两年多,也是时候可以下点猛药,医馆里有现成的虎骨,用倒是可以用,但这虎骨性子太猛烈,只怕会增加体内热气。   这热气过盛又得需要一剂猛药来泄,秦风清点了一下医馆的药,还真没有和虎骨相冲的。   冯宝看公子为难,问道:“公子到底要什么药?”   “泄热的,要猛的。”虎骨上劲有多大,这泄热的药就得有多劲!   秦风正为难,外面一阵骚动,只听到医馆的一名负责采购的郎中说道:“此物从未见过,你怎么可以混在其中充作药材,当我们这里好欺负么,拿出去,拿出去。”   只见那送药的是医馆长期合作的一家农户,平时在山间采到一些罕见的药材就送过来换银子,倒比秦风暗中倒腾的人工种养的药田有意思,家养的肯定比不过野生的。   秦风正嫌医馆里泄热的药不合心意,索性过去看个热闹,一眼看到被郎中挑出的东西。   他眉心耸动,心中暗喜,原来这个朝代还没有将这东西视为药材!真是暴殄天物了。   那老农手里拿着的东西鸡蛋般大小,挂着黑色外壳,断面有一层一层的纹路,那外壳虽然黑,但亮,断面呈现黄色,看着很稀罕。   “郎中不要生气,我是偶然间在屠宰场捡到的,闻着有些许药味才送过来一试,要是没有效用也就罢了,”老农也只是想碰个运气,被喝斥后也没有变脸色,不收就不收吧。   正准备把这东西收起来,秦风一个箭步过来,说道:“我先瞧瞧。”   老农心想这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么,他经常来医馆,晓得秦风才是话事的人,刚才说话的郎中也不言语了,嘀咕道:“馆长,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药。”   秦风心想你要见过,要我这个馆长干嘛,这可是牛黄,清热解毒的功效一流,这截面黄色,外层黑色发亮的是牛黄中的极品品种——挂乌金衣!   这东西哪怕是在现代也是值钱的中药,罕见得很,它恰好可以接在虎骨后面用,这身子骨的肾气是可以补上了。   “是个稀罕物件,我收着当个玩意吧。”秦风取出一钱银子给老农。   老农欣喜若狂,连声说着大善人,千恩万谢地走了,倒让捡了便宜的秦风有些不好意思。   突然想到这玩意对中枢神经类疾病也有作用,说不定可以治好这个朝代的癫痫,心里一动,打发冯宝把刚才离开的老农又叫了回来。   秦风让他以后留心,要有类似的东西再送过来,价钱好商量,老农一听,喜上眉梢:“不瞒秦郎中,我以前在山上也见过类似的,不过没这么亮的,外壳是黄色的。”   这是罕见的挂乌金衣,外壳黄色的是普通牛黄,但也能入药,秦风说道:“有的话一并送来吧,我最近正琢磨新药方子,用来试下能不能入药,闻着确有药味。”   老农满口答应后走了,刚才的郎中说道:“馆长是在研究外对疑难杂症的方子吗?”   看这位姓何的郎中欲言又止,秦风说道:“我看记录的疯症还没有治疗的法子,但隋城得这种疯症的人不在少数,要是可以攻克,岂不是一件善事?”   “可七天后就是驸马甄选,馆长不准备准备?一心向善是好事,但要能当上驸马,我们也与荣俱焉,这研究方子的事可以先放一放。”何郎中劝道。   秦风医术高超,对馆里的郎中素来亲善大方,这位何郎中是秦风的忠实拥护者。   他是怕秦风毫无准备去参加甄选吃亏,当今圣上对公主极为宠爱, 这次的驸马候选人千挑万选,虽然不知道馆长为何成为末席,但既然上了,他还是希望馆长拼一拼。   秦风一个头变成两个大,七天后开始第一轮,但愿第一轮不是比武,这肾气还没养好呢!   他心里也急,但装作淡然地说道:“唉,城中谁人不知,前九位都是仕族出身,最低的官职也是从四品,我一介医者,不知道怎么上了名单,就是打个酱……充个数,凑个热闹。”   现在也只能这么说,难道说,我要拼死往前爬,从第十爬到第一?   那公主是猪油蒙了心,就盯上他没有官职在身又有钱的好处了,鬼晓得她在盘算什么,说她不是皇后亲生的,那表面上的宠爱都是假的,单纯为了出宫,只要成亲就行!   和谁成亲不是成,所以那萧令瑶还打着别的主意呢,现在不肯交底,偏偏自己被个太傅府拉后腿,现在只能和她凑合到一块去,就得奔着驸马去!   “当今圣上就此一位公主,驸马必定千挑万选,可我觉得馆长不输给前面那些大人,大人应该收收心,别再研究什么治病的方子,赶紧找门路打听甄选的流程,早做准备。”   何郎中字字句句都向着秦风,但也透出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秦风差点呕出一口血,没想到何郎中还看好自己,只怕全城看好自己的人五根手指头能数得过来吧,他心里还真有点暖热,这特么是一铁杆粉丝。   “公子,我觉得何郎中说得有道理,既然挑上了,咱不能一无所知地上啊,好歹要拼个几轮。”冯宝大清早被郎玉刺激得狠了,现在一口气还不平。   要是公子真的能选上驸马,大公子又怎么样,他到时候要当着郎玉的面喝酒庆贺!   秦风还想扮弱,面对何郎中热切的眼神,干不出来谦虚的事:“何郎中说得有理,既然圣上下了旨,我定当全力以赴,否则不是让世人觉得圣人识人不准?”   话音落下,只听到一阵大笑声传来——“哈哈哈哈,好一句全力以赴,秦二公子这入了半截土的身子,怎么全力啊,到时候一定让我们好好见识见识!”   真是冤家路窄,这说话的是从三品的包衣骁骑参将郭士通,这人也在驸马候选人之列,他爹是武将中的正一品,和自家的老子秦太傅一直不对付。 第12章 是来找事的   这文官和武官不对付是每个朝代都发生的事,秦风一想到要武斗的话可能与这个郭士通对上,心中起了个念头——知已知彼,百战不殆。   “原来是郭参将,郭参将今日休沐?不用当值却来医馆,可是身体哪里不舒服?”秦风故意说道:“在下愿意为郭参将把脉诊治,一定尽心尽力。”   郭士通闷哼一声,心想这小子还算识相,虽然他老子是文官里的正一品,长兄也平步青云到了从四品,可一家子从文的,酸腐之气太重,哪像他们当武官的,叱咤战场,威风凛凛!   再说了,太子傅不过是东宫太子的老师罢了,所以品级高,真论起来,狗屁权力没有!无非是官俸高一点,可以养活一大宅子人罢了。   哪像他们,武将,将来是要立功建业,替圣上稳固江山的,郭士通越想越不服气,要是秦云入选,他还想得过去,秦风,庶子,一个给人看病的郎中!   要不是他先前在府里已经发过牢骚,险些对圣上不敬,被自己的亲老子抽了一马鞭,他现在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骂一次圣上眼神不行,咋就能看上这个家伙?   郭士通的眼神在秦风脸上打了个转,终于给出一个勉强的理由——嗯,脸还行。   秦风看着这张粗糙偏黑的脸,想到了萧令瑶,虽然穿着男装好像很神朗,但那双手娇柔得不像样,故意穿着宽阔些的外衫遮掩身材,想就知道那腰不好显露出来,肯定纤细。   那样的娇娇公主要是落到郭士通的手里,他都替萧令瑶捏把汗。   “听说你医术不错,从不了文,从不了武,从了医倒也适合你这个病殃子。”郭士通大咧咧地走进医馆,身上带的鲁莽之气让一众候诊的百姓都打了个寒蝉。   看看他,再看看长身玉立的秦风,相较之下,还是秦郎中看着顺眼。   郭士通就是来打探敌情的,看到秦风的一刻有些上头,就这小子能是自己的对手?天塌下来都不可能,他得意洋洋地找个位置坐下,气势汹汹。   身边看诊的人如遇到了阎王,埋头避开。   秦风心里暗骂了一声“莽夫”,不动声色地坐下,替郭士通把脉,他切的是寸口脉,一脉却有三部——寸、关、尺,三指按住寸口脉,平放,指腹触脉。   看到秦风微微皱起的眉头,郭士通无来由地有些恼火,他皱哪门子的眉头,郭家世代习武,坐在马背上替历代圣上攻敌守城,男儿都是铮铮铁骨,身体康健。   哼,这小子肯定在耍心机,他大哥秦云就是个投机取巧的主,要不是仗着自己那个爹,能这么快晋升为从四品,谁不知道这些文官一个个最爱靠家世?   真要硬揪下去,得挑出一批混水摸鱼的,他大哥秦云就是其中一个!   “我说秦郎中,你怕不是看驸马甄选就要开始,故意给我装腔作势呢,给我编出一个生病的幌子,好不战而胜?”郭士通鄙夷道:“我告诉你,少他妈糊弄我。”   冯宝在边上,头疼得要死,这位郭参将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莽夫,长得高大威武,身体壮实得不行,要有头牛撞上他,搞不好是牛先死。   可一开口就没几句好话,呛得人要死,冯宝看着自家公子,暗自替公子掬把泪,只是末席候选人,这就被人盯上了,冤不冤哪,这哪是上门看诊的,是来找事的。   秦风的担忧却不是假的,眼前的郭士通是真小人而非伪君子,他对父兄的敌意是真的,从不掩饰,反倒比父兄的虚伪和假模假式要真实几分。   他原本要摸个底,这一切脉,却是心惊:“郭参将可否入内室说话?”   郭士通是莽,又不是傻子,看他脸色不对就有些担心,别的不说,秦风的医术在隋城是有名声的,比如他发明的放血治疗法,闻未所闻,却有奇效,曾经救人于危难。   “我有什么不能去的,老子又不能怕了你一个病殃子,走!”   看郭士通风风火火地往前冲,秦风嘴角勾起,这郭士通太耿直,性情外露,少了点心眼。   想到自己穿越的这三年,活生生把自己活成了影帝,还没人家真实呢,就双手朝身后一背,反倒是像客人一样跟在郭士通的后面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郭士通一进去就被屋子里的医书、手稿惊呆了,他顺手拿起一张纸,脸色变得铁青,他虽然是武将,但也识字,这上面写的什么玩意,字不是字,画不是画,看不懂!   他哪知道这些是现代社会才会有用的医用缩写,把东西不耐烦地扔到一边,转身看到温吞吞走进来的秦风,没好气地说道:“你到底要说什么,弄得鬼鬼祟祟,怕不是要谋害我?”   “是有人要谋害郭参将,可惜不是在下。”秦风话音刚落,手里一道寒光闪过,郭士通都没有反应过来,手腕上就多了一个血点子!   武将看到血自然反应颇大,剑都拔出来几分,等看清楚只有丁点大的血珠子,郭士通觉得反应过度,有些丢脸的咳了一声,正要说话,表情又变了,自己的血,颜色怎么这样?   秦风手里的银针极细,风一吹就会歪的那种,他出手奇快,让训练有素的武将反应都慢了一拍,郭士通狐疑地看着眼前的病殃子,这家伙……   “郭参将这是中毒的症状,但程度较轻,你最近是否会头昏,时常出现一些本不应该存在的人或物?”秦风若有所思道:“或是听到一些别人听不到的声音?”   郭士通的眼皮子跳了好几下,不情不愿地点了一下头,心中暗想秦风果然是个神医。   冯宝在一边都惊呆了,郭士通怎么会中毒?   “用量不多,但经不住温水煮青蛙。”秦风说道:“这人不是要直截了当地杀你,是想让你自己出意外死掉,自己好摆脱嫌疑。”   郭士通是莽,又不是傻,不过温水煮青蛙这话头一次听说,刚开始听觉得新奇,仔细一品,他想骂人,那青蛙在温水里肯定很舒爽啊,呆久了都不想走。   那时候再把温水弄成开水,青蛙死里面都是活该的,这小子把他比成青蛙,莫不是在骂他? 第13章 青楼的运营法则   秦风看着郭士通的眼神,就知道他想多了,这现代的俚语在这个朝代用得小心谨慎,碰到这种没脑子的,解释不清楚,还倒背一身骂名。   “这是何毒物,要怎么解?”郭士通一皱眉,才想到眼前的是他最看不上的秦太傅的儿子,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啪地拍到桌上:“你给我治,小爷不缺银子!”   秦风面无表情,倒也不客气,顺手将那锭银子收入囊中,这才转身写方子,中毒的时日较浅,服用一些寻常的清血解毒的药物就能解掉,哪里需要这么多银子。   他没瞧出郭士通身体的其它毛病,倒是看出这是一个手松的主,以后要是缺钱,可以从他身上找补回来,他写好方子递给郭士通,低语道:“解毒容易,但不揪出元凶,仍有后患。”   郭士通也不是全无脑子的人,只是习惯耿直说话,听了他的话,先是不爽,几时轮到秦家的这小子给自己指点迷津了,但仔细一想,他今天来打探敌情来对了,这小子……还不赖。   现在再看秦风,郭士通觉得他比秦云,甚至他老子秦太傅都顺眼,他没好气地接过药方,说道:“你可知道是什么毒物?”   “狗核桃,又名曼陀罗,用量多一些,可直接致人死亡,用量浅些可致幻。”秦风说道:“害你的人不想明目张胆,要是致幻而死,顶多算意外。”   他话刚说完,郭士通险些捏碎了那张处方!   冯宝在边上直咋舌,还以为文官府上后宅不宁,敢情武官府上也是一样,不过他转念一想,未必是宅子里的原因,也有可能同僚相嫉,肆意陷害呢。   看郭士通这傻样,也不晓得能不能揪出来幕后黑手,也不枉公子的这一番指点。   郭士通把皱巴巴的处方抹平了,白了秦风一眼:“丑话说在前头,小爷我今天可不算欠你人情,是给了诊金和药钱的,附马甄选遇上,照样不会手软!”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秦风,直摇头道:“你这身板……第一回合就得被涮下来。”   不等秦风回话,郭士通拿着药方去前面拿药去了,冯宝气得眉毛直跳,望着他的背影道:“这郭参将好没良心,怎么恩将仇报呢。”   “郭参将只是性情耿直,爱憎分明,算得上是真小的,比起他,我更担心伪君子。”秦风只能断毒,不能判断下毒之人是何居心,是内宅之争,同僚之嫉,或是冲着驸马甄选来的?   要是冲着驸马甄选来的,自己这居于最后席位的人会不会也成为目标呢,秦风嘴角轻轻一扯,还有七天呢,管它的去,两种药都找齐了,这身子骨是时候完全康健了。   秦风把那牛黄扔给冯宝:“去,把它碾碎了装好。”   不是每头牛都能形成胆结石,形成率仅为0.68%,他还在医院当医生的时候,中医科那边用的都是人工牛黄,自己却在这个朝代遇上了没有被医书记载入册的极品牛黄!   这种运气带入驸马甄选倒是不错,也不晓得会是些什么项目,秦风暗想公主也不会让他首轮落选,但那边奇了怪了,挂了红布条后再无任何讯息。   冯宝拿着牛黄准备走,秦风又把刚才郭士通给的银子扔给冯宝,冯宝晓得这是赏他的,眼眶一红,也没客气,把银子装好走了。   秦风是个懂得感恩的人,他刚穿越过来时,身边就只有冯宝照顾他,为了他的病不停地去求药,买药时碰到个霸道的仕族公子,被打了个半死,昏过去后怀里还死死抱着给他的药。   人都有雏鸟情节,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总有特别的意义,尤其还是个忠诚得让人心疼的小厮,秦风对冯宝还是纵容的,但时不时也会敲打一番,省得他闯祸。   好在冯宝机敏,跟他学着演戏,倒也晓得见人看菜碟。   秦风想着郭士通被下毒的事,决定去红羽楼一趟,在这里,男人去青楼是再寻常不过的事,男人不管在哪个朝代都是食色为先,他去得不多,去了,父亲也不会说什么。   倒是秦云曾经阴阳怪气地看着他,那眼神,估计觉得他不举吧,秦风没想在出府前和他计较,但现在知道父兄准备断了自己独立出府的路,那就不一样了。   夜深了,隋城主街上依旧人声鼎沸,这里是东越国都城,河岸两边悬挂着亮堂堂的灯笼。   街道两侧的商家店门大开,路边还有小贩经营着各种营生,一派繁华景象。   而在这其中,红羽楼是最特别的存在,秦风收下来后进行了改建,大刀阔斧地加入了假山流水,进门便是叮咚的水声,精美的太白石雕,一侧还有竹林,晚间衬着烛火,影影绰绰。   这青楼和窑子不同,实则是风雅风情之所,青楼女子也分雅俗,卖艺不卖身的大有人在。   琴、棋、书、画都擅长者更不在少数,因此表演的地方显得尤为重要。   秦风将原本艳俗的舞台拆了,改在二楼悬空处,楼下大厅众人须得仰望才能看到表演,而且距离适中,不太远,也不太近,上面设置了轻纱,关键时可以落下。   秦风是男人,也最了解男人的那点喜好,说白了就是容易得到的它不香,越是唾手不可得的,越是上赶子,那点神秘感是可以估价的,勾得客人发了狂,银子大把地往外掏。   而一家青楼除了硬件外,就要拼姑娘们的素质了,秦风按现代的考核制度给姑娘们进行考核评级,根据考核结果还有额外的奖励,这与其它青楼截然不同。   比如月业绩第一名,可额外获得业绩额的10%作为奖励,第二名到第三名,可提到8%,四到十名则5%,这种闻所未闻的奖励方式让姑娘们热血沸腾,为什么?不设门槛!   别家青楼是把花魁奉为上等,捧得死死地,其他人想要上位,得先混个花魁当当,那青楼花魁是一般人可以当的?熬死了都顶不上去。   红羽楼倒好,直接开放门槛,有本事你就上,只要你能让业绩达标,能者多劳。 第14章 红羽楼,情报楼   获得收益的方式也不止是以前的老传统,除了酒水、香包、胭脂,还有一些调情调趣的玩意外,还有青楼的一些衍生产品,比如月度评选前十的姑娘的周边。   像是现在排名第一的玉露姑娘,她的周边就多了去了,比如她亲手作画的扇子,亲自调配的香粉,还有雕刻的玉印等等,那些恩客都趋之若鹜,掏干了荷包。   反正秦风的目的很简单——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姑娘们有奔头,自己就会一门心思地往上拼,别的青楼,姑娘们想尽办法给自己赎身,红羽楼不同,姑娘们除了打扮自己,成天想着怎么推销衍生产品,干得不亦乐乎。   放眼全隋城,像红羽楼这样的青楼只有独一家,这都是秦风一手打造的,可惜他藏身于幕后,不能明晃晃地让人知道他的才情。   当秦风走进红羽楼时,已经是恩客满满,其中不乏有仕族公子,更有富商名贾,春娘一袭红衫倚靠在栏杆边,看到一袭青衣的秦风,眸中满是柔情,仿有水光粼粼。   冯宝也看了一眼春娘,对上她的眼神,马上扭头看着身边的公子,啧,春娘这双眼睛绝。   不愧是红羽楼以前的花魁,侍奉过多少恩客。   可惜妾有情,郎无意,何况公子是要参加驸马甄选的人,想到这里,冯宝突然打个寒蝉,要是当不上驸马还好,真当上了,公子过来红羽楼的事会不会被公主追究呀?   他又觉得自己想太多,公子要是能成为驸马,多少郎君的脸要被打得通红,公子在他眼里是千般好,在外面除了医术高超,长相俊美,就没了。   冯宝自嘲地笑笑,他按老规矩去了后院,找了间房自得其乐,秦风一个人进了一间偏僻的包间,在里面看账本,没一会,门帘被人五根葱白一样白嫩的手指掀开。   春娘那张饱满风情的面庞出现,虽然如今不做姑娘,但曾经的风情仍在,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走动起来如风吹拂柳,娇柔得要让人滞了呼吸。   可惜这样的风情秦风不以为然,眼里只有账本,春娘眼中微有嗔怪,低着头走近,替秦风倒茶,娇娇柔柔地唤道:“公子。”   “驸马甄选可有什么消息?”秦风头也不抬,熟练地伸手端过茶杯,茶杯上尚有春娘手指的余温,他偏巧避过她碰过的地方,春娘心头一阵委屈。   春娘本应该问什么答应什么,心头却有一丝不平,脱口而出道:“公子真要参加?”   秦风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圣旨已下,你觉得是儿戏?还是我有违逆当今圣上的本事?何况我虽然不受宠,头上还有太傅府的帽子,届时甄选出丑,丢的是太傅府的脸。”   春娘听他只字未提到当今最受宠的那位公主,心里的气性又平了一些,她爱慕秦风,秦风不止是她的救命恩人,更拥有取之不尽的才华,他一个念头就能扭转红羽楼的劣况。   现如今,哪个达官贵人不以来红羽楼消费为荣,提到红羽楼的姑娘,不和卖身扯上关系,倒是先和才情挂钩,那些真正的登徒子反倒在红羽楼里抬不起头。   她心里好受了一些, 这才说道:“前些天有内务府的人过来,有姑娘听他们提了一嘴,驸马甄选的内容由圣上亲自定夺,只有在圣上跟前侍奉的公公知道一二,旁人一无所知。”   秦风微微闭上眼睛,红羽楼还有另一重作用——搜集情报。   他给姑娘们定了规矩,想要明哲保身,就要装聋作哑,听到什么记着,但不要开口附和,更不要肆意讨论,否则会惹来杀身之祸,遇到那些不老实的姑娘,索性赶出去了事。   时间久了,姑娘们就知道怎么样搜取情报,那些官员及富商的大小八卦都在秦风的脑子里装着呢,他就是觉得,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怪不得萧令瑶没点动作,圣上捂得这么紧,可能连她都没有弄到信息,要是自己没有如她所愿拿到驸马的位置,她会翻脸的吧,那双明媚的眼睛底下,其实深不可见底。   一想到她握着自己所有的秘密,他一阵心烦,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公子莫急,除了这些还有一些事——据称圣上将甄选的内容画成了画,一个主题为一幅画,全都放在御书房里。”春娘觉得自己要疯了,既希望公子顺利,又不想他做驸马。   画,秦风在现代有个爱好书画的外公,小的时候跟着他也浸染了不少传统文化,画这玩意儿讲究个意境,这圣上真是圣心难测,还有几天就要比了,还在吊胃口。   秦风没得到和驸马甄选的有用信息,倒是把朝廷大员的一些宅门八卦听了不少,看完了账本,叫上在后院歇息的冯宝,两人离开红羽楼,赶回太傅府。   刚进太傅府,父亲身边的管事朱伯就走了过来,微微行礼:“二公子,太傅大人有请。”   秦风跟在朱伯身后进了父亲的书房,父亲贵为一品文官,看着倒是慈眉善目,但骨子里的官架子无时无刻不在保持,见到亲生儿子,似乎有些闷气。   要是圣旨上的人是长兄的话,父亲的心情会好上不少吧,至少眼底的不耐会少些。   秦风心想这要怪谁呢,当年父亲见色起意,纳了母亲,事后又后悔母亲门第不高,污了他的血统,出生时又是不足之象,颇是晦气,从此不喜母亲,更不喜他。   心里虽然对这个老色胚子不以为然,但秦风还是做足了表面功夫,恭敬道:“父亲。”   秦太傅的年纪放在现代正是最好的时候,搁在这个朝代,也是少年得志,步步青云的典型,这一切有他自己的钻营,也得益于自己娶了一个好老婆——老太师的千金。   看到长相俊美的二儿子,秦太傅心底沧然,要是长子有这样的长相该有多好,秦云的长相随了他的母亲,想那柳氏年轻时身段娇柔,面容更是绝美,才让他一时没有把持住。   谁说人不风流枉少年,男人不管到了哪个年纪,都想风流…… 第15章 原身的便宜爹   想到当年纳了柳氏为妾,惹得老太师不快,秦太傅摸了摸鼻子,他这个人感情淡漠,更重利益,可在女人身上栽了两次跟头。   一次是因为柳苑迷了他的心思,走火入魔一样要纳了她,死活不愿意看着她嫁别人,一想到她要躺在别的男人身边,抓心挠肺地难受。   第二次却是因为醉后睡了一个丫鬟,这事倒是挺膈应他的,因为不是真喜欢,就是酒劲大,当时正在兴头上,一时糊涂,事后对那个通房也没太大的感觉,   但这两件事情都把唐红英气得不轻,尤其那个丫鬟居然一次就有了孩子,她只好三番两次地回娘家告状。   好在他这些年一门心思帮长子在仕途长进,二子又病弱只能从医,加上他刻意冷落苛待妾室和通房的孩子,才让老太师和夫人的气平了下去。   去年他终于晋升为正一品,老太师在其中发挥了不小的力量,是以,他对二房更是冷漠。   其实柳氏是他真正喜欢过的女人,是产生过占有欲的女人,可惜她家世太弱,生下的孩子又先天不足,既是如此,天生就不能与长子争锋。   但万没有想到,圣上居然会亲自钦点次子参与驸马甄选,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次席未公布时,他也曾暗中打听,这次席是否会落到长子头上,圣旨到来时,他欣喜若狂,结果却令他愕然不止,到如今尘埃落定,他还是想要点拨点拨次子。   他毕竟是秦家的骨血,参加甄选就代表秦家的脸面,是以,秦太傅示意管事拿了几件新衣服过来,各式各样都有,用的是新季最新的云锦缎,端是华丽贵气。   秦风只看一眼,就知道这料子出自自己的商号,啧,老父亲从他的商号里买了新料子给自己裁衣,这般主动,自打他出生,还是头一回!   纵然演技上乘,他都有片刻的恍神,不知要作何反应。   “风儿,为父倒想帮你打听驸马甄选的流程,可惜就连内务府的人都说不出一二,只能帮你打点下行装,切莫在外面丢人现眼,你在外也要挺起脊梁骨,便是输,也要输得有气节。”   秦风心中冷笑,不知父亲面对长兄时,是否也会用到“丢人现眼”四个词?   长兄有老太师这位外祖父撑腰,父亲捧着他还来不及。   他面上无甚变化,乖乖地应了一声“是”,接下来便是一番老生常谈,所谓的训戒无非是让他不要丢秦家的脸,字字句句透着他要输得起的意思,不能丢了气节。   与父亲罕见的一番长谈却让秦风心头压抑,直到步出父亲书房,呼吸到外面新鲜的空气,方才感觉到解脱,看着手上的布料,眼底尽是不屑的光。   等回到房间,冯宝端着熬好的药进来,正是挂乌金衣为主料,秦风手掌一碰,温度刚好。   他端起来,眉头都没皱一下便一饮而尽,随后指着方才拿进来的料子说道:“到铺子里换两匹一模一样的料子给我裁两身新衣,至于这两匹……烧了吧。”   这父爱如山压得他喘不过来气,既然无福消受,那便不受,原身这爹和便宜爹没两样!   次日,冯宝提着那两匹布去了布料铺子,换了两匹一模一样的,将秦太傅所送的直接在后院焚了,那掌柜看得不明就里:“这是何意?”   “自家的东西,想烧就烧呗。”冯宝乐呵呵地说道:“反正咱们又不缺好料子。”   至于换成一模一样的,只是不想在出府前撕了脸皮,省得节外生枝。   冯宝办完事出门去,迎面走来一人,恶狠狠地撞上他的身子,差点把他撞翻在地,他正要骂,怀里沉甸甸地,一看,是个木盒子,再看那人一回头,赫然是那个马夫。   他立马有了精神,大声叫骂道:“走路不看道,瞎了你的狗眼!”   那马夫头也不回消失在人群中,却在心中暗忖,你主子最好能当上驸马,否则有你好看。   冯宝揣着那盒子像揣着火炉一样,他在街头疾走,心头骇然。   他也知道这东西不能带回太傅府,径自抱着去了医馆,等进了秦风的内室,便将门关上,他一屁股坐在门后,死死地抱着盒子,大气都不敢出!   再说秦风并不知晓冯宝被吓得去了医馆,只是出门时落了单,连个伺候的小厮都没有。   这情景又惹得一众下人嚼了舌根子,明明是被钦点要参加驸马甄选的人,又如何呢,出不了太傅府,便只能如此罢,再说那驸马是谁都可以做的么。   秦风进入医馆,去开内室的门时发现锁已开,一推,里面有东西挡着门。   “是,是,是公子吗?”   冯宝的声音战栗着响起,秦风料想是有事发生,喝斥道:“快开门。”   里面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一会后冯宝才从里面把门打开,一见着他,双膝发软,扑通跪在秦风面前:“公子,你可算来了。”   看他这幅惊慌失措的样子,秦风再顺着他的眼神一看,便看到桌上多了一个黑漆漆的盒子,他也不多说话,立马关上门,大步走到桌前掀开盖子。   里面放着几卷画,不经装裱,用的是上等的桃花纸,薄如蝉翼,轻轻一卷便是一轴。   展开一看,一共五幅图,有山水画,也有人物绘像,用的是浓墨重彩,勾画得栩栩如生。   每一幅的主题都不一样,秦风一一扫过,画上的每个细节都不放过,悉数记入脑海里。   看完了,这才问是从哪弄来的,冯宝一讲,秦风嘴角勾起,萧令瑶有些本事,内务府都不曾接触的东西,她从圣上那里扒来了,而且必定是偷摸扒来的。   “这次的事情办得不错。”秦风由衷地说道,虽然冯宝吓得腿都软了,还知道往医馆走。   冯宝抹了脑门上的汗,说道:“公子,我虽然不知道在归来阁与你见面的是何人,但也晓得是宫里来的,是何居心也不清楚,他的人给的东西,我哪敢随便处置。”   秦风没有应声,面无表情地闭上眼,五幅画上的景象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里舞动。   那思绪如汪洋大海上骤起的狂风,卷着浪扑打在脑海里!   冯宝看到秦风突然睁开眼睛,眼底暴溅出寒光,与平时韬光养晦的样子又是不同,刚才那眼神,仿如要将人劈开一样,看得他胆寒!   秦风转身拿起那些画,连同那些盒子一起扔进了火盆里,全部付之一炬,烧得干干净净!   他再绕到桌后,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一长串名儿,递给冯宝:“三天内帮我准备齐全。”   “是,公子。”冯宝也被秦风瞬间爆发的气势折服,比以往更服帖了。   接下来的几天,秦风一直默默服药,在所有人看来,他依旧像往常一样,医馆、太傅府进出,见到父兄也依旧恭敬的模样,只有冯宝累断了腿,还有各家商号暗中准备起来。   而医馆里,秦风独自占了一个小药炉,冯宝每天盯着熬药,众郎中就看着秦风一碗接一碗地喝,简直把药当成了水在喝! 第16章 厉害的工部侍郎   一转眼间,就到了诸位候选人入宫面圣的时候,秦风穿着新制好的衣裳,本就是相貌突出的人,不着布衣,改换华服,又不再特意假装病气在身,更显英姿。   就是那太傅夫人,老太师之女唐红英见了也暗自心惊,倒是小瞧了这个妾生的小子!   转念一想,光有皮相又有什么用,又不是看皮相选驸马,那一关关甄选哪是容易闯的,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只怕第一轮就要被挑下马!   唐红英便是讪笑着跟在秦太傅身边,笑意盈盈地送秦风入宫,平时只能乘坐普通马车,今天倒是升了一级,那马车车厢铺设着皮毛,里面摆上了各式糕点糖脯及茶水。   秦太傅与秦云也要进宫,只是秦风作为候选驸马,要去的地方与他们不同,先觐见圣上,再参加首轮甄选,至于内容、规则,纵然所有人想破了头也一无所知。   秦风是首次入宫,上了马车后闭目不语,冯宝作为随侍也换了一身新衣,相较于主子的淡然,他屁股上像长了刺,坐不安稳。   直到马车快到宫门,秦风才睁开眼,放眼看出去,只见那高耸的宫墙之下,两道朱红大门林立,那铜铺首比任何一户人家的都要大,可见皇威。   里面的宫殿还看不清楚,那带刀侍卫倒是将宫门看守得严严实实,宫门打开,只见一众太监宫女候在那里,领头的大太监下巴上没半根毛,貌似威严,双手束在袖中。   马车行至宫门前便停下,冯宝拿起太傅府的通行令牌给看守的侍卫,那大太监听说是秦太傅的二公子到了,这才有了一丝笑意,喜气洋洋地迎了过来。   秦风立刻下马车,迎过去后便先一步行礼,冯宝眼疾手快,早将一块沉甸甸的金元宝握入掌中,一个转身,避过身后的人群,将其递到了大太监手上。   那大太监一掂元宝的重量,喜笑颜开:“奉皇上口谕,请各位大人、公子去御花园等候,秦二公子,给您指派个醒目的小宫女给您带路。”   “多谢公公,不知公公贵姓?”秦风早通过红羽楼把能打听的消息打听了,负责接洽诸位候选人的公公姓赵,是御前大太监洪公公的徒弟,这美差自然是落到他头上了。   自己都能想到打点,更别提那些圆滑的仕族子弟,赵公公今天怕是口袋都兜不住银子,得折磨出个大洞,这肥差靠的是师父,赵公公回头也要孝敬洪公公一把。   秦风知道这锭金子不止是讨好赵公公,更是间接讨好了洪公公,那是在圣上面前举足轻重的人物,侍伺圣上多年未出过纰漏,可见是何等厉害的人物。   “我一阉人,何来的贵呀,秦二公子客气了,咱家姓赵。”赵公公心里门清,虽然是个庶出的公子,但背靠着秦太傅,又是圣上亲点的,哪天真成了驸马,他还得卑躬屈膝。   秦风暗想 这是一只狐狸,在宫里能混下来的都不是凡人,就和赵公公客套了几句,这赵公公得了金子心情好得很,往身后这些宫女一看,叫道:“喜春,你带秦二公子去御花园。”   “是,公公。”那叫喜春的丫头梳着双髻,长得不是绝色,贵在皮肤雪白,穿着淡粉的宫装,虽然不华贵,但是个蛮讨喜的小姑娘。   冯宝看了一眼,眼睛都直了,秦风暗骂他一声没出息,谢过赵公公,在喜春的带领下去往御花园,一番打听才知道,秦风并不是第一个到的,前头有个工部尚书之子宋清明。   宋清明,与父亲同在工部任职,工部,六大部,吏、兵、户、礼、刑、工之一,主管着全国水利、工程、运输、工业等等,可谓扼着整个国家的基础建设。   尚书是工部最大的官儿,论起来为从一品,而宋清明在工部任侍郎一职,官居从二品。   能坐到这个位置上,年龄比秦风他们要大一些,年满二十六,这年龄要是搁现代不算什么,也就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有的兴许还在读研读博,在这个朝代,属于大龄青年。   红羽楼提供的消息,宋清明从未踏足过红羽楼,是个为工作鞠躬尽瘁的主,一年前,都城突发百年来难得一遇的大洪水,宋清明率部前去治洪,求无数百姓于水火。   后来,宋清明下令疏通河道口,加深过水断面,同时清除河道中的泄水障碍物,弯道改直,加速洪水过境,减少影响范围。   他又下令加护两岸堤防,以免洪水溢出,更在此举之前就下令分散人群,提前疏通,将附近村庄的村民转移到了高处。   更绝的是此人在洪水成功泄走后,居然还能想到后续的事,在当地开展了植树活动,以此来减少河流泥沙的来源,以免堵塞,治理的范围甚至扩充到了上游。   一连串举措下来,宋清明被连升两级,晋为工部侍郎,从二品!   据说宋清明连晋两级后,他父亲当天夜里喝得大醉后还去祖宗庙里哭了一晚上,门楣有光啊,秦风觉得自己将来要有个这么得力的儿子,也得喝几杯,宋清明是牛批得不要不要的。   这大概是现代人与这个朝代格格不入的地方,他觉得钱更香,这个朝代的人认为当官大。   不得不说,此人虽然晋升飞速,但冲着其大刀阔斧的举措及长远意识,属于名符其实。   虽然还没有见到这位工部侍郎,但秦风对其仕途无异议,至于品性方面,就要再看了。   那喜春走在前面带路,言语不多,十分恭敬,目光时不时瞟向身后的公子,只见这公子着月牙白缎面绸制的长衫,上面是浅蓝针线的绣图,绣的是兰花。   她心中浮出四个字——君子如兰,宫里多了容貌上等的人,但这位公子的气度是她见过的最佳,就是觉得这位公子的眸眼深幽,像是藏着无尽的心事,一眼不能看透。   走进宫来,秦风抬头可见到处都是金黄色的琉璃瓦,阳光普照下,那瓦片上泛起金光。   那片片金光晃得他眼珠子疼,远处的汉白玉栏杆又是醒目,且不说处处都是雕梁画栋,深宫里处处华贵,拐过前面的亭台,秦风看到了弓箭!   一共十幅,整齐划一地摆在架子上!   冯宝的心猛然一揪,第一回合居然是比射箭么?娘欸。 第17章 侍郎他尿频   那名唤喜春小宫女将他们引过来后,自有这里的太监宫女照顾,低着头退去了,临走时冯宝给了她一两银子,看她神情十分欢喜。   冯宝由这边的宫女带入座,一看,那率先过来的工部侍郎宋清明就坐在他隔壁,看到他过来,仿佛倒抽了一口气,看到了不得的东西样。   与自己无官职在身不同,宋清明身着官服,官服上的九蟒四爪一目了然,虽然年二十六,但这神情姿态倒像是三十有余的,且面色蜡黄,神情不振。   再看自己这精细的白皮,和宋清明的黄皮对比明显,宋清明顿时有些尴尬,秦风拱手道:“在下秦风,敢问阁下是?”   “工部侍郎宋清明,你就是秦太傅的次子?未想到秦云那般长相,弟弟倒是生个好皮相,刚才走进来,当真是玉面郎,这要是拼皮相,我等自送走得了,不用比了。”   宋清明的话听着爽朗,可秦风听着怎么这么不对味呢?   他在现代的单位上班的时候,医院的勾心斗角多了去了,这含枪带棍的话听了不少,当下就知道宋清明在骂自己小白脸!   秦风淡淡一笑,扫过宋清明的双眼,见他双眼布满血丝,今天天气晴好,但他似乎畏寒,不时缩着肩膀,现在正是七月,阳光正炽,哪来的寒气?   再扫向他脖颈处,秦风双目眯起,淡然道:“宋侍郎最近是否尿频?”   此话一出,正服侍两位驸马候选人的宫女太监们愕然不止,那些宫女更是深深地埋头。   一个个都面带绯色,羞得抬不起头!   宋清明身为工部侍郎,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鲜玩弄风月,也知道这尿频便是肾气不足所致,大多与私生活靡烂不堪有关,脸胀得通红:“你休要胡言乱语!”   “宋侍郎,”秦风面色一正,语气虽然不急不缓,但透着莫名的威势:“在下虽是太傅之子,但首先是一名医者,一名郎中,侍郎抗击洪涝大获全胜,在下深感佩服。”   “但洪涝过后常有疾病,众人皆知痢疾、霍乱,但不知与这两者同生的还有其它。”秦风正色道:“宋侍郎不仅尿频,还畏寒,食欲不佳,腭下左右两侧红肿。”   宋清明面色越发难看,记得这秦风开医馆,本人是隋城里为人乐道的神医,双手微微颤抖:“你是说,我不是劳累过度,而是在洪涝中患病?”   “正是。”秦风所言由衷:“宋侍郎是难得的治洪天才,我既已发现,就不能闷头不语,白误了侍郎性命,人有五脏,长此以往,侍郎肾、肝恐将衰竭。”   他见宋清明脸色惨白,忙说道:“未知宋侍郎最近可服解毒类的药方?”   “解毒类的没有,倒是父亲见我精神不振,找大夫给我弄了不少补药,”宋侍郎在心中盘算了自己精神不振的时间,正是一年前他治洪返回隋城后开始!   秦风听了直扼腕,真是瞎胡闹,虚不受补,这个朝代不知道什么是钩端螺旋体病,这病是典型性水灾疾病,人畜共患,老鼠和猪是主要携带者,宋清明多半是从鼠身上感染而来。   这宋清明也是有大福的人,不知道开的补药里哪一样对了症状,还帮他拖延了这么长时间,要知道这是钩端螺旋体病发作得快,治疗不及时是会肾、肝衰竭而亡的。   是以秦风才要问宋侍郎服用了哪些药物,这其中必有对得上症的,在此基础上再加以研究,就能找到治疗是钩端螺旋体病的方子,把这位好官从阎罗王手里抢回来!   再说宋清明对这位长相俊美的太傅二公子原本毫无好感,骨子里仍有为官者的清傲之气,几番交谈下来,对他的医者仁心大感佩服,知晓自己是偶然间活到现在,骇然欲死。   他现在哪顾得上当什么驸马,想自己刚提迁为工部侍郎,正欲大显拳脚,怎么能丧命?   比起一会儿的考核,如今找到对症的药才最重要,正欲拉着秦风讨论一二,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秦二,你又仗着自己有点医术,在这里忽悠人了,行啊,这回改忽悠侍郎了?”   人未至,声先到,这捅破了天的声音正是郭士通!   他身后还跟着一位武官,两人带着侍从一并走进来,郭士通中气十足,只是眼底的疲惫一目了然,他一进来,便坐到了秦风的对面。   今天这桌案分为左右两列,郭士通坐下来后对身边人说道:“诺,排名第十的我们秦大郎中真是走到哪,医到哪,这都给咱们宋侍郎看上诊了。”   秦风挑眉,郭士通中气十足的劲一点也没有减,他看似疲累,可神清气爽,下毒的人肯定是揪出来了,这口气顺了,可不就乐呵得精神好转了。   秦风看向跟着郭士通一起的那人,看官服也是名武官——云麾使赵伦,正四品。   为宫廷侍卫官,保护圣上銮驾,也就是说,赵伦早就在圣上面前露过脸,而且次数颇多。   根据红羽楼的情报,此人武功高强,骑射不在话下,这武术等级也分九品,据说此人已达七品,但年纪还不到双十,属武学奇才,因此才被特招到圣驾前侍卫。   赵伦虽是内家高手,但身形俊秀如玉树,和五大三粗的郭士通形成鲜明对比,看着寡言。   话虽然不多,但这人一进来就将在场的人打量了一圈,就跟在天上飞的鹰一样,那双眼睛的神彩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听到郭士通肆意放言,也没有任何表情。   一边是对病情惴惴不安的宋清明,对面是横冲直撞的郭士通,还有这位深不可见底的赵伦,算上自己,十位驸马候选人已经到了四位,仍有六位没到。   冯宝头回进宫,本着少说话少动作的原则一直站在秦风身后,这半天了,没进一口水。   他实在忍不住地咽了一口口水,秦风顺手倒杯水递给他,冯宝立马接过去喝了,双手恭敬地还了杯子,那赵伦盯着主仆俩的动作,眼底闪过一丝狐疑。 第18章 三箭,天亡我也?   秦风晓得他的意味,这个朝代尊卑分明,等级严明,像赵伦这种长期在圣下驾前护驾的云麾使自然看不过眼,但他是穿越者,骨子里就缺少这种尊卑的概念。   何况当医生的时候,有钱的、没钱的都治过,在疾病面前都得跪着,钱再多、身份再高一样会死,不过要说区别,大概是有死的舒服或死的狼狈之分。   这么一品,秦风无奈地笑了笑,习惯性地摇了一下头,那郭士通扯着嗓子道:“剩下六个好大的架子,这么晚还不到,还有,今天第一回合是比射箭,秦二公子,你行吗?”   “与诸位比起来,我当然不行。”秦风坦然道:“只是看山不是山,摆在这里的是箭,未必比的就是箭,除去在下,诸位不是文官便是武官,若是比射箭,岂不是欺负文官?”   宋清明闻之一振,他刚才到达御花园看到弓箭时也是这个想法!只是碍于自己这侍郎的身份不好讲出口,这秦风身无官职,直接坦荡荡地讲出来了,让他心里很是舒服。   郭士通一听,斜眼怒视着他,威吓道:“我看就是放屁,那一会儿比画画,不是咱们武官吃亏,那就是欺负武官,这才第一轮,天晓得接下来比什么,说什么欺负呢?”   秦风笑而不语,正如他和郭士通所说,比武,文官吃亏,比文,武官吃亏,但是,倘若有文武双全者,那便是两头占,当今圣上要挑的就是这样的人物,要配他的女儿,须文武双全。   所以根本不用去考虑吃亏不吃亏的事,规则并不是单方面为了文官或武官而设,秦风嘴角挑起一抹兴味的笑容,余光感觉到一束探询的目光,正是来自于云麾使赵伦。   他佯装不知,闭目小憩,直到剩下六位候选人也一一入场,才睁开眼一一打招呼。   除去他们四人外,剩下六人分别是——国子监博士祝成博、大理寺卿左平道、前锋参领齐衡、宣抚使周平、内阁侍读学士白连州,太常寺卿付成宴!   十席俱满,反倒不像刚才只有四人时自在,众人姿态各异,秦风慢条斯理地转动手里的茶杯,进来这么久,萧令瑶的人不曾出现,这是指望他力排众敌,荣登驸马首选么。   就在他心思深沉之时,一记尖利的声音骤然响起:“圣上驾到!”   秦风随众人一起起身,那明黄色的身影出现,众人齐施礼:“恭迎圣上,万岁!”   那冯宝惊得头都不敢抬,倒是秦风余光扫过,见到了华服打扮的萧令瑶,她今天外披着淡蓝色的纱衣,额心点了梅花状的花钿,那精雕细琢的面容上只有些许妆容,淡雅大气。   怪的是她眉梢里有一股妩媚的风情,却不是她这个年纪会拥有的,这大概是天生的媚意。   或是感受到他的目光,萧令瑶那勾魂夺魄般的眼神投递过来,水眸里仿有星光点点,右手轻轻一扬,一把桃花扇遮住了自己的半边脸,只余那双明眸在外面。   秦风听到了身边几把倒抽一口气的声音,古往今来,食色性也,顺哉,正哉!   当今圣上名讳为萧佑,据称出生时天呈异象,紫气冲天,东边天空呈现观音云像,大吉。   因此得先皇赐名佑字,意为此皇子有天庇佑,其后果然一飞冲天,荣登帝位,自称元帝。   元帝横扫过座上的十位驸马候选人,再看桃花扇后女儿的绝世容颜,莫名地有些不悦,纵然是想掩饰,却也藏不住眉心的愤懑。   秦风暗想原来皇家嫁女儿也和寻常百姓家一样,都觉得自家的好白菜要被猪拱,不爽。   传言元帝最为宠爱这个唯一的女儿,倒像是真的。   “圣上,十位驸马候选人均在此间,是否宣诸位的家眷到场?”这声音秦风记得,是当天来太傅府上宣旨的洪公公,这把嗓子听过便让人难忘。   元帝一声“宣”,洪公公扯开嗓子:“宣诸家家眷入场!”   每位候选人府上可有两位家眷入场,有得见圣上的机会,太傅府必定是父兄到场。   等衣着官袍的官员们一一入场,秦风晓得,唯独有一个无家眷入场,那便是云麾使赵伦。   此人出身贫寒,早年便丧父丧母,跟随叔叔长大,前年,这位叔叔也因病去世,赵伦由此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因叔叔终生未娶未育,也没有任何子女。   春娘和秦风提起此人时,倒是有几分钦佩,天赋过人,七品高手,无背景升至云麾使。   诸府的家眷参礼后在不远处入座,那秦太傅看到弓箭,面上不动声色,眼神黯然,自家那个病殃子次子,这第一关就得出丑!   “父亲不必忧心,二弟既是末席,就算被甄别出来,也是理所当然。”秦云故作安慰道。   秦太傅的眼神突变,秦云自知说错了话,赶紧埋下头不敢再多说话。   元帝此时举杯道:“诸位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俊才,今日甄别只是首轮,诸位小试牛刀,每人三箭,只要有一箭正中靶心者,留。”   言下之意是一箭未中红心者当场淘汰,秦风端起手里的茶杯抿了一口,抬头对上郭士通幸灾乐祸的表情,微微一笑,还是一副淡然的样子。   郭士通暗自里啐了一口,瞧秦风那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正中靶心就有鬼了!   那洪公公笑意盈盈地望着这些可能成为未来驸马爷的俊才们,嗓子拉得又细又长:“诸位请随机选择位置,一会儿听锣响便可开始,每人仅三箭,请!”   萧令瑶身后站着的正是曹景,话音落下,曹景的白脸上显出一分忐忑,轻唤道:“殿下。”   那五副画中的确有挽弓的画面,但不知是第几轮,那秦风素来只有医者的名声,不知箭术如何,如今第一轮便撞上射箭,正是天亡他也!   萧令瑶知晓秦风本人便是计划中最大的变数,她将所有的筹码悉数压在秦风身上,若是嫁与他人,必将牵连全局,秦风,这个一心要摆脱太傅府控制的人是最佳人选 。   整个隋城,再也挑不出第二个了……有钱,无官职,欲与本家脱离,相貌上乘!   “稍安罢。”萧令瑶依旧以扇遮面:“三箭,若是全部脱靶,便也无话可说。”   曹景眼皮抬起,三箭不假,但若连拉弓也不会,才是丢人! 第19章 三箭一心   洪公公那声“请”的尾音落下,秦风随众人一起起身,刻意走到最后,冯宝的心揪成了一团,眼见得公子默然走入末席,站到最不起眼的边边角落,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在他看来,秦风是为了一会儿不至于太丢脸,才不好占据更好的位置,毕竟那几名武官,一个个雄纠纠、气昂昂地占据了最中间的位置。   秦太傅为官多年,眼见得次子如此怯懦,也是差点呕出一口血!   再说秦风浑然不知众人想法,在最偏远的位置站定,感觉到刺入脑后的凌厉目光,嘴角轻轻一扯,这其中有几道是关切,有几道是怨恨,他不想劳神去理会。   他手拿着弓,背上箭筒,里面仅有三支箭,三翼三棱锥型,只是箭羽为赤金色,阳光下一照,泛现金光,颇具皇家威严。   秦风正要取弓,耳边传来呼啸之声,空气仿若被劈开,闻声望过去,只见一支箭已然离弓,如疾风般斩开气浪,砰地一声,正中红心!   率先射出这一箭的正是那云麾使赵伦!   不愧是七品高手,出手利落,毫不拖泥带水,那箭正中红心后,箭靶随之晃了几下!   赵伦面色毫无异动,紧接着第二箭,第三箭,均中红心,三只箭紧挨着扎入红心,三箭如一股,远看竟如一支,牢牢的占据着靶上红心!   这个开局凌厉万分,倒是让其余人等微怔,一时间忘记拉弓,那赵伦一手拿着弓,一手捉着已经空了的箭筒,眼神冷峻,只在转身施礼时冷冷地扫向秦风。   那瞬间,秦风终于感觉到对方眼底的杀机,那杀机,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赵伦和自己无怨无仇,却对他杀气腾腾,细算下来只有一个解释,这位对驸马之位势在必得,他在圣下麾下效命,可能知道自己这候选人的资格如何而来。   公主殿下向圣上请求赐他圣旨,怎么看都像是钟情自己,专门为他求来的机会,能得公主钟爱,如何不让这赵伦怒火中烧,自古红颜皆祸水,自己这回是躺着也中枪了。   秦风骨子里还是现代人思维,在现代吧,为一个女人争风吃醋打架斗殴的事常有,新闻上也有报道,挂个彩、伤个人命的也不在少数,但有法律在那里兜着,大局还算稳定。   可这里不一样,虽说也有律法,但漏洞百出,这赵伦真要寻个由头把自己弄死,这地方又不像现代社会哪里都有摄像头,弄死他真跟踩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真是天可怜见,萧令瑶绝代风华,觊觎者、爱慕者众多,这位殿下是当真无愧的祸水。   “不愧是七品高手,圣上亲点的云麾使,三箭全中,”那曹景站在公主身边,低语道:”殿下以为这一轮会有几位一箭不中?“   萧令瑶心中无底,本就烦闷,这赵伦偏要出风头,这更让她不悦,娇哼一声后并未回应。   曹景心中叹息,殿下所求怕是不能如愿,他曾以命劝谏,却拦不住殿下要与秦风合谋,如今人倒是拉下水了,但这前景……堪忧!   秦风收敛心神之时,身边诸人已经一一出箭,那些武官个个不是三箭齐中红心,也是两箭正中红心,无一脱靶,然后文官们表情各异,各府家眷神色不一。   就拿那工部侍郎宋清明来说,第一箭,脱靶,第二箭,脱靶,第三箭,脱靶!   他亲爹,工部尚书的脸都绿了……   要论治水,他这儿子敢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但儿子的骑射之道着实不堪,作为亲老子,他已经没眼看了,第三箭一脱靶,他立马低头装作喝茶,顺便用袖子挡住脸。   宋清明倒是坦然,听了秦风的话后他现在急着保全小命,至于这驸马之位,给有能者罢。   是以三箭脱靶,他依旧淡定如斯,不失侍郎风采,秦风看他如此淡定,心中暗笑,眼下已有人垫底,他要是三箭也脱了,也有个垫背做伴的。   这心态一好,秦风心态稳了,他慢条斯理地拉弓,第一箭晃晃悠悠地射了出去……   萧令瑶的双眼紧盯着他的动作,眼睁睁地瞧着那一箭勉勉强强地射在靶子边缘,离脱靶仅一步之遥,她手中的桃花扇便抖了好几下,喉间一阵苦涩!   曹景双手背在身后,紧握在一起,恨不能将秦风碎尸万段,此人岂可与公主同谋,除了钱财万贯,皮相尚可,无谋无勇,岂可助殿下一臂之力?   奈何现在还要替他鼓劲,唯愿秦风至少有一箭可中靶心,曹景只恨自己不能替他射一箭!   秦太傅则在秦风射出第一箭时用手挡住了眼睛,一幅不忍看的景象,好在没有脱靶,他才掏出帕子擦去额头的汗水,转头看到长子秦云嘴角的笑意,低喝道:“晓以分寸。”   那忠心耿耿的冯宝则差点晕厥过去,只剩下两箭了!   此时已经出局的已有三人,那三人仅有宋清明一人全部脱靶,剩下两人,则是无一箭正中红心,被迫出局,三人行礼后便退下去,除宋清明外,出局的另外两人苦闷地喝起酒来。   剩下七人里,只有秦风还有两箭未射,剩下六人要么三箭全中,要么有一箭入红心。   不知不觉里,倒是秦风成了压轴表演的人,元帝的目光也落到秦风身上,眸光微沉。   “这位就是秦太傅的次子?你心心念念的有缘人?”元帝看向身侧的萧令瑶,语气颇是失落:“若非人中龙凤,岂能配得上吾儿?”   “父皇,您为人中龙,母后为人中凤,除您二人外,哪有人衬得起这四个字?”萧令瑶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父皇莫要说笑,母后今日身体不适,不然也该来掌掌眼。”   “我一年多年前与秦二公子有过一面之缘,对其医德及相貌的印象极为深刻,可若说念念不忘倒也未必,还要看看他的本事,若真是个不成器的,岂能登上儿臣的鸾榻?”   “你这……”元帝听着她这狂纵之言,也不免收敛了笑意,厉喝道:“纵是我与你母后把你娇养成这无法无法的样子,岂能说出这种不雅之语!” 第20章 送秋波   “儿臣知错。”萧令瑶侧身行礼,满身娇态,惹得元帝虽愤却不忍再苛责,好在她刚才只是低语,除了亲近的侍官,没有他人听晓,否则岂不是丢了皇家颜面。   堂堂的公主殿下,怎么能当众讲出登鸾榻之语?元帝平了平气,让自己缓一缓。   此时秦风已经架好了第二支箭,左眼眯起,箭尖指向红心,嘴角浮现一抹笑意。   萧令瑶给了他画,岂能白费?从画中可揣摩出有射箭一项,他找了镖局的师父苦练,既是三中一,那便赌那三成的机率!为免被人猜透提前获知甄选内容,他谨慎又谨慎,悄然练习。   那师父可是射箭的好手,要命中红心也有诀窍,摒弃其它的,姿势要对,力量要对,眼头要准,有了技巧,剩下的就只能交给天,毕竟射箭之时,连风也能搅局!   像他这种新手,除了苦练,便是押机率,秦风别的不说, 上过手术台的人心理素质过硬,手不会抖。   方才的第一箭只是熟悉这弓罢了,他此刻眼底突溅寒光,手势十分纯熟,两脚开立与肩同宽,身体微微前倾,右手看似攀弓却轻若鸿毛,崩!   不比赵伦那势如破竹的声势,这一声响极轻,轻得让人对那支射出去的箭不抱任何期待。   是以那支箭正中红心之时,萧令瑶手中还在摇晃的桃花扇停止了晃动,不敢置信地看着红心上的箭羽,她倏地移开扇子,再次向那箭靶看去,中了,居然中了红心!   曹景的脸色无比地好看,仿如被人打了一巴掌!   冯宝险些叫出声来,那秦太傅如释重负,再次擦着额头的汗水,只是他身边的秦云就没那么好的心情了,暗自握拳,这个病殃子,运气真他妈的好!   未等众人回神,秦风又拈出一支箭,这一次更是驾轻就熟,不费吹灰之力,依旧是稳定的一声轻响,那箭刚好落在红心上,与刚才射中的箭羽并肩而立,一左一右。   冯宝远远地看过去,只觉得两只箭好像在一条直线上,看着怪对称的,再看自家公子,不急不缓地收好箭筒,转身,对着圣上施礼。   萧令瑶手里的桃花扇已经恢复了摆动,眉宇间的忧愁散了不少,立在她身后的曹景也松开了身后的双手,将卡在咽喉的那口气吐了出来。   萧令瑶的眼神瞟向父皇,只见元帝嘴角带笑,眉宇间的愁闷也散去,这才落下心中大石,复而看向已经立在原处的秦风。   不晓得是否自己眼花,又或许是他在衣衫上花了些心思,今天的秦风看上去意气风发了不少,就连腰杆子都挺得直了些,他双眸沉定,眸孔深幽,似在思虑着什么,运筹帷幄一般。   她自晓得这男人不是池中之物,方能在太傅府的眼皮子底下让自己成了富甲,可今日一看,他似乎还有许多没被她窥探的秘密。   恰在此时,秦风察觉到她探询的目光,不避不让地迎视过来,甚至于微微欠身,两人这眼神一来二去,竟似在眉目传情一般,萧令瑶脸颊一红,再次以扇遮面。   两人这一回合却入了不少人的眼,那秦云在底下看得清清楚楚,一来没想到这庶弟可以三支中二,两支均中了红心,二来看到他与公主眉来眼去,这家伙的胆子竟大胆到如此?   这小子平时在府里一派老实巴交的模样,到了宫里却肆意妄为得很,他本想参秦风几句,扭头却看到父亲自得的笑意,正要开口,秦太傅说道:“毕竟也是我的种,此前低估了他。”   原本都要冲出口的话只能不甘愿地咽回去,秦云强行挤出一丝笑容:“父亲说得是。”   而在秦风之后,又有一人落选,仅有六人箭中红心。   此时首轮已过,洪公公请示过元帝后,手里的拂尘一摆,尖着嗓子宣道:“兹云麾使赵伦、大理寺卿左平道、前锋参领齐衡、内阁侍读学士白连州、包衣骁骑参将郭士通、连平医馆馆长秦风首轮过关,请诸位移居抚花院,暂居宫中,轮候次选!”   秦风脸色微变, 这首轮结束,竟然不是出宫,而是暂居宫中么,可叹他还有一副药煎好没喝,那可是挂乌金衣,最后一剂,浪费了。   那元帝打量着秦风的脸色,看他居然露出忧愁的样子,似乎不喜自己晋级,便幸灾乐祸道:“吾儿你看,那医馆馆长似乎并不心悦于你,晋级还哀声叹气,你又何必强求?”   “父皇,儿臣乃金枝玉叶,又有父皇作为靠山,普天之下,皆若王土,儿臣想要一介布衣,还不是手到擒来,眼下只是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罢了,若真有,不过一纸赐婚圣旨。”   皇上赐婚,他秦风还能跑到天上去?   萧令瑶这霸道的语气让元帝噎了少许,突长叹道:“可惜吾儿非男儿身……”   侍奉在一侧的洪公公闻言大惊失色,萧令瑶噗嗤一笑,花般的容颜如绽放的花朵一般绚烂:“父皇又说笑了,太子哥哥要是听到,可是要呕血了。”   元帝也失笑,自己是在说什么梦话,只叹萧令瑶的性情、胆色均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令他百般爱惜,便勾起了心里的一股痛,难以言明罢了。   再看此时站立在面前的六位驸马候选人,他眉心一沉,他最疼爱的女儿,势必要配上最好的男子,下一轮可不止是如此,他大袖一挥:“好生安排几位郎君,摆驾回宫罢。”   众人均恭送,高呼万岁,萧令瑶施然行礼,转头就对秦风抛去一个眼神,笑意盈盈。   秦风得了这一记秋波,只是暗自叫苦,这位公主殿下是不嫌他处境烫手呢,殊不知这一记媚眼抛过来,赵伦的眼神就像刀一样砍在他身上,不止如此,另外四位的神情也是精彩纷呈。   元帝走了,萧令瑶身为公主自然不能久留,今天且算是在诸位候选人面前亮个相罢了。   送走圣上和公主殿下,众人及家眷也大松口气,自有公公过来引诸位家眷前去宴会厅里用宴,落选的候选人也一起,唯有他们六位要先迁居至宫中指定的住处。   秦风正要走,那落选的工部侍郎宋清明追了过来,揽住了他的袖子,脑门上急出一头汗:“秦郎中,你怎么还住进宫里了,我这病该怎么治?”   宋清明急得不行,敢情这么久自己是吊着一口气在,命不久矣,那庸医害人不浅!   他把秦风当成救命稻草,本想着出宫就找补身方子给他看看,没想到秦风要住在宫里,这可要了他的命了,他刚升从二品,大把前程在等他,哪能现在就丢了性命。   “宋侍郎别急,你要是信我,回去先继续服用以前的补身方子,那方子里至少几味或只有一味可以对上症,否则你早见了阎王爷,先续着命,等我出宫。”   秦风说完,宋清明双眼快要迸出眼泪,跟望着相依为命的家人一般:“秦郎中,我等你。”   这……秦风万没想到自己会攀上这从二品的妙人儿,搞得跟情人间生离死别似的。 第21章 与郭士通交心?   郭士通看宋侍郎拉着秦风不放,在边上冷哼一声:“秦郎中,知道的晓得你进宫选驸马来了,不知道的以为你背着医馆进宫看诊呢。”   秦风微微一笑,对宋清明拱手作揖:“来日方长,宋侍郎保重。”   那宋清明看到父亲在不远处催促,家眷们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只能认命,先出宫喝以前的补身方子去,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秦太傅走过来与秦风交代了几句,无非是让他安心呆在宫里,准备下一轮甄选,临了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如今也算你没辱了秦家门楣,已经尽力了,后面放宽心罢。”   说完带着秦云离开,看父亲步伐轻快了不少,秦风暗自好笑,今天这两箭算是超过父亲预期,没有首轮落选,以自己现在的草根身份也算惊喜。   冯宝快走过来,眼里似乎有泪:“公子,你总算过了第一轮了。”   这话说得一点都不让人开心,秦风正要开口,郭士通大步出过来,一巴掌搂在他肩上:“秦郎中,看在你救我命的份上,我给你提点一下吧,当心那个姓白的。”   “内阁侍读学士白连州?”秦风记得那个儒雅的大学士,仅有一箭中红心,但眉宇间皆是傲气,看似谦顺,却是个三白眼,这种人奸滑得很。   “没错,就是他,小心他给你使绊子,小爷我哪个都不防,就是防着他呢。”郭士通冷哼道:“这些做文官的,哪一个不是一肚子坏水,你爹……”   眼看着又要扯到秦太傅,郭士通好歹是打住了,趁着他们走在最后面,压着嗓子说道:“你这人有点本事,上回瞧出我是狗核桃中毒,我回去就揪出了元凶。”   郭士通说到这里打住了,抬眼瞧着秦风,一副盼着他来猜的样子,秦风叹口气,要是搁在现代,郭士通就是俗称的憨憨,幸好他在这个朝代有个给力的爹,还有一身孔武之力。   “我猜不是你的同僚,就是你府上的人?”   这么显而易见的推论,郭士通却瞪大了眼睛:“秦郎中你不止会看病,还会算命吧。”   真特么……秦风现代的口头禅差点冒出来,幸好及时打住,谦虚道:“一般推算。”   “是我父亲的妾室派了一个丫鬟到我身边,看着有几分姿色,我就纳了她,真没想到是个祸水,居然暗自在我的茶水里下狗核桃。”郭士通提起来就一肚子的气。   “后宅不宁,这事我交给母亲处理,那丫鬟被打发出府,交给人牙子处理,爱卖哪去卖哪去,至于我父亲的那位妾室,被打发到远处的庄子里住去了,我父亲不松口,她休想回来。”   秦风听后出了一身冷汗,这就是这个朝代与现代的最大不同,卑贱之命不值钱,可供主家随意打发,要是放在现代,交给警察就好了,哪容个人处理?   那牙子又叫牙人,管理牙人的地方称为牙行,类似于现代社会的中介,替买卖双方介绍交易,事成后抽取佣金,各个行业都有牙行,人牙子,便是专门买卖人的。   那丫鬟有卖身契在郭府,便可以交由人牙子处理,至于是卖到别的人家做丫鬟,还是卖入青楼,甚至是窑子,都看人牙子怎么处理了,那丫鬟的命运凄苦可想而知。   但秦风不是圣母,那丫鬟胆敢去冒险毒害郭士通,答应的时候就知道要承担风险,这也就是失败了,才遭受这种后果。   秦风想到了自己与萧令瑶的同谋,不禁苦笑,他是被公主按头弄上来参加什么甄选的,选上了,他就得参与到萧令瑶的那一摊子事里去,他反正是不信她只想出宫自立的鬼话。   但要是选不上,萧令瑶把他底细都查得一清二楚,会怎么处置他这个失败的候选驸马人,那可就不好说了,自己和那个丫鬟一样前途莫测。   他跟在郭士通身边走了一阵子,才发现这个粗犷的武宫好像对自己亲近了不少。   再想到他之前那故意挑事的样子,倒像是在和自己找话说,晓得郭士通这位真小人起码不像以前那么排斥他,心底甚至把他当成了朋友。   这样一来,剩下的六人当中,只需要应付另外四个就好,只是那云麾使赵伦对他敌意颇深,那人又是个七品高手,真要杠起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既然武力值悬殊,只能智取,不能硬碰,眼下走一步是一步。   第一轮就这么过关,也无宫人交代下一轮是何时,在何地,完全摸头不是脑,六人先被引入一处庭院里住下,倒是一人一间屋子,地方宽阔,与后宫距离颇远。   秦风和冯宝被引入其中一间屋子,只见里面已经摆上了换洗的衣物及一具用品,早就安排妥当了,床铺也分大小两榻,主榻归主子,小榻归随从。   引他们来的小太监得了赏钱后退下,冯宝看屋里摆放的陈设直咂舌,不愧是皇家,那家具都飘着辛辣香,是公子说的黄花梨木,这一屋子的家具就值不少钱哪。   他跟着秦风偷偷经商这几年,眼光比以前高了些,不自禁道:“公子,是上好黄花梨。”   “每年地方都有上贡,最高品出现在宫里不足为奇。”秦风坐下的空当,冯宝已经倒好茶水送上来,终于释下了紧张:“公子,今天吓死我了,你那两箭怎么射中的?”   反正不是运气,秦风心里说道,还是解释道:“小的时候不是也学过一二,只是我这身体不行,后来就放下了,最近喝的药帮我补了身子,才有了点力气,凑巧罢了。”   “可公子故意和工部侍郎亲近,又是为何?”冯宝太了解秦风了,若是没有所图,不会轻易地对人示好,公子今天分明对宋清明格外地好。   秦风抿了口茶,反问道:“你知道自家公子是干什么的嘛?”   “郎中啊。”   “这不就得了,既是郎中,便有救死扶伤的心,见到将死之人,想要把他从阎王爷手里拽出来有什么不对?”秦风突压低了声音,当心隔墙有耳:“何况他是工部侍郎,工部。” 第22章 大理寺卿头顶绿?   那些工程需要的原料中,秦风的不少商号都有涉及,要是能与宋清明结交,后续说不定能打入其中,届时能赚到更多的钱。   秦风因为没有官职,所以根本没有机会与这些官员来往,也谈不上任何交情,以致于要处处顾忌监理司,他现在有意结交宋清明,也是在为自己最终落选做准备。   万一萧令瑶迁怒于他,不至于绝了后路,手下这么多商号,能保一家是一家,不至全灭。   秦风对眼下的情况并不乐观,可谓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公子是不相信……那位吗?”冯宝机敏,用那位来代替萧令瑶。   秦风嘴角扬起,他不是几岁的稚童,萧令瑶和他都有所图,都是图对方有可用之处。   但若是不能达成同盟,势必翻脸,若两人对垒,对方是身份高贵又掌握他全部秘密的人,他可谓毫无招架的能力,为此,他甚至想到了假死。   如果萧令瑶真要置他于死地,他便假死脱身,至于自己辛苦打下来的基业,能保多少保多少,只是到时候势必要改头换面,不以秦风的名号活动。   那假死的药是他初萌生要脱离太傅府时就开始研究,用老鼠做过几回试验,但从来没在人身上用过,通俗点说,没有经过临床试验,就是个试验品,成效如何未知。   所以他一直没敢用,这次遇上萧令瑶,自己研制了几年的假死药终于有被用的机会了。   但这假死不是说死就死的,这朝代也有类似于户口的存在,称为户头,假死后如何拿到新的户头文件?这就需要有人,得是在官场中的人,所以他必须要结交官员。   郭士通是一个,宋清明是第二个,这两人未来能否用上,现在不得而知,他只能尽力。   假若萧令瑶留他性命,只是毁他基业,那宋清明就更有用处了,真有结交,便是他东山再起的筹码之一,对宋清明的病他必须上心,不过眼下还是甄选要紧。   冯宝看公子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将心一横道:“公子可别把我舍下了。”   “放心,舍谁也舍不了你,”秦风说的是真话,自打他穿越后睁开眼,就属这个小厮对他最好:“你把我伺候得面面俱到,离了你,我如同断了双手双脚。”   冯宝哪听过主子讲这种窝心口子的话,心都滚烫的,秦风后知后觉品了品,妈呀,对个大男人讲这种话,有点分桃的嫌疑了。(分桃=断袖)   秦风在心底啐了自己一口,冯宝美滋滋地去收拾床铺去了,主仆俩正说着今天的见闻,门啪地被人推开,来人用力之大,让两扇用料考究的木门像要飞出去一样。   来人正是郭士通,他就住在隔壁的屋子里,他身后跟着一名小厮,都说仆随主人,郭士通是个五大三粗的,用的小厮也是个身强体健的,眼神炯炯,应该会些功夫。   “坐在这里干嘛,出去看好戏了。”郭士通一进来,就把秦风拉了起来:“为了选上驸马,都公开打起来了,咱们去瞧个热闹。”   郭士通力大无穷,这原主的身子刚恢复些,也经不住他的拉扯,秦风只能踉跄着被他拉出去,只见诺大的院子里站着不少人,庭院中央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摆满了酒菜。   一名奉事公公刚摆好桌席,此时看起了纷争,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嘴里叨叨着:“各位贵人消消气。”   人群中央,正是那兹云麾使赵伦,另一位秦风有印象——大理寺卿左平道。   两人面对面站着,气氛剑拔弩张!   大理寺卿掌邦国折狱详刑之事,是大理寺的一把手,此人俊朗大气,双目深邃,身着一件朱红鹿纹圆领长袍,腰间悬挂着一块通透的白玉,气宇不凡。   左平道与赵伦面对面站着,面对这位七品高手丝毫不落下风,嘴角更带着一丝不屑的笑容:“赵大人好大的威风呀,对我刚才所说若有疑问,左某可呈上证据。”   赵伦面色铁青,右手猛然握起,只见那只手倏地变成血红色,整个拳头更是肿胀起来!   郭士通兴奋地抓紧秦风:“左平道说赵伦暗恋殿下,苦求圣上才成了候选人,当众揭人家老底,这下好,两人杠上了,我和你说,赵伦是七品高手,左平道这下玩蛋了。”   秦风无言以对,怎么可能玩蛋,这里是皇宫,在座的都有机会成为驸马爷,赵伦在元帝麾下服侍,怎么可能揣摩不到圣意,在这里搞事等同于打圣上的脸,焉会对左平道下死手?   行事若没有分寸,也不可能成了云麾使。   左平道不过是看透了其中道理,才会在身手不如对方的情况下故意挑衅,秦风暗自留了个心眼,能在大理寺混到一把手的,心眼肯定也是比莲藕眼还多的,得小心此人。   再说眼看着两人就要打起来,没有一个人上前劝架,就连被安排过来管理这里寝食的公公也不敢多说话,站在一边抖得都快成个筛子了。   赵伦草根出身,面对能说会道的左平道,论嘴皮子根本不是对手,此时内劲逼至右手,皮肉要炸开一般,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杀意,抬起一拳轰向左平道的脑袋!   众人一阵惊呼,这一拳下去,左平道小命休矣!   空气中惊现炸裂之声,郭士通放眼看过去,只听得咔嚓一声,庭院中啪地落下一截树枝。   那一拳看似凶猛,在打出去的瞬间便散了内劲,那气劲只是击打在树枝上,只是不巧的是那截树枝落下时先砸了左平道的脑袋,才稳稳地落到地上。   现场所有人都看到这尴尬的一幕,几名小宫女不约而同地低下头,死死地抿住嘴。   秦风理解她们,毕竟他自己在心里都快笑出声了。   偏巧那树枝上的叶子生得浓密,都是绿色的叶子,落到左平道脑袋上,活脱脱一头绿。   是以那些宫女才忍不住想要偷笑,秦风演技过人,自然不会忍俊不禁,目色平静地看着那一抹绿色在左平道的脑袋上呆了几秒后再落到地上,全程没有太多神情…… 第23章 唯得一人到白首   左平道在大理寺素来横行霸道,手上也不知道落了多少冤假错案,素来是个招人嫉恨的主,但耐不住其在大理寺作威作福惯了,照旧是行事彪悍。   大理寺过的人犯多,探听的消息也多,也不知道是从何听来赵伦入选的内幕,身为仕族子弟,又瞧不上赵伦的草根出身,是以公开羞辱。   一来他赌赵伦不敢拿他怎么样,二来赵伦若真是动手,恰中他的下怀。   事关殿下终身大事,赵伦他殴打朝廷命官,妒心过重,岂能继续参选,岂能担当公主夫婿,左平道内心阴损,赌定赵伦要么失控,要么只能憋着这口气!   未曾想到这赵伦也是个心计深的,居然用这一招来羞辱他,真令他恨之入骨!   身为男儿,头顶绿色,何等羞辱!   秦风也没料到赵伦此等威吓外露的人也有这样的心计,及时收手后还能想到这一招,不禁多看了赵伦几眼,对此人刮目相看,两相比较,左平道倒显得小家子气。   他正想得入神,只觉得一道凌厉的眼神落在身上,定神一看,那赵伦在打量自己的脸色。   秦风之前就觉得奇怪,为何这赵伦对自己的杀意格外重,左平道倒是替他释疑了——这货暗恋公主。   他能成为候选人是求了圣上开恩,而自己也是求来的,但是萧令瑶亲自去求的。   同样是求,包含的意义大为不同!   按一般人看来,这是一出活脱脱的三角恋呀,他爱她,她爱他,狗血得一批,秦风闭上眼睛,想到了现代社会晚间黄金档播放的狗血电视剧,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能成为主角之一。   赵伦收了拳,轻抚着刚才皮肉都快绷开的拳头,脚踩着地上的树枝,阴冷一笑:“此物与左大人甚为相配。”   杀人不用刀,刀不刃血,照样致人于死地,左平道两眼血红,劈了赵伦的心都有。   可惜,秦风暗忖左平道不敢,对方可是个七品高手,他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一出戏看得真是痛快,官场非战场,但这不露硝烟的争斗也好看。   郭士通却是一脸失望,在秦风耳边嘀咕道:“叫唤半天,又不打,还不如吃饭。”   那管事公公赶紧走过来,说道:“诸位郎君,宴席已备好,请诸位入席吧,在下姓严,诸位在此期间,由咱家负责诸位的寝、食,若有不便之处,请诸位尽管提出。”   “严公公客气。”对这位管事公公,他们倒是不约而同地客气,那一直准备就绪的小公公和小宫女立马替他们布菜。   秦风饿了半天了,但还是耐着性子最后一个入席,坐在白连州和郭士通的中间。   此时,一道身影从这庭院处悄然闪了出去,一路奔行,身影迅如闪电,直至驱入御书房前,叩首道:“陛下,属下已探听完毕,特来回禀。”   那元帝在书房挥墨中,闻言道:“宣。”   洪公公开门,那身影进入不敢抬头,再叩首拜见后才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道来。   元帝手中的狼毫一顿,墨渲染至纸上,嘴角的笑容不见暖意:“好一个大理寺卿!”   洪公公心头微颤,也暗骂左平道不识相,圣上既许赵伦参加甄选,那赵伦便是圣上的脸面,他不愿意给赵伦脸,那岂不是间接损圣上的脸面色,这次这位大理寺卿是玩砸了。   “那太傅府二公子如何?”元帝再次提笔,只是再无书写的兴致,思忖后将笔放到一侧。   “回禀陛下,此人看不出所以然来,与那郭参将看上去关系颇近,处事颇为本分。”   元帝细品之下,却是摇头:“非也,非也。”   洪公公素来擅长揣测圣心,此时不解道:“陛下,既是安份守已,为何称不上本分?”   “那郭仕通之父郭显能与秦太傅不和已久,水火不相融,在朝堂之上也数次针锋相对,彼此不留情面,郭仕通与秦云也是不和,说两家是世仇也不为过。”   元帝双手背在身后,若有所思道:“这秦风身为庶子,身为秦家人,却能让郭仕通与他交好,此人有这般的本事,安能称为本分,看来瑶儿看上的人也并非一无是处。”   洪公公知晓元帝对秦风并不看好, 要不是公主殿下哭闹几回,那最后一个名额是要给镇北侯之子的,如今听到圣上这番揣测,莫不是对秦家小子有了改观?   “那小子三箭虽只其二,但见他手势纯熟,虽无凛天杀气,却是志得意满。”元帝叹道:“我看他,倒是比秦太傅的长子要强许多。”   “回禀陛下,这秦风本是妾室所生,其母亲是商户之女,当年因生得貌美被秦太傅看上,可惜因为家世不显,后被厌弃,这秦风长相是随了母亲,自然比长兄俊美。”   洪公公不敢明说太傅夫人长相一般,所以长子秦云相貌平庸。   “听闻因先天不足,体质偏弱,所以不能习武,后因为秦太傅顾虑岳父,刻意打压次子,令其不得文考,断了他的仕途,好在此子争气,研习医书,三年前开设医馆,名声大振。”   元帝听了这半天,越听越不是滋味:“朕的瑶儿天资聪颖,当挑得如意郎君,十人当中,唯独他秦风是妾所生,又无一官半职,让朕如何心安!”   “陛下,”洪公公的心肝都在颤,正要说话,外面响起一个声音来——“世间夫妻当和睦为上,举案齐眉,未来夫君疼我便是最好,唯得一人到白首,是儿臣所愿!”   萧令瑶嫣然一笑,手中捧着托盘,上面放置着血燕盏,专程为元帝送过来。   恰好听到元帝所说,便出声辩驳,看元帝面色稍变,缓了缓面色,恭敬地将血燕盏放置书桌上,撒娇道:“父皇,儿臣刚刚去看过母后,将甄选情况向她说明,她倒是比父皇开明。”   “你母后一心修佛,世事不问,自然是比父皇开明,父皇赐你封号锦华,是愿你锦衣玉食,华贵无双,焉得嫁与一寻常布衣,纵父兄有官职在身,他却区区一位郎中。”   “父皇,他虽入得甄选,如今能否闯入最后一轮尚无定论,怎就料定儿臣必嫁于他?” 第24章 藏头诗?   萧令瑶垂首道:“不过是儿臣一眼万年,衷情于他,才万死不辞请父皇赐儿臣一个机会,若是结果令儿臣死心,定当另嫁,不再执着于他,至于秦风,本就是受我连累入选。”   元帝看她显出女儿情长,心中不忍:“罢了,他要是真能闯到最后,也非寻常人物,也配得上你,如今首轮下来,他倒不是末流,刚才听侍卫回禀,为人处世还算稳重,且看吧。”   “儿臣多谢父皇。”萧令瑶忙叩首,起身后将血燕盏端到元帝面前:“父皇,母后已经享用过了,父皇也品尝品尝,用的可是新近入贡的血燕。”   那洪公公立刻上前,取出一枚银针欲要试毒,元帝面露愠色,一摆手,洪公公悻然后退。   萧令瑶双目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神色,随即钻进元帝的怀里:“父皇虽疼爱儿臣,但儿臣岂敢让父皇冒险,洪公公,还不过来?”   洪公公赶紧上前,用银针刺入血燕盏中,只见针尖依旧锃亮,陪笑道:“殿下用来侍奉陛下的血燕,定当是安全无虞。”   “就你会说话。”元帝欣慰地接过血燕盏,一勺一勺地用起来,想到称病的皇后,心中不悦道:“你母后情况如何?”   “母后的头疾乃是顽疾,不时发作,太医院诸名医都束手无策,依儿臣见,大可以在民间获寻名医,或有一线希望。”萧令瑶叹道:“儿臣只盼母后康健,愿重金在民间悬赏。”   元帝却摆手道:“太医院都束手无策,民间那帮郎中又有何良计,你母后自有刘太医照管,那也是她最放心的人,眼下为你觅得如意郎君最重要。”   萧令瑶面上不显,心中却冷笑一声,帝后情深?哪门子帝后深情,皇后生病,丈夫却不闻不问,也不知道皇后知道作何感想。   “多谢父皇疼爱。”萧令瑶突咬樱唇,试探道:“未知儿臣是否可去别院……”   不等她把话说完,元帝砰地将手中的血燕盏置于桌上,不悦道:“你今日已在甄选现场一睹十位郎君模样,毕竟是待嫁之身,岂可再去别院探视,有损你皇家公主之威严。”   “父皇恕罪,儿臣只是一时兴起!”萧令瑶连忙跪地:“儿臣不敢。”   元帝一口气血涌上心头,纵然是皇帝,一想到女儿即将出嫁,也是一阵惆怅:“罢了,你且回宫好生歇息,下次甄选时切不可胡来,退下吧。”   “谨遵父皇圣令,儿臣先行告退。”   萧令瑶从御书房出来,不见脸上的恳切神色,一对眸孔深幽不可见底,她缓缓地走远,那曹景公公已等候她多时,立刻迎过来,跟在她身后,主仆一时间无话。   待走远一些,曹景方才低声说道:“左平道似已知晓赵伦入选内情,今日故意当众挑衅,幸而赵伦未上这贼人的当,小施惩戒,至于秦郎中,无任何异样。”   “他首轮能中两箭已让我惊异,我倒想看看在我不出手的情况下,他究竟能否到最后。”萧令瑶既然选中秦风,也备了后手,力求将秦风推上驸马的宝座。   今天这一轮比射箭,她也暗中做了筹备,只是没等到她出手秦风就自行了结,倒省事了。   萧令瑶原本担心暗中出手会引来元帝疑心,这一轮平安度过,心情也松快不少,她突然停脚看向远处的坤宁宫,那是皇后寝宫,她眼中迸出一线杀机,不遮不掩。   曹景突然埋首,低喝道:“殿下稍安,大计未成,不可意气用事。”   萧令瑶唇角轻扬,眼底那一抹杀气终是随着笑容散去:“那是当然,如今还有什么比本宫觅得如意郎君更重要的事?曹景,你说,我要不要偷偷去看看我未来的夫婿?”   “啊嚏!”秦风用完饭,正欲喝茶,猛然打个喷嚏,一边的郭士通鄙夷道:“秦二公子是弱风扶柳么,吹吹风罢了,怎就咳上了。”   冯宝不甘自家公子被欺侮,说道:“这是打喷嚏,又不是咳嗽。”   郭士通瞟了他一眼:“你这小厮真不讨喜,这次是皇上恩典,特许我们每人带一名小厮进来侍候,以免我们不便,秦二,你就带这么个嘴欠的,也不怕替你冲撞了人。”   “我是绝不会给公子拉后腿的,公子,你别把我赶走……”冯宝演技上来了,可怜巴巴地靠向秦风,秦风眼睛眯起,这是扮弱呢,还是自己传授给冯宝的独门秘技。   郭士通气得直扯白眼,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带什么样的小厮,一点也不像样,他不像其他人捧着茶杯细细地品,一口中气喝干后说道:“下一轮比什么,诸位可有消息?”   “文武谋略,当今圣上最看中这些,无非也就是这些。”那白连州笑道:“听说锦华公主极爱藏头诗,说不定会有这一遭,不瞒诸位,在下准备了好几首备战。”   哟,这是做了功课过来的,听上去这位白大人还不是个藏私的人,那前锋参领齐衡最为激动:“既是如此,在下也去准备一二,要是下轮甄选果真是藏头诗,白大人可不要后悔。”   “我既是提前准备,必定与诸位不同,只要博得殿下欢心即可,不与诸位一较高下。”   白连州的话有水平,让秦风想到了曾经工作的医院副院长,那位副院长说话滴水不露,这位白大人也颇有那个意思,不过狗屁的不与诸位一较高下,不争高下,怎么淘汰人?   这种所谓的漂亮话听听就可以了,秦风依旧保持沉默,话语不多,那赵伦看了他几回,也摸不透秦风的路数,自个在一边生闷气,而那左平道吃了瘪,更是心情不佳,沉默不语。   郭士通一下子急了,让他以一敌三可以,作诗本来就勉强,还要藏头?   藏头诗有三种,一种是首联与中二联六句皆言所寓之景,而不点破题意,直到结联才点出主题;二是将诗头句一字暗藏于末一字中;三是将所说之事分藏于诗句之首。常见的是第三种,每句的第一个字连起来读,可表达作者心境。   不管是哪一种,郭士通都不擅长! 第25章 让他们宰牛?   他不好在其他人面前露怯,拉起秦风道:“白大人和齐大人都准备周全了,咱们也不好落后,秦郎中,我去你屋里请教一二,走,走,走。”   秦风被他拉进自己的屋子,郭士通让自己的小厮和冯宝一起守在外面,他把门关上了。   “郭兄不必准备。”秦风见门被关上了,说话也放开了些:“殿下喜欢藏头诗众所周知,圣上怎么可能以此作为甄选项目,投其所好,事前准备,岂能试出真实文采?”   他顿了顿,反问道:“郭兄此前提醒我要当心白大人,我记得郭兄说白大人一肚子坏水……难道此时就认为白大人是大公无私的好人了?”   郭士通哑然以对,纳闷道:“你不信他?”   那白连州的面相就不是善人,秦风刚才就暗自好笑,拿着一个不可能发生的事当好人,卖在座所有人的人情,这算盘打得够响的。   萧令瑶给他的画里,的确有吟诗作对的场景,因为没有排序,也不知道这个环节排在第几轮,除此以外,挽弓也在其中,但在画里,是打猎的场景。   首轮安排的是射靶,这是否代表与弓箭有关的环节已经过去,抑或是后续真有狩猎?   他手指轻弹,想到还有一幅画是用餐的场景,看场景是在草原上,元帝年轻时是骑军出身,可谓是在马背上建的功,立的业,但本人却是文武全才,那画其中的意义又是如何?   秦风不知道萧令瑶用了什么手段弄出这些画来,但可以知道是临摹而来,并非原作。   为了应对可能发生的情况,这次入宫,他也做了些准备,带了些可能用到的东西,在入宫时均经过检查,确认无虞才带了进来。   发现秦风走神,郭士通闷哼一声,说道:“秦二公子是真想当驸马吗?”   秦风闻言不禁莞然,反问道:”郭参将见到锦华公主,感觉如何?”   “国色天香,就跟天上的仙女一样,可惜……我觉得她脾气可能不怎么好。”郭士通憋了半天,叹息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惜轮不到我。”   论武,这六人当中他唯一忌惮的只有赵伦,论文,郭士通脸一黑,问秦风:“你会做诗?”   秦风心想小爷我不会作诗,但会背诗,不说九年义务教育,上大学那会儿还参加过诗词社呢,虽然是进去打酱油的,但背了不少古文。   猜测可能有作诗的环节,他特别费了一个晚上把能背出来的诗全写出来了,反复背熟。   “会一点。”秦风觉得自己没说谎,把诗改改也算二次创作,天下文章一大抄嘛。   郭士通和秦风关在屋子里说话,那边厢,白连州和左平道也聚在一起说话,齐衡与赵伦各自窝在房间里休息,大门紧闭,全然没有与旁人寒暄的打算。   六人虽然同住在同一个庭院里,有专门的太监、宫女伺候,吃饭却要凑到一块,顿顿美食不断,各人换洗的衣物也由内务府送来迎走,照顾得一应俱全。   这一住便是两天,两天里毫无消息,秦风倒是自得其乐,他现在无异于提头上阵,有种随时脑袋能落地的感觉,但表面上装着无所谓的样子,把自己当个陪跑的,心态就平稳多了。   他不急,可冯宝急,看自家公子这悠哉悠哉在宫里混日子的状态,还不如在太傅府呢。   自打秦风入宫后,除了在首轮甄选时见过萧令瑶,再没有见过,她也没传递任何讯息。   宫中耳目众多,秦风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她养的暗卫不是白养的。   两天过后,久未露面的洪公公终于现身,引着六人到了御花园,一进场,那白大人面色煞白,这哪里是吟诗作对的地方,犹如屠宰场,数只小牛被圈养,元帝自得其乐在喂牛!   边上则摆着桌案,各种刀具摆在上面,就连接牛血的大桶也摆在那,这是准备现场宰牛?   秦风一眼扫过所有的小牛,这些小牛都是幼崽,估摸七八个月大的那种。   纵然是赵伦,眼底也满是狐疑,六人匆忙向元帝施礼,元帝貌似亲和,淡然道:“家眷即将到场,诸人皆知我武将出身,最擅骑射,也知晓我最爱炙烤小牛,今日劳烦各位帮忙。”   元帝的话让众人摸不清头脑,这忙,如何帮?   秦风看着桌案上的刀具,率先恍然过来,这是准备让他们庖丁解牛!   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   “今日宴请诸位家眷,首选的便是朕当年驰骋之时最喜用的炙嫩牛,只是这肉如何拆解颇费功夫,今日就看诸位的本事了。”元帝又补充一句:“锦华公主稍后就到。”   说是宴请家眷,各府家眷没一会就到场,请安后各自入席,洪公公带着御膳房的人在边上生起了火炭,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指着他们六人拆解小牛。   呈上来的是六只已经咽气、剥了皮毛的小牛。   秦风扫过白连州惨淡的脸色,暗想这位的藏头诗是白练了。   此时,萧令瑶也赶到,一望之下,便看到秦风站在剥了皮的小牛前,面色微沉一脸忧色。   她也未曾料到这一环是让他们割肉,父皇的心思真是令人捉摸不透,秦风那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样子,如何能切羊宰牛?   秦风看着今日份的萧令瑶,打扮不比上次艳丽,换了一身月牙白锦袍,颇有上次在玉春楼会面时扮作的翩翩公子风采,她目不斜视,进来后便与元帝请安。   待她走到一侧,秦风突然跪地:“草民请圣上开恩!”   秦风这一开口,席下的秦太傅一口气没提上来,险些晕厥,不知他要做什么,吓得手抖。   元帝面色微紧,放下喂牛的草,双手背在身后:“你是秦太傅的次子,秦郎中。”   “正是草民。”秦风的头低低压下,语速不急不缓:“陛下,草民乃一介郎中,从未杀羊宰牛,这些刀具用得颇不顺手,恳请陛下开恩,允许草民用自己的医刀。“   那套医刀在入宫时经过侍卫的再三确认为医用,又禀过上峰才获许可带入。 第26章 手术刀和手套   元帝放声一笑,萧令瑶听得出来,父皇是真心在笑,头冠上的明珠都在晃动:“朕还以为你起了畏惧之心想要放弃,原是要换刀,允了!”   “多谢圣上!”秦风如释重负,给冯宝抛个眼色,把他吃饭的家伙弄过来。   冯宝要把包送过来,势必要走到元帝附近,他毕竟是小厮出身,圣威在上,紧张得手脚都在抖,上回只是远远地施礼,这次却快到元帝跟前!   他手捧着包,埋着头,小心翼翼地靠近,眼看着就要送到秦风跟前,耳边响起一道振聋发聩的声音:”等等,先呈上来给朕瞧瞧。”   冯宝心里一惊,下意识地转身,迎着元帝,扑通一声跪下:“是,圣上,请圣上过目!”   秦风都替冯宝捏了一把汗,见他虽然在抖,但没出大错,也松了口气。   那秦太傅却是紧张得手底冒汗,冷待了庶子这么多年,从未想过太傅府上下要将命运托付到庶子身上,他若行错一步,遭殃的就是整个太傅府!   这秦风平时看着弱不禁风,胆子却大,居然敢向圣上请求换刀!   秦太傅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只能故作淡定,静观其变。   冯宝呈上布包,洪公公接过去,当着诸人的面打开,哗地一声,里面形形色色的刀具放在不同的格子里面,柄柄锋利,除此以外,还有一双奇怪的东西,像手……   洪公公呆在深宫多年,见识广博,也不由得一楞,眼前这些刀具的形状奇形怪状,从未见过,而那双像手一样半透明的东西,更是闻所未闻。   “陛,陛下,这些刀,奴才也未曾见,着实是稀罕得紧呐。”洪公公赶紧把东西捧到元帝面前:“陛下,要不要先验一验?”   元帝眉目微动,不愧是呆在自己身边的老人了,行事谨慎得多,他大手一挥:“验。”   立马就有一名侍卫打失的人上前,将所有刀具一一检查,确认无毒后才交到元帝手中。   整个过程中,秦风表现得极其淡定,唉,不就是普通的一套手术刀么,把元帝都惊动了。   秦风穿到这个世界来的时候是什么都没有带来,剩下的只有脑子里的知识,投资知识,理财知识,接受的九年义务教育、高等教育等等。   这套手术刀是他费了将近半年的功夫才打造出来,勉强还原技术与形制。   医生常用的手术刀也就十来种,撇去那些要用到电频或脉冲的,能复原的只有普通的手术刀具,包括静脉旋切刀、手术剪刀以及各种大小形制的刀片。   纵然只是这些,也足够这个朝代的人为之惊叹了,就好比元帝,此时又惊又奇。   “秦郎中,这些刀具是?”   “回禀陛下,草民乃一介郎中,潜心研究各种疑难杂症,这些刀是为了帮助皮肉受伤的人特别研制而成,可更迅速地处理伤口,让创面变小,这套刀具,草民用得更熟。”   “创面?”元帝有些迷惑:“何为创面?”   该死,这个朝代还没有这个词呢,秦风眼珠子一转,说道:“回禀陛下,这创面即指伤口的切面,眼睛看到的受伤的部分都可称之为创面。”   元帝对秦风多了几分好感,能殚精竭虑地思虑如何救治病人,可见其有医者良心。   只是,元帝挑起那两只软绵绵像手一样的东西,疑惑道:“此物是?”   “回禀陛下,此物,草民为它起名为——手套,”秦风现在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了:“此物是用羊肠所制,薄如蝉翼,即使套在手上也似如无物,不会妨碍拿刀。”   元帝在皇宫里见过无数稀罕的贡品,却从未见过这些稀奇的刀具和什么手套,拿在手上把玩了许久,便是笑道:“秦太傅教子有方,秦郎中医者仁心,费了不少心思。”   秦太傅在底下听得一阵汗颜,身为父亲,他从不知道次子居然做了这么些玩意儿!   “谢陛下称誉,父亲知晓草民身体天资弱,所以允了草民研习医术,自然可以心无旁骛。”   秦风把功劳推给秦太傅,秦太傅突生愧疚,为怕岳父不悦,他几时管过这个庶子的死活,甚至想着不让他出府,让秦云表面上照顾他一生,得个好名声,再去拼个前途。   未曾想,他也有因为庶子被陛下夸赞的一天,真是令人始料未及,秦太傅一时百感交集。   萧令瑶就站在元帝身边,亲眼目睹那奇怪的刀具和手套,双指扳在一起,意味深长地望着秦风,虽然查过他的底细,但今天的他又掀开了她不为所知的一页。   元帝特允了秦风使用自己的刀具,只是那刀具远不如专业的屠牛刀,件件均是小巧。   他倒是不知道秦风会用什么方法把这小牛宰割得清清楚楚。   秦风拿到刀,心中直庆幸好歹窥出了画里的精髓,做了这一手准备,手术刀虽小,也要看看落在谁的手上,肝移植手术都不在话下,何况一只小牛?解剖课不是白上的。   郭士通看秦风换了刀,还是小巧的刀,依旧博得元帝的青睐和关切,心中不屑,专用的屠刀不用,用那甚子刀,能割几块肉下来,简直搞笑!   那白连州、齐衡等人面色阴晴不定,无不认定秦风故意吸引注意,看向秦风的眼神不善。   御膳房的人已经把火升起来,洪公公手中的佛尘一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话音一落,那赵伦单手拎起那只小牛,手里的刀便砍了下去,力透刀背,噗地一声,好端端的一只小牛被剖成了两截,从中间齐整地被劈开!   郭士通素来好强,也不甘示弱,虽未提起小牛,却是将整只小牛侧翻,手中的尖刀从小牛的脊背划开,下手也是干净利落,并不亚于赵伦。   两人率先下手,秦风敏锐地地发现桌案下有放置木桶,宰杀时的牛血沿着桌案上的一条缝隙悉数落入桶中,倒是丁点不浪费。   眼见得两人率先开杀,白连州脸色惨白,身为侍读学士,平日里手捧书卷,下笔点墨是常事,在府中更有佣人侍候,哪需要他做这种下等的活计。   他往左右一看,只见那左平道和齐衡也开始处理小牛,虽拿刀的姿势不如赵伦及郭士通。   如今只剩下他和秦风没有动作。   白连州只能期盼秦风无处下手,让他不至于垫底。   秦风看上去文弱不堪,那刀又小,焉能宰牛? 第27章 新式庖丁解牛   就连白连州也磕磕绊绊开始下手时,秦风正将那只小牛翻来覆去地研究,动物骨骼脉络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只是以前上解剖课鲜少用到小牛,前奏需要花点时间。   等确定这小牛的骨骼肌肉纹理后,他才戴上手套,拿起一枚掌心长的手术刀,轻飘飘地落力,刀尖划开牛腹,那小巧的刀嗤地划至小牛的下腭,极为顺畅。   不同于郭士通和赵伦的大开大合,秦风的动作有如润物细无声的春风般柔和,却是份外吸引人,没有磅礴的力量,就连割开小牛的皮肉时,只有轻微的嗤嗤声,恍如奏曲。   那尖利的刀到了牛羔下腭处后便停下,秦风一个反手,那刀便沿着腭下的中线往回挑!   秦风手里的刀划向小牛的胸腹部,挑开两边,他改为一手拉开肉,一手用拳锤肉。   这举动引得的所有人侧目,只见他锤了几下过后,嘴角带笑,换了一把尖利一些的刀。   那刀前端略有弧度,秦风的手腕突然大动,那刀啪啪地打在牛骨上,秦太傅见他动作诡异,惊出一身汗,暗地里掏出一方帕巾擦拭,喉咙干枯不已。   萧令瑶容颜大变,眉头微颦,正在此时,那小牛身上的肉应声而倒,皮肉、筋、骨分离!   秦风穿越前是喜欢吃潮汕牛肉火锅的,与别的火锅店不同,潮汕牛肉把牛身上的肉按部位分成不同的种类,以前只逞口腹之欲,吃得多了就吃出了经验   今天这经验派上了用处,秦风将不同部位的肉割下来,分门别类地装在不同的容器中。   手握手术刀,又找回了外科手术的感觉,刀刀利落,那肉有的薄如蝉翼,有的则切得厚实,每一片都均匀无比,一看就是细活。   相较之下,赵伦与郭士通的大起大落就显得粗糙许多,瞬间无法登上大雅之堂。   元帝从未对秦风有过期许,今天却令他大开眼界,只是望着那九盘不同的牛肉,不解道:“秦郎中为何将肉分成不同,莫非还有说法?”   秦风脱下手套,深呼一口气,这才拱手鞠腰道:“回禀陛下,草民曾替一位来自异乡的外族人医治,那人极精通美食,教了草民辨肉分食之术。”   “哦,何为辨肉分食之处?”元帝素来爱食牛肉,天下吃货均一家,皇帝也不例外。   秦风的这套说辞自然是编的,但底子是吃潮汕牛肉火锅吃出来的:“这牛身上的肉按部位分为十处,这一盘称为脖仁,又称雪花肉,肥瘦均匀,是牛肉当中最鲜美的部位。”   “陛下爱炙牛肉,可用此部位,肥瘦相间,炙烤后微出牛肉,焦香肥嫩。”秦风又指着另一盘说道:”此为吊龙,即牛脊上的肉,最为筋道,而此为吊龙伴,是腰脊两侧的肉。”   “此为匙仁,形如勺,却是牛锁骨边上最软的一块肉,最适合于滚水中烫食,另外,此为三花腱,即牛前腿上的肉,筋少,甜嫩汁多,此为五花腱,为牛后腿之肉,纹理重脆爽。”   “此为肥胼,略带白肉,肥而不腻,陛下再请看,此为牛油,有奶香,口感柔韧。”   “最后这一块是为软肉,清新细嫩,这九个部位的肉均有各自特点,要以他们的特性烹饪,方能享受到至佳的口感。”   秦风做出一副自愧不如的模样:“草民除研习医术外,最大的爱好也只有食之一项了。”   御膳房的庖长就在一边伺候着,听到这一番言论,如遭雷击,简直闻所未闻,听着秦风一一道来,只觉得佩服得五体投地,想要把秦风刚才所说全部记下,才发现脑海一片空白。   萧令瑶的心终于落下,斜眼看了一眼秦风,说来也怪,今天父皇弄了这一出,把一个个年轻俊杰整得狼狈不堪,可这秦风却不急不缓,切个肉如同作画,还搞出学问来了。   原本就觉得他长得不差,现在再看,比前几次见面更顺眼些。   元帝听了这许多新鲜玩意儿,本来心情大好,无意间转身看到萧令瑶的眼神,脸色陡然一变,轻咳道:“庖长何在?”   那庖长正寻思着秦风的肉是怎么切的呢,一时间走神,回话都晚了些,诚惶诚恐道:“陛下,下官在此,陛下有何吩咐,下官定肝脑涂地。”   “哼,别动不动就肝脑涂地的,你去看看,诸位郎中的刀功如何,给朕从优到劣排个顺序。”元帝微一皱眉:“今日末席并不淘汰,只为后续做个参照。”   秦风一听,这不就是积分制么,到最后一轮,积分最高的获胜,这元帝不愧是能当上皇帝的人,脑回路比一般人强。   原来今天这一出宴席还是考评,原本抱有一丝侥幸心理的白连州冷汗连连。   何需庖长亲自查验,就这么放眼看过去,只有他连骨肉都没有剔干净,切下来的肉又不均匀,肉眼可见的是垫底,亏和自己之前放话说是考藏头诗,这下脸都丢大了。   那庖长也在揣测君心,最终正了正心神,那锦华公主是元帝最疼爱的女儿,为其选夫婿定要选最好的那一个,必定不能做假,是以较真了一回。   庖长认真看过六份切割好的小牛,这才去往洪公公那里,将自己认为的优劣一一报之。   洪公公现场书写,元帝审视之时,那庖长后背冷汗直流,唯恐落个勘察不严的罪名。   “嗯,术有所长,崔庖长与朕所见略同,今日甄选,理当秦郎中为魁首,赵伦与郭士通次之,齐衡、左平道不相上下,白学士么,略差一筹。”   秦风不动声色,发现元帝只对第一名和最后一名有称谓,其余人都是直呼其名。   他摸不透元帝的心思,那白连州虽然早知道自己是垫底的,被元帝当众点出来,脑门上的汗都掩不住,在不远处坐着的白家家眷也有如芒刺在背,坐不安生。   “罢了,这火升得正好,崔庖长就按刚才秦郎中所说,把适合烤炙的肉挑出来烤炙,再准备几个铜炉,适合烫煮的肉拿来烫煮,今日权当诸郎君与家眷同乐,朕也沾光。” 第28章 古装版海底捞   一时间,谢恩的,领命的不止,萧令瑶却嫣然一笑,转头压着嗓子说道:“父皇是被秦郎中说馋了吧,不止要烤肉,还要烫煮呢,依儿臣看,再弄些蔬果美酒来更佳。”   “你也是个擅佳肴的,和那秦郎中倒是一路人。”元帝不想承认秦风在讲解那肉的区别时,他确实在狂咽口水,吃了这么多年的牛肉,却没料到还有这种花样。   元帝倒是好奇那位异族人士究竟来自何方!   秦风虚拟了这么一位世外高人,光明正大地把所有人忽悠了过去,现在如释重负。   有元帝的命令,他们都一一退下去往宴席,那赵伦突然扭头望了他一眼,也不晓得是否错觉,秦风觉得这赵伦眼底的敌意居然淡了几分,却是那白连州眼神不善,眼含嫉恨。   秦风入坐后耸耸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被他们视为弱点的人翻了盘,有心理落差了。   一旦入席,气氛比刚才轻松许多,郭士通更是来找秦风要借他的那套刀瞧瞧。   任凭郭士通想破了头,也不明白那样小巧的刀是如何剖开小牛的,“秦老弟,之前一直听闻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本事,你到底如何办到的?”   “万变不离其宗。”秦风不得不又半真半假地编一通:“小牛的筋脉、骨肉是有规律的,骨头与骨头之间还有缝隙,皮肉的脉络有固定的走向,寻到关键,便能庖丁解牛。”   秦风发现郭士通对他的称呼已经变成了秦老弟,心中一时感慨,这人和人的关系就是随着事件的变化而变化的,现在郭士通眼底是没有一点敌意了。   就是不晓得两位当老子的看到他们和睦相处会是什么心情,秦风好奇地看向自己的父亲,只见秦太傅神情颇是复杂,对上他的眼神时,居然微微颌首。   啧,秦风心想原主憋屈了这么多年,估计怎么也想不到也有扬眉吐气的一天吧。   秦风穿过来的时候只有原主的记忆和这具身体,原来的神识彻底消失,才让他为所欲为。   原主的记忆里对父亲的感情很淡薄,淡薄到只有恨和厌恶。   这情绪或多或少影响了现在的秦风,他对秦太傅并没有多少亲情的眷念,对他此刻欣慰的眼神自然也没有多惊喜,只是抱以微微一笑。   那烤炙好的牛肉立马源源不断地呈上来,而铜炉也被送上来,里面的汤汁呈现奶白色。   秦风吸了吸鼻子,这汤汁散发着诱人的药香,倒是在外面没见过的,他搅了搅,发现里面有牛骨,还有许多种药材,他心里一动,外面不曾见,原来皇宫里已经有清汤锅底了?   铜炉烫煮是这个朝代在冬季常用的烹饪方式,有点像现代的火锅,但这个朝代在吃方面远没有现代的讲究,没有底料一说,就是白水烫煮。   但眼前呈上来的铜炉锅,却是用牛骨加药材炖煮好的底汤,这不就是火锅底汤么!   等了一会儿,秦风发现了不足之处——没有蘸料!   宫里虽然有人开发了火锅底汤,但没有发明蘸料,秦风正研究时,那姓崔的庖长毕恭毕敬地过来,冲着秦风一弯腰:“秦郎中觉得这汤底如何?”   郭士通不禁侧目,这是把秦风当成大食之家了,秦风取了勺子轻抿一口,说道:“崔庖长用心,这牛骨熬制的汤汁清澈,想必超过六个时辰,加的药材更是除膻添香,还可祛火。”   崔庖长闻之大喜,笑眯眯地说道:“秦郎中真是志同道合者,在下正是用牛骨熬制了六个时辰,才取得了这汤底,可用来烫煮食物之用。”   “可惜。”秦风心想都被拱到这么高级别的吃货位置上了,就索性再装一把吧:“米养千样人,千样人有千样口味,若是有人不喜清汤之味,该如何?”   “这……”崔庖长仍记得自己研制出这种烹煮方法后大获元帝赞赏,获赏百金,却没想到自己碰到了铁板,不禁踟蹰起来。   那元帝经过刚才解牛之事,一直关注着秦风,此时便说道:“崔庖长也有被难倒的一天?”   “陛下恕罪!”崔庖长吓得腿一抖,直接跪倒在地。   元帝不耐烦地摆手示意他起来,转头问秦风:“秦郎中是否有好办法?”   “回禀陛下,方才草民一番思索,认为方法有二,一是将这铜炉一分为二,一半用清汤,另一半而放入辛辣酱汁,调为辛香的辣汤,第二种方法可调出蘸料。”   元帝皱眉:“蘸料?”   秦风顺手拿起一个瓷碟,大步流星地走向御膳房正在忙碌的地方,在现场看了看,取了些调料香料混合在一起,双手奉上:“将烫取过的食物蘸上此料再进食,便可有辛香之感。”   崔庖长一拍手,不顾得元帝还在现场,呼道:“妙啊!”   洪公公将那瓷碟接过去放在元帝面前,闻着那辛香,自己先咽了一口口水,便看着元帝将秦风之前切好的软肉放进汤汁里,滚熟后取出来蘸了蘸放进嘴里。   元帝是武将出身,自然更喜欢辛香些的食物,这一入口,便是前所未有的新奇感受。   未等他赞叹出声,秦风又提醒说炙烤的牛肉也可以蘸料再入口,洪公公立马替元帝挑了一块肉放进碟中,这次再入口,元帝眉开眼笑:“秦太傅,你家这位二公子真乃妙人!”   秦太傅被点名,立马起身施礼:“谢陛下夸赞!”   秦云面色陡变,手指捏紧酒杯,骨节青白。   秦风本想再教元帝用那叶片包裹着肉片一起吃,但一扫过不少神色晦暗的面孔,还是见好就收,老话说得好,枪打出头鸟,自己今天的风头出得够多了。   留一点以后慢慢发挥,秦风坐下来后,那崔庖长立刻向元帝请命,说是要向秦风请教这蘸料的做法,以后可替元帝准备,元帝自然允了。   秦风也不客气,教了崔庖长好几个蘸料方子,其中就包括秦风在现代海底捞火锅里调出来的几样,只是这朝代少了几个配料,调出来的味道只能说凑合。   打发走了崔庖长,秦风这才开始大快朵颐,那萧令瑶假装无意,却时不时盯着秦风。   曹景双手背在身后,屈身道:“殿下以为何?” 第29章 六部任选?   “大出所料,志同道合。”萧令瑶嫣然一笑,低头将一块切得如蝉翼般的牛肉烫熟后放进嘴中,那肉质鲜嫩,几乎入嘴即融,这盘肉正是秦风所切。   秦风今天大获全胜,比起第一回合,今天完全是他的主场,等到宴席结束,众人恭送走元帝和锦华公主,秦太傅才按捺不住兴奋来到秦风面前,秦风便躬身叫道:“父亲。”   “干得漂亮,风儿今天让为父很是欣慰,还有三轮甄选,不知风儿是否可以全力一争?”   秦太傅原本不抱任何希望,如今也生出妄想,前朝历代曾有驸马不得从仕的规定,但元帝宠爱女儿,索性废除了这一规定,一旦成为驸马,直接就是正三品,六部任选!   这决定是元帝顶着满臣文武的压力定下的,也正因为这变化,才让驸马甄选备受瞩目。   六部当中吏部掌管着朝中民员的任免考核,户部就是钱袋子,礼部掌管着天下人才,而兵部可是握有兵权,六部当中,这四部最为吃香。   假如秦风可以成为驸马,届时挑中这四部之一,对秦家来说无异于锦上添花,更入青云!   “儿子定当尽力,不过父亲也知晓,儿子从小体弱,所擅长之事均是偏门,现在才两轮甄选,还有三轮,儿子只敢说全力以赴,不敢妄自称大。”秦风暗骂了一声老匹夫。   自己这便宜爹之前可不是这种想法,是要用他做秦云的垫脚石!   秦太傅干笑几声,拍拍他的肩膀便带着秦云出宫,冯宝最清楚秦风的际遇,顿时不平。   “大人厚此薄彼的功夫越发精进了。”冯宝嘀咕道:“昔时可不是这么待公子的。”   秦风咂舌道:“你小子用词也精进了。”   冯宝脸微红,公子私下教他写字,还学会了许多用词,厚此薄彼也是其中之一。   他刚才想都没想,直接用上了。   诸位驸马候选人与家眷一番交谈,目送家人们出宫,终于暂得解脱,只有那赵伦无家眷,在他们之中显得尤其寂寥,静静地站立在一边,眼里似乎毫无波动。   秦风却在转身时看到他眼底的一抹愤然,怪了,他既然是孤儿,看到别人亲人相逢,应该是羡慕与悲伤,他倒好,怒气勃然的。   赵伦刚好抬头对上他的眼神,眼神依旧是不爽,啧啧啧,这酸得哟,空气中都是老陈醋的味道,秦风不以为然地拱手一笑,带着冯宝先回居住的庭院。   那赵伦也快步跟了过来,不言不语,身姿如松,离他们不远不近。   冯宝只感觉到一股压慑力,低语道:“公子,我总觉得这位云麾使大人要拿刀劈了咱们。”   秦风不以为然:“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皇宫内院,死个太监 、宫女可能没什么,但我可是驸马候选人,谁敢要咱的命,这位赵大人只是威风凛凛了一些,慌什么。”   赵伦是七品高手,耳朵轻抖,就把主仆俩的对话收入耳中,他闷哼一声,拂袖越过他们。   这位云麾使脾气古怪,也是,孤儿嘛,秦风在现代工作的医院里设有心理咨询科。   那科室的医生接待的病人无不是童年受过心理创伤,无人关爱所致,可惜自己虽是全科,但没修过心理学,不然替这位赵大人瞧瞧心理的那点毛病,省得他天天和自己过不去。   再说六人相继回到庭院,白连州如霜打的茄子,整个人都蔫巴了,晚上看到桌上的那道炙牛肉,脸色惨白,没吃几口就喊着身体不适,灰溜溜地撤了。   “哈哈哈,一只小牛难倒大学士,这下一关要不是吟诗作对写文章,我都替白大人心酸。”郭士通大咧咧地提起酒壶给自己满上:“诸位以为下一关是什么?”   秦风在脑海里回顾了一下五副画,手里的酒杯一顿,下一关,怕真是和诗有关,前两轮都与武有关,从概率来看也该轮以文了,而最难的莫过于最后两关!   他手指微紧,说道:“今天宰牛割肉手都酸了,下一关别是要伤筋动骨的才好。”   “啧,秦二公子今天宰牛时可是四两拨千斤,轻松惬意得很,现在说什么伤筋动骨,你就给我装吧,我看你的本事不小。”郭士通越想越不对劲:“你小子莫不是……”   秦风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心想郭士通应该是想说他扮猪吃老虎吧,这个朝代没这词。   郭士通在脑子里搜刮了一圈,也没想到合适的词,只能一摆手作罢,和秦风碰了一下杯,把这宫里才有的美酒喝干!   那左平道闷声不响地吃了几口菜,突说道:“这两次得见殿下,方知所言不虚。”   左平道想着白日里见到的萧令瑶,一腔抑制不住的欲火升腾,倘若能成为驸马,拉着这金枝玉叶在榻间颠鸾倒凤,何等快事!   他早听闻锦华公主绝色,一直未置可否,当今圣上的女儿,谁敢说个丑字,估摸是为了巴结圣上,才把这锦华公主捧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未曾想到,这深居宫中的锦华公主真是个绝代佳人,两次露面,两种风情,时有未出阁女儿的娇羞,又有一股浑然天成的英姿,尤其那双眼睛,波光流转下,风情万种。   左平道越想,越想把这驸马之位握于掌中!   他忍了这一天,借着酒劲说出了心理话,一句简单的所言不虚,就都明白了他的心思。   秦风暗道古往今来,无不是色字头上一把刀,这萧令瑶先是让赵伦不能自拔,又让左平道对她想入非非,果真是红颜祸水。   “殿下金枝玉叶,岂能妄论!”赵伦突然起身,双眼猩红:“此乃大不敬!”   左平道和赵伦本就结下冤愁,这次又针锋相对,有上回被戴“绿叶”的经验,左平道料想赵伦不敢真的伤了他,否则闹到圣上那去,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扬起酒杯道:“在下讲的是赤诚之言,哪有半个字妄论公主殿下?赵大人莫不是情根深种,看我们不顺眼,恨不得一个个拔之而后快?”   啧,不愧是大理寺卿,一句话把所有人都绕了进去,明明是他和赵伦不对付,现在却把他们拉到他的阵营来孤立赵伦,红羽楼的情报显示这左平道是鬼见愁,果然狡猾。   我们?哪来的我们?!秦风皱眉,他和赵伦而已,别算上他! 第30章 半斤八两就狗咬狗   秦风不爽自己也沦为左平道的棋子,冷冷一笑道:“左大人此言差矣,草民前来参加甄选实属意外,入宫后发现各位大人各有神通,温和有礼,倒不见有几分架子。”   “赵大人是性情中人,草民也佩服得很,左大人更是坦荡之人,仰慕殿下也是至情至性之言,依我看,两位是志同道合才对。”   秦风就差没直说了,你俩都对公主有想法,半斤八两,狗咬狗吧!   赵伦和左平道同时语塞,互相瞪了一眼,各自转身,互不理睬,要说论身手,赵伦完全碾压左平道,只叹这里不是动手的地方,否则让这左平道好看!   那齐衡一直没甚存在感,始终像在看戏一般,此时却嘴角一扬,对秦风说道:“久闻秦郎中医术高超,听闻医馆里有许多珍稀药材,不知真假?”   “论珍稀,岂能比得过皇宫内库?”秦风笑道:“齐大人真是折煞我也。”   齐衡又说道:“秦郎中过谦了,隋城中都称秦郎中为鬼医,一身医术鬼斧神工,只是不知道为何没有从仕,太医院可是秦郎中心中所愿?”   秦风心中知道这是要掏他的底了,在前两轮甄选以前,这位齐大人对他毫无兴趣。   如今不同往时,齐衡终于将他当成竞争对手,这是来摸底了。   没等秦风说话,郭士通嗤笑道:“从仕?听说秦郎中是先天不足,差点就见了阎王爷的人,武考是不可能的,文考么,听说是你嫡母不肯?啧,秦太傅真是好狠的心哪。”   尼玛的,郭士通真是哪痛往哪戳刀子。   秦风虽然是穿越来的,毕竟带着原主的记忆,回忆涌现,心里也绞痛了一番。   看他面色突变,齐衡忙打圆场道:“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秦郎中请勿介意,郭大人也是快言快语,今日见秦郎中见识广博,才有些好奇罢了,得罪了。”   这前锋参领也是个武官,说话比大学士白连州还好听,秦风淡然一笑道:“郭参将所言非虚,在下的确是体弱加上嫡母不喜,才文考、武考均没有参加,且三年前还是个半死的人。”   “为保命,才一门心思地研习医术,未曾想到还有今日的造化,至于太医院么,在下此生无缘,只愿在民间做个普通郎中,能医一人是一人。”   那郭士通听完完,不悦地嚷嚷道:“太医院又不在六部之中,就算当上驸马也入不得!”   唉,秦风自己没上套,郭士通却跑出来上了套,提起了驸马可入六部之事!   秦风摇头道:“这是诸位大人考虑的事,在下一届草民,从未入过仕,且不说我够不着驸马的边,就算够着了,就在下这样的资质,也不可能入六部,那岂不是沦为笑话。”   齐衡没出声,秦太傅对秦风所说他是亲耳听到的,但细品下来,的确如此,秦风是一个从未入仕的人,就算他真能当驸马,进了六部也难当大任,这驸马让他做,可惜了。   他之前根本没把秦风放在眼里,今天却被此人惊艳一把,第一次将此人作为竞争对手。   但秦风这副无欲无求的样子,的确像极了郭士通口中被打压的庶子,应该成不了什么大器,第一轮他堪堪入选,第二轮恰巧能用上他擅长的刀具,只是凑巧罢了。   齐衡暗笑自己草木皆兵,寒暄了几句后也退了席。   秦风倒是不急,把席上的菜好好地品了一番,寻思着出宫后让玉春楼仿做几样,不敢与皇宫内院的餐食一样,做个低配版,估计又能火爆隋城。   他品得仔细,每一筷子下去都在研究用了什么料,几层工,一边伺候的小宫女都看馋了。   冯宝他们这些小厮是不可能与他们一起吃饭的,都是在一间窄小的房间里一起吃,冯宝也有机会和其它候选驸马的仆人说话,打听到不少消息。   等秦风终于回到房间,冯宝一边替他倒茶,一边说道:“公子,原来驸马爷可以进六部,直接当上正三品的官呢,怪不得一个个这么来劲呢。”   秦风没作声,他当不了,萧令瑶想要的也是一个白丁,这六部无论如何都与他无缘。   看自家公子无动于衷,冯宝急切道:“公子不想从仕吗?”   “不想,你家公子我只对钱感兴趣。”秦风说的是真心话,萧令瑶的深浅他还没有摸清楚,但她敢放话说搞定监理司,那就值得他一拼,护住这三年的心血比什么都重要。   冯宝嘟了嘟嘴,又说道:“公子,那左平道在外面养了个外室,听说以前在红羽楼做过姑娘,叫绿芜,长得美,但因为出身不好做不了妾,所以被他养在外面了。”   这是左平道的仆人得意忘形之下讲出来的,秦风的手一顿,这左平道牛,一边想着娶公主,又在外面养外室,要是元帝知道了,还能有他的好?   那绿芜他有印象,是春娘一手调教出来的姑娘,琴技、舞技了得,一对小脚白嫩无暇,那些恩客们常送她脚铃铛,金的,玉的都有,后来被人赎身,从此没了行踪。   秦风一向不反对姑娘们被赎身,只是自从青楼改革后,姑娘们的收益日涨,愿意赎身的反而是少数,绿芜是其中之一,秦风对她的印象才深些,他是幕后老板,没和她正面接触过。   没想到是被左平道藏起来养着了,秦风说道:“他要真做了驸马,绿芜的下场不会好。”   左平道是个心狠的主,必定会打发了绿芜,要想被人揪不出错,只有死人不会开口说话。   弄不好,左平道进宫以前,绿芜已经被处理了。   此时,玉泉宫里,萧令瑶手握着一张小纸,看着上面的字字句句,眼底的冷意明显,看完后,她将纸条扔进香炉里,目送着它燃成了灰烬。   曹景一袭黑衣跪在地上,头微垂:“那毒药的药理写在刚才的纸条上,解毒的法子也拷问出来,是皇后找人去南疆弄的毒,经了镇北侯的手送至宫里。”   镇北侯是皇后的娘家人,原本最后一席驸马候选人正是镇北侯之子,是她去求了父亲才变成秦风,打乱了皇后的计划,镇北侯对此也是大为光火,他们联手不足为奇。 第31章 八品高手   萧令瑶的手滑向自己的小腹,眼底的笑意明显:“本宫这驸马还没有选上,母后就担心起子嗣问题,我要是无所出,生不了孩子,迟早会和驸马离心的吧。”   好在她一直有所防备,那茶水调了包,没有喝下去。   那女人素来阴狠,不要她的命,却要她断子绝孙,就算有着这金枝玉叶的身份,也会遭受夫家的嫌弃,这辈子休息再好过,那女人心如蛇蝎,偏偏她是父皇的女人,后宫之主。   萧令瑶的眼神转向不远处的尸体,那是个宫女打扮的小丫头,看年龄不过十五六岁,可惜被人蒙蔽胆敢对她下手,她是被曹景拧了脖子死的,没出一滴血。   深宫里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她想了想,说道:“抛去母后最喜欢的莲花池里吧。”   这宫女是托母后的福走上了绝路,那就去伺候她最喜欢的莲花——做肥料。   萧令瑶想了想,突然弯腰打开一处暗格,从里面取出一个木闸子:“扔了东西去庭院一趟,把这东西交给他,他今天风头太盛,消息是捂不住的。”   皇后恨她入骨,秦风是她求来的人,要是真平淡无奇最好,可他今天偏出了风头,中宫那位肯定得了消息,她要自己疼,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曹景喏了一声,转身拎起那小宫女的尸首,轻而易举地扛在肩上,蒙上脸,脚尖一点便飞窜上檐,倾刻间消失于夜色中。   萧令瑶微微闭上眼睛,想到白日里秦风老神道道的模样,手指叩在一起,轻轻地敲了几下桌子,若有所思道:“有意思,还以为对你无所不晓,又给本宫一个惊喜。”   秦风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依旧是医院有名的外科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不知道从哪跑出来一个脸蛋圆圆,说话嗲里嗲气的小护士 ,手里抱着一束花冲他笑。   “恭喜秦医生,从现在起就是副院长了。”   秦风一喜,脚尖一抽,顿时从梦里惊醒,看着头顶的帐幕,气笑了。   又做梦了,梦见的还是穿越前的事,原本在那床肝移植手术后,他的确是有机会提升为副院长,可惜那一脚踩空,从此沦空。   在现代社会一门心思要弄个小官当当,到了这里,他却拼命要挣出官道,只愿从商,如今却为了护住自己的产业,不得不攀附萧令瑶去争取做驸马,时也,命也。   他正自嘲,突然精神一凛,猛地坐起来,盯着窗边不知何时多了的人影:“哪位?”   那人影就着月光往前走了几步,一边就是小榻,小榻上的冯宝睡得人事不省,浑然不知房内多了一个人,这反让秦风有些庆幸。   月色下,是一袭黑衣打扮的曹景,秦风埋怨道:“西厢有个七品高手,你不怕惊动他?”   “八品以上方能辨息寻人。”   “那你是几品。”   “八品。”   秦风语塞了,一山还比一山高,服了。   不过赵伦一个七品都破格提拔上了云麾使,他八品高手居然沦落到成为伺奉的太监。   这其中必有隐情,萧令瑶和曹景的水都深着呢。   还有上回见到的马夫,入宫后一次也没有见到,不晓得他又是什么身份。   这个朝代有内家高手,最高为九品,这曹景即将登顶,也难怪敢在看守森严的皇宫里来去自如,只是,他虽生得白净阴柔,但今天格外不同——他身上有死气。   秦风在医院里接触过死人,也见过败走手术台的同事带着一身死气走出手术室。   他对这种气息太熟悉了,“你今天晚上杀了人?”   曹景诧异地看着秦风,他早试过秦风的内息,确定秦风毫无内家修为,他冷冷地说道:“与你无关,这颗药丸你收好,说不定可保你的性命。”   曹景递过来一个木匣子,打开,里面是一颗白色如玉、散发着清香的药丸。   听到曹景提醒他随身携带,秦风低语道:“我今天行事高调,是引人注目了些。”   “接下来还有三轮,你若还能像今天一样,不想引人青眼也难。”曹景闷哼一声:“殿下既然选中了你,你最好是留好这条命,别负了陛下期望。”   话音落下,曹景打开窗户,悄无声息地翻出去,等到秦风来到窗边时,已经见不到他。   再看手里的药丸,秦风料定这是治内伤或毒伤的药,外用的药物不会特意做成丸状。   萧令瑶心思细腻,是担心有人对他动手,最担心的莫过于投毒,深宫大院,投毒最快。   娘的,只是图当个驸马,怎么感觉到刀光剑影,提着脖子往上冲!   秦风毕竟经历过手术台,心理素质自然是杠杠的,他扔了木匣子,把里面的药丸装进自己随身携带的荷包里,这才躺回榻上,再看冯宝,还是睡得跟猪一样。   有了这半夜的波折,第二天秦风罕见得起晚了,等他起身时,其余各屋的大人都候着他。   那左平道见到他,阴阳怪气地说道:“秦郎中昨天解牛的劲应是巧劲,怎么也费了这么大精气,还是身子骨太弱,理应再歇息一天。”   白连州附和道:“既是先天不足,必定伤了根本,秦郎中可以小心身体。”   冯宝气得脸都鼓起来,身为小厮又不敢和这些有官阶的人较劲,只能强忍着一口气。   秦风倒是习惯了,这三年来,听到的奚落还少么,对付这些人,无需觉得伤了自尊,越是表现得淡然,他们越无计可施。   他叹口气,故作忧伤道:“爹生娘养的这具身子,抛却不得,让诸位大人见笑了。”   秦风说得淡然,浑然不当回事的样子,着实让左平道和白连州两个小的内伤了一把。   倒是那郭士通无形中站到了秦风一边,瞧这两人不太顺眼,在边上帮腔道:“别说秦郎中,昨天我那一通斩,今天手臂也酸着呢,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安排,也没人透个气。”   万没有想到,是秦家的宿敌,郭家的人为自己说出维护之言,有了梯子,秦风就顺势爬下去了:“前两轮甄选,都是武,这一轮,无论如何也应该轮到文了。”   此言一出,白连州精神一振,剩下的他是正儿八经的大学士,要说博古通今,非他莫属! 第32章 升级版飞花令?   这疑问马上就得到了解答,洪公公亲自前来,带着满脸笑意,手中指尘轻轻一扫,便笑道:“诸位郎中用过膳了,咱家给诸位带路,今日需得第三轮了。”   那白连州一心想着文,迫不及待道:“洪公公可否透露一二,今日甄选……”   没等他话说完,洪公公便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说话,脸上虽然还带着笑意,语气却陡地冷下来:“白大人说笑了,圣上连内务府都不肯透露,咱家又岂能知晓圣意?”   说完,洪公公拂袖转身,可怜白连州虽是朝廷命官,但洪公公是圣上的内侍官,最受宠的公公,白连州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在心里暗骂这阉人嚣张。   秦风照例跟在最后面,不急不缓地跟着。   等到了地方,看到六张桌案,笔砚墨已经准备就绪,他清楚看到白连州嘴角的笑意。   至第三轮,终于开始斗文,作为文官的白连州自然得意,郭士通则抓耳挠腮,难受得紧。   六人站在圣前,一字排开,秦风居于最左,当朝以右为尊,六人的站位其实是以官职来论,官阶高者居于最右,秦风一介白衣,自然位于最末。   萧令瑶居于元帝右下席,之前她手执桃花扇,今天换成了一把纸扇,正是两人在玉春楼会面时用过的,今日的萧令瑶不知为何有些许颓然之意,没什么笑意。   也不晓得哪个不长眼的得罪了这小姑奶奶,秦风在心里腹诽了几句,随众人一起给元帝请安施礼,那元帝中气十足,扫过六位年轻俊秀,目光在秦风脸上多停留片刻。   这个细小的动作让早就到场的各府家眷们心思各异,秦太傅原本就松动的心越发雀跃。   太傅府中,秦云已经是从四品,要是秦风真能登上驸马之位,便是正三品,如虎添翼!   况且六部任选,户部或兵部是秦太傅认为的首选,察觉自己已经幻想着秦风当上驸马后的情景,秦太傅连忙收敛心神,目前甄选过半,言之过早。   “今日一轮,也是时候斗文,今天便行飞花令。”元帝说道:“洪公公,宣吧。”   飞花令?秦风想到了《中国诗词大会》的飞花令,给出一个关键词,比如月,两人比拼说出包括有月的诗词,直到一方卡壳为止,另一方获胜。   他辛苦背的那些诗词今天能派上用处了!   洪公公笑言道:“诸位郎君,今日行飞花令,可用诗、词,曲儿也行,但每句不得超过七个字,六位郎君依次行飞花令,第一位需将指定的字置于句子的第一位,第二位则需将字放在句子的第二位,依此类推,等到第六位时,需得将指定的字置于句子的第六位上。”   秦风的脑子一蒙,这和《中国诗词大会》的规则不同,这特么难度增大,是升级牌啊。   《中国诗词大会》里只要句子里带有指定的字就行了,就拼个存诸量。   这规定,何止是要拼存诸量,还要讲究策略!秦风的脑壳仁都在疼。   “若有无法对出来者,则轮下一位,依次淘汰,依淘汰的序位决出第一位至末位。”洪公公拂尘一甩:“由圣上亲自点名第一回合的字。”   郭士通听得云里雾里,纠结得要死过去,本想看着同样为难还有谁,左右一瞧,就自己。   元帝一沉吟,转头对萧令瑶说道:“不如让锦华公主来点字?”   萧令瑶一沉吟,望着花园里开得正盛的绝色牡丹,说道:“那就点个花字吧。”   秦风脑子里一团乱,这三年他零零碎碎地记得一些这个朝代有的诗词,后来预备的是现代学的那些古诗,倒是比原主的记忆强得多,印象更深刻。   只是有些古诗在这个朝代从未有人听说过,所谓的名家到这里都是无名之辈。   他心里一动,拱手说道:“启禀陛下,请问是否可即兴作诗?”   元帝一沉吟,说道:“自然,或是工整整齐,也可认得。”   秦风长吁了一口气,这样一来,他的后顾之忧就没有了,撸起袖子干就行了。   萧令瑶狐疑地看碰上他,总觉得这位秦郎中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即兴作诗,暗探得来的消息,秦郎中虽然识字,便从未参加过诗会,无人知晓他是否能赋诗。   白连州闷哼一声,什么即兴作诗,不过是见识浅薄,提前给自己找个由头,歪门邪道。   “既公主决定用花字,那便开始吧。”元帝转动着手上的戒指,双眼炯炯有神。   要从官阶来看,首位的是左平道与齐衡,两人同属正三品,那左平道是个霸道的,齐衡不想与他争,就让左平道站在首位,自己次之。   随后则是从三品的郭士通、正四品的赵伦、从四品的白连州,最后则是布衣秦风。   秦风暗骂官大一级压死人,这飞花令明摆着站在前面的人占优势,好多诗词都是前三个字中就点题了,轮到第六个的少得很!   他一激动,险些骂娘,强忍着在脑子里先刮出占第五或第六个的与花有关的诗句。   不是他瞧不起郭士通,如果郭士通掉链子,轮到他的时候未必是在第六,而是第五。   郭士通并不知道秦风把他贬得一无是处,正苦着脸想着花字在第三个字上的诗句。   看他想得挠头,在底下坐着的郭大将军险些背过气去,恰好又看到秦太傅幸灾乐祸的表情,更是一口老血涌上心头,这个逆子,让他平时不要只练武,也练练文,非不听!   秦家的那小子不是也没参加过文考么,刚才又说要自己即兴作诗,八成也是个不中用的。   郭大将军抚了一把胡须,横眉冷对秦太傅的嘲讽神色,还有空幸灾乐祸,自求多福吧!   此时,那左平道已然率先开口:“花开有时月有明。”   齐衡不堪落后,脱口而出:“落花有情水无意。”   秦风挑挑眉,这两人作的诗都称不上绝妙,但的确一个花字在第一位,一个在第二位。   这升级版的飞花令的确是这么玩儿的,再看元帝的神情,还挺满意。   这一转就到了郭士通。   众人都瞧着他憋红了脸,梗得脖子都粗了才迸出来一句:“春时花开秋时掉!” 第33章 横生变数   噗,也不知道是谁没管住嘴,噗嗤笑出声来,这哪像诗,这分明就是民间稚儿打闹时说的打油诗么,上不得大雅之堂,一般花的花期也跨越不了两季啊。   听着众人的哄笑,郭大将军的老脸都没有地方放了,胀得满脸通红低下头,家门不幸!   就连元帝都没忍住嗤笑出来,郭大将军几乎晕死过去,丢脸都丢到圣上跟前了,等这小子出了宫,非抽他几十马鞭才能出了这口气!   不过这花字好歹是点在第三个了,算是勉强过关。   下一个是赵伦,赵伦是孤儿出身,料想他应该没有读过什么诗书,未料到他从容不迫:“冬至梅花黯自怜。”   秦风心里一动,好一句冬至梅花黯自怜,梅花孤冷,身有傲骨,黯自怜,怎么觉出这人心里的悲苦,他不禁看向赵伦,扫进他眼底,捕捉一丝愤然与悲愤。   这特么是原生家庭比较苦,现在都出人头地了还这么悲天悯人吧,秦风想到自己原有的幸福家庭,再看看如今这可怜的庶子遭遇,自己也没资格同情人家。   那白连州早就等着,赵伦话音一落人,他立马接上——“雪融残粉花钿现。”   噗嗤,秦风哑然以对,这白连州还是个流连花丛的主,那花钿是女子放在额心的装饰物。   这风潮还是红羽楼的姑娘们带起来的,说不定这位白大人也是红羽楼的常客。   什么是雪融残粉,大雪落到姑娘的脸上,把脂粉融掉了,眉心的花钿更明显了,这么有画面感的诗,花字的确卡在第五个字上,纯属真实生活体验,真是绝了。   只是那些常混迹花楼的大人们都露出会心的笑容,气氛有些尴尬,元帝闷哼一声:“你倒是儿女情长,实乃风流人物。”   白连州急于求成,却冒出这么一句展露花花肠子的诗,懊恼不已,憋得面红耳赤,良久才弯下腰来:“下官惭愧 。”   “虽是风流了些,但也符合飞花令的规则,算你过关。”元帝转头去看女儿的神色,果然看见萧令瑶神色不耐,目有鄙夷,元帝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也微微一变:“继续。”   剩下的便是秦风了,多亏得白连州的风流诗句,又给他争取了一些时间,秦风一顿,萧令瑶的心也卡到嗓子眼,排在第六个,花字必须在第六个字上,就是她一时间也没有想到。   “沾衣欲湿杏花雨。”   秦太傅一顿,细品,这句是描写的杏花时节的雨季风景,妙极!   秦云正端着酒杯,一听之下,杯里的酒水不稳洒出来,这诗是初初听到,秦风所作?   “好!!”元帝击掌道:“好一个沾衣欲湿,不知道秦郎中下一句可接什么?”   好在秦风还记得下一句,但看样子大家都以为是他的原作,便假装思考了一下,这才缓缓说道:“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元帝细品了一下,觉得颇有南方的韵致,不由得想到曾在雨中见过的倩影,捏紧了手里的酒杯,神色中有一丝怆然:“好诗,好诗,想不到秦郎中还有这种才情。”   白连州的脸煞白一片,此间六人,唯有他是彻头彻尾的文官,堂堂的内阁侍读学士,却没敌得过一个小小的郎中,真是丢脸,不远处的白家家眷忍不住用袖掩面。   “这一回合,无人出局。”洪公公尖利的嗓子响起:“那便来第二轮,未知是陛下来点题,还是公主殿下来点题?”   萧令瑶主动说道:“这一轮还请父皇赐题。”   元帝想到自己曾经驰骋疆场的风姿,心中颇是动容,便说道:“便以马为题吧。”   不愧是帝王,骨子里依旧怀念着金戈铁马!   这次依旧是按着刚才的顺序,若有说不出来的便要退出,这名次自然就定下了。   左平道一皱眉,这回的反应比刚才慢了一拍,终于想到一句——“马啼嘶嘶战旗扬。”   元帝倒抽了一口气,十分心水这句诗,马蹄嘶嘶,千军万马横荡战场,战旗随风飘扬!   左平道扫过元帝神色,晓得自己押对了,微露得色。   未料到身边的齐衡随即道:“铁马冰河破哀思!”   左平道一怔,这句诗比他的要悲壮些,当年尚未登基的元帝带军征战,死伤无数,感情最深厚的义弟也战死沙场,令元帝痛不欲生,抱着义弟的尸首怒吼不已,   最终带军雪仇,成为一段佳话。   那一年正是冬季,战场在北地,千军万马踩过了冰河,直捣敌军阵营!   这个齐衡之前还老老实实地不显山露水,原来早摸透了元帝的心思,什么铁马冰河破哀思,明摆着是奉承元帝这段为义弟雪仇的义气,真真的拍对了马屁!   元帝果然被触动了心事,眼眸微深,不由得还长叹了一声:“好,很好。”   洪公公打量了一下元帝的神色,赶紧说道:“那就继续行飞花令吧,该轮三了。”   轮三,是轮到郭士通了,前面两人表现出彩,郭士通无异于被来了两个下马威,心绪早就大乱,猛然间到了自己,一时间哑巴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坐在不远处的郭老将军气得胡子直抖,看这小子的样子,是要完犊子了,唉,这小子从小就爱习武,刀枪棍棒不在话下,让他读书写字如同要了命一般,今天总算是栽了。   果不其然,郭士通脸都憋红了也没想出一句来,只能尴尬地一曲身,默默地退了出去。   秦风眉头一皱,这就是变数了!   郭士通出局,原本该轮三的人变成了赵伦,要是不再生变数,则是赵伦轮三,白连州轮四,自己要轮五,不再是轮六,可惜了刚才自己刚刚想到的轮六的带马的诗句。   这变数一生,紧跟在后面的赵伦才是最应该慌的那一个,难得见到这位七品高手眉宇间也有一丝迟疑,秦风正觉得会不会连续两人拉胯,他要从轮五到轮四的时候,赵伦开口了。   “日薄马难归。”   又是一句悲怆的诗句!太阳落山了,马却失了方向,难以归家! 第34章 深不可测的云麾使   秦风实在忍不住看了赵伦一眼,这人心底有多重的悲痛,不管是上一句,还是这一句都有些怆然,这人心底有多少凄苦,实在让人猜不透。   就算是个孤儿,拥有了七品高手的本事,又破格成了云麾使, 这要放到现代,就是打破了原有阶层,高兴还来不及,这人倒好,还是苦大仇深。   他正觉得奇怪,无意中瞥向萧令瑶,发现这位冷艳的公主殿下眸底划过一抹同样悲苦的神色,但仅是一瞬,稍瞬即逝,更在对上他的眼神后,立马变了一张脸,巧笑嫣然。   得,这位的演技比自己还高深,这变脸的技术能赛过川戏变脸了。   秦风在现代是医生,知道有个共情能力,他们干医生的也难免对患者产生共情,这是一件好事,但有时候也会绊住他们的脚步,他对此一直颇是忌讳。   赵伦的诗句这么悲苦,萧令瑶仿佛能深刻感觉到他的悲苦,这不就是共情么?   自己纵然也能感觉到赵伦的孤苦悲愤,但也不至于像萧令瑶一样感同深受,这两人明面上也没什么接触,难不成还有什么共同的悲痛回忆。   萧令瑶急于借成亲出宫,给他透露的动机仅有一条——她并非皇后亲生,此一条就足以令人震惊,众所周知,萧令瑶是当今帝后的唯一女儿,帝后那是什么,鹣鲽情深!   秦风发现自己想远了,赶紧把注意力收回来,现在轮到白连州轮四了。   “莽原万马蹄声急。”   白连州上回合失手,虽然过关却有失文人清骨,这一回合终于替自己挽回一局,马字落在第四字不说,还贴合了元帝的心意,描绘出草原上万马奔弛的激动景象。   见元帝微微颌着,白连州的心终于定下来。   秦风一顿神,他原本想到的是“春风得意马蹄疾”,马字落在第五个字上,但白连州的诗句里已经有了马蹄,他再用就不妙了。   他一走神,萧令瑶的扇子展开挡住了自己的脸,眉宇微沉,这就难住了?   “雪拥峡关马却前。”   秦风话音一落,满堂哗然,此子真是不可小瞧!   峡关是东越国以北的一道关口,此关往北是一片叫做北漠的地方,原本属于东越国领地。   后因前朝原因被分离独立,元帝即位后,一直想收复北漠!   秦风所说雪拥峡关,指的正是北漠被阻,被人从东越强行隔离。   但马却前三个字却意义深远,就算分离又如何,战马依旧要往前行进,收复失地!   这句诗是做到元帝心里去了,前面的是缅怀过往,这一句则对上他的雄材伟略!   秦风的一句诗让元帝热血澎湃,恨不能立刻提刀上马,冲去北漠斩尽逆贼!   “好,好极了!”元帝实在按捺不住心头的热血,原本对这位白身的驸马候选人多有疑虑的话,此时再看秦风,如同见到蒙尘明珠,竟然觉得萧令瑶眼光独到。   用秦风替换掉了镇北候之子,元帝原本犹疑,这一刻却没有丁点后悔,反而庆幸不已。   白连州心头吐血,却不知自己反而帮了秦风一个大忙,要不是他抢先用了“马蹄”二字,秦风也不至于被逼出个绝句来,听到元帝连呼好字,他快被浸醋缸子里了。   这一回合,只有郭士通出局,六人剩五人,要进行下一轮了。   萧令瑶点了一个花字,元帝点了一个马字,第三轮该什么字,洪公公请元帝来定夺。   元帝略一沉思,扫向坐在一边花容月貌的女儿,心头一动:“锦华公主闺名中有个瑶字,我看诸郎君不如用瑶字来接飞花令。”   瑶字,剩下的五人均面色微凛,这个字比刚才的花、马都要难,这明显是提升难度了。   郭士通提前出局,独自在一边落座,心想撑得过上轮,也扛不住这一轮,马字就够难了,还瑶,他这么一想,心里轻快了不少,再看公主的花容月貌,心里虽然刺痛,但也认命了。   剩下也就三轮,三轮估计看综合水平,自己这一轮垫底,想要胜出几乎不可能,他既然看开了,就看着剩下的五个人,这么一溜地看过去,居然只有秦风最顺眼。   郭士通都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悄悄地在心里呸了一声,且静观其变吧。   这一回还是左平道先来,他眉头皱起,这瑶字来得猝不及防,原本想要脱口而出的诗句突然卡住,一时间也慌了神,秦风一看不对劲,这一轮莫不是又要变?   排在次位的齐衡扫过左平道发红的耳垂,下意识地开始想瑶在第一个字上的诗句。   左平道要是不顺,他就排在第一位,瑶字从第二字变成第一字。   这时候,左平道终于吟出一句来——“瑶台空对月。”   虽然是救急之作,听上去还算工整,瑶台本指的是华丽的楼亭,于楼台之上孤伶伶地对着月亮,这诗倒是有点清冷孤遗的味道,元帝虽未嘉赏,但微微点头,显然是过了。   齐衡暗骂左平道,既然想得出来,刚才还犹豫半天,害他分寸大乱,好在刚才想到的诗句没有忘记,缓缓接上:“瑶……”   瑶池,瑶台最常见,刚才匆忙转换,居然把想好的诗句扔到一边,也说起了瑶台的瑶!   齐衡嘴唇微颤,不得不接受出局的结果,默然一施礼走到一边,郭士通乐了,这下好,有人作伴了,他极兴奋地冲齐衡一拱手,马上招手示意他坐过去。   悲痛欲绝的齐衡无语摇头,万没想到自己只比郭士通略强,一时间又羞又气。   齐衡出局,接替他的便是赵伦,赵伦面色微变,秦风正想他是不是也觉得为难,便听到朗声念道:“琼瑶树影鹤归巢。”   绝妙!秦风不由得暗叹,余光扫过,发现元帝突然陷入沉思,洪公公在边上提醒一句,元帝方才点头表示认可,这么绝的诗句,元帝却没有给予嘉奖,秦风叹息。   此时对赵伦更是心生好奇,此人孤儿出身,却文武双全,此前觉得云麾使对他而言已经是跃了龙门,现在看来,此人潜力大得很。   赵伦之后是白连州,白连州还像没睡醒一般,愕然地望向赵伦,显然不敢相信对方刚做出了绝美的诗句,一时间卡了壳,等他回过神来,脑子里一片茫然! 第35章 双飞花   堂堂的内阁侍读学士脸色煞白,秦风的脸色微变,他不该高估了白连州,刚到三就败了?原本轮五的秦风活生生被提前到了三,他眉目微凛——“纤枝瑶月弄圆霜。”   真玄哪,秦风差点也梗住,临危之时想到这首《夜看樱花花》,纤枝瑶月弄圆霜,半入邻家半入墙!   白连州左边是令人出乎意料的赵伦,右边是始料未及的秦风,他只能施礼后黯然退出。   萧令瑶亲眼看到秦风虽面不改色,眼神却有停滞,满以为他会到此为止,她甚至在想之后要如何在他甄选失败后才能与他续姻缘,却是他在临危之时吟出一句!   感觉到胸膛心脏的跃动,她立刻低声说道:“奉茶。”   立马有宫女奉茶过来,萧令瑶抿了好几口才回神,握着茶杯的手心滑腻腻,全是汗水。   秦风在心头庆幸自己是《中国诗词大会》的忠实粉丝,那阵子风潮正盛,院长成天提这个节目,医院的人都受他影响去追节目,他也不例外,结果真心实意地追完整季。   不仅如此,还突然萌发了兴趣,买了节目的周边,再加受过的教育,从小浸染的国学,刚才这一关总算是勉力过去了,悬,是真悬,再嗑巴一下就错过应答的时机,直接出局了。   这下六人变成三人混战,郭士通看秦风顺利过关,顿时成了哑巴,这个他曾经看不上的小郎中,无非是有个做太傅的爹,自己又是个不受宠的白丁,怎么就这么顺当呢?   白连州看着郭士通百感交集的眼神,端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再看如今仅剩的三人,一个左平道,一个赵伦,一个秦风。   左平道为人阴狠毒辣,他看不上,赵伦出身孤苦,他也看不上,秦风无官职在身,白搭了一个太傅的爹,区区一个郎中,他更看不上,恰恰是这三人,全留下了!   秦风此时长吁了一口气,只剩下三人,代表着接下来的飞花令至多只会到第三个字。   洪公公眉开眼笑道:“三位郎君好本事,三轮下来留到最后,还请陛下再点个题?”   元帝心想自己已经点过两次,不如这一次还是交给公主来,便让萧令瑶再提个字。   萧令瑶一沉吟,女儿家家想到的无非是花与月,但已到第四次飞花令,等闲之字未必太平庸,她看着自己的扇面,眼神落在上面的题字上,便有了主意:“不如用——颜。”   左平道闻言立马开始绞尽脑汁,秦风却心有所悟,这萧令瑶是在变着法子帮自己呢。   这个字若放在第一位,是最难的,但要放在第二和第三位,还有发挥的余地,这是明摆着要坑左平道,让他率先出局,至于他和赵伦么。   秦风拿不准萧令瑶对赵伦的态度,流言称赵伦爱慕公主,是真是假尚不得知,但方才赵伦的那句“日薄马难归”却让能让萧令瑶共情,这两人间私下是否有联系?   他俩是否两情相悦?秦风立马打消了这个想法,不应该,赵伦既已向元帝争取到甄选的名额,萧令瑶与他又两情相悦,何必再找他?   罢了,秦风先振作精神想想关于颜的诗句,这次为了保险,颜在第一、二、三位的诗句都想一通,以备不时之需。   左平道抢了第一位,有优也有劣,如今面对比较冷门的字,劣势便显现。   “颜,颜,颜……”   左平道一卡壳,连说了三个颜字,却楞是无法往下继续,铁青着一张脸,拱手让到一侧。   这位心狠手辣的大理寺卿也有今天,郭士通在心中大呼痛快!   赵伦随即接上:“颜笑隋城满城雪。”   秦风心里一惊,元帝当年称帝之时就是满城大雪,大雪为吉兆,雪中登基,奉为佳话。   想不到这赵伦拍起马屁来也是炉火纯青,不亚于老练的左平道等人。   秦风早有准备,也不甘示弱:“红颜易逝情亘存。”   他的动机明确,赵伦拍元帝的马屁,他只好转过头来拍萧令瑶的,反正性质一样。   只是那元帝仿如入梦了一般,双手微握成拳,喃喃念道:“红颜易逝情亘存,红颜易逝情亘存,哈哈哈,秦郎中也是多情之人,好诗,好诗!”   明明拍向萧令瑶的奉承之作却意外讨好了元帝,实在始料未及,秦风汗颜,这诗是他临时乱编的,真是误打误撞了:“赞陛下赞赏。”   秦风倒是表现得不卑不亢,席下的那些家眷们此前鲜少见到秦风,只是耳闻秦太傅还有一个庶子,因无官职在身,鲜少出现在官场交际上。   要说第一轮,秦风也未给他们留下什么深刻印象,只觉得玉树临风,是个翩翩公子。   这两轮下来,要说再无印象是不可能了,拉弓射箭的本事普通了些,但拿医刀开牛的手势不亚于内家高手,今天这飞花令更是文采飞扬,令人叹为观止。   今天能让元帝再三拍案称绝的,秦风是第一人!   不少官员更是不平,这秦太傅哪来这么好的运气,一个庶子都能如此出挑,更有人心中腹诽,觉得那嫡长子秦云普通了些,由此又想到秦太傅的岳父,个个神色晦暗不明。   有人叹羡,有人笑而不语,想到秦太傅及嫡长子的升迁之路,眼底颇有深意。   这些,秦风无暇顾及,如今局面已是两人对峙,比起刚才来似乎更刺激了,尤其眼前这位还是对自己颇有敌意的赵伦。   一个,是自己求来的驸马候选人席位,一个,是公主殿下强塞进来的末席驸马爷候选!   赵伦与秦风眼神对峙,两人互不相让,一个面若寒星,一个儒雅有礼。   秦风却是不惧眼前的七品高手,文斗而已,赵伦气势再足又如何,最终要以口舌争先后。   洪公公笑着转身躬请道:“陛下,飞花令至此只余下两位郎君,不知接下来如何是好,是继续行方才的飞花令,还是微有调整?”   刚才人多,那样的飞花令更有看头,如今只剩下两个人,那点题之字不是在首位便在次位,精彩程度远不如刚才,元帝略一沉吟,说道:“不如改成双字?”   席下一阵喧哗,或是担心惊扰了圣上,立马又归于沉寂。   这双字飞花令要嵌入两个字,难度比刚才大得多! 第36章 向公主抛个媚眼   赵伦与秦风不约而同地应允,元帝便说道:”既是双字,那便不考究飞花在何处,只要其中有双字就可以,由七字限制改为最多十四字,你二人可听懂了?”   两人双双恭身表示接受,洪公公便道:“还请陛下赐双字。”   “那便风与月,风月不可在一处,分处两句,如何?”元帝又临时提高了难度:“一方若不能及时对出,那便落败,今日甄选名次便落定。”   席下几位早已落败的郎君面色如土,郭士通的头往下低了低,他是早预定最后一名了。   现在的悬念是首名落至谁家,赵伦,抑或是秦风?   风月分开,秦风皱眉,单字飞花令成为双字,上限七个字变成十四个字,这是双重加码!   看到秦风的表情,秦太傅双手甩至身侧,难掩紧张,秦云假意安慰道:“请父亲放心,二弟必定全力以赴,不过二弟几时通晓诗文,竟是让人丝毫不知。”   秦云知晓父亲疑心重,平素又是个擅掌控一切的,若是二弟瞒着父亲在私下有什么动作,要是他当不上驸马,等他回府,必定有一番后账。   他如今先种下疑心,届时必能发挥成效,秦太傅果真眉头皱起,却是想到次子曾经久居偏院,自己鲜少问津,就算他曾经苦读诗文,自己也不可知。   一时间,竟与秦云预料的相反,秦太傅罕见地对二子生出一丝愧疚之心,再想到当初与柳氏恩爱缠绵的情景,一时间感慨万千,只恨官场难为,不能肆意妄情。   再说赵伦与秦风领命,那赵伦首当其冲,低吟道:“月照床头雪纷飞,冰栖万木风入眠。”   秦风顿时感觉看到了凄冷的画面,家徒四壁,窗几破败,月亮都照到了床头,雪飞进屋,飘到了床头,外面寒冻腊月,冰封一片,深夜的寒风刮进来,与主人一同入眠。   这得落魄到什么地步,以赵伦的出身,此诗很容易与他此前的经历联系起来,令人嗟叹。   纵然元帝,也面露怜惜,叹道:“不易。”   区区二字也令人动容,赵伦却似一块生铁,面如表情地躬身谢恩,秦风收回思绪,也吟道:“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如果说赵伦的诗句是悲悯,秦风的诗句则是洒脱,带着些许生活的惬意,一悲一乐。   人大多怜悲苦,却更喜乐,元帝唇角上扬,仿佛见到了秦风诗句中的美景,微微点头。   那洪公公见状忙让两人继续,赵伦斜眼瞟了一眼秦风,吟道:“风涌边关夏时沙,月照柳梢夏夜孤。”   萧令瑶突地抬头,双眼灼灼地望着赵伦,捏紧了手中的扇子,骨节突出,眼底似有不满。   赵伦微微低头,此句与刚才相比,更有满腔的悲愤,要将以前受过的苦悉数表达出来!   见萧令瑶面色不喜,白连州幸灾乐祸,小声说道:“这赵大人是受了什么刺激,给殿下甄选驸马是上等的喜事,尽吟这些苦闷悲愁的诗句,惹人不喜。”   左平道出局也是心中不喜,阴冷道:“白大人好思虑,愁不愁苦,赵大人也留到最后。”   白连州官职没有左平道高,又惧怕大理寺的手段,吞咽几口口水后笑道:“下官只是一时有感,并无他意,比起赵大人,下官更在意秦郎中的表现。”   话音刚落地,那边秦风已经怡然自得地开口:“风鸣两岸枫叶,月照一叶孤舟。”   再继续,赵伦面色已有些不善:“山月不知昔年事,水风空落镜中花。”   秦风暗道一声难对付,临机一动道:“欢宴良宵赏好月,佳人修竹带清风。”   他吟完诗句,双目似有情地瞟向萧令瑶,唇角带笑,这无异于公开向公主殿下展露好感。   白连州气到手直抖,这小小郎中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下,当着元帝的面就对着公主殿下挤眉弄眼,偏偏生得一张风流倜傥的脸,又病弱多年,看着文弱,所以毫不猥琐。   而萧令瑶似是对之十分受用,盈润的唇微微展开,随即轻轻抿唇,以扇遮面,十分羞怯。   这分明是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场景!   赵伦一怔,那洪公公提醒道:“赵大人,请吧。”   刚才的场景太过刺目,赵伦顿了顿,刚吟出一个字,便觉得不对劲,面色铁青,眼神也沉下去:“风吹……风,罢了,是微臣输了。”   秦风却是早有准备:“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赵伦更是羞恼,这一句分明是为了迎合公主殿下,奈何自己刚才被秦风的举动惊愕到,半路上卡了壳,现在也只能甘拜下风!   直到最后一刻,秦风依旧占据上风,不顾赵伦难看的脸色,淡然道:“赵大人,承让。”   萧令瑶暗骂一声卑鄙,把自己都利用上了,别以为她不知道他是利用和她抛媚眼的功夫让赵伦走神,打乱赵伦的节奏来取胜,她故作平静,心底却想着日后将这笔账算回来。   突地想到自己已决定拉他入伙,最终也得是一条船上的人,心底的愤然终于少了几分。   “今日文斗精彩万分,诸郎君均有赏,洪公公,一会儿交代下去,赐酒,就赐三月红罢。”   洪公公连忙领命,那三月红是元帝最钟爱的酒,产自南岳之地,且只有在三月酿造才有那独有的香味,每年上贡的数量有限,元帝特别珍藏了一批,平时罕见赏赐。   左平道等人连忙起身,与依旧玉身长立的秦风、赵伦一起施礼:“多谢陛下洪恩!”   元帝终露疲态,令洪公公当场宣布结果,此场比试,秦风摘得魁首,赵伦次之,其次为左平道、白连州、齐衡、郭士通。   除秦风和赵伦外,都对这份圣宠心境复杂,尤其郭士通,两耳赤红,头都抬不起来。   眼见得次子再次摘得魁首,秦太傅心情大好,面对周遭人的贺喜,虽还端着,却难掩笑意,身边嫡长子秦云也只得跟着虚以委蛇。 第37章 兵不厌诈   等结果尘埃落定,元帝也起身离开,萧令瑶连忙上前,恭顺地要亲送一段路程,元帝自然欣慰女儿的孝顺,思及她即将出嫁,突地一阵心酸。   “恭送陛下!”   身后群臣与诸太监、宫女齐齐迎送,元帝头也不回,与爱女携手离开。   元帝一走,现场氛围顿时一松,无论官阶,均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回顾刚才飞花令精彩之处,也有猜测最后两轮又该如何甄选,其子又当如何应对。   提及今天这飞花令,尤其最后的双飞花,临时给字,又临时变换规则,令人防不胜防,那白家家眷不禁低声说道:“圣上重武,但心思周密,放在文上亦是如此别出心裁。”   人群中有人嗤笑一声,这是皇宫内院,自然不敢明着说元帝心眼多,但这番话的意义如何,现场均是聪明人,一点就通。   再说那郭大将军一把虬髯美须,虽年近五旬依旧气势滔滔,朗声道:“太傅大人真好福气,长子官场平步青云,次子又是块蒙尘明珠,如今去了尘埃,也是太傅教导有方呀。”   放屁!秦太傅心中腹诽,晓得姓郭的是在吐槽自己有眼无珠,平日里怠慢秦风,现在与子俱荣焉,实则打脸,明着夸赞,实则嘲讽。   这姓郭的一家全是草莽,挖苦人来却是不遗余力。   秦太傅老奸巨猾,挤出一丝笑容道:“郭将军客气,令子一表人才,小小年纪便是武考状元,令门楣有光,秦风区区一白身,岂能与郭参将相比?”   呸,郭老将军心里清明得很,这是挖苦自家儿子一介莽夫罢了,他儿子秦风身无官职,却能在驸马甄选上摘得两轮魁首,哼,这文官就是口蜜腹剑,一如既往地不讨巧。   郭老将军思及此,晓得在口舌之争中得不到好处,笑着拂袖离开,远处的郭士通自然也眼见得父亲与秦太傅又有一番争锋,且看拂袖离开的动作就晓得没占到上风。   要是以前,他肯定与戚同焉,要把这气撒到秦风头上,父子同仇敌忾,可他现在也烦不起秦风,反而对他佩服得很,何况他也算救过自己的性命。   他快步来到秦风身边,两眼一瞪,说道:“你不是郎中么,几时通晓这么多诗文,有些闻所未闻,都是你临时自作的?有这等才华,你怎么不参加文考?”   不少人闻言看过来,秦风碍于父亲与兄长在场,和郭士通虽然关系转好,但也没到推心置腹的地步,只能叹口气道:“在下先天不足,幼时连走路都困难,如何能参加文考。”   “后研习医书,想要替自己多博几年的活头,这才走上行医之路,却是错过了文考时机。”   “造化弄人罢了,我这满腹诗书今天也才有用武之地。”   呸,秦风心想,感谢九年义务教育,感谢高等教育,感谢《中国诗词大会》!   郭士通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这人是个直肠子,又看着一边的赵伦说道:“赵大人也厉害,看不出来呀,听说儿时凄苦,无父母照管,却是一鸣惊人,就是吟的诗苦了点。”   他再莽,也能听出赵伦的诗句句句泣血,悲苦莫名!   白连州是酸秦风,但秦风至少出生在太傅之家,是仕家大官的骨血,只是自己身子骨不争气,又有一位出身商家的母亲,虽是貌美,也引得太傅夫人不快,但那毕竟是官仕之家。   赵伦才是真正的草民,无依无靠,这样一个人,诗中悲苦都是他本人的写照,却能练得七品的身手,做到了云麾使,更是满腹诗华,怎能让他这个侍读学士不嫉?   是以他也附和道:“赵大人才叫深不可测,想必从一开始就想着藏拙,好令人措手不及。”   赵伦那张脸平时便是沉厉,此时亦冷硬至极,他虽未戴佩剑,但七品的威仪仍在,那周身的冷厉之气如万年寒冰般凌利,闻言后微微抬眉,居然暴溅出一抹杀气!   白连州毕竟是文官,见状后脚下步伐微乱,居然踉跄着后退一步,面色大变,结结巴巴道:“赵,赵大人英伟有才,实乃国之栋梁,在下佩服,佩服!”   秦风暗自好笑,无论在哪个朝代,都有这欺软怕硬的劣根性。   那赵伦突地收了周身的杀气,转身就走,这里没有他的家眷,他也不稀罕与旁人寒暄。   自是无人去理会他的离去,秦风却不同,他匆忙与去与父兄说话,冯宝跟在后面,极力压抑内心的喜悦,不在太傅和大公子面前露出喜色。   秦太傅自然是一番嘉勉之词,秦云虽心中不快,强打起精神勉厉几句,父子三人在外人眼里是其乐融融,秦风像往常一样谦逊了几句,这才拜别父兄。   他急着去看赵伦,那赵伦着实古怪,秦风甚至能察觉到他与萧令瑶之间有种若有若无的联系,但那联系不像男女之情,两人间对诗句的共情让他生疑。   赵伦孤苦,但萧令瑶是皇家贵女,从未经受过悲苦,那种与戚同焉的悲苦哪来的?   秦风对萧令瑶的秘密知之不多,仅有一条——她自称自己并非皇后亲生,但帝后恩爱唯独生下一女的事情民间众所周知,若这是谎言,真相又是如何?   萧令瑶不愿嫁给身有官职的男人,更偏向于对方是白身,这一点也够古怪,虽是要上她的船,但要是不能知根知底,秦风也有几分不安定。   他快步回到入住的庭院,刚一进去就见到赵伦正抱着茶壶豪饮,见他进来,目不斜视!   赵伦心头不快,衣襟微开,秦风眼尖,看到他锁骨处有一处明显的伤痕,一看便是陈年老伤,疤痕比边上的皮肤红些,下端刺向心脏,当年伤得不轻。   察觉秦风的目光,赵伦恶狠狠地放下茶壶,整理好衣衫,冷冷地望向他:“你使诈。”   他说的是最后那一个回合,他故意与萧令瑶眉来眼去引他注意,导致他卡壳落败。   秦风并不否认,坦然道:“兵不厌诈。”   “这是何意?”   秦风一梗,这个朝代怎么连这个词都没有? 第38章 赵伦,过刚易折   “在下虽未上过战场,但也知晓若要取胜,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是为兵不厌诈。”秦风又说道:“倒是赵大人今日如同发泄般吟诗,就不怕招来侧目吗?”   发泄二字如同一记猛拳打在赵伦心上,他不禁抬头,这小子知道什么?   秦风察觉他眼神陡变,这里暂且只有他们二人以及信得过的冯宝,再过一会,其余人等就要回来了,他立马说道:“我不知赵大人为何悲苦,为何引来殿下共情。”   “依殿下的身份,自不会与赵大人一般感受过疾苦,我虽能参透赵大人诗句中的深意,但也只是生心感慨,却不能与赵大人一般心生共鸣,但殿下却动容了。”   秦风索性把话说开了:“想必赵大人与殿下必有在下不知的秘辛,却不能为外人道也。”   这话几乎是在说赵伦与萧令瑶有私情了,赵伦愤怒至极,双拳握起,他虽是七品高手,但身形并不是魁梧之类,健硕高大,比例完美,肌肉纹理想必十分漂亮。   秦风是医生,在手术台上见过的病人形形色色,手术刀下去,最直观的感觉就是含脂量。   皮下脂肪如何,医生最有发言权。   他能看出赵伦的体脂率惊人,但眼下最吸引他的是赵伦的双手爆出了红筋!   人生筋胳,浮于皮肤时为青色,赵伦双拳握紧之时,拳头陡然变大,那青筋转红,几乎要从皮肉里钻出来,冯宝看得骇然,惊呼道:“公子!”   秦风却稳如泰山,在那拳风而至之时也未有动摇,赵伦的拳风从他耳边呼啸而过!   冯宝惊恐地闭上了眼睛!   待再睁开眼,只见秦风和赵伦以诡异的姿态面对面站着,两人间仅一步之遥,自家公子依旧是平时那般淡若的模样,倒是这位云麾使大人胸膛上下起伏,双目欲裂。   一个是山雨欲来,地动山摇,一边却是平静如斯,公子眼底甚至还有几分笑意,他哪知道秦风就是故意激怒赵伦,赵伦还真的上当了,他既然淡定不了,那就是被他说中了心事。   赵伦和萧令瑶绝对有共同的隐秘,到底是什么?!   “就知道赵大人是个晓得轻重的,今日有陛下亲赐的美酒,赵大人一会儿可要多喝几杯。”秦风才不信赵伦敢在这皇宫内院里让他出个好歹!   他连左平道都没有伤,自是不会伤任何人,何必惧他?   赵伦看着还笑得出来的秦风,眼底的怒火反而消了几分,正好听到外面的喧哗声,左平道等人已经结伴返回,他随即转身,身后的秦风却又开口了。   “在下虽认定赵大人与殿下有过往秘辛,但却不认同那是男女之情,更无逾越,至于是何事,在下暂时还参不透,但有一言请赵大人铭记——凡事不可太外露。”   赵伦虽然一身本事,文武双全,但这性子过刚,过刚折易!   “那我倒要多谢秦郎中了?”赵伦的怒火似下去了一些,冷漠地说完这一句,抬脚进了房间,下一刻便紧闭房门,秦风隐约听到了一记砸墙的声音。   这性子啊……秦风无奈地摇摇头,身后交谈的声音近了些,郭士通等人已经进来了,言谈间讨论的是陛下即将差人送过来的三月红。   还有一直伺奉他们的主事公公的声音:“方才知晓圣上交代过御膳房,要配这三月红,须得有烤炙的羊羔肉,那边正忙乎着,一定让各位大人吃得开心。”   左平道的声音响起:“承蒙公公这些天的照顾。”   “这是哪里的话,这是咱家理所当然的份内事,诸位请。”那主事公公有张巧嘴儿,待进来看到秦风,态度比刚才还要殷勤些:“秦公子先到了,咦,怎么不见赵大人?”   赵伦正在房间生闷气呢,到了这会儿,也不晓得他是气自己胜之不武,还是气自己揭了他和萧令瑶的老底,或是自己对他善良的提醒,伤了自尊。   秦风自不能提这些,打圆场:“赵大人进去饮茶,一会儿就出来,人是铁,饭是钢,七品高手也顶不住饿,等圣上御赐的美酒过来,他自然就出来了。”   那赵伦隔着门也听到秦风的戏语,神色间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嘴角微微下垂,这次飞花令,他属实有发泄的份,但未料到秦风如此敏锐。   他正了正心神,终于令自己平静些,真像秦风说的,等到开席,洪公公亲自送过来三月红后,整理衣装走出来,比起之前,众人的神色复杂许多。   最为精彩的便是白连州了,席间喝了好几杯闷酒,不是看着秦风,便是望向赵伦,时不时微微摇头,似是不信自己会输给这两个人。   左平道到底老练许多,平时虽然咄咄逼人,此时却收敛锋芒,异常沉默,而齐衡一派看破世事的态度,显得超然物外,胃口最好的也莫过于他和郭士通了。   那郭士通似乎笃定自己无缘驸马人选,反而将自己置身事外,一边啃着羔羊肉,一边盯着秦风,头摇得直晃:“想当初在医馆初见你,怎么也料想不到你有这样的本事。”   “秦郎中,你若是当了驸马,六部当中你进哪一部?”   郭士通一问,诸人皆抬头看向他,秦风捏紧酒杯,暗骂一声姓郭的给他找事,神色却还算淡然:“郭参领能未卜先知不成?剩下还有两轮,我这已经拼出九牛二虎之力了。”   他貌似神色疲惫,说话时还微微叹气,似是劳神,言下之意他如今文武都已用尽全力,再来两轮,他未必能占得魁首。   “只是假若罢了,看你切小牛时还有几分魄力,现在怎么怯了。”郭士通叹道:“这有什么不敢说的,我若是成了驸马,必定选兵部!”   武官选兵部在情理之中,何况郭士通早已失去竞争的优势,自是敢说。   秦风却道自己不能胡说,除去第一轮是初甄选,第二轮和第三轮均是他摘得魁首,若是按积分制,他的积分已经遥遥领先,已不再是首轮的无名小族。   这宫里耳目众多,难保自己说的话不会马上传出去,他便长叹道:“我与郭统领不同,自小体弱,曾经无所事事,后来从医才找到人生乐所趣在,至于官场,可叹我一无所知。”   反正要不露痕迹,让他们猜不透他! 第39章 顶掉了镇北侯世子   左平道瞥了他一眼,暗道好一个一无所知,便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他身为大理寺卿,查过的案子不计其数,见过的人无数,老奸巨猾者不在少数。   作奸犯科者还在他面前装憨厚无知,妄图瞒天过海,他左平道这双眼睛识别奸人无数。   此刻,他却看不透眼前的秦风。   这个看上去俊美文弱的秦二公子深不可测,一颗心七窍玲珑,该软的时候软,该强势时则自带气场,他早让人查过所有参与甄选的人,秦风看上去最落魄。   哪怕是赵伦,虽是孤儿出身,也混到了正四品官阶,可恰恰是这个他事前最看低的人,一次次把他们踩在脚下,一次次让圣上亲口夸赞!   “啧啧,对六部一无所知,不过依我看,你最适合的是户部。”郭士通继续口无遮拦:“田赋,关税等等都在其中。”   秦风心中暗自称奇,郭士通虽然是随口一说,但真说到点子了上,如果他要选择六部,真有可能选户部,这户部搁到现代,就是民政闻和财政部的结合。   人口户籍和财经都归户部所管,人财两统的部门。   秦风爱好理财,对钱很敏锐,如果不做医生,最大的心愿就是经商,是以来到这个朝代后,发现这里的经营管理还是古旧一套,他才动了经商的念头。   “哦,听着怪让人头痛的,这嘉奖我怕是无福消受了。”秦风心中早有定论,含混道:“郭参将想进兵部,剩下两轮肆意冲一把,还有机会。”   郭士通说了半天又扯回到自己头上,脸色黯然道:“要是斗文,我算是完了。”   左平道等人噗嗤一笑,宴席上的氛围倒是轻松了不少,剑拔弩张的气氛仿佛消失了一般。   赵伦冷眼看着各怀鬼胎的众人,握着酒杯,将三月红一饮而尽,元帝最爱的酒偏醇厚,后劲回味无穷,隐有回甘,他嘴角扯起一丝冷咧的笑容,突然看向那高高的围墙。   御书房里,元帝面前跪着一名侍卫打扮的人,洪公公双手束在身前,看着元帝一字一字看着呈回来的字字句句,这些都是那些驸马甄选人们闲聊时的语句。   “郭大将军的这位爱子直爽有余,可惜沉稳不足,倒是这个秦风有些妄自菲薄了,不过他本是白身,真要做了驸马,进了六部之一,去做那正三品,只怕难以服众。”   洪公公一听,背连忙弓得更深,听陛下言下之意,似乎颇青睐秦风来做这驸马?明明此前对这位入选驸马候选人还颇有微词,只是奈不过锦华公主的恳求。   如今元帝却似在替这位秦二公子筹谋,但后面还有两轮甄选,若真要换人,也不是不可。   洪公公从元帝成为太子前就随身伺奉,此时也拿捏不透元帝的想法。   元帝似是十分苦恼,此时,皇后的寝殿中,萧令瑶正亲自托着一盏燕窝粥,一勺一勺地送进皇后口中,皇后本姓陈,陈宛容,与那镇北侯陈天啸是远房堂兄妹。   陈家三代世袭封侯,可惜到了陈宛容这一代,父亲虽然三妻四妾,却是命中无子的命格,只能从旁枝中找出一个孩子继承自己的侯位,挑中的正是陈天啸。   其后陈宛容被封景王妃,其后元帝成为太子,她成为太子妃,先帝驾崩,元帝即位,她又成为六宫之首,风光两无,陈家为避嫌,镇北侯远走北方,镇守北关,鲜少入都。   镇北侯之子陈霆是皇后力荐的驸马候选人,最后时刻被萧令瑶用秦风顶掉,无缘末席。   隋城关于末席候选人的人选有诸多猜测,却无人往镇北侯那里想,毕竟镇北侯已经多年未踏入隋城,谁也没有想到皇后试图想让陈家再度入隋城。   这计划被萧令瑶亲手打碎,陈宛容盯着萧令瑶绝美的容颜,尤其眼下那一颗不细看几乎无法察觉的泪痣,眼底滑过一丝厌恶,却柔声说道:“瑶儿,够了。”   萧令瑶嘴角含笑,温柔地将碗递给一边的大宫女:“麻烦姑姑了。”   那宫女从陈宛容未出阁前就跟在身边,至陈宛容成了皇后,自是成了她最信任的人,名琼安,宫里的人都叫她一声琼安姑姑。   “殿下能有这份孝心,实乃皇后娘娘有幸。”琼安姑姑接过碗后笑道:“正逢殿下甄选驸马,娘娘却身体不适,无法亲自前往,殿下切莫怪罪娘娘。”   曹景候在一边,听到这措辞,微微抬眼。   “儿臣岂敢怪罪母后?”萧令瑶柔声说道:“母后的身体要紧。”   一出母女情码演完,萧令瑶告辞离开,步出很久后,身后闪过两道身影,她唇角一扯,漠然道:“真是不知死活。”   那女人明明厌恶她到极点,还能演出关切之情,不愧是能稳坐六宫之首的人,元帝这些年纳妃不少,却没有一人可以动摇她的皇后之位,都是一群不争气的。   “他们应该发现那负责投毒的小宫女已经失踪了,”曹景说道:“殿下必须尽快出宫。”   皇后的手再长,想在宫外为所欲为,也要有所牵制,她能依靠的镇北侯远在北方,鞭长莫及,只能在宫里为所欲为,这次投毒,萧令瑶下令弄死那小宫女,正是为了给皇后警告。   但这样下去不是长远之计,萧令瑶停下脚步,若有所思道:“如今还剩下两轮甄选?”   曹景默然,但凡萧令瑶如此发问,只是在沉思罢了……   秦风虽然知晓皇宫内暗流涌动,从来不曾太平,却不知萧令瑶已经急不可耐,更不知晓她性命几度堪忧,喝了三月红,他在冯宝的伺候下沐了浴,内务府又派人送来新衣衫。   这是根据他们的身形又新裁剪的一批,这次与前次用的料子又有不同,冯宝伸出手指捏了捏,衣料子从他指间滑过,他便惊愕道:“公子,这料子也太软太滑了。”   内务府给小厮们也准备了衣物,用的是宫中公公们常用的料子,就算如此,也比太傅府里的仆人衣衫要好上许多,冯宝咂舌道:“这到底是什么料子呀?” 第40章 文斗加武斗   秦风顺手拿过一件,只见这料子顺滑,迎光一看还有暗纹,轻轻舞动衣料,便可见上面的云纹隐隐发光,他名下的商号里面也有上等的衣料子,却做不出这样的衣衫。   他曾听织布的师傅说过有一种织光锦,便可做出此等效果,但因为技艺罕见,只为皇室所用,倒没有明言民间不得采用,只是无人通晓技艺罢了。   他突生出一个念头,这衣衫既然给他们了,自然是可以带出宫的,到时候交给师傅研究一番,要是能悟出工艺的要点,以后便是一门热门的生意。   还有在宫中尝到的各种吃食,也是外面少见的,大可以让玉春楼复刻出来,这新衣料子,新菜品,都可以带出宫去,也是无形的收获,这次进宫,值了。   冯宝看秦风嘴角带笑,就知道公子又想到什么赚钱的营生:“公子这是又有了新主意?”   “不算,只是在想接下来还有两轮甄选,”秦风回顾了一下五幅画作,眉头狠狠地皱起,那画里有些画面已经得以验证,首先是挽弓,其次便是宴请与吟诗。   这些场景的确都出现于画中,剩下的场景里,秦风仔细回想一番,均与武有关!   是了,元帝登基前便是武将,先皇为磨炼他,让他带兵打仗,九死一生,说是沐血归来了不为过,哪怕太平盛世这些年,元帝骨子里的根基仍在。   这本是一个官高于商的朝代,乱时重武轻文,一旦时局平稳,便是重文轻武,武断天下,想要长治久安,却要文治。   元帝不过是屈于现实,将自己的喜好压制住罢了。   一想到最后两轮可能出现的甄选内容,秦风刚发现好商机的喜悦心情荡然无存,眉头也狠狠地纠在一起,冯宝见状,低声道:“公子?”   “把我们的物件拿过来。”秦风想看看有没有能派上用处的地方。   冯宝不明就里,但他最擅长的事便是听话,把当初带进宫的不多的物件全部摆出来,当初没想到会直接住下来,两人并没有带衣衫,随身携带的仅秦风行医的工具。   除了那套手术刀外,全是几本医书,其中有当朝书局售卖的医书,也有两本,是秦风自己编写的,其实就是将现代的医学知识全数记录下来,省得日久天长便遗忘。   还有的,便是两人这几天得到的换洗衣赏,除了最先穿进宫的那套,便是内务那边送来的衣物,秦风扫过这些东西,终究是只要了那几本医书,倒了一杯茶,苦苦研究起来。   六人在等待下一轮甄选时,满以为第二日便会继续进行,未料一等就是三日,毫无动静。   一连三天,就连最沉着住气的左平道也有些不安,越到后面,难度越大,左平道在飞花令中落败,早就谋划着要在最后两轮上发力,务必要反超赵伦与秦风。   两者间,要对付赵伦颇有难度,此人七品高手,肚中还有墨水,但秦风么,左平道此时站在院落中,脸色阴沉地看向秦风的居所,未料到门突然打开,秦风步了出来。   左平道脸上的神色极速变化,立刻又成了那副见人便笑意盈盈的模样!   这神色变化之快,要不是秦风眼疾,还真不可能看到他刚才的杀气腾腾,他主动拱手道:“左大人可是在看景儿?”   他们入了宫,便不敢在宫内乱走,除了去甄选之地的御花园,其余时间都歇在这处庭院里,元帝自没有亏待他们,这里环境清幽,六间居所都准备得周到,用度更是与皇子无异。   左平道还没有答话,洪公公便迈进来,见到两人,大老远就施礼:“咱家见过两位郎君好,不知其他郎君现在何处?”   在御前侍奉久了,洪公公这张脸皮永远温煦,身后跟着六名小太监,一个个手捧托盘。   托盘之上放着新制成的六套劲装。   虽是贴身的劲装,用的依旧是上好的料子,折叠如豆腐块一般整齐搁在托盘里,倒像是捧着什么珍贵的物件,且每一件均是黑色。   这劲装省动了许多繁琐的设计,最宜——打斗。   秦风心绪复杂,一是晓得自己猜对了接下来的甄选项目,二是替自己点上一支白蜡。   冯宝是个有眼力劲的,主动替洪公公去叫剩下的四位大人,就在庭院中央,洪公公将六套劲装一一发放下去,手里的拂尘轻轻一甩:“今日咱家不止来给诸位郎君送劲装而已。”   “公公还有何指教?”左平道问道。   洪公公笑着说道:“陛下深知匆忙让诸位郎君入住此间,让诸位少了与家人团聚的日子,深感内疚, 这不是还剩下两轮甄选么,准备明日一并举行,结束后诸位便可出宫。”   什么?一天内两轮甄选!   进度条突然被拉快,秦风隐约觉得这事和萧令瑶有脱不了的干系。   洪公公直叹公主殿下真是不负圣恩,无论是让秦风顶替了镇北侯之子成了末席的驸马候选人,还是让甄选进度猛然拉快,只有仗着元帝的宠爱才能如此。   无论她与皇后的关系如何,元帝是真疼这位金枝玉叶。   只是,看着手里的劲装,秦风有种隐隐的预感——接下来的情势于自己很是不妙。   次日一早,洪公公亲自过来请,六人带着小厮进入御花园,白连州率先瞪大了眼睛。   这地方曾经摆过箭耙,摆过桌案,摆过火炉,后来也成了吟诗作对的地方,如今一改前状,多了一个擂台,那擂台尤其奇怪,六个足有两米的木桩分为三行两列排开。   每个木桩上仅可落双脚,再无多余的空隙!   每个木柱上都悬挂着一根长绳,直通往远处临时搭建出来的高台,高台之上立着一面红色的令旗,阴风抖瑟,好不威风,只是那令旗之下却有一道门阻拦。   想要登上高台,须得打开那道门才可,那门上无锁,只有一个似九宫格状的谜面,上面的九个字可自由组合,直到破解,方能进门,登上高台,摘得那面令旗!   文斗加武斗,最后两个回合都考虑到了! 第41章 进宫了没咳过   秦风不禁苦笑,满以为五副画作里的暗示够明显,依旧无法让人彻底猜透,只是出来时,六人都按交代换上了昨天洪公公送过来的劲装,足以预示今日艰难。   白连州望了一眼,心生胆寒,低语道:“今日两轮甄选同时进行,文武并重,看来是一番恶斗了,几位兄台可要手下留情啊。”   那齐衡笑道:“要论文武双全,莫过于赵大人,此番言语还要赵大人首肯才行。”   赵伦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毫无谦虚之意,更是罕见得露出一丝笑容,不善的眼神扫向秦风,冷言冷语道:“今日需全凭本事,蒙混过关是不可能了。”   啧,这话可是冲着自己来的,明摆着说他前几日都是蒙混过关呗。   秦风演了这三年,脸皮早就该厚的时候厚,该薄的时候薄,他此刻选择做个厚脸皮:“如今也算兵临城下,不得不拼尽全力,也请赵大人务必使出全力,届时输也输得无憾。”   赵伦的脸色微冷,不再理会秦风。   目睹秦风碰了个硬钉子,其余人等自然在心中愉悦,只是个个不喜形于色,依旧按照官阶一字儿排开,静候元帝的到来,只是各有打算,早在心里盘算如何过关。   只有一桩,秦风觉得不解,还待看如何解读规则,但今天势必是一番狠斗了。   这原主的身子骨弱得可以,调理三年恢复了九成,幸好遇上那农户发现了牛黄,又把最后一成给补上了,但这样的底子注定无法和赵伦那样的七品高手相比。   秦风的手捂在自己的胸口,这一刻心神俱震,竟然想到了初次独立主刀的情景,那时的心情与现在一般忐忑,他正恍神,便听到洪公公的嗓音响起:”圣上驾到!“   所有人等一律躬身迎请,这一回不同的是,皇后娘娘及萧令瑶就跟在元帝左右同时到达。   秦风余光瞟过皇后娘娘,看出她有几分病气,这中医的望、闻、问、切都有讲究。   一眼便可看出病气,且是郁气纠结的缘故,那眉心微青,显然时日已久,帝后最疼爱的公主挑选夫婿,皇后娘娘前面已然缺席,最后一场还是给足了萧令瑶面子。   就这样放眼看过去,帝后与萧令瑶完全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注意到秦风的眼神,萧令瑶转头看过来,无甚表情地扯了扯嘴角,甚是冷淡。   除了秦风外,没人觉得皇后娘娘出现在这里有什么不对,萧令瑶是她的亲生女儿。   人生如戏,全靠演戏,皇宫内院里的女人功夫更深,瞧着萧令瑶突然靠向皇后娘娘,一脸的笑意盈盈,与刚才的冷脸截然不同,秦风都想给她颁个最佳女主角。   该行的礼行完了,洪公公才尖着嗓子介绍规则:“诸位郎君,今日两轮甄选放在同一日,先考验诸位的定力,需得六位郎君双脚立于木桩之上,一柱香时间后方可攀上绳索,由绳索通往一边的旗台,去破解那九字谜面,一旦破解,率先进入登顶摘得令旗者为赢家。”   “今日赢家只有一人,再结合前两轮的的排名,由陛下下旨定驸马。”洪公公拱手道:“有一条需得注意,先到旗台者若是在半柱香时间里解不出那九字谜面,需得让到一边。”   “等到后来者同样被难住,也无第三人到达,方有机会第二次解答,每人均只有半柱香时间,且在其他郎君解字谜时,需得朝外,不得目视,诸位郎君可知晓?”   六人齐齐应道——“多谢洪公公指点,悉已知晓!”   “若有不明之处,还请诸郎君及时点出,不然咱家就得替圣上宣布甄选开始了。”洪公公自然要看元帝的脸色,侧身看过去,元帝似在沉吟什么。   萧令瑶知道,今天若是秦风以外的人摘得令旗,纵然秦风有前两轮的优势,元帝也难免动摇,只有秦风一鼓作气拿下令旗,方能毫无阻力地登上驸马之位!   她双手藏在宽阔的袖中,看着身着劲装的秦风,劲装能将男子的身段突现得明显,六人当中,最文弱的并非他,而是白连州。   秦风虽然看似文弱,劲装之下却能瞧出高挑的身姿,腰身与腿的比例很不错,萧令瑶不禁怀疑病殃子的传言,看他气色颇佳,哪里像重病缠身多年的人?   有同样疑惑的还有秦云,平时在府里咳个不停,自打进宫选驸马,秦风整个人都精神了。   仔细想下来,就没听他在宫里咳过!   秦风早知道这是漏洞,但既然成了驸马候选人,总不能一副病殃殃的样子让元帝厌弃。   他早就没想遮掩,坦荡荡地以健康之躯迎接驸马甄选!   六人对规则再无异议,洪公公一抬手,一名太监击锣,咣地一声过后,赵伦和左平道率先跃上木桩,双脚并拢站立,双手抱在胸前,两人雄纠纠,气昂昂,颇有气势。   郭士通自不甘示弱,纵身跃起,奈何他身形壮硕,双脚也比一般人要大些,上去后便发现两脚并立勉强,还有一丝露在外头,莫名地多了一分怯意,强忍着站定。   剩下秦风、白连州还有那齐衡,三人当中齐衡是武官,也算轻松地上去,而且他体型瘦削,双脚比起郭士通来要小上一圈,踩着丝毫不费力。   余下秦风和白连州,一个郎中,一个文官,着实是为难人了,萧令瑶低声嗔怪道:“父皇要挑文武兼备者,儿臣自然知晓,但这一关设计得也太……欺负人。”   “飞花令时,你怎么不说对武官不善?”元帝打趣道:“依朕看,剩下这六位都有本事。”   一个都字自然包括了秦风,元帝话音落下,便见到秦风已经先于白连州一步攀上了木桩!   秦风为了强身健体,一直偷偷地练习五禽戏,据称五禽戏由华佗发明,依阴阳五行及气血脉络的运行规律而来,五禽指的是虎、鹿、猿、熊、鸟。   身为一名全科医生,对这玩意太熟悉了,练久了可以调养气血,通经活脉,是以他的身子是轻的,配上咳嗽,更像个病殃子。   现在不用装咳,身轻如燕的好处也显现出来,看他稳稳地立在木桩上,秦云终于认定一点——秦风的身子骨早就好透了! 第42章 在古代冥想   秦云握紧茶杯,愤愤不平地看着秦风,对上兄长的眼神,秦风暗叹一声,从此扮猪吃老虎的戏是不能继续上演了,啥啥都暴露了,他索性放开了,对着兄长露出一个快意的笑容。   秦云气得要晕厥过去,暗自祈求秦风抵不住那窄小的木桩,愿他狠狠地栽到地面!   白连州爬上去的过程就没这么顺当了,秦风算是不功不过,他是憋红了脸,手脚并用才好不容易爬上去,等他战战兢兢地站起来,膝盖一软,身子都没直起来,扑通摔了下去!   底下早有照管的侍卫,有两人身形一晃,虽是反应迅速,依旧晚了一步,眼睁睁地瞧着白连州摔了一个狗啃泥……   两名侍卫面面相觑,先把人捞起来再说,白连州从上去到掉下来简直是瞬间的事,落败得如此迅速,元帝也当场楞在那里,白家的家眷目瞪口呆,这和不战而败有什么区别!   白连州恨不得当场晕死过去,奈何错过时机,现在想装晕也来不及,红着脸,颤抖着手跪下请罪:“微,微臣不才,请陛下恕罪。”   “罢了,快扶白大人到一边好生歇息,传御医过来。”元帝关切完,话锋一转:“掉下来的又不是白爱卿的本意,你不才什么,好生在一边歇着吧。”   白连州只好拱手离开,忍着痛坐下,对上父亲责怪的眼神,惭愧地低下头。   秦风虽是第五个上桩,也只是个吊车尾的,他有自知之明,上去后先稳住重心,这个朝代尚不知道重心为何物,但看几名武官都身体下压,将周身的力道压在下盘,其实一个原理。   五人全部到位,自有公公点燃了香,一柱香的时间须得静立在这窄小的木桩上,这第一关听着简单,秦风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双脚,脚尖脚后跟都跑微微超过木桩。   再看那柱香,心里头骂了一声,那柱香比寻常的香要粗许多,一桩香时间得半个时辰!   折算成小时,就是一个小时,这和熬鹰有什么区别!   那边厢,几个有武功底子的都悠哉乐哉,郭士通瞟了秦风一眼,心里头还有点复杂。   这几天相处下来,他对这姓秦的小子印象不错,现在莫名其妙地希望这小子别跟姓白一样不中用,当众摔下去虽能打了姓秦的老匹夫的脸,但他就是不想。   秦风自不知郭士通在心底这么惦记他,一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必须熬过去。   他在脑子里搜刮了所有的法子,决定采用——冥想。   秦风心念一转,迎向元帝所在方向:“草民冒昧请问陛下,是否只能站立,若是坐立是否违规,还请陛下明示。”   人群一片哗然,这小小的木桩放下两只脚都是勉勉强强,他还想用坐的?   秦太傅脸色铁青,这情形,坐无异于给自己提高难度,这小子得意忘形,疯了!   元帝一脸错愕,良久后才点头:“允了。”   “多谢陛下。”   秦风调整姿态,从双脚站立换为双腿交错,就势蹲下后直接屁股落桩上,看着他这动作,郭士通下意识摸了一把自己的屁股,这么坐着,不疼?   秦风调整好坐姿后,便是调整好呼吸,便双手放在腿上,缓缓地闭上眼睛……   这冥想本是瑜伽里的环节,人的在脑在睡觉时也能保持活动,冥想的本质是静坐。   一旦进入静坐状态,人的新陈代谢便会变慢,心跳变缓,血压下降,器官开始休息。   秦风本是医生,太了解这行为的重要性,这个动作还能缓解肌肉的紧绷,他不是真正的练家子,就会一套五禽戏,这种情况和真正的高手无法相比,只能投机取巧。   冥想的形式是静坐,静坐之后,呼吸次数减少,心跳放缓,肌肉放松,只要身体足够放松,就能在这木桩上呆久一些,或许能熬过半个时辰!   元帝不禁看向身边的洪公公,叹道:“此子行事总是诡奇,你看他静坐如松,神色泰然。”   洪公公也猜不透秦风的行事,只能附和道:“能让殿下亲自求情的男子,势必有过人之处,殿下不愧是陛下的子女,眼光独到。”   皇后面色微凝,不动声色地拿起茶盏,宽大华丽的袖子盖住大半张脸,余光瞟向萧令瑶。   只见这位备受尊崇的公主正凝视着秦风,一副痴情人的模样,心底冷嗤一声,她自然是陛下的子女,可和她没有半分关系,是元帝和那个贱人所生。   偏偏这样的野种还要爬到她的亲生子头上,这幸好是女子,要是男子,岂不是要越过所的皇子,直登这九五至尊之位?   皇后正想得入神,萧令瑶的声音响起:“母后脸色苍白,凤体是否还有恙,御花园风大,母后千万要保重身体。”   “无碍,本宫觉着今天这考验设计得清妙,也想瞧瞧哪位郎君能拔得头筹。”皇后雍容的脸蛋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   要不是这萧令瑶主动去求陛下,她的娘家人本可以成为这次候选人之一,自有办法成为驸马,届时这萧令瑶还能逃过她的手掌心,可恶这贱人居然让秦风成为最后的候选人。   皇后看向一边的元帝,若不是他过分宠爱这所谓的公主殿下,岂能如此结果?   秦风正处于冥想状态中,又不会读心术,自没有钻进皇后的肚子里成蛔虫,不知道这位凤极的皇后已将他和萧令瑶一起,恨到了骨子里。   他现在满脑子是如何度过最后这一关,借着冥想之时将眼下的局势分析了一遍。   现在六剩五,赵伦、左平道、郭士通、齐衡和自己,五人当中,自己俨然处于食物链最底层,能过这柱香的时间就算成功,接下来还得顺利过那吊索,去到九宫盘锁盘前。   都说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但四名对手中,左平道是个擅长思虑的,此人应当不好对付。   要突破前面两关就要耗费大量的体力,等到了九宫盘前,自己还能有多少余力?   秦风不禁想这么安排,是否元帝从头至尾就不看好自己,意图将他斩于最后一关,心思一乱,这冥想的效用打了折扣,秦风索性睁开眼,一看,那柱香才烧了些许! 第43章 纯靠筋骨皮   郭士通觉得自己毛病了,总是不知不觉地去看秦风在干什么,发现他瞧着那柱香,心里头居然有些担忧,那小子是出名的病殃子,这才多久啊,就撑不住了。   龙颜在上,郭士通不敢多看,正准备回神,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唉哟”,紧接着就是一道身影坠了下去!   恰是他刚瞅过去的方向,他第一时间就念到是秦风遭了殃,心里居然一紧,好像心肝肺都被人揪住了一样,连他自己都没想到怎么一想到秦风摔下去,他就心揪了?   那掉下去的人不是秦风,而是官居正三品的前锋参领齐衡。   说来也是巧,人毕竟是血肉之躯,站得久了自会觉得有些麻,两脚微微动一下可以活气血,方便撑得更久一些,只是换个脚,天晓得一晃就这么摔了下去。   要是自己是文官还罢了,堂堂的正三品武官居然在白连州之后掉马,简直是奇耻大辱。   齐衡当下扑通一声,面朝着元帝跪下了:“微臣不才,请圣上责罚!”   元帝确实有些不悦,这份不悦来自于他自己就是武将出身,看到武官不济,心底难免生些鄙夷,但今天并非战场,是为公主选婿,说责罚就过了。   秦风在心底笑了笑,这就是为官之道了,齐衡对元帝的背景一清二楚,自是知道会惹来龙颜不悦,自己先把自个摔到地上,让元帝不好多说什么,这一关也就过去了。   果不其然,虽是龙颜不悦,元帝一挥手就过去了,齐衡强行镇定退下去。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这特么就是对自己太自信的结果。   齐衡退下后坐到白连州身边,愁闷得将眼前的一杯酒一饮而尽,身边的白连州冷眼看着,压低声音道:“齐大人觉得接下来该谁下来了?”   这话就差明着说秦风就是下一个摔下来的主,一个毫无武学根底的郎中能撑得了多久。   齐衡瞟了一眼白连州,这些天相处下来,他是把这个姓白的看了个透,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书生的心肠坏起来也是没底的,心肠坏,气量小。   左平道那厮是坏在明面上,无所不知他的手段,两相比较,倒是白连州不讨人喜欢。   他闷哼一声,横竖已经出局,谁特么掉下来都是一样!关他屁事!   白连州没等到齐衡的附和,干笑了几声,不情不愿地看着秦风,几位剩下来的候选人里,他最瞧不上的就是秦风,虽说是太傅之子,可他是庶子,是白身,亲娘是商户女。   在这个朝代,士农工商,四民之中,商位于末席,虽说四民之外仍有贱民,连四民都不入,但商在四民之中,全看士是否抑商,也就是说,士绝对意义上控制着商。   是以秦风母亲的出身直接决定了他的命运,绝对敌不过嫡长子秦云,可是世事变化无常。   齐衡有种奇异的感觉,秦风或许能借这次机会腾云直上,越越自己的嫡长兄。   和他有同样想法的还有秦云,他现在又恨又嫉,看破了秦风的身体根本无碍后,他内心的慌张前所未有。   从小到大,他就厌恶父亲的那位商户小妾,以色伺人居然还进了府,成了姨夫人,其后生下了儿子,虽说是个病殃子,但也让母亲一病不起,心中有刺。   也正是纳了柳夫人之后,父亲一发不可收拾,又抬了通房,再次生子。   秦云把这一切都归在柳夫人头上,要不是她让父亲开了头,哪有后来的幼子秦启?   好在父亲在外祖父的敲打下,不至于宠妾灭妻,更因为秦风的身子弱,断了他从仕的路,更有让他替自己成就好名声的打算,秦风是什么?不过是个工具罢了!   可如今,他在驸马甄选中步步显现,假如他通过这最后一关,驸马之位极有可能落到他头上,而元帝早有公开,一改前朝尚公主后不得入仕的规定,可直升三品,任选六部。   秦云一想到这里,气血翻涌,他靠着父亲的筹谋才夺得现在从四品的官职,可秦风只要赢得驸马,便可以凌驾在他之上,一举成为三品官,从白身到正三品,真是讽刺!   秦云心潮起伏,身边的秦太傅却是难得地替庶子捏了一把汗,所谓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文武百官也好,平白百姓也好,只要入了皇帝的眼,那便是帝王家所属。   现在的秦风早不是自己平时故意冷淡,甚至要用来全嫡长子搭桥的存在了,秦风是庶子又如何,他姓秦,是他秦佐怀的亲生儿子。   只要秦风能当上驸马,又是元帝最宠爱的锦华公主的夫婿,前途无量,届时有多少人会倒向他这一边,只是想想,秦太傅已经热血沸腾。   他哪里还顾得上身边嫡长子的情绪,全副身心地望着庶子,最后一关,必须过了。   秦风并不知道底下这些人的脑子里装了什么,眼睁睁地瞧见齐衡掉落,无异于给他敲响了警钟,再次进入冥想状态后,再不敢胡思乱想,思绪完全陷入一片茫白。   天地之大,也不过虚无,他不过虚无中的一粒尘沙,轻,若有若无……   秦风彻底进入冥想以后,下盘稳如泰山,丝毫不见松动,这一幕落入郭士通眼中,自是惊诧莫名,不是说他是个病殃子么,长年咳嗽么,现在怎么表现得像个内家高手。   就是他,现在半柱香时间不到,因为下脚的地方实在太窄,脚底正腾腾地上热气。   这热气熏得他脚底极不舒服,反观秦风,率先禀告圣上要坐着,他原本觉得坐着戳屁股蛋儿,现在发现秦风如入无人之境,跟修仙似的,看着身子还轻了。   他再看赵伦和左平道,这两人双手抱胸,吐纳自在,呼吸淡不可闻,一看就是利用内家功夫控制呼吸,显得怡然自得,郭士通暗骂自己不通内家功夫,现在纯靠筋骨皮苦撑。   那柱香燃的咋就这么慢呢,郭士通本就是个急性子,心里一躁,顿时心烦意乱,脚下便是不稳,身子打了个踉跄,看得底下的人都忍不住低呼一声! 第44章 四个日   元帝横扫一圈,下面的人立刻噤声,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这一冷寂下来,郭士通后背直冒冷汗,越发觉得脚下如踩了火炉,后来何止后背有汗,全身都汗淋淋。   那左平道眼睁睁地看着郭士通如同落水一般,心中冷笑,他内家功夫可能不敌赵伦,但胜这个鲁莽的郭士通不在话下,最让他捉摸不透的反是那个秦风。   入宫以前,他将参与甄选的所有人都研究了个透,打得他措手不及的人正是秦风,此人明面上似乎事事不通,仅通医术,但不知道哪学来的诡路数,居然突围而出,崭路头角。   前面让他占尽了风头,今天最后一轮,无论如何要将他掀翻在地!   左平道心中打定主意,若是这秦风一会儿能撑满一柱香,也要双手攀绳登上高台,才能解谜进入顶峰夺得令旗,等到他攀绳之时,便让他从绳上掉落,就此出局。   要是他现在就撑不住,自行掉落更佳。   可惜左平道的最佳谋划落了空,直到整柱香烧完,四个人都稳稳当当,只听得一声锣响,那郭士通率先反应过来,一步跃起双手抓住头顶的绳索,便要率先攀上那高台。   只是他这一跃便知不妙,他本就身躯高大健实,平时挥刀舞剑虎虎生风,但现在方知身体笨重,下肢更是酸麻,双手刚抓住绳索,便脱了手,居然直接摔到了地上!   郭士通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占得先机之时出局,双眼猩红,正要怒喝出声,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场合,哪里容他放肆?   眼下的情况又与平时不同,锣声一响,赛程不停,另外三人依旧要手抓绳索前往高台。   郭士通连像齐衡那样替自己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他咬咬牙,伏身迅速退下,以免防碍剩下三人,届时还得背个罪过,只是退下之时,他扫过左平道的动作,顿时骂了一声娘。   左平道那个杀千刀的东西本就挨着秦风,他双手抓住绳索移动之时,身形朝向秦风那边摇摆,犹如撞钟,分明是要将秦风从绳索上冲撞下去!   郭士通不知道怎么地,两眼发烫,迅速退下去之时,在心里怒骂左平道下作。   他郭士通虽然是一介莽夫,但爱憎分明,从来不屑于用这种手段去坑害人。   秦风一个毫无武术根基的人,肯定会被左平道的做法弄得大乱,郭士通频频后退,只见秦风手上的动作果然顿住,看着十分吃力。   此时,秦风心里骂起了娘,不怪赵伦和左平道不对付,这货就是个搅屎棍呀。   自损八百,也要杀敌一千的狠角色,他故意加大身体幅度,看似是在影响他,其实对自己也不是好事,势必要越发用力,耗的体力更多。   这说明什么?说明自己在他眼里就是个弱鸡,根本不值得一提!   秦风只觉得双掌快要着火,他练的五禽戏根本不够用的,因为左平道搅局,他有种不妙的感觉,恐怕要折在这里了……   最后一关要是顺利过关,如此醒目的成绩,元帝想要否决都不可能,驸马之位势在必得。   若是在这里摔下去,那便大洗牌,局势就不好说了。   萧令瑶可是握着他的把柄,一旦没如她的愿,她会如何对付他,这几年的辛苦白费!   一种不甘心的感觉油然而起,他秦风本可以在原来的世界里顺风顺水,来到这劳什子的东越国低人一等,因为不会武,还得让人欺着,真特么地憋屈!   秦风正觉得身子要扛不住,不知道从哪来的一股力道狠狠地托住了他的身体。   原本慢慢下坠的身体突然稳住了,这力道来得莫名,却让他来不及思考,攀住绳索加速往前,尽力将试图搅局的左平道抛到身后,这样一来,任由他晃到天上去,也对自己无害。   秦风突然发力,左平道情急之下,双手加速交叠,身体再次大力晃出,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身子猛地窜了出去,所有人亲见他猛地朝秦风的方向扑过去。   只是尚未挨着秦风的边,他身子便往下坠,左平道身手不错,就地滚了一圈后方才停下,倒不算太狼狈,只是抬头一看,那秦风和赵伦居然一前一后到了高台!   刚才那情况发生得极为快速,左平道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回想刚才,只觉得有一丝古怪。   他虽是内家功夫不深厚,却练得一手好刀法,双掌茧都练出来了,掌力非凡,刚才那种情形万没有摔下来的可能。   但就在身子晃出去的瞬间,似被什么拽住了一样,双手被迫脱了绳索。   左平道心中狐疑,这种情状下,也只能和刚才的郭士通一样默默离场,看得郭士通大喜。   此时,高台之上,秦风已经先一步到达那九宫盘前,手指触到九宫盘,身后的赵伦慢了一拍,面色铁青地站在身后等待,双拳紧握,青筋如虬龙一般盘蜒在手背上。   这一幕看在所有人眼中,均是震惊,其实早有传闻赵伦爱慕锦华公主许久,如今被一个杀出来的白身抢了先机,岂能不燥?   元帝见状微微动容:“这赵伦也是个情深之人。”   听闻这个“也”字,皇后的脸色微变,只一瞬间,眼底浮出一抹嘲讽之色!   再说秦风面对这九个字还真有点头疼,居然一连有四个“日”字,又在九宫盘上被打乱。   这足以让人眼花缭乱。   秦风似念一转,那令旗就近在眼前,身后又有“猛虎”候着,自己若是不能一次解开,岂不是耽误了刚才的“好运气”,他将九个字全部记下,在脑海里任意组合。   做过大夫就是这点好,写多了病历,看多了检查报告,对文字的敏锐度极高,加上对国学的那番爱好,也积累了不少真材实料。   眼见得他闭目深思,居然不看九宫盘上的字,萧令瑶终于难掩焦急之色。   以手下暗探来报,秦风是个才思敏捷之人,但父皇下令设的谜面也颇为奇巧,他到底能不能解开尚是个谜,好不容易到了最后一关,莫不能功亏一篑! 第45章 多谢曹公公   赵伦一眼扫过萧令瑶的脸色,眼底晦暗不明,这点神色丝毫不加掩饰,引得元帝也侧目,一边的皇后叹道:“这位云麾使虽只是正四品,但器宇不凡,若是他,倒也不错。”   萧令瑶在心底嗤笑一声,明明知道秦风才是她亲点的驸马候选人,其中意味明显,临到最后一关,她却跑出来倒向赵伦,试图影响元帝的判断,这位中宫之主心计果然深。   “母后,儿臣只盼未来的夫婿对我疼爱有加,至于官职几品并不重要,身为女子,能享有丈夫的疼爱方最重要。”萧令瑶意有所指,话音落下,见到皇后手指缩紧,护甲戳到皮肉。   元帝对中宫似是尊重,但也有忌惮,否则也不会将她母家打发到边塞之地,至于宠爱更说不上了,给她一个皇后的体面,不过是看在她母家在当初他登基时给予过支持。   诛人么,当先诛心,萧令瑶爱急了皇后这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还敢给她下药,也不瞧瞧自己的斤两,要不是……萧令瑶笑意盈盈地看向皇后:“母后,儿臣说得对吗?”   这贱胚子!皇后眼皮狂跳,正欲开口,底下突然一片哗然!   秦风破出了九格盘的谜面,那门锁打开,他长驱直入,手摘令旗,随即叩拜元帝!   萧令瑶激动地站了起来,而那赵伦难掩暗淡神色,似是十分颓然地侧身而立,头也偏向一侧,眉宇中有挥散不去的阴霾!   “哈哈哈哈……出人意料,出人意料!”元帝腾地站起来:“想不到秦郎中能在最后一关直冲到最后,那九宫谜面居然没能难到你,秦郎中,谜面为何?”   “回禀陛下,谜面为——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秦风的心跳仍未平安,刚才真是千钧一发,其实这句话并不在他的脑海里,只是凭借是否顺口随机一拼,鬼晓得就中了。   这要是在现代,他立马奔出医院去买六合彩,举许能中大奖,现在么,他心虚地低下头。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正是如此,这谜面为朕亲自所想——我东越国需得时时革新,方能长治久安,秦郎中,你,很好。”   元帝出口夸赞的意味分明,再结合前几轮的考核结果,结果已经铁板钉钉,哪还有悬念?   “谢陛下夸赞,草民不敢当。”   秦风回想最后一轮,除一开始自己靠的是在有限的规则内用冥想帮自己度过第一道难关外,第二回合则是左平道咎由自取,坑害他不行反将自己淘汰出局。   至于最后这一回合,完全是……运气,秦风现在又要怀疑自己是否为气运之子了。   左平道的神色黯然到极点,内心憋闷不已,自己便也罢了,那个事事不让人的赵伦居然败在最后的解谜上,也是个不堪一击的主,白白便宜了秦风!   还有刚才自己的突然落地,怎么想都不对劲。   一边的郭士通看他神色晦暗不已,幸灾乐祸得很,又不是死了爹,瞧这左平道的脸色,像是要去送丧一样,晦气得不行,反正吧,这几个人当中,只要不是左平道就行!   秦风好歹对自己还有救命之恩,他做驸马,自己算服。   萧令瑶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元帝此时不知道在想什么,眉目微沉后起身:“甄选结束,请诸位郎君回院稍作休息,明日便可出宫。”   居然不现场宣布驸马人选吗?秦风心头失望,一颗心又七上八下,不到最后一刻,自己这驸马能不能成还未定,萧令瑶是否会翻脸也不确切,真是一把悬头剑。   元帝起身,看着依旧跪在高台上的秦风:“秦郎中随我一道。”   “谨尊圣令。”秦风再起伏身,等元帝动身,他才起身,对上一边赵伦的眼神,秦风淡然一笑:“多谢赵大人承让。”   赵伦脸色未变,双目凉凉地看向他,只字未言,转身后纵身跃下,从这诺高的高台上稳狠地落地,竟是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秦风探头一看,啧,这可有点高,自己是不敢用两条腿来冒险,乖乖地从一边的台阶下。   那萧令瑶远远地望了他一眼,没说一个字,但那目光流转中多了好几种意味,想也知道其中包含着什么,秦风埋头,只在那曹景从他身边经过时,嘴唇轻启:“多谢。”   曹景呆了倾刻,便快步跟上萧令瑶的步伐,待到再无旁人时,低语道:“那是个聪明人,他瞧出是我帮了他,居然向我道谢。”   “若不是如此,我怎么会挑中他,知时务,又不是个笨的。”萧令瑶望着远处快要消失的明黄色衣角,喃喃自语道:“你说,父皇找他做什么?”   这便是她无法预估的范围,无人敢揣测帝心,就是她这个公认最受宠爱的公主也不例外。   曹景的头埋得更低了,眉眼中划过一抹担忧。   那小子的确有几分小聪明,时不时又有高深莫测的感觉,但要对付这东越国最至高无上的存在,他果真可以如刚才一般从容?又是否会在最后关头失了圣心?   秦风自不晓这对主仆对他的忧心,他早紧追着元帝的步伐而去。   事发突然,秦太傅连提点他的机会也没有,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庶子离开,而身边的一众驸马候选人的亲眷纷纷走至他身边,开始了恭维。   “秦太傅,恭喜恭喜,这驸马之位想必已是太傅府囊中之物,可喜可贺。”   “万没想到秦太傅次子也是如此地惊艳绝才,飞花令时就令人眼前一亮,今日又大放异彩。”   “可不是,这实乃太傅之福,令人羡慕。”   众人倒是马屁话说尽,秦云难掩心中黯然,悄然站在父亲身后,心中酸涩难辨,父亲自是希望秦风能占得驸马之位,但于他而言,秦风当了驸马对他没什么好处。   美艳绝伦的公主,还有六部任选的正三品官职,他秦风,凭什么?!   秦太傅暗自冷笑一声,圣旨一天未下,就一天不好下结论,这些有明着恭喜,实则捧杀,若最终结果不是秦风,岂不是打脸?   “诸位可是不能妄言,圣令一日不下,岂能说犬子是驸马,实乃不妥,不妥啊。”秦太傅匆忙给众人行礼:“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第46章 驸马爷的秘密?   这边是暗流涌动,另一边,秦风已经确定是曹景暗中帮了自己一把,他可是八品高手,比赵伦还要高一级,现场除非有九品的绝顶高手,否则无人能识破他的动作。   他不过一声道谢,曹景的眼神骗不了人,就是他出手。   秦风的步伐越来越快,冯宝有些跟不上了,急切道:“公子,你慢点。”   “慢?难道让圣上等?”秦风低喝道:“快点。”   冯宝的脸色一白,秦风平时把他纵得厉害,他险些忘记这里是皇宫,圣驾就在前方。   倾刻后,秦风已经身处御书房,萧令瑶紧随其后却不得召见,只能候在门外,大事将成,只差那一纸诏书,她不得不紧张,手心一片潮热。   秦风得了元帝赐座,入坐之时不见半分纨绔之态,当真是端坐如松,身姿挺拔。   元帝看在眼中,瞥向洪公公,见洪公公也是一脸赞叹,轻咳道:“宣笔墨。”   洪公公一惊,再看向秦风时已经等同于看驸马,锦华公主可是陛下的心尖尖,这秦郎中是要一步登天了,他正要宣笔墨,秦风倏地站起来:“陛下,草民有事要禀。”   洪公公的脸色急变,这小子怎么这么不识道呢,眼看着自己就要当驸马了,难道要横生枝节不成,没看刚才落马的几位都懊恼不已,恨不得取而代之,他反倒拿上姿态了。   这小子若是伺机索要好处,依陛下的性子,当下就能让他人取而代之,不是还有个赵伦?   元帝的脸色果然铁青,九五至尊之位,权威不得挑衅,这小子若敢借着令瑶的婚事索要风雨,他定能让这小子永世不得超生!   “有何事?”元帝的语气已冰冷。   “草民请陛下恕罪,草民有一事隐瞒,就连亲生父亲也不得而知,今日却需向陛下陈明。”   御书房外的萧令瑶先是一怔,随即恍然过来,好一个秦风,这是要提前规避风险,比起被发现,还不如自己坦诚,省得留有后患,她对此倒是认同。   “回禀陛下,此事……听几位大人所说,若是做了驸马便要从仕,官居正三品,六部任选,可草民并不愿意入仕,只求——从商。”   砰,话音刚落,元帝几乎拍案而起,他疼在心尖的女儿岂能嫁给一个商户,他若只是一个郎中倒也罢了,好歹是医者,救死扶伤,功德无限,可这充满铜臭味的商户,荒唐!   秦风的手心里早就湿了几遍,元帝的反应也在他的预料当中,但这后患不除,一朝东窗事发,那后果可比现在严重得多。   有句老话说得好,居安思危,眼瞅着要当驸马了是不是?其实处处是雷。   别的不说,自己私底下经商的事是铁板钉钉,一旦涉及皇家,能瞒多久是其一,其二,萧令瑶非逮着他去做驸马,无非是看中他的白身,这白身不能变,变了,就成了她眼中的刺。   她可是握着他的把柄,哪敢惹这位祖奶奶?   其三么,说起来也是想搏一搏——让自己名下的产业和内务府搭上线,要是机会得宜,可以摇身一变成为皇商。   何为皇商?便是可与内务府做交易的商家,虽无品级,但有皇家庇护,寻常官员都不敢慢怠,在商人当中可谓是顶级的存在。   只要自己搭上这条线,再加上驸马的身份,还怕监理司?   元帝这一拍桌子,秦风立马埋头伏身,一副服服帖帖的样子,元帝胸口起伏,洪公公正要相劝,便听到秦风说道:“草民的出身想必陛下已经知晓,这些年,草民过得并不容易。”   不就是卖惨么,在现世的时候,就连唱歌的节目都会安排卖惨博取大众的同情心和关注度,到了这个朝代,其实原理也一样。   “草民的母亲是商户之女,年轻时因为美貌被父亲看上纳为妾室,草民出生便先天不足因为体弱又是妾生子,不被父亲重视,启蒙比大哥晚,就连住处,也是被安排在偏院。”   “陛下有所不知,草民这咳疾不能吹风,但偏院却正好是过堂风,是以四季不敢开门,府中仆人向来捧高踩低,母亲虽有美貌,为人却柔弱,护不住草民。”   “草民在府中艰难度日,原本也曾想破罐子破摔,就这孱弱的身子哪天没就没了,可想想老天爷让草民活这这一遭,草民不应该自甘坠落,狼狈而死。”   “幡然醒悟之后,草民做了两件事情,一是学医自救,二是从商谋个生存之道,前者公开,后者隐秘,不敢让家人知晓,就连生母也被蒙在鼓里。”   元帝听到这里,莫名地松了一口气,这是秦风隐藏最深的一面,连亲生父母都不曾知晓,却在他面前全盘托出,不论是出于皇威,还是求娶锦华公主的诚心,都让他颇为受用。   洪公公侍奉元帝多年,一下子从元帝的脸上抓住了要点,这是心软了呀。   “父亲疼爱嫡长房,草民无话可说,只恨自己天资太弱,不入父亲的眼,再说嫡长有别,嫡长兄的前途自然是府中大事,但草民只想为自己一搏。”   “草民虽是一介白身,但也想相信一把人定胜天,草民所作所为,均是为了活下去,也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出府自立。”   秦风的语气不卑不亢,萧令瑶缩紧了手指,好家伙,这个秦风玩得太大了!   本以为他只是要交代自己从商的事,怎么把想着从太傅府独立的心思也讲出来了。   这时候不要说萧令瑶,一直知晓内情的冯宝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他是没得资格入御书房的,一直候在外面,更不能和萧令瑶并排而立,就和几个圣前伺奉的太监站一块。   听到自家公子字字句句的坦白,冯宝要说不怕是假的,他两腿直打颤,公子是准备自投死路么,驸马都不想当了?   “出府自立?”元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手指在桌上一下又一下地叩着。   秦风觉得御书房的气氛太过凝重,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镇定自若道:“是,草民一直想要出府自立。”   高明!萧令瑶突然意识到秦风的用意,原来还有内里一层!这个狡猾的秦风! 第47章 驸马他有自知之明   洪公公只觉得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位秦公子果真不是一般人儿,简直是掐住了陛下的罩门呀,锦华公主是陛下的心尖宠,配庶子自是委屈,但要是能出府自立,那就二话了。   这小子真是算计得透透的啊。   洪公公浸染宫廷多年,何时笑,何时哭都是步步计算,在御前多年揣摩圣心鲜少出错,这辈子他只出过两次大错,但在危急关头都自救成功,在这深宫大院里可谓赢家了。   洪公公看着秦风,只觉得这位郎君大有超越自己的架势,可惜君心难测,他能不能成事还要看元帝的心思。   如今听下来,秦风的打算无非有三,一,他不做官,二,他要经商,三他要出府自立。   不做官倒也罢了,本就一直有驸马不从仕的规定,只是为了锦华公主,陛下才破了例,原本就惹来非议,如今秦风不愿意做,恰好平了那些流言蜚语。   至于经商么,这经商对皇家来说确是提不上台面,但若是成为皇商,那驸马爷也低贱不到哪去,丢不了皇家的面子,毕竟不让从仕,还不让经商么,本朝也没这个规定。   只有这出府自立,棘手。   秦风虽是庶子,但也是秦太傅的亲生儿子,君涉臣子家事,这可有点过了,不过秦风要真做了驸马,便是陛下的半个儿子,操持他的事情也能说得过去。   总而言之,秦郎中这一番操作全是在有限度的范围里,均有可成的机会,绝,太绝了。   老辣如洪公公都赞叹至此,更不要说守在外面的萧令瑶了,她后脑甚至阵阵发寒,挑了这么一位形式上的驸马爷,究竟是福还是祸?   满以为捏住了他的把柄,后续不过是摆在公主府当个摆设,可现在瞅瞅,这只风筝能不能安安稳稳地操控在自己手里可不好说,这小子,太贼了!   曹景突然弯了弯腰,眼神里露出几分凌厉之色,萧令瑶嘴角轻挑,却是一分苦笑。   现在想要反悔,晚了!   御书房里,秦风说完出府自立后,元帝再没有出声,他则垂下头,始终保持刚才的姿态。   该卖的惨卖了,也把底牌交代出去了,顺便抛出了诱饵,只看元帝是何反应。   “一介白身,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坐上正三品的官职,你当真愿意放弃?”元帝终于再度出声:“你可知晓,你错失了什么?”   “草民自然知晓,但越是知晓,越觉得不可以,更不能,倘若我以白身之资居于正三品之位上,着实难堪大任,尤其……令天下学子失望。”   秦风字字句句铿锵有力:“草民幼时也曾想从仕,是以苦读,也知晓学子需从乡试脱颖而出,才能参加省试,省城之后还有殿试,一关更比一关难,挑选的是堪当大任的贤才。”   “苦读不易,但中试更难,无论是仕族或是普通乡民,能供养一位学子出来极为不易,草民未经三试,仅仅是做了驸马就空降六部,官居正三品,如何令人心服?”   “草民若坐了那位置,更是对不起那些真正想从仕的学子,辱没了他们为朝效力的热血,陛下就算重罚,草民也不愿入六户,请陛下三思!”   秦风在现代做医生时就铭记着四个字——自知之明,好比面对一台手术,自己先要评估是否能达到有效的成功,明摆着是失败的手术,何必再去操持。   他这样一个没有任何从仕经历的人,上去就坐高位,一是坐不稳,二是难收人心,何必勉力而为之,再其次,就是他说的道理,不想伤了那些苦读学子的心。   元帝脸上微显动容,是啊,不禁反思起自己的决定,他是因为宠爱女儿才打破先例,允许驸马入仕,但此举颇为偏颇,如今想想,的确过了些。   元帝此时看秦风,莫名觉得顺眼,略一沉吟后说道:“你且起身。”   “多谢陛下。”秦风暂时松了一口气。   萧令瑶一直紧握的手心也展开,让湿润的掌心见见风。   秦风重新入座,洪公公堆着笑容示意一边的宫女给秦风看茶,秦风倒也不客气,刚才一骨碌地说了这么多,喉咙确实干涩,他也懒得惺惺作态,接过来饮了小半杯。   元帝是武将出身,其实最烦的就是繁文缛节,见到秦风的的作派,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洪公公的那颗心终于落下了,笑意盈盈地看向元帝:“陛下,那还伺候笔墨吗?”   元帝眉头微耸,洪公公赶紧收了嘴角的笑意,元帝忽地大手一挥:“宣!”   元帝所用笔、墨、砚自是好的,就那砚来说,便是内有鱼子一般的金光的龙尾砚,这方砚放在太阳底下一照,上面星星点点,还有一圈又一圈的光晕,是为极品。   元帝执笔,略一沉吟,便提笔书写,洪公公在一边帮忙按着那纸,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随即眼睛微微瞪大,趁着元帝低头挥墨,又迅速埋头,眼底的惊诧却一览无遗。   这一幕落进秦风眼里,只让他好奇,洪公公到底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圣意,吓成这样?   待圣印落下,洪公公才打个颤儿,立马退到一边,元帝审视了一番,待墨一干,便将圣旨卷成一团递给洪公公:“择个吉日吉时去宣了吧。”   “谨遵圣命。”洪公公捧着圣旨退到一边,心想还是锦华公主的面子大,这宣个旨还得挑个好时辰,自己还得去钦天监跑一趟。   钦天监那帮人要是知晓自己去挑的只是个宣旨的日子,估计脸都要气白了。   元帝再看秦风,突然想到女儿那日长跪他身前,眼中饱含热泪,说在坊间遇到一公子,暗许了芳心,只是出身不高,但求父亲给他一个机会。   萧令瑶虽是娇养长大,但自小独立,鲜少主动向他索取什么,这一次居然要了一个男人。   所幸这次驸马甄选,自己出尽奇招,不论文武他都能应对,其表现足以堵住攸攸之口。   元帝心中长叹——罢了。   秦风从御书房辞别,出来便看到蠢蠢欲动的冯宝,一个眼色喝止了他的冲动,再对萧令瑶施礼:“拜见殿下。”   萧令瑶轻抚着手背,淡而不语,转身便走,秦风招呼冯宝跟上,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第48章 来日能方长?   萧令瑶身边连个伺候的宫女也不带,就曹景如影随行,入宫后一直没有见到此前的“车夫”,也不晓得是个什么来头。   秦风紧跟在后,一路上四人都无话可说,就连最沉不住气的冯宝也低下头一声不吭。   萧令瑶作为公主自不可私会外男,但她一路上坦坦荡荡,也不畏惧宫人的眼光,有句老话称为侍宠而娇,用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   秦风正在心中腹诽,萧令瑶突然停下脚步,猛然转身,入鼻是阵阵香风,可这位公主殿下的脸色可不怎么好,她盯着眼前原本应该弱质病流的郎中,眼底有暗流涌动。   本想找个空架子驸马,可这位倒好,反倒把她利用个透,以后想要拿捏他谈何容易?   ”殿下为何生气?”秦风从御书房出来看到她和曹景站在那里时就知道里面的对话没瞒过这位,所谓旁观者清,这位是知道他刚才算计了什么。   “岂会生气,依本宫看,秦郎中是驸马之位已经没悬念,现在就收拾行装出宫等接圣旨吧。”萧令瑶皮笑肉不笑,那对灵动的眸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们来日方长。”   “哦……”秦风回味着“来日方长”四个字,不禁想到现代曾经流行的某个荤段子,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和萧令瑶就是个形式婚妻,还想来日方长,想太多了。   他嘴角一扯,施礼后便带着冯宝回居住的庭院收拾行装,目送他离开,萧令瑶收起手中的扇子,环顾四周后低语道:“回宫。”   秦风如愿度过最后一关,听元帝的口气已经有自己的主意,他便一身轻快地回去,收拾行装的时候见到曹景交给他的那颗药丸,这药丸不知道有什么大用,回医馆可以好好研究。   这药丸没派上用处也在情理之外,再若是细想,倒也不算什么,参加甄选的都是仕族子弟,他太不显眼了,一开始就成为另类的存在,又被视为弱者,那几位并没把他放在心上。   轻敌惹祸,让他捡了漏,不过最后一关多亏曹景及时出手,不然左平道那贱人奸计得逞。   秦风刚把这颗药丸收好,郭士通就兴冲冲地闯了进来,这人平时鲁莽惯了,进门时连门都不敲,惹得冯宝都嘀咕了一句:“这位郭参将也太随意了一点。”   “秦郎中,陛下召你过去,是不是驸马之位许给你了,你接旨了没有?”郭士通的大嗓门恨不得吼得全院子都听到:“以后你可就是三品要员了。”   冯宝这回学聪明了,紧闭嘴巴不说一个字,秦风摇头:“没接圣旨。”   “什么?”郭士通的心一激灵:“不会便宜赵伦或左平道了吧,这可不对,论这几轮比拼,你可都是夺了魁首的,这最后一轮你都夺了第一,不给你,给谁?”   秦风轻咳一声:“郭参将,陛下心思不可胡乱揣摩,时间不早,咱们赶紧出宫吧,走。”   郭士通一下子哑巴了,经过这次接触,他准备勉勉强强交秦风这个朋友,至于他那惹人厌的父亲和兄长,就和他没关系了,他纠结半天才主动找过来,结果遭了冷眼?   “文官的儿子就是这样,磨磨唧唧。”郭士通不爽快,半天才憋出这么句。   说完,他一转身,甩着袖子走到前面,却在庭院里站着。   冯宝一瞧,有点乐了:“公子,郭参将是在等您?”   秦风也乐了,郭参将这就是典型的口嫌体正直。   两人一起出了宫,那送行的太监脸上笑成了花儿,太监宫女虽是小角色,但也有自己的信息渠道,秦风跟着元帝进了御书房的事早就传开了,态度自然热络。   秦风和郭仕通出宫后共行了一段便分道扬镳各自回府,秦风刚进太傅府就觉得不对劲。   府里的那些下人们看他的眼神跟看到金疙瘩一样,平时深居简出不招摇的母亲居然站在院子里亲自迎接, 一袭新衣,一看就是今年新流行的料子,头上插着珠钗。   上面镶嵌着一块透亮的红玛瑙,格外打眼,整张脸都被映得容光焕发,美艳了许多。   原主的母亲本来就是靠着姿色进了太傅府,只是常年被打压,平时也不敢穿色彩艳丽的衣裳,更不可能配戴这么招摇的首饰,活生生压下了姿容。   想也知道,这个朝代女子十四五岁就成亲生子,算下来,原主的母亲今年也不过三十多岁,放在现代,三十多岁没结婚的都大把。   三十多岁就算是轻熟女,正是女人风情最重的时候,所以原主母亲这一收拾,一打扮,把边上的原配夫人压得死死地。   秦风发现父亲就偷偷地瞟了母亲好几眼,男人么,骨子里都是一个德性,哪有不好色的。   想想秦太傅也是可怜,这个朝代女人三妻四妾很寻常,他堂堂太傅去妾室或通房那里还要看夫人的眼色,裤腰带都不能自己解。   也是母亲和父亲的那位通房运气好,还都生了儿子,这让太傅夫人气急败坏,平时越发打压他和秦启,不过秦启才八岁,自己却和秦云年纪相当,火力绝大部分在他这边。   唐红英生了一子两女,除秦云外,还有一对双胞胎女儿,此时,秦晚和秦怜也盛装打扮站在一边,两人刚满十四,幸好长相随了俊秀的父亲,比母亲强得多。   两人年纪小,皮肤娇嫩柔白,人靠衣妆马靠鞍,衣裳和首饰一装扮,姐妹俩跟花似的。   今天太傅府里一片喜气洋洋,秦太傅到底是个谨慎的人,圣旨一天不下,就作不得数。   他只在府中说秦风在驸马甄选中表现杰出,得了陛下青眼,结束后被圣上单独叫到御书房谈话,这是太傅府之幸,今天是替秦风洗尘,好好犒劳犒劳。   冯宝听得脑袋都晕了,这是自家公子该受到的待遇么,简直前所未见,以前住在偏院,不说这种大张旗鼓的宴席了,就是吃好点都是奢侈,好的药材更是捞不着。   其后待遇好点,但在府里也是夹着尾巴做人,更是要扮弱,现在则扬眉吐气,真是痛快! 第49章 得瑟个啥   秦云的脸色铁青,在入席后冷不丁地说道:“二弟在宫中住了几日,或许是沾了陛下的龙气,也不见二弟咳嗽了,身子骨可是好转了?”   秦风早料到他会拿这件事情做文章,笑意盈盈地说道:“我一介白身哪能沾得了陛下的龙气,只是在知晓要入宫甄选后,花了点心思调理身体。”   “恰好医馆有人送来一些奇特的药材,我大着胆子用了,没想到真有奇效,要不然,我这孱弱的身子哪能经得起这几轮折腾的。”秦风故作惋惜道:“可惜就调了个九成。”   秦云心中一梗,唐红英笑道:“身子好转是件好事,那药材继续用,是否就能彻底好转?”   唐红英身为太师之女,满身的官家女子气派,可惜颜值身材均一般,加上生育一子两女后,身材更是走形,秦太傅成天还要对着她摆出深情款款的模样,秦风只觉得好笑。   要是真的一往而情深,那干嘛还纳原主的母亲,又抬了一个通房,秦启出生后,秦太傅还想把她抬为妾,就是因为唐红英态度强势才作罢。   可怜才八岁的秦启在府里的日子很不好过,就拿现在来说,宴席上不见这对母子的身影 ,按照规矩,他们二人是没法上桌的。   “多谢母亲关切。”唐红英是原主的嫡母,秦风也只好叫她一声母亲,在外面,他只能叫自己的母亲姨娘,私下才敢叫一声娘或母亲:“那药材是味新药,此前从未有人用过。”   “这次是偶然发现其药性,所以大胆一试,算是撞上了运。”秦风一思忖,又补了一句。   唐红英听了在心中嗤笑一声,这小小的庶子为了一博前程,连世人没用过的药也敢瞎用,也不怕把自己的命折进去,也教他运道好,现在的脸色红润,完全不像久病之人。   偶然发现其药性,秦云心底冷哼一声,鬼信!   世上哪有这样奇效的药物,他病了这么多年,就凭入宫前甄选前几天的调养就能好九成?秦云挑了挑眼角,这小子这么多年扮重病,现在终于不装了。   唐红英从圣旨下来,秦风成了驸马候选人开始就心气不顺,现在看秦太傅对庶子关切有加,心底那股无名火更是烧得停不下来,恨不得掀了桌子才行。   秦太傅哪能不知道饭桌上暗流涌动,轻咳一声道:”圣上在御书房召见你,可曾说过什么,你拿下最后一关,按理说……”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不敢直接说出结论,起了个头就把眼神抛给秦风,留给他说。   秦风哪能说什么,圣旨一天不下,他就不是驸马,何况他在元帝那里留了太多余地,元帝会怎么做,他可料想不到,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说得多,错得多。   以前他做医生,和病人说病情的时候从不绕弯子,那是因为得实事求是,但眼下不行啊。   “陛下召我入御书房只是话了话家常,后来当着儿子的面宣了笔墨。”秦风看到秦太傅的眼睛亮了起来:“不过儿子不知道写的是什么,陛下只让洪公公择个吉日再宣旨。”   “怎么还要择个吉日?”秦太傅以为水到渠成,他太傅府马上就能出一位三品的官儿,结果还要等,君无戏言,只要圣旨下了,才能板上钉钉。   看父亲这猴急的样,秦风淡然道:“父亲忘了,那锦华公主是陛下最宠爱的女儿,陛下膝下就这么一位女儿,想必是要赐婚也得挑个好日子,不会委屈了锦华公主。”   秦太傅也是心急,没想到里面这一层,当下抚掌笑道:”正是,正是,倒是我心急了。”   唐红英、秦云母子眼见得太傅今天一直和秦风说话,都没多看秦云一眼,气得哪有胃口,没一会儿,唐红英就借故身体不适提前离席,秦云则借故要伺候母亲一起下去了。   一走出去不远,唐红英打发下人避得远远的,她则怒骂道:“什么东西,一朝得志,尾巴翘到天上去了,这陛下也真是的……居然娶了公主就可入六部,正三品……”   “母亲慎言,”秦云朝左右看了看,低声提醒道:“要是外祖父在这里,肯定也要斥责母亲,哪能私下编排陛下。”   唐红英也是一时嘴快,现在才知道后怕,气怵怵地说道:“当初驸马甄选人剩下最后一位,外面押了好几位,押最多的人就是你,鬼晓得落到他一个庶子的头上。”   “这也罢了,他还真一步步登天,我看这驸马的位置非他莫属了。”唐红英气得掐了自己一把:“这些年,他不是一直是个病秧子么。”   秦云就想着,圣旨一天不下,他秦风就还是医馆的郎中,现在倒宁愿一直这样下去。   母子俩是巴巴地盼着圣旨不来,或是中间生变故换成其他人,每天打听着有没有公公去哪家府上宣旨的,这一等就等了数十日,关于驸马花落谁家,一时间又成了悬念。   原本有风声出来说是定了太傅府的庶子秦风,但圣旨迟迟不下,一时间又成了城中热点,有人开始押注这驸马之位到底落在谁头上。   根据仅有的线索,主要押了三位,一是秦风、二是左平道,三是赵伦,一时间好不热闹。   外面的熙熙攘攘并没有打扰到秦风,他回府第二天就正常去医馆,没有半分自己可能成为驸马的架子,面对医馆诸位郎中的打听,他也一笑泯之,只字不提。   他回到医馆的消息沸沸扬扬,不少疑难杂症还等着他回来处理,忙了半晌,水都没喝几口,把冯宝心疼坏了。   现在的冯宝才叫屁股要翘到天上去了,自打公子从宫里出来,府里上下下下哪敢像以前一样轻视他们,就连对着他都一口一个宝哥,一朝翻身,冯宝现在连说话音量都要高几倍。   秦风忍不住敲打了他一番,圣旨没下来,得瑟个啥?   他转赠了一句现代的话给冯宝,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何况上了萧令瑶的贼船,还不知道她打的什么坏主意,后面指不定有什么事。   猛地想到飞花令时萧令瑶和赵伦那种异常的共情,秦风的心颤了颤,那船是不是贼船且说,是船就得下海,那海水……深得很。 第50章 拉大旗,作虎皮   秦风甚至想,他和萧令瑶就是互相利用,谁特么也不是省油的灯,日后她要是翻脸,他也不好过,横竖要找时机揪住她的把柄,这样才公平。   这个赵伦,值得研究研究。   冯宝不知道自家公子也是个一肚子坏水的,仆人随主,主子过得好,当下人的也能活得滋润,这些年他家公子太不容易了。   他正准备问自家公子成婚以后名下的商号怎么办,外面来个郎中说是有病人指名要见秦郎中,说是晚一天都不行,这郎中通风报信的话没有说完,就有人急冲冲地闯了进来。   进来的人面色蜡黄,脸上没什么血色,连走路都没有力气,一看到秦风就像见到救星一样,刚准备往前走,腿一软,扑通,直接扑倒在秦风的桌案前面。   啧,秦风认出来这位是工部侍郎宋清明,自己现在是个白身,哪能让他拜自己,明知道他是腿没力摔的,故意吓得了一大跳,腾地站起来:“宋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一边的随从没来得及捞宋清明一把,被秦风一说,真以为是自家大人保命心切,迫不及待地给一个郎中跪下了,也不敢过去扶,干站在边上。   宋清明被自己呛了个脸红,也不好意思多解释。   他哪是要跪秦风,他身子越发不行,站都站不稳,等秦风等得快疯了!   自从在宫里知道自己患病,出宫后,宋清明没顾上自己落选驸马的事,忙不迭地找郎中治病,又听秦风的暂时吃着以前的药,可这几天吧,越发不对劲了。   他全身都痛,尤其是头痛,四肢乏力,现在还有些发热。   这几天他一直派人紧盯着医馆,甚至想过派人去太傅府请秦风看诊。   好在秦风没摆准驸马的架子,出宫第二天就来医馆,宋清明叫上马车,马不停蹄地来了。   秦风一探宋清明的额头,果然烫得吓人。   “可有硌血?”秦风问道。   宋清明摇头:“尚未咯血,只是全身酸痛无力得很, 两天连饭食都咽不下去了。”   秦风一听,示意他张嘴,只见宋清明的咽部充血严重,就这样还想着吃饭,幸好眼下他服的药里还有几味可以治病的,才抗到现在。   要是进入中晚期,开始出现败血症,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朝代,这位工部侍郎必死无疑!   秦风正要继续看诊,医馆里一阵喧闹,有人扯着嗓子叫道:“都有风声说秦郎中要当驸马,可这圣旨还没下来,他就横行霸道,居然抢走在下的病人,这和欺行霸市有何区别?”   冯宝一听,这哪来的人在这里胡说八道,赶紧抬脚走出去,只见一个穿着蓝色医袍的老头子站在医馆里,身边还跟着俩徒弟,正扯着嗓子叫唤。   这话简直放屁!   冯宝气不可遏,病者寻医本来就是寻医术高明者,哪有抢病人一说?   这人故意拿公子可能做驸马的事大作文章,说得公子仗势欺人一样,明摆着是想朝公子身上扣帽子,冯宝心思一转,这怕不是有人背后指使,故意来污蔑公子名声!   一想到这里,冯宝反而淡定了,决定先替公子开个道。   他上前一步,拱手道:“这位老先生看着眼生,不知道是哪个医馆的?”   “你就是秦郎中?”这留着花白胡子的老头扫了冯宝一眼,面露鄙夷,只觉得了不过尔尔,外界传言他医术高超,看着不像医者。   冯宝嘿嘿一笑:“在下不过是公子的仆人,我们公子正为宋侍郎看诊,忙着呢。”   冯宝是个人精,故意抬出宋清明来压制这老头。   没料到老头一吹胡子,一瞪眼,越发地气势汹汹:“大家听听,听听,秦郎中正为宋侍郎看诊,谁人不知道,我刘氏医馆是宋尚书一家专用郎中?”   冯宝心里一咯噔,敢情这老头是宋清明招来的!   秦风在内室听得分明,双目微沉,意有所指地望向宋清明。   那老头的声音大,他们在里面也听得一清二楚,尤其那“欺行霸市 ”、“横行霸道”两个词尤其刺耳,偏偏这刘郎中又说自己是宋尚书一家专用。   倒像是打着他们宋家的旗号过来秦风的医馆找麻烦。   宋清明只图保命,驸马甄选的内情也一清二楚,如无意外,秦风的驸马之位是跑不了的。   这姓刘的老头好大的胆子,居然来打未来驸马爷的脸?!还用宋家御用郎中的名号!   他一时间气急,正要冲出去,秦风一把握住他的手臂,淡然一笑:“宋侍郎有疾,不可激动,我扶你出去。”   俗话说得好,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外面的老郎中越是跳脚,秦风越觉得自己要冷静。   这样才能衬托出对方的气急败坏,毫无风度。   优秀这种事情很多时候是靠同行衬托的。   秦风扶着宋清明出去,那刘郎中一看,双眼微微眯起,加快步子走过来,便要从秦风手中将宋清明扶过去,没料到宋清明冷哼一声,甩开他的手:“你好大的胆子!”   不得不说秦风刚才的微心理发挥了作用,一边是无事找事的老匹夫,一边是淡若幽竹的君子,这边还是能精确判断他病症的良医,宋清明自然晓得应该站在哪一边。   宋清明是治洪治涝的好手,为人清明耿直,平时就不喜欢阿谀奉承,刘郎中这种拉大旗作虎皮的行为踩在了他的罩门上!   刘郎中一怔,没等秦风回神,扑通一声跪下:“宋大人,草民委屈呀,您的病症一向是草民负责,怎地就换了郎中,若是有个闪失,草民怎么对得起宋尚书?”   啧,秦风差点笑出声来,要是不换郎中,才对不起宋尚书!   “既是如此,敢问刘郎中,宋侍郎的病症为何?”秦风说道:“据我所知,刘郎中此前给宋侍郎开的都是补身的药。”   秦风说着退后一步,道声“得罪”后手指向宋清明焦黄的脸:“这就是服药的效果?”   刘郎中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疾声说道:“药物发挥作用本就需要时间,眼下正是紧要之时,贸然换医、换药方,恐会有性命之虞,秦郎中,您固然是未来驸马,能负得起这个责?”   怪哉了,这郎中总刻意提他是未来驸马,秦风嘴角挑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暂且不动声色。   “所以,刘郎中以为宋侍郎为何症?” 第51章 坏秦风的名声   “肝肾之气不足,是以我为宋侍郎配的是益气汤,肉苁蓉、生何首乌、核桃仁、熟地黄,生黄芪各,当再混以归、党参、白术、柴胡、升麻、炒枳壳,其中还加了蜂蜜。”   秦风一听,心里有谱了。   哪怕是在这个朝代,也将蜂蜜利用上了,这蜂蜜本出自《神农本草经》,本身就含有多种维生素,有补中、润燥、止痛、解毒的功效。   宋清明在被误诊的情况下情况没有持续恶化,就是这蜂蜜的作用!   钩端螺旋体病一般是在疫区接触过被感染的动物的排泄物、自身免疫力差的人易感染。   这蜂蜜本也可以提升人的免疫力,又有解毒的功效,误打误撞地让宋清明拖了这么长时间,秦风暗道宋清明的运道好,同时噗嗤一笑:“非也,非也。”   这话是明着反驳刘郎中,刘郎中眉毛一横:“你,你说什么?”   “宋侍郎此病乃是在洪区所染,洪涝过后,鼠蚁横行,此乃毒物,确是对肝肾有损,但要是以为靠益气就能治好宋侍郎,那是大错特错,当务之急是解毒为重,以防恶化。”   一者是补肾益气,二者是清毒解毒,两者有着本质的区别!   秦风扫一眼边上的宋清明,话锋一转:“您老不想想,要是补肾益气有用,宋侍郎何以现在如此虚弱,您老若是良医便也罢了,如此庸医,也敢大放阙词?”   话音一落,秦风刻意扭身子,恰好撞到宋清明身上。   宋清明本来就无力,挨了这一下,整个人无力地往前扑去,一个大男人,看着柔弱不堪,眼瞅着就要摔到地上,秦风使了个眼色,冯宝赶紧上前扶住。   冯宝也是个惯会见风使舵,演技跟着秦风早就练出来了,大声疾呼道:“大人呀!”   宋清明先是差点给秦风跪下,现在又差点摔倒在地,再看姓刘的就格外不顺眼,扯虎皮拉大旗就惹人烦了,医术不精,险些害死他才最令人恼火。   刚站稳,宋清明就怒骂道:“你个老不休的,既是号称我尚书府专用良医,时隔这么久,我身子骨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全身酸痛无比,你的药好?你的方子好?”   宋清明鲜少动怒,只有在治洪时发现底下的官员不作为,罔顾百姓性命才会勃然大怒。   像今天这样肆意地反讽,也是罕见了。   这无疑最现实的一记巴掌,狠狠地打在老不死的脸上!   刘郎中之所以敢来医馆叫嚣,其实也存了捏准宋清明性子的缘故。   宋清明待人温厚,鲜少对下人发怒,更不会当面致人难堪,满门心思都在工部的事务上,他自认为对宋清明了解,却忽视了一个人对活下去的执念。   他的药自是不管用,宋清明对自己身体的状况十分了解,他心中有着一心为公的念头,怎么能让自己英年早逝?   秦风看到宋清明的举动,就知道自己赌对了,宋明明升官喜悦,没有多少是为了升迁而喜,而是自己治洪的能力得到认可,这才是让他最高兴的事。   这样的人搁到现代就是个清明的好官,和他的名字一样,看宋清明快要支撑不住,秦风扶住了他,转头喝斥道:“就医言医,你把错病症,胡乱用药,险些害了宋侍郎!”   “要不是你的药方里还有一味蜂蜜误打误撞发挥了些许作用,宋侍郎已经被你这庸医害死,我东越要少一位清廉得力的好官,要是多几个你这样的庸医,那还得了?!”   秦风义正辞严,不就是拉大旗么,他秦风也会!   刘郎中刻意拿他可能的驸马身份大作文章,那他以牙还牙,就拿他刻意谋害官员作文章。   他是不是驸马还不一定,可宋清明是正儿八经的工部侍郎!   “你心知肚明宋侍郎身体未有好转,却在他另投良医的时刻强行要继续替他看诊,我请问你身为郎中的良心何在,其中又有什么狼子野心?”   这时候,医馆里的郎中、病人不少,也有闻风赶来看热闹的无关人等,秦风的话一出,所有人都看着刘郎中,窃窃私语起来。   “自己医术不行,把这位大人都治成这个样子了,还不肯让大人另找秦郎中,没道理。”   “可不是嘛,刚才进来的时候还口口声声说是秦郎中仗势欺人呢,这不是倒打一耙嘛。”   “故意闹这么大动静,是不是有同行嫉妒,想要坑害秦郎中?”   “秦郎中的医术高明,药又不贵,还真有可能。”   围观的人群议论声四起,开始往阴谋论走,这正是秦风想要看到的,他清了清嗓子,面带怀疑地看着刘郎中,这次直中要害:“敢问宋大人,来我医馆时可有知会他人?”   “只是听说你回了医馆,我便第一时间赶来,哪可能知会其他人?”   宋清明一说完,刘郎中打了个寒蝉,不自觉地就想往外退,可一来看热闹的人多,把后同的路堵死了,二来冯宝早就快人一步,拦在他身后,一副不准备放他走的架势。   “既是如此,宋大人前脚刚到我的医馆,您府上这位郎中就到了我的医馆……”秦风只是点到为止,却是一把利刃插进刘郎上的心口:“这是为何?”   宋清明的脸色果然大变,再看姓刘的就不是难看那么简单了,他平素最讨厌有人算计他!   他本就气恼,现在被秦风点破,一个眼色过去,宋清明的侍从立马走过去,一把揪住了刘郎中的衣领:“混账东西,以为博得尚书府几分眼,就敢肆意妄为,说,今天为何?!”   刘郎中本就被宋清明大怒而震惊,后怕不已,现在又被秦风扣了一个窥视官员行程的帽子,吓得快瘫软在地,立马招认了:“有人给我奉了百两纹银,还有一封书信……”   他抖抖瑟瑟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送到侍从的手里:“说宋大人不再信任我的医术,着我来秦郎中的医馆大闹一番,不仅可以挽回我的名声,还能扫扫未来驸马爷的威风。”   “不仅如此,事后再奉上百两银,我,我实在是糊涂啊,可这是何人送来,我一无所知,只在信中指点我如何行事,天地良心哪,我哪有胆子窥视官员行踪?”   宋清明目瞪口呆,这才意识到这事从头至尾就是借他这个幌子,就是冲着秦风来的。 第52章 牛黄和蜂胶   细想一下,宋清明觉得大概是驸马甄选时得罪了人,再一想,宋清明不禁想到左平道,又或者是不甘心的赵伦,可是有风声称赵伦的席位是他主动向陛下求来的。   从甄选结果来看,秦风当居首位,他们会不会因败生恨,故意来挑事?   这姓刘的刚才可是口口声声喊着秦风在摆驸马的架子,以驸马的身份横行霸道,这指向性也太明显了,眼下圣旨没下,要是秦风名声败坏,元帝心念一转,他这驸马的位置就没了。   宋清明想到的,秦风也想到了,他接过信过目,果不其然,不是什么秀丽或遒劲的字迹,一看就是故意写得歪歪扭扭,最大的可能是反手写字,让人辨不出来。   这朝代又没有天眼,处处遍布摄像头,想查,难。   “大人,秦郎中,是老朽一时糊涂,就为了蝇头小利干出这种不耻之事,还请两位……”   没等他话音落地,宋清明就不耐烦地说道:“你医术平庸,害我身体至此,又打着我尚书府的旗号污蔑……”   他本来想说驸马,想到秦风现在还名不正、言不明,换了一个说词:“试图污蔑秦郎中名声,以后尚书府就不劳你操心,此事我自会禀告父亲。”   刘郎中一听,扑通坐到地上,他的医馆靠的就是尚书府给的颜面才生意兴隆,今天一个贪字,让他得不偿失,一想到这里,他抬手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冯宝带着医馆里的郎中们将刘郎中轰了出去,今天这里发生的事,不消片刻就会有围观的人传出去,横竖是坏不了公子的名声。   秦风心里有数,有人想借着吉日未到,圣旨没下坑害自己一把,试图扭转大局。   自古皇帝多疑,一旦自己的名声有损,传进那位的耳朵里,没下达的圣旨可以随时作废,改立他人为驸马,秦风也想到了另一点——对方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杀了最有可能成为驸马的人,目标过大,会引来骚动,自己也难逃过罪责。   要人失去一切,不一定要正面捅刀子,众口铄金的道理在何时何地都行得通,要是让元帝知道自己还没成驸马就横行霸道、不可一世,结果可想而知。   秦风正想得入迷,无意中一抬头,人群有道熟悉的身影 一闪而过,这不是那个车夫吗?   那车夫对上他的眼神,不紧不慢地拉起嘴角笑了一下,还挑了挑眉毛。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秦风的脑子里一片清明,推翻了自己刚刚得出的结论!   他收敛心神,把气还未平下来的宋清明请进内室,当务之急是救下这位治洪高手的性命。   要治钩端螺旋体病,要是在现代容易得很,抗生素一上,万事OK,现在没有西药,只能用中医的法子,秦风刚才就想出了个大概,只是被姓刘的郎中打了岔。   现在回到内室,秦风让宋清明伸出舌头,只见苔白带黄,又看他目赤咽红,全身酸痛无力自不用说,还有头痛发热,这是内阻气机所致,那就要用清暑化湿的法子。   钩端螺旋体病本来也是细菌类疾病,和病毒同理,甘露消毒丹必须得上。   秦风取出笔墨,写下了方子,滑石30克,黄芩、藿香各10克,银花15克,连翘12克,淡豆豉15克,防己15克,这是不发热的情况下服有的。   如果再有发热,就得在这个基础上去藿香、滑石,加生石膏30克,知母10克。   这是现代的方子,换在这个朝代,钱才是最低的单位,把克换算成钱的单位,就可以了。   秦风一鼓作气地写完方子,再三和宋清明交代好,就把方子交给他的侍从,让冯宝带着去抓药,想到刘郎中方子里的蜂蜜,秦风让宋清明日常可饮用些蜜或蜂胶。   蜜还好,提到蜂胶,宋清明一脸的迷惑:“蜂胶是?”   秦风楞了一下,马上想到这蜂胶和之前的牛黄一样,在这个朝代都没有引入药用!   这一下子,秦风听到了钞票哗哗的声音,这次回来,他正准备把牛黄入药,现在又可以加上蜂胶一起,这么好的东西,东越国都弃之不用,根本是暴殄天物。   “就先用蜂蜜吧。”秦风说道:“宋侍郎一身本事,一定要顾好自己的身材,才能在工部发光发热,晋升倒是小事,惠民才是根本,这才是宋侍郎平生所愿。”   宋清明觉得这话说得有点怪,什么叫发光发热?   不过后面的话说以他心坎里去了,他最近春风得意,外面的人以为他是因为晋了侍郎。   其实最让他高兴的是把这次的洪涝治理完毕,又巩固了堤坝,没人知道他在看着流落在外的百姓携老带小返家时的那种雀跃之情,那感觉才是无价之宝。   最懂他的居然是秦风,宋清明一时间有些感慨,冲秦风拱手道:“我一定好生服药。”   送走了宋清明,秦风立马叫来一名负责采购药材的郎中,上次没用完的挂乌金衣拿出来让他过目,着他去找上次的老农再收一批过来。   “你再帮我联系一些蜂农,蜂箱越多的越好。”秦风说道:“等我有空亲自过去。”   “馆长,您这是要收蜂蜜?”   秦风摇了摇头,蜂蜜在东越国已经常用,他要的是蜂箱里最边上的那一层胶质——蜂胶。   这蜂胶除了日常保健,提高免疫力外,对口腔溃疡有特别好的疗效,东越国的饮食偏辛辣,像现代的川菜和湘菜,得口腔溃疡的人特别多。   如果能研制出特效药,那还不大发特发?   秦风越想越美,不走仕途,经商发财就是他在这世道的最远出路,他美滋滋地把这两样新药写进手记里,还像在医院工作写工作日志那样。   等合上册子,才想到刚才的事,还有在人群里突然消失的“车夫”。   他原本也以为是对头看不惯他出头,现在一想,这出闹剧太不符合常理,且不说那个刘郎中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人,只会上来就乱咬人,底气先天不足。   就说能看自己不顺眼的那几个,哪个不是人精,会用这么低劣的手法? 第53章 一品诰命夫人   直到车夫出现,秦风脑子里的那根筋才绷直了,这又是萧令瑶的手笔,假装有人要污他的清白,给他在元帝那里加点分。   至于她为什么这么做,她有暗卫,肯定是查到有人不甘心,准备暗地里对他下手,那还不如大张旗鼓地搞事情,把有人要对付他的事拉到明面上,搞得沸沸扬扬。   这样一来,真想对他下手的人就得掂量掂量了!   萧令瑶是怕他不懂,才让车夫过来给他暗示一下,省得他想偏了,啧啧啧,这位公主殿下真是计谋无双,这未来的假媳妇太聪明,以后可怎么得了。   再说那车夫亲眼看着刘郎中大闹医馆后,心满意足地离开医馆,转头进了一间人来人往的驿站,走进一间房间后,对里面的人说道:“秦郎中是个聪明的,一看到我那眼神就变了。”   “他要是不聪明,也不会选上他。”说话的人正是唇红齿白的曹景,他不穿太监服,一身常服,要不是知道他是太监,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公子。   “一会儿就得传进陛下耳中,还没来得及出手的那几位就得好好想想了,要不要在咱们这位未来驸马爷头上动土,”车夫嘻皮笑脸道:“咱殿下也太贴心。”   曹景的脸色怒变,冷笑道:“不过是各取所需,不想生事,真以为是殿下护着他。”   车夫摸了摸下巴,嘀咕道:“知道你似殿下兄长一般,也不用看得这么紧吧,过几天吉日一到,他就是板上钉钉的驸马,你对人家客气点。”   突然想到另一件事情,车夫抬起头来:“那夫妻敦伦之事……”   “闭嘴!”曹景勃然大怒,秦风尚了公主,两人是理所当然的夫妻,当天夜里就要进洞房,还要收沾了红的元帕,曹景怒目相对:“他占了驸马的名衔,还想占便宜,休想!”   车夫死死地闭上了嘴巴,再怎么说,到时候也是圣旨亲指的驸马,人家名正严顺,那男人总有忍不住的时候,殿下再娇贵,归根结底也是个女人,万一那小子用强呢?   这话他不敢再说,曹景一向护殿下护得厉害,他撇撇嘴:“你小子悠着点,那毕竟是……”   “你可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对付他?还不是因为圣旨未下,一天不接旨,一天不成礼,他就不是驸马。”曹景冷冰冰地说道:“这几天打起精神来。”   秦风的医馆被人闹了一场,借故说他仗着即将是驸马就横行霸道,事后那人被戳穿是受人指使,平白遭受污蔑的事果真传进了宫里,进了元帝的耳中。   元帝的眉头紧皱,他早料到有人不会善罢甘休,就连皇后的娘家也想掺和进来,要不是令瑶亲自来求,最后一位驸马候选人就是皇后的娘家人了。   “一个个都不省心。”   啪地一声,元帝不悦地将手里的狼毫笔扔到桌案上,眉心纠结。   洪公公揣测着元帝的心思,小心翼翼道:“陛下,是否要深查一番,看看是何人污蔑秦郎中的名声?”   “不用了,横竖就是那几位,不是朝中要臣的子女,就是朕看中的人。”元帝迅速想通了:“揪出来是哪一个,面子上都不好看。”   洪公公连忙称是,还是陛下心细。   不过,元帝突然长叹一声:“朕就这么一个女儿,原是想不通他为何独独钟情于一个郎中,虽然是太傅之子,但又是庶子,这次甄选,倒让朕瞧出他的妙处。”   “才思敏捷,医术高超,而且擅长吃食,颇有乐趣。”   “陛下是觉得殿下若是招了这位驸马,日子能过得轻快些,不失为一件好事?”   元帝闻言,面色突然微变,眼神变得幽深,洪公公吓得连忙低头,不敢再作声。   “你这个老东西,越来越像朕肚子里的蛔虫了,那一日,秦风说他不肯入仕,朕本来觉得他不识抬举,又不思进取,可他后来一番表述,有理有据,倒是个适合令瑶的人。”   洪公公不敢说话,不知道元帝又在盘算什么,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这些人也是不安稳,非要给朕找事。”元帝的眸孔微微眯起:“岂能让他们如意?”   元帝的想法恰在萧令瑶的预料之中,纵是她故意搞出这一出,把事捅到明面上,元帝为了平衡各大仕族,并不会大张旗鼓地去调查。   这事闹得不大,秦风又没受到真正的影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幕后黑手是她也不可能被深究,得知消息的时候,萧令瑶正在看一封信,看完点燃后扔进了博山炉里。   不过隔了一日,太傅府又迎来了洪公公,这一次,他是带着亲封驸马的圣旨来的。   这一纸圣旨终结了隋城沸沸扬扬的流言。   太傅府里上上下下跪了一地。   “奉天承运,皇上诏曰:秦太傅次子秦风才思敏捷,文才兼备,于驸马甄选中摘得头名,特封为驸马,尚锦华公主,特许其出太傅府自立,与锦华公主居于长安街公主府,另赐驸马永安坊宅院一套,赐名安定府,另诏秦风生母柳宛为一品诰命夫人,钦此!”   诺大的太傅府里,宣完旨后,竟无人谢恩。   洪公公的眼珠子一转,想也知道这圣旨的冲击有多大,众人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呢。   秦风嘴角带笑,那天的苦情戏没有白演,元帝为了抬举自己的女儿,果然是要给他一点好处,给他抬举抬举身份,只是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不仅允他出府自立,给了一套单独的宅院,还封了他亲生母亲为一品诰命夫人!   要说这个朝代当皇帝就是爽呢,原身的母亲不过是个妾室,再怎么封也不可能轮到她头上,可一旦他要做皇帝最宠爱女儿的丈夫,就得给女婿抬轿子,女婿的妈也得被抬举上去。   不按常理出牌,只能拥有特权的人这么干才能不招来非议。   太傅府现在众人各有心思,恐怕心底翻江倒海的大有人在,秦风只觉得舒坦了,伸出双手恭敬地迎接圣旨:“洪恩浩荡,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54章 第二道圣旨   洪公公听闻洪恩浩荡四个字,心想要是元帝听到肯定又要对这位皇家女婿另眼相待,这拍马屁的功底能和自己媲美了。   交出这一道圣旨,洪公公微微一笑,打住了准备过来看赏的扑人,笑言道:”圣上还有一道旨,请驸马爷接旨。”   怎么还有一道?所有人面面相觑,那秦云捏紧了手指,恨不得一头撞倒在地上,唐红英更是头晕转向,她这辈子都想不到,柳宛那个妾室能一朝登天!   一品诰命夫人,她唐红英是太傅之妻,老太师之女,才是一品诰命,她柳宛凭什么?!   就凭她柳宛生了一个驸马爷?!   唐红英气急,当年柳宛就靠着长相和身材进了府,自己出身尊贵,奈何容貌一般,秦佐怀娶她图什么,她不知道吗?不就是图她的家世?   唐红英对柳宛嫉恨不已,打定了主意要将她和她生的儿子压得翻不了身,那商户之女生的儿子,也只能给她的儿子当踏脚石,怎知这锦华公主一朝看上了秦风,现在居然……   一品诰命夫人,和她一样,平起平坐!   秦太傅更是诧异,原本想着秦风一朝成为驸马,他太傅府门楣有光,可圣上居然允许秦风出府自立,自立门户,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在东越国,只有父亲去世后,底下的子女才会分家自立,如今他还在世,圣上就让秦风出府自立,还专门赐了一套宅院,就算是尚公主,不是只有公主府么?   秦太傅一时间拿捍不住元帝的心思,圣命难违,心底就是磨出了洞也不敢质问洪公公。   上一道旨意已经出人意料,现在还有第二道,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那未展开的黄绢。   秦风觉得这些人的眼神都快赶上X光,能把黄绢看穿了。   洪公公哪能不知道这些人心急,他一眼看过去,最淡然的反而是驸马爷本人,这宠辱不惊的样子要是圣上看到了,肯定会更许意。   他展开第二道圣旨,扯开了嗓子:“奉天承运,皇上诏曰:驸马爷秦风体恤民情,不愿打破科考之公序,自请不入六部,不入仕途,特允驸马爷晋皇商,自营商号,钦此!”   不入六部,不入仕途,晋皇商?   这下子全员俱惊,还没从被封一号诰号夫人的震惊中恢复过来,柳宛又被这个消息惊得头晕目眩,大人可就等着他入六部,从此官拜三品,这小子怎么可以?!   秦风不顾得所有人的震惊,双手举过头顶,再次叩谢皇恩。   洪公公清了清嗓子,说道:“驸马爷品性高尚,圣上都特别赞许呢,原本婚期定于明年开春,现在特许内务府加紧筹办,特择了最近的日子成婚,恭喜驸马爷。”   公主大婚,制式复杂,一般来说不可能这么快。   可锦华公主并非他人,元帝早在她及笄后就暗中准备未来的大婚,可以这么说,就只差一位驸马爷,现在驸马爷到位,大婚什么时候办都可以。   洪公公的任务完成,临走时专程和柳宛道了喜,以示尊重。   秦风心里清楚,这都是元帝给他们娘俩抬轿,经过今天以后,府里上下再没有人敢慢待原身的母亲,就是唐红英也得收敛收敛!   送走了洪公公一行人,太傅府里却没有欢天喜地的雀跃,而是一片静寂。   秦风手握着两道圣旨,府里上下都噤口不言。   驸马爷花落太傅府本是天大的好事,可是却出了三桩意外,一是秦风可以自立,二是姨夫人被封诰命,还是一品,三是二公子不入仕,成了皇商!   秦云看着面色铁青的父亲,心中莫名地痛快,他太知道父亲的打算,得,现在落空。   秦风握着圣旨看向秦佐怀,这位太傅大人胸膛起伏不定,眼底是熊熊燃烧的怒火。   逆子,这大逆不道的逆子!   秦太傅后知后觉地想到那天元帝把秦风叫进御书房谈话,现在从这两道圣旨就可以知晓当时这对未来翁婿说了什么。   那位是皇帝,说一不二,既然打破前规要让驸马爷入六部,是不会轻易变化的。   只能是这逆子主动陈情,放着三品的六部大吏不做,偏要做低人一等的皇商,离谱至极!   “你,你,你……”秦太傅本想喝令秦风跪下,转念一想,宣旨的公公刚走,他就在府中罚这位驸马爷,传进元帝耳中,指不定理解成他对圣旨不满,到时候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哪一个当皇帝的不是疑心生暗鬼?   秦太傅从愤怒中脱离出来,慢慢冷静下来,他看着秦风平淡不惊的脸,问道:“是你?!”   “圣上询问了儿子一些问题,儿子如实所说,想必是圣上心疼公主殿下,不忍儿子一个庶子影响殿下的清明,所以才有姨娘的一品诰命,此举,实是为了公主殿下。”   秦风在人后叫柳宛母亲,叫她娘,但在人前,他的母亲只有嫡夫人唐红英,生母反而只能叫一声姨娘,这万恶的社会,真他妈的操蛋!   原身在这压抑的太傅府撑不过来也是正常,原身倒是一命呜呼后一了百了,省心了。   一想到自己本可以在现代社会如鱼得水,却在这操蛋的地方憋屈了这么些年,秦风现在有种想要放飞自我的冲动,面对秦太傅的质问,眼中带笑。   秦云冷哼一声,说道:“秦家世代从仕,本以为弟弟入了六部,成了正三品,可以光耀秦家门楣,却要浪费这天赐的良机,实在愚蠢。”   啧,这是准备煽风点火?   秦风淡然一笑,反问道:“兄长所言差矣,请问父亲与兄长,我一介白身,从未做过官,上来就被拱到正三品的位置上,六部的那些大大小小能服?”   秦太傅一时间哑巴了,他太了解官场的作派,服?空降正三品,想得美!   再说他上了,必有人下,拦了人家的路,后续不知道生多少事,要不说圣上太宠公主。   “儿子有运坐上那正三品的官位,但有没有能耐守得住?”秦风淡然道:“此举更会替太傅府招来嫉恨,父亲也知晓,父亲是太子傅,早被认定是太子一党……”   剩下的话关乎几位皇子,秦风只说了个含混,已经足够让秦太傅好好斟酌——何为树大招风,这东越国是否也知道那句话——枪打出头鸟。   秦家风头太盛可不是好事,秦风观察着秦太傅的面色变化,笑道:“儿子不过是替太傅府激流勇退,晓以分寸而已。”   听了这话,秦太傅心头的那把火腾地灭了,秦云傻眼了。 第55章 皇家的上门女婿   秦风暗自好笑,就医院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都能处理得面面俱到,兄长的挑拨还能为难住他,人长一张嘴,可不止是拿来吃饭用的。   秦太傅想到对太傅府虎视眈眈的那些人,心气儿一下子平了。   他甚至觉得秦风有大智慧,眼光长远。   “风儿说得也是。”秦太傅叹息道:“可惜了这次机会,不过,你为何要做皇商?”   “父亲,商虽不入流,但世间万物岂能逃脱得了那黄白的俗物,衣食住行是离不了钱财的,儿子挑的是一个永久的营生,何况皇商也不是一般商家能够得着的。”   就拿母亲的娘家柳家来说,在东越国也算是富甲一方的商户,但在皇商面前也不够看的。   “皇商与宫廷中内务府关系紧密,虽不从政,但也有品级,圣上尚未封品,想必还在衡量之中,但姨娘且能封一品诰命,想来不会苛责。”秦风给秦太傅打了一剂强心针。   秦太傅一楞,是了,怎么把这件事情忘记了,但凡进了皇商名录的都有五品以上的封品!   如今东越国已有三大皇商,且都是世袭的,再加上秦风,就是四大。   秦太傅突然想到那三大皇商家族都与皇室有往来,暗中有支持的皇子,再看眼前的儿子,他隐约觉得秦风的决定没错,说不定能暗中谋事。   秦风就是秦太傅肚子里的蛔虫,他要做皇商,就特么地为了一件事——赚钱!   争权夺利的事他才不掺和,姓秦的老头子一门心思要辅佐太子,成天给太子出谋划策。   现在还想把儿子算计进去,想得倒美,要不他还备了一手,要自立出户呢。   秦太傅也就是高兴过头,把他要自立出户的事都给忽略了。   今天人逢喜事精神爽,秦风让冯宝把自己的体已钱拿出来打赏了上上下下,柳宛平时不敢拉拢下人,趁着今天的喜气,也大方了一把,娘俩一起出了风头。   秦风则正儿八经地拜谢过父亲和母亲,这才跟着柳宛进了她的院子。   柳宛莫名得了一个一号诰命,现在走路都不稳,靠着丫鬟扶着,进门后掏出帕子,迅速擦了擦汗,两只眼睛仍然没有神:“风儿,这是真的吗?”   秦风暗自好笑,天下掉馅饼还能把人砸晕乎了,洪公公亲自来宣的旨,能有假?   接下来就有诰服送过来,不仅如此,还有俸银。   “有诰命,有诰服,还有俸银,以后宫里办什么宴会,您和那位一样,也能进宫了。”   这就是身份地位变化带来的变化。   柳宛俏丽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估计是激动的,喃喃地念了一句:“皇恩浩荡。”   “您最应该感谢的人是公主殿下,要不是她得了宠爱,也不能这么抬举咱们娘俩。”秦风在柳宛面前自在很多,说话也不用紧绷着了:“您把腰杆子挺直了。”   自从穿过来,秦风过了适应期后,就觉得两个世界的生存法则是一样的——强者生存,弱者淘汰,人与人相处都有劣根性,那就是恃强凌弱,还爱挑软柿子捏。   今时不同往昔,秦风得给原身亲妈提个醒,这亲妈虽然软了点,对原身是真心疼,就是能力有限,在这诺大的太傅府里处于食物链底端,软太久,成习惯了。   柳宛突然挥手,让丫鬟下去了,又瞪了冯宝一眼,冯宝赶紧埋头也出去了。   她突然这么一弄,搞得秦风也有些懵。   “儿子,”柳宛的语气突然变了,不像平时娇娇柔柔的,带着几分埋怨:“以前挺不直,那不是没办法嘛,我要是去争宠,去和那位对着干,咱们娘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柳宛本来就姿色出众,这一娇嗔,眼睛就像活了一样,说不出来的风情万种。   秦风觉得要是秦太傅在这里的话,看到这样的姨娘,三魂七魄都能被勾走了,还有那位什么事,而且听姨娘这么说话,哪像平时那谨小慎微的样子。   秦风打了个寒蝉,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审视这位母亲:“娘,您之前是……装的?”   柳宛撇了撇嘴,无奈道:“不装怎么办,那位看我生了儿子,把我视作眼中钉,我只能一不邀宠,二装胆小,还好你身子骨不好,那位才放过我,后宅可脏着呢。”   勒个去,秦风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敢情这位并不是省油的灯啊!   可惜原主身子是真弱,没等到现在的机会就一命呜呼,才有他们的母子缘。   “那您怎么想?”   “还能怎么想,这一品诰命夫人是圣上赐的,我要是再唯唯诺诺,那就是丢圣上和公主殿下的脸,不能让人指着脊梁骨,说我这个生母不济事吧,更不能丢了你的人。”   老实说,毕竟是半道空降占了这副躯壳,秦风对这位母亲的感情并不深厚,现在看她振作精神,口口声声不能丢他的人,心里真有几分感动,还有些欣慰。   此前的恨铁不成钢都去了大半,心里舒坦了。   “您能这么想最好,不瞒您说,是我暗示了圣上,才让圣上下定决心让我自立出府,不过话说回来,古来只有尚公主一说,说白了,我只是皇家的上门女婿。”   “嘘!”柳宛赶紧让他噤声,这话里可有几分大不敬,要是让人听到就了不得了。   什么叫只是,这只是两个字就不应该讲,有多少人想当皇家的女婿,还求而不得呢。   这小子的胆子也太大了!   柳宛双手合什,说道:“我的小祖宗,咱们娘俩好不容易要翻身,你且管好这张嘴吧,前阵子还有人去你医馆闹事,明显不想让你成好事,且悠着点。”   秦风笑了笑,要是让柳宛知道那一出是她的公主儿媳自导自演,八成得晕过去。   尚公主,尚公主,自古以来都说是尚,而非娶,为什么?公主身份高贵,皇帝的女儿出嫁不叫出嫁,叫出降或下降,娶公主也只能称为尚主,尚公主。   公主和驸马既是夫妻,又是君臣,他是皇家的上门女婿,也是公主的裙下臣! 第56章 给丫鬟开个脸?   秦风笑着说道:“母亲不必忧心,以后在府里受了委屈,就去儿子府上住,这几日陛下赐的宅子我去好生料理一下,找牙行买一批中用的仆人先安置进去。”   柳宛嗔他一眼,提醒道:“暂缓吧,等你成婚后且看,最近按理说也是没人惹我的。”   柳宛突然放低了声音:“这些年,真的委屈你了,她是主母,明知道你体弱,偏要把你安排到最偏的宅院,天天吹那过堂风,生怕你病情好转,我在府里说不上话,苦全让你吃了。”   秦风的心里一塞,冯宝不止一次在他耳边上抱怨,但生母除了一脸愁容,在他面前一个字也没有提过,更不敢像现在这样抱怨唐红英。   此一时,彼一时,人心都是肉长的,好歹谁不分?柳宛是把心事全压下了。   “忍气吞声也是为了活下来,倒是你……现在怎么不咳了?”柳宛说道:“身子好了?”   “儿子一直在试新药,这次找到了可靠的药材,为了驸马甄选大胆试用,身子骨不说十成,九成大好,母亲可以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柳宛突然欲言又止,两只手搓个不停,说道:“你看娘身边的那个叫琼儿的丫鬟怎么样?”   秦风一听,这话不对呀,转念一想就知道柳宛打的什么主意,没等他说话,柳宛自言自语道:“不如给琼儿开个脸?”   噗,秦风差点笑得喷出口水,这开脸是什么?   就是把女子脸上的汗毛去掉,把额发和鬓角都给修剪掉,这本是当朝婚俗,女人要破了身子,从少女步入女人的必经仪式。   让府里的丫鬟开脸,就是让这丫鬟给府里的公子做个通房或妾,通晓云雨之事。   秦云十四岁的时候就有两个通房丫鬟,早就知道男男女女的那点事,至于他么,无人理会,他一门心思只想赚钱,从来没想过这种事,看上去还有点清心寡欲的样子。   “母亲慎言,儿子虽然和公主殿下只有几面之缘,但那位贵不可言,您想让儿子省事,是出于好心,是不想让儿子在公主陛下面前丢脸吧?”   柳宛面露尴尬,这种事情本来应该由父亲教导最好,但秦太傅怎么可能告诉风儿这些。   “风儿你有所不知,男人的头一遭总是不济事,特别……快。”柳宛好不容易才把话讲清楚:“我是担心殿下不喜,你若是先破了童子身,第二回肯定济事一些。”   看秦风不说话,柳宛赶紧说道:“你放心,那琼儿我定不会亏待她,但也不会让你纳了去,事后给她一笔银钱,放她奴籍,让她出府去。”   秦风彻底无语了,自己这亲娘真不愧是商户长大的,诸事不忌。   想到萧令瑶那张艳若桃李的脸和娇柔的身段,真能激起男人的欲望,不过那位怎么可能让他近身,别说翻云覆雨了,不得罪她,不死在她手里就不错了。   她身边那个姓曹的太监,一只手就能要了他的命,他和那位就是个形婚,还洞房呢。   “这个事情您不要提,我从今个起就是皇家的上门女婿,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找个丫鬟晓事,说好听了是替事后闺中乐趣着想,说难听点,是让公主殿下难堪。”   “试想想,驸马爷大婚之前找个丫鬟,这让公主殿下怎么想?”秦风记得本朝没有试婚一说,尤其以萧令瑶得到的宠爱,这种事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划不来。   在秦风的历史知识里,有些朝代会派宫女提前试下驸马的“功能”,以确保驸马爷没毛病,但本朝没有,就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婚前越清净越好。   秦太傅收到两道圣旨的事立马传遍隋城,结果在意料之中,但也有白府、左府摔碎了不少茶具,左平道和白连州还没出手就惊起了圣上注意,只好收手,眼睁睁地看着圣旨下来。   左平道和白连州是为了驸马旁落而懊恼的话,秦风成为皇商的消息则让原本的三大皇商惊诧不已,当朝驸马爷也来做皇商,这是要分他们一杯羹,怎么了得?   两道圣旨在隋城引发的种种涟漪自不用说,秦风却一律懒得理会,宫中内府务派来专人指导秦风的大婚礼仪,柳宛的诰服也到位。   秦风在这中间办好了独户,这事放在现代等同于把户籍从原属地迁出来,另放在元帝赐给他的宅邸落上,从此以后,他秦风就不和秦太傅等人在一个户口本上。   几年的夙愿达成,秦风大松了一口气,人情世故,亲缘联系是断不了的,但户籍独立,又有自己的府邸,这空间就大多了。   他让冯宝去牙行买了一批奴仆安排进安定府,之后就跟着宫里的人学习礼仪、试装。   准备大婚归准备大婚,秦风还是抽空替宋清明治病,几副药下去,宋清明的高热现象停止,但肌肉酸痛仍在持续, 就是中药有它的弊端,那就是副作用小,可见效却慢。   不过好在宋清明对秦风十分笃信,听医嘱按时服药,又谨守戒口,三副药下去,情况好转,就连进食量都好转不少,眼看着脸颊上的肉又慢慢长回来。   经过这事,秦风晓得和宋清明的交情是结下了,心也放宽了些,全副身心地准备大婚。   大婚前一个月,当朝最受宠爱的锦华公主的陪嫁送入公主府,据现场的人说,各式珠宝玉石璀璨耀目,更有九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华彩璀璨,各种锦衣华服源源不断地搬入。   不仅这些,就连屋内的摆饰等等也一应俱全,出行的撵轿等等都华丽至极,其中一扇屏风更引来所有人的注目,那屏风用着老黄楠木制成底座,上面镶嵌着各色宝石。   略一数下来,足有数百上千颗!   这等陪嫁之物,任谁敢说一句元帝不宠爱锦华公主?   在陪嫁送入公主府的当天,准驸马秦风入了宫,受元帝召见后,得了不少赏赐,那些赏赐没有搬进太傅府,而是送入了元帝赐他的安定府里。   金器百对,银器百对,华服百身,白银三万两!   冯宝带着新买来的管事清点入库时,纵然跟着秦风经商见过不少稀罕东西,也跌破下巴。   尚公主还真是一条发财之道啊,可惜当朝天子多子少女,仅此一位公主而已。 第57章 殿下可知形婚?   这件事传入太傅府,唐红英气得砸碎了一副上等的青白瓷,要是秦风没有自立出户,这些赏赐原本应该进了太傅府的库房,怎么能不让人生气?   而柳宛得了诰命,又有秦风的点拨下一改之前的低声下气,妆容也比平时明亮许多。   秦太傅不过是被唐红英压着不敢多宠妾与通房,现在反倒放开了手脚,连着几个晚上都宿在柳宛院子里,又把唐红英气得犯了头疾。   她事后“提醒”秦太傅时,被他一句“她如今是陛下亲赐的一品诰命夫人,我再冷落她岂不是落了圣上颜面”打发回来,气得她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柳宛听说了以后只是笑了一笑,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秦风现在才知道自己这演技恐怕也有原身母亲的几分遗传,他以为自己算是扮猪吃老虎,没想到原身这亲妈才是其中翘楚,把他都忽悠住了。   一转眼,便到了钦天监算好的吉日,公主大婚终于到来。   秦风早早地候在皇宫的天和门外,这里自有太监帮着他换好了喜服,尔后拿上帛书行至萧令瑶在宫中的住所迎亲,远远地看到殿外已经是一片大红。   那漫天的红纱与红色的灯笼交相织错,风一吹,红纱漫天飞舞,仿如仙境一般。   而在那红纱之后,萧令瑶身着华服,那嫁衣上绣着孔雀,羽翎之上缀着颗颗宝石,阳光一照,光辉闪闪,头戴六凤冠,在随身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走出,身后不远处则跟着那曹公公。   一时间,秦风想到了风华绝代四个字。   元帝带着皇后与一众妃子前来送亲,这自是萧令瑶独一无二的待遇,就连所有的皇子也一律到场,要替这位姐姐或妹妹撑腰,这架势,果然是上门女婿应有的。   就像是皇家所有人马出动,要给他这个皇家赘婿一个下马威。   公主的撵驾已经备好,秦风身为驸马则要骑马前行,与公主一道出宫前往公主府,从今天起,他们就是一条船上的蚱蜢了。   多年以后,仍有人记得锦华公主大婚那日,不仅制式堪比帝迎后,元帝更是下令赫免关押在隋城,除死囚以外的犯人,可谓是普天同庆。   却无人知晓,在华丽的公主府内,驸马与公主饮过合卺酒后,本应该是旖旎景象的新房里,却是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   秦风坐在椅子上,看着已经掀了盖头的萧令瑶,这张脸搁在现代,也是一张影后级的脸,不仅美艳,而且有那所谓的高级感?这种气质是没人能比了。   他眼光一落,看到萧令瑶藏在华服下的纤纤细腰,东越国女人以瘦为美,尤其以腰为甚。   萧令瑶的腰就很细,穿着这么累赘的婚服,腰身还是肉眼可见的纤纤盈盈。   秦风突然想到旖旎一幕,顿时感觉到脸热,先端起一杯茶水一饮而尽,这位再美也动不得,秦风轻咳一声,叫了一声:“殿下这一身够沉的,不如先卸了吧。”   萧令瑶早就觉得重了,这华服上面缀满了宝石,压得她连走路都费劲,她也不客气,叫来侍女便朝净室去,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一套桃红的常服,轻巧了许多。   秦风一看她眼神就晓得她有话要说,抢先一步道:“殿下可知道形婚?”   萧令瑶本来盘算好的说辞卡在喉咙里,目露犹疑:“形婚?”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形式上的婚姻,请殿下放心,我们本就是各取所需的关系,臣心里清楚得很,咱们就做一对各取所需的形婚夫妻,对外恩爱,对内么,咱们慢慢磨合。”   萧令瑶的胸膛上下起伏,秦风刚才只注意腰了,现在才发现她胸前也很有料。   东越国的女子在营养方面肯定比不过现代的姑娘,很多姑娘哪怕是发育后也以纤细为主,胸前没有几两肉,轻是轻,少了点女人味。   萧令瑶却不一样,她虽然瘦,但该有料的地方充足,不愧是备受宠爱的公主,听说宫廷里有牛乳、羊乳及鹿乳供应,这大概是她料比较足的原因。   发现秦风眼神的落点,萧令瑶后知后觉,眼底带有几分愠意,天底下的男人一个德性!   她不爽地挥起袖子盖在身前,怒视道:“你看什么?”   “……”秦风没想到自己被抓个正着,总不能说在感叹她身材好吧,刚才还放话说要做形婚夫妻,他把心一横,实话实说:“臣在看胸。”   “粗俗!”萧令瑶好歹也是在宫里接受了这么多年的皇室教育,宫人们都不敢在她面前讲粗话,这秦风还是正一品文官的儿子,居然这么粗俗?   “食色性也,殿下有仙人之姿,我要是视而不见,那不是有眼无珠,而且闺中秘术当中就有一项丰胸之术,许多出阁的女子会来医馆请教一二,只是不为人所知。”   “臣乃郎中,自然好奇殿下这般地傲人,是否有宫中秘术相助,才起了求知之心,刚才才一时走了神,好像盯的时间久了点。”秦风扯起谎来一本正经,脸上看不出半点不对劲。   萧令瑶斜眼看着他的羹,这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真是……有趣!   “哈哈哈哈……”萧令瑶笑得前后俯,哪里还有人前娴雅公主的样子,笑完了,她才骂道:“浪荡子一个,还装模作样,姓秦的,你刚才说的形婚,很有意思。”   虽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确实符合他们的情况。   “殿下既然满意这个说法,臣就有话直说了,当初咱们在玉春楼会面说得很清楚,臣做驸马,殿下可以守住清白,出府自立,再不受那位欺压,获得更大的自由。”   “臣不入仕,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赚得金山银山,有利可图,公主以后给臣行个方便就好,不过……”秦风扫了一眼双目炯炯的萧令瑶,意有所指:“殿下所图不止如此吧?”   这是秦风最大的顾忌,趁着现在新婚滚烫,先试探了再说。   “本宫虽是公主,但又不是皇后亲生,在宫里只是寄人篱下,想出宫不是情理当中吗?”   这话在秦风意料之中,她把他当棋子,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他。   既然如此,他就不客气了。   “臣冒昧,敢问殿下与那位云麾使赵伦是否旧识?” 第58章 各有软肋   秦风话语一出,萧令瑶的睫毛果然抖动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似乎没怎么变,要不是精通微心理学,真让这女人糊弄过去了,这两人果然有猫腻!   “放肆!你怎敢编排我和赵大人有首尾?”萧令瑶腾地站起来,趾高气扬道:“秦风,你别忘记了,你如今虽是驸马,但也是本宫的臣子……”   “殿下急什么?心虚了?”秦风坏笑道:“臣可没说殿下与那位赵大人不清不楚,但要说他对殿下单相思,臣也不信,你们二人定是清白的。”   秦风阴一句,阳一句,把萧令瑶的话堵死在喉咙里,又是怀疑,又是相信,把人弄晕了。   萧令瑶心中早就是惊涛骇浪,秦风要是怀疑她和赵伦的清白倒还好了,现在话锋一转,明显怀疑另有隐情,这让她的心脏直跳,头一回生出些许担忧,这人并不如想象得好控制!   “何出此言?”萧令瑶意识到一旦慌乱便处于下风,连忙收声。   秦风思忖了一番,迎视着萧令瑶的 眼神毫不避让:“臣记得驸马甄选时,赵大人也是才思敏捷之人,仍记得他做的诗,日薄马难归,冬至梅花黯自怜,以及琼瑶树影鹤归巢。”   萧令瑶面色不变,笑着说道:“赵大人才思上乘,你不也不遑多让吗?”   啧,又想转移话题,秦风不理会她这一出,继续说道:“当时赵大人吟诗时分明是动了几分真感情在里面,我虽然也感觉得到其中的悲怆,但最与赵大人共情的人是殿下您。”   愤然与悲愤,这是秦风从当时的赵伦身上所体会到的,而与他感同深受的人居然是当朝公主殿下,这就不同寻常了。   赵伦出身草根,是凭着本事才有现在的官位,但萧令瑶呢?受尽宠爱的公主,为什么也能和赵伦的悲愤感同深受,虽然就是那一瞬间的反应,也让秦风印象深刻。   “出身不同,地位不同的两个人,何以会有相同的感情?这令臣十分困惑,更何况,臣觉得赵大人看殿下的眼神虽有情,但非男女之情。”   秦风其实拿不准他二人的关系,不过是大胆一赌:“但臣以为殿下与赵大人之间必有外人所不知的秘密,不能让人知晓。”   呼地一声,房内大红的龙凤双烛噗地闪了一下,似有疾风闪过,秦风的后脑勺微微发凉。   “是曹大人在外面候着吧。”秦风勉力笑了一下,对方的身手杀他绰绰有余,刚才那一阵,就似有刀光剑影从他耳旁经过,犹有杀气。   屋外,曹景收了掌,眸色幽深。   他没想到秦风如此敏锐,仅凭着几句诗和公主的反应就猜到些许,此人,太不易控制!   曹景刚才的确动了杀心,只是想到萧令瑶的交代才收手。   萧令瑶何尝不是惊愕,秦风虽有些后怕,但刚才依旧坐如钟,十分镇定,这人真是,每见一次就刷新一次对他的认识,这是要反拿捏住她的把柄。   秦风已经笃定,赵伦就是萧令瑶的把柄,出卖她的正是曹景,要是其中不涉及秘密,曹景何必这么激动,他出手的瞬间,萧令瑶就暴露了。   曹景现在也反应过来了,站在门外,胸膛气得上下起伏,这哪是个郎中,是只狐狸!   秦风痛快地笑了,再次迎向公主:“殿下,这下咱们算平起平坐了吧?”   “你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不怕我杀了你吗?”萧令瑶冷笑道:“曹景杀你如同切菜。”   “杀了我,殿下还得处理烂摊子,何况我可好用得很。”秦风听他换了自称,从本宫切成了我,也换了更平等些的说法:“我们现在就算是平等了?”   萧令瑶转动着手腕上的绿松石和玛瑙串成的手串,微微闭上眼睛:“好说。”   秦风松了一口气,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揪住的萧令瑶的所柄,还要感谢冲动易怒的曹公公。   “既是形婚,我们就约定好,从今天起,我们二人对外是恩爱夫妻,我不纳妾,不抬通房,不养外室,更不会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没这爱好,公主也不能养面首。”   秦风说完,看萧令瑶没有反对的神色,继续说道:“你既是主动找圣上给我争取了驸马甄选人的资格,外界的解读肯定是公主殿下对我有情,所以在外面,公主知道怎么做。”   萧令瑶觉得心里有点不对劲,抬头道:“怎么做?”   “自然是要适时地表达对我的爱意,反过来,我亦之,总是就是演一对恩爱的皇家夫妻 就对了,我这皇家的上门女婿也不会辱没了皇家的门楣。”   “既成了夫妻,这是应当。”萧令瑶松了口气,秦风能配合,她高兴还来不及。   “那就起个爱称吧。”秦风说道:“我可以叫公主瑶儿吗?”   萧令瑶的脸微烫,这男人真是没脸没皮,她咬咬牙,嗯了一声,又听到秦风说道:“那公主可以叫我风哥,或是叫我夫君,都可以。”   心里像被人打了一拳,萧令瑶瞪着秦风:“你这叫……”   “我这叫给点颜色就开染坊,我懂,有自知之明。”秦风微微笑了一下:“另外,除非公主愿意,否则我绝不会对公主有实质性的冒犯,偶尔逢场作戏,也是点到为止,如何?”   这本来就是萧令瑶最关注的一点,秦风坦坦荡荡地讲出来,的确让人心生好感,秦风也没想叫公主昵称,纯属嘴贱调戏一下。   看她点头,秦风松了口气,这位姑奶奶他可得罪不起,就算有非份之想,也只能扼死在摇篮里,每天能欣赏欣赏就好。   “我上了公主的船,也算半个公主的人,荣辱以共,公主之前所求已经成功实现,接下来需要臣做什么?”秦风直截了当地问道。   萧令瑶的手指微曲,不禁盘算是否要在原有的基础上再加些筹码!   此人比他预料得更敏锐,若是不能让他放心和她呆在一艘船上,经不住诱惑,有朝一日,这秦风可能是调转的箭,只会伤了她和她身后的人! 第59章 驸马,成婚了   “首先,我会兑现承诺,你既然成功当上驸马爷,我便让监理司易主,如何办到你自不用管,接上来上任的主司名叫黄棠,是我的人,他上任后,你名下商号不会受到烦扰。”   “其次,父皇允你成为皇商之一,东越国三大皇商变成四大皇商,你名下的商号也要浮出水面,让人知晓你就是东家,我想你也想做堂堂正正的东家,不用再遮遮掩掩罢。”   萧令瑶的语速不快不慢,每一个字都吐露得十分清楚,这女人要是搁在现代,肯定就是个女霸总,头脑清晰,又有行动力,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厉害。   “你现在已经自立出户,名下产业曝出,秦太傅也拿你没有办法,这是你谋求自立出户的最主要原因,你利用了父皇想抬你身份的念头,故意在他面前诉苦,达成目的,是不是?”   秦风笑而不语,他也是赌了一把圣心,也试出萧令瑶在元帝心中不一般的地位。   “眼下没了后顾之忧,重点是如何让你的产业曝出,还不惹人怀疑,你若是相信我,由我来办。”萧令瑶郑重地用了“相信”两个字,一双鹿眼水濛濛,惹人怜惜。   秦风有一瞬间被这双眼睛吸了魂一般,美色误人!   他收回心神,淡然道:“如果不引人疑虑更好,我是脸皮厚,就担心公主不好过。”   “没撕破脸以前,谁能让我不好过,使的也都是暗招,有来有往。”萧令瑶话里有话,并没有明说:“你能顶得住就好。”   两人相视一笑,秦风便觉得有种狼狈为奸的感觉。   “殿下护我周全,又要帮我把商号推到人前,需要什么回报?”秦风来到这边后,早就把角色重新定位,不仅是医生,更是商人,无利不起早,萧令瑶必有所图。   萧令瑶轻咬樱唇,这人直白得过分了,谁能料到这对新婚的夫妻此时在洞房花烛夜里商量这种事宜,她冷哼一声道:“你的商号,我要入银两。”   这是要入股的节奏了,秦风双手抱在胸前,一旦入投,萧令瑶和他不仅是形婚夫妻,更是合作伙伴,关系的确变得更紧密。   她要是图钱两倒还好,但是,绝不仅是如此,她图的不止是赢利,怕是会惹火烧身。   “公主直言,想要我的商号为你做什么?”秦风可不是三岁儿郎,给点糖就能跟着跑。   萧令瑶几乎沉不住气,每次她想玩点弯弯绕绕的时候,秦风总能单刀直入,劈开她的面具,令她直视最根源的问题,她几乎咬牙切齿道:“其实主要是为了红羽楼。”   哈哈哈,果然如此!   红羽楼放在这个朝代,就算是最新型的情报机构!   “公主,你的胃口也太大了,”秦风说道:“要是曝出红羽楼是在我们婚前就有的,倒是没人怀疑你,怪不得你这么积极地要帮我把商号曝露在人前,让我做个名正严顺的皇商。”   元帝之所以没有给他封皇商的品级,无外乎在外人眼中,他手里只有一间医馆,怎么够?   萧令瑶要助推一把,但这回报有点太大了,那可是红羽楼,他所有的商号中,红羽楼的赢利是最高的,属首位。   秦风的手指在桌上一点一点地弹动着,分析萧令瑶入股后的优与劣,都太过明显。   优点便是商号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他名下,他有资格成为真正的皇商,迅速拿到品级,以后在经商这条路上迈上新台阶,日后还有公主的旗号可以用。   缺点么,萧令瑶要的是红羽楼搜集情况的能力,她用这些情报去做的肯定是见不得光的事,有朝一日,被她连累也说不定,此举后患无穷。   一时间,秦风也少了几分刚才的淡然。   萧令瑶顿时好受不少,秦风刚才咄咄逼人,俨然是他带她的节奏,现在局势略有逆转。   “夫君要考虑多久?”萧令瑶突然双手撑在下巴上,嗔怪道:“我们的龙凤烛都要燃光了,再过一会儿,宫里该来人查验我们的洞房情况了。”   秦风的笑容僵硬,突如其来的撒娇真让人猝不及防啊,这声音又嗲又娇,一声夫君叫得他脊梁骨都麻了!   这女人太狡猾,秦风突然望了一眼窗外:“既是如此,臣侍奉殿下安置。”   宫里的教养姑姑是掐着时辰来的,再过半柱香的时间恐怕就要过来接元帕,他们再不动作就晚了,秦风扫过萧令瑶晦暗不明的眼眸,思绪一转,打定了主意。   他陡然上前,将萧令瑶横抱在怀中,他本来就生得一对星目,鼻梁高挺,面容俊俏,这大喜的日子,仍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味,与其他男人截然不同,没有俗香。   纵然萧令瑶非普通女人,也心里一激灵,身体突然腾空,她只能抓住他的臂膀。   秦风低头轻笑一声,拥着她走向床榻,身体撞开红色的纱幔,将她置于床榻之上,一手扯开她的发带,为了方便洞房,早有侍女帮她把各种发饰拆开,乌黑的秀发只用发带束之。   发带扯开的瞬间,她的乌黑秀发像黑瀑一般倾泄开来,扫过秦风的手臂。   那缓缓滑过的感觉就像丝滑的绸缎,还没等秦风回味,便散落在枕边,那张艳丽无双的脸庞上是平静如水的神色,眼里还有几分不解。   床榻上,一方洁白的帕子压在身下,萧令瑶目光微转,话题刚到最敏感的时候,这家伙就转移话题,真是好心计,她嘴角轻扯,露出一抹冷笑:“刀呢?”   他俩是假装夫妻,自然不能洞房,唯有用刀取血晒在元帕上才能交差。   “急什么。”   在萧令瑶震惊的眼神中,秦风一把扯开了亵裤,她迅速闭上眼睛,低喝道:“无耻!”   秦风暗自苦笑,那宫里的人哪是这么容易被忽悠的,不下点本钱能行吗?   他拿起一边的喜帕蒙住萧令瑶的眼睛,在她耳边说道:“别睁眼。”   萧令瑶哪里受过这种事,紧闭上嘴唇不吭气,眼前一片迷蒙,只听到身边的男人似乎在动作着什么,耳边是窸窸窣窣的声音。   看不见,只能听到,她整个人都有些别扭,脸颊便如火烧一般! 第60章 帐下肤白,元帕   出宫前,有教养姑姑来过她的宫殿,带去了避火图,还绘声绘色地教导了一番,现在想想,她大概知道秦风在做什么——他在自渎!   萧令瑶的听觉被放大,秦风的每个动作和声音都响在耳边,她能凭着想象力构划出男人在做什么,他自是不敢用她的手,但他用自己的手辛苦劳作中。   秦风似乎离她近一些,好像在嗅着她的发丝,又有几次,她能感觉到他的手轻轻拂过她的腰间,虽没有触到,却是轻轻扫过,似羽毛划过。   听到他的呼吸越来越重,料想是到了尾声,果然就听到一阵长长的喟叹……   床榻上的响动消失了,鼻间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秦风在她耳边低语道:“殿下再稍等片刻。”   他没有急着取走萧令瑶脸上的喜帕,萧令瑶听到他走下了床榻,然后响起了水声,应该是在清理,她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才发现自己也汗津津,好似十分劳累。   她方才根本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躺着罢了。   水声消失,秦风终于回来掀开了喜帕,再次出现在她眼前的又是一张朗朗君子的脸。   萧令瑶一骨碌地坐起来,那浓郁的味道一点也没有散去,还在房间打转。   托盘上摆着那方白帕,上面有些污浊的液体,中间混着血迹,好不香艳……   “这下可以交差了。”秦风的脸上还有可疑的红色,脸上沾着一层水渍,原本就俊郎的脸上沾了这一层水渍,莫名地多了几分风流韵味。   萧令瑶轻轻摇头,自己肯定是眼花了!   半柱香的时间刚刚好,被打发下去的侍女归位,两人听到曹景的声音:“见过姑姑。”   “曹公公客气了,不知道是否……”姑姑虽是宫中专门负责教养之事的老人,但新房中的那位殿下可是陛下的心尖尖,万不可得罪,就比平时更谨慎了些。   曹景轻咳道,这才快步上前,小声回禀:“殿下,驸马爷,教养姑姑到了。”   “进来吧。”   屋里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透着无尽的媚意,似有几分疲惫,听得人心里直发痒。   曹景迅速低下头,那教养姑姑这才推开门,惊讶地发现房门居然没从里面拴上,她带着另两名宫女恭敬地低头进入房间,不着痕迹地吸了吸鼻子。   闻到那股难以明状的味道之后,姑姑脸上才带了一分笑意:“既是如此,奴婢即可回禀。”   “辛苦了。”这次说话的赫然是驸马爷,只听得语气轻快,带着一股莫名的餍足。   姑姑终究是好奇,小心翼翼地抬头,快速地瞟了一眼,只见那红纱罗账中,美艳无双的公主殿下侧卧在床榻中,身躯半侧,散开的青丝下隐约露出些许白嫩的肌肤。   而驸马爷则坐在床榻之上,挡住了公主殿下大半个身子,衣衫微微敞开,身上似有一层薄汗,脸上还有些热气。   姑姑不敢再细看,连忙低头,虽本朝废除了试婚,但从结果来看,殿下与驸马爷还是琴瑟和鸣,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可以放心了。   姑姑一个眼色,随行宫女取了放有元帕的托盘,三人迅速退了出去,那姑姑临走时更是体贴地帮忙把门又带上了。   曹景亲自去送教养姑姑,再回来时喝退了所有侍卫和侍女,再次独守在门外。   人一走,萧令瑶立马坐起来,秦风也迅速地合拢衣衫,两人各自整理好衣物,闻到空气中残留的旖旎气息,尴尬地对视一眼,各自别开了眼神。   调整好情绪,秦风再次开口:“宫里边可以交差,请殿下放心,以后也是如此,定不会玷污殿下清白,假夫妻就是假夫妻。”   萧令瑶看他眼神清澈,没有半分作伪,心下一松,暗叹这人虽比预想得聪明,虽是不好操控,在男女大防上是个君子:“那便好。”   “那我们继续言归正转?”秦风淡然道:“方才说到哪了?”   “监理司黄棠上位,我推你的商号到人前,让你成为名正严顺的商号东家,但你必须让我参股红羽楼,让我获得红羽楼的部分经营权。”萧令瑶的要求并没有放松。   秦风刚才未给出明确的答复,无外乎担心萧令瑶让红羽楼成为真正意义的情报楼。   他手上虽然握着朝中官员及富贾巨商的不少是非,但从未派上过用处,但要是这些信息落进萧令瑶的手里,她会用它们来做什么,那就不好说了。   见秦风犹豫,萧令瑶淡然一笑:“看来你是觉得我给的筹码不够多了?”   “我既成为皇商,事后必定要和内务府打交道,但现在已有三大皇商把持着各种皇家的买卖,我一个后来者能占哪一块?”秦风早把三大皇城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   大头已经让他们三大皇商占住,自己就算跟上去,也只能接他们嘴里漏出来的肉汤喝。   想吃肉?门都没有!   萧令瑶品了品秦风的话,心里若有所动:“你想和内务府开辟新的业务,三大皇商没有的?不然你很难站稳脚跟,空有皇商的名头,难以成事。”   “和聪明人对话就是省事,殿下刚才想入资我所有的商号,刚才又退了一步,仅限于红羽楼,这个嘛,可以商量,我要的回报就是能成为与那三大皇商比肩的皇商。”   秦风若有所思道:“不从他们手上夺食,另辟蹊径,开辟新的业务。”   “你想得倒是好,不引人诟病,还要他们对你心悦诚服。”   “这是在参加驸马甄选时得到的灵感,宫中有的我手下的商号未必有,可有些东西,我有,宫里未必有,三大皇商也做不了,只有我秦风一人而已。”   好狂的语气!萧令瑶挑挑眉:“当真?”   “我自有这个底气。”秦风现在又恢复了平等的语气,不再用君臣之称:“公主若是能助我开辟新业务与那三大皇商比肩,入股红羽楼便入吧。”   说来说去,就是等价交换,秦风本来就倾向于让萧令瑶入股,两人在同一利益共同体上,才能同仇敌忾,现在谈上不信任,但起码先绑死在一起,对双方都好。 第61章 驸马他欺负人   萧令瑶仔细品了品,秦风这是一门心思要经营商号,完全没有其它的念头,这倒是一件好事,她嘴角轻轻扬起,头一低,刚才散开的秀发披散下来,挡住了大半张绝美的脸。   “你真是钻到银钱眼里了,满脑子只有你的商号,你要这么多钱两做什么?”   “公主从小锦衣玉食,哪里知道我这小小庶子过得有多艰难,我母亲更是忍气吞声,在主母面前不敢违逆半分,就这样,我这先天不足的小儿不照样被折磨得恶疾缠身?”   秦风似想到之前的苦日子,自嘲道:“皇宫内库有各种奇珍异宝,可我想要几味像样的补品,都得想方设法,还得看下人的眼色,银钱对我来说太有用了。”   萧令瑶默然不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底竟有几分认同。   “出府自立自是不想我名下的商号和太傅府扯上关系,现在目的达成,下一步自然是可公开地经营我的商号,再不用偷偷摸摸。”   “所以殿下能让我公开身份,再助我一臂之力成为合格的皇商,红羽楼便为公主所用。”   秦风一想,又补了一句:“殿下可单独入投红羽楼,红羽楼现任的管事是以前的花魁春娘,此人对我十分忠心,我与殿下既是夫妻,她以后也该效忠殿下。”   萧令瑶心中嗤笑一声,秦风是春娘救命恩人的事,她早查过了,那春娘怕是对秦风早就芳心暗许了吧,对红羽楼可谓是鞠躬尽瘁,这男人也挺招人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萧令瑶收了心绪,痛快地答应道:“明早你就知道了。”   明早?秦风不晓得这位公主殿下又要玩什么花招,准备用哪种方式让他这个隐藏的富商浮现水面,不过时间已晚,两人也算“圆房”,是时候安置了。   待到次日一早,新房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惊呆了过来服侍的侍女们,曹景飞快地奔过来,见房门紧闭,便压着声音道:“殿下?”   这里是公主府,自是公主最大,曹景对秦风仍旧轻视,只呼了一声萧令瑶。   紧接着,房间里就传出一阵低沉的哭声,萧令瑶的声音透着无尽的委屈:“你怎好骗我?”   曹景勃然大怒,正要冲进去,萧令瑶又说道:“本宫定要入宫参你一状!”   公主大婚次日,本就是新婚夫妻进宫面圣的日子,那冠宠的公主殿下却眼中带泪,撇开驸马爷先行一步进了宫,跪在元帝及皇后的膝下哭诉了一番。   沿途不少人亲眼目睹,一下子弄得风风雨雨。   随后便有人看到秦风亲自骑马狂奔至宫门,意图追回公主,这一幕热闹得不行,又让隋城百姓看了个过瘾,等秦风入了宫,百姓们议论纷纷,不知道这两人究竟出了什么事。   秦风行至皇后宫中时,只听到里面传出萧令瑶的声音:“父皇可要为我作主,这秦风就是个心计深沉的,我竟不知道他瞒了我这么多,父皇还给他那么多赏赐,着实可恶!”   “他既然是尚了公主,那就是皇家的上门女婿,藏着这么大的秘密,以后日子可怎么过。”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似压抑的抽泣声。   皇后在一边冷眼望着,只在元帝看过来的瞬间变化出温和的神色:“瑶儿不可任性,且听驸马爷如何解释,陛下与本宫不可只听你一面之言。”   秦风抬了抬眉,皇后这是暗指萧令瑶任性霸道了。   以前她曾说皇后不是她亲生母亲,现在看来还真有这个可能,哪有亲妈暗戳戳地往女儿身上插刀子的?   元帝虽有六宫,但妃嫔并不多,尤其在诞下几位皇子后,对后宫之事并不热衷,也没听说过他专宠哪位妃子。   元帝既然疼这个女儿,对女儿的母亲也应该是盛宠才对,怎么会让皇后认下生母的身份,又不让外界对公主的母亲有任何知晓?   秦风越想越觉得奇怪,恰在此时,洪公公走了出来,看到一直等待的秦风,叹了口气,这位驸马爷本是聪明人,怎会在大婚第二日就惹出祸。   公主在大婚次日独自回宫,抢先见了元帝与皇后,见面之后就开始抹眼泪,哭得伤心欲绝。   口口声声称驸马爷是个骗子,伤她的心,被他蒙骗云云,不过只是指责,却没有举证。   也不知道这位驸马爷如何在琴瑟和鸣之后惹怒了这位金枝玉叶。   “驸马爷,陛下请您进去。”洪公公想了一下元帝的脸色,小声提醒道:“驸马爷与殿下并非普通夫妻,不能依普通夫妻的相处之道。”   洪公公思索很久,才决心把宝押在秦风身上,小心提点了一句。   其实这种提点就和说废话一样,只是态度的示好,并没有实质作用。   可秦风必须领情,真挚地道声“多谢”后,就三步并作两步,看着十分急切地迈了地去,进去后先对元帝和皇后行礼,随即来到萧令瑶身边,轻声唤道:“公主。”   秦风的语调一温柔,还真有几分多情公子的感觉,眼神又真挚,听得萧令瑶心里一软。   她以为自己的演技已经炉火纯青,这位驸马爷好像技更高一筹,她转过头,一滴眼泪从眼角滚落,颇是不甘道:“你这个骗子,还想骗本宫回去?”   “臣不敢,臣是怕公主哭伤了眼睛,到头来还是臣的心疼。”秦风说完这肉麻话,在心里鄙视了自己一番,随即转身再向元帝叩道:“是臣的错,令公主神伤。”   元帝已经气得胸膛上下起伏,他的宝贝女儿刚刚成婚便哭着回宫,岂有此理!   “瑶儿称你蒙骗她,秦风,朕的好女婿,说说吧,你干了什么好事!”元帝已怒火冲天。   秦风却是一怔,好像无从说起,终究是咬牙道:“臣今晨对公主坦白了一件事情,本是想着将秘密托出,夫妻间再无隐瞒,孰料公主反应颇大,臣实在是……”   “秘密,你有何秘密?”元帝的心肝一跳,莫不是这秦风私藏了什么女人?!或私生子?   秦风长吁了一口气,将一张写好的单子交给洪公公,由洪公公呈上去,元帝展开这一卷纸,看到上面书写的内容,眉头皱起:“这是?” 第62章 古代的温泉度假村?   那上面用绳头小楷写着商号的名称,有些就连元帝也略有听闻,比如这红羽楼,玉春楼,芳宝阁,又有飞鸿镖行这据说江湖人士走镖的大户。   而元帝从未听说的纤云阁、沐仙阁等等,更是令他震惊,这些商号加起来足有几十家,而且涉及衣、食、住、行,不仅如此,还有一些根本联想不起来内容的商号。   几十家,放在现代不足为奇,有些连锁的品牌可以开到全国各地,渗透到三四五线小城市,甚至乡镇,但这是东越国,物流不发达,沟通方式不发达。   能在隋城做出这么大规模的商号,其实屈指可数,三大皇商也是倚靠着内务府才规模宏大,其实是赛过秦风的,但要论利润,他们却比不过秦风。   内务府里也不干不净,吃了一层又一层,哪怕是皇商也得忍气吞声,到头来,秦风名下商号的利润空间反超过这三大皇商,只是不显山露水罢了。   “这沐仙阁是做什么的?”元帝好不容易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回禀父皇,这沐仙阁是温泉度假村。”秦风特意用了现代的说法:“沐仙沐仙,温泉池里仙气缥缈,如仙人降临,是以起名沐仙。”   元帝有心再多问一句度假村是何意,顾及面子,硬撑着没有问出口,只问温泉为何物。   东越国至今仍没有发现温泉水的妙用,仍未加以使用,才让秦风有可乘之机。   秦风嘴角微微扬起:“儿臣曾为采草药深入山林,偶然发现山林之中有一泉口,居然温热暖人,冬日里沐浴其中,可让周身不冷,而且沐浴过后神清气爽,皮肤更是光滑无比。”   “儿臣一时好奇带着医馆的人研究了一番,那泉水似凝聚天地灵气,对身体有益,于是灵机一动,在温泉水附近修了驿馆,以供进山的游人居住浸泡温泉。”   秦风又叹息道:“只是可惜儿臣影响力不大,前往的人数并不多,世人并不知这温泉有奇效,是以在所有商号中,沐仙阁的生意是最差的。”   元帝本来是一肚子火,准备好好教训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婿,现在被这清单转移注意力,火了没有及时发出来,倒是生了一肚子的好奇。   皇后眼见得情况不对,她巴不得这对夫妻闹得人尽皆知,最好元帝一怒之下薅了秦风的驸马, 这样一来,萧令瑶便是结过一次亲的公主,还是个破了身子的公主。   昨天夜里,她亲眼看到那块沾了血的元帕!   皇后故作端庄地提醒道:“陛下,瑶儿还受着委屈呢。”   秦风的眼皮子抖了一下,他是看出来了,皇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看着是疼女儿,但刚才她扫视萧令瑶时,眼神里分明带着仇恨,几次三番不耐烦。   现在看似要维护萧令瑶,但更像要引导元帝刁难自己。   元帝果然收了好奇心,面色凝重道:“所以,你承认蒙骗?”   “父皇明鉴,若说是蒙骗,不如说儿臣是想将这最重要的秘密只与公主一人分享。”秦风面不改色道:“儿臣经商一事,太傅府无人知晓!”   他这么一讲,萧令瑶猛地打住哭声,她方才是真哭,哭不出来的时候就想想儿时的伤心事,眼泪便哗哗地往下落,现在眼泪打住,双眼红通通,看着楚楚可怜。   秦风咬牙道:“儿臣在太傅府时,自知从仕无望,便隐瞒双亲私下经商,未料到做起来顺风顺水,便开了许多分号。”   “儿臣虽是尚公主,但也想给公主最好的生活,儿臣也不想对公主有所隐瞒,是以今辰才给公主看了这个,原本是想告诉公主,日后就是依儿臣的身家,也能让公主继续锦食玉食。”   “孰料公主见后对儿臣很是失望,才会先行回宫,儿臣惶恐!”   秦风说完,伏身半趴在地,迟迟不肯起身。   他现在看不到元帝的表情,只隐约听到手指在纸上摩挲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秦风伏在地上,膝盖跪了这么久,有些发麻,元帝不说让他起身,他动都不动一下。   洪公公端详着元帝的脸色,心里也有些拿不准,这事,可大可小,可也没规定当了郎中或驸马就不能经商吧,可是这驸马爷把商号做得这么多,出人意料。   据他所知,当朝太子都在民间有几间商号,经营玉器文玩,王公贵族与权臣们都有涉及,元帝素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为何?这些商号为朝廷贡献的赋税可不少,充盈了国库!   元帝看着纸上的商号名称,面无表情,良久才冷冷地说道:“来人,给驸马爷赐座。”   这就是让起来的意思了,秦风赶紧拜谢,规规矩矩地坐下,萧令瑶白他一眼,不情不愿地抹了一把眼泪:“依你这么说,你哄骗本宫反而有功了?”   “不敢,不敢,臣只想与公主共享最大的秘密,没想到惹得公主不快,臣甚是惶恐。”   秦风一鼓作气地说道:“臣只想证明,臣即便不入仕,拿不了俸禄,也能令公主锦衣玉食,臣定当将公主放在手心宠爱,不让公主受半分委屈,仅此而已,公主实在是误会臣了。”   提到俸禄,洪公公的脸抽了抽。   当朝驸马没有俸禄,每年只有固定的赏赐,比如布匹、粮食等生活必需品。   公主府里要养不少奴婢和侍卫,还有府里的各种开销,要维持公主府的用度,每个月都要开支不少,而公主出嫁以后,每年能享受到的也只是比驸马爷多一些的物资奖励。   这是前朝规定,是以元帝也曾为萧令瑶心忧,秦风呈上来的这东西倒让元帝松了口气。   皇后倒抽了一口气,多年夫妻,她一看元帝的脸色就知道让萧令瑶和秦风成功过关,当下转了口风,故作埋怨道:“驸马爷也是诚心一片,瑶儿也应该体谅才是。”   “可他莫名其妙地拿出一堆东西,告诉本宫他不是穷鬼,一个庶子哪来这么多银钱,突然间就头昏目眩,现在听他一讲,倒是回过神来了。”   萧令瑶脸上依旧有几分愠色,但比起刚才来好了不少,似还有几分悔意。   秦风服了,真服了!   萧令瑶这中娇羞中带有几分恼怒,恼怒中又透着几分悔意,分寸拿捏得刚刚好,这演技比他还要高两个段数,把她带回现代好好培养培养,肯定是影后级的人物! 第63章 元帝的心计   秦风对萧令瑶的佩服之情已经比山高,比海深,他双目含情地看着萧令瑶,语气又真挚了几分:“臣是真心仰慕公主,能尚公主,臣自知是高攀,是以分毫不想委屈公主。”   “臣愿意将隐瞒的一切告知公主,只是以示诚心与爱慕。”   萧令瑶的脸险些抽了一下,男人讲起甜言蜜语来格外不要脸!   元帝回味了一番他的话,想到“高攀”二字,神色稍有不悦:“秦风,你可知道朕为何要封你姨娘为一品诰命夫人?”   秦风只是微微一顿,毫不犹豫地说道:“父皇是为了抬举儿臣,儿臣本是府中庶子,生母仅是妾室,原配方有资格封诰命,儿臣生母按理说没有这个资格。”   “你知道就好,朕原本有意抬你生母做太傅的平妻,不过你也知晓,你母亲的娘家是唐家,是太师,你生母仅是商户之女,抬不得,一品诰命,只是换个方式的平起平坐。”   “以后莫再说抬举,这是你作为驸马爷应有的,你生母有功,朕的公主才能觅得良缘。”   说起来,就是给唐家一个脸面,不过此举肯定会引来唐太师不满。   不过,元帝嘴角扯了扯,那位年事已高,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最近他更筹谋着取消太师一职,借鉴前朝设左右相,互相制衡,一改太师独大的局面。   这次抬秦风的生母,也是敲打,就看唐家能不能顺势而为,省得他废功夫。   元帝自认为已经做得精妙,一方面替驸马爷抬了身份,又没强行让秦太傅抬平妻,也算是勉强顾了唐家的脸面,至于那位唐红英,她不痛快又如何,一妇人而已,他并不在乎。   秦佐怀要是连一个女人都搞不定,也不用再呆在太子身边了!   但这一切都没逃过萧令瑶的心思,她对这位父亲太了解了,也就是秦风对朝堂之事不太了解,才会以为元帝只是简单地为了所谓公主的宠爱抬了驸马爷的生母。   其实内里并没有这么简单,这位好父皇是借这个机会好好地警示了一番唐家!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唐家所拥有的是皇恩,一旦皇恩不在,当初能捧得多高,也能摔回原形,唐红英是太傅夫人,也是太师之女,一品诰命夫人,但又如何?   只要皇帝愿意,柳云这位妾氏,商户之女,照样也能成为一品诰命夫人,与太师之女平起平坐,这两年,父皇一直暗中将与唐家交好的权臣调职,不是明升暗降,就是调至隋城外。   一点点地揪了唐家的翅膀,最绝的一招便是要改太师为左右相,届时朝中将有左相与右相两位辅佐大臣,唐家最好的下场是能守住其中一相之位!   若是最坏,就像当年……   萧令瑶的思绪一远,微微眯了眯眼睛,那只柔软的手突然被人握在手心,她回过神来,对上秦风嘴角不易察觉的笑容,似在提醒她——殿下,你走神了。   “公主既已明白臣的用心,是否能原谅臣,与臣一同回府?”秦风的笑容无比地灿烂。   萧令瑶收回心神,好像不情不愿,又娇嗔地应了一声。   秦风如愿以偿,牵着萧令瑶的手起身,行过礼,夫妻正要双双退下,元帝突然也起身:“原本是要留你们用午膳,令瑶哭得厉害,先回府好好安慰。”   “儿臣知晓,请父皇放心。”   元帝突然不耐烦地说道:“你既已是驸马,以后就好好做朕的女婿,令瑶的夫婿。“   “是,父皇,儿臣知晓。”   元帝的脸色缓了缓,这小子是个懂事的。   皇后一看元帝要走,赶忙恭送,元帝与女儿、女婿一同离开,走远一些后,元帝突然顿住脚步:“朕虽许你皇商,但正愁区区一间医馆如何位列皇商,如今问题倒也迎刃而解了。”   秦风心里一咯噔,对上元帝的审视的眼睛,秦风坦诚道:“向公主与父皇坦白本在计划之中,只是儿臣未料到公主会如此反感,还是多亏了父皇。”   这句话说得妙,他从一开始弃仕从商就是在元帝面前讲好的,现在这么说,也是向元帝表明自己是有的放矢,经商的事情也没准备瞒着,只等时机成熟,今日是让公主打乱了节奏。   萧令瑶听了这话,又嗔了他一眼,故作恼怒道:“那是,怪本宫被你的皮相蒙了心,没想到你这么狡猾,太傅府上下都被你瞒住了。”   秦风看她演得欢,又配合了一把,低头笑道:“是,公主教训得是,不过臣除了皮相尚可,这经商的脑子也还可以,待臣回府后和公主细细说道?”   萧令瑶微微撇嘴,似是不屑,但身子往秦风那里靠了靠,这就是和好了。   看夫妻俩悄悄摸摸地打情骂俏,元帝心里那点微微膈应的感觉突然就消失了,他还是宠着女儿的,语气放缓了不少:“出宫吧,好好处理眼睛。”   萧令瑶是真哭,眼睛已经微肿。   夫妻俩和好如初,待出了宫,曹景牵上了马,他们夫妻上了马车,等马车远离宫门,两人对视一眼,双双松了口气!   “殿下下次要演戏,能不能提前说一声,臣这心肝都在颤。”秦风靠在车厢里,手心其实还是湿热的,要说不紧张是假的,他俩这是算计皇帝!   早上醒来看到萧令瑶留下的纸条,他赶紧把自己的商号写下来,马不停蹄地过来追人。   心里的急切是真的,见到元帝时,他脑门冒汗,看着就格外真实。   “提前说可没有这种效果,我这位父皇最讨厌事情超过他的预计,你经商没什么,但你经的商……规模如此宏大,这可就让他意外了,弄得不好,你真要倒霉。”   萧令瑶挑了挑眉:“你就庆幸吧,父皇现在是真心宠爱我,又有指皇商的圣旨在前,这一关算是过了,接下来应该有你皇商的封级,你得给自己的商号想个统一的名称。”   秦风晓得,这就是现代的总公司,集团公司的名称,以后要抛头露面的名字,得好好想。 第64章 登基的两大功臣   萧令瑶看着秦风,拿过马车里备好的茶水,慢悠悠地喝了两口,秦风这才想到,萧令瑶似乎不喜欢身边有侍女跟着,带出宫的小宫女,能近她身的只有一位。   与她形影不离的反而是曹景,秦风正要开口,萧令瑶说道:“你是不是觉得父皇封你生母为一品诰命夫人是为了抬举你们的身份,这样才能配得上我这位金枝玉叶?”   秦风觉得萧令瑶在说自己金枝玉叶的时候有几分自嘲。   萧令瑶把元帝看不惯唐太师的事一五一十地和秦风讲了,秦风听完了里面的玄机,只是感慨了一句:“伴君如伴虎,臣记得父皇登基之时有两大功臣,一位是唐太师,还有一位……”   “是当今皇后的母家,如今镇守在边外的镇北侯陈天啸,不过这位镇北侯并非陈家的嫡子,是长房从旁枝中抱养的孩子,谁能想到他有武学之才,能一跃成为镇北侯呢?”   秦风品了品萧令瑶的话,心里一寒。   这两大功臣,一个被打发去守了边外,还有一个,现在正要想着法子夺了他的权。   秦风一下子想到了明朝时期朱元璋诛杀功臣的事,一将功成万骨枯,踩过万骨的皇帝到头来要清算当初的功臣,这种事情在哪个朝代都不罕见,元帝也是如此。   可是,秦风挑了挑眉毛,说道:“红羽楼信息诸多,臣倒是听到不同的说法,陈家当年如日中天,手中更握有大军,当年三子夺嫡,陈家原本支持的是三皇子。”   “当今圣上是当年的二皇子,上面还有一位名正严顺的太子爷,陈家倒戈支持二皇子,而二皇子在战场上立下大功,之后又娶陈家嫡女,也就是现在的皇后,才得登宝典。”   “民间盛传,圣上当年迎娶皇后,只是他与陈家的交易,他要登位,许陈家出一位皇后。”   萧令瑶看着秦风,议论当今圣上,妄议皇室,要是被他人知道了,他就是驸马也是个死!   这家伙偏偏目色纯净,还一脸真挚地看着她,像是要从她这里获得答案一样。   她不禁想笑了,这家伙哪来的自信?   等她一细想,突然间豁然开朗,绝美的脸上泛起一丝戏谑的笑意:“接下来,驸马爷是不是就要探听本宫的生母了,啧啧,总之,当今圣上确为本宫生父,皇后嘛,与本宫无关。”   高兴了就自称我,不高兴了就称本宫,提醒他自己的身份。   女人翻脸和翻书一样,见识了。   秦风叹了口气,幽幽地拱手作揖:“殿下聪慧,臣这点小小心思瞒不过殿下,不知殿下是否给臣解惑,殿下如此受宠,生母也应是盛宠之下,可怎么从未听说有位宠妃?”   萧令瑶施然一笑,眼波流转中媚意十足,她朝秦风勾勾手指,待他近了,眼底划过一抹冷意:“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反正气死人不用偿命。”   秦风抿了抿唇,萧令瑶的手指戳到他胸膛上,轻轻一推,将两人拉开距离。   “秦风,我告诉你这些, 想和你提个醒,朝堂的事情太过复杂,半真半假,你成为驸马爷后,想走你门道的人会越来越多,你要学会分辨,幸好你还有红羽楼在,我也会提醒你。”   秦风点头,他们现在是合作关系,一荣俱荣。   “这些子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殿下自会料理,臣只要好好地经营商号,以后当个妥妥的东越第一富商就行,以前这第一富商是臣自己算出来的,自封的,以后,得天下人都认。”   萧令瑶他说得笃定,微微瞪大了眼睛,一派我就安静地听你胡说八道的样子。   秦风嘴角扬了扬:“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创新才有活路,我有他们没有的思路。”   这话前所未有,萧令瑶却没有力气深究,大清早地起来进宫哭了一场,从早上到现在才喝了一点茶水,马车里有事前备好的糕点,她一口气吃了好几块。   看她吃东西虽然秀气,但很有食欲的样子,秦风心里一动,这位公主殿下是个吃货来着。   秦风本着要和她搞好关系,自动自发地说道:“殿下为臣筹谋,臣无以为报,不如中午给殿下弄个新菜试试?”   “你还会做菜?”萧令瑶想到玉春楼是他开的,就连内务府都派人去取过经,弄了几个菜谱到宫里,改良后给宫里试吃过,她一下子来了兴趣:“你准备做什么?”   秦风卖了一个关子,等回了公主府,两人简单地吃了点东西,秦风就让厨房准备食材。   他要做的菜不多,贵在一个精字。   两人进宫早,出来得也早,过了一个多时辰后,秦风就撸起袖了进了厨房,冯宝今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他都进宫了,听说他回来,赶紧跟了过来。   秦风成了驸马爷后,太傅府也给他配了几个随身的丫鬟,全让他打发到安定府里去了。   唯一留下的只有冯宝。   冯宝带过来的还有一叠账本,今天是各大商号报账的日子,他先过了一遍,把有问题的挑出来,等秦风再处理,秦风虽然不亲力亲为,但他重抓进货渠道,销售渠道和成本控制。   这些名字冯宝都是从秦风这里学来的,公子只看这些账单,就能判断哪家商号有问题,一揪一个准,跟神算子一样。   秦风让府里的人去玉春楼跑了一趟,取了一些咸鸭蛋过来,现在正把处理好的蛋黄取出来,堆在白瓷之中,黄灿灿的蛋黄格外漂亮。   萧令瑶正呆在书房,曹景进来回禀:“参现任监理司少卿的折子已经送上去了,那位私收商户贿赂,早就有下属看不顺眼,着人吃了几顿酒,就说漏了嘴,被左平道听了去。”   “左平道是个狠角色,监理司油水大,从商户那里捞的好处太多,他早就看不顺眼,私下弄了证据,参了上去,这左平道也不是个好货。”   曹景对左平道的为人十分不喜,想到驸马甄选时,左平道还想损人,冷笑一声:“殿下放心,弹劾成功后自有人会举荐黄棠,太师若想让自己人上位,定会出面阻拦。”   萧令瑶知晓那举荐黄棠之人自是她的人,唐太师也不会看着这肥差落到他人之手,但是,父皇对唐太师本就疑心,他这一拦,黄棠恰能上位,毕竟是谁,都不可能是唐太师的人! 第65章 银针探不出的毒药   黄棠的职位现在监理司少卿之下,平时口碑颇佳,可惜上面不挪窝,就没有他的位置,此人揪不出任何把柄,为人正直,唐太师不拦,他上位机率大,拦,机率更高。   萧令瑶想到朝堂之上的刀光剑影,不禁失笑,左平道此人心量不大,大理寺眼红监理司已久,这次让他抓住把柄,还不赶紧参一本,倒是给他们做了嫁衣。   “他不是好货,才能替我们完成这桩事,黄棠才能上位,也当本宫对驸马爷的诚意。”萧令瑶说道:“兑现了承诺,红羽楼才能为我们所用,终于能出宫,自在不少。”   既是合作,定当信守承诺,双方才能达成平衡,所谓的中庸之道也。   曹景却眉头皱起:“殿下出宫确是件喜事,再不用在那位的眼皮子底下活动,能轻快不少,只是这公主府里也不干净。”   那位的手伸得长,这府里侍候的人里就有陈家的人。   “急什么,等本宫和驸马爷更默契些,把府里的这些钉子一骨碌地全拔了,”萧令瑶说道:“这位驸马爷可是个妙人儿,本宫演什么,他都能跟上来。”   今天要不是两人配合默契,才让父皇打消疑虑,也没让皇后有机可乘。   秦风聪明,她虽忌惮,又能放心些,秦风提到商号时眼底有光,他的志向在于银两。   如此这般,可是太好。   主仆俩刚说完话,冯宝就来请公主去用饭,说是驸马爷亲自准备的午膳,曹景听了脸抽了抽,说他们是假夫妻吧,这日子过得倒像真的。   萧令瑶到的时候,秦风已经把做好的几个菜端上来,一盘芥菜牛肉,一盘拌三丝,一个老鸭汤是厨房原本就备好的,他又做了一道豆腐。   萧令瑶第一眼就被那道豆腐吸引,看着黄澄澄的,汤汁丰富,白嫩的豆腐在里面浮浮沉沉,也沾染了漂亮的黄色。   她不禁走近了些:“这是什么豆腐?”   “蟹黄豆腐,公主尝一下?”秦风一个眼色过去,冯宝正要布菜,被曹景抢先一步。   不仅如此,曹景还取出银针一一试了试菜,确定无毒才开始布菜,这把冯宝惊了一头汗!   “还在宫里的时候,便有人对本宫下毒,是以现在谨慎了不少。”萧令瑶说完就有些后悔,和他解释个什么劲,呸呸呸,还真把他当夫君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秦风根本没放在心上,他在现代也看过几部热播的宫斗剧,古代害人的手法无穷无尽,史上不还有个红丸案么?   这红丸案是明朝三大案之一,用的就是红丹也就是所谓的仙丹下毒。   东越国也用银针试毒,这个原理让全科医生的秦风在心里笑了笑,这法子其实有效。   银针碰到毒物会变黑,但只限定于含有硫的毒物。   银遇到硫会生成硫化银,因此变成黑色,古代用的毒物就是个砒霜。   砒霜的成份是什么?三氧化二砷,其实根本没有硫!   奇就奇在古代的生产技艺不过关,提炼出来的砒霜不够纯,都含了一些硫化物,银针才能试得出来,也就是说,这银针只能针对特定的毒药。   要是碰到不含硫的,照样没用。   秦风看着曹景试图完毕,微微一笑道,突然说道:“曹公公好生谨慎,不过这银针并非万全之策,不如我们二人打个赌?”   曹景正准备把银针收起来,听闻这话不屑道:“驸马爷想如何?”   秦风让冯宝取来两碗装得少些的米饭,碗用不同的颜色,转过身去,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包,将里面的粉末倒入其中一个,再转身便道:“请曹公公试毒。”   曹景心里一万个不耐烦,在他看来,这东越国就没有哪位男子配得上锦华公主,对这位名义上的假驸马更是不屑一顾,不过是为了大局着想,此人能用罢了。   他冷哼一声,银针分别刺入两碗米饭中,那银尖丝毫没有变色,他抬眉道:“此为何意?”   秦风笑了笑,给冯宝一个眼色,冯宝将早就捉好的猫拎了过来,将它按在其中一碗米饭前,公主府的米自是精品,是内务府发出,猫咪飞速地吃了起来。   只是这猫吃得正欢实,突然倒地,四脚抽搐,嘴角涌出泡沫,双眼无神!   冯宝则飞速地将这只猫儿拎起来,冲入了后厨,替这猫催吐去了,秦风则拍拍双手,将这碗加了料的米饭拿起来:“此饭有毒 ,银针却未变黑,曹公公还觉得这是万全的法子?”   曹景的眼皮微微耷拉下去,冰冷的面容上,那冷漠肃杀之气浓了几分。   秦风不知道这曹公公身为八品高手,为何会进宫成个太监,他对萧令瑶忠心耿耿,以至于他看自己格外不顺眼,但曹公公这身气质,很像是从刀山血海中浸染而来。   秦风又想到一物,那是曹公公上次交给他的解毒丸,驸马甄选时没有用上,出宫后他好生琢磨了一番,那里面的主要成分是板蓝根!   这板蓝根在现代也是一味重要的药物,在非典时期发挥过重要作用。   东越国的老大夫们将它运用于解毒丸中,又配以贯中,青黛与甘草,制为蜜丸状。   可解绝大部分的毒草制成的毒,算是味急药。   曹景倒抽了一口凉气,秦风此人深不可测,竟然可以研制出此种银针无法探测之毒物!   他目色一变,陡然逼近,不等他发作,秦风便道:“我要是想毒害于人,就枉为郎中,除非大恶之人或妄图害我之人,否则,绝不轻易出手,我一商人,以利为重,不惹麻烦。”   “如此便好。”曹景低声喝道:“若发现你敢对公主不利,咱家第一个不饶过你!”   眼前的八品高手弄死人不过捏只蚂蚁罢了,秦风却只是笑了笑:“记住了,曹公公。”   秦风谨慎,将那碗米饭小心处理后回到席上,冯宝也过来回禀猫经过催吐已经好转,只要稍歇息几天就能活蹦乱跳,秦风点了点头,他下药时有看剂量,那猫死不了。   萧令瑶心里微动,这秦风是有心在他们在前亮本事,告诉他们他秦风不是个好欺负的,但对那猫又颇怜惜,倒像个好的。   “好了,本宫饿了。”萧令瑶早对那盘豆腐眼馋,曹景连忙上前布菜,她盯着那盘菜,露出几分少女的天真,眸孔晶晶亮,秦风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第66章 古装版蟹黄豆腐   萧令瑶一勺豆腐进了嘴里,先被那浓郁的蟹粉味儿惊了一把,豆腐嫩滑,哧溜一下就进了喉咙,嘴里只剩下豆香与那浓郁的蟹粉香,虽是清淡,但余香浓重。   “现在并不是吃螃蟹的季节,哪来的蟹粉?”萧令瑶瞟了一眼那菜,里面黄澄澄,都不知道放了多少蟹粉才有这种效果,不由得叹这秦风是个真饕餮,敢吃,也敢做。   “非也,非气,此乃咸蛋黄,并非蟹粉。”秦风说道:“咸蛋还是从玉春楼借过来的。”   咳,萧令瑶差点呛出来,堂堂的公主府找一间酒楼借咸蛋黄,传出去还以为他们公主府没法过日子了,这位驸马爷真是不拘小节!   他这样的性子在规矩森严的太傅府里怎么熬过来的,萧令瑶对秦风有了几分佩服。   萧令瑶胃口大开,把蟹黄豆腐倒进米饭里,混合手吃完了整整一大碗米饭,她一向注重身材,在宫里的时候又有进食的礼仪,用餐讲究个优雅,只用到七分饱便要停下来。   如今没有教养姑姑盯着,在自己的地盘想怎么吃就怎么吃,足足吃到九分饱才放下筷子。   曹景在一边,盯着萧令瑶的眼神格外宠溺,就像看家的小女儿。   秦风心里一动,这萧令瑶的水深得很,身边有曹景这样的八品高手,又和那赵伦有内情,除此以外,还有一个不知道来头的车夫,上回打个照面后就不知所踪。   她一个深宫养大的公主,哪认识这么多高人,手下还能有一批暗卫,真让人想不明白。   秦风不动声色地用着膳,漫不经心地提起回太傅府的事,按照本朝规定,大婚后第一天要回宫谢恩,今天整了出闹剧,把谢恩也一并带过了。   他是尚公主,是皇家的女婿,第一天回宫是理所当然的,次日才能回驸马爷家,称回门。   驸马爷要回门是大事,比如说要给府里众人准备礼物,绝不能失了皇家颜面。   萧令瑶一想到这些琐事就头疼,索性让曹景把自己私库的钥匙拿过来,准备饭后和秦风一起去私库里挑一挑,曹景心知这是做给外人看的,也无二话,立马把钥匙取来了。   秦风府里的情况,萧令瑶调查得一清二楚,除去秦太傅外,嫡夫人一位,嫡长子一位,嫡长女与嫡次女各一位,这两位女儿还是双胎。   再下来就是秦风的生母柳氏了,其后便有一位通房,以及一位最小的公子。   秦风的家庭成员各异,身份地位各不相同,送的礼须分轻重,既不能轻视也不能乱规矩。   送给通房的肯定不能强过妾室的,给妾室的不能赛过给主母的,还有给子女的也是如此。   萧令瑶平时最烦这种人情琐事,蟹黄豆腐带给她的满足感一下子就消失,她带着秦风去了私库,打开门后说道:“你自己看着来吧,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主了,听你安排。”   啧,自己真是个上门女婿,活生生的吃软饭!回门都用公主的私库。   秦风也不客气,只是走进去的瞬间,嘴巴没受控制地微微张大,他好歹也是富商,却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宝贝存放在一处,如此震撼!   那夜明珠放在各个角落里,照得这里仿如有灯火长亮,一件件金银器晃得人眼睛疼。   还有无数的玉石珠宝陈列在其中,其中以珍珠最多。   西珠不如东珠,东珠不如南珠。   萧令瑶的私库中所有的珍珠是清一色的南珠!   秦风见多识广,也被她私库的丰厚惊到了,除此以外,还有各色的碧玺、祖母绿、红蓝宝石等等,简直一应俱全,成箱成箱地摆放在仓库里。   成婚前抬进公主府的那扇屏风更是扎眼,秦风直咋舌:“殿下的私库果然不一般。”   “虽然你和秦府不亲厚,但你最了解太傅府的情况,这礼物由你来挑,如何?”萧令瑶指向另一侧:“那边厢有上好的文房四宝,你父亲是太子傅,是文官,最附风雅。”   言下之意是建议选文房四宝了,秦风笑了笑,反问道:“殿下方才不是让臣自己挑么?”   “你一口一个臣,这会儿倒是和我见外了,谈判时可是寸步不让。”萧令瑶嗤笑道:“这里只有我和你,没有外人,就随意一些吧。”   这位倒是想得开,秦风也不是个矫情的主,点头应允后在私库里走了一圈,把这私库转了一圈,就从秦太傅开始,依次挑选相应的礼物。   选完了一一摆在萧令瑶面前,萧令瑶一细品,有意思!   “厉害呀,驸马爷,把府中各人的脉把得准准的,怪不得这么多年能装病蒙混过去,”萧令瑶莞然一笑:“明个算是你的主场,我就当看戏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秦风品到这句,笑了笑,他俩就是个假夫妻,不用等大难来时,就能各自看各自的笑话。   他微微一笑,作揖鞠躬道:“还是要请殿下明天多多指点。”   啧,这是笑话她今天在宫里哭得真切,演得好,萧令瑶嘴角翘起,突然一个箭步迈到秦风面前,她身上香风徐徐,却不是一般脂粉的味道,是淡淡的香,幽若不可闻。   秦风无来由地想后退,萧令瑶却扯住他的袖子,低声说道:“外面有人。”   在公主府她还要这么提防,来的人就不是自己人,秦风心念一转,手轻搂在她纤细的腰肢上,低声细语道:“殿下对臣的家人如此厚爱,臣感激不尽。”   话音刚刚落下,曹景的声音便响起:“你是在哪伺候的,这里也是你能靠近的吗?滚!”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等那声音远了,秦风才松开手,十分绅士地后退。   “殿下是出宫了,但这府里不干净。”秦风若有所思,曹景是何等人也,八品的高手候在外面还不知道有人靠近?这摆明是故意放出漏洞引蛇出洞。   不管穿插了多少人,显形一个是一个,一个个清理掉!   萧令瑶也不瞒他:“是皇后派来的人,或许还有太子派来的。”   太子是皇后亲生的,名义上与萧令瑶“一母同生”,在外人看来关系最亲厚才对,这位太子也往公主府塞人,显然皇后早把萧令瑶的身世告诉太子,这太子也是知情人! 第67章 再见国民女神   “府里不干净,我与公主的协定还有效,这些人在府里,我也不得安生,找机会全部拔除才是。”秦风可不想睡觉还有人趴在床底下。   “进来的奴才都是正儿八经有奴籍的,还有一批是宫里给的,宫女们二十五岁就可放出宫,进了公主府也是一样,到了年岁就能放出去,提前放倒也可以,至于公公……”   萧令瑶轻咳了一声,她这次大婚,只带了一位公公,便是曹景,这位是离不了身的。   秦风晓得现在为时过早,先得弄清楚哪些是埋下的钉子才能找机会拔除,接下来他得交代冯宝在公主府小心行事,也幸好自己只带了冯宝一人过来,省事不少。   回门的礼挑好了,秦风放下心中大石,当天夫妻俩在公主府里走了不少地方,你侬我侬。   任府里上下看了个够,驸马与公主相处的场景自然有暗信送去,递到背后的主子手上。   忙活了一天下来,秦风晚上没有下厨的兴致,厨房送了标准的膳食过来,萧令瑶称想与驸马单独用餐,不让旁人伺候,直接在房间里支起了饭桌,曹景和冯宝也只在外面候着。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倒是自在,萧令瑶吃了几口菜,眉头皱起,许是中午吃的蟹黄豆腐太过惊艳,现在这几道看似精致的菜式却勾不起她的胃口。   秦风眼珠子一转,对着门外的冯宝叫道:“冯宝,把我的下饭宝取过来。”   冯宝清脆地应了一声,便啪啪啪地走远了,回来后进门,取出一个小巧的陶罐子。   罐子封得严严实实,冯宝一打开,里面飘出一股浓郁的肉香,伴随着辛辣的香气。   “这是什么东西?”萧令瑶在宫中什么好吃的没有试过,又时常借着出宫的机会品民间美食,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东西。   罐子里面的东西看着像肉泥,但又有辣椒的感觉。   秦风暗自苦笑,当初穿过来的时候,恰是原身在府里最落魄的时候,府里给的饭菜都一般,他只好自力更生复制了国民女神——老干妈。   这边技术有限,弄出一瓶要费老大的劲,但这玩意是干饭神器,再没胃口的菜,只要来上一勺就可以干饭如有神。   萧令瑶闻了闻,只感觉五感被打开了一般,那辛辣的香味前所未有,只是这东西看着不怎么美观,里头又有些奇怪的颗粒,她一时间有些迟疑。   秦风也不多解释,率先倒了一勺出来放进饭里,然后就着菜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萧令瑶看他入了口也没事,这才学着他的样子弄了一勺,和着白米饭放进嘴里,一嚼之下,那咸辣的香味,还有肉香一齐涌进嘴里,刚才还觉得口干涩无味,如今唾沫横生。   萧令瑶胃口大开,来了一勺又一勺,到第三勺的时候就被秦风叫停了,这东西虽然下饭,但容易生火,适量才行,明天还要去太傅府,这位公主殿下不能有任何闪失。   虽是意犹未尽,萧令瑶还是停下了,只是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她大婚后出宫,有了自己的府邸,本着就是从此自由的打算,结果府里一群混进来的眼线就算了,这位驸马爷还管东管西的,现在连她用膳都管上了。   这话其实有些冤枉秦风了,作为一名现代的全科医生,他在现代社会的生活就很有规律。   任何好吃的东西都是过犹不及,看管家人的饮食曾经是他的习惯。   现在他只是出于一名医生的习惯交代萧令瑶。   萧令瑶骨子里并不是矫情的人,经过提醒后,她立马收敛了许多,后知后觉地发现辛辣的感觉上来,连饮了几杯茶才缓下来,这回也不敢再肆意品尝。   一天时间过去,秦风沐浴后走进了他的书房,他与萧令瑶各自有一间书房,也算清净。   冯宝进来时,秦风正在整理手头上所有商号的资料。   这些是秦风以思维导图的形式整理的,这样一下,他名下有哪些商号,商号的人员构成一目了然,方便他进行管理,看着墙上张贴的这张硕大的有如地图一般的纸,冯宝眼花了。   思维导图做出来后就像大树的脉络,看着密密麻麻。   秦风名下的商号其实就分为五条主脉络——衣、食、住、行与其它。   衣,分为材料铺子和成衣铺子。   食,是以玉春楼为代表的酒楼,除玉春楼外,他名下还有其它档次各不一样的食肆。   住,自然是以客栈为主,除此以外,为了让镖局更顺畅,秦风又举力建了轮换站。   其实与驿站的功能一样,只是那驿站乃是官用,他不敢撞名,只说是轮换站,供各大镖局歇息而用,那官方的驿站是传递军事情报的官员途中食宿、换马之场所,作用大不相同。   原本只是对自家的镖局开放,后来名声大振,引来其它镖局前来询问是否可以使用。   他们用自然要收银钱,正好用来抵消这些轮换站的成本,何乐而不来?   此举还一度招来暗探调查,发现他们确实只是为镖局提供住宿饮食之用,才算过去。   而行,主要是车与马。   至于其它,就像红羽楼、镖行,还有做女子胭脂水粉的铺子,还有民间书局,除官方印的本子外,还有独家的话本子。   秦风看过不少小说,略微搬过来一些,弄成连载,故事新颖有趣,在隋城内一度风靡。   鲜少有人知道秦风还有个别名玉川公子,是他闲暇时用来写话本子用的。   看着这图上罗列的种种,再看公子一副深思的模样,冯宝忐忑道:“公,不,驸马爷,您这是又准备做什么?”   不愧是跟了自己好几年的,秦风说道:“你家公子快成皇商了,可是这么多年了,内务府的那些生意都被三大皇商占得差不多,你家公子现在挤进去,汤都没得喝。”   那皇商主营什么,他们可以经营由朝廷垄断的行业,比如茶、盐、皮草、铸银等等。   其二是管理皇家在各地的资产,其三是他们能替朝廷押运军备物资。   其四么则是可以参与港口海运贸易,说白一点就是进出口。   最后一桩,皇商可以替皇室生产所需物资。 第68章 鲲鹏与女儿香   这一块事业版图沉淀多年,格局已定,如今他被封为皇商的信息已经传出去,这三大皇商虽是诧异,但也会心中不屑吧,想要从他们手里撬走生意,谈何容易?   唯一担心的便是自己借用公主的宠爱强行争夺,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但他们根基深厚,岂是他一个后来者可以轻易撼动的?   秦风想到如今的境地,回到桌案后面,让冯宝研墨。   冯宝看秦风一派老神在在的样子,不禁好奇道:“驸马爷,您这是?”   “给我的商号们起个总名称,回禀给我的皇帝岳父。”秦风略一想,挥毫而就,四个大字蜿蜒于纸上——鲲鹏商行!   若是在其它朝代,鲲鹏二次是为猖狂,大不敬,但在本朝,无人知晓这鲲鹏是何物。   冯宝就表示不解,秦风淡淡地说了两个字:“大鸟。”   鲲鹏,上古神兽是也!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鲲鹏,下可入海,上可入天!   秦风一挥而就,等墨干了才请人将这一纸封入锦盒中送入宫,呈给元帝。   冯宝还在回味着这鲲鹏二字,看字是极为大气恢弘,可公子说只是大鸟的意思,一下子就扫兴了,冯宝看着正在埋头看账本的秦风,突然有些激动:“驸马爷,明个回府了。”   秦风知道他在想什么,当初在府里受了多少窝囊气,现在就有多痛快。   一朝成为驸马爷,生母更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虽然没有真的抬为平妻,但与正室夫人平起平坐,同享诰命,太傅夫人明个不好过喽。   秦风看冯宝的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神色冷了几分。   冯宝一看大势不妙,赶紧埋头道:“奴才错了。”   往常只有两人时,冯宝从不称自称奴才,只有情势不妙之时,才会摆出这种态度。   “知错就好,明个少说话。”秦风罕见得摆了脸色:“见机行事。”   秦风起了商号总名称的消息并没有瞒着萧令瑶,晚上两人各自在净房沐浴完,换上轻薄的寝衣,萧令瑶一袭水粉,略宽松,遮挡住了曼妙的身姿。   秦风则是一套白色的寝衣,工工整整,两人看着对方的寝衣,对视一眼后笑而不语。   一个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生怕露出些许身体的曲线,无意中勾得人起了心思,另一个则摆出谦谦君子的模样,只差在额头上刻上“放心”二字。   夜深人静,侍侯的人都已经下去了,萧令瑶这才上了榻,按照规矩,男外女内。   两人虽已大婚,今天却是两人同床共枕的第二日,萧令瑶上榻时,身体还有些绷着,看秦风一脸的自在,顿时起了计较,尽量让自己放轻松,谁怂谁输!   秦风身在外侧,闻到身边的一缕香气,诺大的公主府,净室不止一处,两人分开沐浴。   他以前在各种影视剧中见过公主沐浴的盛大场景,不是用牛乳堆满浴池,就是在其中洒满鲜花,出浴后那叫一个花哨,还要推上各种香料,全身香喷喷的。   萧令瑶去净房的时间不长,也不喜侍女进净房,只准在外面候着,沐浴出来只让侍女替她绞干头发,就打发他们下去了,利索得完全没有公主的架势。   而秦风在太傅府不受宠,身边连个侍候的丫鬟都没有,一向只有冯宝照看他。   加上是穿过来的,他不能接受沐浴时光着屁股蛋儿让一个随从看了去,所以也是独自沐浴,从头至尾不让冯宝插手,更别提公主府里的侍女了。   两人对视一眼,心底对对方沐浴的时间掐算得明明白白,暗道一声同道中人。   两人吃到一块,洗澡都能保持同样的节奏,这种意外的默契让两人一下子有些沉默。   还是萧令瑶先打破了沉默:“本宫半夜需饮茶。”   “那殿下睡外边?”秦风是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净房都不用去的,他的根是现代人,无所谓男人一定要睡外边,睡哪不是睡?   萧令瑶闷哼一声,算是应了,两人同时坐起来,双脚双手并用,互相换了位置,躺下。   房间里仍有大婚后的痕迹,喜庆得很,奈何两人是对假鸳鸯,眼下就一床喜被,要是拉过来盖上,两人就在同一床被子里,这就超过人与人的安全距离了。   秦风略一沉吟,说道:“殿下和臣都不喜侍女近身伺候,身边身有曹公公和冯宝,我们就是各自盖被也无人知晓,臣再去取一床?”   “也好。”萧令瑶见他如此有眼色,看上去没有半分要占她便宜的样子,心头欣慰。   但转念一想,又有一丝若隐若现的酸涩。   萧令瑶宠冠至极,一来是因为她是元帝唯一的女儿,世间万物总以稀为贵,二来她素来美名远扬,隋城孰人不知锦华公主美艳无双?   更曾有文人将她冠以诗句中极力称赞,秦风如此知事,倒让她生出一股古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令她不喜,他太君子,倒显得她毫无吸引力,这种感觉真让她失笑。   秦风取来喜被,两人分取一床,并排躺下后,他心里松了一口气。   没穿来以前的秦风谈过两段恋爱,都有过水乳交融的时候,什么经验都有过,尤其第二任女朋友作风大胆,非常放得开,带着他一起解锁了不少姿势。   现在的原身则是个实打实的处男,都没开过荤就撒手人寰。   所以现在的秦风就是一个肉身清辙,内心成熟的老油条,要说对着萧令瑶毫无半点旖旎的想法,那是自欺欺人,可他晓得,依现在两人的实力差距,他是半点不敢越雷池!   且不说那曹景时时候在附近,稍有风吹草动,他就能解决了自己,且说现在运作的一切都脱不了萧令瑶的发力,皇商的封品还未下来,他的鲲鹏商行还没上天入海,岂能翻车?   萧令瑶并不知晓秦风心中的权衡利弊,暗自懊恼还有男人在她面前坐怀不乱,离谱至极。   一时间,公主与驸马各怀心事,夜虽深,却难成眠。 第69章 晃得腰都要断了   婚房中的驸马和公主寂静无声,屋外的曹景也转身进入一边的侧房,板板正正地躺下,却是许久没有闭眼,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此时的太傅府里还在忙碌着,为迎接公主与驸马入府,太傅里上下已经忙碌了两天。   唐红英是府中主母,掌管府中中馈,一切以她马首是瞻。   虽是不满秦风一跃成为驸马爷,又自立出府,还得了元帝赏下的宅子,还有柳氏那个贱人也变相地与她平起平坐,她却不敢怠慢明天的驸马回门。   秦风尚了公主,便是皇家的上门女婿,有了脸面,何况萧令瑶是那样的得宠?   这两天忙碌下来,唐红英累得头昏目眩,一对双生女儿也到了说婚事的年纪,她便着她们与自己一起操持,素来娇生惯养的女儿哪里受得了这种苦,居然双双病倒。   这更是在唐红英的心上烧了一把火,迎锦华公主便算了,偏偏还有秦风那庶子的份。   是以在夜深以后,又听侍女来报,说是秦太傅去了柳氏的院子里,唐红英眼前一黑。   好一个秦佐怀,秦风未成驸马以前,对那对母子置之不理,任由她揉搓他们,如今呢?   秦风一朝得势,柳氏成了一品诰命夫人,秦佐怀就无所顾忌,恨不得夜夜宿在柳氏的榻上,那个柳氏一改以前灰头土脸的样子,成天打扮得招摇,走路如蒲柳,晃得腰都要断了!   唐红英一想到自己这么辛苦安排,为的就是柳氏的儿子回门,更是一口闷气冲上头。   身边的老妈妈见势不妙扶住了她,小声安慰道:“夫人千万别上火。”   “好一个秦佐怀,现在升了官,乌纱帽戴稳了,又多了一个驸马儿子,越发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要去找父亲,来,差人去太师府……“   “夫人!”老妈妈也是看着唐红英长大的,终生未嫁,唐红英嫁进太傅府,她就跟过来。   “明个公主与驸马要来府上,您今天弄出动静,这不是明摆着和公主、驸马过不去?且不说驸马是热乎乎地上去正讨着陛下的欢心,公主殿下可是圣上的心头肉。”   “要是失礼于公主殿下,她亲自去找圣上告状,可是不得了,与其这样大张旗鼓,不如偷偷地给那庶子上点眼药,咱们如此这般?”   老妈妈附在唐红英的耳边一番耳语,总算让她的心情平复下来:“好好安排一把。”   “夫人放心。”老妈妈语重心长道:“夫人还有云哥儿,得多替云哥儿着想。”   言下之意是秦风虽然春风得意,但他也是太傅府里出去的,他本人又不入仕,支撑秦家的也只有秦云一人,论起来,云哥儿有个驸马庶弟,也是资本。   这一番说辞才说到了要害上,唐红英绞了绞手里的帕子,终是把这口气咽下去。   再说秦佐怀此时正在妾室柳宛的院落中洗漱完毕,从净房出来便看到柳宛穿着水红色的轻薄寝衣摆弄着一盆兰花。   她纤细嫩白的手正拿着一方湿帕,小心擦拭着兰花的叶片,小心翼翼的神情如对至宝。   柳宛十五岁便被他纳进府里,今年也不过三十有余,未到四十。   因为只生养过一次,身材较少女时期丰腴了一些,但腰肢还是又细又软,因为长了些肉,虽是不比少女时纤细,但别有一番风情。   想到唐红英生过三个孩子后略显臃肿的身材,再看眼前的柳宛,秦佐怀眼前一亮。   柳宛打理的这盆兰花是秦风送她的生辰礼,品种稀有,以他在府里的地位,也不晓得那年费了多少心思才弄上,一直是她的心头好。   秦佐怀看着美人弄兰,心潮涌动,这娇美人儿虽是养在商户家,但从小不缺银钱,皮肤养得白白嫩嫩,平时又柔柔弱弱,男人素来喜欢这种娇柔的女人。   他一时意动,上前搂住柳宛的腰肢,猛地往怀里一带,感觉到这男人的那话儿这会儿就已经昂然,柳宛嗔怪道:“还未熄灯,明个儿公主与驸马进府,今个要早睡才行。”   柳宛心里有数,要不是自己被抬举了一把,他照样要看唐红英的眼色,哪里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朝她院子里来,这些年她除了秦风再无所出,其中原因她早就清楚。   唐红英买通了她身边的丫鬟,给她的餐食里加了料,导致她受孕艰难!   就连秦风为何天生体弱,也是她孕时着了唐红英的道,历经艰险才把孩子生出来。   奈何先天不足,唐红英又以这个理由不让秦风参加科考,美其名曰秦风体弱,受不得辛劳。   柳宛念及往事,心中冷笑,唐红英不过是要把她的儿子养废了才好,省得挡路,明明一个为嫡,一个为庶,出生就注定身份差异,又怎么挡得了秦云的路?   偏生身后的这位太傅大人心眼偏到天上,碍于岳家的权势,对唐红英听之任之,任由她在后院为非作歹,欺压他们娘俩,现在却天天往她院子里跑,真是可笑!   柳宛也是个沉得住气的,为了保命,这些年她伏低做小,假装柔弱,更不会突出自己的姿色,一直盼着找到出口,未曾想是秦风给了她一个机会。   眼下虽是娇软地躺在秦佐怀的怀里,却对这个男人充满了厌恶,只恨自己不能像儿子一样能出府,过那快意的日子,还得留在这后院和这些人虚以委蛇。   更憎恶自己年岁小的时候不知事,被这男人的花言巧语哄得做了妾,如今后悔都来不及。   秦佐怀为了仕途,也是忍了这许多年,就连那个通房虽是意外,看在她生子的份上想抬为妾室,都被唐红英按了下来。   这些年,他也是不吐不快,一个强势又相貌普通的女人都快骑到他头上,他还要看在太师的份上处处忍让,着实憋气。   但要真论男人那方面的动心,柳宛才是他一眼动心的女人,要不然当年也不会顶着唐红英的怒火,他亲自去求了太师的同意,才把柳宛纳进来。   眼下佳人在怀,人已情动,只想拉着柳宛到塌上胡作非为,偏她记挂着自己的儿子和公主媳妇,秦佐怀一下子没了兴致,刚才的昂然也颓了。 第70章 山雨欲来   柳宛心知自己的处境,随即转身抱住秦佐怀的脖子,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夫人为了明日回门颇是辛苦,大人却要宿在我的院子里,想来她也是不好过的。”   唐红英不痛快,回头这气又撒到她头上,何苦来哉。   反正她也不愿意陪这个虚情假意的男人,不如怂恿她去唐红英那里。   没想到秦佐怀一改前态,不耐烦地说道:“你现在也是一品诰命夫人,和他平起平坐,怎么还是这么不争气,再说了,唐家……”   这事涉及朝政,还有当今圣上的心思,秦佐怀一向敏锐,早就发现近来朝堂上的风不对。   频频有人上书要改太师制为左右相之制,提拔更多人才为圣上效命,又言现在的科举制度更利于仕族,实在难招天下大才,应改革科考制,放宽报考限制,大有提拔平民人才之势。   元帝的心思已经昭然,仕族子弟入仕易,提升易,而草根出身的官员却是极少。   而仕族们的关系盘根错结,拉帮结派自不用说,太子与几位皇子之争越发炙热,太子能不能如愿登基,现在并不好说。   元帝如今正值壮年,且身体康健,待他百年,还需不少时日。   如今元帝厌恶各大仕族站满朝堂,第一个准备开刀的就是唐太师,秦佐怀敢打赌,若真改立左右相,自己的太师岳父,绝对捞不到任何好处。   唐家的荣光即将成为过去,此一时,彼一时,唐红英对秦家的作用已快怠尽。   是以,他现在冷落唐红英,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这些自不是柳宛这个远离朝堂的妇人能知晓的。   现在的秦佐怀已经思虑着万一大厦将倾,如何与唐家划清界限,若有太师不复存在的一天,唐红英便毫无价值,势必将被弃。   他倒是算盘打得响,嫡子自不可废,秦云是不可替代的存在,现在还有一位当了驸马爷的庶子,不看僧面看佛面,若唐家真有那么一天,太傅府也能自保。   他现在宠着柳宛,一来是真有几分爱怜,毕竟是当年自己亲自看上的女人,二来也是为了平息秦风的怨气,拉拢拉拢这个驸马儿子,为以后做准备。   这些年柳氏母子过的什么日子,他也清楚,中间还有他的放任,如今想要修复,秦风已经自立出府,也只能从柳氏这里下手。   柳宛年轻的时候和他有过蜜里调油的日子,商户之女入了官仕之家,虽是做妾也是高嫁。   一想到这里,秦佐怀打住了话头,不由分说地抱着柳氏上了床榻,柳氏在心中长叹一声,还是抱住了秦佐怀的脖子,哀声低泣,扶风摆柳,勾得正值壮年的秦佐怀亢奋不已。   相较于柳氏院中的火热,公主府的新房内却是冷静一片。   秦风与萧令瑶各盖一被,各自为政,彼此闭上双眼。   只是两人都独自入睡已久,身边猛然多了一个人,还是各种不习惯。   眼下秦风鼻间就闻着那阵阵女儿香,萧令瑶的头发又时不时地越过界,在他的鼻间挠着。   闭上眼睛,他脑子里全是现代看过的那些片,各种刺激性的画面在脑袋里东奔西走。   这假夫妻做得真是难熬,要是分房吧,府里到处都是眼线,稍不留神,公主与驸马貌合神离的消息就传出去了,这同居一室,简直是活受罪。   挨不得,碰不得,虽是夫妻,又是君臣!   相较于秦风彻夜难眠,萧令瑶初开始还有些别扭的话,后来便想通了,依两人的地位,秦风要是不想要这条小命,才敢轻浮她,心里一安,后半夜也算安然睡去。   第二天一早,侍女在门外小声询问公主与驸马是否已经起身,疲惫不堪的秦风才睁眼。   身边的妙人儿早就不见,他坐起来才看到公主殿下已经打扮妥当,那侍女都没有进来,她却把自己收拾得利索,连头上的钗环都是自己戴的。   不假手于人,还不是怕有人在她的随身物件上做手脚,这公主做得也够累的。   这样正好,也省得一大早,房间里有侍女们穿堂入室。   秦风迅速起身去净室洗漱,今日回门,他特意挑了一套朱砂色的吉服,偏红,喜庆。   腰间的玉带挑了元帝御赐的那一条,又在玉带勾上挂上一件玉体通透的玉佩。   等他出来时,衣衫舞动,倒让萧令瑶一怔。   之前就觉得秦风长相不俗,且有几分男生女相的婉约,但几次见面,他都穿着或蓝或黑的常服,哪像今天选了鲜亮一点的颜色,整个人突然逸然许多,更添几分俊美与风流。   萧令瑶当初选中秦风时就曾戏言看中他样子俊美,其实都是玩笑话。   今天这一细看,才发现秦风的相貌堪称上佳,只是平时故意摆出伏低的姿态,做戏做久了,不显露锋芒,刻意压低了气质,今天这一打扮,如同去了皮壳的玉,瞬间光彩夺目。   秦风抬头的时候,萧令瑶已经别开了眼神。   屋外的侍女鱼贯而入,看到打扮周全的两人,都惶恐地低下头。   曹景随后进来,不以为然道:“殿下与驸马喜自在,不喜太多人伺候,都退下吧。”   那数名侍女相继退出,其中两名大着胆子抬头打量公主与驸马。   这一看可不得了,公主殿下华美无双,那驸马唇红齿白,堪称玉面公子,身量齐长,一身朱砂色的吉服飘逸,根本就是个美公子。   萧令瑶冷眼看着两名侍女的眼神锁死在秦风身上,心中顿时不快,虽是假夫妻,这驸马爷也是圣上亲赐,是她真正的夫君,这两侍女倒看得目不转睛。   曹景是何等聪明的人,从萧令瑶的眼神里看出不悦,眼神一转,就瞧出不对。   等出了门,便将这两个不安分的打发去了后厨,两个丫头当场哭出声。   在主子跟前伺候和在后厨干些烟熏火燎的粗活,能是一回事么?   不声不息地打发了两名侍女,夫妻俩这才去用早膳。   而太傅府里,秦太傅和秦云早就告假,全府上下正翘首盼着公主与驸马的到来,那通房与幼子也在其中,只是避让着唐红英和柳宛,唯恐犯错。   只是早过了时辰,全府人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秦太傅的脸色越来越黑,越来越沉! 第71章 正三品顶戴   早就过了约定好的时辰,秦风和萧令瑶不见人影,全府上下等得焦灼,秦太傅为官多年,哪里受这过种窝囊气,这气还是自己的亲儿子给的!   眼看着秦佐怀的脸色越来越黑,柳宛只好强打起精神:“许是路上耽误了吧?”   “路上耽误?”唐红英不以为然地说道:“怕是做了驸马,便忘记自己姓谁名谁,哪怕是出了府,有了自己的独户,有了自己的宅子,也不至于忘形至此。”   这是时不时要给他们娘俩上点眼药,柳宛早尝过这种滋味,脸上没有半点不适。   柳宛面对唐红英的阴阳怪气,语气平缓道:“夫人教训得是,一会儿等风儿到了,还请您多多指点,不然真让人以为他做了驸马便忘乎所以,让公主殿下的人看了笑话。”   ”你……”唐红英哪里听不出她话里有话,一时间倒把自己噎住了。   柳宛的话很明了,她唐红英才是太傅府的主母,秦风要叫她一声母亲,这儿子不受教,她这位做母亲的也脱不了干系。   还有,晚到的事还没有定论,谁知道是不是有别的事耽误了,她唐红英这么快就给秦风和公主下了结论,万一一会儿逆转,那就不好说了。   另外,她唐红英想在今天摆主母的架子,那是不可能的,驸马回门,一同回的还有公主!   要是萧令瑶是个不受宠的公主,这位太傅夫人或许还能摆摆婆母的架子,空顶一个君臣关系,但那位可是元帝的心尖宠,她就算有个太师的爹,也不敢得罪。   柳宛不平不淡地说完这些话,还装作忧心地叹了一口气,两只手绞着帕子,似是不安。   这样子又和以前的样子相差无几,几乎令人怀疑刚才那番凌厉的话不是出自她的口。   那地位最低的通房带着年幼的儿子呆在最边上,默然看着这对妻妾的较量,她自是不愿意卷入其中任意一方,只是看着年幼的儿子,满心羡慕已经自立出户的秦风。   秦太傅已经等得心生怒火,秦云本想发作,可母亲先行一步,又被柳低三言两语地呛了回来,他现在再说什么就显得多余,只好闭口不言。   倒是他的一对嫡亲双胞胎妹妹在边上小声嘀咕着,现在坐着等也不是,站着等也难受!   正在此时,只听得一阵急响的马蹄声,近了一看,来人正是锦华公主身边的公公,曹景。   曹景虽是公公,这骑马的身姿却不亚于武将,远看过去分明就是个美公子,那双胞胎大小姐看得迷了眼,待近了,人从马上下来,一开口,姐俩就蔫了,原来是个没根的!   曹景翻身下马,来到秦太傅面前一施礼,似乎还带着几分急切的呼吸:“秦大人,咱家奉公主之命前来知会——殿下与驸马出行前接到宫里的圣旨,是以要迟些到府。”   秦太傅一听,刚才满腔的怒火是腾地灭了,唐红英和秦云母子俩的脸色则不太好看。   听说又是圣旨,秦太傅又问起圣上又下了什么旨。   曹景迟疑了一番,才说道:“前阵子圣上不是下旨令驸马爷成皇商么,当时未封品级,是因为驸马爷名下仅有一处医馆,着实难以下手,不过……”   他卖了个关子,缓了缓才继续说道:“咱们驸马爷是个深藏不露的主子,昨个圣上才知道隋城内赫赫有名的红羽楼和玉春楼都是驸马爷的,不止这两处商号,还有许多呢。”   “圣上命驸马爷亲响了一个皇商的名号,昨个送进宫,早间下了圣旨,正式封正三品顶戴,另亲书写鲲鹏商号四字赐予驸马爷,是以才耽搁许多时间。”   曹景不紧不慢地说完,两只眼睛端详着众人反应。   原本院中还有些喧闹,此时却静寂得吓人,好像连喘个气都得小心谨慎。   他们刚才听到了什么?红羽楼,玉春楼?   身在隋城,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就没有不知道这两处的!   红羽楼除了达官贵人爱去,文人雅士也争先恐后,但那地方就是销金窟,一夜百金都不够看的,秦太傅和秦云都曾经在红羽楼里一掷千金。   至于玉春楼,那更是隋城顶级食府的存在,唐红英本人也是其常客,哪怕是在太傅府中宴请各位夫人,除了府中自备,也会着人去玉春楼预定那赫赫有名的烤乳猪……   一时间听闻这两处地方的幕后之人居然是家中庶子,太傅及太傅夫人一时间有些头晕。   而柳宛则像耳聋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大丫鬟,这丫鬟是柳家配给她的,陪了她许多年,也是最忠心的:“这位公公,刚,刚才说什么?”   “好像是说咱们二公子封了正三品顶戴,正式成了皇商,还有,还有,”丫鬟也在心里消化了半天,才楞楞地看着姨夫人:“红羽楼、玉春楼都是他的!”   柳宛直接无话可说,这怎么可能呢?   自己那个病重后突然醒来,突然闹着要学医的儿子,不是一直就一间医馆么,怎么会?!   柳宛倒抽了一口气,仍旧是敢相信,双手绞着帕子看向秦太傅。   相较于女眷们的震惊,秦太傅想得更多,突然悟到了什么,脸色变得铁青!   方才曹公公说的是不止玉春楼和红羽楼,秦风名下还有不少商号,这小子究竟何时开始经商,居然瞒着府里上下?还有,如今他自立出府,这些岂不是与秦家再无关系?   想通了其中诀窍,秦太傅终于第一次想到,自己以往都小瞧了这位庶子!   病弱不堪是秦风长久以来给人的印象,后来沉迷于医术,他也以为这庶子只是为了自救,看着他开医馆,就当不让他入仕给的补偿。   当初秦太傅多少是带了几分补偿的心理,没想到那小子居然暗中经商,还做出了红羽楼和玉春楼这种日进斗金的商号,让他如何不吐血!   倘若秦风没有自立出户,这些资产便是姓秦的,如今依旧姓秦,但只姓秦风的秦!   秦太傅的嘴巴张了几下,愣是一个字没有讲出口…… 第72章 驸马回门   一边的唐红英和秦云母子面色铁青,到是不知事的两位大小姐没有太大的感觉,反而兴奋地谈论是否以后去玉春楼,就能借着秦风的名义提前抢占好的厢房。   听到女儿们单纯的发言,唐红英骂也不是,笑也不是,仅是皮笑肉不笑地低声说:“生母便是商户之家出身,这也算是子承母业,想不到风儿还有这种天赋。”   这又是在指桑骂槐了,柳宛听懂了,但故作糊涂,只假装自己还处于震惊中,茫然失措。   曹景看得清楚,暗自好笑,其实正是秦风让曹景过来打前阵,至于他和萧令瑶,马车就停在不远处的街道边,在马车里悠哉地喝着茶,掐算着时辰再过来。   秦风知道自己经商而且规模不小的事迟早会被秦家知道,他能做的就是自己来决定秦家知晓的方式,也得亏圣上的这圣旨来得及时,赶在他们回门前到了。   其实秦风觉得这是元帝也揣摩了秦太傅的心思,特意而为之,能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的岂是凡人?秦风一时间有些感慨,看着坐在身边的萧令瑶,庆幸她还能得到元帝的宠爱。   与她处处为敌的是那位陈姓的皇后,表面上的“生母”,而非那位陛下。   一名侍女正在前面望风,看到曹景骑马在前方示意,立马折过来回禀:“殿下,驸马,马车可以继续行进了。”   这名侍女也是萧令瑶身边为数不多可以近身服侍的人之一。   之前在宫里,她的宫殿中总有潜进来的小宫女试图下毒,虽是三番几次地逃过一劫,但也让萧令瑶对身边的侍女谨慎又谨慎。   这位能用的明显与其他人不同,秦风习医,上过手术台,对人的身体结构格外敏感。   说话的侍女身形比一般人要健壮,东越国物资匮乏,等级森严,生活在底层的人饮食极为粗糙,不少为奴的小丫头大多营养不良,四肢纤弱,个头也不高。   这名侍女身段比一般丫头要高,而且身体健壮许多,尤其十根手指格外灵活。   从气质上来看,也有几分凌厉,秦风觉得这位应该是萧令瑶的护卫之一,只是伪装成侍女随侍左右,秦风记得这侍女叫什么名字来着,白浅?   历史上姓白的出过最厉害的武将——白起。   没等他细想,马车继续行进,待到了太傅府前,秦风看不出来诸人真正的心思。   曹景带去的消息,这群人大概也消化得差不多。   秦风先下车,朱砂色吉服的他让人眼前一亮,柳宛看着风采翩翩的儿子,心中欣慰不已。   他再也不是那个说话走路便咳嗽的病秧子了。   但想到儿子和自己一样,这些年都在故意隐藏,柳宛又觉得心酸不已,再看那个昨天夜里还在和自己交颈而眠的男人,心中满是厌恶。   “臣叩见公主,恭迎公主殿下!”秦太傅带着浩浩荡荡的太傅府上下给公主行礼。   公主为君,他们为臣,他们不得不跪。   只是有几人看着与公主并肩而站的秦风,心里格外不是滋味,此一时,彼一时,他为驸马,借的是公主的势,公主背后又站着这天底下最大的靠山,他们又能如何?   纵然刚才知晓秦风这几年暗地里经营商号的事,心里已经惊涛骇浪过一番,现在只能咽下这口气,只字不提,这正是和了秦风的心事。   秦太傅再不要脸,也不好意思讨要已经出府自立的儿子的财产,何况这儿子已是皇家婿。   萧令瑶余光扫过秦风的脸,暗道这只小狐狸耍了这一群老狐狸,心里肯定正得意呢。   她连忙上前扶起太傅及唐红英,亲切道:“太傅大人何需如此客气,本宫与驸马来得晚了些,让诸位久等,实在过意不去。”   不是来得晚,是故意耗得晚,等他们消化完了秦风那个惊天大秘密才过来,让他们没法子现场反应,这都是那位贼驸马想的主意,还问他借了曹景一用。   秦太傅轻咳一声,秦风这才上前,秦家人与公主是群臣,但他还是要敬父母。   秦风过来,还像以前一样行礼,表面上看不出来丝毫倨傲。   原本准备回府翘下尾巴的冯宝也在秦风的敲打下谨言慎行,乖乖地站在一侧,不动声色。   做足了表面功夫,自然是要请公主夫妇入内,此时,那通房所生的幼子秦启突然看向秦风,脆生生地叫了一句:“二哥。”   这下可把那通房吓坏了,一把将儿子扯到身边,低喝道:“怎么这么没有规矩。”   秦风以前是他的二哥,但现在是驸马爷!   秦风见状,有些心疼这小秦启,眼下秦启经历的一切正是原身儿时经历的,只是秦启比自己幸运一点,出生时身体康健,没像自己一样成个病秧子。   “阿启过来。”秦风朝秦启一如手,秦启面露喜色,抬脚朝秦风跑过去。   虽然是八岁的孩子,但因为在后院受了不少欺压,身子骨也是轻的,秦风一把将他抱起来,跟在公主身边进了府,在外人看来,俨然兄弟情深。   那通房心里一暖,深知这是秦风替他们母子俩打圆场,这位二公子终究是与那位长公子不同,更能体恤秦启的处境吧。   柳宛诧异儿子的举动,萧令瑶却是多看了他一眼,看他抱着幼弟的神情不像作伪,心底有些动容,东越国素来尊嫡,秦风是妾生都低嫡长子一头,别提一个通房的孩子。   在府里,这对母子俩的处境肯定好不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府里,萧令瑶身份尊贵,与秦太傅平起平坐,剩下的人次尊长幼依次坐开,秦风一看这坐次, 笑而不语。   平时那通房哪有一席之地,或许是担心萧令瑶看到主母苛待太傅的女人,居然也让通房坐到了末席,虽是都快出门去了,好歹也占了一席。   秦风始终抱着秦启,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话,萧令瑶只觉得这姓秦的滑不溜手,只怕是不愿意被人追问经商的事,才故意的。   萧令瑶和秦太傅聊了几句,便一个眼色,把挑好的见面礼呈了上来,一一送了出去。 第73章 打脸主母   送给秦太傅和秦云的算是一脉相承,他二人都是文官,挑的都是罕见的名砚,一人为父,一人为子,儿子的砚自然比老子的次一级。   秦太傅得的是一方澄泥砚,以澄洗过的细泥为原料,质地犹如婴儿皮肤,贮水不涸,历寒不冰,发墨不损毫,砚形又是犀牛望月,喻意极好。   而秦云得到的是红丝石砚,红黄相参,伴有红丝,外形极美,虽然 比不过澄泥砚的细腻,但也是易于发墨之佳品,而赠秦云的砚形则是书卷状,正符合他的年纪与官职。   父子俩虽是心中各有所想,但得了这样的礼自是欢喜,纷纷谢过公主。   萧令瑶嘴角轻轻翘起,索性把这功劳让了出去:“果真是要听驸马爷的,这些可是驸马爷亲自挑选的,的确用心。”   秦云一听,脸色僵了几分,刚才的欢喜也淡了几分。   秦风的心猛地一提,不知道萧令瑶为何要强调这一点,便是笑而不语。   萧令瑶在外面是不会下驸马爷脸的,只字不提这些东西是自己的私库所出,只夸秦风眼光好,挑的礼连她都挑不出毛病。   啧,秦风一下子对这位公主佩服得五体投地,她这一番操作,既显示了他们伉俪情深,又表示这些礼物都过了她的眼,她锦华公主都没有挑出毛病来!   公主都没挑出毛病,你们就是收到了不满意,又能如何?   秦风一下子生出种被人罩着的感觉,这种感觉从现代到东越,都是前所未有的。   以前在医院,他是医院活招牌,手术一哥,身后跟着一群护士和实习医生,如众星拱月。   在感情生活里,他也是主动照顾别人的一方。   没想到穿来东越国,也有女人给他撑腰的一天,这种感情甚是新奇。   萧令瑶的话也正是秦风猜测得这样,给自己的驸马爷找场子,谁让他们在一条船上。   柳宛精明,听出公主话里话外对儿子的相护,鼻子一酸,差点掉出眼泪。   都说秦风是走了运才当了驸马,她这个当娘的才知道皇家的上门女婿哪是那么好做的。   尚的又是元帝唯一的公主,妻为君,夫为臣,难免要低人一等。   想到儿子在公主府可能看公主眼色过活,柳宛内心是有些酸楚的,那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别人不心疼,她心疼。   今天亲眼所见公主和儿子恩恩爱爱,公主又出言相护,柳宛的一颗心终于落下了。   现在再看这位公主媳妇,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姑娘,生在皇家不说,样貌简直堪比仙儿,自己就是个好看的,但哪里比得过公主?   这性情虽妖又不纵,丝毫没有盛气凌人的感觉,可这周身的贵气又是一般人比不了的。   萧令瑶抛下这番发言后,又接着送,下一个送的按理说是秦太傅的妻妾。   这时候,只有秦太傅的通房最是尴尬,她非妻非妾,身份低下,这种场合又非要出席,如今坐在末席,尴尬得脚趾抓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可当那名为白浅的侍女将三块各色宝石拿出来时,太傅府在一边侍奉的仆人们都打起了小鼓,这三块宝石颜色各异,每一块都光彩溢然,莫不是送给夫人和两位小姐的?   秦晚与秦怜瞟了一眼,心潮涌动,已然将这宝石在心中纳入自己名下,已然挑起颜色。   这三块宝石当中,秦风以为最璀璨夺目的是那块鸽血红,红色的宝石鲜亮如血,又是正红色,不论谁看都最适合正室,唐红英扫了一眼,也是如此认为。   秦风嘴角带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一个眼神过去,白浅便将红色的宝石奉到唐红英面前,下一步,则将那块蓝色的送到柳苑手中,第三块绿色的,则捧至通房面前。   这一来,双胞胎姐妹傻眼,另外两块居然不是送他们的吗?   府里的下人们惊得头都没抬起来,其实这样安排也没有错,三位都是太傅的女人!   再说把正红色的红色宝石奉给原配夫人,这样安排也算给足了脸面,柳宛又是秦风的生母,分到一块也正常,唯独送通房,总觉得像打了原配夫人的脸。   通房原本就是丫鬟出身,只是上了男主人的床,在府里的地位尴尬,比丫鬟强,但又不是妾室,原本这位就是府里不起眼的丫鬟,秦佐怀喝醉后成了一番荒唐。   但这位名叫元儿的丫鬟也是命数大,居然一夜得孕,偏巧那阵子秦佐怀与唐红英有嫌隙。   在秦佐怀的授意下,元儿把孩子保下来,还是个男孩。   原本是要抬妾的,唐红英倍感羞辱,不惜抬出太师父亲拦了一道,导致元儿至今仍是通房的身份,空得了一个儿子,这样的一位,居然得了三块宝石之一。   元儿自是受宠若惊,感觉到边上一束灼人的眼神,忙低下头,默默抚着宝石。   萧令瑶发现气氛凝滞,唐红英的脸色尤其不好看,连同秦风的那对异母妹妹也嘟起了嘴。   她不禁暗骂秦风狡猾,这是要打唐红英的脸啊!   秦风不动声色,就像这些礼物都不是他特意挑的一样,那些坏水并不是他肚子里冒的。   对付那种长久处于高位上的女人,没有什么把她拉到她认为低贱的人同等档次上更羞辱的了,这比直接扇她两巴掌还要难受,他干下了这种破事,还悠哉地看着三位拜谢公主。   曹景的腮帮子绷了绷,虽说他对这位假驸马未置可否,不过是公主出宫的工具,但看到他如此操作,也忍不住说了一个服字。   而那名叫白浅的侍女则又取出剩下的礼物,这一次,依旧是三个,只是一看有明显区别。   靠左两个是两套一模一样的头面,两副头面由二十多件首饰组成,上面的宝石虽不比刚才的硕大,但都炫目,这两套头面毫无疑问是给两位嫡小姐的。   秦晚与秦怜一改刚才的颓然,悄悄对视一眼,不愧是公主和驸马,出手就是不凡!   这下子,两人刚才些许的失落也就随风而散。 第74章 楼船,楼船   剩下的那一块是块不大的玉,婴儿手心大小,一看就不是成年男子佩戴的,玉体通透,上面打了络子,精致得很,秦风一伸手,便接过玉,系在了秦启腰上。   明明也是秦家的孩子,但待遇还不如小时候的他,秦风的动作轻柔,在秦启不敢置信的眼神下系他系好了,还拍了拍:“别掉了。”   “二哥……”秦启素来知道这位二哥对自己和母亲不同,才会有着叫他哥哥的冲动。   要是对上的是那位大哥哥,他从来不敢开口,秦云只会用不屑的眼神看着他,说他没有资格叫他哥哥,秦启一开心,就说道:“我给二哥和公主也准备了礼物。”   “阿启!”元儿吓了一大跳,诚惶诚恐地起身,跪倒在地,吓得魂不守舍。   萧令瑶见状,面色微微一变,秦太傅也陡然变色,唐红英则喝斥道:“你像什么样子?”   “原来给我们也准备了礼物,不妨拿出来看看?”萧令瑶缓缓开口道。   秦启不安地看着秦风,秦风点点头:“去。”   另一边,白浅过去将元儿扶起来,让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声不息地解决了尴尬局面。   公主与驸马又不是洪水猛兽,至于么。   秦启捧着他奉为至宝的东西出来时,秦风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想是孩子家家的玩意。   等他看到那木头雕刻而成的船舶时,秦风的手一顿,这船只足有婴儿的一条手臂长,而且上面的纹路精细,船只的结构明晰,就连桅杆上的旗帜都是用锦巾制成。   秦启抱着这船只一路小跑过来,上面的旗帜随风而展,令这艘木头雕刻的船只格外鲜活。   秦风心里一动,都说术业有专攻,人各有天赋,秦启六岁才启蒙,识字才两年,听说他学业进展极惭,先生不喜,秦太傅也觉得这虽是个儿子,却难成大器。   谁能料到这幼弟居然是个手工奇才,八岁的年纪就能雕刻出如此精细的木工,假如他在这方面继续精进,不难说眼前的八岁稚童将是一代奇才!   几乎在同时,萧令瑶眼中也泛起一抹奇异的光,只是在他人发觉以前迅速掩去。   “好精致的船舶,这是你亲手做的?”萧令瑶率先一步开口,难掩惊讶。   秦启看着这美丽无双的公主,羞得红了脸,他平时就反应颇慢,对人不太大方,唯一亲近的也只有对他和善的秦风,他紧张地点点头:“二哥要尚公主,我做的。”   这是给秦风尚公主的贺礼,从圣旨进门到大婚,也就月有余,秦风一估量时间,看秦启的眼神更是坚定,这小子要是走对路,说不定是个鲁班在世。   看公主有兴趣,白浅接过船只捧到萧令瑶面前,让她可以细细把玩。   秦太傅原本气恼这通房之子稚气恼人,没想到他真捧出了像样的东西,还让公主生了兴致,原本冲到嘴边上的话又生硬地吞下去。   现在只有唐红英周身的不痛快,仿佛事事都在下她的脸面,令她这个主母抬不起头。   偏偏萧令瑶真拿着那船只把玩,手拂过船只,如今东越国的船只也只有大中小三种型号,唯有大型的可以作为战船,称为楼船。   秦启做出来的正是拥有四层甲板的楼船,船高首宽,外观似楼。   萧令瑶将船只翻转,只见底部的细节也勾刻得一模一样,余光便扫过秦启的母亲元儿。   一个八岁的稚童居然能将楼船雕刻得如此精细,但要是细想,除了感叹这孩子的动手能力之强外,不得不令她想到一件事——他是如何知道楼船的细节?   楼船之上列矛戈,树旗帜,宛如水上堡垒,秦启所雕处处详实,八岁稚儿从何而知。   几乎在同时,秦风也微微眯起了眼睛,不经意地看向秦启的母亲,那素来胆小如鼠的通房如今正将头低垂,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拂着那块绿宝石。   太傅府里真是藏龙卧虎啊,秦风不禁想到,自己先低估了原身的母亲,如今又多一位。   “真好。”萧令瑶笑着示意白浅收起来,轻轻拍着秦启的头:“多谢你。”   秦启没想到公主居然如此和善,激动地咬了咬嘴巴,恨不得叫出一声公主嫂嫂,好在最后望了一眼母亲,扼制住了这股冲动。   秦风冲他招招手,又将他叫了过去,还像刚才那样搂在怀里。   公主与驸马的礼物已经送到位,接下来不过是平常的寒暄,那位通房始终藏在人群深处,后来寻了机会将秦启呼过去,避到无人之时,将秦启拉到了一边,眼底满是责怪。   秦启心虚地低下了头,他雕刻船只时并未告诉母亲是为了送给二哥和公主嫂嫂的礼物。   “以后不能这样了。”元儿的手在轻轻抖动,似在克制自己的情绪:“阿启,你和你二公子不同,她的母亲起码是妾,是有名份的,我们还没有出路。”   “你喜欢船舶,我才让告诉你楼船的制式,让你偷偷玩,但你不应该让它暴露于人前,启儿,这很危险,知道吗?没有下次了。”   元儿的脸色格外凝重:“今天有殿下和驸马在,才没有人留意你,若是……”   她不敢再说下去,突然抱住了秦启,几乎带着祈求:“以后再不能这样了,听清楚了吗?”   秦启还小,听不懂母亲的说话,他只知道母亲没有外面表现得那么柔弱。   想到公主和二哥的笑意,秦启握紧了小小的拳头,他不后悔,但以后会听母亲的话。   两人无从察觉,刚才陪侍在公主与驸马身边的曹公公正在不远处,虽是背对着两人,双耳却竖起,将母子俩的对话悉数收进耳中,尔后抬脚走开,并没有惊动他们。   驸马回门,太傅府自是张罗了酒席,酒过几巡,秦太傅终于打开了话头:“听闻公主与驸马晚至,是接了圣上的圣旨?竟不知风儿还有经商的本事。”   秦风握着酒杯,手上的动作没有慢上一拍,该来的迟早要来。 第75章 打碎牙吞下去   他放下酒杯,突然起身后退,拂起身下的衣袍,啪哒一声跪倒在地:“风儿请父亲责罚!”   秦太傅的眼角抽搐,想要去扶,突然改了主意,漫声说道:“何至于此。”   “风儿无意隐瞒,经商也只是误打误撞,孩儿自知父亲不喜商户……”秦风的语气颇是委屈:“东越重仕,儿子若是让外人知晓在经商,只会丢了父亲的脸面。”   萧令瑶叹为观止,这倒打一耙的功力让人惊叹,明明是他存了心思要瞒着所有人,却说要维护秦家脸面,啧,自己这驸马爷真是滑得很。   秦太傅如鲠在喉,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父亲在官场平步青云,兄长也是从四品在职,儿子从医,还能博个悬壶济世的虚名,也不至于丢脸,唯有这经商之事,实在难以启齿,若是让旁人知晓,更怕引祸。”   “是以儿子才不敢提及半个字,就连姨娘也不清楚,儿子从头至尾并未用过柳家的关系。”秦风说得自信,当初穿越过来,和这位亲生母亲实在谈不上多亲厚。   所以他在经商的时候从未想过要用柳家的关系,就算秦太傅去查也是这个结果。   整个太傅府,只有冯宝是知情人!   秦太傅的双眼疯狂跳动,以前怎么没发现这次子口舌如簧,这一番为他着与秦家着想的论调,一时间找不到漏洞,眼前的人不再是柳氏之子,妾生子,而是已经自立出户的驸马。   秦云和唐红英对视一眼,均是面色难堪,看着跪倒在地的秦风,难忍怒火。   秦风把姿态放得很低,双膝落地,头也低垂,说起缘故时的音调不急不缓,绝口不提这皇商的名额是由何而来,依太傅之敏锐,也能想到是他有意而为之。   那又如何,如今已成事实,就算是太傅还能为此大动肝火?旨是谁下的?当今陛下!   秦风敢押上全部身家,现在的秦太傅只能强忍怒火,顶多是敲打一下自己,振一振自己作为父亲的威风,却半分不敢追究他是否套路了元帝,是否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一切。   往小了说,是他秦风聪明,顺势而为,利用了元帝疼惜女儿,要抬驸马身份的心理。   往大了说,是欺君!   可惜的是圣旨以下,他秦风成功了,九五至尊是不会承认自己错了的,元帝没错,他秦风做过什么重要么,现在的秦佐怀再去计较,是要与元帝计较?   “罢了,你若是普通商户,的确是辱没了公主殿下,幸好陛下抬举,你为皇商,如今又是正三品顶戴,虽是只有名头,便也算没有折辱陛下的美意,以后好生经商吧。”   秦太傅咬了咬牙,把这件事情似乎一笔带过,只是想到自己也时常出入红羽楼,与红羽楼的歌姬们饮酒作乐,会不会是在秦风的眼皮子底下,一想到心里就膈应得慌。   秦风这才起身,余光发现萧令瑶正一脸兴味地盯着他,他不动声色地坐下,给父亲倒酒。   赔罪的酒还是要喝的,至于秦云那又嫉又恨的眼神,则被他完全无视。   一顿酒席下来,众人是各怀心思,驸马与公主是要回府的,临走之前,萧令瑶倒是笑着说秦风应该有些体己话和姨夫人讲,不如去柳宛的院子里说会话。   她都发了话,谁敢不从,秦太傅等人目送公主夫妇陪同柳宛去了她的院子。   唐红英从刚才起就憋了一肚子的话,眼见得前面的人不见影子了,这才嘀咕道:“咱们的公主殿下也不知道看中了风儿什么,这样抬举他们母子俩,柳氏就罢了,那元氏……”   “闭嘴。”秦太傅最恼后院的这些杂碎事,唐红英在后院为非作歹多年,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唐家岌岌可危,能不能翻身且不好说,唐红英再作妖,他就不能任之了。   本就觉得委屈的唐红英悻然地闭上了嘴巴,秦太傅看向一边如同被霜打的嫡长子,没好气地说道:“你憋屈什么,风儿虽是正三品,但那只是皇商的品级,没有俸禄。”   “你是官场上正儿八经的从四品,圣上真正的臣子,何况,你有一位驸马弟弟,更是锦上添花,与其在这里暗自懊恼,不如想想怎么晋升,从四品……”   秦太傅没有继续往下说,为官多年,都知道以秦云的年纪到从四品已经是沾了门楣的光。   从四品到四品是一道关,要想晋到三品,除非像宋清明那样立下为人称道的大功劳,替圣上解了烦忧,才有破格提升的份!   秦云被一番训斥,表面顺从,却在心中阴冷一笑,皇商又如何,那些商号究究是要受监理司管控,现在的监理司少卿和他关系非同一般,想要从中作梗,再容易不过。   只要不由他出面,就让秦风的商号受些无妄之为又如何?看在同父的份上,不伤他性命。   秦风自不知道秦云已经谋划着利用监理司来对付他。   他正想着,萧令瑶不会无缘无故地卖他这个好,思来想去,应是这位殿下对通房元氏有了好奇心,想打探一二,不过,元氏有心隐瞒,只怕原身这位母亲知道得也不多。   等到了柳氏的院子,柳宛立马安排丫鬟们上茶,用的是最近秦佐怀送来的龙井新茶。   “姨娘不必客气。”没有别人在了,萧令瑶的嘴巴甜得要命,直接叫了一声姨娘。   柳宛一惊,吓得手都在抖:“这,这怎么使……”   “有什么使不得的,您才是秦风的生母,那位不过是顶着嫡母的名头,生养之恩可比什么名义上的东西重要得多。”萧令瑶淡然一笑:“不过是太师之女,本宫可不怵她。”   这话说得嚣张至极,秦风都拿不准她要做什么了。   “今天得见殿下,方知道殿下与我儿是真的伉俪情深,风儿是上辈子积了什么功德才能尚公主,”柳宛一想到刚才公主殿下维护秦风的情景,心里就暖热:“可惜没什么回报的……”   秦风一听,这也就是不知内情的柳宛能说出来的话了。   要说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还不就是下班后得意忘形,一脚踩空摔下下水道?! 第76章 罪臣之后   再说看到柳宛绞尽脑汁想给自己回点什么的样子,萧令瑶倒是愣了几秒,她要什么回报,都已经是这样的身份,想要的也只有那件事了。   她埋下头,柳宛朴实的话让她心头产生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风儿,你刚成婚,以后要多疼人,这世间,荣华富贵都是虚的,夫妻情深比什么都强,以后不可以与公主绊嘴,身为男儿应该大度些,别像那些尖酸刻薄的男人一样。”   柳宛突然掉头对秦风一番呵斥,秦风无可奈何地点点头,他到是知道萧令瑶来的目的。   “姨娘,我看秦启这小家伙虽然启蒙晚,但是很聪明,刚才送我们的楼船刻得有模有样,也不知道是从哪找来的模子。”秦风一开口,就发现萧令遥看了他一眼。   果然吧,萧令瑶就是想打听元氏的事。   “启蒙晚还不是那位害的,”柳宛对唐红英是一肚子的怨气:“不过元氏不是普通丫鬟,她识字,而且会作画,当年是被府里的管家买进来的,听说人瘦得不像样,没人买。”   “买进来后养了一阵子才好转,看得出是个清秀姑娘,她在府里话不多,似乎总是想把自己藏起来,可就是这样……”   后面的话当着萧令瑶话没有说,还是被喝醉酒的秦佐怀给糟蹋了,事后还有了身孕。   本来是可以抬上来的,毕竟生的是个男孩,又被唐红英压了一道,至今没有名份。   好在秦启是个男丁,虽是受了些委屈,但也没短过吃穿。   “论起来,元儿进府也有十年了。”柳宛觉得儿子和萧令瑶都对元氏感兴趣,尽力想了想更多的内容:“当时才十多岁,听说身边有个老人家照管她,是个一只眼,可惜病死了。”   萧令瑶的手一紧,一只眼,那老仆要是一只眼的话,就对上了!   能通晓楼船的结构与制式,仅仅是口述,就能让八岁小儿复刻到这个程度,也只有在楼船上摸爬滚打的人才能知晓,又或是设计制造楼船的人。   萧令瑶清咳了一声,叹道:“本宫觉得秦启那孩子是个可造之才,要不是读书的料,不如转而去攻研手工,如今东越国匠人也难寻。”   “这事元氏做不了主。”柳宛并不看好,苦笑着摇头。   元氏做不了主,不是还有她吗?既然知道元氏的身份,怎么能让她的孩子窝在这后院被人欺压,一想到元氏落到这个境地,萧令瑶心里只觉得窝火。   秦风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茶杯,在边上一句话也没有说。   驸马回门也是有时限的,与柳氏谈了一柱香的时间,他们也该回公主府,临出门时,柳宛突然加快脚步追了过来,迟疑了一下,递上一个油纸包,尴尬道:“姨娘亲手做的。”   她实在没什么可以回报的,昨晚她熬夜做了这些东西,但看到今天他们备好的礼,又觉得拿不出手,刚才想了半天,眼看着他们就要走,她终是鼓足勇气追了上来。   萧令瑶看着那油纸包,里面散发着淡雅的桂花香,双手接过来:“好香呀,这是什么?”   “桂花糖糕,不是太甜腻,还有一半是玫瑰卷,请公主尝尝。”柳宛目露不舍:“公主与驸马爷走好。”   秦风心里一酸,或是这身体与母亲是血肉的联系,他的眼睛也热了。   直到登上回府的马车,看着送出来的太傅府众人,两人这才正式告别,放下帘子,萧令瑶大松了一口气,这恼人的礼仪可算是结束了!   “殿下想接秦启出府?”秦风也不客套,直截了当地说道:“太过醒目就不怕府里怀疑元氏的身份吗?”   秦风并不知道元氏的真实身份,但笃定萧令瑶已经知道,不然不会抛出一个诱饵。   萧令瑶抬眸看了秦风一眼,这人真是聪明得可怕,从楼船的模型到自己对秦启母子的态度,他就猜出他父亲这位通房的身份不一般。   明明不知道内情,这架势却是百分百笃定。   “驸马爷想套本宫的话?”萧令瑶一边说,一边在铜盆里净了手,迫不及待地打开那纸包,里面是柳宛亲手做的糕点,她径自拿了一块尝了一下,还真好吃。   看着这位金枝玉叶不顾形象地大吃特吃,秦风微微一笑:“何需套呢,熟知楼船结构,却落魄到与随从流落街头,随从身死,她被拐发卖,成了奴籍。”   “十年前进府,倒让我想到一件旧事,十年前,东越水师督军常大人被查,称他私通敌国,更与海上倭寇勾结,不仅被抄家,其九族被连累,三服以外都被流放。”   “这位常督军身边曾有一位副将,比督军年长,与海上倭寇交手时被伤了眼睛,就是独眼龙,常家出事以后,这位副将也不翼而踪,倒是对上元氏身边的一只眼。”   不过,秦风想不出来这些事和萧令瑶有什么关系,十年前,她才几岁?七岁?   萧令瑶对这些朝中旧事显然了然于心,不然在听到些许线索后就要出手相助秦启母子?   “常督军有独女,视为掌上明珠,据说那位常家小姐堪比男儿,因为早年丧母,小小年纪就跟随父亲在军中长大,楼船更是她第二个家。”   “如果元氏是这位常小姐的话,她对楼船结构了如指掌就在情理之中,太傅府要是知道她是罪臣之后,她性命不保。”秦风说道:“太傅府也会招来麻烦。”   萧令瑶不说话了,良久后才说道:“今天秦太傅父子俩被你的商号抽了魂,根本没心思细看这楼船,其余人等不懂行,本宫撤得也算快,他们应该没察觉。”   当时元氏的脸都黑了,就是想到这些事,晓得不妙,秦启送船是他个人的想法,元氏是没有丝毫准备的,也多亏秦启有送礼的心,才爆出这个惊天大雷。   这些事都不能和秦风说,秦风看得出来,常督军和萧令瑶的秘密有关,她肯定要帮扶,他在脑子里盘算了一下,说道:“臣毕竟是太傅的儿子,有帮得上忙的尽管说。” 第77章 没做过的买卖   “驸马爷这么省事,是怕本宫坑害了你?”萧令瑶莞然一笑,刚才的愁绪荡然无存:“是不是后悔上了本宫的贼船?”   要怪,就怪这驸马爷命不好,常督军的独女偏偏躲进了太傅府,和他又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萧令瑶看着秦风,顺便又塞了一块玫瑰卷到嘴里。   甜度适中,玫瑰的花香醇厚,一看就是取的鲜活的玫瑰做的,怪不得秦风也是个吃货。   生母就是个擅长吃的,儿子又差得到哪去。   萧令瑶越吃越来劲,也不去看秦风的脸色。   秦风现在是暗自叫苦,后悔,后悔有用吗?他是金口玉言指的驸马,皇商品级给了,宅子下了,独立的户头也有了,得了好处就想溜,哪有这样的好事?   先前是她捉了他的把柄,如今他的所谓把柄暴露于人前,已经称不上把柄,但船上定了。   他现在和这位公主殿下是命运共同体,想跑,那先死在曹景手上吧,到时候来个驸马暴病而亡,又能如何?   “臣对殿下忠心耿耿,准备一门心思做个好皇商,做陛下的好女婿,殿下的好夫君。”秦风举手起誓:“在能力范围内替殿下排忧解难,只是殿下,臣只想暴富。”   暴富这个词新奇,萧令瑶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纤长的手指轻指手背,抬首道:“何意?”   “成为名震东越的首富,盖过三大皇商,成为皇商之首,富甲天下。”   “你的胃口不小,你虽然名声不显,但在隋城已算是屈指可数,真要论起来,你的身家恐怕比三大皇商还要高,他们的生意看似做得大,但要给朝廷抽成,还要孝敬内务府。”   萧令瑶果然知根知底,三言两语说破秦风现在的地位:“你现在缺的是能与他们媲美的名头,生意在民间,目前没有业务能与内务府搭上关系,规模也看似没有三大皇商大。”   “至于盐、海运、铸铁等与朝廷相关的产业,都握在他们三家手上,你想要分一杯羹不容易,父皇虽允你做皇商,但绝不会让你涉入这些产业之中,因为……”   “涉入其中,便有搅乱朝堂的可能,眼下虽然立了太子,但根基不稳,几位皇子也甚具竞争力,那些产业都可动摇国之根本,父皇必定慎之又慎。”   萧令瑶倒抽了一口气,她知道秦风精明,但没料到他还能想到这么深的地方,正要说话,又听到秦风说道:“这次父皇之所以处处顺了臣的意,也是想敲打唐家吧?”   萧令瑶这次眼皮真的狂跳,秦风淡然一笑道:“殿下不是打我红羽楼的主意么,怎么会不记得臣是红羽楼的幕后东家,姑娘们搜集的信息可是广得很。”   红羽楼就是一座八卦楼,要是萧令瑶插手,以后就是情报楼,定位截然不同,也是赤脚踏火盆,会烫脚,春娘现在还不知道他们夫妇的打算,要是知晓,恐怕吓得撂摊子。   “你早搜集了这些情报,所以大胆揣测圣心,把自己送上前成为父皇敲打唐家的工具?”萧令瑶听到过书房他们二人的对话,晓得秦风动了心机,但没想到动得这么深!   “改太师制为左右丞,破开一人独权的局面,陛下所做的事没有错,想要成事却险阻,朝中太多太师的爪牙,很是不易,能破开一个口子,就破开一个口子,陛下不会错过机会。”   秦风只是豪赌了一把,结果,赌赢了!   萧令瑶一时默然,这何止是狐狸,是只修炼了千年的男狐狸,贼到家了!   “殿下不必心忧,臣也想过鲲鹏商行以后的发展,三大皇商在前,分他们的肉太难,他们联手起来也不会让我啃走一块骨头,不如另僻蹊径,臣想做他们不曾做过的买卖。”   “不曾做过的买卖?”萧令瑶想到几日后即将到来的商会,届时秦风将正式亮相。   想也知道那三大家不会让他好过,不入仕的驸马,有何惧之?   表面给个恭维,私底下怎么动作都可以,为官者,为商者,都精通于此道。   “对,三大皇商也不曾做过的买卖,或是他们无视过的买卖。”秦风双手交扣在一起,自从求得皇商之后,他一直在深思这个问题,刚才见了秦启所刻的楼船,也有所启发。   他在现代社会时,虽全科医生,但并非所有都擅长,总有短板。   一如秦启一样,或许读书识字他慢人一拍,但对图纸却是一点就通,一双巧手更具天赋。   既然如此,何不避过短板,不在别人擅长的领域去竞争,而去挖掘他们不擅长的领域?   秦风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想法,想到几天后的皇商会议,届时还要见到内务府的诸人,他心中有了几分缓急,这空当应该抓紧时间把计划变得周祥。   且这几天还有件大事,名下的商号既已浮出水面,是时候让底下的人认个主了。   萧令瑶看着秦风的嘴角翘起,料想这家伙又在打什么坏主意,瞬时无语。   待到马车进了公主府,秦风突听到马车外的动静,掀开布帘一看,那曹景突然一跃而起,身轻似燕地飞到树干上,一个双手捉鹰将便将一人后颈捉住,毫不留情地顺势一翻!   那人从树上掉落,在半空中仍翻滚一圈,脚尖一点地,一个后空翻腾落到地面,单手撑到地上后抬头骂道:“姓曹的,你他妈有没有良心,这高的树呢。”   “公主府有异动,自是要防。”曹景站在树干上,双手抱在胸前:“天晓是不不是刺客。”   秦风一看,那人轻功应该不在曹景之下,被扔下来的时候还是笑嘻嘻的样子,不以为然。   落地后更是轻巧,丝毫没有受伤。   这人正是以前与曹景一同出现的马夫,察觉有人看他,他转头拱手:“参见殿下、驸马。”   上回医馆闹事,这人惊鸿一现给他提了醒,方知道那件事的幕后指使是萧令瑶,是纯心闹事,把这件拱到台面上,反让不死心的那几位彻底不敢动弹。   此后就再没见过,这还是他第一次出现在公主府,至今不知道他姓谁名谁。 第78章 新主子   “荆无命,见过你的新主子吧。”萧令瑶的声音响起:“从今天起,你就是驸马爷的护卫,驸马爷要有什么闪失,本宫唯你是问。”   原来这汉子叫荆无命,他和曹景站在一块,一个是糙汉子,一个细皮嫩肉,对比鲜明。   “见过驸马爷,荆无命以后唯驸马爷马首是瞻,还请驸马爷多多关照。”荆无命没那么板正,一举一动都有些江湖的匠气。   一边的冯宝诧异地看着荆无命,心中有一丝别扭。   以前的公子身边只有他一个,连个丫鬟都没有,这一下子又多一个,还是公主的人。   人家这来处就比自己高人一等,要是个不好相处的,以后可怎么办,公子虽是驸马爷,但在公主府也得听公主殿下的,这人会不会仗势欺人?   秦风瞟了冯宝一眼,看他苦着脸,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荆无命可以是他的侍卫,也可以是萧令瑶的耳目,秦风微一点头:“彼此关照。”   这算是给足了萧令瑶和荆无命的面子。   明摆着朝他身边塞人,刚才那一出也是让他看看荆无命的身手吧,但这也改变不了性质。   不给冷脸,面子上过得去就行,秦风的反应不功不过。   秦风的反应也在萧令瑶的意料之中,她不以为意地又拿起一块点心:“曹景,渴了。”   “是,殿下。”曹景立马转身走开,先去命侍女准备茶水。   那白浅走过来扶萧令瑶下马车,看都不看那荆无命一眼,荆无命的嘴角动了一下,眼巴巴地看着她,结果人家连个眼尾都没给他,扶萧令瑶下马车后,立马跟着走了。   秦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荆无命尴尬地摸摸头:“这女人倔得很。”   “白浅姑娘也是练家子,不知道和你相比,如何?”秦风跳下马车,看着荆无命的眼睛。   荆无命一听,立马说道:“这还用说嘛,自然是我比她厉害,否则殿下怎么会派我来当驸马爷的侍卫,您现在可是隋城的香馍馍,我得护您周全。”   荆无命起码有二十五岁,搁在东越国属于大龄青年,这么一位对自己称您,怪别扭的。   “不必客气,你比我年长,但又是侍卫,以后我就直呼你的姓名。”秦风说道:“这位是我的贴身侍从,冯宝,我的生意他最清楚,是我的下手。”   冯宝一听,挺起胸膛,面对这新人丝毫不落下风,荆无命见过冯宝,咧嘴一笑。   想当初他还当冯宝的面打趣驸马爷肾不好,现在想起来有几分尴尬,赔着笑意道:“在下就是个莽夫,只会拳脚功夫,以后,冯宝兄弟多用脑子,我用拳头,一起护驸马爷周全。”   冯宝一听,这人倒没以前那么讨厌,心里一松:“行。”   秦风穿过诺大的庭院,敏锐地发现好几个角落里都站着人,手里或端着盘子,或拿扫帚。   府里有各方人马安插的势力,据说是皇后与太子安排的人手最多,他双手背在身后,悠哉地回了房间,公主府大,总有一处地方固若金汤,那便是他与萧令瑶的寝房。   秦风还在现代的时候,也看过不少古代小说,有尚公主后非召不得与公主同房的朝代,还有要求驸马爷给公主请安的,那些都太操蛋了,尚主公尚得那么没有尊严,尚来干嘛?   秦风庆幸东越国没有这样的规定,悠哉地进了房间,吃太多糕点的萧令瑶正在饮茶。   看他进来,伸手道:“你姨娘院子里的龙井不错,府中的库房里也有,取了一些过来。”   她一口一个姨娘,听得秦风有种错觉,好像两人是老夫老妻,他也不客气,早瞧出这个萧令瑶不是讲究陈规陋习的主,他越自在,她越高看他一眼。   秦风喝了两杯茶,便叫来冯宝,在他耳边一阵耳语,冯宝立马出门去了,还顺便叫上了荆无命,美其名曰让新来的侍卫熟悉熟悉新主子的情况。   几乎在同时,白浅和曹景并没有守在房外,白浅走进侍女们休息的房间,只一见到她的身影,侍女们集体噤声。   公主府进了主子没几天,但公主府里的人是早就备齐的,早早地为大婚和公主驸马入住做准备,白浅对她们来说仍算陌生,只是这两天才隐约听说这位是公主身边的一等侍女。   白浅周身有种凌厉的气势,气场压得人喘不过来气,她进来后横扫一圈,眼神微变。   随后便手指一挑,看似随意地点向几个人:“你们几个,跟我出来。”   白浅带着那几个看着服帖的丫头出了院子,东弯西拐进了另一处偏远,等他到的时候,曹景早带着三五个人到了,见到她,只哼出一个字:“慢。”   白浅的脸色微变,倒是不敢像对待荆无命那样,不情不愿地咽了这口气:“人到了。”   被带来的侍女和侍从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曹景,有胆大的问道:“曹公公,未知奴才们犯了什么错,这是……”   “公主与驸马爷回府,诸位分明在现场,却不上前行礼,目中无主,算不算过错?”   曹景的的语气不咸不淡,明明不是责罚的口气,却透着威严,白浅一招手,一群公主府的侍卫鱼贯而出,每人都拿着半人高的板子,颇有气势地走了进来。   “诸位皆是奴籍,进了公主府,就得守府里的规矩,管好你们的手脚和嘴巴,今天之警戒,望诸位牢记在心,既是奴才,就要认清楚谁是你们的主人,每人三十大板!”   说时迟,那时快,那帮侍卫一涌而上,不分男女,一律按下!   一时间,打板子的声音和男男女女哀嚎的声音响彻院落!   原本没有被叫来的侍从们也被吸引到附近,只是略一张望,个个都白了脸。   公主府的侍卫们个个人高马大,这三十大板打得毫无水份,三十板下去,没死也去了半条命,不知道得养多久的伤!   没等板子打完,白浅双手束在身前,漫不经心地说道:“规矩是要立的,既是不敬主子,何必拿主子的银钱,这个月的例钱便罚了吧。” 第79章 红羽楼停业一宿   又是挨打,又是罚例钱,这些人不禁目露绝望,围观的侍从们个个胆寒,以往知晓公主尊贵,尽享宠爱,没想到治下如此严厉,以后哪敢大意?   秦风品着茶,便听到外面传来的惨嚎声,一下子想到进府时在附近打转的侍从们。   “殿下这是开始拔钉子了?”秦风顺手给萧令瑶倒了一杯茶。   “拔钉子有什么意思?”萧令瑶眼底划过一抹狠厉的光。   秦风咂舌,女人较起劲来就是可怕,这就是已经摸清楚哪些是皇后和太子送进来的人,明知道是,但偏不赶出去,也不发卖,就留在府里蹉跎。   他想到了一句话——我就喜欢你看我不顺眼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这话说的不就是萧令瑶和皇后么?   皇后视萧令瑶为眼中钉,在府里安插这么多的耳目又如何,萧令瑶把自己护得周全,还反过来嗟砣她安插进来的人,给她添堵,今天这一出,就是给安排耳目的人看的。   女人斗起法来,真是什么招数都使得出来,秦风都想甘拜下风。   “府里的耳目不止皇后和太子的人,”萧令瑶说道:“今天府里这一出,足以给他们提个醒,本宫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主!”   秦风淡然一笑,没人喜欢别人在自己的地盘上为所欲为,公主府是公主府邸,她说了算。   后院里惩戒着下人,消息却是长了翅膀一样飞出去,落入不同人的耳中。   那些指使者如何震惊与愤怒、心虚自不用提,当天夜里,隋城又发生一件罕事。   素来不曾休息的红羽楼居然猝不及防地停业一夜,谁不知道这红羽楼是有名的销金窟?   停一夜,那得损失多少?   且红羽楼并未解释停业原因,只称对当晚预约定房的客人予以返还双倍定金,倒是让人说不出话来,双倍,红羽楼也是财大气粗。   那红羽楼的管事春娘并没有因为红羽楼的停业而轻松,从闭门开始便在张罗着将大厅的座位重新排列,并准备了最好的茶叶,上好的点心。   待到天蒙黑,便有人看到一驾驾马车来到红羽楼门前,一个个衣着锦服的人纷纷走下来。   目送他们气定神闲地进了红羽楼,围观的百姓不禁好奇,不是停业么,怎么还招待客人?   “这红羽楼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子,对外不营业,却暗中招待其他客人,也不怕得罪人?”   “可不是嘛,也不想想自己的客人都是什么来路,这是何苦来哉。”   “依我看,这些客人乘坐的马车还不如那些达官显贵,红羽楼没这么傻。”   “那这些人是做什么的,值得红羽楼闭门招待?”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人群中还有不少预定了包间的客人派来打听的人,却见那红羽楼后的大门打开,往常那傲气满满,风情万种的红羽楼管事春娘步了出来,似是在等人。   也有人与那春娘说得上话,扯开嗓子问道:“春娘是在等贵客?”   “自然,今天红羽楼闭门关张,为了是开鲲鹏商行的内部会议。”这说法也是秦风所言。   鲲鹏商行一出,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怎么不知道这隋城之中还有一个鲲鹏商行?   一时间人群又沸腾起来,还是要靠着春娘来答疑解惑,春娘看过秦风写来的密信,知道如何应对,等到大家的好奇心越来越重,这才微微一笑:“自是我们东家的商行总号。”   还有人不解,已经有精明的悟出一二:“这红羽楼是属于鲲鹏商行的?”   “自是当然,我们东家可不止红羽楼一处,玉春楼也是东家名下商号。”春娘故作淡定道:“今个是鲲鹏商行所有掌柜的前来,因是内部事宜,方才关停红羽楼。”   此言一出,所有人又是一片哗然,刚才停在门口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这是来了多少?   这么说来,这什么鲲鹏商行得多少商号,得多大的规格,怎么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   红羽楼和玉春楼倒是大名鼎鼎,但以往只有掌柜的在人前出没,众人一直以为他们就是幕后东家,今天却曝出还有一个大东家,神龙见首不见尾,众人的好奇心一时到达了顶棚。   看着众人的反应,春娘对秦风佩服得五体投地!   秦风说要让鲲鹏商行为大众所知,必然有些动作,远的不说,红羽楼不营业就够醒目。   正如他所料的那般,众人果然对红羽楼关张倍感关注,还有不少客人派人来打听。   此时放出鲲鹏商行的名号,不用等到明天,今天晚上就能传遍整个隋城!   “劳烦各位略让让,我们大东家一会儿就到,我们还得迎大东家呢。”春娘等大家议论得差不多,又抛出了大东家,这也是秦风的主意,说这是叫——徐徐图之。   这些商号的大东家是同一人?所有人都顺着春娘看过去的方向,投递以好奇的目光。   能做出红羽楼和玉春楼这样顶级商号的人,又是谁?   春娘得了秦风事前的交代,这次没有痛快地抛出答案,无论谁问,都只是打马虎眼糊弄过去,只是踮着脚,似是十分急切地望着东边,不时说一句“快到了”。   远处,秦风正令马车缓缓前行,今天这事是从皇商的旨意下来之后就开始谋划,只等到品级定下来,商行的名称报上去,这才着手实施。   借着红羽楼盛大的名声来打开局面,他来公开亮相再合适不过。   掐算一下时间,前面也应该铺垫得差不多。   果然,那荆无命骑马候在路边,只等他们近了,立刻来禀告:“驸马爷,掌柜的都到齐了,红羽楼门前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春娘如您所交代的,现在尚未公开您的身份。”   春娘做事妥贴,又长袖善舞,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秦风一直是放心的。   “人可多?”   荆无命一想,人都爬到树上看热闹了,还不多?   “甚多。”   秦风满意地点了点头:“搭台才能唱戏,这台子搭得差不多了。”   夜幕降临,红羽楼虽不对外营业,但依旧如往常一样点了灯,依旧招人眼珠,门前看热闹的人群并没有散去,翘首以待幕后东家的到来。   只是千呼万唤中,那东家像神隐了一般,迟迟没有露面! 第80章 大东家亮相   春娘看着众人的反应,对秦风的佩服之情越发浓烈,这几年她亲眼看着秦风如何把商号发展壮大,用的不少法子都匪夷所思,但偏偏有用,只是叹息秦风无法站于人前。   如今终于迎来这一天,她内心也是激动万分,只是想到如今他已是驸马爷,心中刺痛。   “快看,又来了一辆马车,里面坐的就是鲲鹏商行的大东家吧??”   人群中有人激动地叫了一声,只见一名壮汉骑坐在马上在前面引路,威风凛凛,后面的马车上面赫然是公主府的标志,人群中也有达官贵人们的家仆,见识颇多,心中一凛。   那荆无命一直跟随萧令瑶,却不像曹景那样随身侍从,一直在外面活动,几时见到过今天的场面,此时他骑马走在前面,迎接着众人的目光,心头荡漾。   冯宝和马夫坐在一处,看着得意洋洋的荆无命,暗自好笑,好歹是跟着公主的人,怎么这么没见识,这种场面就沾沾自喜了,切。   秦风端坐在马车里,双目微闭,这一天是他经商后一直期待的,真等到这一天的到来,内心反而无比地平静,或是想到萧令瑶身后藏着的秘密,这选择终究是双面刃。   如今他正享受着正面带来的利益,但终究有一天,萧令瑶那不为人知的一面或带来滔天的祸事,他又如何独善其身?尚了公主,可不是轻易能和离的。   秦风发现自己想得太远,起码眼下正朝着自己预想的方向发展,猛然睁开眼,几乎在同时,马车停下了,外面突然静寂下来,哪怕隔着马车,秦风也能感觉到一束束灼人目光。   “这是公主府的马车呀!”终于有识货的人认出马车上的徽记,惊异地叫了出来。   冯宝闻言,立马跳下马车,恭敬地掀起了帘子,而那荆无命也翻身下马,恭敬地候在边上,秦风弯腰下了马车,有眼尖的人扫了一眼,便认了出来:“是秦郎中?”   秦风的医馆在隋城赫赫有名,他本人也有神医之名,认识他的人不在少数。   这一下子更像是捅了马蜂窝,明明是个治病救人的郎中,怎么就成了鲲鹏商行的东家?   一时间群情激昂,所有人都兴奋莫名。   秦风在现代活了近三十年,知晓人对八卦的渴求是天生的,就没有人不喜欢八卦和是非。   尤其像他这样的存在,前后的巨大反差更能引起关注。   何况他之前已经以黑马之姿成为驸马候选人,又在一众候选人中得到优胜,成为驸马?   接二连三地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件足以让他成为热点,现在,只是将这个热点托到更高处。   一个热点接着一个热点,再拉高期待值,才是他亮相的最佳时机。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以前看过的微博热点新闻,还有一些解析推手如何炮制八卦 的贴子,全都没有白看,在资讯年代获得的知识拿过来现学现卖,成效倒也不错。   瞧现在,可不就让众人惊异不已,太傅府里不受重视的病殃子庶子,好不容易开了医馆,成了小有名声的神医,已经算是大翻盘。   但谁能想到他又一跃成为驸马候选人,甚至在参加完甄选后成为驸马爷?   如今,又曝出他的一段隐秘往事,他早就成立了商行,隋城中最火热的红羽楼、玉春楼都是他的商号,这一件件,一桩桩,慢慢剥露出来,足以让所有人都震惊。   “还叫什么秦郎中,如今秦郎中已经是驸马爷,尚了公主,当今圣上还允他自立出户,赏了宅子,喏,就离红羽楼不远,可是个好地方。”   “驸马爷,真的是驸马爷,这幕后的大东家居然是驸马爷,真是不可思议,可这红羽楼不是开了几年了么,那驸马爷早就成立商号了?”   “嗨,你们就有所不知了,驸马爷可是秦太傅的儿子,虽然自己没有入仕,可身在仕族之家,若是经商肯定为家人不耻,所以才故作隐瞒,现在成了驸马爷,才敢公布于众。”   看热闹的人里也有见识颇深的,说出些许内情,虽是说得不全,却也解释得过去。   秦风便朝这人微微点头,似是称赞他解析得好,那人没想到一番见解博了驸马爷的认同,受宠若惊地行礼,眼底嘴角都带着笑。   秦风这才朝大家说到:“今天红羽楼停业一晚,乃是商行内部会议,时候不早,大家都各自散了吧,明日红羽楼便恢复营业,还请各位见谅。”   说完,秦风便左带着冯宝,右带着荆无命,由春娘在前面亲自带路,一步步迈进红羽楼。   再说红羽楼内,各家商号的掌柜都已经到位,自然听得到外面的喧闹声,他们当中,仅有几位知道真正东家的真实身份,余下的都未见过秦风。   到了要上交账本的时候,都是一位叫宝爷的年轻男人过来办事,是以在听到驸马二字时,不少掌柜的都有些坐不住,甚至扭头看着身边的人:“咱们的大东家是驸马爷?”   那玉春楼的掌柜是为数不多与秦风打过交道的人,这些年都守口如瓶,如今秘密暴露于人前,他也松了口气,客气地纠正道:“此言差矣,我们的大东家叫秦风。”   秦风办商号在前,成驸马在后,岂能因为他如今做了驸马,就只认驸马这个名?   这话说在秦风正好进来的空当,秦风听得清清楚楚,这话无疑是说在他的心坎上,无论他是秦太傅家的二公子,还是秦郎中,或是驸马爷,他在东越只有一个名字——秦风。   “薜掌柜所言极是,在下秦风,诸位只需记得我的名字就可以。”秦风朗声说着,大步迈入,站定在红羽楼大堂的中央,目光徐徐扫过诸位掌柜的脸:“幸会。”   荆无命见秦风颇有几分大将之风,一登场就气场昂然,丝毫不像平时那悠闲的样子。   他心里吃了一惊,以前真是小瞧了这位驸马爷,看他眼底的光,丝毫不亚于精心筹谋的公主殿下,他不禁想到,万一哪天两人站在对立面,不得不针锋相对时,谁能更胜一筹? 第81章 驸马爷真会玩儿   各商号的掌柜们看着这位最近风头颇盛的驸马爷,一个个各怀所思,也有从未见过大东家的掌柜激动莫名,上有当驸马爷的大东家,这岂不是幸事一件?   也有几位心里打起了小鼓,最近的账目交上去被挑剔颇多,今天莫不是要算总账?   玉春楼当家的名唤薜成,此时与春娘一并将秦风引到上位,荆无命与冯宝则分站在秦风左右,有如左右两大护法。   冯宝瞟了一眼荆无命,还别说,有这家伙在,气场顿时上去了。   秦风环顾四周,见众人神色各异,也只是微微一笑:“辛苦诸位这么几年,有不少掌柜的还是第一次见到我,许是大家也知晓我是何人了,从前的太傅府二公子,也是秦郎中。”   “如今参加甄选成为驸马,刚与公主殿下大婚,得陛下恩赐,亲封了皇商,正三品顶戴。”   秦风的语气十分平淡,让人听不出一丝一毫的起伏,从前是什么身份,现在是什么身份,仿佛于他都不重要,与众人说话的口气如话家常。   刚才还有些紧绷着的掌柜们瞬间放下心来,秦风说道:“今个召集大家过来,一是因为要与大家正式碰个面,以后认得谁是当家做主的人,二来么,如今情况有变,得换个玩法。”   那薜成立马拱手道:“东家尽管说就是,若没有东家的那些奇思妙想,我们在人前就是捅破了天,也做不出这样的名声。”   正如薜成所说,各家商号能脱颖而出,全靠秦风在背地里出谋划策,想了不少奇招。   秦风默了一下,话是如此,但是么……   他便笑着说道:“如今要知会大家一声,以后我们的总行名为鲲鹏,是当今圣上亲自认可,已经上了内务府的名册,以后出去便言自己是鲲鹏商行的商号。”   一听说上了内务府的名册,现场气氛果然激昂了不少,有好几位年近五旬的掌柜都兴奋得抖着胡,这辈子还能和内务府扯上关系,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   “其二,既是要做皇商,我准备在诸位当中抽上三位与我一起对接内务府,”秦风横扫过诸人的脸,说道:“只是这红羽楼肯定要排除在外了。”   红羽楼做的是红颜买卖,自是上不了宫里的台面,春娘没有太大的反应,欠身表示知晓。   “薜掌柜且定一名。”秦风二话不说拍下了薜成:“余下二位不知大家有何想法?”   荆无命瞟了秦风一眼,他觉得驸马爷应该心里早有打算,前面的事情都铺垫得那么满满当当,挑选和内务府打交道的人至关重要,怎么可能随意来。   秦风这话一出,倒有几位蠢蠢欲动,看着似要毛遂自荐,此时,一个响亮的声音响起:“与内务府打交道需得八面玲珑,还得知晓分寸,过度钻营不可取,我倒有两人推荐。”   说话的正是经营那沐仙阁的许掌柜,许掌柜生得五大三粗,看着与沐仙两个字不搭界。   但此人行事稳重,而且素来直爽,有一说一,冯宝对他极为看好。   “许掌柜请说。”   “我推荐罗掌柜与方掌柜,他们一个是纤云阁的掌柜,经营的全是布料绸缎,若是能与内务府搭上关系,就能紧跟上宫里的节奏,推出新品十分有利。“   “语芳阁的方掌柜则是做脂粉的,与纤云阁一个道理,论妆容风采,自是宫里的娘娘还有公主殿下引领,且两位长袖善舞,极擅长与人打交道。”   那方掌柜是为数不多的女掌柜,与春娘为仅有的两位女掌柜,听到许掌柜许承如此说,噗嗤一笑:“真是抬举我俩了。”   不少知情人笑而不语,许承打方掌柜的主意不是一天两天,这会儿跳出来推举确有私心。   方掌柜名方英枫,早就过了双十年华,二十二有余,搁在东越国属于老姑娘,长相不过中等之姿,但做事扎实,心细如针眼,举手投足颇是干练,许承早就看上他了。   至于罗掌柜,本名罗晋安,曾经中过举人,但弃仕从商,曾经让不少人跌破眼镜,更差点被家族除名,终究没改了自己的志向,为人十分沉稳,寡言少语。   许承点出来的这两个人都颇有意思,秦风笑着说道:“许掌柜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罗晋安和方英枫一听,惊得齐齐站起来,秦风一摆手示意他们坐下,继续说道:“薜成,罗晋安,方英枫,的确是我心中所属三人,但其余掌柜不必妄自菲薄,大家都不差。”   “诸位也知晓身为皇商,要是不和内朝廷做点生意,等于白占了名份,但是,三大皇商在前,大家以为我们鲲鹏阁出路在哪里?”   这番话其实早在大家伙心里打转,只是不敢明说出来,秦风自挑弱点后,淡然道:“我寻思着,咱们得做点和那三大家不一样的买卖,所以挑人自有盘算,此为——创新。”   那负责镖局的老贺是个大老粗,当下就扯起了嗓子:“创新是什么意思?”   “就是干点别人没做过的。”秦风说道:“现有的买卖咱们抢不来,就做点他们做不了的,鲲鹏不能白占了名头,得尽速上道,是以,罗掌柜、薜掌柜、方掌柜时刻等我差遣。“   “你们把手上的活暂时分下去一些,空出手来,这几天只怕是要随随到。至于其它位也不会闲着,既是属于鲲鹏商行,也不能只挂在嘴边上。”   秦风一拍巴掌,冯宝将早就准备好的物件取出来,和荆无命共同拉开——只见上等的桃花纸上是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正是鲲鹏商行四个字。   等看清上面的印章,所有人倒抽了一口气,这是当今圣上元帝的亲笔挥毫!   “这圣上的真迹只有一幅,接下来会悬挂在鲲鹏商行总行,至于底下的商号,明天起统统依这四个字制成牌匾,只是没有圣上的印章,单独悬挂,世人皆知你们属于鲲鹏商行。”   荆无命的眼皮子跳了好几下,这驸马爷真是会玩儿,一副真迹不够用的,还得临摹字迹制成牌匾,每家商号都挂上,真……绝了。 第82章 俩不老实的   秦风其实想得很简单,就像现代有许多商家挂名人合影,让名人签字一样,元帝就是这个朝代最大的名人,不榨干下名人的价值怎么能行。   真迹只有一副,朱砂印泥的印章独一无二,这是不能仿的,但那“鲲鹏商行”四个字可以临摹吧,就当是鲲鹏商行的标志,家家商号都挂上,以后谁敢不敬重。   那些掌柜的没想到有这种操作,一时间兴奋不已,个个表示会马上安排。   秦风还是给他们设定了时限,三天内必须完成,完成不了的,年底分红时那就少拿一成。   他管理这些人时鲜少露面,但手段摆在那里,早就像现代社会一样实行了年利润分红制,做得好的,年底分红自然少不了,做得不好,那就眼巴巴地看着,拿点固定薪水。   有这样的奔头,自然会一门心思操持生意,就盼着年底能暴富。   用这一条把他们拴得死死地,现在把他们的执行力和年底分红又绑定在一起,敢不从?   这是一桩死命令,务必在皇商大会开始前完成,鲲鹏商行必须支楞起来!   所有掌柜的均是领命,秦风则抛给荆无命一个眼神:“检验工作就由我的侍卫荆无命来。”   侍卫二字一说,所有人的目光又唰唰地落到荆无命身上,荆无命扶了扶腰间的刀,一向能说会道的他喉咙像粘住了一样,嗯,该说点什么好呢。   “在下荆无命,奉锦华公主之命护驸马爷周全,既是驸马爷交代,三日后诸位就在商号静等在下造访吧。”荆无命面无表情地说完,感觉不少掌柜的身体僵了僵。   秦风见状不禁满意,不愧是侍卫出身,这话说得板正,气势是到位了,瞧把人给吓的。   只怕不冲着分红,就冲着带刀侍卫要上门检查,一个个动作都得利索的。   冯宝则在一边嘀咕着,驸马爷说要把陛下的真迹放在总行,可总行在哪呀,公子可没说。   秦风也没打算现在就告诉大家,先挑三个人,再挂鲲鹏商行的招牌,这两件事情是最重要的,接下来么,秦风嘴角一扬,冯宝心领神会地往前走了一步。   众人没怎么见过秦风,但对冯宝是熟悉的,往常来取账本都是这位,在他们眼里,冯宝就是秦风的传话人,是缺不了的左膀右臂。   有几名掌柜的眼皮子就跳了几下,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冯宝笑着取出两本账本,伸出手道:“胡掌柜,阮掌柜请近前来说话吧。”   要是以往,胡掌柜和阮掌柜还会想着怎么对付冯宝,今天这场合不同以往,正上位坐着他们找大东家,又是新出炉的驸马爷,两人哪敢耽误,一溜烟地站了出来。   这回用不着秦风说话,冯宝将账本往桌前一放,笑着说道:“二位可认得这东西?”   各商号的账本一月一交,都由冯宝带回去给秦风检查,之后再由他带回,只有玉春楼和红羽楼是直接送到医馆的,这也是薜成和春娘能多次见到秦风的原因。   原因也无它,红羽楼和玉春楼是所有商号中盈利最高的,自然要亲自盯紧一点。   这古代的账本不比现代的账,现代可以用各种手段监管,做假账涉及多个环节,弄起来复杂,而且监控的手段多,随时可能爆出。   但古代不一样,古代的账本就是收支流水,以前所有的账不分明细,全部一股碌地记录在一块,也不分种类,秦风开商号后还给他们正了正规矩,把记账的细节定了下来。   比如这采购和店里的日常人工开支就得区分开来,只有做得越细,越容易瞧出猫腻。   而在这个朝代,要知道账目有没有问题,还得做最重要的一件事——盘查。   这盘查主要是指库房的盘查,就拿玉春楼来说,收支是否平衡全体现在账目上,但要是里面的人上下一心合着伙的来做假账怎么办?   那就看一下当天采购的菜、米、油、粮的存量与消耗,是否与当天账目的桌台数、点菜单相符,除去损耗和库存,就知道当天是否对得上号了。   另外在附近打听一下进进出出的情况,以防有人故意大额采购,而私下将这些原材料倒卖出去换钱,以往也不是没发生过这样的事,也因此撤了好几个掌柜和账房及伙计。   秦风也是一步步实践得来的经验,全部化为了真知灼见,光会有点子哪够做大做强。   可惜,天底下总有馋荤腥的猫,见着钱财不撒手。   这一次,又出了俩。   秦风早在之前查账本的时候就瞧见了,不过是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出手。   最合适的莫过于今天,他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些掌柜面前,向众人昭告自己的身份,二来宣布鲲鹏商行的存在,这一天,也最适合杀鸡儆猴。   “胡掌柜,你负责的药铺子,高价收进野山参,那些野山参都到哪里去了?”冯宝盯着这胡掌柜的眼睛,不阴不阳地说道:“库房里可是不见一根呀。”   姓胡的掌柜抹了一把汗,把之前干这事就想好的说辞抛了出来:“之前有位贵人的小妾生产在即,到处寻访山参,我们店里的参都被收走了。”   荆无命挑了挑眉,这得多受宠的妾,才让贵人到处搜罗山参,能把一家店都给掏空了?   冯宝看向秦风,秦风正抿着茶,红羽楼的茶叶差不到哪去,今天又是特别准备的,甚至不比公主府的差多少,他淡然一笑:“这等出手阔绰的豪客,胡掌柜定是印象深刻。”   “那是当然……”胡掌柜刚说完,心头一凛,冷汗直冒。   “既是豪客,又记得清楚,晓得是哪家哪门,我也好上门多谢这位关照生意。”秦风不动声色地说道:“以往不方便出面,现在也没什么顾忌了,是不是?”   那许承附和道:“可不是,要是咱们大东家亲自到访,那位说不定喜出望外呢。”   秦风乐了,这许承要是生在现代,说不定能去德云社当个徒弟,捧哏有天赋啊。 第83章 如此认账?   秦风扔完要上门拜访那位豪客的话后,便像没事人一样喝着茶,等着胡掌柜将那客人的底细报上来,只是等了片刻,胡掌柜却跟哑巴了一样,一个字没讲。   “胡掌柜,这等重要的客人怎么还记不住?”冯宝的语气有些幸灾乐祸。   他身为秦风的传话人,和这些掌柜的打交道颇多,这个姓胡的最让人不爽快,表面谦恭,却因为公子不露面,把自己当成真正的东家,为所欲为,把自己当成藩王了。   现在公子成了正三品顶戴,陛下亲指的皇商,还是驸马爷,能明着来收拾这帮不听话的!   冯宝盼这一天很久,现在就有些煽风点火:“东家平时就有交代,咱们要搞好客户关系,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要做好客户信息的收集,胡掌柜的,您把这些话都扔到哪去了?”   这朝代的人哪知道什么客户关系,但做生意的人都有一种本能,叫维护客户。   专业一点的话叫客户的粘度,用这朝代的话说叫拉拢,越是大客户越要小心翼翼地伺候。   所以呢,这胡掌柜就算不懂什么是维系客户关系,也应该记得住大客户的来历,这是他们做掌柜的本能,记不住,那就是有问题。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就连刚来的荆无命都瞧出这姓胡的不对劲。   荆无命这人不像曹景那么无趣,是个喜欢闹腾的,他手扶在刀把上,哗地一声,手起之间,刀被拔后又落下,迅猛之间,那刀芒如一道白色的闪电划过!   现场的掌柜们都是做生意的,平时打交道的人多,但这种杀气腾腾的感觉鲜少经历。   那刀芒一闪,像要劈开他们的眼珠子,心肝儿都被吓得发颤。   胡掌柜的心一抖,嘴巴秃了瓢:“是我不对,我让人做了空账,那些参我用商号的钱买进来,又让伙计偷着卖出去,虚构了客商,做了假账,东家,我错了,别,别杀我!”   荆无命一听,才拔刀一次,就这么痛快地招了?这群做买卖的看似精明,比不过那些官。   秦风却是不满意,这人交代归交代,可听上去像是被屈打成招,不足以服众。   荆无命看着是助攻了一把,但也带来了反面作用,这胡掌柜刚才认账的时候,眼珠子还在乱转,还想濒临挣扎一把。   语言是一门高深的学问,他刚才那番话看似认账,但也用“别杀我”三个字把一把怀疑的种子撒在所有掌柜的心上,是不是冤打成招,恐怕所有人都有若隐若现的感觉。   秦风嘴角挑了一下,怨不得能私下吞了那么多原料,捞了那么多银两,聪明劲是有的。   “胡掌柜,你刚才的认,我可不认。”秦风笑出了声:“咱们慢慢来。”   他示意了一下冯宝,冯宝带上荆无命出去,再回来的时候,荆无命一只手拎着一个人,利利索索地走进来,将那人扔到了地上。   胡掌柜一看,脸色煞白,一下子不说话了。   “我秦风赏罚分明,自从分红以来,从来是做得好的分得多,绝不让诸位受委屈,但眼里也容不得沙子,我做不到以德报怨,仅能以德报德,以怨抱怨。”   “这人便是给胡掌柜卖命的伙计,私自倒卖店里的原料,都是经这人的手,本以为只是一个利欲熏心背主的伙计,一查才得知,原是胡掌柜的小舅子。”   秦风慢条斯理地说着话,可说的字,一个个都像刀子一样,嗖嗖地往外刺,刺得人心慌。   所有的掌柜突然静默,捕捉到其中的关键词——背主。   今天这一出,是让他们清醒地认识,谁才是商号的真主子。   那伙计抬起头来,看着胡掌柜后立马哭诉道:“姐夫,这事不能我一个人扛啊。”   胡掌柜的眼睛一横,怒斥道:“胡说八道,谁是你的姐夫?”   荆无命的眼珠子微微一瞪,娘擦的呢,为了被找麻烦,连小舅子都不认了,回头是不是准备休妻撇清关系,这姓胡的真不愧是姓胡,狐狸。   姐夫一出,众人对于小舅子的说法是判定无疑,再看胡掌柜,就觉得这人惧怕公主府侍卫而被迫承认的可能性不大。   所谓打铁要趁热,秦风要出手,自是准备周全。   “姐夫与小舅子的恩怨暂且放到一边,把胡掌柜所说的大客商请进来吧,对了,还有店里的其它伙计一并请上来。”秦风话音一落,又是一群人涌进了红羽楼。   那客商一进来,扑通跪下:“还请这位爷高抬贵手,我只是奉人之命乔装扮成大客商去买参,入手之后立马有人取走,后续的事情小的一概不知,只取了自个所要的佣金而已。”   这所谓的客商倒是相貌堂堂,身上的布料不算好,中等,这人的长相千差万别,有些人出生于泥泞,却能有一副好皮囊,略微包装一下就能出来唬人。   胡掌柜的眼光独到,这人在什么场合做什么事,神情与说话几乎挑不出毛病,要是换一身好点的衣服,配几个仆人,挂块好玉,排场一齐,估计没几个人不相信他就是贵人。   在场的都在商海里打拼多年,善于识人,这人进来呼秦风为爷,却不提驸马爷,可见并不知晓秦风的身份,而且他一来,胡掌柜比见到小舅子更慌张,这事实已经一目了然。   监守自盗不可取,这姓胡的是好日子过太久了,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么多家商号中,姓胡的拿到的并不少,纵然如此,照样泥足深陷,这次是回不了头了。   “你们都是老伙计了,都来认一认吧,这两人你们可认得?”秦风看着那些伙计们说道。   那些人你看我,我看你,其中一个脸色最是难看,秦风冷笑,这人是账房先生。   要把原料倒腾出去,采购是最重要的环节,账户那边也得是同谋,还有所谓的客商。   这账房先生的脸能不白么,就特么一同伙。   就在大家不敢说话的空当,一个个子中等,国字脸,三十岁上下的人走了出来,指着胡掌柜的小舅子说道:“这人进来不足一年,分明对商号的事情不熟悉,却一直受重用。”   “小的在商号原本负责原料的采购,自从这人来了以后,小的就被掌柜的扫发去了无关紧要的位置,现在只是负责一些杂活,这一招是为了逼小的自动离开。” 第84章 让你们心服口服   这人说话时有几分愤懑,但言辞间透着几分激动之情:“小的若是犯了错,不用赶,自己拍拍屁股就能走人,但自从商号开张,小的就在商号,这么多年任劳任怨,清清白白!”   “小的就是要走,也要清清白白地走,而不是被人扣了脏帽子,带着一身污名离开。”   “小的自小与草药为伍,对药材精通,只闻气味便可以辨物断级,原本想着怀揣一身本事可以好好寻份差事,从来不敢行踏就错,每次进货都严格标注等级品名。”   “干了近两年,掌柜的突然就带了新人进来,且是个对药材一窍不通的主,却给小的栽了一顶帽子,说小的弄混了山参和红参,天地良心,小的就是闭上眼睛也有区分这两样!”   这人越说越气愤:“是以就算让小的去管商号的卫生,小的也认了,不久前小的终于知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胡掌柜的,要这么地糟贱小的,逼小的离开。”   “这位瞒着身份进来,用了化名,原本是胡掌柜的小舅子,还有我们的账房先生,也与他们是一伙的,虽然不知道详情,但小的大略一猜,是小的挡了道了。”   秦风颇有兴味地看着这个男人:“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赵乾坤。”赵乾坤三十余岁,十分耿直,他盯着秦风看了几眼,发现是个长得异常好看的男人,一身贵气, 这才恍然过来:“您是?”   “啧,你还没弄清楚呢,这位才是能给你洗涮冤屈的人,这是咱们的大东家,姓胡的也不过是给咱们东家操持家业的人,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一鼓作气讲了就是。”   冯宝现在是恨不得把姓胡的放在脚底踩,贪就算了,还坏!   “小的手上有一份单子,是真实进货的账,东家可以拿去与胡掌柜提供的账目进行对比,差的数都是让他们弄出去倒卖换了银钱,我赵乾坤若有半句虚假,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秦风有些哭笑不得,在这个朝代要指证一件事想摆出证据是难上加难,没有监控,无法录音,人证就尤其重要,原本想着赵乾坤是个人证,未想到还有意外之喜,他有记账!   这赵乾坤不甘受辱,憋了一口气要报仇雪耻,终于让他等到了。   这样的事情在现代社会不少见,为了挤出一个人,没有正当的理由辞退,那就发落到比以前差的岗位上,甚至降薪,把员工逼得自动离职。   绝大部分人都受不了,只能黯然离职,这种现代职场常用的手段搁到这朝代,偏就遇上了赵乾坤这种狠角色,好好的采购成了清洁工,他照样熬了下来。   不仅如此,人还来了一出无间道!真是绝了。   等到那账本一呈到秦风手里,那账房先生也按捺不住,扑通跪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指控胡掌柜的如何诱惑于他,如何与他们配合做了假账,得了多少好处,说得仔仔细细。   这下子事实清楚,姓胡的再怎么狡辩也没有用,那被同时叫出来的还有个姓阮的。   一看姓胡的已经无所遁形,秦风根本是有备而来,不容他们再狡辩,当下什么都不说,扑通跪下,只是嗑头求饶,咚咚地把脑袋往下砸,脑门都磕红了。   阮掌柜的玩法还比不过胡掌柜,是直接挪了店里的银子。   隋城有公开合法的赌场,阮掌柜是那里的常客,所谓十赌九输,姓阮的深陷其中欠了不少赌债,又在赌场利了债,那息钱都给不上了,便恶向胆边生,伸出不该生的手。   这两件事情事实清楚,秦风盯梢许久,人证、物证俱有,又仗着自己驸马爷的身份,请来了赌场的管事作证,现在可不是姓胡的叫嚷一句害怕,是屈打成招就能够忽悠过去的了。   春娘看着连连讨饶的两人,冷笑着说道:“鲲鹏商行的分红制放眼整个隋城,也没有可以与东家的大方可相比的,你们这两年赚得也不少了,何必如此?”   “东家,依我看,直接押送衙门吧,一了百了。”那许承是个粗犷的人,直截得很。   其余掌柜也没有异议,既是吃里扒外,监守自盗,何必留情。   秦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当下就将涉事的人全部押送出去,听闻是驸马爷押人过去,府衙那边立马派人来接应,唯恐得罪了驸马爷。   这边厢遣退了绝大部分人证,倒是把赵乾坤留下了,赵乾坤大仇得报,心里痛快得不行,跪下来给秦风嗑了好几个头:“多谢东家替小的洗冤,多谢东家!”   秦风暗想这是个人才,便说道:“你方才说自己可闻味判药材,不如现场给大家演示一番如何,我着人取药材过来,你蒙眼来辨。”   赵乾坤一听,两眼直冒光,脸上没有丁点惧意,反有些雀跃。   荆无命是武者,见多了这样的情形,要不是有点把握也不敢这么张狂,要不然就是虚张声势,是龙是蛇,一试便知。   冯宝立马驱车去医馆取了些药材过来,他不通药理,所以是胡乱抓的,杂七杂八的都有。   所有药材统统放在一个纸包里,人一到,荆无命亲自给赵乾坤蒙上眼。   这样一来,纸包就没在赵乾坤面前打开过。   秦风让人把一套桌椅搬到厅中央,让赵乾坤坐着,冯宝再三确定绢布蒙得严实不透光后才拿起其中一味放到赵乾坤鼻子底下,只见赵乾坤略一吸气,便脱口而出:“三七。”   三七的味道是先苦后甜,苦后有回甘,那甘也仅是些许,比起闻,尝味更容易辨出来。   秦风脸色微变,示意冯宝继续。   冯宝又取出一样来,还像刚才一样,迅速地放到赵乾坤鼻子底下,只是一小会就拿开。   “半夏。”   半夏有有燥湿化痰,降逆止呕,消痞散结的功效,气微,味辛辣、麻舌而刺喉,要是以舌尝之,麻舌感明显,很容易辨别出来,但这次也是一样,仅是闻味而已。   天底下真有这样的奇才么? 第85章 蒙眼识药的能人   秦风不禁来了兴趣,比起刚才,离赵乾坤近了一些,不仅是他,其余掌柜们也好奇地凑过来,围得越来越近,越来越拢,恨不得近距离观察这人的一举一动,是否有异样。   “苏合香。”   “黄连。”   “当归。”   一连三种,又是一闻即辨,冯宝看着秦风,嘴巴张得老大,天爷的,世上真有这种奇才。   这样的人物差点被胡掌柜的逼走,得亏这人气性大,不甘心那样被扫地出门!   冯宝用眼神示意秦风要不要继续,秦风的手在纸包里拨弄了一下,亲自挑了一样出来。   若是现场还有懂行的,就知道秦风故意挑的这样是淡味中药。   而且因为冯宝刚才是所有的混装在一起,沾了别的药材的味道,要是闻,极难闻得出来。   秦风此举有刁难之意,也是好奇这赵乾坤的鼻子到底有多管用。   这一次,赵乾坤果然花了更长的时间,第一次闻完以后,眉毛挑了挑,声音压低几许:“能否再让小的多闻两次?”   多闻一次还不够,还得两次,大家便晓得这位是遇上难题了。   秦风也是个好说话的,这一样的确难些,一伸手,一缩手,给了个来回,再给个来回,没了。   赵乾坤皱紧了眉头,春娘替他捏了一把汗,秦风一向淡定从容,又是个惯于隐瞒自己的人,难得对一个人表现出如此浓烈的兴趣,赵乾坤要是过了这一关,定当被受以重用。   可惜,秦风有意考验,赵乾坤也现出几分难色,这一关终是难过了。   “大胆一猜——淡味中药中的八楞麻。”赵乾坤终于出声,耳边传来秦风的声音:“嗯。”   这是中了?荆无命半信半疑地抓起那味药放在自己鼻子底下,勒个去!   这特么一样样闻着都差不多,这人的鼻子都不是两个孔么,还能有这大的区别。   “服了,这是怎么办到的?你这鼻子和常人不一样?”荆无命兴致勃勃地说道:“莫不是天生不同,打小就是个神鼻子?”   “这位爷说笑了,世间万物,无奇不有,总有人有异常之天赋,大概是小的从小就在山林中长大,与花草为伍,自小就有辨各种气味,哪怕是淡若无味,也能辨出一二。”   “小的打小就乐意研究药材,也略通一些医理,但比起医术,还是对药材更感兴趣。”   “当初跟着胡掌柜,也是想着帮着进货,可以接触诸多平时接触不到的名贵药材,长长见识,但发现这活挺适合小的,万没有想到,就药材铺子里也藏污纳垢……”   赵乾坤说到这里不吭气了,双手束在身子两侧,垂下了头。   “胡掌柜的被押送府衙,盗取之罪难逃,店里的掌柜之位空缺,你敢不敢一试?”秦风凝视着赵乾坤的眼睛说道:“你既然说铺子里藏污纳垢,你能扫得了屋堂,能扫了铺子里的脏垢否?”   赵乾坤一听,眼睛瞪得老大:“让小的管铺子,做掌柜?”   “不敢?”秦风挑眉道:“这两家商号的掌柜都要换,药材铺子这边由你来做,另一边我自会安排,你若是不敢,那就回去继续做你的采办,只是,以后也仅是采办罢了。”   冯宝看着这赵乾坤,都替他着急,如今的铺子可不是以前的铺子了,鲲鹏商行的皇商招牌就要挂上去,现在所有的掌柜都要比以前的腰杆子直,机不可失!   不说冯宝,所有人看着犹豫的赵乾坤都觉得这家伙傻子一枚,这机会,岂可不应?   “小的大胆一言——小的的确对药材精通,做个采办自是无话可说,但这掌柜的要顾全大局,事事俱通,小的却只是眼观,从未亲自上手,能否担承还未可知。”   “小的想请一件事,以一月为期,若是小的担当不起这掌柜的责任,就请发落小的自请做回采办,这掌柜的还是交给有能力者担当,如何?”   赵乾坤此话一说,所有人都是默然,这人虽是出身乡野,但是个耿直之人!   秦风嘴角挑得老高,这人可信,可用!   “好,你今日起就任,以一月之期为准,一月后再做定论。”秦风看着冯宝:“你来安排一下,明天就带着赵掌柜的正式接任。”   冯宝最开心秦风有人可用,这姓赵的可比什么姓胡的好多了,顿时欢快地应了一声。   荆无命原本以为秦风只是皮相好,又是个不入仕的庶子,他所求正好殿下可以给予,对这位驸马爷也只有表面上的尊重,骨子里虽没有轻视,但也没有高看。   今天红羽楼这一出大戏看下来,他对秦风简直是刮目相看!   驸马爷不仅擅运筹,且步步为营,又有识人的本事,听说医术也了得,这根本就是深藏不露么,好在以前在太傅府没有露出锋芒,不然早被折了翅。   这年头,哪家的庶子强过嫡子都得被打压,以前病殃子还被压着,更不要说大放异彩了。   这么一想,荆无命对秦风还抱有几分同情,这人分三六九等,看着是后天而成,其实从出生起就分了级,都是嗷嗷待哺的婴儿,出生时,有人天生贵胄,有人流落下等,可叹,可叹!   至于另外一家商号,秦风提拔了原来掌柜的副手上来,那人早在外面等着,一听唤就进来,见过了秦风,又与诸位掌柜打了招呼,从今天起也是诸人中的一员。   这位副手早就可以独挡一面,奈何上面压着一座大山挪不走,也只能甘当二把交椅。   要不说自作孽不可活,那位是自己把屁股挪开的,给他人腾了位置。   把最重要的两件事情办完了,秦风这才与诸人一起用饭,桌上的饭菜是玉春楼着人送过来的,送过来时还冒着热气,酒过三巡,诸人已经聊得不可开交。   冯宝见自家公子如今成了驸马爷,又是正三品顶戴,想到以前偷摸着做生意、在府里装病殃子低头做人的日子,一下子没忍住眼泪,借着酒劲红了眼。   众人正吃得热火朝天,突见一人快步进来,语气是又惊喜又慌张:“东家,公,公主,公主殿下到了!就在红羽楼外!” 第86章 一 为食,一为色   宴席之上顿时一片喧闹,有人激动地掉了筷子,更有人紧张到原地起身,公主,东越还有哪位公主,当今圣上仅有一位金枝玉叶——锦华公主!   他们从商,仕农工商,排在最末,平日里与官员结交,对方都是高高在上,哪有什么机会见到皇家人,如今公主亲临,他们都有机会一见,能不兴奋?   唯有那春娘心头暗含几分苦涩,锦华公主不仅是陛下的金枝玉叶,也是秦风的妻。   她深埋着对秦风的感情,也自知自己的出身与来历绝不可能站在秦风身边,这些年唯一能回报的便是好好打理红羽楼,对秦风言听计从。   纵然如此,有几次她也险些忍耐不住情感,差点对秦风表白心意。   此时的春娘只庆幸当初守住了界线,否则公主殿下得知他觊觎驸马爷,哪有她的活路。   “锦华公主到!”   曹公公的一声低呼引来众人的跪拜,秦风连忙上前,虽是没行跪礼,也是曲身相迎。   春娘看着曲膝相迎的秦风,心头微酸,就算是尚了公主,公主为君,他为臣,也要曲膝。   秦风在她心里是顶顶厉害的男人,如今成了皇家的上门女婿,会不会受委屈?   她一时忘形,眼神粘在秦风身上难以撇开,却惊觉一道意味深长的眼神落到她身上。   春娘抬头,就跌进一对迤逦无双的眸孔中,红羽楼从来不缺丽人,眼前这位却是风华无双,她仅是站在那里,四周都仿佛有了光彩,而那对眸孔里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灵动。   那灵动之中却有着透视人心的聪颖,仿佛瞬间看透了她的心事,春娘大惊之下低下头。   再说萧令瑶也是无意中瞟到春娘的神色和眼色,在宫中住了这么多年,父皇的后宫并不清静,皇后虽然管理中馈,后妃们也不消停,你来我往,招数无穷无尽。   看多了,她自然知道春娘刚才的眼神为何意,那是一个女人对男人的浓浓爱意还有心疼。   想想秦风私下的手段,还有这一身好皮囊,这也不足为奇。   不过那心疼的眼神莫不是以为自己会虐待这驸马爷?   萧令瑶哭笑不得,在秦风过来扶他的时候狠狠地掐了他一把,面上却是风平浪静:“看来本宫来得正是时候,这餐食都是现成的,驸马,这些可是玉春楼的手笔?”   秦风平白无故地挨了一下,肉正疼着,对上她的眼神,心里一咯噔,这是哪里得罪她了?   再想她突然不打招呼就过来,便恍然过来,两人可是说好了,她是要红羽楼的。   原本萧令瑶想要入的是所有商号的股,他虚晃一枪变成了仅红羽楼,若是不能兑现,这位殿下肯定还有后招惩治自己,他赶忙说道:“殿下来得正是时候,入席吧。”   这话一出,原本与秦风同席而坐的掌柜们都欣喜若狂,能与公主殿下同席而坐,哪怕说不上一句话,得不到一个正眼,回去后也能吹嘘好久。   再看他们东家与公主有说有笑的样子,俨然一对恩爱夫妻,心中又羡慕不已。   若是放在平时,有嫡长子未婚的情况下,怎么样也轮不到庶子去参加驸马甄选,民间都流传秦风能成候选人,是公主亲自向圣上求来的恩典,可见公主对东家情根深种。   而东家也不负重望,经过几轮厮杀才拿下驸马之位,实在是可喜可贺。   春娘则眼角酸涩,目送秦风和萧令瑶手牵手入席,默默地落入旁席,耳边传来萧令瑶的声音,应是在问秦风:“你的事情可办好了?”   秦风一愣,随即想到身边何止荆无命,公主的暗卫们也应该在附近,这里的一举一动都没有瞒过她的耳目,事情刚落幕她便上门,这时间点都是掐好的。   他嘴角轻挑道:“正皇商之名顺便清理门户,还顺手得了一位罕见人才,今天好得很。”   “既是如此,你我之间也该算下账了。”萧令瑶才不会给秦风缓和的机会,对红羽楼,她势在必得:“驸马可是答应过本宫的,让本宫也尝尝做生意的滋味。”   不等秦风说话,萧令瑶的语气又变了几分,娇嗔中带有一丝埋怨:“驸马不会反悔了吧?”   萧令瑶说话的时候,娇媚中透着一丝俏皮,听着她的声音,与她们同席的人都不敢吱声,只觉得耳中微麻,心肝肺都酥了一般。   想到东家能日夜对着这样的可人儿,也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份,这公主倍受宠爱,本身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东家好福气!   秦风要是知道他们所想,估计能呕出一口血来,他和萧令瑶就是过招,你来,我又往。   自己刚得了好处,这位就来要回礼,是一点不带客气的。   “臣岂敢欺瞒殿下,照先前答应的,不知殿下想要入哪间商号,用来练练手?”秦风说道:“今天所有的掌柜都在这里,由你任选。”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明了了,这是公主殿下想要入股,一时间,众人都打起了精神。   若是自己负责的商号被公主看上,以后岂愁没有客源滚滚?   萧令瑶面对秦风的操作,脸上依旧是笑意盈盈,却在心里骂他狡猾,明明是两人私下商量好的事,现在却成了他宠她,由她任选,他还给自己弄了一个宠妻的名声。   萧令瑶觉得自己都成了秦风的耙子,心下一笑,便说道:“论起来,你名下的商号里最负盛名的有玉春楼和红羽楼。”   话音落下,春娘和薜成对视一眼,心下已经有了定论。   玉春楼与红羽楼是秦风名下经营最好、名声最响的两家商号,但一为食,一为色,两相权衡,这位金枝玉叶必然会拿玉春楼来练手,图个乐子。   薜成眼底已经是藏不住的喜色,春娘也是心里一松,若是公主入主红羽楼,她真不知道如何自处,要忍受秦风与公主殿下在她面前恩爱,还要听命于公主。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看向薜成,这位金权玉叶怕是要入主玉春楼了。 第87章 迟脉,是寒症   “不如就红羽楼吧,本宫身在后宫长大,倒是擅长与女人打交道,况且只是入伙,不参与打理,以前怎么办,以后照旧就是,就是不知道这入白银多少,可分红多少?”   亲兄弟还明算账,他们只是假夫妻,自然要账目分明。   秦风晓得萧令瑶的意思,利益牵扯要算得清清楚楚才好,萧令瑶是真金白银要入股!   这样倒是好事一桩,不过别人却想得更多。   众人却是大感愕然,红羽楼是销金窟,做的是男人的买卖,赚的是男人的黄白之物,堂堂的公主殿下入主,若是传出去,就不怕污了自己的声名吗?!   萧令瑶手抚过茶杯,笑着说道:“本宫尚在宫中时就听宫人提过这红羽楼,就连本宫的皇兄们也曾经私服造访,本宫对红羽楼的好奇已经不是一天两天,这下终于可以一窥真容。”   一句话就轻描淡写地交代自己为何要入主红羽楼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后宫女眷的好奇。   仔细想想也对,公主殿下深闺中长大,哪有机会去往红羽楼这样的地方?   春娘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一时间不知作何感想,倒是那薜成颇有风度,拱手相贺。   有公主殿下加持,红羽楼定能更上一层楼,让人如何不羡?   “具体事宜,本宫就与驸马回府后再相商了?”萧令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容在嘴角绽开,如此一定,事情就尘埃落定,今天只是在大家面前亮个相,知会一声。   春娘稍微一顿后,这才起身对萧令瑶施礼,这就表示认主了,从今以后,红羽楼的主子不再是秦风一人,又多了萧令瑶。   萧令瑶举起茶杯对春娘示意,她既然选中了秦风,自然对秦风的情况了如指掌。   包括这位是如何与秦风结了缘分,落魄名妓与恩公的故事如同戏本子里写的那样。   这位春娘虽不是十六七岁的少女,但毕竟名扬过隋城,长相自不用说,历经风霜的女人又有几分别人没有的妩媚与成熟,站在秦风身边,仅从外貌来看,嗯……   萧令瑶不得不说春娘太过成熟,若是站在秦风边上就像一对姐弟,并不像情人。   她在心里笑了笑,就算是她对秦风无意有心成全,也要看秦风是否对春娘有意,从刚才的观察来看,分明是妾有情而郎无意。   况且,秦风尚的是自己这位公主,纳妾找通房什么的是不可能了,要是父皇知晓,还不抽了他的皮,剥了他的筋?   秦风不知道萧令瑶内心的戏码这么丰富,已经在心里盘算着如何与萧令瑶谈判。   好在不久前他看过红羽楼的账目,每个月的运营成本是多少,成本几何一清二楚,萧令瑶既是要用他的红羽楼,那就得真金白银地砸进来,他是一分也不会客气的。   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他俩可连一夜都没有。   红羽楼的宴席终于告一段落,期间不少人都大着胆子过来敬酒,秦风与萧令瑶倒是和气。   两人几乎是来者不拒,几轮下来,萧令瑶的脸上也多了红晕,双眼雾蒙蒙。   等到散席的时候,萧令瑶一起身,秦风就眼疾手快地比白浅更快一步将她扶住,几乎在无人察觉时,手指搭在萧令瑶的脉上,轻轻一切,手指拂过,了无痕迹。   秦风精通中医,但作为外科医生,对中医的深入是来到这个朝代以后的事,在缺少药物和技术手段的东越国,他不得不返璞归真,把中医学捡回来,狠狠地深入。   他私底下费了老大的劲才成了所谓的名医,切脉的水平自不用说。   脉有脉象,刚才轻轻一切,他便发现萧令瑶的脉象不太对。   脉分位、数、形、势,健康的脉象应为一次呼吸跳四次,寸关尺三部有脉,脉不浮不沉,和缓有力,尺脉沉取应有力,萧令瑶的脉象却是一次呼吸才跳了两次,过于缓沉。   一次呼吸跳动低于四次为迟脉,大多为寒症。   萧令瑶在后宫长大,从小有太医院养护长大,要是有寒症,也该早就发现并治愈。   怎么会等到现在依旧有明显的迟脉之象?   秦风不动声色地切完脉,扶着萧令瑶向众人告别,那曹公公突然看向秦风,眼神里有几分警告的意味,这人不愧是八品高手,自己切脉的动作没瞒过他的眼睛。   秦风面对曹景质问的眼神是巍然不动,反而嘴角挑起,似在说我就切了,你怎么着?   萧令瑶还需要他这个假驸马打消皇后的怀疑,需要他替她当档板,更别说,还要动用他名下的商号为自己谋事,一时半会也不会动他。   曹景再不满,也只是给他一点脸色瞧瞧,他大人有大量,自不会和一个太监计较。   发现秦风丝毫不惧自己的警告,曹景的脸上有些挂不住,等扶着公主上了马车,那荆无命突然凑过来说道:“曹兄怎么又拉着脸,有人让你不痛快了。”   “你如今是驸马爷的贴身侍卫,好好看管着驸马爷,”曹景没好气地说道:“少管闲事。”   “曹兄的事怎么是闲事,是我们驸马爷惹你不痛快了,不对呀,我看驸马爷就挺好的。”   曹景想到刚才秦风的举动,心中不以为然,这驸马爷是个七窍玲珑心,过于精明,若有一天想对公主不利,便是个大麻烦,可惜现在还杀不了他!   萧令瑶微有醉意,头脑却清明,刚才与那些掌柜的虽是交谈不多,但看他们的行为举止和处事都很不错,尤其有几位格外突出,说话周全,做事有条理。   可见秦风挑人格外有一手,刚才红羽楼的一举一动都有暗探前来回禀,从做招牌到换掌柜,秦风进行得一丝不苟,环环相扣。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过了头,怎么就挑了个这么精明的。   华丽的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人,车轮滚滚,朝着公主府行进,萧令瑶突然揪住秦风的袖子!   秦风却没有太大的反应,任由她牵着他的袖子,顺手端起一杯茶水:“殿下是不是渴了?”   “算你识相。”萧令瑶却不接,似有几分醉意,语气娇嗔:“你喂本宫。”   秦风的双目微凝,心思转得飞起,这位殿下是醉后娇萌,还是有意试探? 第88章 朝中有人   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秦风一手端着这上好的定窑白瓷,一手扶住萧令瑶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将茶杯靠近,萧令瑶埋下头,这一近看,她的睫毛又浓又密,扑闪着格外好看。   这年头没有睫毛膏之类的东西,没有刻意加工,这睫毛就是原生原长的。   平心而论,萧令瑶的长相可谓是超越了元帝不少,她的样子虽有两三分像皇帝,另外几分估计全随了母亲,自是不像皇后,皇后的姿容实在……一般。   想元帝当初为了登上皇位,为了借皇后娘家的势力才不得不娶她,也算是为了事业献身。   秦风的思路走偏了,突然觉得手背上一阵绵软,低头一看,萧令瑶正扶着他的手小口地抿着水,喝了几口后便别过头,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殿下是不是头晕?臣替殿下按一处穴位可好?”秦风刚说完,就看到刚才眼神还有些混沌的萧令瑶突然眨了眨了眼,一脸的得色。   好家伙,刚才醉意是装的!   萧令瑶瞒过了秦风,颇是得意道:“不知道本宫与你相比如何,你能在太傅府里装病秧子,装无能之辈,本宫也能在宫里装一个娇宠的公主殿下。”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秦风脱口而出后后悔了,一对假夫妻说什么一家人!   萧令瑶闻言也是微怔,突地嗤笑一声:“驸马爷真是风趣,不过话说得没有错,眼下驸马爷与本宫本就是一家人。”   秦风嘴角扬起:“自是如此。”   “看来驸马爷今天清理门户后心情不错,本宫再给你添点兴致,监理司的少卿大人已经易主,与你嫡长兄交好的那位已经入了大理寺的刑狱,接替人为黄棠,乃本宫的人。”   秦风知晓她所说的是丁大人,秦云本人有意向与丁家结为姻亲,但唐红英却觉得姓丁的官职不高,门户一般,仍在犹豫,现在有了这么一出,这姻亲肯定是没戏了。   可惜了丁家那个如花似玉还对秦云死心塌地的大小姐,毕竟入了狱后一旦定罪,丁家的女眷也会受到连累,好一点是个平民,运气差一点,可能成了奴籍。   “不知道那位丁大人是如何下马的?”   “收受商户贿赂,数额巨大,被大理寺卿左平道参了一本,后来证据确凿被拉入狱,黄棠身为丁大人副手一直兢兢业业,本来就熟悉监理司事务,又是个清明之人,便顶替上位。”   “左平道?”秦风没想到还能再听到这位的名字,还在驸马甄选时,这位没少出妖娥子。   “正是这位帮了大忙,左平道一直看姓丁的不顺眼,监理司的油水太足,是个肥差,左平道在大理寺独霸一方,却只得了个骂名,心中不平衡已久,而且……”   “听闻左大人也对丁家的那位千金小姐颇有意思,曾经暗示丁大人将女儿给他做妾,被丁大恼羞成怒地拒绝,两人算是结下了梁子,于公于私都不对付。”   这些也在秦风的掌握之中,但萧令瑶肯定是使了什么手段激了左平道一把,不然他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去参姓丁的一把,让黄棠捡了好处。   “多谢殿下操持,悬在臣头上的那把刀总算是移开了。”秦风忙作揖表示感谢。   只是心中若有所思,之前那把刀是控在秦云手里,如今只是换了持刀人罢了,如今持刀的正是眼前这位公主殿下,还是赶紧让她入伙吧,省得一个不开心就让监理司来找茬。   “驸马爷客气了,如今我们在同一条船上,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过今天晚上见识到驸马爷的厉害,倒让本宫安心不少,想来驸马爷随机应变的能力不弱。”   “若要说起来,也只是身边没几个得力的侍卫,荆无命刀法过人,单论刀法并不在曹公公之下,只是内力稍逊,有他在你身边,你大可以放心。”   秦风知道萧令瑶在向他解释为什么给他荆无命,而不是曹景。   曹景和萧令瑶的关系也让秦风好奇,只是他问了,这位也不会回答,何必自取其辱。   眼下萧令瑶给他的信息其实不少,比如萧令瑶并非圣上与皇后的女儿,其生母另有其人。   再比如,那位赵伦,恐怕与萧令瑶有某种关联,却是不能为他所道。   萧令瑶身边有暗卫,这暗卫是从何而来,宫里的那位知不知晓,都不得而知,而要说最重要的一条,也是秦风今天晚上顿悟的一条——朝堂中有向萧令瑶效忠的臣子!   否则她如何顺利地推波助澜,让左平道莫名地去参丁大人,又是何人举荐黄棠上位?   举荐的人必定有些份量,还有人在旁协助,才能定了君心,让黄棠顺利上位。   这位公主殿下已经将手伸到了朝堂,秦风细思之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自己一不小心就招惹了一尊大神,天可怜见的,看来得想想法子以后如何卷财跑路!   秦风已经在替自己想后路,萧令瑶斜眼看了他一眼,此时马车已经回到公主府。   两人下了马车,只见府前一众奴才已经候在那里,时间已经不早,一个个恭敬无比。   这其中还有多少不是萧令瑶的人还暂未知,但已经揪出来的当众打了板子,还有被发卖的,据说白浅下手极狠,男的卖去奴隶市场,女的发卖去了勾栏院。   那勾栏院是什么地方,下九流的妓院,招待的都是混下九流的粗鄙之人,进去不到一年,就不能称之为女人,一块破抹布罢了。   试想想那些靠苦力走偏门为生的人,在女人身上肆意发泄欲望,哪来的怜惜与情趣,都是用蛮的,而且勾栏院靠的就是薄利多销,走的是量,那卖进去的女人能好得了?   红羽楼的姑娘们虽也侍奉人,但走的是阳春白雪路线,同样是妓,但与勾栏院相比,那便是一个天,一个地,红羽楼的姑娘们出去后有的被迎作贵妾,有的嫁为平民妻,都算善终。   不过给人做妾也要看有没有命熬出来,比如被左平道接走的绿芜,先是成了外室,本来以为有机会进府,左平道一朝成为驸马候选人,这位绿芜就消失在了隋城,生死未卜。 第89章 红羽楼的开支   萧令瑶也是个狠角色,为了隔空警告那些不老实的主,将发卖的结果大喇喇地捅了出来,不仅让府里的一众下人吓破了胆,也让幕后安插眼线的人摔碎了不少瓷器。   她这番出手毫不留情不说,是用折辱的形式警告幕后之人——她绝不容忍被人窥视。   夫妇俩携手步入院落中,那些下人才各自归位,萧令瑶身边始终只有曹景与白浅随侍。   秦风则只带着冯宝,在别的下人看来,这对夫妇也算是夫妇相随,都不喜欢身边有人。   这也让不少想要攀附主子的下人心下失落,想要博得主子的青眼是难了。   两人身上都有不少酒气,但萧令瑶方才装醉,让秦风对她刮目相看,这位的酒量很不错。   夫妇俩各自进了净室沐浴,等萧令瑶出来的时候,秦风已经将两本账目放在桌上。   嗯,假夫妻要明算账了。   “殿下,这是红羽楼过往一年的总账目,年开支都在这里,最底下的则是年收益,”秦风不小心用了现代的词汇,顺口解释了一句:“就是一年所赚的银两总数。”   萧令瑶发现这账本上的记数方式很是明晰,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所有的开支项目!   只是这一看,就让她心底大呼,都说这红羽楼是销金窟,但这开销也不是一般地大!   这账本上的墨是陈墨,且每一笔都精确到了天,不似作假。   要说是秦风临时弄出来忽悠她的不太可能,萧令瑶不解地说道:“红羽楼所用衣衫、胭脂水粉、首饰不都是你商行自己所有,为何还这么大一笔开支?”   仅这一项每年下来居然是数万两,还不包括姑娘们自己置办的,这仅仅是红羽楼替她们操办的项目,数万两……萧令瑶的眼皮子跳了好几下,直觉自己的钱袋子要捂不住了。   “殿下有所不知,红羽楼因何出名?姑娘们质优,不说她们是春娘千挑万选进来的,每一个容貌要上佳,身段要娇软,进红羽楼时必须是全须全尾,没破过身。”   “就算牙齿有缺陷,红羽楼也不会要,另外还要颇有才艺基础,不然呆木头一根,进了红羽楼也调教不出来,一养许多年,那成本岂不是太高?”   秦风现在说话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萧令瑶却觉得耳目一新,听得十分入神。   “红羽楼的定位不同,针对的是达官贵人,是名流学士,这叫高端客户,针对高端客户,配置一定要高,所以硬件软件的规格都得上去。”   “姑娘们的衣服要时兴,料子要好,款式要新,不少都是独家定制,外而买都买不到,首饰更不用说,那些客人们见多识广,寻常物件只会让他们入不了眼。”   “胭脂水粉还有香料,要雅,不能俗,不仅如此,红羽楼内的摆设时常更新,摆件、书画都是大家的作品,这些收进来也是一笔钱支,数万两已经是极力控制的结果。”   萧令瑶如鲠在喉,就这,还是极力控制的结果,他可知道隋城普通人家一年才赚多少?   看这成本支出,自己想要在红羽楼占得一席之地,必须要大手笔了。   秦风早瞧出她的打算,知道她是嫌这开支太大,如果要入股,投入也大,要是没见过她的私库,秦风还替她捏把同情泪,见过私库,他就只能呵呵了。   数万两对这位殿下来说,九牛一毛罢了。   “红羽楼真是不一般。”萧令瑶干笑一声,继续看账,除了姑娘们的费用,还有人工费用,这些费用就多了,红羽楼除了姑娘们外,还有不少随侍丫头,干粗活的婆子,还有打手。   对了,这上面写的不是打手,是护卫,这些人都是要领月钱的,每月固定,是固定开支。   看到后面的年数字,萧令瑶抬了抬眉:“驸马对下人颇是大气。”   “服侍的是贵人,底下的人得稳住才能少出乱子,宁愿提前多打发点,让他们安生出力,也好过他们捅了篓子再去补救,操心不说,还费时费银两。”   秦风的这番说词让萧令瑶耳目一新,她突然明白为何秦风能在短短的几年内就做到如此规模,只怕让三大皇商过来也甘拜下风,此人甚是大气。   再往下看,七七八八的支出实在是让人应接不暇,其中有一项又让萧令瑶头疼。   “这什么群英会是怎么回事?”   秦风顿了顿,其实这东西他一开始也有点不接受,毕竟是从现代社会过来的,春娘和他说红羽楼每年都有姑娘将初夜拍卖出去,才有这群英会的说法。   秦风接手以后,将其改为自愿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一般那姑娘要是有了恩客,运气好的就被接出去成了府里的人,也算名正严顺,最怕的是遇到那种只是一夜买春,之后便不管不问,任其在红羽楼继续蹉跎。   明知道是这两种结果,但不少姑娘们还是想赌一把,所以纵然秦风想改革,也拦不住。   最后靠这群英会赚了不少银两,拍卖时频出高价,说是一夜暴富也不为过。   萧令瑶听了以后一时间默然,秦风知道她身为同性,多少会有些感慨,但出身就是这样,有人出身好便一步上了云天,有人则陷进泥沼里。   在这个朝代,女人比男人难过。   萧令瑶不再发问,把红羽楼这一年的开支项一一看了一遍,突然静默了。   一间红羽楼而已,一年的开支居然高达一百一十八万两……   不过要看收利的话,也是令人瞠目,开支相抵,居然剩下了……萧令瑶好歹是公主,也忍不住再次看那数字,唯恐是自己眼花:“四百九十七万两?”   秦风嘴角轻抿:“正是。”   “一间红羽楼被你玩出花来了。”萧令瑶啪地合上账本,不敢置信道:“先前你称自己赛过三大皇商,本宫以为你是托大,今天一见,才知道那三大皇商有多憋屈。”   秦风只是淡然一笑:“臣只是有些新花样,新想法,付诸行动后有了成效而已,况且,也不是一开始就一帆风顺,也走过弯路,吃过亏。”   听了这番话,萧令瑶心里微动,如葱白一样的手指交错了一番,笑看向秦风,语气幽转:“驸马爷。” 第90章 来,立契据   萧令瑶的声音娇媚中永远带着一丝俏皮,就像在玉春楼第一次见到女扮男装的她,她手拿扇子,快人快语,此时又让秦风回到了那个时候。   “殿下称臣驸马即可,爷字可当不起。”秦风笑着说道:“账目殿下看过了,可有想法?”   萧令瑶知道他早有打算,现在还装模作样地问她,就冷笑道:“本宫叫你爷自有说法。”   在做买卖上,他可不就是爷。   秦风摸了一把鼻子,晓是这位姑奶奶猜到他的打算了,便笑着说道:“那臣给殿下禀禀?”   “尽管说。”   都是痛快人,秦风听到这就放心说道:“殿下想入红羽楼,自然得占一半,与臣平分秋色。”   “驸马如此识相?”   “官家为大,何况殿下是皇家?”秦风老老实实地说道:“能与殿下各占一半,臣深感荣幸,至于入多少银两,臣有个基本的想法。”   萧令瑶没有打断他的说话,就是让他继续,秦风便趁热打铁道:“臣是想,以去年一年的成本为依照,殿下入得一半,那便是五十九万两,先行入进来。”   “先行?”   “这成本岂是一成不变的,新一年可能缩减,也可能增加,是以先入五十九万两,等到年底清算,根据实际成本,多退少补,而当年利润五五分,如何?”   萧令瑶嘴角上扬,直接道:“驸马说得甚有道理,这算是比较公平的做法,但如何可信?”   红羽楼毕竟是秦风一手做到现在的,里面的都是他的人,要是做个假账什么的还不容易?到时候夸大成本,把利润说小,那她也只能束手无策。   “每月的账目都交由殿下过目,殿下也可派人进入红羽楼监督,”秦风晓得自己说了句屁话,她既要入红羽楼,本来就是要安插自己的人:“最重要的是殿下不得不信我。”   萧令瑶心念微转,信他么?   她年岁不大,但经历的事远超过别人的想象,除去她生母不是皇后外,她一个字没提过。   秦风对她的过往一无所知,居然就敢让她信他?   信他什么?信他不会私吞她的银两,还是信他在假成婚后可以对她做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抑或是在大难来时,他们这对假鸳鸯不会各自飞?   萧令瑶听过最多的两个字只有——等等。   等啊等,等啊等,这才等到她出宫,她微闭双眼,嘴角泛起一丝无力的笑意:“何为信?”   “殿下愿信臣,臣定不欺瞒殿下,这账目必定会清清楚楚,”秦风转念一想,说道:“不过世事没有绝对,假如连臣也被底下人欺骗了,那就另说。”   “你这人真是擅长给自己留余地,”萧令瑶说道:“你说的法子可行,只是我们也要立个字据,若被本宫逮到弄虚作假,当年的红本宫要多占一成,如何?”   秦风倒是认可,这一条严格说起来就算是违约责任,在这个口说无凭,法律严重不健全的朝代,想要做假太容易了,自己不就刚接受过教训么。   “殿下英明,这一点臣无异议,若是殿下许可,臣这就书写下来,我们签字画押如何?”   趁热就要打铁,这五十九万两白银是势在必得。   不过这么多的银两,最终是要换算成银票再来交易,不然这么多的银子多费劲。   萧令瑶自然也想到,主动说道:“驸马放心,本宫既认了这数,便不会少你的,只是要换成银票需要一点时间,你先立契书,明列好事项。”   “这是自然,等收到银两,臣自会写收契收据给殿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快刀斩乱麻地处理好其中细节,同时生出一种痛快的感觉。   尤其两人是在沐浴后,穿着贴身亵衣的情况下,这和穿着睡衣秉烛夜谈没太大的区别。   等秦风写好契书,萧令瑶字字看过,把模糊的项指出来,再次修改,最终得到一张两人都满意的契书,且一式两分,事情这才告一段落,两人都如释重负。   萧令瑶来到门口,隔门叫曹景过来,轻声细语地交代一番,想必是让曹景去处理银票的事,然后才回到榻边,看秦风已经先一步躺下,不禁失笑。   再说曹景立马发排人手下去办银票的事,正要折回来,耳朵微微一耸,手心一道寒芒闪过,一记飞镖嗖地出手,便听得一声惨叫。   几乎在同时,两道身影从暗处飞奔而出,同时将那人按住,更是默契地一左一右。   白浅与荆无命同时出手,不分先后,两人对视一眼,再一看,还是曹景更胜一筹,离得老远,院落中光线昏暗,那记飞镖狠准地穿过这人的小腿,彻底没入。   那鲜血汩汩,刺鼻的血腥味浓重,白浅微掩住口鼻:“公主与驸马已经安歇,休要扰了他们的清静,拎下去再说。”   荆无命正把这人拖住,就听到砰地一声,扭头一看,是驸马爷的随身小厮,冯宝。   冯宝刚在厨房弄了点吃的,准备回房休息,刚走到这里就看到这血淋淋的一幕,这哪是在太傅府里能见到的,两条腿顿时软绵绵,身子歪歪倒。   “出息。”荆无命冷笑道。   冯宝最受不得激,原本公子就是尚公主,是皇家的上门女婿,他一直担心公主的人对公主不敬,自己也不肯丢了秦风的脸,立马挺起胸膛道:“不就是血,在医馆见得多了。”   荆无命一听,把这人提起来就走,专门到冯宝附近打了一个转。   冯宝一看,这受伤的男人二十多岁,穿着一套夜行劲衣,原本蒙着面,现在被扯下来。   都血流如注了,这人还算淡定,死咬着牙关。   曹景只当没看到,白浅则冲他招招手:“小冯兄弟,麻烦你取点水来,和我一起打扫。”   “白浅姐姐,”冯宝知道白浅比他大一岁:“我们公主府是龙潭虎穴吗?怎么还有这样的人过来,是贼还是盗呀,我们驸马爷在太傅府的时候可没这些事。”   “晓得你护主,你看这贼伤了咱们驸马爷吗?没有吧?”白浅淡淡地一笑:“有曹公公。”   曹公公再厉害也只是护公主,又不是护驸马,冯宝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第91章 是个“囚”字   他转身去打水,哗地把地上的血冲了,突然看到地上落了一块令牌样的东西,正准备捡起来,白浅比他更快一步,身形一闪就把那块令牌捞到手上,没让他瞧见样子。   “这东西是刺客留下来的,有大用,你不看最好,省得受到牵连。”白浅说完就收起来。   冯宝心想我想看,你也得给我看到呀,动作这么快,光晓得是块令牌了。   这公主府都有人进来行刺,想必也不是一般的蟊贼,冯宝深受秦风影响,最懂得避害。   他才不去深究,公主府是是非之地,知道得越少越好。   外面的动静还是惊动了萧令瑶和秦风,处理好一切后,曹景才来禀告:“殿下,公主府有刺客闯入,已经拿下,交由荆无命审讯。”   “知道了,你们退下吧。”萧令瑶并没有起身,神情也是淡定,显然对这情况习惯了。   秦风睁开眼,没有听到曹景退下去的脚步声,这高手就是高手,来无影,去无踪。   “是皇后派来的人?”   “不知,驸马是怕了吗?公主府里也有本宫的暗卫,无需着急。”   “曹公公是八品高手,臣与殿下秤不离砣,怕什么?”   “那你可要想清楚,现在与本宫扮恩爱,若让本宫的仇家认为你是本宫的软肋,总有一天向你伸去屠刀,到时候可不要后悔与本宫的合作。”   “不是有荆无命么,况且臣也不是坐以待毙的类型,虽然自小体弱,也有自保的本事。”   萧令瑶听到这里忍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这人怎么可以冷静到这个地步!   她想问秦风到底有什么自保的本事,却在开口的瞬间看到他闭上了眼睛,便知道这是秦风的底牌,他不会轻易亮出来,不藏几手,怎可应对暗敌?   想到他在驸马甄选时层出不穷的鬼主意,萧令瑶自嘲地笑笑,她终究是心善了一些。   这人是她拉进来的,虽然秦风占了好处,能自立出户,摆脱了太傅府,又得了驸马的名头,如今更是正三品顶戴,这皇商的品级可以世袭,以后他的孩子也能是皇商。   但是,秦风这么聪明,也能知道她这边是一片泥泞,和她绑在一起,需要应对不少危机。   府里被安插眼线算什么,像今天晚上这样的不轨之徒只会越来越多,还有皇商……   萧令瑶看着面色平静的秦风,他如何在一众皇商中脱颖而出,现在与皇家有关的生意全被那三大皇商把持,还有什么可以剩给他?   那三大皇商总不会将手头上的肥肉双手送上,驸马爷也只是驸马爷,不是皇帝亲儿子。   察觉自己居然在为秦风操心,后知后觉的萧令瑶在心里呸了自己一声,真是瞎操心!   她不知道一边的秦风也没有睡着,正盘算着马上到来的皇商会,就是感觉到身边的人睡得不安稳,又总是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思绪就被打断了。   此时的秦风方向一转,想到了萧令瑶的身世,生母不是皇后,又有这么多人想要监控她的一举一动,她生母是什么人,才让各方势力严阵以待,尤其皇后似乎恨她入骨。   那太子是元帝和皇后的嫡长子,将来要继承大统的。   等到元帝一死,新皇上位,这位曾经的长公主情况可就不妙。   啧,自己这驸马要辉煌也就元帝在位的这些年,等太子即位,自己恐怕也悬喽。   想通了其中关节,秦风更是好奇了,萧令瑶说不止皇后和太子,那盯着她的还有谁?   又想到自己这诺大的买卖,得提前做点准备,万一哪天元帝两脚一蹬见了阎王,太子在陈家的支持上登上大统,肯定是清算旧账的,自己打下来的金钱帝国岂不是完蛋!   秦风想得远,一激动,脚一伸,探出自己的被子踢到了萧令瑶的腿……   萧令瑶也是心事重重,这一踢之下,猛然清醒,扭过头,因为还没有回神,一双眼睛雾蒙蒙,好像饱含热泪,这神情与白天的样子截然不同。   什么怡然自得,什么贵气满满,全都一边去,现在的萧令瑶简直是初恋女神!   这双眼睛好像饱含热泪,像刚被欺负过一次,委屈巴拉的小模样太招人疼,秦风被这双雾蒙蒙的眼睛看了一眼,心跳就漏了一拍,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她还有这一面?   “你踢本宫做什么?”萧令瑶回过神来,眼底的水汽消失了。   公主殿下的凌厉感随之而来,秦风突来的那点悸动荡然无存,他赔礼道:“想着皇商大会即将到来,届时要与内府与三大皇商相见,正盘算从内务府那里掏点生意来做。”   “臣自小有个毛病,若是走神或激动,四肢易抽动,刚才想事情入了神,还请殿下勿怪。”秦风说完,索性坐起来对萧令瑶行了个礼。   不过秦风行礼归行礼,动作姿态是落落大方,丝毫没有唐突佳人的不安。   萧令瑶噗嗤笑了出来:“本宫是洪水猛兽么,瞧把你吓的,本宫自小在宫里长大,几岁大就被人投过毒,自小谨慎惯了,你这一动,还以为又来了刺客。”   明明是元帝的掌中宝,几岁就被投毒,外人哪里知道这位金枝玉叶在宫里的憋屈,秦风想不出来安慰她的话,半天才说道:“以后会好的。”   人都出宫了,已经不在皇后的眼皮子底下,她的羽翼渐丰,总有摆脱噩梦的一天。   就是希望那时候的殿下不要过河折桥,好歹给他留条生路,秦风心里这么想,是不敢讲出来的,在心里嘀咕了一下就躺下,把刚才想到的事又理了一遍才沉沉睡去。   荆无命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拎着那刺客进了后院的一间房,看似是杂院,穿过里面的杂物,再推开一道暗门,里面赫然是一间刑室。   他随后一扔,就将那刺客扔到地上,也懒得再绑上,然后顺势坐下,盯着刺客的脸。   那刺客脸上有一块皮似被剥了一般,如果仔细看的话, 上面是刺过面的,隐约是个字。   是个“囚”字。 第92章 故意暴露?   “死囚成死士,原本就是要死的人啊。”荆无命收敛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一把掐住这刺客的下巴:“既是死士,被抓后没有服毒自杀,啧,有意思。”   这名刺客听到他所说,脸已经白了半截,此时想要动作已经来不及!   荆无命心念一转,就把毒药从他的嘴里掏了出来,嗤之以鼻道:“刚才干什么去了,现在想死?门都没有,既然起了生的贪念……”   荆无命说到这里,突然一顿,将这男人拉到跟前仔细地看,脸色难看:“你到底是谁?”   这名刺客目露绝望之色,一个字也不肯说。   此时,白浅揣着那块令牌进来,看到这种情景,冷笑一声:“这人想对殿下不利,你却手软了?把人交给我。”   “是个死囚。”荆无命接过白浅递来的令牌,目色微凝:“你身怎么会有这种令牌?”   那是皇后的外家,镇北侯所率镇北军的通行令牌!   区区死士怎么可能用,更不会将其堂而皇之地带在身上暴露身份。   白浅眉头皱起:“原是个不忠于镇北侯的,生怕暴露不了他,故意偷了令牌放身上?”   那人嘴角突然浮起一抹满足的笑容,两只眼盯着他们看,眼底好像有惊天的仇恨,突然眼珠子往外一凸,舌头朝外一挺,居然咬舌而亡。   看着从他嘴里冒出来的血,荆无命和白浅面色不改,荆无命说道:“自古人心最难测。”   镇北侯将死囚作为己用,却没想到这些本来死路一条的人也有想活的欲望,也会恨。   这些死士在镇北侯手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根本不想替他遮掩秘密,反而偷来令牌想着法子暴露他,远在边塞的镇北侯估计做梦也没有想到吧。   第二天清晨,萧令瑶起身时,身边已经不见秦风的影子,白浅进来才知晓他已经出门。   “驸马爷称今天要将陛下赐的宅子改成鲲鹏商行的总行,今个一早就过去那边了。”   白浅一边照顾萧令瑶洗漱,一边说道:“这位驸马爷用词有些奇怪,说是要改成总部。”   “总部?”萧令瑶想到曾经听秦风说过不少新鲜的词汇,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听来的或是自个发明的,总之是个头脑特别活络的人物:“他周边可有什么事?”   “无事,除去手下派了郎中跟着工部侍郎宋大人的病情,就一直忙着商行的事。”   白浅说道:“驸马爷与殿下大婚后,秦太傅府上的人也没来骚扰他,倒是清静,这位驸马爷的爱好不多,除了研究医术与药草,就是经商,不过驸马爷生母是商户出身,也正常。”   等萧令瑶洗漱完,换好了衣衫,曹景带着两名丫鬟把餐食送进来,说也奇怪,今天突然少了一个人陪在边上,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她自嘲地笑笑,以前在宫里也没人陪着,不也一样了。   “昨天晚上的刺客咬舌自尽,是死囚调教而来的死士,身上带着镇北侯的令牌。”白浅低声说道:“荆无命验过身, 那死士曾经饱受虐待,身上的伤痕一层又一层,新旧叠加。”   白浅又将那死士临死前的反应说给萧令瑶听,萧令瑶放下筷子道:“皇后与镇北侯一直暗通消息,这次还想把镇北侯世子塞过来做驸马。”   “什么镇北侯世子,就是他们想裹挟殿下的手段,明知陛下宠信殿下,想把殿下纳入他们那一边去,听说那镇北侯世子和他爹一样,是个爱杀戮的主,毫无人性。”   白浅不比普通的丫鬟,说话带有一股莫名的气势,萧令瑶斜眼白了她一眼:“你这脾气。”   “习惯了……”   “一直不收敛,以后这样如何嫁人。”萧令瑶说道。   白浅只是笑笑:“皇后有自己的眼线,这镇北侯为何要如此做?这次是真刺杀吗?”   萧令瑶把玩着手里恍若新月一般的白瓷,嫣然一笑:“恐怕陈皇后和镇北侯也是面和心不和,眼下是有了分歧,昨晚的事情必定没有和皇后通气。”   “奴婢听说那镇北侯本就不是陈家的直系子孙,是从旁枝里抱养来的,偏生了狼子野心,有狠劲,也有野心,奴婢觉得镇北侯不是真心要扶太子上位,倒像是……”   白浅对上萧令瑶的眼神,打住了话头,那九五至尊的位置哪有人不想坐上去的?   镇北侯现在手握大军却被打发到边塞,非传召不得入隋城,明摆着是陛下要打压他,这口气肯定早就咽不下了,镇北侯突然越过皇后出手,难道是对她起了疑心?   萧令瑶一下子没了食欲,问起兑换银票的事,今天内必须拿回足数的银票!   秦风自不知道萧令瑶为了镇北侯也把手伸向公主府一事烦扰,他一大早就来了安定府。   按照他事前的安排,这边的小厮早就安排好了,格局也按他交代的改了一遍,现在看到的就是成品,不少房间改成了“办公室”,里面文房四宝备齐了,书架也按他的要求摆上。   秦风走进来的时候还真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元帝挥毫的“鲲鹏商行”正在装裱中。   冯宝着人加了钱两,要求务必要快,说是明天就能制好。   秦风点头表示满意,院里的小厮丫鬟们过来见过主子,一个个嘴巴甜得很,叫着驸马爷。   冯宝给这些人打了赏,便要发他们各自忙去了。   说是忙,其实这些天就是帮忙打扫,按照要求布置宅子,比起其它地方不知道多轻闲。   见到驸马爷也是个平易近人的,一个个觉得能被买过来太好了。   打发走了这些下人,秦风带着冯宝进了主厅,主厅的布置大气,尤其挂在墙上的画作,更是东越国柳逸先生的大作,实打实的真品,再看摆放的瓷器,秦风说道:“办得不错。”   “是颂雅坊的周掌柜帮忙。”冯宝不敢私吞功劳:“驸马爷挑的人,个个能干。”   颂雅坊是卖古董的雅行,周掌柜更是秦风花大价钱外加用诚意打动从其它商行那里挖来。   冯宝朝外面看了一眼,荆无命正在院子里无所事事地打转,压低声音道:“昨天晚上公主府进了刺客,掉下来一块令牌,小的没看清就被那个叫白浅的丫鬟拿走了。” 第93章 大师楼明月   刺客的后续萧令瑶只字不提,秦风早有准备,两人的关系并不真正亲近,说白了,他们俩对彼此都是试探并抱有戒心的阶段,想要开诚布公?难。   “公子,不是说公主殿下是陛下最宠爱的孩子,怎么还有人在她头上动土?”   冯宝嘀咕道:“而且大婚这些天,小的也看出来了,公主身边的人都不简单,一个个……”   他正要往下说,那荆无命像有顺风耳一样,冷不丁地朝这边看过来,冯宝打个寒蝉,青天白日不能嚼舌根,这不就让人逮个正着,尴尬得不行。   秦风的表情丝毫未变:“他们的事我们暂时不要掺和,当务之急是搞定和内务府的关系,还有如何撑起皇商的脸面,要是和以前一样一成不变,我如何打开名声。”   自家公子脑子里只有银票子,冯宝是最了解的,公子自从下定决心给自己治病养身子,说得最多的话就是缺银两,要赚银子,没办法,那些珍贵的药材哪一样不要银子?   想办法赚银子,赚着赚着,就越做越大了……   “公子,不,驸马爷可有打算了?”冯宝说道:“时间可不多了。”   秦风微皱起眉头,他倒是有个打算,但还需要萧令瑶帮忙,不管了,他让冯宝磨墨,自己则坐在桌案后面,面容前所未有地凝重,铺开上好的开化纸,提笔书写。   院子里的荆无命远远地看过去,就见秦风衣袖飘飘,面容俊逸,眼神专注中居然有几分仙风道骨一般的感觉,他心里一悸,莫名觉得这位驸马爷仅从外表来看,和殿下十分相配。   可惜两人只能做一对假鸳鸯,到时一拍两散时,这位驸马能否保住性命和家财得看殿下的意思。   秦风只觉得荆无命的眼神有些冰凉,抬头看过来的时候,他又挪开了眼神。   冯宝看着秦风在纸上写的内容,大部分字他都是认识的,他本是太傅府不受重用的小厮,被打发到偏院照顾体弱的二公子,原本是大字不识一个。   他原来是真心喜欢二公子的随和,日子过得苦了一点,也甘愿侍奉,忠心耿耿。   让他意外的是二公子是个深藏不露的,不仅教会他认字,还教会他理财,如何做生意。   冯宝觉得自己从内到外都提升了一大截,千字文早就学完了,摆脱了文盲的阶段。   纸上的字都认得,也晓得是什么意思,但是不懂秦风的用意:“驸马,你准备用这些去和内务府打交道,可是这些能有什么用?”   “备用,能不能成事还要再看,我可不能让那些皇商小瞧了我,以后抬不起头。”秦风说道:“除此以外,还要做两手准备,一招不行,还得有后手,不过,需要公主帮忙。”   “那殿下能帮吗?”冯宝其实不太清楚秦风萧令瑶是假夫妻的事,他们二人合谈时,冯宝都是在外面,并不知道详情,但他也看得出来,秦风和萧令瑶的恩爱是相敬如宾。   相敬如宾这个词也是秦风教给他的。   两个人不是真正的亲密,冯宝也能理解,两个人此前都不怎么认识呢,虽说流言说的是公主殿下先看中了公子,但两人没有相处过,哪来的深情。   再说虽说尚了公主,公子本质上是上门女婿,地位上不如公主,唉。   “公主必须帮啊,现在她得宠着我才行。”秦风不要脸的笑了笑:“龙七还没回来?”   冯宝想了想龙七那壮如铁塔一般的身子,摇了摇头,龙七是秦风偶然间救起来的人,后来跟着秦风,主要负责镖局和休息站,这次帮忙押镖去了,还没回来。   “公子是想龙七过来做跟班?”冯宝瞧了瞧荆无命,看来公子也不怎么喜欢荆无命嘛。   秦风笑了笑,荆无命既是侍卫,也是萧令瑶派来盯着他的人,再弄一个自己人比较靠谱。   “等龙七回来,让他过来吧。”秦风知道龙七一直想随身跟着他,但他总觉得救起来的龙七本事不小,呆在他身边大材小用,现在倒是可以启用了。   冯宝真心替龙七高兴,要论到忠,他冯宝认第二,敢认第一的只有龙七了!   秦风不再说话,继续挥墨。   此时的萧令瑶却是来到了太傅府,那唐红英没料到公主突然到访,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等知到萧令瑶是来找秦启的时候,脸色便有几分微妙。   堂堂的公主殿下居然来找一个通房所生的儿子,这是为何,那八岁稚儿不就送了一个木工活么,就这么得了公主的青眼,着实令人意外,也让人心生不快。   话是如此,唐红英还是让人把秦启找了过来,秦启进来时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嫂嫂!”   孩子童稚嫩的声音响彻在厅堂里,唐红英面色一凝,正要发作,萧令瑶却起身迎向秦启不说,还一把将他抱起来:“又见到你了。”   “嫂嫂……”秦启被萧令瑶的美貌闪了眼,面色微微一红,小声说道:“失礼了。”   萧令瑶不以为然:“失什么礼,嫂嫂今天来找你是有事和你商量,还记得你送嫂嫂的木工活嘛,被一位爷爷看到以后可是大感兴趣,要收你为弟子呢。”   唐红英听得眉头皱起,余光一闪,又看到那通房元氏在不远处站立,想近又不敢近。   她最近正被秦风母子俩气得不轻,总觉得窝了一口气在心上,这公主又突然对元氏母子俩亲近有加,让她这位嫡夫人情何以堪?   “要收我为弟子?”八岁的秦启立马胆颤心惊地看着嫡母:“母亲……”   虽说庶子女叫嫡夫人母亲是天经地义的事,但唐红英自认为只对自己生的儿女有感情,别的孩子都与她无关,尤其这还是一个没有名份的通房所生的孩子。   当着萧令瑶的面,她没有太明目张胆地表露出厌恶,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殿下有所不知,启儿启蒙较晚,在功课上表现一般,认字不快,千字文还没有学完。”   秦启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满目羞愧,他的确不如大哥哥和二哥哥。   “楼大师要收弟子,这可是难得的机会,”萧令瑶说道:“若是太傅知晓必会同意。”   萧令瑶轻描淡写地说完,唐红英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楼大师,难道是楼明月? 第94章 活着的传说   楼明月是东越国最负盛名的机关大师和手工匠人,参与过东越国战车与战船的设计,多次在圣前露脸,得元帝无数次嘉奖,其年岁已高,后半隐世。   这样的高人要收秦启为徒,正如萧令瑶所讲的,秦太傅要是知道,肯定喜笑颜开!   楼明月终身未娶,没有亲生儿女,如今年近五旬,在东越国来说已经超过男性的平均年龄,他十分迫切地想要寻找一位接班人。   只是他能力超群,眼光也极为苛刻,半退隐后一直没有敲定关门弟子。   萧令瑶猜出元氏的身份后,想救她于水火,思来想去,决定从秦启身上入手,她派人将那艘木制的战船送到了楼明月手中,又附书信一封。   那木船在楼明月的眼底自不过是尔尔,但当他从信中看到那木船竟出自一名八岁稚童后,也是又惊又叹,再看信中暗示元氏的身份,楼明月长叹一声:“竟是故人之后。”   在萧令瑶的暗探再次来访时,楼明月终于点头要收下秦启这名徒弟。   有了楼明月的首肯,萧令瑶现在自信满满,唐红英的颓然也不在她的眼中,这事已经是铁板钉钉,看着秦启如星辰一般的眸孔,她正色道:“你可知道楼大师其人?”   “嗯!我知道,战马舟就是他发明的,用来海上追击的小型战船,”秦启说起战船来完全不像个孩子:“楼大师还活着吗?”   也难怪他这么问,楼明月淡出以后,鲜少在人前活动,又不收弟子,几乎销声匿迹。   世上说起他便是二个字——传说,能活成传说的人大多是死人。   萧令瑶欣慰地笑了,她看向唐红英时,眼底多了几分压迫的气势:“秦夫人不介意本宫带阿启去见楼大师吧,还是要知会太傅一声?”   这话简直是笑话了,唐红英哪来这个胆子,她忙低头道:“不必,请殿下自便。”   萧令瑶牵着秦启的手离开这里,那元氏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过来,脊背弯着,一看便是在后院里卑躬屈膝惯了,萧令瑶的鼻间一酸,这可是曾在战船上肆意的常督军爱女!   常怡娘应像少女时期那般可以肆意笑,肆意闹,而不是沦落后院,这般地伏低做小!   萧令瑶胸腔里那把酸涩的火越烧越旺,望向元氏时,那双媚色无双的眼睛里竟有滔然的怒火,元氏猛一抬头,由得心悸几分,便是看呆了一般。   “令公子本宫先带走了,他小小年纪却天赋异禀,这天份不应埋藏在这后宅之中。”萧令瑶心中有如惊涛骇浪拍过,语气却依旧平静:“你无需担心。”   “殿下照拂,奴婢放心。”元氏伏下身子,一只纤纤玉手伸过来将她扶起,迅雷之间一团软软的东西塞到他的手心,她再抬头时,萧令瑶已经带着秦启离开。   元氏握紧了手心,回想刚才萧令瑶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心中微酸,又恍惚间觉得在哪里见过相同的眼睛,那是多久以前,那是一个比自己年幼的姑娘。   她盘腿坐在船尾,稚气未脱,眼底泛着温柔的光,笑看向她:“你就是怡姐姐吧?”   那孩子小小的年纪,却已能看出日后的绝色,明明年纪那么小,却显得格外沉着。   元氏心底抽了一下,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她只是通房,并没有独立的院子,秦太傅拨了一间单独的房间给她而已。   一进入房间,元氏展开那团纸条,匆忙扫过上面的字迹,她不禁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再然后,她恢复平常,将纸条迅速点燃后扔进香炉里,看着它燃烧殆尽,手指伸进去将其搅动,直到看不见为止,才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再说秦风直到夜深了才回到公主府,听到那声清脆的“二哥哥”,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秦启是一路飞奔着跑进他怀里的,后面跟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已经是汗流满面。   “启儿,你怎么在这里?”秦风没想到在公主府见到这位幼弟。   秦启今天是开心极了,他见到了那位活着的传说,还拜了师父,师父现场就喝了他的师父茶,还说明天就要拜访秦太傅,将他认领到名下,以后与他同吃同住。   这也就是说,他接下来都不用住在太傅府了,唯一一桩不好的就是要与生母分离。   “二哥哥,我也能出府了。”秦启一说完,秦风的眉头微一皱起,马上舒展开来,那个萧令瑶,不声不响地干了一件大事!   这件事萧令瑶办得又快又准,那楼明月是块硬骨头,怎么可能这么快答应?   秦风知道这件事情千回百转,中间有他不知道的事,但秦启能出来是最好不过的事,继续在那府里呆着,也是受嫡母蹉跎,他生母又藏着罪臣之后的秘密,难保有一天不会事发。   能保一个小的也好,至于元氏,秦风叹了口气,赶紧拉着秦启的的丢找萧令瑶。   秦启今天在公主府留宿,明天一早,去接了楼明月一起去太傅府,留宿的事已经差白浅去知会过了,那唐红英脸色如可自不用说,倒是秦太傅有些兴奋。   秦佐怀是个投机之人,只要于自己有利的因素从不放过,用现代的话说,是个不折不扣的利已主义者,楼明月虽已隐于市,但他在民间乃至军中都颇有威望。   能利用幼子和楼明月攀上关系,焉能不喜?   这件事情萧令瑶可谓是百分百的胜算,一定能将秦启弄出来,那下一步呢,她做什么?   秦风疾步走向厅里,只见吃食已经摆上了桌子,萧令瑶正弯腰整理着一盘水果,里面全是这个朝代少见的水果,冰鉴之上是荔枝。   古代物流不便,弄来这生长于岭南的水果极为不易。   看到荔枝,秦风心底那簇突然冒出来的小火苗腾地下去了。   秦启兴高采烈地说道:“嫂嫂从哪弄来的荔枝,我最喜欢了,嫂嫂真好。”   萧令瑶爱怜地冲他招招手,别人或许弄不到,但他差人去宫里说了一句,元帝立马派人把这贡品送了出来,而且数量不少,今天去拜访楼大师时,秦启就说自己爱荔枝。   他长到八岁,仅尝过一次荔枝的味道,从此念念不忘,却再无机会。 第95章 半面飞龙符   “上次是二哥哥给我弄来的荔枝,这次是嫂嫂。”秦启眼圈突然红了:“二哥和嫂嫂最好了,是除了我姨娘以外,对我最好的人。”   秦启在府里都不敢叫生母姨娘,抬了妾室才能叫姨娘,像秦风称柳氏那样,但他不管,为此还被唐红英教训过,小小年纪的她看到母亲跪地为他求饶的样子,尝到了刺痛的滋味。   秦风没有纠正秦启对萧令瑶的称呼,当事人都不在乎,他也不多管闲事。   “殿下为了启儿,用心了。”秦风松了一口气,只是盯着萧令瑶的眼睛,意有所指:“殿下今天干了一件让臣万分感恩的大事,臣深表感激。”   萧令瑶的心脏莫名地跳了一下,他这是知道府里耳目众多,所以将自己做的这件事归到他的名下,来保住这对母子,甚至是她?   她看着秦风前所未有的凝重神色,突然觉得心脏软了几分,这事她没和秦风商量,算是自作主张,但是秦启不一样,秦启是他的弟弟!也是他的家人。   她一时间有些后悔,应该在行事之前和他商量一二的,而不是这么地快刀斩乱麻。   “对不住了。”萧令瑶是有错就认的人,痛痛快快地说道:“我只想尽快让他们解脱出来,却忘记你才是他的亲人。”   听到萧令瑶改了称呼,自称“我”,秦风心里的那点火气剩得一点渣滓都没有,对她擅作主张决定了幼弟命运的事不再计较,结果当然是不错的。   “殿下先是为了臣向陛下请指参加驸马甄选,又这样替臣的幼弟着想,臣无以为报,以后定与殿下和和美美,绝无二心。”秦风余光扫过身后的几个下人,声音不卑不亢。   果然是这样啊,秦风这是把由头拉到自己身上,打消别人对秦启突然出府的怀疑,萧令瑶歪了歪头,这秦风还有多少让她惊讶的东西?   “嫂嫂疼二哥哥,二哥哥疼我。”秦启也反应过来了,大声说道:“二哥哥和嫂嫂都好。”   一种奇异的感觉浮上秦风的心头,和萧令瑶对视一眼时,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错开,被人叫驸马和公主还觉得没什么,哥哥嫂嫂什么的太像真实的一家人,和寻常百姓家一样。   尼玛的,秦风忍不住在心里爆了一句现代社会才有的粗口,这秦启是所谓的助攻吧!   要是他俩是真成亲就算了,指不定因为这事感情突飞猛进,可他们是假的,现在你来我往都带着算算,秦启和元氏估计和萧令瑶有交集,看在常督军的份上她才出手帮忙。   可秦启又是什么人,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这人情一算,还不是落在他头上,他欠她一回。   这么一想,秦风心里的那点不自在消失了——这就是交易往来。   秦风带着秦启和萧令瑶一家欢之时,一只信鸽正从公主府里飞出去,望着那振翅飞离的小白鸽,抱剑坐在屋顶的曹景冷眼看着鬼鬼祟祟离开的身影,嘴角挑起一丝冷笑。   藏在府里的老鼠,又揪出来一只。   那信鸽是直往皇城而去,最终落到了坤宁宫侧,一名粉衣宫女迅速摘下信鸽腿上的纸团,低头迈入宫中,微微抬头,看着锦衣的东宫太子萧令昭及皇后。   “又有新消息了?”陈皇后看着宫女手里的物件,心口总算平了一些:“萧令瑶那个贱人,短短几天就把本宫安插进去的人清了个七七八八。”   不仅公开打板子,罚例钱,还把最得心的几个发卖,男的发卖去了奴隶市场,女的打卖去了勾栏院,她自是不会去理会那些奴才的死活,对萧令瑶不分情面的处理恨之入骨!   现在府里剩下的人不多,传递出来的信息也少得可怜,大多还是无用的。   那萧令昭是元帝与皇后的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早些年封了皇太子,入主东宫,其人肖似母亲,相貌和萧令瑶没有半分相像,显得平庸不少,胜在身材高大,倒像极了元帝。   这周身的气势更是入主东宫后培养出来的,看着母后看完信息后的脸色,便知道不妙。   “又是无用的线索?”   “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倒是深情厚意,也不知道看中那个秦家庶子什么,居然为了他的庶弟操碎了心,拉拢那八岁的稚儿做了楼明月的徒弟!”   陈皇后捏紧了拳头:“要不是你父皇给了她半块飞龙符护身,本宫早取了她的性命,可惜上次没能给她投毒成功,否则她终生不孕,她身边的那曹狗实在碍事!”   萧令昭脑海里闪过萧令瑶那张绝美的面孔,突然心神俱失,再想到她虽与自己不同母亲,却有相同的父亲,心下叹息,可惜了,他身为太子,也干不出这有悖人伦之事。   倒是便宜了那个叫秦风的小子。   陈皇后不知儿子心中龌龊的想法,又说道:“这次驸马甄选,原本是让你表弟进隋城,我们再想法子让他得了驸马爷的位置,届时大婚,你舅舅就有机会返回隋城。   “鬼晓得跑出一个秦风,打乱了我们的计划,你舅舅如今不得召不能返隋城,只能苦守在边塞,这笔账也要算在那丫头头上,你父皇一心提防陈家,你这太子之位并不稳固。”   陈皇后的计划原本打得响亮,让镇北侯世子参加驸马甄选,再得到驸马之位,这样一来,近水楼台先得月,且不说把元帝最宠爱的公主拉入了陈家,还有那半块飞龙符也志在必得。   借着大婚之事,镇北侯能堂而皇之地返回隋城,届时找个理由呆在隋城,也好给昭儿助力,让他太子之位稳固,真要是不行……   陈皇后眼底迸出一丝冷血的光芒,元帝不愧是将领出身,身子骨康健得很,一年四季鲜少召太医,无病无灾的,他要活多久才能轮到自己的昭儿?她何时才能登上太后之位?   心底涌出的那点冲动在对上儿子冷静的眼神里烟消云散,不行,现在不不是下手的时机!   元帝手下有一支神秘的飞龙军,神出鬼没,只忠诚于元帝,元帝若是不在,见飞龙符如见本人,可任意调度飞龙军,那符,一半在元帝手上,一半在萧令瑶手上,着实让人懊恼。 第96章 镇北侯的野心   那飞龙军自元帝登位以后就隐了行踪,以至于无人知晓它如今的规模,驻守在何处,又在暗处行使何等任务,陈皇后及镇北侯一直对飞龙军耿耿于怀。   唯有一年元帝寿辰,萧令瑶奉上亲自绣的江山图大获元帝欢心,他一时喝多了酒,醉后在她面前说出半块飞龙符在萧令瑶手上的事,陈皇后本就厌恶萧令瑶,从此更是恨她入骨!   提到飞龙符,陈皇后握了握拳,以前那小贱人还在宫里他们尚未得逞,现在尚了驸马又出了宫,更显得滑不溜手,她派去的线人一点有用的线索也没弄出来,反倒被揪了出来。   再看眼前暂时为太子的儿子,陈皇后有些不耐烦:“你父皇对并州爆发的贪腐案极为不满,那并州知府是你的人,你以为你父皇不知晓吗?你偏在这个空当派人去公主府?”   府里已经有她的耳目,结果亲儿子和远在边塞的镇北侯也没捺住,同样派了人。   她不禁懊恼,动作如此之大,是生怕萧令瑶不察觉,还是觉得她出宫后就不会找元帝?   “你虽然暂时被立为皇太子,但圣上一直未让你辅政,重要的政务反而是老二碰得更多,就连这次并州的事,你父皇也是让老二赶去救火,且大获赞赏,这样下去,东宫要易主了!”   这话实在是大不讳,在边上伺奉的宫人们纷纷低下了头。   他们虽是陈皇后最信任的人,也不敢抬头。   这番话戳到了萧令昭的心口上,最近因为他所管辖的并州贪腐案被曝出,连带他这个太子也备受指责,秦太傅帮他在中间斡旋,但也没讨到好。   这又和秦太傅的那位太师岳父脱不了干系,元帝正准备改太师制为左右丞相,对太师的女婿秦太傅自然没好眼色,朝堂之上,二皇子的声势居然盖过了太子。   这种种情况下,萧令昭的情况实在不好,面对母后的恨铁不成钢,他也倒抽了口气。   “可是母后,舅舅远在边塞,却派人到公主府刺杀公主,这事若是闹大了,不也是拉咱们的后腿吗?儿臣记得这位舅舅并非嫡系,只是从旁枝抱来的。”   公主府上闹刺客,刺客掉出令牌的事他已知晓,那边就没想瞒着,镇北侯如此行事,气得他不轻,这是生怕萧令瑶不借机发作么。   听闻线人来报时,萧令昭只觉得镇北侯并非真心拥护他上位,只是想带兵重回隋城,暂时与他们为伍,说什么舅舅,内里的那点屁事他儿时就知晓了。   这话戳中了陈皇后内心深处的隐秘,这件事也是他们母子俩与镇北侯最大的隔阂,虽是面上不表,内心却耿耿于怀。   一直在边上听着的一位宫女此时拱手道:“皇后娘娘,奴婢觉得太子殿下担心得不错,镇北侯恐怕不能深信,镇北侯世子与殿下年岁相当……”   这老宫女打量了一下皇后的神色,见她没有反对的神色,大着胆子继续说道:“之前镇北侯主动提出让世子来尚锦华公主,恐怕就藏有祸心,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你直接说他有狼子野心,就算要推吾儿上位,将来也有可能让他的镇北侯世子取替吾儿!”陈皇后气血翻涌,咬牙道:“本宫就知道,镇北侯迟早要按捺不住!”   他派人进公主府想干嘛,明明说过暂时不要动作,那边已经有提防。   “本宫看他是想回隋城想疯了!”陈皇后气恼道:“肯下陛下正对太子不满,他还处处动作,本宫看他不是想帮太子,是想扯太子一把。”   那老宫女低头道:“其实奴婢觉得想要扭转陛下对太子殿下的看法,不妨另走一条路。”   “你有好法子?”萧令昭知道这位老宫女是陈皇后的得力助手,看似敦厚,实则老辣。   “奴奴觉得太子殿下不妨与那位新任的驸马爷交好……”这老宫女说道:“公主殿下对娘娘防范极深,对太子殿下也是不喜,平时一向保持距离,但这位驸马爷不一样。”   “他晋为皇商,但哪这么容易做皇家的生意,内务府那边有不少太子殿下的人,若是行以方便,也算是与这位驸马爷结交了,驸马甄选时奴婢也看到了,这驸马爷很得陛下欢喜。”   陈皇后想到秦风,突地嘴角翘起,想到刚才线人传来的飞鸽传书:“锦华公主对这位驸马爷可谓真情实感,一见钟情不说,连他那个没甚名份的幼弟都照顾上了。”   “你说得没错,要是和这位驸马爷交好,也算是和那小贱人攀上了关系,明明暗暗,要是能借那个秦风拿到飞龙符,或是打听那边的消息,倒也不错。”   陈皇后越想越觉得可以,他们安插在府上的探子已经剩得不多,又已经打草惊蛇,与其偷偷摸摸,不如让皇儿光明正大地去与驸马结交,倒没这么费事!   “可那驸马爷真能如我们所愿?”萧令昭有些怀疑。   陈皇后嗤笑一声道:“你倒是忘记了,他可是你老师的二子,他是姓秦的,秦家早就和东宫绑在一起,你若是有事,太傅也不能独善其身,他也跑不了好!”   萧令昭思来想去,居然觉得这法子不错,那驸马爷就算是尚了公主,始终是秦家的人!   正躺在榻上的秦风正不满地看着身边多出来的小子,同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也不晓得哪位在念叨自己,这几个晚上习惯了身边娇香软玉,香气扑鼻,这就成了秦启。   这小子平时和他交集也不算多,只是在秦家的一众子女中,和他最亲近的也只有自己了。   秦风来自现代,对这种嫡庶本来就没太大的反应,虽是深受其害,但对秦启没有偏见。   所以平时撞到也对幼弟和颜悦色,远比那位嫡长兄强,这也让秦启对他萌生了莫大的好感。   今天在公主府留宿 ,这小子就提出来要和自己一起睡!   萧令瑶竟也同意了,只是他们的婚房定不能让这小子霸占,所以他只好过来陪这小子睡别间,秦启的睡相并不乖,像毛毛虫一样扭来扭去,这会儿脑袋都拱到他怀里来了。 第97章 梦,佳人入怀   想到平时和萧令瑶虽然一人一床被子,两人都固守城池,但一男一女睡在同一张床上,那旖旎的氛围还是让人颇受用。   秦风穿到这个朝代后就没有再尝过女人的滋味,这原身因为身体孱弱,也还是个处。   现在尚了公主,对方又宠势惊人,他是再不可能找别的女人来泄火的。   可怕就可怕在他在现代早尝过甜头,阅过的片不说不计其数,也是种类颇多,那形形色色的花样自不用说,现在呢,也只能想着法子来自己解决。   在这种情况下,入睡的时候能闻到一点女儿香已经是莫大的慰藉,就这,今晚也没了。   “二哥哥,你怎么还不睡?”秦启冷不丁地睁开眼睛,看着大睁眼睛的秦风,心疼道:“现在都几更天了,你不困啊,你是不是想嫂嫂了?”   这小子,秦风暗叹口气:“你知不知道自己不能叫公主嫂嫂?”   “可是嫂嫂没说不可以。”秦启说道:“你是二哥,你们俩成了亲,她不就是嫂嫂,二哥,我明天就回去了,你明天就能和嫂嫂同房了。”   这小子平时在府里老实巴交的,小小年纪,内里还有这么一面呢,秦风顿时哭笑不得。   也是被秦启有意无意地说了这一通,当天晚上秦风就做了绮梦。   红烛,帐暖,身边有佳人在侧,好不旖旎,虽是梦境,却真实得可怕,秦风只只看到头顶大片的红,有如新婚那夜的红纱帐。   秦风搂着那佳人,紧贴在她的颈窝中,嗅着熟悉的香,似浸入了温柔乡中,越发地不想清醒,佳人的秀发披散,丝丝缕缕地划过他的手臂,像丝绸一般柔滑。   他心潮涌动,不禁将对方搂紧,恨不能嵌入骨髓,就听着对方闷哼一声,似不能承受,反将他压制住,成了上方,秦风这才和这佳人脸对脸,眼对一眼,一看,不禁楞住了。   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孔,秦风吓了一大跳,一激动,马上就醒来了,动动腿,脸色也变了。   作为一名医生,想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居然在梦里就!   身边的秦启正睡得香,丝毫不知道他的二哥哥在梦里做了好事,秦风没惊动任何人,跑去净室迅速换了一条亵裤,顺手把脏了的那条洗了。   腿根透着凉意,秦风差点骂出声来,以前独自一个人的时候也没这么失控过,闻了几个晚上的女人香就受不住了,这结果让身为医生的秦海懊恼不已,耳朵根子都是滚烫的。   这事要是说出去都丢人,想到上回还是洞房花烛夜,为了应付宫里的教养姑姑才那样了一回,但那次情有可缘,最终不也顺利地瞒过去。   今天做这绮梦是半点道理没有,纯粹是想吃荤。   秦风换好衣服躺回来,秦启也被吵醒了,只是睡得迷迷糊糊,只问了一句二哥去哪了,就一翻身,翘着屁股又睡着了。   秦风看着呼呼大睡的秦启,无语凝噎,得亏这小子只有八岁,要是察觉后到处声张,萧令瑶肯定要将他打入登徒子之列,娘的,怎么就代入了萧令瑶呢?   她当然是个大美人,身娇肉贵,不知道多少男人羡慕他尚了这样一位丰华绝代的公主。   可秦风是谁?从现代穿越过来,经历了医院的明争暗斗,对他和萧令瑶的关系格外清醒。   他们是形婚,各取所需,待到有分歧不得不分道扬镳时,他的小命还捏在她的手里。   秦风躺下,双手抱在胸前,在那以前,他必须想出一条万全之策,可以保命保财的那种。   至于现在,赶紧捞钱是王道。   这边秦风做了一场绮梦,脏了裤子,他大半夜换亵裤的时候,萧令瑶正独自一个人盘腿坐在榻上清点着银票,原本今天晚上就要和秦风签定契书,因为秦启来了,这事才暂搁。   因为要将白银换成这么多银票,曹景今天忙活了一天,晚间才将凑齐的银票带回府。   萧令瑶看着铺满床榻的银票,一想到明天这些就不属于她,心口隐隐作痛,反正秦风也不在,她拍着胸口喃喃自语道:“没关系,没关系,红羽楼可以连本带利地赚回来。”   她的喃喃自语悉数进了门外守着的曹景耳中,这孩童般稚气的声音让曹景的嘴角勾起。   秦风不在,独自享受一个床榻的感觉自是极好的,她收好银票后大咧咧地躺下,果真是在自己的府里自在,虽是身边埋了不少耳目,但也近不了她的卧房,爽快!   听到卧房里传来淡不可闻的呼吸声,曹景这才悄然退开——萧令瑶睡着了。   萧令瑶也做了一个梦,只是那梦里血流成河,她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血痕,血色勾陈在她的双眸中,眼前一个个人影纷纷倒下,画面一转,一只冰肌玉骨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年幼的萧令瑶看着那张倾城的脸,她们二人的相貌极为相似,那双眼睛望着她,眼底是无尽的伤,终是凄然一笑:“要活下去呀。”   活下去,萧令瑶在睡梦中抽了一下腿,无来由地担心自己会撞到秦风,睁开眼才记起今天晚上只有自己,她好久没有做过类似的梦,多年的皇宫生活并没有抹去那一夜的血腥。   第二天早上,再看到萧令瑶的时候,兄弟们都被她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秦启心疼得不行,却是调皮地问萧令瑶是否没有二哥哥在身边陪着所以睡不着。   听到这话的诸人都眼皮子大跳,秦风好死不死地想到自己昨天晚上做的梦,再看萧令瑶 脸色,就像真的被他折腾了大半夜没睡好一样,心里莫名地有些心虚。   萧令瑶虽然已是成婚之人,不是云英未嫁,但她和秦风清清白白,虽说是童言无忌,也弄得她一个大脸红,难得露出一丝娇羞之色,更显得人面桃花,份外地美。   秦启饭后就要和萧令瑶回太傅府,正式出府跟随楼明月学艺,萧令瑶想了想,饭后让荆无命带着秦启玩,她引着秦风进了卧房,亮出了那些银票。 第98章 古代银票防伪技术   秦风也是个痛快的,当下就让冯宝清点,东越国的银票最大面值为千,冯宝的数学是秦风亲自带出来的,当下便自信满满地上前清点。   别看这朝代的银票只有薄薄 一张纸,但已经有了防伪技术。   一说这纸,这纸张是皇室才能使用的银桑纸,外面无流通,银桑纸由内务府统一管理,若外面有流出,负责人的项上人头也不必要了。   二来说这纸张上的图画与字,图案的花纹繁复,由多种颜色的染料染制而成,且多重叠颜色叠加在一起,除去负责人外,外面无人知道哪个花纹在上,哪个在下,一层层什么顺序。   三便是上面的雕刻小字,这个就曾让穿越来而的秦风赞叹不已,只能承认古人智慧无穷。   那一行小字不过区区“皇家票号无有伪,盛世清明四海平”十四个小字,但这字非是直接印上去,而是由大师先雕刻出来,再印在银票上,有点像3D效果的打印。   是以秦风第一次看到东越国银票的“防伪技术”时,都瞠目结舌了半天。   上面的这行小字是用眼睛无法直接看到的,他想法子自制了一个放大镜才看清楚那行小字是什么,这也成了他独门的打假技术,要是对银票有怀疑,就验呗。   冯宝在那边窸窸窣窣一阵子,复核了一遍才说道:“驸马爷,数量是对的。”   秦风也是个痛快人,立马立下了这边的收契,上面盖上了红羽楼和自己的印章,再画了押交予萧令瑶,再把早就立好的契书拿过来,双方正式签定画押下印。   萧令瑶终于拿到红羽楼一半的经营权,难掩喜色,看她情绪不错,秦风问道:“殿下可是要往红羽楼里放几个自己的人?”   萧令瑶知道他是个七窍玲珑的,直截了当道:“这是自然,不过你无需过问。”   秦风一怔,这是让自己不用开后门的意思?   萧令瑶得了两份纸质的契书,转身便走,秦风倒弄了一个没脸,好心要给人家开后门,主动让她安插人,结果弄得灰头土脸,成,他就等着看她怎么不声不响地把人送进去!   秦风这边厢是要继续去安定府办公的,马上便是皇商大会了,今天关于三大皇商的资料也要送过来给他过目,等过了半柱香时间,夫妇俩在公主府门口各自登上马车背道而弛。   短短的一日,秦风埋头在安定宅里,天黑才回府,而萧令瑶则带着秦启亲自见了休沐的秦太傅,正如她所料,秦太傅对这小子能得了楼大师的青睐狂喜不已。   居然马上交代下人们替秦启收拾行装,这就让他出府学艺去,而元氏则依依不舍地跟在儿子后面,直至出府前,因为秦太傅在的原因,她大字不敢说一个,巴巴地望着儿子。   唐红英最讨厌看着她这副凄苦的样子,不耐烦地说道:“启儿这是要寻好前程去了,你丧着脸给谁看?”   元氏立马低下头:“是,夫人。”   萧令瑶见状后笑道:“正是如此,启儿既是读书欠缺了些,跟着楼大师学了这手艺,说不定能名扬四海呢,何需担心?”   说完见元氏还在低头,萧令瑶托了她一把,顺势将一颗药丸塞进她的手心,她身着华服,两人的手掩下宽大的袖下,没人看得到痕迹。   元氏已有所感,但强忍着不抬头,依旧像平时那样说道:“多谢殿下宽慰。”   一边的柳苑越看萧令瑶,越觉得这公主简直是绝了,长得美,性子还好,身上一点娇纵的样子也没有,儿子尚了这样的公主,简直是三生有幸,还因为尚公主自立出户了,美哉。   此时的秦风正在看挂上去的牌匾,刚有人来报,各家商号已经将复刻版的鲲鹏商号招牌挂上去了,有不少客人向店铺打听,才知道驸马爷如今是皇商,这鲲鹏商号可是陛下亲笔。   红羽楼造成的舆论还未散去,现在各家商号的动作又接连不断,又招人关切。   这些都在秦风的意料之中,舆论就是靠人口相传,现代社会有自媒体,多个渠道同时发酵,现在这边只有一个渠道——嘴,他人的嘴。   待到中午,秦风带着冯宝和荆无命去附近的酒楼吃饭,那酒楼里配了说书先生,三人一坐下,就听到那说书先生说的正是驸马甄选的事情,居然说得有六七分靠近真相。   只是说书先生都夸大其辞,把他这位驸马爷在甄选时的种种事迹夸大了讲,简直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秦风本人听到了都脸红。   现在正值饭点,酒楼里人声鼎沸,讲到秦风双飞花令时的表现,也不知道哪个起了个头,便是一阵叫好声,更有人大声说道:“以前只晓得驸马爷是个郎中,没想到还是经商好手。”   “可不是嘛,红羽楼、玉春楼居然都是他攒下的家业。”   “听说这位驸马爷得了圣上青眼,不仅许他出府自立,更封他为正三品皇商,而且这人也是奇了,放着正三品的朝廷大官不做,只愿做皇商,真是罕见了。”   秦风早知道这事会成为他人议论的中心,倒是想知道别人对这件事怎么想,不动声色地点菜,吃菜,喝茶。   “依我看,这位驸马爷倒是个聪明的主,半道子强行按到正三品上,不管进了六部哪一部,都不好做人,那些原本根基就深的,他能呆得下去么,这倒聪明了。”   “呸,依我看他是胆小吧,上头不是还有一个做太傅的爹嘛,他爹可是太子傅呢。”   “太子?最近出的并州贪案,那并州知府就和太子是一路的吧,啧……”   这话就涉及深了,立马有人示意不能再往下讲,秦风的手一顿,听上去这位太子最近遭元帝厌弃的事都传到民间了,这本是朝堂之事,却任由百姓议论?   秦风一细想,除了自己利用百姓舆论外,这是有人在搅水,任由消息漏出,任百姓知晓那不干净的并州知府和太子是一路的,啧啧,厉害了,这是要毁太子清誉啊!   就是不知道这手笔是哪位皇子的,秦风觉得得打听一下,日后碰到这位得防着点。 第99章 姓龙,名七   荆无命听得兴起,双手抱在胸前,闷声笑了一下,低声说道:“这次并州案,从那位知府府里搬出来的银两足有数十万两,还不说有大量的珠宝玉器,听说搬的人没有不骂的。”   “这案子最终是要入大理寺了?”秦风想到左平道那张阴狠的脸,嘴角翘起,这老百姓都知道这知府是太子的人,左平道到时候怎么审,是动真格的,还是放水?   要是一个不小心把太子也牵扯进来了,啧,左平道可就难办喽。   秦风越发觉得自己弃了那任选六部,入职正三品的大好机缘再明智不过,官场上的弯弯道道太深了,自己这种没根基的何必进去送死?   他听着耳边的议论,浑然像个没事人一般,荆无命看他闲然自若,暗自称奇,想到第一次深更半夜请秦风的情景,那时的他就是一脸淡然,好像雷劈下来都能不动弹。   此时的说书先生正说到秦风被封皇商,名下商号齐齐挂上鲲鹏商行牌匾的事,听得大家一阵羡慕,不过,人群中有人打断道:“可这皇商的买卖可都被那三大家包圆了。”   “这有什么,陛下宠爱公主殿下,从他们手里抠一点出来给驸马爷又如何?”   这话听得秦风眉毛一挑,娘的,听上去怎么像自己要吃软饭一样,还得靠媳妇和岳父?   “此言差矣,驸马爷自己的商号可就打理得井井有条,真要不做皇家的生意也饿不死。”   “那岂不是对不住皇商的名号,白占一个三品顶戴?”   冯宝一听,立马去看秦风的脸色,只见秦风居然也点头赞同。   秦风只是觉得在其位,谋其职,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既是皇商,那就得和皇商打交道,,做朝廷的买卖,不然就像刚才那人说的——对不住皇商的名号。   秦风听着这些议论,私心没有一点心里不痛快。   荆无命全程看着他的反应,对这位驸马爷有了新的认识,他突然回头望下去,街道边上有几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双眼迸出一抹寒光。   三人下了楼梯便往安定府走,如今也能叫总行了,刚走过拐角,荆无命的手抚向腰间的刀,几乎在同时,刚才在街边鬼鬼祟祟的人蒙上面,手中执剑朝三人冲过来!   “找死!”荆无命厉喝一声,嗖地抽出刀,刀剑相逢,荆无命低喝一声,将来人死死地挡在秦风身前:“知晓你们暗杀的是何人?!”   秦风见这帮人来势汹汹,手正要摸到腰间,一声长啸应声响起,只见一铁塔般的汉子跃到他身前,挥出双臂,左右手同时握住两名刺客的剑柄,双眼猩红无比。   见到来人,冯宝眼神亮起,秦风的手也放了下来。   来的这汉子握住对方的剑柄后,猛然大喝,突地左右开弓,生生地将两人甩出去!   闹市行凶,人群早已轩然,有胆小躲起来的,也有大胆张望的,只看到这突然冲出来的汉子像甩陀螺一样把两名刺客活生生地扔出去,竟不费吹灰之力,个个都傻了眼。   再说来人回头看了一眼安然无恙的秦风,朗声说道:“东家,是我来迟了。”   那荆无命从来觉得自己不如曹景就算了,但论双臂之力,也不如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汉子。   他一时间怔在那里,就看到那汉子如同出笼猛虎,一个身法变化又制住一名刺客,捉住对方拿剑的手,狠狠地反折,啪哒一声就卸了对方的手臂。   只见这人听到这脆骨之声,竟是越来越兴奋,怪笑连连,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再次将这人的另一条手臂反折!   这骇人的手法令不少人直打寒蝉,荆无命彻底哑巴了,看着刺客都已束手就擒,这才问道:“娘的,这是何人?”   冯宝正要说话,那汉子扭头看过来,双眼的猩红丝毫没有退去:“在下姓龙,名七!”   荆无命从未听说过龙七这号人物,看这人估摸三十多岁,一脸的胡子掩住了大半张脸,这双眼睛却格外有神,圆滚滚的,看人时好像没有焦点。   “龙七是镖局的人。”秦风说道:“刚押镖回来。”   那边冯宝已经引来了府衙的人,要将这些刺客一一带走,听闻遇刺的是驸马爷,围观群众越来越多,不少人更是感慨, 这位驸马爷名声大盛,这就招来杀身之祸了?   也不知道下手的是什么人,偏要选在这闹市之中。   秦风本人也觉得古怪,眼下想不出来什么人会对自己不利,而且就凭刚才这些人的身手,真不像来致他于死地的,论身手,都在龙七之下,也打不过荆无命。   要是只有他一个人,他就要使出杀手锏了。   此时一边的巷道里,一名便衣打扮的男人皱起了眉头,反手打向身边人的脸上:“蠢货,事前如何不知道他身边有这么厉害的侍卫?”   这本是一出太子爷英雄救英雄的好戏,萧令昭便衣出宫,在这里候了半天,结果就看到秦风身边的侍卫,还有突然杀出来的汉子把刺客打得节节败退,还被府衙的兵给拿住。   “殿下,奴也不知道这位驸马爷身边怎么有这样的高手,想必是公主派给他的人。”   办事的人战战兢兢,生怕惹恼了这位皇太子。   “殿下莫急,今天不能与这位驸马爷结交,还有马上到来的皇商会,届时给他一点甜头也是一样,这位驸马爷迟早是您的人。”   此人话一出口才觉得后怕,这话说得有些暧昧,顿时煞白了脸:“奴才失言,奴才失言!”   真是荒唐,萧令昭拂袖而去!   就在他离开后,一道幽灵般的身影出现在两人身后,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   再说打发走了那群刺客,龙七一个健步上来,沉着脸按住秦风的肩膀,左看看,右看看,确定他没有受伤才松口气:“东家没事就好,我不在隋城,听闻东家尚了公主,真是厉害。”   荆无命的眉毛挑了挑,这汉子说话怎么有些呆耿?   秦风早习惯龙七把自己当成孩童一样照顾,笑了笑说道:“厉害什么,是公主抬爱,参加驸马甄选时侥幸过了关,你回来得正是时候,正好救了我一命。”   “驸马爷,这话说得可不对呀,你现在平安无事,不也有我的一份功劳?”荆无命走了过来,人高马大的他站在龙七身边也矮了半个头。   荆无命暗骂一声,都说民间藏龙卧虎,镖局里居然藏着这样力大无穷的汉子! 第100章 力大无穷的龙七   龙七看着荆无命,眼底没有一点多余的神情,荆无命摸了摸鼻子,尴尬道:“在下荆无命,是驸马爷的贴身侍卫,龙七大哥力大无穷,令在下大开眼界。”   荆无命在曹景面前都没这么乖巧过,没想到这龙七听完,哼都没哼一声,眼神还撇开了。   自讨了个没趣,荆无命尴尬地笑了笑。   冯宝把他拉到一边,和他解释了一番,这汉子是驸马爷一年多前偶然救下来的,脾气十分不好,唯独对秦风忠心耿耿,有点认死理。   除了力大无穷外,还是个能吃的,也就是跟了有钱的秦风,一般人真养不起他。   龙七收到秦风让他来身边伺候的口信,高兴得不行,都顾不上收拾行装就赶过来,恰好看到有人刺杀,他气得振臂乱舞,恨不得把那些人弄死才好。   他双眼死死盯着秦风:“东家没受伤,不然我先要了他们几个人的小命!”   秦风笑了一下,开什么玩笑呢,虽然东越国法制不健全,可光天化日下杀人还是会惹上府衙,平白无故地惹些事,刚才那样就不错。   至于私底下嘛,隋城的河底、林深之处,甚至于脚下的黄土之下不知道埋了多少白骨。   “东家教训得是,对了,东家的新媳妇呢?那公主长得美不美?”   龙七大咧咧地问说出口,冯宝吓得上去捂住他的嘴,还得踮起脚才行:“我说龙大哥你悠着点,那位不是普通人,是公主,你这礼数怎么进公主府?”   “老子回来是照顾东家的,东家媳妇不归我管。”龙七的耿劲上来了,不由分说道:“我只知道她和东家拜了堂,就是东家的媳妇。“   这认死理的汉子是拿他没法子了,冯宝嘀咕道:“你个莽汉子,知不知道咱们公子是尚公主,你这么没礼数,公主边上有个八品高手,看他怎么收拾你。”   龙七一听,眼睛亮起,他这辈子还没有遭过八品高手!   再说刚才目送萧令昭离开的黑影迅速隐于市,一柱香时间后便到了萧令瑶面前,听到暗卫的回报,萧令瑶与曹景对视一眼,萧令昭居然安排英雄救英雄?   戏本子里的戏码都是英雄救美女,这位太子皇兄反其道而行之,自己安排杀手当街刺杀秦风,又准备带人去救他,真是可笑。   “太子爷是想结交驸马?”曹景难得眼角抽了抽,无语道。   萧令瑶一细品,嘴角扬了起来:“是冲着本宫手上的飞龙符来的,镇北侯不知此事,大着胆子来行刺,可皇后娘娘却想着留本宫一命,只教本宫生不如死才好,不就是因这个么。”   曹景的眼底泛起一丝寒光,自从殿下入宫,大大小小的暗算就没有断过,是以才要借着招驸马的机会迅速出宫,摆脱桎梏。   “太子爷想借驸马爷的关系来盘算,那驸马爷会如何?”萧令瑶突然意味深长道:“曹景,本宫看不透这位驸马爷。”   曹景一怔,不懂萧令瑶的意思。   “此人足够隐忍,能在秦府蛰伏数年,又颇有胆识,敢揣测父皇的心思达成自己的目的,确有经商的天份与本事,治下软硬兼施,极有成效,还有一些奇特的观点。”   “但本宫看不透此人的心思,他秦风说只对经商感兴趣,只对银两感兴趣,那是因为他以前没得选,不能入仕,经商反而成了他的救命稻草,可现在不一样了。”   萧令瑶猛然起身,头上的步摇随之晃动:“等他进了另一番天地,是否还像之前一般坚持只经商,不涉朝堂之事,不入浑水,谁能保证?”   “殿下不准备提醒驸马爷太子的居心?”曹景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为何?”   只要告诉秦风萧令昭没安好心,让他避而远之,对公主,对驸马爷都好,万一驸马爷入了太子的套,后患无穷!   萧令瑶微微颦眉,的确,提醒秦风太子的居心于她最有利,可以后呢?   因为她而找上秦风的人不会只有萧令昭一人,秦风如何应对,又如何选择,但凡他与她背了心,背了承诺,这位“枕边人”会是刺入她心脏的利器!   “本宫要看他自己的选择。”萧令瑶双目灼灼:“但愿他是个聪明人。”   她与皇后、太子非一路人,这一点她早透过给秦风,若是如此,他依旧有倾向与太子结交,此人……恐怕不能留了,找个借口让驸马爷“病亡”,也未尝不可。   秦风也是冤枉,一不知今天当街行刺是太子自导自演,图的是与他结交,先给个恩情,再有所图,二来他是当真只想当个声名赫赫的皇商,做有地位的首富。   要是可以,他才不想掺和萧令瑶的那些破事啊,可惜人心隔肚皮,他和萧令瑶又没有到交心的程度,各有所想,各有所思,各有所图!   秦风一直忙到晚上才返回公主府,进府后,萧令瑶倒是向他说了秦启的事。   秦启今日在秦太傅和她的见证下正式拜了楼明月,此后师徒同吃同住,如家养子。   楼明月终生未娶,也没有自己的子女,秦启在太傅府里拘束,一旦离开,就放开了手脚,露出嘴甜的一面,而且他小小年纪看图纸极为通透,几乎一眼就明,楼明月居然笑了好几次。   知晓楼明月为人的都晓得此人不苟言笑,就是在元帝面前也端着架子,谁让这东越的船只都出于他手?海上的战力可以说没有他楼明月,起码比现在要弱上三成!   秦风心疼秦启是真的,这才抱拳向公主致谢,此时,那曹景突然看向紧跟着他们进来的龙七,眼底划过一丝讶异:“这位是?”   冯宝赶紧给龙七使个眼色,龙七强忍着不情愿,屈身上前:“草民龙七,向殿下请安。”   请安就请安,嗓门这么大干嘛!冯宝想扶头叹气。   秦风把龙七的来历讲了一遍,又说这龙七当时是泡在河水里的,从河里捞出来后养了很久的伤,脑子断了片,不太记得以前发生的事,他自称龙七,但又觉得这不像他本名。   后来发现此人力大无穷,镖局门口的石狮子他说举就举,就跟人家拿大白菜一样。   秦风找过懂行的人看过他的身手,说是毫无章法但是因为力大无穷,反而出奇制胜。 第101章 封锁的内力   “你身边只有荆无命一人的确不够,现在多个龙七正好。”萧令瑶说完,就看到荆无命欲言又止,故作不知道:“有事?”   “启禀殿下,今日有人当街行刺驸马,歹人已被当场拿下并送往府衙,待那边审讯过后再回禀,小人护驸马爷不利,请殿下责罚。”   荆无命铿锵说完,龙七嗤笑道:“对付区区几个小贼你还拔刀,那墨迹劲,我们东家命都丧了,你刀恐怕还没有拔出来吧?”   这番奚落让荆无命脸拉下来,白浅偏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故意嗤笑一声。   荆无命就更不乐意了:“就你本事大,一身蛮力,我可看得清清楚楚,你出招一点章法都没有,胡乱来的,就是靠着蛮牛劲。”   “那也比你动作慢强。”龙七闷笑道:“老子比你快,比你猛,比你劲!”   荆无命还没出声反驳,曹景突地面色一变,身法一变就是一个黑虎掏心铲向龙七胸口!   秦风面色大变,这曹景可是正儿八经的八品高手,内力卓然,龙七虽然不凡,但哪能和八品高手相比,正要喝斥,只见龙七目光一凛,反手捉住了曹景的手腕。   这一下疾如闪电,竟是让曹景也陡然变色,未料到这汉子如此神速,龙七扫了曹景一眼,突然大笑道:“原来是没有根的东西,也敢这么狂?”   萧令瑶面色微变,秦风赶忙怒喝道:“毫无礼数的东西,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对不住,对不住,又管不住嘴了。”龙七就怕秦风教训自己,赶忙一边赔笑,一边双架起双臂,飞速将曹景的拳头弹开。   他动作虎虎生风,竟也让人看不出来没有内力,曹景更是觉得手腕微麻,惊愕之后没有后退,反倒是逼上前一步,狠准地掐住了此人的脉,尔后双目圆睁:“你!”   “你什么你,废话怎么这么多?烦死了,烦死了!”龙七突然爆躁得很,似是被曹景有意把脉的动作惹恼,一双眼睛变得通红,一把甩开了曹景的手:“别碰我!”   曹景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劲道打在自己的身侧,竟是不受控制地扑出一步,呕出鲜血!   秦风见状大感不解,连忙冲到龙七面前,一把扣住他的手腕:“龙七,是我!”   龙七的双眼已经失去焦点,眼底慢慢汇聚出一个身影,那张俊秀的脸和那天他躺在河床上,睁开眼睛看到的那张脸一样,心头沸腾的热血慢慢平静:“东家?”   “是我,你又发病了。”秦风转身看向曹景:“曹公公,多有得罪,我这名伙计大难不死,但生有异症,他刚才是经受不住公公的试探。”   曹景方才用了些许内力,秦风虽不是练家子,但从龙七的反应可以看得出来,以前也曾有过类似的事情,镖局里有不服龙七空降的镖师用内力袭之,龙七的反应和今天一样。   龙七不是没有内力,而是在正常情况下使不出来,非得受到外界的逼迫不可。   只是一旦触发,他形同走火入魔,一发不可收拾,极易误伤。   要说曹景也是自作自受,对龙七好奇便罢了,非要作死试探,堂堂的一个八品高手也落得这么狼狈,秦风说完,拱手向萧令瑶道:“得罪了。”   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从刚才萧令瑶的反应来看,曹景于他不是普通的陪侍太监而已。   曹景那口气血还在胸口涌动,心中直呼不可能,这汉子看上去少了一根筋似的,刚才那瞬间爆发出的内力分明还在他之上,他天赋异禀便已至八品,只是再无精进过!   这人的内力居然胜过他,是厚积薄发的原因,还是其真实的内力就在他之上,胜过八品?   “曹公公,此为何状?”萧令瑶平定了心神,问道。   曹景咽下嘴里的那口血,强忍着不适道:“启禀殿下,此人应是被封存了内力,刚才那一下,应是在咱家之上,此人身份值得追查。”   秦风倒是不以为然,他早知道龙七是什么情况,穿越来这里后,他中医的造诣早就今非昔比,对曹景之说颇是赞同:“曹公公所言极是,只是龙七身上毫无验明身份的东西。”   “你就放心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呆在你身边?”萧令瑶冷不丁地问道。   这样的事情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能与她近身相处的每个人都是经历过考验的,绝不可能背叛她,要说最近一个能靠近她的,也就是秦风和秦风的人。   而这位驸马爷,尚且在考验期内。   “殿下,龙七神智不明,但他对我是忠心耿耿,而且他平时虽然不擅长与人打交道,但也知道是非好歹,无论过去的他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我一律不管,只看他现在表现。”   “他在我身边,毫无过错,只是为人处世差一些,那又何妨?”   不可思议!萧令瑶如何能体会秦风的这份大度,她突然回想到自己过往的十几年,从懂事起就经历了那场腥风血雨,其后再没有轻易地相信过一个人!   龙七刚才动了气,又露了内力,不情不愿地看着曹景:“你抓我就抓我,干嘛用内力?”   曹景罕见得憋红了脸,死死地盯着龙七的脸,这张脸被胡子盖得太死,最醒目的也只有那双眼睛,他在脑子里搜刮了一下那些在自己之上的高手,一时间对不上号。   年纪不对,性情不对,难道是隐藏在民间的高手,并不为外人所知?   这一出插曲过去,没人再对龙七说什么,这样深藏不露的人足以让人生出惧意,惹不起便躲得起,荆无命反正是服了。   萧令瑶倒是关照了荆无命一句,让他盯着府衙那边,看看是何人这么放肆敢刺杀驸马。   说完后,萧令瑶说道:“驸马今天受惊了,先去沐浴更衣吧,本宫着人去准备膳食。”   “多谢殿下。”秦风去沐浴前,先带着龙七去了他的住处,安排他和冯宝一间房。   龙七来的时候就带了一个小小的包裹,一直放在冯宝的手上,等秦风走了以后,龙七抓着冯宝的肩膀说道:“刚才那个漂亮女人就是东家的媳妇?” 第102章 棘手的并州知府   “我的个天爷,你能不能别再惹祸了,刚才那个可是宫里的大太监,听说是从小就陪在公主身边的,还是个八品高手呢,你疯归你疯,别害驸马和公主失和。”   他们与荆无命人等各为其主,但最终伤的是主子的颜面,刚才幸好公主没有在意,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但人的脸皮有限,经不住几番地打呀。   龙七闷哼一声:“长得倒是漂亮,比我见过的女人都漂亮,东家是个有福气的。”   “那可不是。”冯宝还不知道秦风和萧令瑶并没有发生实质关系,只见过宫里来的教养宫女拿过沾血的元帕,想来公子和公主是瑟瑟合鸣过的:“你以为人人都能尚公主的。”   龙七一下子来了精神,拉着冯宝说个没完,非让冯宝给他讲讲秦风是怎么做上驸马的。   冯宝不得不把自己跟着进宫,看着秦风如何一步步走到甄选最后一轮,还有同期参加甄选的候选人的交集一五一十地告诉龙七,龙七听得眼睛都没眨一下。   等到最后,龙七突然说道:“那个叫左平道的,是不是很坏?”   “他不是坏,是阴险,”冯宝提起来就恼火:“大理寺人惧佛憎的,那个左平道尽给咱们公子使坏,最后一关的时候差点把公子拉下去,结果自吃恶果。”   龙七扶了扶头,怪哉了,怎么听到左平道的名字的时候,脑子里嗡嗡直响,胀得生疼。   “总之,和东家过不去的都是我的仇敌。”龙七闷声说道:“等我以后见到他,非得给他好看不可,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冯宝只觉得脑袋要炸了:“你对付人以前多问问公子,他让你动你再动,成不成?”   “行。”龙七倒是痛快地答应了:“我只听东家的。”   再说秦风躺在浴涌里,身边无人伺奉倒也自在,他将水泼在自己身上,盘算了这几天发生的事,只觉得当上驸马后,发生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事,今天第一次领教到刀光剑影。   当街行刺,要不是有荆无命和后来赶到的龙七,会是什么情景?   秦风的直觉素来灵敏,今天来刺杀的人并未真正下死手,且有些刻意招摇,再看他的身份,从前低调做人,从未有过仇家,是以,今天这起刺杀依旧和萧令瑶有关。   幕后指使人依旧是冲着萧定瑶来的,自己这假媳妇儿真是个惹祸精!   此时隋城的另一处却是散发着阴森的气氛,大理寺里灯火通明,大理寺,凡府廷所在皆谓之寺,左平道一袭官服,难掩着一脸的不耐迈进大理寺的大门。   下属见他神色不耐,脸上余怒未消,忙恭敬道:“寺卿大人,那并州知府已经移交大理寺,此事……”   “区区贪腐案,此等案子也要本官亲自处理?下面那帮人是怎么办事的?”左平道不能不怒,之前因为要选驸马,他打发了那名千娇百媚的外室,名唤绿妩的美人。   后来驸马无望,他又念起绿妩的好,着人把她找回来继续养在外宅,不愧是红羽楼出来的姑娘,身娇态媚,尤其给她含上一口酒,那两眼泛着春意,柳下惠来了也忍不住。   没等到他纡解欲望,就被快马而来的属下叫起,生生地卡在那里,让他如何不恼怒?   “大人,实在是……”这名下属欲言又止:“这位前知府大人号称孝敬过……太子。”   左平道的步子陡然停下,因为欲求不满产生的躁郁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心中的一片冰冷,好家伙,原来涉到了上面的那位。   那可是位居东宫的皇太子,陛下亲封的太子!如果没有意外,未来将荣登大统!   左平道的头一阵隐痛:“人在哪里?”   那属下突然欲言又止,将一封信递上,左平道环顾四周,确信无人靠近才打开,只是扫过那几行小字,眉目微沉,他立马召来火烛就势烧毁。   再看这名属下的左平道目色阴鸷:“几时大理寺的人还要唯那位马首是瞻,你可知晓本官是你何人?”   那名下属心里一激灵,立马跪下:“请大人恕罪,下官实在难做,才不得不递到大人手上,请大人定夺,欺上之事实在不敢为,可那位,下官也不敢不收……”   人刚到大理寺,太子就有动作,传信过来软硬兼施,那小小的一张传信里措辞虽隐晦,在大理寺混了这么些年的左平道焉能不知太子爷的深意?   最可恶的是这位下属居然甘为太子跑腿,巴巴地把这信奉到他的面前,真是好大的胆!   偏他不能声张,若是为他人所知,自是会认为他左平道与太子沆瀣一气,要封了并州知府的嘴,不让他牵连太子,但是……若事发,别人不说,二皇子定不会善罢甘休。   据他所知,这并州贪腐案,本就是二皇子安排人揭发,顺势要扯出来的正是东宫那位!   难道他要替太子杀人灭口么,在自己的地盘?!   左平道实在怒极,这人就是死,也不能死在大理寺,绝对不能!   并州知府薜平,万没有想到自己会有如此一天,满以为投靠了太子就可以一路东风,却一朝被人举报追查,更趁太子毫无察觉下抄了他的家,搜出大量的民脂民膏,证据确凿。   他原本不想扯出太子,但人均有求生的欲望,临到死前,他只想活!   是以他在被抓后,口不择言地说出自己的靠山是太子,那些搜刮来的财物太子也有份,结果就是被人堵上了嘴,不再让他多说一个字,这代表着什么,这让他胆寒不已。   如今他穿着破烂的囚衣,昔时的一州知府狼狈入狱,家人也将沦为奴籍,薜平回想往事,不禁后悔,但从第一次拿到好处开始,便是一条不归路。   听到哐当一声,薜平抬起满是血痕的脸,看到来人,他不识得此人,但认识这人身上的官服,他居然劳动寺卿大人亲自出动了!   左平道看着被架在刑架上的薜平,在送来以前他就遭受过严刑拷打,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不应该讲的也讲了,左平道暗骂一声是个烂摊子。   他一脚踢开落在地上的椅子,淡然道:“并州知府薜平?” 第103章 三司   被架在木架上的人已经血肉模糊,周身都是鞭打过的痕迹,衣衫被抽得稀烂,那皮鞭沾了盐水,反复抽打在伤口上,只教人痛苦难耐。   一边的火盆里烧着炭,火红火红,里面的烙铁已经通红,与烧透的炭色一般。   薜平脸上的皮肉已经没有几块好肉,一双浑浊的眼睛缓缓抬起来,连喘气都觉得痛苦。   他的身体瑟瑟发抖,既是疼的,也是冷的,这大理寺的刑房里阴气森森,早前就闻这大理寺如同十八重地狱,只有犯了案进来的人方知道有多严酷。   “哪里还有什么并州知府,罪人而已。”薜平觉得太子不会坐视不理,他只是在赌,是让他死在大理寺,还是救他出牢笼,全在太子一念之间。   他是故意张扬的,张扬得越多人知道越好,太子才没办法把他甩开,他要是死了,就算没有证据证明是太子所为,也会在皇帝心里埋下一根刺!   这天下都是皇帝的,太子取了,便是取他老子的东西,他是贪,但太子也没少拿!   薜平吃吃地笑起来,看着这位以阴狠闻名的大理寺少卿:“阁下便是左大人吧,左大人,罪人已经招供,还请尽速将罪人提交,该受的罪过,一律认了便是。”   提交,提交到哪?   左平道的手叩在一起,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倒是眼底的阴鸷之色越来越重。   东越有三司,刑部,大理寺,都察院。   这一点秦风其实早就研究过,这个在历史上毫无记载的朝代在司法上居然与明朝的三司会审一模一样。   刑部是一级审判机构,是六部之上唯一具有司法权的机构,挪到现代等同于法院,可以定刑论罪,最终拍定是否有罪,要处以何种刑法。   而大理寺则是负责案件审理及复核,监狱也归大理寺统管。   而都察院则是监督官员职权的机构,设监察御史,最大的官儿是正二品,是左右御史。   三司原本各自独立,各司其职,大理寺查案,刑部定罪,再转由大理寺服刑,都察院则主要弹劾官员与王侯。   但凡事皆有例外,若是遇到重大案件,牵涉过重时,由三法司共同处理,刑部负责审判,大理寺负责复核,都察院主要负责监督。   三司会审时,一旦陷入僵局,握有最后裁决权处的人是皇帝。   所以,这看似公平的三司会审,最终也要靠圣意裁定。   想到都察院那帮动不动就弹劾官员的主,左平道是一百二十个不满意,上回他看不惯监理司那姓丁的,直接越过都察院参了姓丁的一本,证据确凿,倒是成功地把姓丁的拉下马。   只是得罪了都察院那帮老东西,一来觉得他越俎代庖,二来觉得都察院没能查到姓丁的,显示了他们的渎职,显得他们多无能一样。   自打那次后,那帮老不死的看他更不顺眼了。   这姓薜的口口声声说把他提交,提交到哪?刑部吗?   左平道不由得笑了,进来大理寺的哪个不是喊着冤,想着吼出一条生路,这位倒是急着要盖棺定论,左平道看着他的供词,不禁笑了。   薜平的供词里三句不离太子的名讳,当真是豁得出去,左平道目露寒光,不冷不热地说道:“薜大人是在指使本官做事?”   “不敢……”薜平挤出一个笑容,可惜嘴里带着血沫儿,笑容看着格外凄惨:“罪人有过,应当交由刑部定罪,只是可怜连累了家人。”   “连累?”左平道收起供词,语气越发地冰冷:“薜大人的家人享受着锦衣玉食,在并州过得有如皇亲国戚,令千金一月的脂粉钱是并州百姓一年的开支费用。”   “当初享受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有今天?也罢了,薜家千金应该是身娇肉贵,入了教坊司想必也能做个头牌,看在薜大人今天如此服帖的份上,改天本官定去捧她的场。”   薜平一听,羞愧欲死!   那教坊司是什么地方,虽属于礼部,名义上是负责庆典与迎宾等事宜,其实也是官妓院,乐师与女乐都是一张朱唇千人尝的主,只是接待的客人并非普通人,都是当朝官员罢了。   左平道此人素来狂妄阴损,一句话戳到薜平的心窝子里。   他有嫡女一名,庶女两名,十四到十七岁不等,最大的嫡女原本已经定了亲事,还没等到嫁人就东窗事发,这下亲事黄了,清白也难保。   薜平拼死也要咬出太子,也是要看太子能不能保住自己,但要是太子想让他死在大理寺,那也无可奈何,面对诛他心的左平道,薜平突然压低了声音: “大人可看过供词?”   左平道脸上不显笑意,这厮死咬着太子不放,这是让他难做!   他眼底闪过一道寒光,突地呼来杨威、杨平,杨威与杨平本是一对双胞胎,武艺高强。   两人同在大理寺任职,对左平道忠心耿耿,两人一步入这里,左平道便言道:“薜大人乃是重犯,此刻起身边不得离人,不得饮食,不得饮水,你二人给本官把他看死了!”   见左平道要走,薜平疾呼道:“左大人,请速将我押至刑部,罪人都招了,都招了啊!”   身后的号呼声有如魔音,令左平道的汗毛竖起,他大步流星地走出去,刚才替太子送信的下属看过来,对上他的眼神后战栗不止,左平道揪起他的衣领:“想不想活命?”   “大人,下官……“   “太子之事若是事发,给他送信至大理寺的人该当如何?若是事不发,那里面的人就必死无疑,你又该如何?你究竟是否知晓自己该怎么做?”   这人的眼皮狂跳了一阵子,突然顿悟:“太子从未让下官传信!”   倒没有蠢笨到死,左平道一把将他推开,疾步奔出大理寺:“备车,去胡尚书府。”   胡尚书,刑部尚书!   大理寺与刑部乱了套的这个晚上,秦风一无所知,满脑子都是第二天即将到来的皇商会。   次日天蒙蒙亮,他就习惯性地睁开眼睛,身边已经不见萧令瑶的身影。 第104章 东边掌生,西边掌死   平时鼻间萦绕的香气突然消失,倒让他有几分不适应,等到将自己收拾妥帖,萧令瑶才从外面走进来,看到打扮一新的秦风,不禁楞了几秒。   秦风今天身着一袭青色长衣,阔袖,外罩一层半透明的纱衣,这打扮按理说应是不伦不类,但偏秦风体型修长,有几分修竹的味道,一挥袖间纱衣漂浮,这个人竟像要飞仙一般。   白浅发现公主看驸马看得入迷,不禁讶异,自家主子几时这么失神过,不过驸马爷这身打扮的确好看,她轻咳道:“殿下,今天就是皇商大会呢。”   “内务府与皇商见面是常用的事,只是你家驸马爷今个第一次以皇商的身份参加。”   萧令瑶走到秦风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驸马今天用了不少心思。”   “多谢殿下夸奖。”   萧令瑶故作惊奇,微微手掌捂着嘴巴道:“啧,本宫只说驸马用了不少心思,可没夸你。”   秦风一时语塞,这公主也太皮了……   发现素来淡定的秦风也有面色失变的时候,萧令瑶噗嗤笑了:“驸马今天与内务府、其余皇商第一次会面,本宫也是担心不已,所以做了些许准备,白浅,呈上来。”   白浅拿起几张纸递到秦风面前,只见上面的字迹秀丽如小蝇,是笔风俊秀的小蝇楷体。   而那上面写的是内务府的各种细节,看字迹是新近写出来的,仍有墨香,字迹如新,若是伸手一抹,肯定能抹出墨痕来。   内务府是皇宫里独立的机构,主要管理皇宫里的大小事务。   其人数比户部还要多出数倍,内务府里分为七司三院,   七司为广储司、都虞司、掌仪司、会计司、营造司、庆丰司、慎刑司。   三院则为上驷院、武备院、奉宸苑,是内务府的统辖机构。   “五府六部,七司三院,东边掌生,西边掌死。”秦风手握着这几页纸,脱口而出:“七司三院也是掌着生的,这七司三院中,与皇商打交道最多的是广储司吧。”   萧令瑶并不惊讶秦风对七司三院的了解,一来他好歹也生在太傅府里,二来红羽楼里捕捉的信息不少,他秦风作为幕后大东家理应听到不少。   “正是,这广储司专门负责存诸皇室的各种特供品,比如瓷器、衣饰、茶叶、食材、甚至首饰珠宝等等,皇宫用度都得从广储司里调度。”   “内务府还有一大用处——管理着皇室经费,与户部的功能看上去相似,但两者各行其责,内务府只有缺钱少两的时候才会向户部借款,或是申请拨款。”   秦风看着纸上所写,猜到这是萧令瑶在为自己助力,这是对自己痛快接受她入股红羽楼给出的回报,他看了几行,若有所思:“看来这内务府根本用不着向户部要钱。”   “用不着和想不要要是两码事,要是拨款,干嘛不要?”萧令瑶说道:“假如有正儿八经的名目,内务府也时常向户部伸手呢。”   这倒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秦风想到现代的一句口头禅,内务府的人可精明着呢。   这纸上写着内务府的结构与功能,也写明了内务府的收入来源,内务府自立更生有道,垄断了不少生意,这些生意产生的收益都归内务府自有。   不仅如此,每年皇商孝敬的银两无数,内务府还学会了贷款业务!   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内务府还放贷,收利息钱!   想不到东越国的皇宫里面还有这等灵活的机构,把后世的贷款业务玩得这般转,给自己谋了不少利息钱,不仅如此,他们把皇室所属的地产房产租赁出去收起了房租?   这番操作让秦风有种奇怪的感觉,这内务府里是不是也有穿越过来的人?!   秦风不动声色地继续往下看,原来官员查收的家产还有罚款也归内务府所管辖,怪不得这般富有,都这么赚了,还有脸找户部借钱?户部尚书能被气死。   这样一个部门的存在简直是个大染缸,就是收受回扣的肥沃土壤,秦风眼珠子一转,庆幸自己没打算与他们做实业。   萧令瑶似乎瞧出他所想:“内务府总管看似官衔不高,可是替皇帝管理后院,衣食住行全都包了,官衔不高,地位重,现在当着这一职的是瑞王爷,也是本宫的皇叔。”   秦风的眼皮子跳了一下,元帝的弟弟瑞王爷,本名萧庭,元帝登基以后,封他为瑞王,没有指派封地,让他出隋城,反而让他做了内务总管,这可是个富得流油的大肥差!   不说回扣,光采购这个环节暗箱操作一下,就得捞出多少油水……低价收,高价报,这一来二去,中间出来的全进自己口袋,这比老老实实做生意强出多少。   秦风都只恨自己做不了这内务府主管,这简直就是把手伸进皇家的口袋里任掏。   他看着看着就感叹一声:“羡慕。”   白浅忍不住笑出声,那荆无命看了她一眼,嘴角也荡起一抹笑,却被扔了一个大白眼。   冯宝在边上一看,懂了,荆无命是对公主的这位侍女感兴趣。   曹景则站在外面,盯着在院子里捏土玩的龙七,盯着他的背影,似在沉思,但耳朵里还是听着里面的动静,只是在看到龙七用叶子从地洞里钓出一条虫子时,别过了脸。   这样的人居然把他逼得节节败退?   秦风把那些关于内务府情报的文字看完了,萧令瑶看他一目十行,看完后又成竹在胸。   “你全记住了?”   “殿下忘记臣是学医之人了?那些医书比这可厚实多了,要是连记东西都不成,还怎么记住那么多医理与药理,这些根本不在话下,不信的话,臣可以复述一遍。”   说完,秦风真的一字一句地开始念,句句清晰,有条有理,竟与纸上写的一个字不差。   萧令瑶瞠目结舌,世上真有过目不忘之人!   “秦启对构图敏锐,你却是对文字敏锐,不愧是兄弟。”萧令瑶见他对内务府的情况已经了如指掌,转头就走:“今个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今天皇商赴内务府议事,萧令瑶已经得到通知,太子也将旁听。   那太子是想借这次机会向秦风示好了,他要是接了……萧令瑶突然有些摇摆,他要是没扛住与太子混到一处去,自己拿他怎么办好?杀之而后快?! 第105章 站队太快死得快   秦风哪里知道萧令瑶心中的百转千回,他用过早膳后,便带着冯宝与龙七上了马车,一路前往内务府,内务府下属的三院七司都有独立的办公场所,但皆在一处——华西殿。   待到了宫门,秦风亮出驸马令牌报上身份,那守营兵立马向上峰禀告,随即开了西门。   马车行进至西门不远处就需停下,接下来的路只能步行。   冯宝进过一次宫,已经能保持镇定,而龙七也没有左右环顾,只是一门心思跟着秦风。   见龙七如此稳重,冯宝暗自称奇,这人平时像匹野马,是不是被皇宫的浩瀚皇气震慑,这下子老实得像个乖崽子,他安心了,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头微微低垂看着脚尖。   三人同行,秦风自然走在最前面,龙七和冯宝跟在身后,分列在秦风左右两侧,往前走了没有多久,走在最前面的秦风突然停下脚步。   龙七和冯宝听到他的声音响起:“左大人,好久不见。”   只见与他们迎面而来的有两名身着官服的男子,一个正是左平道,只见他埋头准备出宫门,这副缩起来的样子不复平时的猖狂,面上是凝重的神色。   比他身子略超出两寸的是一个年约四十的中年男人,留着小胡子,干瘦,同样面色凝重,两人一左一右,看上去关系谈不上亲厚。   听到声音,左平道猛然抬头,看到秦风,眼底划过一抹不屑,随即狂涌出来的是不甘。   自己居然输给一个庶出的郎中,真是奇耻大辱!   奈何对方如今已经是驸马爷,又受陛下提携成为皇商,品级也是正三品顶戴,两个身份加持着,他还真不能对秦风有多怠慢,否则传进陛下耳中,定认为他无容人之量。   “原是驸马爷,”左平道拱手打完招呼,又对身边的人说道:“胡尚书,这位便是驸马爷秦风,驸马爷,这位乃是刑部尚书胡尚书。”   “见过胡尚书。”秦风抬头望天,现在天正早,还没到早朝的时间,这二位就进宫了?”   两人不是没看到秦风诧异的眼神,赶紧寒暄几句后迅速离开。   秦风双手背在身后看着两人匆忙离去的样子,怪哉了,这西门并非朝臣上朝时走的宫门,这两人又急匆匆出宫,不准备等在这里一会儿上朝?   他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两人眼底密布的红血丝,这是一夜未睡么,这两人居然是半夜三更来见的皇帝,赶早又离开皇宫,还偷摸着从西门走,显然是出了什么大事。   秦风对朝政只是关心,但并不想涉入,迅速转身继续朝着内务府而去。   再说那胡尚书和左平道离开后,突然说道:“刚才那位便是秦太傅的次子?怪不得虽是庶出,也入了公主的眼,的确生得芝兰玉树,风采不一般。”   左平道听得格外不舒服,不就是皮相好一点么,他皮笑肉不笑道:“何止,驸马甄选时,文采也突出,飞花令的双飞花都不在话下,要不也得了陛下的青眼。”   胡尚书略一沉吟,小声说道:“左大人可曾听说,这最后一位驸马候选人原本是皇后娘娘留给镇北侯世子的,谁料公主殿下亲自求了现在的驸马爷作为候选人。”   “那镇北侯世子连进隋城参加甄选的机会都没有,你说,皇后娘娘可是陈家人,会否因为这件事对公主殿下耿耿于怀?”胡尚书说完了打量着左平道的神色。   左平道却是意有所指:“胡尚书,这些事只是私下说说便可以,眼下棘手的可不是这些,那薜平可是死咬住太子不放,咱们三司也就都察院暂时能置身事外。”   胡尚书闻言,哪里还有八卦的心思,长叹一口气后与左平道加快脚步出了宫门。   再说秦风到了内务府外,三人便被人拦下,待知道他的身份后,便是恭敬地送入议事厅,只见现场已经到了两位,一位姓咸,名为咸威宁,一位姓沈,名沈海。   这两人正是三大皇商中的两位,如今的话事人,年纪都是三十六七,年近四十,长相普通,但这周身的贵气不可挡,两人衣衫考究,腰上的玉佩非千两银不能购。   还有一位名唤孟敬轩,暂未到场。   秦风早就对三家皇商的底子做过了解,不止名面上的,就连他们的后宅事也一清二楚。   见到两人也不觉得陌生,自然地与他们打招呼。   秦风如此闲然自得,咸威宁和沈海不知该作何心情,眼前这位是来分他们羹的,就算面子上过得去,心里总是不快,再过一会儿,第三家皇商孟家的话事人也到了。   此人名为孟敬轩,年过四十,三大皇商中他是年纪最长的一个。   孟、沈、咸三家世代为皇商,根基牢固,内务府与他们的关系紧密,只是这三人私下都与皇子们有所来往,秦风根据红羽楼给来的情报,略知一二。   比如这孟敬轩,是三家当中实力最强劲的一家,盐、铁、煤这样涉及民生的袭断行业都在孟家,一下子赛过沈、咸两家无数,而此人与太子一派关系深重。   而沈家则与二皇子、三皇子来往较多,至于咸家,暂时看不出来,似乎与每位皇子都有来往,所以比较下来,这位咸威宁倒是个聪明人。   看多了宫斗剧和历史剧的秦风深知道一个道理——站队太快,死得也快。   除非站得的是最后的赢家。   想到自己如今算是萧令瑶的人,秦风不禁在心里笑了笑,萧令瑶啊萧令瑶,着实看不透。   秦风与三位皇商打了招呼, 这三家从秦风被封正三品顶戴后就盯着他的动静。   自是知道他先是公开了自己的诸多商号,引来一片轰动,后又清理门户,换了人手,再来便是建了鲲鹏商行的总行,还是陛下亲赐的宅子,后又让各大商号悬挂了统一的牌匾。   原本的三分担心便成了五六分,这年纪轻轻的驸马爷却是个商场老手,一番操作猛如虎。   因为先前的不以为然已经被丢弃,现在对着秦风自然多了几分正视。 第106章 皇叔与皇兄   秦风倒觉得他们或许是看在他是驸马爷的份上才面上热情,但马上想到他们也该摸过他的底,心下了然,有种被人正视,被人当真正对手的成就感。   再看议事厅里的摆座,除去他们三人以外,还有十一把椅子未有人就坐。   他一细想,三院七司外,还有那位内务府大臣,也就是俗称的总管大人,可不正是十一位,显然三院七司的主事都会到场,而内务府大臣现身主持,这阵仗可大着呢。   那些大人未到,但四位皇商的待遇可不差,茶水点心早就奉上了,那沈海是个话多的,向秦风问起红羽楼的事,八卦的竟然是那位绿妩姑娘。   秦风心里一动,打趣道:“绿妩姑娘已经被人赎身出了红羽楼,至于去处,这红羽楼的姑娘自然是要从良才会走,毕竟我给红羽楼的姑娘们待遇不差。”   沈海一听,脸上颇有几分失落,他在红羽楼里见过绿妩,也召她服侍过,但只是品茶陪酒,听她弹琴跳舞而已,他原本想着替她赎身进府做个小妾。   没想到他去港口半月有余,回来隋城就听说她已不在红羽楼,白白添了一桩憾事。   秦风是为了沈海好才没有提到左平道,省得节外生枝,自古红颜皆祸水,一个是当朝大理寺一把手,一个是世代承袭的皇商,要是为个红羽楼出身的姑娘闹起来……   秦风觉得自己身为红羽楼的东家,届时也难逃议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沈海心中的遗憾另表,待到时辰一到,那内务府大臣,也就是现任总管瑞王爷终于到了!   瑞王萧庭与元帝的长相有五六成相似,却更风流,脸蛋要白上许多,他手持一把玉扇,当真是中年风流,率着三院七司的主事浩浩荡荡地走了进来!   一时间,原本还坐着交谈的四位皇商及一众随从立马起身,恭迎他们的衣食父母。   等再看进来的人,众人心里一惊,那太子爷萧令昭居然也在其中,就站在瑞王身边。   叔侄俩相比,居然年纪差不多,看着就像哥俩,主要是瑞王保养得宜,而萧令昭长相随了母亲,所以外表不突出,两人站在一块就像隔了辈,反倒像兄弟。   秦风还是在大婚当日远远地见过太子,但看身边三位的反应,这位太子的到来出人意料。   一群人行过礼后,新面孔的秦风最受人注目,瑞王上下打量了一番他,这才美滋滋地说延:“就说嘛,锦华公主那丫头怎么可能轻易去求她父皇,这样的男人才值得。”   “瑞王爷过奖。”秦风赶忙说道:“在下实在惭愧。”   “本王乃是令瑶的皇叔,你可是本王的侄婿,称本王一声皇叔。”萧庭看秦风的举止有礼,虽是头次进内务府,不卑不亢,对他有几分新的考量。   “多谢皇叔。”秦风也不客气,干脆利落地叫了一声皇叔。   萧令昭在边上看着,心里一动,虚扶了正在行礼的秦风一把,笑着说道:“你既然叫了皇叔,那不妨称孤一声皇兄。”   太子什么时候对人这么和气过,瑞王心里一动,摇着扇子不吭一声。   要是不知道皇后和太子在公主府埋了眼线,秦风兴许还会觉得这位太子和蔼可亲。   可惜前面的事情一清二楚,这位分明和萧令瑶不对付,既然如此,为什么对萧令瑶的驸马这么客气,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秦风心里有了提防,面上不表,恭敬地叫了一声皇兄,脸上的笑意很是真诚。   只有冯宝看得出来,公子这是又演上了……   皇叔、皇兄一出,那三位世袭皇商的脸上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心底却是翻江倒海。   这位圣上亲封的正三品顶戴来头太大,真要与他们夺食的话,就算是瑞王爷也要看在圣上与公主的薄面几分,现在又有太子赶来撑腰,真是要命了。   今天不知道三家当中哪一家要吐出一点买卖来分给这位驸马爷,又或是三家都得出血?   各人各怀心思,瑞王爷一声令下,便让三司六院的主事各自入座,因为太子突临,临时在瑞王边上加了一把椅子,太子虽是皇太子,但瑞王是长辈,两人平起平坐倒也说得过去。   三院七司的主事们全部到场,各拿着一本薄子,而那三位皇商一见那些薄子,个个危坐。   今天来主要还是议事,瑞王一起头,那皇商各自将手上买卖的变化或难处一五一十地道来,只听他们提到最多的,当是海上的买卖不太顺利。   东越国有三大港口,是进出口贸易的主要交通枢纽,这三大港口恰是三家各自负责一处。   商船在海上进进出出,只是最近海盗盛行,让过往船只叫苦不迭,又遇上海上巨风,一艘被劫,一艘盛着大量瓷器与丝绸的商船就此沉没。   瑞王的脸色登得不好看,细听下来,这些船都是内务府管辖,上面的货物是内务府的。   如今在海上出了事,虽不是三大皇商的责任,却是从他们的港口出去的,焉能不乱?   瑞王长吸了一口气,叹道:“要是常督……”   只是刚冒了个头,就没有继续往下讲,秦风的手一顿,瑞王所说的就是常督军吧,要是那位还在,哪有海盗横行的余地,常督军出马,必定让那些贼人无处遁形。   瑞王提到了往日罪臣,还好及时打住,但脸色就越发地难看,前后损失加起来,内务府损失了几十万银两,能不心疼么。   再看三位皇商像霜打的茄子,瑞王收起手里的扇子,说道:“此事涉及海贼,非内务府可以独自处理,等我禀告了陛下再商议,另外,皇侄如今已是皇商,但未与内务府做过生意。”   秦风晓得正题来了,虽说做足了准备,但心里还是绷紧了弦,就听到瑞王继续说道:“不知侄婿有何想法?”   三大皇商一下子松了口气,要是问他们,他们可真不好说,难道说来来来,我们把手上的生意分一点出来给你,主动让利?   都是图赚银两的,说得出来,心中哪肯让上一分?! 第107章 在古代搞研发?   这烫手的山芋一下子踢到了秦风的怀里,他才觉得瑞王英明,难道秦风好意思说,来,你们几个,分一点生意给我做,省得我光顶个皇商的名头?   瑞王是个聪明的,把球抛到他这里,看他怎么说,可是,他能怎么说??秦风再看这位瑞王爷,虽是长着风流样,看似不羁,骨子里精明到底,这才叫千年的狐狸。   秦风就知道皇室中人没几个省油的灯,正要开口,那太子却抢先一步说话:“皇妹大婚,孤这个做哥哥的也应该表示一二,今天与妹夫也算头回正式见面,理应表示一下。”   这话刚好卡在这个节点上,秦风心时一激灵,怎么着,太子是准备自己出点血?   这些皇子在皇商那里或多或少都有些干股,不少生意都有他们的影子,秦风一细品,觉得事情诡异得可以,这太子脑壳让驴给踢了,居然主动讨好他?   太子和皇后和萧令瑶是对着干的,难道,秦风一细品,暗骂了一声娘,这对狗娘养的!   不是要利用他做什么不利于萧令瑶的事,就是要离间他们的关系,不让他们太平就对了。   瑞王一听,笑着说道:“太子准备送什么大礼?”   “孤手上有不少干股,分别涉及绸缎、瓷器、盐……”萧令昭看着秦风,眼底还有几分热切:“不知道驸马对哪一样感兴趣?”   此话一出,另三位脸上的神色都不好看!   太子爷在他们这里都持有不少干股,每年拿到不少分红,现在居然要主动让给秦风?   这样一来,就等同于同样是皇商的秦风在他们这里都有干股,岂不是涉入了他们的生意!   虽说是皇商,本质上就是商人,只是地位比寻常商人高一些而已,所谓胳膊拧不过大腿,太子要给,他们拦得住么,拦不住!   一时间各人心思各异,但都是有城府的,除了眼底的神色汹涌,也只是把手握得紧点。   眼下只要秦风答应,他就能顺利地拿到不少干股,直接渗入三大皇商内部!   这可谓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这位皇家的大舅哥壕得很。   秦风此时并未发现那三院七司中一位主事正双眼灼灼地看着他,这位暗地里其实是萧令瑶的人,今天在这里发生的所有动静,他都会一五一十地回禀。   今天最重要的事莫过于驸马爷是否会接受太子示好,拿人手软,驸马爷要是接了,以后就和太子扯不清楚,为免节外生枝,这位驸马爷也只能“离奇 ”身亡。   秦风哪里知道自己的项上人头正在保与不保之间徘徊,他只晓得这块掉下来的馅饼烫手,见太子那询问的眼神像钩子一样,他清咳一声:“这个嘛……”   那位主事心里一惊,驸马爷,你的小命不要了?   就在此时,秦风似下定决心,起身后冲着萧令昭拱手致谢后说道:“皇兄厚爱令妹夫受宠若惊,只是不敢食嗟来之食,只能拂了皇兄美意。”   萧令昭面色一沉,真是给脸不要脸!   又看到秦风转向瑞王爷,抱拳道:“今日得见瑞王与诸位皇商大人,其实是有事与诸位相商,有一物还想呈与王爷过目。”   太子发现秦风故意忽略了自己,心里不快,当着瑞王的面又不好发作,瑞王呵呵一笑,皇室秘辛不为外人道也,外面的人以为萧令瑶和太子一母同生,其实嘛,不可说,不可说。   这位驸马爷不要太子爷的好意,那就代表他和锦华公主是一路的,此举磊落,好得很。   瑞王爷心情大好,秦风说什么就是什么,冯宝连忙把秦风这几天日日夜夜写的东西呈给瑞王,瑞王打开时,表情还像平时一样,只像在阅读文章,越看,那两只眼睛越来越亮!   除了瑞王以外,其余主事和皇商都不知道纸上写了什么,心肝被好奇心磨得死去活来。   秦风看瑞王嘴角直挑,又拱手道:“回禀王爷,下官这次承蒙父皇照顾,破格升为三品皇商,其实内心惶恐,下官以前仅是民商,商号虽然诸多,但上不得台面。”   刚才还叫皇叔呢,这就叫上王爷了,瑞王爷的眼睛眯了眯,这是要他办事公办了。   “下官以为自己为后来者,自不能动了皇商根基,以防大乱,毕竟三大家族与内务府的合作已近百年,下官无意令其发生变化,是以另辟蹊径,身为皇商,不做实,只做虚。”   这番话让那三位皇商都大吃一惊,先是被他的态度惊到,不发生变化,那就是不从他们手里夺走任何买卖,但不懂什么不做实,只做虚?   瑞王管理内务府这么多年,还是头回见到这种买卖的,这张纸上写的内容五花八门。   比如独门的菜谱,比如独家的脂粉方子,香料方子,还有一种奇特的东西,秦风给它起名叫肥皂,制作方子都在里面了,林林种种,居然有三十来样!   秦风笑了笑,这东西搁在现代其实叫知识产权,有了知识产权,再出售版权,从中获利。   打个最简单的例子,小说改编成影视剧,影视公司就得找作者购买影视版权,作者靠内容获利,他顺着这个思路,想到了如何不与那三大皇商冲突,还能从内务府里赚银子的方法。   早在驸马甄选时,那庖厨就对他的蘸料极感兴趣,当时也是灵光一闪,直到被封为皇商,这个念头才慢慢成型,与其虎口夺食,不如另走一条道!   秦风思索了一下,把现代的赚钱模式用这个朝代的语言方式表达出来:“下官思索了一番,商来商往,均与货品有关,就拿那瓷器来说,一直与时俱进,推陈出差。”   “绸缎也有新技术,比如那流光料子就是最新款,既是如此,下官欲成立一间研究所,研究新型的技术,且所有技术均可交由内务府买断,再由内务府授权皇商或官商生产发售。”   想想现代社会,一些专利技术的使用权就足以养活一家公司,哪怕不用再生产创新,也能活着,这就是技术性知识产权的魅力。   比如芯片技术,比如电脑操作系统、手机操作系统,等等等等。至于这买断么,内里也有玄机,秦风准备说服瑞王以后再细聊,今天仅仅是开个头罢了。 第108章 滑不溜秋的   秦风的这一番思维震惊了现场不少人,尤其那三院七司的主事们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从未听说过这种匪夷所思的方法,一时间安静的会堂里嗡嗡声不断。   秦风的声音从这嘈杂的声音里脱颖而出:“方才献给王爷的方子,均是东越国人所未见的物件,且都与衣、食、住、行有关,这下官这三年苦思而来,并已做过验证可生产。”   话音一落,秦风示意冯宝呈上一样物件,瑞王将手上的纸一卷,顺手接过来,只觉得手上巴掌心大小的东西香气扑鼻,滑腻得很。   沾上他手心的薄汗以后就滑不溜手,差点从手里滚出去,瑞王将此物放在鼻子底下一闻,淡淡地香,摸上去像凝固的羊脂:“此物是?”   “肥皂,可以用来清洁皮肤,”秦风说道:“还可令肌肤柔滑,一举两得。”   瑞王看着手里的物件若有所失,秦风又建议要一盆水来,瑞王此时来了兴致,亲自验证。   此物沾了水以后滑不溜秋的,使用后又会变小,更有泡沫滋生出来,洗完双手后用软布一擦,再来摸手上的皮肤,果然比之前要顺溜许多。   看瑞王的嘴巴有些合不上,秦风顺势说道:”这肥皂也分为两种,一种是用来清洁皮肤的,下官还研究了一种是用来清洁衣物。“   “哦,还可以洗衣裳?”瑞王彻底来了兴致,又指着其中一个方子说道:“这又是何?”   “宫中诸位贵人喜护肤,用的最多的莫过于珍珠粉,下官将珍珠粉与其它于皮肤有益的药草融为一体,研究成了这种可以涂抹于脸上的膏,半柱香时间后洗净即可。”   其实秦风最开始是想做出揭贴式面膜的,因为原材料有限,无法弄出无纺布,只能作罢。   除了肥皂、涂抹式面膜外,还有口红的制作方法,这些方子上有些专业术语,瑞王也是看得个大概,这算是秦风的防盗手法,省得瑞王记忆超然,把方子现场记了去。   那三大皇商纵横商场多年,从未听说过这种模式,倒是那姓咸的咸威宁说道:“下官倒是在江北听说过有人重金购买某药坊的药方子,或是购买某食方子,驸马爷这是玩得更奇了。”   “其实都是同一个道理罢了。”秦风说道:“所谓一口气吃不成一个胖子,下官固然可以自产自销,但能力有限,还不如换一种方式,这就是下官所说的只做虚,不做实。”   “况且,这方子下官先授权给内务府,再由内务府统一管理,也能有效阻止方子外泄。”   内务府这机构代表着皇家,一旦方子进了内务府便是御用的方子,再对外宣布不得盗用,就相当于垄断的生意,好过在他手里不停地被人抄。   就像以前玉春楼研究的那些菜式,只要一火,立马就有别的食肆推出差不多的,还没地方说理去,只能靠着推陈出新不断打破对方的抄袭!   谁让这朝代没有专利权,没有知识产权保护法呢,维权就是个寂寞。   秦风望向瑞王的眼睛:“不瞒皇叔,侄婿这打小就在琢磨这些东西,这脑子里总有源源不断的想法,虽然不是每一样都能制作出来,但有一半的东西能成真。”   因为要拉近关系,秦风一改官方的称呼,直接唤起了皇叔,这令三位皇商的瞳孔都微震动,神色有些说不出来的苦色,这驸马爷才是和这肥皂一样,滑不溜秋的!   其实秦风说得容易,但冯宝想到秦风灰头土脸研究这、研究那的情景,差点没笑出声。   哪样东西的成功背后都不容易,也就是成功了,才能站在这里大言不惭。   冯宝是没生在现代过,不然就会发现那些成功的创业者都去办讲座,在课堂上说什么话都能被奉为金玉良言,无外乎因为他们是已经成功的人。   要是一个乞丐去讲同样的话,有人信不,恐怕半个信的都没有!   太子在边上已经把眉头皱得死死的了,这个杀千刀的秦风,自己好心给他好处不接着,反而在这里想出这种荒唐的买卖!   太子一脸的不悦早看在众人的眼里,萧令昭贵为皇太子,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除了在元帝面前是孝子的模样,在外面傲气得很。   现在在秦风这里碰了一个软钉子,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暗想这位驸马爷吃了熊心豹子胆,面对太子的示好还视而不见。   不过想想他的靠山是那位锦华公主,又觉得说得过去,太子与锦华公主都是陛下与皇后的孩子,但要论起疼爱,陛下对公主才是掏心窝子的好,毕竟元帝儿子多,女儿仅这一位。   秦风还偏要对着萧令昭笑道:“皇兄也可试一试,今天带了不止一个样品,余下的皇兄可以取回去给皇嫂试用。”   呵,萧令昭无语,当场拒了他的好意,还想让他的太子妃给这什么肥皂撑场面么?   这个姓秦的,算盘打得啪啪响!   还真让萧令昭猜对了,秦风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新产品问世需要宣传,还有什么比皇室成员更有效的活广告,谁让太子爷现在在就在现场呢,不用白不用。   不过他现在提出来无非是不想把太子爷冷到一边,故意搭话,反正太子不会真带回去。   萧令昭是窝了一肚子的火,偏偏还发不出来。   就在此时,一位公公突然进来禀告,说是御前的洪公公来了,众人一听,这洪公公可是御前红人,他要是来了,必定与陛下有关。   所有人一下子散开,洪公公进来,大略地问了一下安,便走到太子跟前:“太子殿下,陛下有请,急召。”   洪公公在急召两个字上尤其加重,萧令昭的眉毛跳了跳,有种不好的预感,本想从洪公公这里套出一点话,没想到洪公公一个字不讲,只说到了就知道。   萧令昭本来就没在这里拉开大戏,原本是准备提前离开的,现在被元帝急召,心里突然没了底,一时间后悔不应该来凑这个热闹,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得到飞龙符。   他的懊恼比刚才更盛,顾不得与众人打招呼,匆忙跟着洪公公离开。   这一出插曲让现场喧闹了一阵子,还是瑞王主持了大局,又拿起那块肥皂仔细琢磨,思来想去,觉得秦风的点子虽然出人意料,也算是个新路子。   不是刚沉了船么,要是这东西能赚大钱,说不定能把损失补回来? 第109章 官盐与私盐   这种前所未有的合作方式,瑞王也是头回遇见,表示让秦风再呈上详尽的合作内容,等他看过以后再说,瑞王又和颜悦色地拍着秦风的肩膀,说以后有事可以去府上找他。   从公主府进内务府还得坐马车,要是去他的瑞王府,不过迈一条街的事。   秦风看着笑眯眯的瑞王,心底直乐——这位也是红羽楼的客人。   据姑娘们搜集来的情报,瑞王当初并未参与夺嫡大战,作为中立的一方,他哪边都没有得罪,所以在元帝上位以后,也没有把他强行送走,让他留在了隋城,并给了肥差。   要说元帝也是号人物,夺得皇位以后自封元帝,何为元,就是开始啊,就像秦始皇的始字一样,代表自己是一切的开始,这个元字也是这样!   可是元帝并非是从无到有打下来的江山,前面还有好几位祖辈呢。   他倒好,上位以后直接给自己弄了个元帝,一帮忠于老皇帝的臣子哪干呀,光都察院都上书无数次,请元帝修改年号,元帝根本没放在心上,我行我素。   秦风觉得瑞王爷奉行的是中庸之道,也是个聪明人,当年就不站队,反倒活到最后。   现在瑞王爷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听说瑞王爷府里还有数百颗夜明珠,都是他自行收来的。   “皇叔不介意侄婿惊扰的话,侄婿下次直接到府上叨扰。”秦风看着三位皇商精彩纷呈的眼神,微微一笑道:“以后还请三位前辈多多指教。”   那三位哪里敢指教驸马爷啊,今天这又是太子示好,又是瑞王爷撑腰,他们敢?   要不是秦风拒绝,他现在都手握他们三家的干股了!   说起来,他们还要多谢秦风放他们一马。   一时间,三人的态度热络了不少,暗中觉得这位驸马爷的眼界不一般,没有贪图他们手上的生意,就是他提出来的这些想法能不能成真,那就再说了。   秦风余光一转,发现一位主事正紧盯着自己,好像若有所思,对上他的眼神,那人颌首打着招呼,秦风也回报以一笑,心生一丝奇异的感觉。   瑞王爷要私下和秦风讨论他的提议,接下来的会议就是商讨其它事务,除了海上不太平外,最近私盐泛滥也是个大问题。   盐不论在古在今都是必需品,虽然不是稀缺品,但因为属于垄断商品,官与盐商勾结倒卖出官盐出去私下售卖的不计其数。   三大皇商虽然都经营着盐的生意,但底下还有负责分销的盐商,盐商当中有多少人吃里扒外,这个很难查,尤其他们多报重量,再将多出去的偷偷购卖获利,都是在自己的辖区。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强龙难压地头蛇,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兴风作浪,也能想出各种遮掩的方法,上面的人想要追查也难。   这三家都被私盐弄得不胜其扰,以他们的能力无法解决,只能向瑞王爷求助。   秦风在现代接受过高等教育,知道这私盐最大的问题在于它比官盐便宜,就像某多多可以迅速占领市场的道理一样——低价!   秦风听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要怎么样回去约束那些下面的盐商,又要怎么样管控价格。   他耐着性子没讲出口,你们敢不敢把官盐降到和私盐一个价?   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没有利益可图就没有倒卖,官盐贵,老百姓买不起,可不就转头选择价格低廉的私盐,反正倒卖的人是空手套白狼弄出来的,价格低照样能赚得荷包满满。   这在东越国是不可能实现的,秦风尽量保持沉默,他现在越发坚定自己选择的路——做虚就好。   涉及到与朝廷的实业,就意味着沾染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三家能坚持这么多年,真是不容易啊,这一刻,秦风对他们肃然起敬。   听着耳边的说话声,秦风有一刻像回到了医院,大家围坐在一起讨论病情及治疗方案的情景,那时的他还是个受人敬仰的医生,多少人排队等他主刀。   女护士们看着他的眼神都带着光,那时的自己社会地位高,事业有成,还交过好几个女朋友,再等等的话,就能登上人生巅峰……   “侄婿?”瑞王爷的声音把秦风接回现实。   看着四周的光景,秦风在心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想到六个字——既来之,则安之。   他走神的期间,会议已经结束,看那三位的神情各有喜忧,有些问题能解决,有些问题今天根本解决不了,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兴许都看不到解决的那一天!   刚才各位主事也与三大皇商确定了最近的需求,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刚才嘈杂的声音现在消失,秦风跟着大家一起起来送走各位主事和总管大人。   瑞王爷看他有些魂不守舍,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侄婿的想法很好,但万事开头难,想法变成现实总得有个过程,皇叔在府邸等你。”   秦风立马说道:“侄婿会马上去见皇叔的。”   瑞王爷哈哈大笑,带着主事们离开,秦风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对上沈海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微微一笑,沈海笑着拱拱手,带着侍从离开了。   送走三位皇商,秦风松了一口气,然后发现带来的肥皂样品都没了!   都怪刚才走神,也没留心哪些人拿走了肥皂,冯宝早帮他记着了:“瑞王取了一份,三位皇商大人也各取一份,还有六位主事都拿走了。”   一共十一份样品,一份用来现场演示,十份用来分发,全用上了!   秦风的心略安,手臂一挥:“走,回去。”   等出了西门,上了马车,秦风想了一下,问起荆无命,今天进宫只限带两人,荆无命主动提出不去,让龙七和冯宝随行,冯宝笑道:“大概是在公主府吧,说不定和白浅闹着呢。”   他们都看得出来,荆无命没事就爱缠着白浅,白浅身手不俗,在萧令瑶面前她还能保持安静,一旦和荆无命对上,就是个小辣椒,脾气火爆着呢。   两人一言不合就开打,荆无命还是假打,白浅是来真格的,招招都是狠招,打得荆无命脸都白了,虽然说打是情,骂是爱,白浅下手狠,也没瞧出一点情情爱爱。   一行人刚到公主府,就听到里面传来荆无命的骂声:“真不愧是母老虎,下手太狠了。” 第110章 这是蛋黄,不是蟹黄   “放你的屁,都是你自找的!”白浅的威吓声响起:“下次再敢对老娘动手动脚,看我怎么收拾你,把你的手折断!”   “我呸,我怎么就动手动脚了,我只是轻轻搂了一下你的腰,你还是不是个婆娘,腰杆子那么硬,我还嫌硌手呢。”   秦风抬脚进府,只见白浅和荆无命正打成一团,白浅正飞速踢腿砸向荆无命的肩膀!   白浅的身量比一般的东越国女子要高,腿也长,因为长期习武,少了些普通女人的柔美。   她一记记抬腿,轻松无比,虽然穿的是侍女服,仍能感觉到她招招犀利,像是要把荆无命致于死地,荆无命步步后退,只守不攻,脑门上的汗越来越多。   白浅不像萧令瑶那么华美,五官也称不上精致柔美,但自有飒爽的风采,一招一式间,光彩照人,荆无命一边贪婪地看着,一边还要护着自己,眼睛、手和脚都忙不过来。   所谓女怕痴缠郎,荆无命现在走的就是这个路线,可白浅不是普通的女人,不受用。   秦风看两人打得不可开交,荆无命又不好对白浅真的下手,已经节节败退,脚下的步法已现紊乱,他赶心轻咳一声:“荆无命!”   白浅的一记剪刀脚已经架在荆无命的脖子上,听到驸马爷的声音顿时停住。   她这一伸脚,露出绣鞋和罗袜,荆无命看她走神,坏笑着捏了捏她的脚踝,随即掐着她的脚脖子把她掀出去,坏笑道:“驸马爷回来了,还不去迎。”   “你……”白浅憋了口气,只能收势后来到秦风面前:“恭迎驸马爷回府。”   “殿下在何处?我有事与她相商。”秦风是真有事,结果看到白浅的神色有些不对:“公主没在府里,去哪了,你怎么没有随行?”   “殿下被陛下召见,在驸马爷走后不久也进了宫,只有曹公公随行,请驸马爷放心。”   秦风想了想,没进府,折去了安定府,也就是现在的鲲鹏商行总行,人在这里才静得下来,今天在瑞王爷那里露了脸,也向三大皇商表了态,接下来还有许多要做的事。   再说那三大皇商离开皇宫后,十分默契地约在玉春楼,三人进入包厢时,沈海说道:“真没想到,玉春楼的幕后东家居然是驸马爷。”   三人都看到玉春楼又多出来的“鲲鹏商行”的标志,现在想想,一时间全部沉默。   他们对秦风多加提防,三家其实也有三十余年的较劲史,互相竞争嘶咬多年,但面对突然杀出来的第四家皇商,他们立马绞成一股绳,想着如何防备驸马爷抢他们的生意。   结果倒是白防一场,人家驸马爷抛出一句“只做虚,不做实”,把他们的计划彻底打乱。   再看伙计端进来的饭菜,咸威宁苦笑道:“这位驸马爷的招数不一般,让咱们枉做小人。”   “最让我看不懂的是太子爷。”孟敬轩道:“咱们这位太子爷不会平白无故地对驸马爷示好,刚才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得亏驸马爷拒绝,不然咱们仨哪有心情在这里喝酒。”沈海比另外两位要年轻些,故作轻松道:“依我看,驸马爷倒是有自知之明,咱们树大根深,岂是他后来者可以撼动的。”   孟敬轩和咸威宁面色有些难堪,这里是玉春楼,是秦风的地盘,在这里讲主人的是非,这心里怎么格外地不踏实呢,就觉得四处都是耳朵。   “玉春楼隔音极好,这是出了名的,你们怕什么?”沈海大咧咧地说道:“秦风此人的根基在于他这几年建立的商号,再就是他驸马的身份。”   “你们以为太子今天为什么要赶过来替他撑腰,那是他妹婿,瑞王又这么和气,那是侄婿,这一点,咱们的确比不过,他是皇家的人,咱们是受皇家恩赐的人,不一样。”   沈海的话其实说到他们心坎里去了,皇商又怎么样,也就是比官商、民商地位高一点,在真正的仕族那里,他们照样得低头。   秦风一个驸马爷的身份就压他们一头,沈海喝口酒,嘀咕道:“他未来的荣辱都和锦华公主绑在一起,等哪一天他不是驸马爷,那会怎么样?”   孟敬轩赶紧喝斥道:“我看你是喝多了,公主与驸马刚刚大婚,你少说浑话。”   咸威宁眼珠子一转,似笑非笑道:“这位驸马爷可是有些本事的,你看,咱们三人不正是坐在他的商号里谈天说地,说起酒楼,玉春楼认了第二,谁敢认第二?”   这一下子,孟敬轩不说话了,暗自握起了拳头。   沈海在心底暗笑一声,他们三人也就是面和心不和,别看现在坐在这里谈天说地,好像共同针对秦风一人,鬼得他们在打什么算盘。   要么计划着和这位新晋的皇商驸马爷套近乎,要么就想着怎么阻击他,总之,他二人是不会与他说实话的,沈海刚才说的那番话,就是故意激他俩的。   结果呢,孟敬轩的反应最大,为啥?   孟敬轩在隋城也有酒楼,玉春楼兴起以前,就属他那家生意最红火,被认为食界的风尚。   可等玉春楼异军突起,他名下的酒楼渐衰亡,如今也沦为了普通之流。   至于咸威宁么,这人是他们仨当中最奸滑的,他的话能有一半是真的就不错了。   沈海在心中冷笑,点着今天呈上来的一道新菜式说道:“几天没来,玉春楼的菜单子又更新了,你们看看,这是什么菜,我来替你们尝尝。”   孟敬轩本来想到以前和玉春楼过招落败就心里不爽,听到沈海这么说就更躁,不耐烦道:“你自己馋就馋,什么叫替我们尝。”   今天这道新菜就是秦风曾给萧令瑶做过的蟹黄豆腐,色泽新艳,表面一层黄澄澄。   光看颜色就觉得赏心悦目,沈海盛了一勺喂进嘴里,咸香的感觉立马溢满口腔,豆腐格外地嫩滑,他一怔,这口感的确像蟹黄,但仔细品的话,分明是蛋黄!   他眼珠子一转,啪地将筷子拍到桌上,尔后起身来到门外,大声喊伙计过来,指着那盘菜说道:“你们说这是蟹黄豆腐,分明就是蛋黄,岂不是以次优好,玉春楼就这么做生意?!” 第111章 解释权归本楼所有   孟敬轩和咸威宁面面相觑,这沈海是犯了什么病 ,怎么突然发作,这包间隔音的确好,要不然他们也不会约来这里,而且也无人知晓秦风用了什么手段弄得声音不透。   但沈海说这话的时候故意把门拉开,他这一扯嗓子,还是惊动了不少人,一名伙计赶紧迎过来,另一名则精明地跑开,去请人了。   这名伙计正是刚才端着蟹黄豆腐过来的那位,听到沈海的话后,还算是淡定:“客人是对今天的菜色不满意吗?”   沈海暗想狗随主人,那个驸马爷就是个三皮脸,看不出究竟来,喜怒哀乐都不像真的。   玉春楼里的伙计也随了他的样子,他刚才都把话讲明白了,这伙计还明知故问?   见围观的人变多了,沈海才淡然一笑,指着桌上的那道蟹黄豆腐,问道:“你们的菜单子上面写的这道菜名为蟹黄豆腐,但我刚才一尝,那哪是蟹黄,分明就是咸蛋黄。”   “不论说现在是否当季,是否应该有海物,这都是沽名钓誉之举,蛋黄就蛋黄,你们东家就是这样带着你们以次充好的?”   沈海看伙计一脸的淡然,反问道:“你们应该知道这蛋黄与蟹黄的价格不同吧。”   “这位客人……”薜成接到伙计通知便赶过来,能用得上玉春楼包间的人非富即贵,他哪敢怠慢啊,先是跑的,后面离得近了才收慢脚步。   来的路上已经听那通风报信的伙计把事情说得七七八八,刚才又听了一耳朵,心中有数。   薜成是秦风所有掌柜当中与他最熟悉的几位之一,是最得重用的那一种,现在面对客人的质疑,也是不慌不忙:“这位客人误会了,我们并非欺瞒,我们东家做生意一向实诚。”   “实诚?用蛋黄充作蟹黄也叫实诚?”   还别说,薜成这么一讲,其余客人也觉得他的话有几分道理,两者材料不同,价格不入,要是用的是蛋黄,却以蟹黄议价,那他们掏的银子岂不是变多了,岂不是欺瞒之举?   听着身后响起的议论声,薜成暗道东家英明,居然早料到这种情况,便拱手道:“真是误会啊,这材料的问题,玉春楼用的的确是蛋黄,如假包换。”   “至于计价问题,客人请勿小瞧了这咸蛋黄,为了保证口感,所有的鸭蛋都由我们养在城郊的农庄所出,里面的鸭子都是自养的,有专人负责。”   此话一出,有看热闹的客人惊讶道:“你们有自己的庄子?”   “是呀,东家说入口的东西需得正宗,他说这叫……什么原生态,所以鸭蛋要好,首先鸭子得挑好的种类养,养得精致了,产出的蛋才好,再用古法腌制,才能出黄漂亮,油厚。”   “所以诸位不要小瞧了这蛋黄,若要论起成本,不比蟹黄低。”薜成越说越有底气:“就连鸭子的种类也是东家亲自去挑选的,特别从七种鸭中挑选到现在的麻鸭。”   “出产的蛋用来腌制咸蛋,其蛋黄鲜、细、嫩、松、沙、油,别具一格,诸位客人都尝过鲜,可知道这蛋黄有多细腻,有多沙,入口的香味有多醇厚。”   “但不知这小小的蛋黄前面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还有时间,这样的蛋黄,又怎么能说比不过蟹黄,何况我们的菜单子上面还有一条备注,想必客人并未看清楚。”   薜成自信满满地一招手,一名伙计将菜单子送上来,薜成指着菜单最下面道:“这上面写着呢——菜名与实际材料并不相等,请勿当真,菜名解释权归玉春楼所有!”   沈海刚才哪里看到了这行小字,上面的菜名大,所有注意力全在上面了!   现在一看,底下还真有这么一行提醒的小字,可比上面的字小了近三分之一,又靠在最下面,哪个看得到?   薜成又笑道:“所以我刚才给客人解释了,客人若是不信,我可以给客人写下那庄子的地址,客人可以亲自去瞧一瞧,我们的咸鸭蛋如何出产,如何精挑细选,成本可不低呀。”   “对了,我们掌柜的接下来还准备推出一系列的新菜,有一道就和这道一样,名不对材料,不过风味却是奇特,这要真讲究菜名与材料对等,那先前大家喜欢的夫妻肺片就冤了。”   有客人听到夫妻肺片,恰好是爱好这一口的,咂舌道:“麻辣鲜香,这道菜好极了。”   “好极了是好极了,但要是也讲究菜名与材料一致,那可就出大麻烦了,我们上哪弄一对夫妻搁里面呀。”薜成笑哈哈地说道:“我们东家要愁死了。”   这话一出,大家轰然一笑,又有客人附和道:“也是,这位客人今天是太较真了,不过听了解释也就明白了,菜名不过是个意境,好吃就行了。”   一下子峰回路转,薜成心底满意,暗想东家太神明,早早地在菜单子上面弄了一行字。   既然解释权归玉楼春所有,他这个掌柜的怎么说都行,何况说的就是实话,秦风的确在郊外弄了个庄子养菜养鸡种鱼放鸭,就连牛羊也有。   这位客人这么较真,不如去现场看看,保准不会让他失望。   薜成笑着冲沈海拱拱手:“我们东家奇思妙想尤其多,不然我们玉春楼也不会更新换代得这么快,这多亏了我们东家,只是东家玩兴也颇大,早就担心解释不通才加上这么一条。”   沈海的眼皮跳了好几下,再看咸威宁和孟敬轩看好戏的眼神,心下一凛。   他原本是想借这个机会激一激这两人,让他们和自己一起来施压,鬼晓得这两人坐着不动,刚才连帮腔都没有,跟哑巴了似的!   他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回头秦风知道这事,肯定认在他一个人头上,而不是他们仨,自己是疯了才没忍住这口气,成了这个挑事的人。   沈海后悔了,便马上变了脸,和颜悦色道:“这道菜的确好吃,玉春楼的菜式真是变化无穷,真是服了,原来这蛋黄得来这么不容易,倒是我误解了,打扰了。”   话一说完,他转身走进包间,薜成还殷勤地替他把门打开,见他入座,替他关上了。   那门一关,薜成的脸色也变了一瞬,再转身时又和平常一样,只是心中叹一声好险! 第112章 你看我像坏人吗?   薜成在心里嘀咕着,东家才当上皇商多久,这些人就按捺不住,今天东家进内务府开会,莫不是得罪了他们,其实他一眼就瞧出他们是谁,不就是三位皇商么,以前是来过的。   再说沈海发作了一通却草草收尾,重新入座后,那孟敬轩噗嗤笑道:“你这是故意的?心气儿不平了,人家驸马爷可没抢咱们生意,你何苦到人家的地盘捣乱?”   沈海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哪敢说想看看你俩的反应,是不是真对那位新晋的驸马爷皇商心悦诚服,毕竟人家姿态摆得高,明说不和他们抢生意,太子给的干股都不要。   要是心底不服,刚才他揪的这个点,他俩应该会跳出来附和,这两人要不是真心服气,那就是碍于秦风驸马爷的身份忍气吞声?   咸威宁也在看沈海,别看沈海是他们三个当中看上去最和气的,其实心里小九九可多了。   他刚才莫名其妙地发难,非揪人家原材料的错处,肯定有用意。   三个人各怀鬼胎,还是孟敬轩说道:“明人不说暗话,你们俩也想弄清楚这位驸马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吧,他说不做实,只做虚,准备怎么玩?”   “听他的意思是只想和内府务做买卖,只和瑞王打交道?”咸威宁松了口气,这次终于说到点子上了:“瑞王对驸马爷的提议很感兴趣,还有这玩意,叫什么肥皂?”   “这东西闻着的确香,用完以后也不赖,也不知道是怎么造出来的,他有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不自己做着来卖,倒要给内务府方子?”孟敬轩立马抛出自己的怀疑。   所谓无商不奸,这三位大皇商都觉得秦风居心不良,还有后招!   一时间,包间里静默了。   三人的不安是有道理的,秦风听薜成派来的人传递了今天在玉春楼发生的事后,他便乐了,那三位真是个个人精,散了会就去了他的玉春楼,还闹了那么一出。   好在自己有先见之明,弄了一个“解释权”,不然就要被扣上一个奸商的帽子,薜成也是个精明的,并没有吃到亏。   但是,沈海无缘无故来这一出想干嘛?   秦风想到自己在现代的那位搞心理学的好基友,只想把他也拉进这个朝代给自己出谋划策,他想了半天,还是悟了,转头对着冯宝说道:“你看你主子像坏人吗?”   “不像。”冯宝说的是真心话,自家公子风度翩翩,身体康健以后能迷倒许多姑娘。   当了驸马爷,尚了公主,身上还有了几分贵气,哪里像坏人!   “那三位防着我呢,不过他们猜对喽,我还真得算计他们。”秦风咧嘴一笑,不枉那三位大皇商猜忌他一番:“内务府的钱我要赚,他们仨的油水,我也要扒。”   想要超过三大皇商的名声,最好的方法就是他能躺着赚三大皇商的钱,这个名要扬天下!   只有这样,他才能占据东越第一富商的名号,不枉穿了这一场!   冯宝一听,啧,驸马爷也太贪心了吧,要赚内务府的钱,他是懂的,不就是把那些只有公子知道的方子授权给内务府么?   但怎么样还能同时扒了三大皇商的兜兜?他这脑子不够用了。   秦风看他一脸费解的样子,吐槽道:“想不明白就别想了,省得想破了脑袋。”   现在的秦风正在安定府里,荆无命和龙七正帮着搬东西,那些瓶瓶罐罐什么的,全是瓷的,易碎,荆无命最怕碰这些玩意,和娇滴滴的姑娘一样得时刻小心,挨着就惨了。   想到自己被白浅收拾的样子被驸马爷他们看了去,荆无命是有些尴尬的,不是他不想还手,他要是还手真的攻了白浅,那婆娘得记恨多久,更加不会让他离她近一些了。   龙七冷眼看着走神的荆无命,嘴角一挑:“你连个女人都打不过。”   妈的,荆无命差点把手里的东西全弄地上!   想到曹景都吃了这家伙的闷亏,他决定忍下这口气:“好男不和女斗,你懂个屁。”   “我只知道你打不过一个女人。”龙七一板一眼地说道:“没用。”   荆无命没话可说了,打不过女人五个字把他拿捏得死死的,他不是打不过,他是舍不得!   换句话说,也叫不敢打!   打了,未来的媳妇就跑了,他敢真的动手?   荆无命狠狠地吸纳几口气,才把心头的郁气压下去,冷冷地看着龙七:“你说,你到底是什么人,身上的内力怎么会让人封了呢,你这么厉害,封你的人不是更厉害?”   “不知道,不记得了。”龙七想了想以前的事,一想脑袋就胀胀地疼,就记得水呛到鼻子眼睛里的情景,还有睁开眼看到的东家的脸。   荆无命撇撇嘴,又换了一个问题:“咱们搬的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东家要在这里弄一个专门的屋子做研究。”龙七品了品,东家的原话好像就是这样。   “研究?”荆无命没听过这个词:“什么意思?”   龙七一脸“你好肤浅”的表情,不悦道:“不懂就算了。”   荆无命又吃了一个瘪,只觉得怀里抱着的这些东西比刚才重了些,动作变得小心翼翼,妈的,殿下让他来保护驸马爷,怎么就成了搬运工?   等把东西搬进那间莫名宽大的房间,荆无命又吓了一跳。   这间屋子经过前期的摆弄,已经装上了不少柜子和桌子,还有一些奇怪的管子。   那些瓷瓶子按着不同的形状和颜色分别摆在对应的区域,上面用墨写着名称,有的他能看懂,有的他完全看不懂,荆无命看着龙七:“咱们驸马爷有点高深莫测。”   “嗯。”龙七想了想,用了一个词来形容秦风:“很聪明。”   不止是聪明,医术也高超,脑子里有许多别人想不到的点子,总是做出来一些别人做不了的,就连吃的也被研究得很透,龙七想了想秦风亲自下厨做的鱼头,吞了吞口水。   荆无命出去的时候就看到门口悬挂了一个木牌,上面写着一行漂亮的楷书——研究室。 第113章 太子爷的命好   等把剩下的东西从马车上弄下来,搬进去,忙活了半个多时辰才结束,原本空荡荡的屋子现在变得满满的,荆无命脸上多了一层薄汗,让他看不懂的东西也多了。   比如那种长长的管子,又软又有韧性,扯都扯不断,还放进一个透明的琉璃瓶子里。   那是琉璃啊,寻常人等根本买不起,可今天搬进来的这种透明的琉璃瓶子足有两箱!   由此可见,驸马爷是真富有,就这两箱琉璃瓶子,得值多少人一年的口粮!   还有一些奇怪的册子,上面画的图样奇形怪状,他连名字都叫不出来,在外面绝对没有看过,他问龙七,龙七只说这是应该的,因为全是东家想出来的,外面没有现成的。   龙七最后给了荆无命一个结论:“我们东家最大的弱点是不会武功,可他聪明就行了。”   他正准备走出去,看到荆无命还在发呆,走回来后补了一句:“他还富。”   荆无命翻了个白眼,跟在龙七后面找秦风回话去了,秦风听说这边搬好了,带着冯宝过来,原本这间研究室是放在医馆的密室里的,以前见不得光,成天偷偷摸摸,如今光明正大。   里面很多东西都是经过很长时间的琢磨才做出来的,以后这里就是他最重要的天地。   薅内务府和三大皇商的羊毛,就从这里开始。   秦风看得高兴,顺手掏出两锭银子,龙七和荆无命各一锭,荆无命跟着萧令瑶,平时也拿了不少赏钱,没想到驸马爷也是大手笔,当下喜笑颜开。   他美滋滋地把银子放好,乐呵道:“多谢驸马爷,这可是小的娶媳妇的本钱。”   “就你,还想娶媳妇?”龙七照例要和他杠一杠:“娶媳妇以前,别被你媳妇抽死了。”   冯宝哈哈一笑,秦风像没听到他们打闹,在屋子里走了一圈,细细地查验了一番自己的东西,确定没有漏一样才安心,眼看着外面的天色渐暗,也不知道萧令瑶是否回府。   萧令瑶却还在宫里,元帝心情不佳,洪公公投其所好,差人来请她入宫,她虽已出宫自立,但凭她的身份可以随时进入皇宫,在后宫横走。   见到元帝时,元帝正在自己的寝宫里喝药,目送太医离开,她才上前:“父皇今日是怎么了,平时明明身体康健,洪公公,你来说。”   洪公公哪敢开口,元帝摆了摆手:“说来说去,还是你的太子哥哥惹的祸,那并州知府被揭发贪腐,家被抄了,家眷被处理,本人也认罪,可他称所获之赃半数献给了太子。”   萧令瑶眉心微跳,镇定道:“口说无凭。”   “他在并州被抓后就主动招拱,地方听说与太子有关,连夜将他送到了大理寺,在大理寺遭受酷刑后仍不松口,坚称他所为太子均知情,并从中收授好处。”   “左平道与刑部尚书连夜来面见朕,呈明情况。”元帝扶头道:“这两只老狐狸居然建议朕三司会审,都说左平道此人奸滑,果然如此!”   萧令瑶抿唇不语,若是三司会审,最后定太子是否涉罪的人只有元帝,左平道啊左平道。   他明知道会如此,才会拉刑部尚书达成同盟,共同建议三司会审,其实是把这块烫手山芋扔给太子的生父,让元帝来做主,太子有罪无罪全在他一人身上。   想到左平道,萧令瑶无语失笑:“这位左大人也是位妙人儿,父皇可有什么打算?”   洪公公看元帝在面对萧令瑶时全然没有之前的滔滔怒火,心里暗叹还是女儿省心,除了择驸马时弄了一出“意外”,但那位驸马爷是个妙人,结果也不算差。   “他是朕与你母后唯一的儿子,也是朕亲封的太子,你们都是朕的孩子,要在商号中玩一玩,赚点银两便无所谓,但拿民脂民膏,绝不可取!”   “那不是并州知府的一面之词么……”   元帝打断了萧令瑶的说话,冷笑道:“那并州知府招认曾经献给太子的物件,说得清清楚楚,其中不少东西已经在东宫搜出来,那些便是铁证。”   比如被并州知府做过标记的金叶子,还有大量的玉器,瓷器,还有名师画作,这些全藏在东宫之中!从东宫里扒出这些东西的时候,东宫的女眷们腿都软了!   金叶子暗中做过标记,是并州知府防了一手,玉器和瓷器没法做手脚,但刻的什么纹,是什么制式都交代得清楚,也对得上号。   最让萧令昭无话可说的是那些画,副副都是名师真迹,元帝找来大师鉴定,无一作伪!   那些画作从何处收来,花了多少银两,又通过什么法子递到太子手里,并州知府说得仔仔细细,全部都有据可查。   萧令瑶的手轻轻抖了一下,在洪公公看来,这是身为妹妹对兄长的关切。   她心里有无数个声音响起来,无一不是告诉她现在就是一个好的时机,怂恿元帝严惩太子,左平道把决定权递给了皇帝,而她现在就在父皇身前,父皇正与她商议。   假如,萧令瑶心底有个声音咆哮着,假如她借机进言,会如何?   理智与冲动几番交缠,萧令瑶似陷入旋涡,思绪被拉扯得凌乱不堪,她低下头,双指微扣,为难的模样落在元帝的眼中,也是和他一般纠结。   “朕想过了,他毕竟是皇后所出,又是皇太子,底下的人没说明这些东西的来处,他是无意所收,既是如此,罚他将所收受的赃上缴内库,禁足三月,你看如何?“   萧令瑶的手指冰凉,刚才所有的摇摆成了笑话,果然,元帝怎么舍得这位皇太子,太子身后是树大根深的陈家,又有镇北侯时刻关注隋城的一举一动,这位太子爷命可真好。   “父皇所言极是,依儿臣看,那位并州知府这次故意咬住皇兄不放,不过是想皇兄出手救他出水火,有些裹挟的意思,此人包藏祸心,留不得。”   萧令瑶果断弃了刚才的想法,将矛头指向那位并州知府,如她所想,要护萧令昭,那位并州知府只有——死!   她只是代替元帝说出了心中的想法罢了,果然,她话音落地,元帝便是一脸欣慰:“正是如此。” 第114章 嫡出的身份   元帝眼底闪过一丝欣慰,这个女儿蕙质兰心,最了解他的心思,可惜是个女儿身,假若她是个男儿,不知道比萧令昭强多少倍!   了了心里的结,元帝心情舒缓不少,关切道:“瑶儿,驸马待你如何?”   “自然是极好的,不过儿臣这位驸马爷与其他人不同,醉心于经商,今天还去内务府议事呢,也不知道他和皇叔聊得如何,等儿臣回府好好问问他。”   许多事情大家心里都清楚,元帝虽然抬举了秦风和他的生母,后续的事情还需要他自己去奔,能不能坐稳皇商的位置,且看后续。   “父皇,儿臣知道的,您最疼儿臣,所以才让驸马爷如愿出府自立,又赐了他宅子,封他皇商品级,连他的姨娘都与太傅夫人平起平坐,封了一品诰命夫人。”   萧令瑶抬头,眼底迷蒙一片,似有水气盎然:“父皇对儿臣的用心,儿臣全记在心里。”   这张脸让元帝有一丝的恍然,仿佛隔着这张脸看到了另外一张巧笑嫣然的面孔,正隔空对他笑,叫他一声佑哥哥。   “瑶儿,父皇让你认皇后为母,是为了保住你嫡出的身份,做东越最尊贵的公主,父皇给不了你母亲无上的尊荣,只能加倍地偿还到你身上。”   “你看上的男人,只要过了父皇这一关,别说他是太傅府的庶子又从商,就算是平民百姓,父皇也能把他抬起来,如你所愿。”   元帝一字一句说着,只在提到她母亲的时候语气低沉了几分,洪公公更是低下了头。   萧令瑶眸光一闪,声音如泣道:“父皇还没有找到母亲吗?”   “瑶儿放心,你们终有团聚的一天,有朝一日,她终将得到她应得的。”元帝拍着她的肩膀:“有些事操之过急并没有好处,时候不早,你先出宫吧,驸马要等得急了。”   萧令瑶轻轻地擦拭眼角,恋恋不舍地离开,只等出了宫门,坐在马车上的她才缓缓地靠着马车,心底一片寒凉,禁足三月,居然才禁足三个月!   马车帘被拉开,曹景探头进来,说道:“殿下刚才是否有事?”   “本想火上浇油一把,但父皇已经有了定论,容不得别人置喙,”萧令瑶转动着手腕上的玉镯,眉宇间划过一抹戾色:“左平道此人真是奸滑。”   要不是左平道怕担事,也不会去找刑部尚书,两人连夜进宫请求元帝对此案进行三司会审,说是会审,结果就是个幌子,把这件事情推给元帝处理,结果便是现在这样。   要说不郁闷是假的,这些年,皇后母子俩不止一次暗害她,她做梦都想看着萧令昭失去太子的位置,皇后失去中宫之位,镇北侯一朝覆灭,可惜,终究是自己的翅膀过于孱弱。   萧令瑶沮丧莫名,等到回公主府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饥肠辘辘,一进院子,打发走了过来请安的仆人,她就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是从厨房那边传来的。   正饿着肚子的萧令瑶快步走过去,近了,发现厨房前面的院子里亮起了明火。   再一细看,萧令瑶抬了抬眉,这明火是放在一个奇怪的长方形架子上的,上面摆着一串串肉或蔬菜,秦风挽起袖子,头发也束在一块,正往上面抹着什么东西。   那肉香和着调料的香味,还带有一丝甜丝丝的味道,这不是在烤肉么?   萧令瑶还没出宫的时候,在宫里也吃过烤肉,但闻上去远没有这么香,她觉得是自己饿了的原因,看到她,秦风微一颌首:“殿下饿了吧?”   不知道怎么地,萧令瑶心里一暖,从小到大,元帝对他关切有加,但那位毕竟是君王,不可能像寻常父亲一样总是陪在她的身边,她的起居生活自有宫人照料。   元帝所有的关切都有旁人执行,但今天,就在她饿了的时候,这个和自己假成婚的男人却用这么家常的语气问她是不是饿了,这种感觉让她心里起了些古怪的感觉。   就在昨天,她还在想,如果这位驸马爷接受了太子的好意,她会杀了他。   秦风看着萧令瑶惨白的脸色,将一盘烤好的肉递过去,还有他亲自调好的酱料,以及叶片的青翠蔬菜,净手后把肉和酱料裹进菜叶子里,递到萧令瑶手上:“试试?”   这是现代的韩式烤肉的吃法,青菜可以解除肉的腻味,萧令瑶目露疑惑,耐不住肚子咕咕直叫,赶紧净手后接过来放进嘴里,那有层次的香味一进嘴里,所有疲惫悄然消失。   “殿下,这吃法真是绝了吧,驸马爷说殿下回来恐怕饿得很,就带着小的们准备了这些。”白浅今天没跟着进宫,兴冲冲地说道:“以前从未试过这种吃法,今天还是头一回呢。”   怪不得驸马爷能做出玉春楼这种规格的酒楼,本人就是个能吃、会吃的,还会做!   秦风笑了笑,心想到了后世,除去八大菜系外,还有多少地方菜式,自媒体发达后又出了许多网红做法,就这菜叶包肉的吃法,大街小巷都是。   萧令瑶因为太子的事郁闷不已,又饿着肚子,现在也只顾得吃,白浅和荆无命索性将桌椅搬出来 ,把烤好的一一摆上,将事前准备好的米饭端上来。   白浅站在一边伺候,学着秦风的样子给萧令瑶包肉,不一会就递过来。   除了肉以外,还有各种蔬菜类,也不知道那调料是怎么配出来的,香得不行。   萧令瑶吃得兴起之时,冯宝又端上来一个琉璃瓶子,里面混杂着各种水果,连带着颜色也十分好看,她问道:“这是什么?”   “水果茶。”秦风说道:“少许过滤的茶叶配上清热的水果,最适合食用烤炙的食物过后饮用,以免生热,殿下身娇,臣担心殿下明日喉咙生火。”   萧令瑶的手微顿,看着白浅用琉璃杯子倒出一杯,还别说,透明的琉璃杯盛装上这水果茶,颜色好看,抿一口,有淡淡的茶香,又有水果的香甜,这口味奇特又美妙。   尤其这水果茶应该是用冰块镇过的,凉凉爽爽,一下子让她胸膛的郁气消散了不少。 第115章 和死擦边的驸马   曹景在一边看着,心内虽是欣慰,但在看向秦风时,眼底有些复杂的神色,那白浅又端了一盘给他:“曹公公,你也尝尝。”   “多谢。”曹景接过来,倒也没有客气。   这位假驸马能让殿下有些许的放松时刻,倒也不错,但这位驸马爷哪来这么多奇思妙想。   秦风忙活了一通,终于搞定一桌子,自己也洗了手过来吃,想到在现代社会时,一盘小烧烤,再来一瓶冰啤酒,那日子就是美的。   想到啤酒,秦风想到自己穿越前的场景,那一提啤酒刚到手就摔了,没喝上一口,睁开眼就到了这个一摸黑的朝代,他到现在也没培育出来啤酒花,可惜了。   想到冰啤酒的滋味,秦风满心遗憾,他平时不好甜的,水果茶、奶茶倒是可以复制,只是偶尔解解馋,看萧令瑶喜欢,他寻思着下次给她弄奶茶喝。   萧令瑶吃饱喝足后,才发现这边异样地安静,便问道:“其余人呢?”   “打发走了。”白浅痛快地说道:“驸马爷和殿下一样,不喜欢身边有太多人伺候,说那样不自在,奴婢就让下人们先去休息了。”   在这一点上,秦风和萧令瑶份外地统一,身边不爱留太多人伺候,尤其沐浴的时候更喜欢自己上手,萧令瑶这边则是要么留白浅一人,要么只有自己。   秦风和萧令瑶不约而同地望了对方一眼,在这一点上,两人的确有几分默契。   这一场户外的烧烤让所有人都意尽,就连最冰冷的曹公公也用了不少,待到白浅他们叫来下人们收拾时,萧令瑶已经先一步去沐浴,秦风也进了净室。   萧令瑶出来时,白浅拿着绵软的白布替她擦干头发,又替她上了香肌膏,这香肌膏是皇室专用,可令肌肤白皙光滑,且有淡淡的香味,纯草本制成。   白浅一边替萧令瑶擦着香肌膏,一边将暗卫传来的消息告诉萧令瑶,今天内务府发生的事事无俱细,全数汇报给她。   萧令瑶听得心头悸动,秦风居然一口回绝萧令昭的赠送,还放话说只做虚,不做实。   至于那只做虚,话传话,传到萧令瑶这里已经只剩下五成,听得她云里雾里,两人还没说完话,白浅耳朵微微抖动,听到秦风的脚步声。   她立马闭上嘴巴,秦风走进来,洗去了满身的烟火气,又是那个俊朗的公子。   萧令瑶不禁想,若是他今天在内务府里满口接受太子的馈赠,现在已经化为一具尸体,再看看这位假驸马的皮相,死了还怪可惜的呢。   秦风觉得后脑勺凉嗖嗖地,萧令瑶的眼神相当古怪,看他的样子不像在看活人,他一激灵,觉得自己今天没做什么过火的事,哪里得罪这位金枝玉叶了?   知道内情的白浅立马拉上萧令瑶的袖子,盖住她柔嫩的肌肤,以防被这位假驸马占了便宜,她哪知道秦风一进来就看到萧令瑶大片露在外面的肌肤。   要说古代的美女就是天生丽质,不像后世成堆成堆的网红流水线,清一色的尖下巴,开了眼角的大眼睛,欧式眼皮和垫了山根的高鼻梁,第一眼看是美,看多了就是俗。   哪像萧令瑶这样的,天生的美态,不仅皮相,就是骨相也是一流。   这一身肌肤看着就白嫩,沐浴后又泛着微微的红,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冰肌玉骨!   秦风看着看着,有些挪不开眼,白浅这才赶紧把公主的手臂遮上了,暗想男人都是一个德性,看到漂亮的女人就挪不开眼,这位驸马爷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白浅,你出去吧。”萧令瑶轻咳一声,她哪能没留意秦风的眼神,之前秦风太正人君子,洞房花烛的时候为了蒙混过关,还把她眼睛蒙着自行搞定,还以为他有多君子呢。   眼下他终于露出一丝裂缝,倒让萧令瑶安心了,食色性也,不占齐了怎么能称男人。   白浅出去后关上门,看到紧守在一边的曹景,叹了口气,要是曹公公有那话儿,是个真正的男人,论皮相也和驸马爷不相上下呢,可惜了。   萧令瑶请秦风坐下,这才开口道:“驸马爷今天可算是保住命了。”   秦风就觉得刚才的预感很灵敏,此时打个寒蝉道:“请殿下明示,臣哪里得罪殿下了?”   就在这一瞬间,秦风猛然间想到在内务府时一位主事看向自己的眼神,那主事难道是萧令瑶的人,那在内务府发生的事,这位殿下是全知道了。   一思,二想,秦风明白了:“因为太子爷?”   “拿人手短,你要是拿了太子爷的好处,以后行事就必然受他牵制,本宫身边可留不得这样的人。”萧令瑶拿起香膏抹着手,淡淡地说道:“到时候只好安排驸马爷暴病而亡了。”   擦,秦风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早知道在这个朝代,在上位者的眼里,别人的性命根本不值得一提!   可他以前低调过活,加上表面的身份过得去,好歹有个做太傅的父亲,这些年太子和二皇子之争虽然激烈,但并没有牵涉到太傅府,私下又有财,从来没有性命之忧。   现在倒好,敢情他秦风的头是架在铡刀下,牵绳子的人是萧令瑶,只要她的手一松,铡刀落下,他立马血溅去见阎王!   这些位高权重点,让谁生,让谁死都是一句话的事,曹景一双手就可以拧断他的脖子!   他虽然有护着自己的法子,面对一位八品高手毫无招架的能力。   秦风的脸色瞬间冷峻下来:“殿下这么快就不想和臣做这表面夫妻,迫不及待地想处置臣了?红羽楼缺了臣的那些点子不知道能撑多久。”   萧令瑶的眸光微闪,突然莞然一笑:“你急什么嘛,我只是在想,要是你拿了太子的好处就等同于受制于太子,最终会倒向他的阵营,我的枕边人是太子的人,多可怕,岂能不杀?   秦风这下何止脸上的表情有了裂缝,心底也有了裂缝! 第116章 殿下请看   好一个变脸达人,后世川剧的变脸术都是跟她学的吧,刚才还一口一个本宫,现在就自称我了,好像多亲民似的,秦风一咬牙道:“我可是殿下千辛万苦挑出来的。”   秦风和萧令瑶眼对眼,眼底都要冒出火星子,秦风毫不客气地说道:“公主是觉得我不在官场,名下商号又有用,我这个人还好拿捏,综合考虑后才选我?”   “现在局势发生变化,我成了皇商,又挂着驸马爷的皮,也有人开始打我的主意了,我这个人呢除了会治病,会经商,脑子还活,公主觉得不放心我了,认为我不好控制了?”   “一旦发现我有不利于公主的迹象,哪怕是无心之举,公主也会要我的命来保全自己的计划,虽然我不知公主在筹划什么,但显然现在于我不利。“   秦风嘴角翘得老高,毫不客气地说道:“太子不会无缘无故地对我示好,我身上并没有什么他可图的东西,我名下的商号虽然多,但他在三大皇商那里的干股不少。”   “所以,这祸水还是冲着公主来的,我在前面给公主挡着祸水,还要提防公主在背后对我下死手,我这形式上的夫君待遇是不是太差了?”   “我要不能与公主齐心,公主就要把我杀之而后快?万一我只是与对方虚以委蛇,并不是真心投靠,公主是不是也要杀我?”   “公主所图之事,我以前不知道,但我现在晓得了,对一个人恨到连身边的人与他接近都要除之而后快的话,公主是想把太子母子俩连根拔起,这是什么深仇大恨!   秦风看着萧令瑶的脸从白到红,再从红到白,觉得痛快极了!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公主想除掉他们,这事可真够大的,要是事发,我这颗脑袋瓜子就得献给皇帝了。”秦风说道:“那位可是你父皇亲自点的太子,陈家还有镇北侯护着。”   “这是掉脑袋的事!”秦风双手抱在胸前:“殿下,我陪你玩这么高危的游戏,你还想着对我下死手,让我死得不明不白,真是折煞了我的一番心思。”   被说中心事,萧令瑶的目光变得幽然:“你的心思?”   “在我下定决定在树上挂上红绸带的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必须和公主坐在同一艘船上,早就把自己视为公主的人,今天在内务府,不管太子招来什么好处,我都会拒绝。”   “公主的担心完全多余!”秦风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要想自保,必须全力支持最后的赢家,公主,你能否成为最后的赢家?你要不能,我也得让你能!”   “只有你赢了,我才能活到最后。”   “公主要是不信任我,也会成为我的催命符,就像今天,自己在生死边缘打了个滚还不自知,要是真见了阎王爷,都不知道自己死得冤,这才叫冤死!”   萧令瑶没想到秦风会这么痛快利落地撕掉两人间的那层纱,把最直接的问题抛在面上!   从小在皇宫长大,所有人都戴着面具,说的话半真半假,有话也不会直说,各种暗示或影射,所以她才不愿意身边跟着许多人,真正信任的人有那么些就够了。   这样一个因为条件合适,被自己拉进来的假驸马爷,却把他的处境看得清楚,把她的用心也摸了个清楚,直截了当地挑了出来。   这一下,显得她格外小人!   萧令瑶抬头狠狠地吸了一口气,说道:“那天你当街被刺杀是太子自导自演的一出戏,我的影卫发现他带人躲在一边准备救你。”   “要不是早知道你会被刺杀,他怎么会备好人马,事前藏在附近?”   秦风呆了几秒,脑子一时没有转过弯:“太子爷好男色?”   萧令瑶手按住太阳穴,头一阵胀痛:“自然不是,他想接近你,拉拢你,把你变成他的人,掌控我的枕边人对他有莫大的好处,哪天他想要我的命,也可以借你的手。”   “他想要我手上的什么东西,也能借你来完成,你要是没有半点用处,那位皇兄绝不会把主意打到你的头上。”萧令瑶说道:“我太担心你被他拉拢,站进太子的阵营。”   “无稽之谈,我父亲是太子傅不假,但我从来不愿意站队,现在也是不得不站在你的阵营里,这就和押注一样,我现在把全部身家都押在公主身上,管他什么太子!”   秦风气得头晕,这女人太过心狠,也太过理智,不愿意冒一丁点风险,想到她在谋划的事,也难怪了,中宫之主,皇太子!   就为了不出一点差错,自己的性命对她来说也是随时可取!   “我们开诚布公吧,殿下。”秦风冷静下来,突然抬手拉向萧令瑶所坐的椅子,连人带椅拉到自己面前,两人猝不及防地相对,彼此气息交缠在一起。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突然变得暧昧,鼻尖险些相触,萧令瑶仓促扭头,秦风则后退一步,保持在合适的距离:“唐突了,殿下。”   刚才两人对质时你我相称,就像普通夫妻绊了口角,这一下子又恢复到君臣之礼。   “无妨,驸马爷能对本宫坦白心声,倒是不失为一件好事,既在同一条船上,彼此心存顾忌的确容易造成误伤。”萧令瑶叹道:“今日之事,是本宫不应该。”   萧令昭在三大皇商处的干股不少,只要取出部分给秦风,秦风可以同时成为三大皇商的合伙人,还能收授不少好处,这份巨大的诱惑面前,秦风却是断然拒绝。   秦风不仅不准备拿太子的好处,甚至不准备像三大皇商一样做生意,准备另辟蹊径。   他的大局观远超过自己的想象,虽然白浅所说只有部分,萧令瑶能想到秦风在内务府提出自己的想法时,太子与三大皇商,甚至瑞王爷有多惊奇。   有梯子下台阶,秦风也不会太端着,拱手道:“方才是臣大胆直言只是不想以后再横生误会,在公主大事未成以前,臣都会站在公主身侧,臣与公主一荣俱荣,请公主放心。”   萧令瑶心里微动,对秦风的种种忐忑和提防瞬间松动,她正迟疑,秦风突然拿起一边的茶壶,手一轻动,复将茶壶中的茶水倒于杯中:“殿下请看。” 第117章 绝子药   萧令瑶看过去,见那茶水里面并无异状,与之前所饮一致,秦风嘴角带笑,将那茶水泼到地上,只见地面白烟四起,一股糊臭味跑了出来,刺鼻得很!   萧令瑶一惊,猛然避开,却恰好撞进秦风的怀里。   东越国男女大防从九岁开始,九岁以后男女不得同席而坐,同榻而卧,有媒为聘,无媒为奔(私奔),萧令瑶和秦风虽然有过洞房的名头,但实质的接触少得可怜。   萧令瑶发觉自行扑入他的怀中,且双手拉住他的衣衫,她再比一般姑娘放得开也觉得两人的动作古怪,男人的气息不像白浅,有种莫名的掠夺感。   两人虽然大婚,但毕竟是假夫妻,她腮上飘红,迅速挪开,着向他:“这是什么名堂?”   “无色无味的毒药。”秦风拱手道:“臣闲来无事就爱研究药物,此为合成药物,可无声无息地致人于死地,是以臣若想要谋害殿下,这些天来殿下不知道死了几回。”   “就算曹公公是八品高手又如何,有些毒物发作起来极快,还有些毒物属不可逆,若是不死,也是重伤,伤及肺腑终生不得安。”秦风反问道:“殿下可动杀心,那臣自是可以。”   你若要我命,我定不会让你轻松得手,同归于尽也可!   萧令瑶的面色白了又白,秦风看她面色微紧,在心底一笑,不哼不叫的野兽未必是不凶,但若是张嘴,必是要咬人,不致猎物死地也要破开皮肉。   秦风看她被震慑住,突然勾住她的手指,略微一带,两人的大拇指就挨在一起:“ 不如臣与殿下拉勾盖章。”   萧令瑶刚还在留意那茶中的毒物,此时愕然道:“这是何意?”   这不过是秦风在现代小的时候玩过的签字盖章。   “双方一日为夫妻,就算没有夫妻恩,也要互相提携扶持,甚至保护,绝不做违背对方利益或伤害彼此之事,此事口说无凭,立字据更是无效,只能凭心而为。”   “所以不用白纸黑字写得分明,臣与殿下心知肚明,日后看行动来表,怎么样?殿下也看到了,若非臣有诚意,殿下早化为白骨,臣若是要死也要殿下相陪,黄泉路上就有伴了。“   ”我二人这番提防针对,实在有违当初结盟,殿下可要三思,殿下要对付仇敌难以分心,何必再与臣过不去,臣一如之前所说——只图银两及皇权为己所用。”   今日发生的事一件件,一桩桩都超乎萧令瑶的意料。   秦风拒萧令昭的好意,还有他做虚不做实的宣言,以及太子涉贪腐案却仅禁足三月,父皇分明厌恶陈家,连带着不喜太子与皇后,却偏要护着他们。   但这些都不及秦风此时带给她的震撼,他与她开诚布公,把她的顾虑抛到明面上,亮出他手握的自保底牌,他要他们之间彼此信任,真正地成为同谋!   “你刚才可说过,本宫要对付的是皇后和太子,甚至是……”   “甚至是镇北侯。”秦风说道:“虽然不知道内情,但皇后并非公主的亲生母亲,公主的生母不知道在何处?”   “生死未明。”萧令瑶说道:“不过就算她活着,父皇也不会让她登上皇后的位置,顶多是他的爱妃罢了,皇后身后的陈家在朝堂之上颇有影响力,唐太师也属陈家阵营。”   “陈家是父皇夺取皇位的重要助力,改年号为元以来,在朝堂的势力根深蒂固,不瞒你说,就在今天,我以为可以有狠狠打击太子的机会,涉贪民脂民膏……”   萧令瑶把并州贪腐案一五一十地告诉秦风,连同左平道在其中发挥了什么作用也讲了。   秦风一回想,他今天一早去内务府,刚好看到左平道和刑部尚书出宫,这两人连夜进宫,原来是商量好了准备撂摊子,把事情甩给元帝来处理,省得牵累他们。   狗屁的请求三司会审,不过是要借元帝的手处理这案子的由头,果不其然,元帝借机“惩治”萧令昭,根本没走三司会审的流程,关上门就把这件事情解决了。   左平道啊左平道,这人真是成精了,郭士通再三和他强调白连州如何不可信,这个左平道才是最狡猾的那一个,晓得这杂子棘手,不如趁早交出去。   不能交给刑部,刑部也贼,不想接,事关皇子实在烫手,两只老狐狸一碰头,达成一致进宫面圣,故意喊着要三司会审,这事情不就解决了?   想到早上遇到左平道时,那两只官场老狐狸滴水不漏,秦风暗自佩服,这两人连夜就把事情解决了,现在肯定已经在替元帝扫尾了。   秦风的眼皮跳了好几下,他伸手按住,突然想到另一件事:“公主有劝圣上秉公处理?”   萧令瑶的脸色微黯,微微摇头,秦风顿了顿,嘴角溢出一丝笑容:“外戚握重权,圣上心中有数,只是时机未到,打嗑睡有人递枕头肯定好,但这次的枕头不够格。”   “我的确有劝说的冲动,还是忍了下来。”   萧令瑶没察觉自己又改了称呼,和秦风的对话平和许多,两人都藏起锋芒,在“盖章”后,关系陡然拉近,如今有几分坦诚相近的感觉。   秦风细品一下就晓得元帝要改太师制为左右丞制,最终针对的其实是外戚。   要说元帝不想借这件事来对付皇后一族不可能,可惜这次的事件谈不上废黜,在这个朝代,上位者收受底下的一点恩恩惠惠算不了什么,他开商号,不也孝敬了监理司不少?   身在现代时,秦风也学过古代史,知晓这外戚专权自古存在,皇帝后宫那帮女人的亲戚都能称为外戚,历史上有名的外戚有唐朝杨贵妃的大哥杨国忠,汉文帝的妻弟窦婴。   什么国舅爷,国丈等等,都是外戚!   外戚专权在古代常见,各朝各代都有防范,比如汉武帝为防止外戚,干脆去母留子。   备受宠爱的钩弋夫人生下儿子后,就被汉武帝弄死了。   说来说去,外戚和皇帝不是一个姓,就算是同宗同族的血亲都能反目,皇帝怎么会相信外姓人,这天下是姓萧的,姓陈的手握重兵,与百官关系深厚,拥有自己的阵营,怎么得了?   “不是不到,时候未到。”秦风嘀咕道:“公主今天干得漂亮,要是出口相劝会让陛下察觉你的用心,不过这么多年,陛下就没怀疑过你与皇后的关系?”   “我和皇后都会做戏,起码明面上没有红过脸,暗地里那些交锋肯定是有的,皇后曾经是想致我于死地的,但在知晓我身上有父皇给的护身符后才收手。”   “在甄选驸马时,她买通了我宫里的人给我下了绝子药,”萧令瑶冷笑道:“不过小宫女让曹景弄死了,我在宫里处处受敌,出宫可自在多了。”   秦风一哽,皇后给公主下绝子药,真特么地绝了,让堂堂的公主生不出来孩子,到时候沦为笑话,这是要让萧令瑶生不如死呀,要是真驸马,那驸马家能乐意?   在这个男权时代,哪怕是公主生不出孩子也是要被厌弃的,就算惧怕皇权不敢和公主和离,不敢纳小妾,那也不会有好脸色给公主看,如果公主不够强势,这辈子就算栽了。   都说女人毒起来男人都比不过,比蝎子尖还厉害,这位陈皇后是坏女人中的翘楚了。 第118章 爱诗的皇叔   “陛下不可能一无所知,不过他就算知道皇后对你做过的事,只要你还安全,他就不会发难……”秦风眼底划过一个念头:“你有暗卫的事情除了我和身边人以外,还有人知道吗?”   萧令瑶晓得他这是要打听自己底细了,略一想后,觉得自己也要给出一点诚意,作为秦风今天开诚布公的回报:“我的暗卫来源并非父皇,他一无所知。”   “我身边这些常用的人他是知晓的,都是从小陪着我长大的人,”萧令瑶说道:“秦风,我一开始其实就给了诚意,向你透露了别人不知道的两大信息。”   一是她非皇后亲生,二是她手下有暗卫。   秦风哪有不知道的道理,当初要不是萧令瑶抛出自己的部分隐秘,他也不想攀这高枝。   他又往前一步,继续发问:“公主手下的势力能与他们一争吗?”   “多年蛰伏。”萧令瑶的话极为简练。   这四个字却让秦风如同遭受惊涛骇浪,萧令瑶身上还藏着不少秘密,他迅速从中品出许多东西,千丝万缕一般在脑海里打转,不过倾刻,他恢复了镇定:“殿下的诚意,臣知晓了。”   两人又恢复至君臣的关系,秦风拱手道:“臣刚才的话一直有效,臣与殿下盖过章的。”   屋外,曹景和白浅面面相觑,秦风疯了一样质问公主时,曹景几乎按捺不住,后面的发展则出人意料,这两人居然达成一致。   白浅深舒了一口气,不知道荆无命和曹景怎么想,她对这位驸马爷是有几分服气的。   尤其这位又是个懂得吃的主,对公主也规矩,反正公主是要个名份上的驸马爷,换成别人,还不如这位呢,现在两人相安无事,好得很。   再说秦风和萧令瑶熄灯就寝,也不知道是不是坦诚过的原因,平时两人躺在榻上像各占着一座城池,一举一动都提着心,就怕不小心挨着对方的身子。   今天打开心结,得了彼此的承诺,盖过章后,两人不像平时平躺着,双手交叉在身前。   两人同时一翻身,一个朝内,一个朝外,刚好脸对脸。   黑灯瞎火的,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两人同时往后退了一步,睡在一起几个晚上了,还是头一次这么猝不及防地面对面,两人都有些莫名地尴尬。   夫妻敦伦是阴阳调和的自然之事,但那是真正夫妻能做的事,他俩披着夫妻的皮,虽然躺在同一张榻上,也是作戏。   “你去内务府说做虚不做实是怎么回事?” 萧令瑶说话的时候,身上的香气更浓郁了。   秦风晓得这是在黑暗中,人的嗅觉和听觉会比视觉更敏锐的原因,闻着她身上的馨香,语气也变得比平时轻缓许多,把自己那一番知识产权与版权售卖的事一一道来。   这种奇思妙想萧令瑶大感惊叹:“和卖方子一样?”   “差不多。”秦风说道:“祖宗的方子可以卖掉,但这种都是一次性买卖,臣想的是拉上瑞王一起干一笔大的,同样是卖方子,但我们可以一起赚长线的钱。”   长线?萧令瑶觉得秦风总能冒出几个让她听不懂的词:“何为长线?”   “就像太子爷在三大皇商那里占的干股一样,可以每年分红,臣卖的方子也要这样,只是能不能成事,还要看瑞王爷的打算,不知道殿下对瑞王爷有多少了解?”   提到瑞王爷,萧令瑶有些激动,忍不住动了动,一下子就往秦风那里挪了不少,她也有私心,瑞王爷一向态度中立,谁也不站,要是能拉拢最好不过。   一看她这么积极主动,秦风一时间忘记避开,萧令瑶的满头青丝就滑进了他的下巴处。   萧令瑶金枝玉叶,头发丝儿都是精心打理的,解开后放下来,就像黑色的丝绸,要是在上面系上宽松的绸带的话,估计都能顺着滑下来,活脱脱现代洗发水广告里的特效。   广告里的黑长发是特效,萧令瑶的头发则是精心打理出来的,纯正的真效果,秦风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一把,真特么滑!   顺着这个滑,又不禁想到进房间时看到的她吹弹可破的肌肤,秦风的鼻腔微热,他赶忙说道:“还请殿下赐教,怎么讨好瑞王?”   “我们这位皇叔闲云野鹤一般,但其实爱银两,不然父皇也不会让他管内务府了,除此以后,爱做诗,皇叔另有一个雅号叫风居士,最爱写诗,不过水平……”   萧令瑶一迟疑,秦风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就像乾隆皇帝一样,乾隆帝爱写诗,一生作诗无数,但能称为佳作的不多,属于有量无质的类型。   乾隆是皇帝,做的诗就算再烂也有一帮人追捧,流传到后世的再怎么着也是古董,至于从文学性来说,能称为雅作、佳作的少得可怜。   “皇叔写诗不行,鉴赏诗作的水平还可以,皇后办宫宴时会让众人即兴作诗,皇叔是负责点评的人,另外,皇叔好酒,好美女,就这些了。”   萧令瑶三言两语把瑞王爷的底子交代得干净,秦风心里有了些盘算,喜不自禁地说道:“臣找公主这座靠山是赚到了。”   “现在不嫌上了本宫的贼船?”萧令瑶的语气也有几分俏皮:“要是哪天本宫殒命,驸马爷你就自己想办法逃吧,能保住命最好,最好再保住你的那些财。”   秦风被说中了心事,他还真的在暗地里做最坏的打算,嘴上还是说道:“臣要是有门道逃,一定带着公主一起,保住公主的命,还有荆无命,曹公公、白浅他们。”   冯宝要是知道公主没提到他的名字,大概能呕死。   萧令瑶原本是打趣,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他们是假夫妻更经不起考验。   真有那么一天的话,秦风要是愿意带着她一起求生,她断断能被感动一番,不过从小经历了各种风雨,安稳的日子实在少得可怜,她在黑暗中笑了笑:“油嘴滑舌。”   话落音后,萧令瑶才觉得自己的话莫名暧昧,便是一翻身道:“时候不早,睡吧。” 第119章 畏罪自杀   那滑顺的头发从秦风的下巴处扫过,哧溜一下就不见了,秦风闻着她身上的香,缓缓地闭上眼开,这一天下来的信息量太大,脑容量都快不够用,还是赶紧补觉要紧。   此时的大理寺里并不太平,左平道迈进囚室,看着并州知府薜平,他依旧是上回见到的惨淡模样,脸上的皮肉比上次还要少,一看到他,薜平便叫了起来:“何时押送我去刑部?”   左平道冷笑一声,没有出声,一摆手,所有人都下去了,只余下他与薜平而已。   薜平看着左平道拿出一张洁白的帕子,反复地擦拭他的手指。   左平道的动作很慢,很轻柔,生怕薜平看不清楚一样,一位大理寺卿,手指却又细又长,洁白的帕子在他手指间翻转,动作一缓,令人心头发麻。   “薜大人,本官一会儿速战速绝,完事后去教坊司点薜家小姐的牌子,尝尝令千金的滋味,你贪了这么多银子,她该是身娇肉贵吧,本官去细品品,也当送薜大人上路的大礼。”   薜平双目欲裂:“左平道,你不是人!”   “本官不是人?”左平道收起纯白的帕子,阴冷一笑:“在并州百姓的眼里,你们全家也是畜生,你所搜刮的、霸占的民脂民膏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微薄银两。”   “他们恨不得抽了你们全身的筋,扒了你们全家的皮!”   “最让本官不悦的是,你临死还要拉上我们给你作陪,太子爷也是你可以指认的么?”左平道愤恨不已,他为官多年,虽然在大理寺享有阴险之名,却也懂得为官之道。   有些人碰不得,但这薜平偏要把大理寺扯进这浑水,左平道双手交握在一起,这次要不是胡尚书和他站在同一战线上,都想把这桩案子从手里推出去,他就要被卷进去了。   好在陛下有心放过太子一马,轻拿轻放,只是这样一来……   左平道狞然笑着走向薜平,缓缓地解开原本绑着他的铁链,薜平被松开,腿一软就跌到地上,他此时心中暗呼不妙,自从昨天到现在,太子爷没有半分动作。   无人进来替他传信,昨夜左平道突然消失,现在出现后,周身杀气腾腾,薜平心脏猛缩。   “左大人,你想……”   没等他把话说完,左平道一只手就将他提了起来,按倒在一边的窗边,那窗儿开得极高,上面又安着铁栏,一时间,薜平拿不准左平道要做什么。   左平道不作声,顺手从一边的刑具中翻出一根皮鞭,缓缓地缠上向薜平的脖子。   薜平骇然欲死,双手抓向那根皮鞭,这堂堂的大理寺卿是要将他弄死在这里,他嘴里呼喝道:“我还没定罪,你岂能私自处置我,左平道,你太无法无天了!”   左平道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在他耳边轻轻一语,薜平像撒了气的假人,彻底不动弹了。   哈哈哈,枉他自以为有几分聪明,满以为把太子扯出来,能让那太子亲自出手把他救出去,以保全自个,万没想到,陛下是要罚太子爷,只是又要罚,又要保!   与太子敌对的几位皇子势必要拿这件事做文章,只要他还活着,这件事情就没完没了。   不是左平道要他死,是皇帝要他的命!   只有他死了,这件事情才能翻篇。   薜平方才还有挣扎的力气,现在则彻底弃了生机,如一块破布般被处置,任由左平道缠上他的脖子,将他吊在窗棱上,他眼前一片迷蒙,恍然间想到当年苦读的情景。   寒窗苦读,一朝入仕,这条路是自己走歪了啊,人生逃不过一个贪,他又想到被充入教坊司的女儿,一命呜呼前还在思虑着左平道是不是要去糟蹋了他女儿。   看着薜平咽气,左平道这才令人进来,淡淡地说道:“薜平畏罪自杀,太子爷收受薜平财物不假,已由陛下主持退回并禁足三月,此案已结,移交刑部吧。”   手下人看着吊死在窗上的薜平,一个个面无表情,自去料理后事。   左平道身上也没沾血,出了大理寺上了马车,端起里面准备好的茶水喝了一口,便真的往教坊司去了,晚上的教坊司热闹非凡,四处皆是乐曲声。   罪臣妻女沦为官奴是常有的事,罪轻的妻女不过是失了庇护,沦为普通平民,不复荣华。   再严重一些的,就是沦为官奴,发往浣衣局,或是配给有功的官军。   最过羞辱的便是充入教坊司,这教坊司属于礼部管辖,一般来说罪轻者妻女不会发往教坊司,奈何薜平惹来并州民怨滔天,又有二皇子等人将此事闹大,要将太子牵扯进来。   这事一发酵,为平民愤,薜平的妻女被连夜打发到教坊司来。   据说薜平的妻子虽然已经三十出头,略丰腴了些,相貌中等之姿,但因为做过官太太,风情不比一般人,进来的当晚就一好熟妇的黄大人给点了。   至于薜平的女儿,因为尚是清白之身,反倒是个值钱货,还在东院呆着。   左平道在准备送薜平上路时,这边已经安排妥当,薜平之女非归他莫属,当他走近那房间时,仍听到那薜大小姐天真的声音:“妈妈,您就大发慈悲送我去乐坊吧。”   乐坊名义上是歌舞琴艺尚佳的乐女,到时候会在官员聚会时助兴,听上去比官妓好听一些,但还是跑不了被作贱,左平道冷笑一声推门进去。   看到他来了,那教坊司的妈妈立马出去了,临出门前把房门带上。   再看房间里还试图摆脱困境的薜家大小姐,不过十六岁,正是花骨朵一样的年纪,长相谈不上绝色,但贵在身段不错,腰肢纤细,可惜皮肤不够白。   左平道眼前闪过绿妩的脸,和绿妩比起来,薜平这女儿简直不够看的,更别提和那位金枝玉叶相比。   “你爹死了。”左平道摘下玉带饰,冷冰冰地说道:“他差点给我惹了麻烦,按理说他罪不致死,顶多流放,故作聪明把自己推向了死路。” 第120章 大人救我   薜家大小姐一听,扑通瘫倒在地上,薜家在并州称王称霸,她虽然是个女子,从小就横行霸道,娇纵得很,一朝沦落到这个地方,一心只想着解脱。   左平道容不得多想就将她拎起来丢到了榻上,外面服侍的小厮马上就听到了嘶啦一声。   啧,这是又一个昔时的官家女被糟蹋了。   再然后,里面传来阵阵哭声,听着动静不小,这位大人是一点怜惜之意没有。   一切过去后,左平道毫不怜惜地起身穿好衣服,他兑现了对薜平的话,送他上路的礼成了,正要走,那薜家的大小姐拉住他的衣角:“大人救我。”   左平道毫不留情地甩开她的手,语气冰冷:“你这样的货色,给我当侍妾都不够格。”   这话像芒刺一样刺入薜家大小姐的心,痛得她瑟瑟发抖,过了十几年天真的生活,如今终于知道倾巢之下的惨状,只是她不记得并州的百姓也曾经形如水火。   左平道泄完心中的愤恨,匆忙离开,途中经过公主府,看到公主府占着隋城最好的一块地方,心底也生出一股涩意,薜平的女儿比不过绿妩,但绿妩在锦华公主面前也是寻常。   秦风啊秦风,你可真是好运道。   被左平道暗自羡慕嫉妒恨的秦风一夜好眠,第二天睁开眼就觉得神清气爽,清早用早膳的时候听说萧令昭现在被禁在东宫,半步都不能出来,皇后跑去求情,元帝倒是见了。   只是元帝说了一句话就把陈皇后打发走了,听说说的是“要不是朕拦着,那案子就要三司会审,你要是想把事情继续闹大,就继续闹”。   陈皇后一听,立马缩头离开,听说还带着秦太傅一起去了一趟东宫,估计是安抚去了。   这些消息是曹景带来的,萧令瑶听了心情并没有多好,但转念一想,这三个月起码是清静了,总好过他们娘俩上下蹦跶。   秦风发现他们今天说这些事的时候并没有避开他和冯宝、龙七三人,显然昨天晚上的开诚布公让他们这对假夫妻多了些信任,他心下一松。   萧令瑶这边轻快了些,他也跟着沾光,这些天他都没时间去医馆,只能抽空看馆里郎中们写的一些疑难杂症的病历,他手动写上解决的方子,这就算隔空看病了。   又听说宋清明在坚持治病,去医馆找过他,本来以为他会来公主府来找他,结果不知道是不是担心遇到萧令瑶,宋清明楞是没来。   他参加过驸马甄选,又是第一轮落选,年纪再大也是要面子的。   秦风想到这件事,等回到书房就又写了新的方子让冯宝跑一趟交给宋清明,这位工部侍郎他是一定要交好的,等办好这些事,他又和萧令瑶商量了一下小厨房的事。   公主府的厨房比起宫里的御膳房也差不了多少,萧令瑶猛地听说他还要弄间小厨房,也有些懵:“公主府的主子就你和我两个人,还要弄间小厨房做什么?”   听到他用的是我,秦风也放开了:“我是想弄一间专门用来研究新菜式的小厨房,这间厨房里我做主,府里的厨子不能进。”   一听说和吃的有关,萧令瑶立马想到这样一来她就能抢先吃到玉春楼还没推出的新菜式,这是只有她才能享受到的待遇,脸上立马堆上笑意:“这有什么难的,我立马吩咐下去。”   两人一个你,一个我,说得不亦乐乎,已经开始商量小厨房定在哪个位置比较好。   把小厨房的地方定好了,萧令瑶又关心秦风什么时候弄新菜,准备弄什么样的新菜。   秦风也是有耐心,她问什么,他就耐着性子一五一十地讲,因为是医生的原因,他讲话有条理,又能精确地抓住重点,一点废话没有。   萧令瑶觉得和秦风说话简直是享受,他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她只开个头,秦风就能知道她的用意,默契横生。   一边的白浅瞪大了眼睛,怎么感觉公主和驸马爷突然间就有点恩爱的意思,两人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亮晶晶的,这和之前彼此客套恭敬的样子截然不同。   倒是龙七对这种情形十分满意,他来得晚,进公主府就觉得这公主殿下一点也不像东家的媳妇,冯宝一再和他强调东家是尚公主,给皇家做上门女婿,他们是夫妇,也是君臣。   龙七不管这些,今天看到东家和公主媳妇儿相处,总算有点两口子的意思,平时两人连手都不拉一下,一个称本宫,一个称臣,客气得不像样子。   龙七露出欣慰笑容的时候,萧令瑶已经找来管事安排小厨房的事。   重新支个厨房需要开支银子,府里管账的是白浅,管事现场核算了一下需要安置的东西,以及工钱等等,一边算,一边偷偷摸摸地瞟秦风。   自从红羽楼歇业一晚后,隋城都传开了,驸马爷还是皇商,名下早就有一堆商号了,一直没在门面上活动,现在有圣上发话,他可以正儿八经地经商,手段了得呢。   管家不敢瞎算做手脚,又怕漏了什么被秦风看出来,一板一眼地列了单子,估了个账,拿给驸马爷看过,这才跟着白浅去支银子。   萧令瑶这才知道府上有个慧眼如炬的人有多重要,底下的人都不敢贪银子,不敢做手脚。   这么一想,再看秦风,嗯,又顺眼很多。   秦风也能感觉昨晚之后,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从一开始的彼此试探真正到了合作的阶段,其实形婚么,现代社会多了去了。   有因为取向不同,不得不形婚来给家里人交代的,也有为了防止逼婚故意往一块凑的。   只要把两人关系放在朋友或合作伙伴的位置上,再管住自己胯下的那块肉,两人的关系还是可以达到平衡的,就是只能在净房的时候悄悄解决下生理需求。   两人关系水到渠成,就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了,打发走了冯宝等人,萧令瑶才说起自己往红羽楼塞了几个人,要他这边心中有数,必要时让他的人关照一二。   本来以为萧令瑶塞的是打杂小厮或侍奉的丫鬟之类的,等画像一拿出来,秦风的脸僵了几秒,他最近没去红羽楼,但各大商号的信息是源源不断地往安定府送。   这几副画像他是见过的,虽出自不同的画师,画上的人却是一模一样——是红羽楼刚收下的三个美人,年龄只有十五岁。 第121章 安插进红羽楼的探子   三个姑娘的长相都是娇弱柔美那一挂的,猛地一看不是多美,但细看之下个个娇婉可人,惹人怜惜,就是能激起男人保护欲,看上去毫无攻击性的小美人。   长相佳不说,三个人还都擅长跳舞,听说就连胡舞也不在话下。   得了这三个美人,春娘欢喜得不行,立马就派人去通知秦风,知道他最近忙着皇商的事,没空去红羽楼亲眼瞧瞧这三个美人,就由红羽楼的御用画师画了画像送过去。   秦风当时没觉得有什么,红羽楼大名鼎鼎,而且出名地尊重姑娘,只要本人不愿意,绝不会像勾栏院里那样强逼着干那些勾当,所以有不少走投无路或是家道中落的姑娘去投靠。   这三位据春娘讲就是主动投靠的,当天投靠的姑娘不少,就属这三个最顺眼,才艺过人。   可不就理所当然地留下了。   秦风的眼皮子跳了好几下:“她们仨都是公主的人?”   “嗯啊,是我安插在红羽楼的探子,看着柔弱可欺,可她们打小习武,练舞,不是一般人。”萧令瑶说道:“只是红羽楼的贵客太多,我也怕她们有个闪失。”   秦风咂舌,他真正好奇的是这三个风华正茂的姑娘怎么就能愿意进红羽楼做姑娘来替萧令瑶卖命,他的思维到底和这个朝代格格不入。   砰,萧令瑶突然明白了秦风的表情,瓷杯猛地放下:“姓秦的,你以为我逼良为娼?你的红羽楼不是不逼姑娘陪睡的吗?”   听到陪睡两个字,秦风的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不禁笑道:“你这话要是在宫里讲,该挨教训了,幸好是在自己的公主府,怪不得你非要成婚再搬出来。”   萧令瑶看了一眼他黑漆漆的眼珠子,说道:“我八岁后才入宫,八岁前是长在宫外的,我本来就讨厌那些所谓的深宫规矩,烦。”   怪不得她和自己独处的时候,一口一个我字说得格外地溜,性情自由,和想象中养在深宫里的公主不太一样。   再一细品,秦风悟了,元帝登基前是王爷,当时已经取了王妃,膝下有子,夺嫡成功后登位,原来的一众妻妾入宫册封,膝下的孩子也成了皇子。   但算算时间,萧令瑶最年幼,当年应该刚出生,怎么会在八年后才入宫?   这八年的空白才是萧令瑶身上最大的疑点,萧令瑶抛出来后,秦风没有接招,这是她的底限,他现在哪有资格触碰,秦风就只笑了一下:“你这样说话就对了,自在。”   “你放心,我红羽楼从来不逼迫姑娘,讲究个你情我愿,只要她们仨不乐意,红羽楼会护着他们,何况,现在还有公主驸马同时保驾护航,哪个敢在咱们头上动土?”   啧啧啧,这就有点拉虎皮作大旗的劲了,所谓打铁要趁热,秦风趁机提出让萧令瑶和自己一同去造访瑞王,把上回没办成的事继续往下弄。   萧令瑶听了秦风所讲,倒是笑了,不就是要见皇叔么,有什么难的?   这事有萧令瑶安排,秦风也放了心,用完早膳就去了安定府,不对,是鲲鹏商行的总行。   从各商号里调来的人都陆续过来办公,还都有各自的办公间,宅子经过改造后,陆续有点现代办公室的感觉,从各大商号里抽调一个人到总行来坐班是秦风刚想到的主意。   总行不能是个空壳了,抽谁也有讲究,秦风思来想去,觉得抽管账先生最合适,所以这些各商号的管账先生现在是原商号与总行两边跑,同时把那边的消息带过来。   秦风坐在这里,就能掌握各家商号的经营情况,同时还能近距离地监管账目,防止再有之前内奸纵恶的事情发生。   每天早上,秦风会来这边先过目昨天的营业流水,因为是按他教的方子记账,所以一目了然,等了解昨天的各种事后,再协调解决一些棘手的事情。   这个相当于现代公司的晨会,等这些工作结束后,秦风就扎进了刚安置好的研究室。   门一关上,外面与里面两个世界,荆无命碰了碰冯宝的胳膊:“驸马爷在里面折腾什么呢?这研究室是用来研究什么玩意的?”   “咱公子说过,是用来研究新玩意的,就是外面没得卖的东西,咱们鲲鹏商行就得做别人没有的东西,这叫——奇货可居,对了,就是这个词!”   冯宝得意洋洋地说道:“你们别瞧不起商人,到时候达官贵人不一样要把银子送上来?”   不过冯宝今天猜错了,秦风是在研究室里对着一块肥皂样品写策划案,就是接下来这“版权”怎么授权,如何使用,最重要的是如何把那三大皇商给拽进来。   要说服瑞王不能靠人情,是要靠利,有利可图才行。   秦风打开思路后先写了一个初版的计划书,这玩意写起来就知道不容易,怪不得现代时做策划的人都容易早衰,秦风选择肥皂作为版权卖卖的开始是有计划的,这些全得呈现。   从生产到销售当中如何推广这种新型的产品也是一大难题,受众要广才有销路,所以这份计划书必须囊括瑞王爷想知道的每一个点!   脑力劳动也辛苦,秦风中午从研究室出来的时候,脸蛋煞白,看东家辛苦到这个地步,龙七的脸一下子就变了,鼓着腮帮子,气冲冲地看着秦风:“东家要注意身体。”   荆无命则抚了抚下巴,果然,驸马爷有点虚……   冯宝赶紧煮了一杯参茶过来,这玩意补气,秦风喝了茶正寻思要玉春楼送餐食过来,就听到仆人来报,说是有客人,但又吱吱唔唔说不出对方身份。   随即听到一个爽朗的声音——“秦郎中,你现在尾巴翘得高了,当了驸马爷,让小爷我好找,原来藏到这里来了。”   这不是郭士通的声音吗?秦风抬头一看,那郭士通还拉着一个人进来,那人却是一脸的不情不愿,和郭士通壮如牛的身子相比,另一位就显得孱弱很多。   秦风一看,板着脸把郭士通的手拉开,没好气地说道:“你拽宋侍郎做什么?”   原来那位好像被拉行拉进来的人正是工部侍郎宋清明。 第122章 地动仪的初构想   宋清明如同找到了救星,苦巴巴地看着秦风,哑着嗓子说道:“驸马爷,你让我好找,我在医馆等不到你,又不好去公主府,方才打听到你来了这里,碰巧遇上郭参将。”   按理说宋清明的官职在郭仕通之上,品级要高一些的,年纪也长得多,但偏偏郭士通不是个讲礼的,不在朝堂之上,根本不管那些虚礼,反正宋清明也是个没官架子的。   他也是来找秦风的,说来也怪,他以前觉得秦家的人都没趣,可自从和秦风接触过,他觉得再没有比秦风更有趣的人了!   从参选驸马到成为驸马,再到成为皇商,直至他隐形富商的身份,妈的,郭士通觉得自己是被啄了眼,以前怎么就没瞧出来这位的能耐。   最近关于秦风的传奇故事是沸沸扬扬,茶楼里的说书先生都在讲驸马爷的故事。   以前那个孱弱的太傅府二公子如今化鱼为龙,飞黄腾达,还是个富商呢,以庶子白身的身份做上驸马爷本来就够破格,现在又成了富贾一方的新任皇商,哪个不羡?   男人最羡慕的是他还能娶上元帝唯一的公主,元帝膝下唯一的一位绝世倾城的公主!   郭士通也羡慕,见过萧令瑶就知道她有多美,人慕强是本能,男人爱美也是天性。   宋清明是在来这里的路上遇到郭士通的,这个莽人和他同一天休沐,一遇到他就自来熟,他下马车,郭士通翻身下马,上来就揽着他的肩膀,几乎是“押”着他进来。   宋清明能闻到郭士通身上浓重的马的味道,见着秦风把他俩拉开,简直感激不尽,苦巴巴地说完以后,说道:“我是来请脉的,别的郎中我现在都信不过了。”   早就听说他几次三番地去医馆找他,秦风让冯宝和龙七去玉春楼弄饭菜过来,郭士通立马说自己也没吃呢,宋清明倒是吃完过来的,同时在心底鄙夷了一下郭士通。   郭士通晓得玉春楼是秦风的买卖后,他就觉得以前在玉春楼和红羽楼花的银子全喂了狗,呸,不是,全喂了驸马爷,其实他用过饭了,但秦风肯定会吃玉春楼吧,不蹭白不蹭。   冯宝和龙七去弄饭菜,秦风把他们引进了会客厅,一进去,郭士通和宋清明都愣住了。   这厅里的家具全是上好的黄花梨,摆着的瓷器全是景窑,墙上挂的画作一副副都是名作。   郭士通只能识得三分,宋清明能识得五六分,但两人是同时惊住的——这一屋子的摆设弄下来都得多少银两?   郭士通抓了抓头,以前真是打眼了,没想到秦风能瞒着太傅搞下这么大的家业,商怎么了,他倒是觉得爽,起码富呀,只有那些文官才天天扯着什么仕农工商,商为末流的屁话。   秦风觉得把脉要紧,把完脉后欣慰道:“毒解得差不多了,不过身体的内耗太重,拖的时间太长,还是坏了几分根基,这个急不得,得慢慢来。”   郭士通摸了一把鼻子,说道:“宋侍郎居然是个脆的,这样怎么成家立业。”   宋清明的脸色一红,其实他当初就没想过尚公主,只是他刚刚被破格提升,受人关注。   他比公主年长那么多,真要尚了公主,虽然可以不失仕途,总觉得是委屈了公主,其实依他的年纪早应该成家立业,但他醉心于水利,潜心研究,对女子没有半分感觉。   宋尚书一度怀疑儿子是否好男色,送美人不管用,就送了两个清秀的小倌试探,结果倒好,宋清明让那两个清秀小倌帮了一夜的忙,干什么,就帮忙做手工,复刻堤坝!   宋清明想到往事,亲老子居然让儿子去试试菊花,一下子红了脸,尴尬地低下了头:“人这一生总要有点爱好,我心之所向不是闺房趣乐。”   我去,秦风真被吓到了,这在古代还真有只要事业不要家庭的不婚主义者?!   宋清明居然不在乎要不要成家,就想研究水利土木,这简直是古代版的技术宅男!   秦风轻咳一声,叹道:“都说成家立业,宋大人现在仕途顺遂,成家也是应该的,自古娶妻娶贤,宋尚书一定会替大人择个好娘子,举案齐眉。”   “本朝男子都三妻四妾,大多后宅不宁,我嫌烦。”宋清明真的是一脸嫌弃,又说道:“我要是娶到合心的女子,一人足矣,不纳妾,不提通房,不找外室。”   噗,一向花丛中过的郭士通喷出了嘴里的茶水!   “女人多了会影响我。”宋清明的表情很正经,完全不像说瞎话:“如果找不到合适的,一辈子不娶也可以的,孩子可以过继。”   郭士通刚才就失态,现在又差点喷出来,真是想得出来,孩子也不生,要过继?!   秦风冷不丁地想到一句话——女人多了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   还以为自己是穿过来的,他在尽力贴近这个朝代,没想到在这个朝代里,一个土生土长的仕族子弟还想要破陈规,大龄不婚,还想着一辈子不婚。   “本朝多灾害,不是洪,就是涝,还有地动,洪涝尚且可以防治,但地动不可测。”宋清明两眼迸出不一般的光彩:“我一直在想,如果可以预测地动该有多好。”   秦风的脑子一震,地动仪!   宋清明的构想不就是地动仪吗?   地动仪是东汉张衡的发明,按着八个方位设有口含龙珠的龙头,东、南、西、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龙头之下各有一只蟾蜍与之相对。   这八个方位中若有其中一方有地震发生,龙口跌龙珠即会掉下底下的蟾蜍口中,由此来判断地震发生的方向,可惜的地动仪的设计图纸在后世失传。   现代的科学家们曾经试图复制地动仪,地动摇尊,尊则振,则随其方面,龙机发,即吐丸,一龙发机, 而其余七首不动,尊中有都柱,傍行八道。   就靠着为数不多的记载,后世复原了地动仪的模型,才有了秦风印象中的课本书上的标准图案,他虽然知道样子,但不知道内在的原理。 第123章 驮尸游街   宋清明叹道:“地震山摇,所有房屋垮塌,老百姓无处可逃,太可怕了,那年我在地动中幸存,看到众物皆毁,好多百姓连尸首都找不到,我就在想,能不能像防洪水一样防地震。”   刚才还明目张胆嘲讽宋清明的郭士通不说话了,眼底多了一丝敬佩。   宋清明察觉气氛有些凝滞,赶忙说道:“不过是我的一时之言罢了,心有所想,但一直没有成就,在地动方面我还没有任何进展。”   可惜,秦风毕竟本行是医生,从后世带来的信息有限,要是他知道地动仪的详细原理的话就能适当地透露给宋清明,这样心怀于民的好官,就应该发光发热。   秦风第一次觉得自己太废,安慰道:“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宋大人防治洪涝很有办法,说不定哪天在地动方面就打通思绪,有所成。”   宋清明咧了咧嘴,驸马爷说话就是中听,他又说道:“那我这身子?”   要说秦风以前是为了和工部做生意有心对宋清明示好的话,现在对宋清明是心悦诚服,真心要替他调养好身子,让他长寿才好。   不是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可不行,祸害可以早死,让宋清明这样的人活久点。   秦风提笔写了两个调养身体的方子,一个是药方,一个是食谱。   药方是用来清余毒的,食谱是用来长期调理的,药补不如食补。   郭士通在一边看得眼热,觉得这秦风对宋清明可比对自己好多了,闷哼一声道:“上次我狗核桃中毒,你怎么不给我开食补方子?”   “我明明记得也提点过。”秦风没好气地说道。   郭士通又说道:“对了,听说公主殿下入股红羽楼?你说本朝规定从仕者不能经商,可是对皇子皇女却不限制,只要他们真金白银投出去,也无所谓。”   这个秦风知道,本朝官员,一不能经商,二不能受贿,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但私下呢,官员入干股的事不少见,上面的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针对商户的赋税一年比一年高,那些赋税最终也进了皇帝的钱袋子。   太子敢明目张胆地公开,也是这个道理,三大皇商也算是皇帝的钱袋子,太子入股时也是砸的真金白银,就是为了避免被人抓着把柄,至于三大皇商是否偷偷返还,哪个晓得?   不过他和萧令瑶是实打实的交易,他是一两银子都没给她优惠。   这么想想,他还挺绝情的。   “殿下想做生意玩玩,她在宫里呆了那么多年,现在就跟得了自由一样,再说她只出点银子,也不去红羽楼管事,年底给她分红就是了,我就当给媳妇赚点零用。”   宋清明和郭士通难得对视一眼,对赚点零用的说法有些嗤之以鼻,谁不知道红羽楼是销金窟啊,一年得赚多少,公主年底拿到银子的时候肯定要笑得合不拢嘴。   听秦风喊公主媳妇,就和民间的普通小夫妻一样,郭士通心底有点酸,不愧是公主亲自求来驸马候选人,喜欢呀,看秦风这样,也是栽进去了。   也是,公主这样的姑娘,哪个男人不想拥有?   宋清明却是呆呆的,他对这些事情都不感兴趣,刚才提到防止地动的事,又勾起了他的思绪,神魂都不知道飘到哪去了。   等龙七和冯宝把饭菜取过来时,还是温热的,薜成专门挑了一些秦风爱吃的菜,还临时削了一盘水果送过来,玉春楼用餐送水果也是秦风建议的,饭后来点水果,解腻。   因为玉春楼开了这个头,隋城的酒楼都这么干了。   郭士通就想着蹭饭呢,明明吃过一顿,又在这里赖了一顿,就连宋清明也没忍住,到后面也尝了好几道菜,但到底没郭士通那样放得开,尝了几样就放下了筷子。   荆无命倒是吃得相当欢实,驸马爷没架子,他们就同处一室,只是三位主子凑在一块吃,他们几个在边上单独拉开一张桌子,位于次席,就这样,荆无命觉得驸马爷很不一样。   换成别人,指不定就趾高气扬,不可一世,拼命磋磨他们这些下人。   不得不说,公主的眼光还是极好的,哪怕是个名义上的驸马,这人是极好的。   刚吃完饭,外面突然响起一阵鞭炮声,一阵响过一阵,还有人声,秦风一怔,这安定府可是皇帝赐下来的,地段好得很,闹中取静,平时听不到这么大的动静。   龙七一向爱热闹,腾地跳了出去,没一会儿就跑回来,大声说道:“东家,游街呢!”   郭士通一听,拉了秦风一把:“走,咱们去看看热闹。”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鲲鹏总行,来到主大街上,只见老百姓们密密麻麻地站在两侧,一个个面色兴奋,还有不少人爬到树上,把鞭炮挂在树上,点燃后啪啪直响。   现在的情景就像过年一样,一匹马驮着一具尸体在街上慢慢地走,那尸体身上套着囚衣,但四肢和头脸露出来,满是鞭打或火灼的伤痕,皮肉翻开,惨不忍睹。   马匹的前后跟着不少手拿佩剑的兵,面色凝重,个个威风凛凛,看着颇有正气,还有人在前面拿着锣,走几步,便敲一下,嘴里不知道说着什么,嗓子都已经哑了。   郭士通抓过身边一个看热闹的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并州那个贪腐的知府大人畏罪自杀了,听说陛下大怒,让尸体游街以儆效尤,这是要警示那些官吏呢,刚才还有并州跑来隋城的百姓当街放炮。”   “听说这知府的妻女都送去教坊司做了官妓,以前他们在并州是个土霸王,也有今天!”   一时间群情激愤,又是畅快无比,有叫好的,也有骂的,觉得这人死不足惜。   秦风从萧令瑶那里得知细节,想到那天在内务府里被洪公公叫走的萧令昭,现在乖乖地呆在东宫,得禁足三个月,元帝发话后,这并州知府必死无疑。   畏罪自杀?秦风在心里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未必,未必。   不知道是死在哪个手狠的人手上了。 第124章 见一个,杀一个   “啐!”宋清明突然狠狠地啐了一口,气愤道:“做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这样的贪官污吏,就应该见一个,杀一个,陛下英明!”   秦风有些话说不出口,只能卡在喉咙里,在古代的官场哪有真正的清明呀,这位宋侍郎是罕见的天真,陛下英明?宋侍郎啊,你家陛下是为了儿子擦屁股呢,这位知府只能死。   秦风看着远去的游街队伍,看着如潮水一般跟着往前涌的人群,心中感慨万分,不论在哪个朝代,老百姓都是痛恨贪官污吏的,现在群情振奋,都在和宋清明一样高呼陛下英明。   街上时不时响起鞭炮声,这情景比过年还要热闹。   郭士通摸了一下鼻子,嘀咕道:“听我老爹讲,这薜平是送进大理寺了,说是要复审的。”   左平道那阴鸷的眼神在秦风的脑海里闪过,秦风后脑勺一片寒凉,似有阴风刮过。   这人落到左平道手里,不死也要刮层皮,瞧那一身的皮肉伤,在里面不知道受了多少罪,结果还是丢了命,妻女落到教坊司,那是生不如死。   秦风第一次觉得在这个朝代,自己之前呆在太傅府过的苦日子不算什么,只是后院的磋磨,今天艳阳高照,看着游街的尸首,他脑门上沁出一层汗。   宋清明反倒振奋得很,拉拉秦风的袖子:“驸马爷,那并州知府就是活该,这样的人死一个少一个,都是东越国的福份。”   “宋大人多虑了,我只是在想这案子就这么结了?”   “刑部要是结了,那就是结了,大理寺是审案的,怎么判是刑部的事,这人一死,刑部那边自然宣告结案,至于牵涉的其他人该怎么判怎么判。”宋清明正色道:“一清二楚的。”   秦风听到最后点了点头,拍着宋清明的肩膀说道:“还是宋大人好,一心为民。”   宋清明的嘴角翘得老高,眼睛里面满是光彩,秦风觉得这位技术宅侍郎大人实在是珍稀动物,自己得好好帮他调理好身体:“我开的食补方子,府上要是觉得麻烦,就来找我。”   “不会不会,父亲一向对我的身体十分重视,这次事情后,他更不敢大意,府上的大夫已经换了,”宋清明想到上次的刘郎中,还是气不打一处来:“上回那个不堪一击。”   郭士通在边上看他俩聊得热火朝天,自己被冷落,心里格外不是滋味,大摇大摆地过来。   “你们俩有完没完了,宋侍郎这身体能聊这么久?”他兴冲冲地说道:“驸马爷,我能不能去公主府坐坐,听说公主府是圣上送给公主的及笄礼物,筹备建造了好几年。”   郭士通所言不虚,公主府设计建成耗费了不少人力物力,建成后就等公主大婚入住,中间因为驸马爷未定的原因,空置了一年有余。   宋清明的脸色一下子尴尬起来:“郭参将,我们都是落选之人,现在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公主面前不太合适吧,再说我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去了,我,我先告辞。”   宋清明到底脸皮子薄,被去公主府吓到,一溜烟地跑掉了,剩下一个郭士通,秦风也不客气,说自己还要办公,要去公主府可以,等到晚上和他一起返回。   要是换成别的做官的,听到这话肯定不乐意,但郭士通的脸皮厚呀,他对安定府也很好奇,尤其那间挂着研究室牌子的房间,心就像在沸水里飘着,七上八下的,就想去瞧瞧。   哪怕秦风说晚上才能带他去公主府,他也认了,双手朝胸前一抱,大咧咧道:“行。”   冯宝在边上无语凝噎,这位咋就赶不走呢?   为免生事,秦风给荆无命使了个眼色,着他回去给萧令瑶通风报信——公主府晚上有客。   龙七和荆无命难得对视一眼,他俩看对方不顺眼,但眼下来了一个更看不顺眼的外人。   郭士通是丁点没感觉到这群伙计对他的嫌弃,优哉乐哉地跟着他们回了安定府,外边的喧闹也隔在外面,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秦风今天来是为了写给瑞王爷的计划书。   回去后他便进钻研究室,郭士通就像甩不掉的狗皮膏药,立马粘了进来的,看他伸手要碰那些瓶瓶罐罐,冯宝警惕地跟在他身后,就怕他弄坏几个。   别的不说,那些琉璃瓶子就值不少钱呢。   郭士通再笨也看出来了,立马乖乖地跑到一边坐下来了:“行,我不碰,瞧你们这如临大敌的样子,我就是纳闷,看不明白就算了,有什么给我解闷的东西,弄点过来?”   “对了,你们这有没有话本子?”郭士通说完,秦风看了他一眼,脑子里灵光一闪。   冯宝就图把这位爷稳定住,赶紧去问了一圈,还真从一位账房先生那里弄到了一本,赶紧交给郭士通:“郭大人,您就先将就将就,等时辰到了就能去公主府了。”   郭士通翘着二郎腿,就着新泡的上好龙井新茶,看了几页就看进去了,一时间没有声音。   秦风得了空,迅速集中精神开始自己的“策划案”,两人各自占了一块地盘,互不打扰。   郭士通是武将,从小对练字读书就头痛,但今天看这话本子,还真看进去了,一直看到天蒙蒙黑才发现脖子都酸了,再看秦风,好家伙,这人提起笔来,居然一个下午没停过!   秦风也是无可奈何,这个朝代没有计算机,没有键盘,全靠手写。   这一下午写下来,他的手腕都要断掉了。   冯宝对这种情况早就习惯,一早备了热毛巾,只等秦风停下来,立马用热毛巾替他按摩手腕,等到血脉通了一些,那种酸痛感才消失。   郭士通放下话本子走过去,只见桌上堆着一张又一张的纸,上面的楷书漂亮得不像话。   再想到秦风在飞花令时的表现,不由得赞叹道:“厉害了,我的驸马爷。”   秦风笑了笑,装作无意地将这些写好的纸张收好,又一张张地手工排序,装钉完毕。   这一番操作恰好避过了郭士通好奇的眼神,因为字小,郭士通也没有看清楚上面的到底是什么内容,也没察觉秦风这一番防备。   秦风将写好的内容装订起来交给冯宝,冯宝立马锁进了柜子里,主仆间的默契无敌。 第125章 补阳气的鹿筋   郭士通满脑子只有马上要去公主府做客的激动,催促着要走,秦风这才让锁门离开,待一群人回到公主府前,白浅已经在府前迎着了,这可是驸马爷头回带客人回来。   上一个带回来的是龙七,龙七是驸马爷自己的人,不算客人。   “驸马爷,殿下得知驸马爷要带客人回来,已经命令厨房准备了好酒好菜,一直等着呢。”白浅看了一眼郭士通熊一般的身材,再看玉身长立的驸马爷,只觉得他俩不是一路人。   “这可是驸马爷头回带客人回来呢,这位大人请进。”白浅无形中卖给郭士通一个天大的面子,郭士通嘴角的笑容绽开,自己可是秦风第一个请回来的客人呢。   秦风双手往身后一背,发现白浅说的是真事,自从他尚了公主,就没带过客人回来。   自己和父兄感情一般,他俩也没来过,生母柳氏现在虽然封了诰命,但她也没有主动提过来公主府探望自己或公主,萧令瑶也没带过人回来,看上去尊享华贵的公主府很是冷清。   秦风带着郭士通去见公主,一见到萧令瑶,郭士通又愣了几秒。   虽然见过萧令瑶几面,但现在再看,还是一如既往地美,成婚以后,萧令瑶梳了妇人发髻,换了穿衣的风格,眉宇间的妩媚好像更盛了,就像完全盛开的花朵。   秦风这小子,真是艳福不浅!   郭士通心里头又酸了一把,施礼道:“见过公主殿下。”   “免礼,驸马爷头回带客人回来,可见两位交情不浅,本宫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请郭参将不要嫌弃才好。”萧令瑶抿唇轻轻一笑,却发现郭士通有些走神:“郭参将?”   郭士通本来是被公主的美貌吸引,但他的眼神在看到一道有些熟悉的影子过后有些走神,嘴里喃喃念道:“怪了,刚才走过去的那人不是承王府里的人吗?”   承王,三皇子!   萧令昭被封太子后,元帝将其余皇子封王,允出宫,只余下东宫太子居于东宫,三皇子的母亲就出自于郭家,郭士通与三皇子的关系是很不错的。   三皇子封王出宫自立后,郭士通时常去他的府上做客,他揉了一下眼睛,说道:“兴许是臣眼花了,方才看到一位仆人与三皇子府上的有些像,不过那位我本来也只见过一次。”   萧令瑶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笑道:“的确如此,世上总有些人凑巧长得相似,三皇兄府上的人怎么会在本宫的公主府里呢,郭参将,请!”   几乎在同时,早有一道残影尾随刚才那位相似的仆人而去,郭士通并不知道自己无形中就帮公主府又揪出一名耳目,心大的他美滋滋地跟在秦风和萧令瑶身后。   府里一直有皇后、太子与镇北侯的人,如今又冒出一位三皇子,秦风抬头望天,这公主府迟早会变天,这些重要人物争先恐后地往公主府派人,求什么?   他猛然间想到萧令瑶曾经说过为何要提防他,时刻不敢放松,担心他谋她的命,谋她的东西。   东西,难道萧令瑶手上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是值得这些上位者觊觎的?   想通了其中关节,秦风心中一松,萧令瑶对他的种种防备有了充足的理由,他心里倒是好受多了,再说入座后,看到桌上的菜色,郭士通受宠若惊,居然有他最喜欢的鹿筋!   看到郭士通眼睛一亮,对着那盘鹿筋闪闪发光,秦风看了一下,好家伙,一盘猛菜!   这鹿筋能强筋健骨,补血补阳气,而且对劳损、关节、风湿也有帮助,属于高胶原蛋白食物,眼前这道鹿筋更有一定的含血量,加强了补血的作用。   不愧是元帝最宠爱的女儿,带血鹿筋随时都能端出来,秦风心底有点说不出来的酸意。   自己身为驸马也没这种待遇,郭士通来了,她端鹿筋?   秦风微微撇了一下嘴,笑道:“殿下真是好手笔,这马鹿筋宰杀得当,还带着血,烹制得也得宜,郭参将今天有口福了。”   郭士通都快飘起来了,忙拱拳道:“还要多谢驸马爷邀请我来公主府做客,才有这福气。”   一边的冯宝和荆无命同时翻了一个白眼,什么叫驸马爷邀请,明明是他死皮赖脸非要跟来的,驸马爷一开始是拒绝的好不好,是他非靠着话本子撑到鲲鹏商行放工!   这其中的细节自不好再说,入座后三个人用得好不快意,或许是瞧出秦风的不爽,萧令瑶主动替他执了一块鹿筋:“驸马爷也多用一些。”   郭士通见状,眼神晦暗不明,含含糊糊地说道:“正是,驸马爷也要多用才行,甚好。”   当着萧令瑶的面,郭士通不好说得太露骨,但秦风是郎中,对这东西的效用一清二楚。   不就是补阳气么,想到这一点后,秦风还真不敢吃太多,省得晚上躁气太重,身边躺着娇人儿,可是碰不得,所以在萧令瑶再替他夹的时候,他连忙制止:“殿下,还是客人为重。”   意思就是让郭士通多吃一点,这小子回家后还有通房丫鬟抱着泄火,可不像他!   萧令瑶虽然老练,但毕竟是黄花大闺女,一开始哪想到这一点,等缓下劲来一细品,猛然明白秦风为何拒绝再食用鹿筋,耳朵根子后面便红了一大片,真是该死。   驸马不会以为她是故意的吧,苍天作证,她也是以前听三皇兄称郭家的男丁都好食这一口,所以才心血来潮地吩咐厨房备下这盘菜,毕竟来者是客嘛。   秦风前后总共就吃了两块,剩下的都被郭士通用了,送走郭士通的时候,秦风觉得郭士通的眼睛都布满了红色的血丝,走的时候步伐格外快。   本来要上马的郭士通突然又翻身下马,快速来到他身边,在他耳边说道:“驸马爷,春霄一刻值千金,今个晚上可要好珍惜呀,我回去找我家小杏儿去了。”   小杏儿是他对身边一位受宠的小丫鬟的称呼,那小丫头虽然才十五岁,但身娇体柔的,尤其哼起来的时候像夜莺鸟一样,哼得他能出魂。   郭士通不能想,朝两人颌首拜别,迅速上马,驾地一声,溜了! 第126章 四子一女   秦风望着那一人一马远去,心底只觉得荒唐,萧令瑶还在边上呢,他那声音是窃窃私语吗?身边的人都听到了,他扶着额,尴尬道:“殿下,郭参将他快人快语,请不要介意。”   “郭家的人向来如此,不然也不会和你父亲在朝堂上争执不休了。”萧令瑶不以为然道:“三皇兄早些年也是这样的类型,不过后来才藏得遮掩自己。”   在那吃人不吐苦头的环境下,太过坦率并不是好事,三皇子也是在吃过亏后才长了教训。   “今天还要感谢郭参将呢,”萧令瑶的声音压得极低:“想不到三皇兄也安插了人。”   一直以来,太子与二皇子针锋相对,三皇子向来懒洋洋,相比较郭家在朝堂上的锋芒毕露,三皇子就像半隐居状态,现在看来,就没一盏省油的灯!   秦风与萧令瑶沐浴后上了榻,如今两个人也像寻常夫妻一样默契了,谁在里面,谁在外面都有数,秦风细品了一下今天的事,郭家的人都没什么心眼。   郭士通来了一趟,就把三皇子的人给暴露了,这事要是三皇子知道,肯定气得跳脚。   细数一下,元帝膝下的儿子不算少,四个,女儿仅有萧令瑶一人,比起秦风学过的历史当中皇帝最多的北宋皇帝赵佶来自然不值得一提   宋徽宗在位时,后宫美女一万余名,儿子三十二个,女儿三十四个,这还仅是上册的。   要是据不完全统计,据说其儿女多达八十多位,儿女最多的皇帝非他莫属。   这么一比较,元帝四子一女,后宫嫔妃也只有寥寥数人,除去没有生孩子的,剩下的就屈指可数了,四位皇子的生母都不是同一位,也就是皇后加上三妃。   至于萧令瑶的生母,说是生死不明,恐怕连皇宫都没有入过,是在宫外生下来的,算不得嫔妃,她进了宫就挂在皇后名下,不过,秦风突然想到,八岁入宫,那后宫都知道了!   “原来后宫中人都知道公主殿下不是皇后的亲生女儿?”秦风后知后觉,直骂自己对后宫的事灵敏度不够:“三位皇子也都知道。”   萧令瑶跟见鬼一样看着他:“我都告诉你我是八岁入宫了,能在宫里混上位的都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里面怎么回事,我要是皇后的亲生女儿就有鬼了,心中有数却不敢说罢了。”   这语气,哪像个公主,就是在外面混江湖的口吻,在外面过了八年,就是不一样。   “这么说,只是公开噤声,但心底敞亮,”秦风双手抱头躺下,自言自语道:“不知道公主的生母是什么样的绝代风华,能让陛下念念不忘,给公主登顶的荣宠。”   萧令瑶的眉眼微沉,冷笑道:“绝代风华自然是真的,但要说念念不忘,不过是没有得到过,所以才放在心上,要是真入宫成了众多妃子之一,下场不也一样。”   秦风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看事情就这么通透,男人有些本性是一样的,心口朱砂痣,抬头白月光,得不到的才会永远蠢蠢欲动。   对这段往事,萧令瑶再不肯多说一个字,想到她生母现在下落不明,也就是生死不明,秦风肯定不能再揭她的伤疤,话题重新拉回来。   萧令瑶说他现在和自己呆在一起,以后这样的事情不会少,与其让秦风稀里糊涂,不如让他一口气弄个明白,宫里的真实情况到底怎么样。   首先要说的就是皇后与太子,当年元帝为夺嫡,是为了拉拢陈家才娶了陈皇后为嫡妻。   事后生下长子,也就是现在的太子萧令昭,陈家母家强大,数代为官,树大根深,到了陈皇后父亲这一脉,因为膝下无子,从旁枝抱来的儿子又成了大将军,后来封为镇北侯。   不过元帝终究是忌惮外戚过于强大,找了个由头让镇北侯去北塞镇守,说是抵御外敌。   和陈家走得最近的莫过于唐太师,因为唐太师的原因,秦风所在的太傅府自然而然地划到太子一脉,除了唐太师以外,六部当中,工部是真正置身事外,其余五部都鱼龙混杂。   秦风想到了宋清明,生下这样的儿子,老子恐怕也是个干实事的,不喜欢掺和这些事。   除此以外,还有不少官员都是太子一方的,萧令瑶嘴里熟练地吐透出那些名字与官职。   这些像在她心里根深蒂固,说出来的时候没有半点卡壳,都不知道她积累了多少年,又探得了多少消息,秦风在心里一算,八岁入宫,如今萧令瑶也不过年方十七。   区区的九年时间,九年,时间不长,但也不短。   秦风想到萧令瑶曾说“蛰伏多年”,也是诚不欺他。   再说二皇子,锋芒仅次于太子的萧令堂,其母亲是两湖总督之女,其祖父在朝中颇有威名,可与唐太师一争高下,这次准备改太师制为左右丞,热门人选便有二皇子的外祖父。   秦风听到这里心里一动,玩心眼谁也玩不过皇帝,这是明摆着让太子和二皇子打擂台!   二皇子萧令堂的母亲封媛贵妃,为四妃之首,据说她一直想要再上一层楼,成为皇贵妃,可惜这么多年没有如愿 ,这皇贵妃就和半个皇后一样,形同于皇帝的平妻。   这么多年没有够着,儿子也差了一着,眼睁睁地看着萧令昭成了太子,她的儿子则封了个王爷,出宫立府去了。   至于三皇子萧令晖,刚才就说过了,母亲是郭家出来的武将之女,郭士通还要叫她一声姑母,所以郭士通和萧令晖走得近也在情理之中。   而郭士通的父亲和他的父亲秦太傅在朝堂上针锋相对也是有缘由的,一个站太子,一个站三皇子,能不针锋相对么,郭士通说他们爷俩是看不起文官,这仅是原因之一。   再说四皇子萧令煜,这位年纪最小,母族也最弱,其母亲是元帝在南巡时看上的一位县令之女,所以萧令煜也是四位皇子当中最没有威胁的,另外三位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四皇兄比我年长一岁。”萧令瑶说道:“据说能有他,是因为他的母亲长得与我的生母有几分相像,父皇醉酒后拿她当了替身,那一年,我还未出生。”   秦风觉得这桥段有些狗血,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安慰萧令瑶,但一细品,那一年元帝其实并未对萧令瑶的生母得手? 第127章 鹿筋的后劲   看他沉默,萧令瑶反而是笑了:“你不用安慰我,在这位四位皇兄当中,反而是四皇兄与我最为亲近,他的母亲位分最低,要不是生了他,现在还够不着妃位。”   “这四位当中,前三位当中,三皇子看似最低调,冷眼看着大皇兄与二皇兄两龙相斗,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三皇兄的野心也不小,把手伸到公主府来了。”   秦风替郭士通默哀一把,要是让三皇子知道是他暴露了自己的眼线,啧啧。   “父皇自己就是夺嫡上位,知晓子女太多没好处,所以得了四子以后就对子嗣控制得严格,后宫虽在宠幸,但再无皇子降生,但父皇似乎没有女儿缘,而且一后三妃外鲜少宠幸。”   早年间还保留着选秀,后来一旨下来,废除选秀,让一群准备用女儿入宫来扩充势力的老臣们失望万分,御史们上书几回,都以元帝用不缺皇子的理由打了回来。   “后来又有臣子称儿女双全才是天子之福,又称父皇没有女儿,应该再多生几位公主。”   萧令瑶脸上的神色有几分古怪。   秦风下意识地说道:“你不就是女儿么。”   话一出口,秦风就知道自己犯了时间线的错误,萧令瑶所说的应该是她八岁回宫以前发生的事,在那八年间,元帝得了四子,但并无女儿,且一后三妃均只生了一子。   “所以父皇在知晓我的存在后欣喜若狂,迫不及待的接我入宫,不愿意让我受委屈,让我认了皇后为母,给予我能给予的荣宠,对于我前面的八年,对外称天生体弱在行宫养病。”   “我的出现让群臣无话可说,以前说父皇缺女儿,现在女儿也有了,还有什么上书的理由,不过我的出现倒是让皇后恨之入骨,至于其他妃嫔们嘛,他们饱受中宫打压,顾不上我。”   萧令瑶没说的是她得了元帝的盛宠,那些妃嫔们拉拢都来不及,哪敢对她伸手,六宫之中,也只有自己认了母亲的皇后频频地不老实,谁让陈家根深叶大?   秦风听完后一直没有说话,萧令瑶反而沉不住气了:“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殿下身后涉及的事颇大,我想要是能告诉我的自然会说,不能说的现在也开不了口。”秦风说道:“从一开始我就和殿下说过,我不贪图名利,就好黄白的俗物和自在。”   “这一点从过去到现在,一直没有变,所以公主能讲多少讲多少,眼下对我最重要的是约见瑞王爷,说服瑞王爷支持我只做虚的大计。”秦风说道:“我得当个名符其实的皇商。”   萧令瑶难以言喻自己的心情,明明是个心眼比藕眼还要多的人,可要的真的只有这个?   秦风现在是躺着的,萧令瑶则是弯膝坐在榻上,一头打理好的秀发披在脑后,她穿着白色的寝衣,眉头微微锁起,脸上没了脂粉,反而呈现最水润的一面,嫩戳戳的。   现在的萧令瑶不像平时那样的华贵,反而清纯得像邻家小女孩,纯美得令人想呵护。   细想想萧令瑶的年纪,也不过刚满十七,却藏着心事在后宫蛰伏九年,暗中又要操持许多事情,也不知道她这娇弱的肩膀是怎么扛过来的。   皇室秘辛、朝廷争斗本就是无硝烟的战场,覆手翻云间便牵扯到无数性命,如同这次的并州知府薜平,本来可以掀开更大的风浪,但也草草结束,一条性命交代出去按住风雨。   萧令瑶会不会有一天也沉沦在这争斗里,她背后牵涉的事定然重大。   秦风觉得心里烧得慌,喉咙嗓子有种干疼的感觉,虽然不是渴的,但他还是起身喝了半壶茶水,去了一趟净室回来才觉得清净了些,萧令瑶看他喝水多,又让白浅弄了一壶淡茶过来。   “皇叔过两天休沐,我先遣人过去交代一声,对了,咱们要不要去看看阿启?”萧令瑶双眼突然泛光:“那孩子天赋异禀,你不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吗?”   秦启,想到八岁的幼弟,秦风的一对眸子深幽无比,萧令瑶有种被他看穿的感觉,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他是你的弟弟,名义上也是我的幼弟,我和他亲近不会让人起疑。”   萧令瑶对秦启这么好是因为元氏,元氏是常督军的女儿,罪臣之后……这事要是被揭发,太傅府都不好过,她怎么就这么自信满满,还敢和秦启亲近?   秦风心头又是一阵烦闷,身体说不出来的难受,萧令瑶刚好坐累了,顺势躺下来。   她一动作,秀发分为两股,飘然地落在身后,拂过他的脸,闻着发间的香味,秦风猛然间打个激灵,不对劲啊不对劲,那盘鹿筋!   想到自己才吃这么丁点就这么大的反应,郭士通那家伙狂吞了一大盘,得有多大的后劲?   郭士通拍马离去的仓促背影回想在脑海里,秦风迅速扭头,不行,感觉要流鼻血了,他立马坐起来,不行,得喝水!   喝水可以加速新陈代谢,古代的东西就是纯正,不比后世添加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今天晚上食用的鹿筋还保留了鹿血,双管齐下,这功效简直是绝了,秦风暗笑自己都这样了,还有心思评估效用,他迅速取来那壶茶水,顾不得用茶杯,提壶便是一顿牛饮!   萧令瑶和秦风第一天同房开始,就知道他极有分寸,这样的一个人突然这样,她马上反应过来,她今天是好心办了坏事,一时间,她也紧张地坐起来,不安地看着秦风。   皇宫里补身之法众多,父皇与皇兄们也会喝鹿血酒,吃鹿筋,她从小耳濡目染,还以为这是常态,听说郭士通要来作客,提前得了通知,为表诚意才备了鹿筋。   天晓得秦风的反应这么快,明明他才吃了一丁点……   对上萧令瑶迷惑不解的眼神,秦风暗自叫苦,他是吃得不多,但这原身的身体底子摆在那里,好不容易调养过来的,猛然间遭受大补,后劲就大了一点。   再想郭士通那样的体格,自己怎么能和他相比,再说了,郭士通的房里多的是通房丫鬟,他回去就能拉上一个甚至两个泄火,他能行?   咕咚咕咚地喝完那壶茶,秦风有气无力地坐下,鼻血好歹没有流出来,但他出了一身的汗,有种要虚脱的感觉。 第128章 没一块好的   萧令瑶缓缓地把被子拉高,眼神多少带了几分警惕,秦风余光扫过她的动作,终于一咬牙,见他要开口,萧令瑶先仓惶起来:“驸马爷,我们可是名义夫妻,作不得真的。”   “殿下无需担心。”秦风的声音有几分沙哑:“只是一会儿听到净房的动静,请多体谅。”   说完,秦风起身,略有几分急迫地奔向净房,夜深人静,所有声音都被放大,那窸窸窣窣颇有规律的声音响起时,萧令瑶微微垂下头,待到男人似有若无的声音响起,她迅速躺下。   等她抓起被子捂住耳朵时,依旧是听到那声低沉的释放之声,一如新婚洞房夜时听到的那样,这代表着什么,她心中清楚,莫名紧张的同时又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明个她就弄清楚哪些食材是男人不能轻易食用的,定要交代厨房小心谨慎,再不能如此!   等秦风洗完手出来,看到钻进被子里,把自己裹得像条毛毛虫的公主殿下,忍不住扯了扯嘴角,看来以后别想在桌子上看到鹿筋这道菜了。   秦风回到自己的位置安然躺下,刚才抒发了一下之后感觉好多了,身体的躁热终于平复。   房间里一时寂静无声,秦风长叹了一口气,形婚不容易啊……   一夜安然过去,第二天早上秦风醒过来的时候,萧令瑶已经不在身边,等看到早上的膳食,秦风的眼皮子跳了好几下,几乎全是带汤水的!   白浅在一边笑着说道:“驸马爷,这是殿下特意交代厨房为驸马爷准备的——天干物躁极生热,殿下称让驸马爷全部用完,于身体有益。”   这是活脱脱的醉翁之意不在酒,秦风干笑两声,不见萧令瑶的身影 ,他只能说道:“殿下用心了,臣真是……受宠若惊。”   白浅并不知道昨天晚上两人的插曲,就是觉得这位驸马爷越看越顺眼,对下人又没有架子,和公主一样不拘小节,呆在一起并不难受。   她眼光一转,看到边上站着的三个大男人——冯宝、龙七、荆无命,脸色微僵:“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照顾驸马爷用早膳?”   荆无命的脸一僵,嘀咕道:“我是侍卫,又不是佣人,不是有冯宝在吗?”   冯宝已经自动自发地过去照顾秦风了,就是在嘴边嘀咕了一句:“这么多汤汤水水,进了肚子也不饱呀,驸马爷,小的一会给你去买西街的葱饼子?”   秦风求之不得,萧令瑶故意避开,又准备这一桌,无非是因为昨天晚上鹿筋的后遗症太大了,她是长了教训了,又担心他的火还没消。   他心中觉得好笑,又有些无奈,等用过早膳也没见到萧令瑶的人,他便带着三个跟班出门去了。   只等他一走,萧令瑶才从西边院子走出来,一脸的如释重负,身边的曹景面色有些黯然:“殿下何必避着驸马,这里是公主府,殿下才是最大的主子。”   “还不是因为……”萧令瑶想到昨夜他们两人熄灯后,曹景就退下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听到多少,但那也算是她和秦风的秘事,尴尬地轻咳了一声:“男女有别。”   曹景挑了挑眉,这两日公主与驸马相处越来越自然,完全不像应该有假夫妻该有的男女之别,而且秦风十分镇得住场子,在公主府如鱼得水,和在自己的地盘没两样。   苛刻如他,也不得不承认,公主挑的这位假驸马极好,真正做到了各取所需,面对太子的示好也无动于衷,坚定地站在公主这一边:“驸马爷……确是合适。”   “连你都认了,看来本宫不给他一点好处都不行了。”萧令瑶余光扫过四周,有曹景在,她并不担心附近有耳目:“他允本宫入了红羽楼,安插了我们的人,是时候给点回礼。”   再说秦风带着三跟班离开公主府,冯宝单独跑了一趟,给他买了不少街头小吃,反正乘坐的是马车,秦风坐在马车里大快朵颐也没人瞧见,吃得那叫一个痛快。   龙七却是有些不爽,扬眉冷看荆无命:“我看娶了公主媳妇也没有多好,大清早的把我东家饿成这样,全是稀汤寡水,喂兔子还晓得递根胡萝卜。”   荆无命也摸头不是脑,按理说殿下不可能纯心饿着驸马爷,但今天早上那一桌着实过分了些,不是粥,就是汤水,真像龙七说的,全是稀汤寡水,一个男人哪吃得饱?   马车刚到安定府前,一道身影冲了出来,死死地拦在马车前,疾呼道:“驸马爷,薜成拜见,玉春楼里出了事,还请驸马爷移步!”   话音一落,秦风从马车里探头出来抬头望天,这个时辰玉春楼还没有开始营业,要说出事,必定不是与客人发生了龌龊,再看薜成面色潮红,脑门冒汗,他心一沉:“去玉春楼。”   薜成急奔而来,已经是满头的汗,等带着秦风他们去了玉春楼,没有从前门进,而是带路到后门,从连接后厨的大门进去,直接去了堆放食材的库房。   正如秦风所料,没到营业时间,问题只能出在人工或原材料头上,等进了库房便看到无数个木桶盖着盖子,这原本是用来存放嫩豆腐用的。   最近玉春楼推出蟹黄豆腐,一菜难求,导致对豆腐的需求量激增,为了保证当天的供应,豆腐都是天不亮就送过来,先放至库房保存,今天查收的伙计看得真真的,全是白嫩的豆腐。   可薜成到了以后,一时兴起过来查验,把盖子一打开,如同遭了晴天霹雳!   此时,秦风站在这些木桶前,看着薜成铁青的脸色,一把将盖子掀开,几乎在同时,冯宝捂住了嘴巴,身边的荆无命则是扭过头去,骂了一声娘。   只有龙七瞪大了眼睛:“娘的,这怎么回事?”   原本应该躺在水里白生生的豆腐全部长了毛,密密麻麻又长长的白发遍布在豆腐上,每一块都是如此!   秦风沉下脸色,一桶桶查验下来,无一不是腐败生毛的豆腐,就没有一块好的! 第129章 二十六轮辐   扑通一声,薜成跪倒在地:“东家,小的问过接货的伙计和送货的农户,他们都声称送来的时候绝对是好端端的豆腐,刚才小的在后院附近发现可疑的车辙和水渍,应是着了道。”   接货的伙计不止一个,不可能都打了眼,几双眼睛都看着,确定是新嫩嫩的新豆腐才收货,至于送货的农家,都是秦风当初亲自挑的,合作多年,从来没有出过岔子。   玉春楼现在是什么地位,他们哪愿意断了这条财路?   不是送错,而是让人调了包!   荆无命扶了扶腰间的刀,要说最近隋城哪位风头最盛,当属驸马爷莫属,果然是树大招风,这才风光了几天,麻烦就找上门了。   红羽楼和玉春楼,那边是姑娘为主,不好下手,这边是吃食,容易下绊子,就是不晓得驸马他得罪了哪路神佛。   “不过就是豆腐,现在临时去买就行了。”龙七说完,就发现薜成像霜打的茄子:“怎么,现在难道还买不到豆腐?”   龙七讲的的确是外行话,薜成大汗淋淋道:“龙七兄弟有所不知,这豆腐都是半夜来送,只卖早,不卖中午和晚上,这个点,全城的豆腐都卖光了,哪能现变出来?”   最大的麻烦还是那道蟹黄豆腐一经推出广受好评,今天有许多客人都是冲着这道菜来的,一会儿没有,得引发多少牢骚,这明摆着是有人故意调包,还是在玉春楼内调的包!   薜成能想到的,秦风哪能想不到,能把手伸进他的地盘做这种事,对方嚣张至极。   荆无命与龙七立马出去查探,不过片刻后,荆无命来到秦风身边,低语道:“驸马爷,地上有水渍,可看清楚车辙印,从印子来看,不是一般府院的马车。”   秦风心里一动,这马车是古代的常用工具,都是马车,但因为身份、地位、财力的不同,所使用的马车制式也不一样,他便问道:“是多少轮辐?”   这轮辐指的是马车车轮上的孔洞,可以接连多少根轴,车轮越大,轮辐越多。   荆无命这样的行家,一看车辙印就能瞧出个大概:“回驸马爷,二十六根。”   二十六根,秦风无声地笑了,这给他下绊子的人来头不小,东越国的马车轮辐普通级的都是十八根,再然后是二十二根,华贵些的都是二十六根。   这不知道哪家府上的主子要对玉春楼下手,来的人可以在玉春楼里自由如风,乘的还是二十六根轮辐的马车?   “驸马爷,要不要先去追查马车的踪迹?”荆无命自信满满地说道:“那马车辙子出了大街就往西北方向去了,如果一路问询,也能找到去处。”   “不必了。”秦风不以为然地说道:“人都冒头了,一会儿不来我玉春楼看看好戏?”   对方就是要让他出丑,主意必定打在红羽楼和玉春楼这两个生意最红火的产业上,你蟹黄豆腐不是正火么,才卖了几天就断供,食客们能高兴?   来玉春楼消费的非富即贵,惹毛了这么多人,碰上几个心眼小的,就有事后的余波了。   这不是要刁难秦风,这是要替秦风制造敌人,败坏玉春楼的名声,玉春楼对采购链条一向控制得很好,食材就没出过错,哪怕是开业初期最混乱的时候,这一块也没掉过链子。   兴许是太顺了,薜成也是头回遇到这情况,他现在是后悔不已:“这几日蟹黄豆腐卖得极红火,不少达官贵人都来尝鲜,小的看情势喜人,就多做了些宣传,今个也是主打这道菜。”   这等于口号都喊出去了,结果却是缺货,这不成了糊弄人么?   薜成悔就悔在自己不应该大张旗鼓地来宣传,旗子举得太高,现在旗杆折了。   秦风微微闭上眼睛,这事就是危机公关,现在想采购豆腐补上,难上加难,现代的采购渠道多,除了线下的超市和市场,还有不少小型的菜肉店,更不要说线上的生鲜类APP。   但这是东越国,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电的东越国,上哪去找其它渠道。   秦风一闭眼,冯宝就知道他上火了:“驸马爷,要不然就立个牌子,说明……”   “那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龙七第一个不同意:“咱遭了暗算,还得吃哑巴亏?不干!”   荆无命难得和龙七意见相投,点头道:“秦二公子如今不仅是你们的东家,还是我们公主的夫婿,这让人欺负到头上还得哑巴吞黄连,着实窝囊。”   冯宝被他俩呛得说不出话来,薜成的头则压得更低,秦风嘴角突然扯出一抹笑,现在不是去追究谁是幕后指使的时候,不是要看他出丑么,那就演一出大戏给他们瞧瞧。   “薜掌柜的,找笔墨来。”秦风把袖子提了提,有几分要撸起袖子大干一场的意思。   薜成赶紧亲自找来笔墨,又让伙计搬来桌椅,直接在库房里支起来,冯宝上前研墨,看他们俩配合得当,一看就是多年的默契养成,荆无命暗自称奇,驸马爷选人果真有一套。   秦风以狼毫沾墨肆意挥洒,没一会儿,那红纸上出现一行大字——“驸马爷亲临兴起开发新菜,今日入玉春楼者均可免费品尝,先到先得,赠完即止!”   薜成一看,若有所感,这是要用更大的噱头去盖过蟹黄豆腐的风头,有了更新颖的东西,谁还会去计较没有蟹黄豆腐,不过要确定一道新菜哪这么容易。   以往东家都要研究许多,尝试各种调料才能成功,现在临时弄谈何容易,薜成抬头看天,再过不到两个时辰,玉春楼就要开门迎客!   “东家,这新菜是?”   秦风没吭声,又写出一长条的名单塞给薜成:“迅速把这些备齐了,再找些瓮来,要密封性好的,全部要按最好的来。”   薜成如同火烧了屁股,赶紧去张罗。   等到所有物件备齐了,秦风洗干净手,把袖子撸起来系上,伸手探进那桶里,掏出发了霉的豆腐,嘴角轻轻地挑了起来:“今天的新菜还是它——豆腐。”   荆无命等人脸色发白,这豆腐都发霉了,还能吃?!! 第130章 驸马爷的高招   冯宝一向是站秦风的,但也摸头不是脑,这些豆腐上面的白毛浓密无比,看着就令人心发麻,看着都难受,还让人吃?这要是让客人们晓得,玉春楼还能开么。   看他们个个疑惑,秦风也懒得解释,现在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对方要砸玉春楼的招牌,专门挑他们新推出的招牌菜,都已经釜底抽薪,他不来个绝地反击,真要吃哑巴亏。   秦风撸起袖子好一番忙碌,待一柱香功夫过去,一盘新菜放在桌上,他伸手道:“试。”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眼前的白毛豆腐已经不是刚才的样子,但一想到桶里还有那么些长着白毛的原材料,几个爷们都心里发怵,真要吃?   龙七斜眼看着荆无命,坏笑道:“荆侍卫跟着公主见多识广,又武功高强,我看由他来试菜最好不过,大家看呢?”   这不是废话!荆无命气得直挑眉毛,现场这些人都是跟着秦风的老手下,就他是个临时派来的,这特么就是合着伙的欺负他一个外人。   荆无命干笑一声,如赴阎王殿一般夹起一块豆腐放进嘴里,苍天保佑,多年学武,还未真正发挥这一身本事,莫不能死在一块发毛的豆腐之下,阿弥陀佛!   待那东西一入口,先听得咔嚓一声,居然是酥脆的,再嚼,里面是嫩嫩的豆腐香味。   秦风示意他再来一块,这次是配了蘸料,那是辣椒酱。   荆无命现在也放开了,再夹起一块蘸了辣椒酱放进嘴里,微辣的感觉更提升了鲜味,还有那浇豆腐的汤汁也不知道是什么做出来的,鲜得很。   明明是长了毛的豆腐,在秦风手里又化成了一道美食,荆无命一块接着一块,等到盘子都空了,其他人才反应过来,全让这人吃光了,已经没有他们的份了。   “哈哈哈,驸马爷上辈子莫非是御厨,这真是绝了,这长了毛的豆腐居然还能吃。”荆无命终于放下心来,满足地拍着肚子:“小的敢打赌,这菜绝对能惊艳众人。”   薜成的一颗心总算落下来,秦风满意地擦了擦手,交代把几位厨子叫过来,现场教学,包教包会,等到他们也端出成品来,秦风亲自尝过,这才作罢。   不过,他眼珠子一转,交代道:“这菜就取名白玉豆腐,代替蟹黄豆腐作为今天的招牌菜,不过原料是什么,你们只称是豆腐,不能说实情,一个字也不准往外透露!”   所有人战战兢兢,这原料是什么他们都看得到,自己没尝到味道以前都觉得吓人,哪敢去吓唬客人,不过他们倒是想歪了秦风的用意。   他可不是怕吓着客人,而是想看看幕后指使者到时候不上不下的样子,不是要让他出丑么,看看他娘的谁丑!   再说这边菜式定下,秦风就让薜成把自己写的“通知”张贴到了玉春楼门口,等消息传开,到了午饭点,玉春楼里一下子就热闹了——驸马爷在玉春楼,又亲自研究了新菜。   最关键的是什么?免费,送完即止。   这一下子,玉春楼里第一次用极快的速度实现了满座,秦风端坐在一楼大厅里,看着一张桌子也没有空下来,嘴角一挑,唉,还是这朝代的人见识少。   谁说豆腐长了毛就不能吃,这幕后指使者给他送了这么些上好的毛豆腐!   上好的毛豆腐生出的白毛必定浓密纯净,而且表面会分布一些黑色的颗粒,那些颗粒叫孢子,这是毛豆腐最好的状态,这毛豆腐可是一道素食佳肴,属徽菜。   煎得酥香脆嫩以后,放入肉汤,再配以葱、姜、盐等 调料,配上他专门调好的辣椒酱。   这样一来,这道白玉豆腐外酥里嫩,入口只有扑鼻的香!   因为是免费赠送,份量上稍有控制,一份仅有八块豆腐,就这样,一端上桌,立马就有人吃得连连惊叹,秦风听着此起彼伏的赞叹声,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众多的食客当中,已经有人坐立不安,这怎么可能呢,玉春楼从哪变出来的豆腐?   本以为今个他们不可能推出蟹黄豆腐,得让多少人心生愤懑,转头一看,这又上了什么白玉豆腐,桌桌都吃得香,还有甚者,把汤汁倒进米饭里搅拌了一起吃,还免费送!   预期的场面没有如期而至,有一桌子的客人神情都有些悻悻然,与旁人的神情截然不同。   殊不知他们的反应已经落入秦风眼中,秦风给荆无命使了个眼色。   荆无命是训练有素的侍卫,到这时候还不懂怎么回事,就枉费了萧令瑶的一番栽培。   敢情驸马爷在这里等着呢,这伙人是混进来看热闹的,现在好,热闹没看着,把自己栽进来了,荆无命由衷地叹道:“驸马爷高招。”   高招么,只是这些人太小瞧他了,以为他就是个文弱可欺的,现在也不过是抱了公主的大腿,撑死顶个驸马爷的名号,就连顶戴三品现如今也只是个名头。   还真要感谢他们的不屑一顾,否则哪有现在的顺利?   再说那桌人眼见得计划落空,一人压低声音道:“那些豆腐可是长了白毛的,这玉春楼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拿来做菜吧,毒死人怎么办?”   “全城的豆腐早卖光了,就是现做也不可能赶得上这个点。”   “这是怎么回事,要不要告诉他们……”   “你疯了吗? 这样一来,岂不是自我暴露?”这三十来岁的男人看上去端重,一袭青衣看似不俗,但腰背总是习惯性下压,这是做了奴才多年的人才有的姿态。   这四人顿时面面相觑,只觉得打碎牙往下咽,没坑到人,反倒让自己进退不得,桌上摆着的就算是山珍海味,他们四人也食不下咽,在周遭的衬托下,自是成了异类。   冯宝也知道这些人就是暗算玉春楼的人,恨得牙直痒痒,没一会儿,这些人就结账走人。   几乎在同时,荆无命转头对龙七说道:“对方有四个人,我二,你二?”   龙七嘴角轻扯,一对眸孔化为腥红:“全归我。” 第131章 三十六死穴   说时迟,那时快,龙七起身就走,荆无命暗骂一声,这世上还有比曹景狂的人,全归他,把他的脸面放到什么地方,两人便如风一般消失在玉春楼。   再说那四人匆忙走出玉春楼,或是心中有鬼,马车并没有停在附近,四人拐进玉春楼边的一条小径,正要登上马车,脑后一阵呼啸之声,咚地一声!   一柄大刀飞来,刀锋狠狠地砍入马车!   未等四人反应过来,就见到一名汉子如泰山般靠近,一时间有如山崩地裂一般,两人尚未反应过来,就被来人一手提起,身子已然腾空。   只是未像他们所料地被扔到地上,来人反而是一步踩在马车的蹬上,将他们二人狠狠地掷入马车,龙七见着这两人如同鸡崽子一般的怯样,失了兴致,转头就去抓另外两人。   那荆无命得了龙七的狠话,早防着他大包大揽,趁着龙七对付那两人之际,早就对另两人下手,那刀不是掷入马车行了威吓之势么,又被他顺手拔出来一刀横扫过两人脖颈。   那两人只觉得刀芒泛着腾腾杀气,令人不寒而栗,便是后仰避开,却不防荆无命一记扫堂腿将他们铲倒在地,他正要去提这两人,才发现手上的刀碍了事。   他一手提着刀,想要两手同时抓起两人根本不可能,他暗啐了一口,着急忙慌地要将刀挂回腰间,只是心越急越是乱,平时这个动作做过无数次,这回却错了手。   不过是短了这片刻,龙七已经从马车里钻出来,斜眼看了他一眼,眼角轻挑,曲身出去便将那两人提起来,顺手一甩就扔进马车里。   荆无命忙了半天给龙七做了嫁衣裳,急得双目欲裂,大喝道:“龙七,你这个不害臊的东西,捡老子的便宜,你他娘的!”   骂且随他骂,龙七全当了耳边风,看着四个被他扔进马车里的人,他嘴角一咧道:“还不上来,这马车停得隐蔽,倒便宜了咱们。”   咱们?谁和他咱们,荆无命气归气,大事要紧,当下上了马车,和龙七一起驾着马车就朝城西走,那地方龙七比他熟,料想是驸马爷特别设置的地方。   待到了地方,龙七和荆无命总算是各占据半壁江山,一人提着两人下了马车,马车则系在边上,两人对视一眼,眼底都隐现火花,龙七嘴角翘得老高:“也不过如此。”   “你……”荆无命怒火冲天,不悦道:“你捡我掉的便宜,还敢大放阙词,不要脸。”   “总之我拎了四个,你一共拎两个,”龙七根本不是讲道理的人,狂声大笑道:“等我东家过来,让他瞧瞧我的战绩。”   战绩个屁!荆无命心中不爽得很,还以为秦风身边根本没有什么可用的人,结果突然跑出来一个来历不明的龙七,一身蛮力不说,此人行事更是没有一点章法,棘手得很。   罢了,荆无命认命地看着手上的两个家伙,一腔无处发泄的怒火全冲着这两人。   四个人被五花大绑地扔到地上,也容不得他们辩解,龙七不知道从哪找来破布塞进他们的嘴里,又如同对待畜生一样将四人拖拉着扔到墙角,离那窗户远远的,省得他们乱打主意。   看着龙七的一举一动,荆无命有种奇怪的感觉,这好像是对待俘虏的手法?绑绳子的手法与军中的手法一样,这龙七莫不是从过军?   瞧龙七的举止,就像做过无数次这样的事情一样,荆无命默默握紧了刀柄。   秦风过来的时候是一柱香后,这是他与龙七之间的默契,以往暗中对付一些不入流的人,便是拉来这处隐秘的所在,秦风与冯宝进来的时候,已经是饱餐一顿过后。   冯宝手里拎着食盒,顺手递给荆无命:“驸马爷给你们准备的。”   一看还有酒,荆无命暗道驸马爷做事敞亮,兴高采烈地抱着到一边去,龙七从他怀里抢过那壶酒,先行给自己倒了一杯,荆无命正要不爽,发现他倒了第二杯,心口的气才平了。   再说秦风悠哉地来到这四人跟前,面色看不出来什么表情,进来前他先去看了马车。   马车正如荆无命猜想的那样,确是二十六轮辐,虽然车驾子不像公主府的马车用了上等的黄花梨木,但用料不错,马车上没有家徽,出来干不地道的事,势必不能自暴身分。   马车上还有水迹,隐约带着豆香,这就是证据确凿了。   秦风蹲到那四人跟前,带着几分调笑:“四位真是对秦某不薄,大清早送来那么上等的毛豆腐,让玉春楼又多了一道新菜,大恩大德,秦某不敢忘。”   这四人嘴里塞着东西,不得出声,听到这话,只是吱吱唔唔,秦风更现出不耐烦的样子,埋怨道:“怎可以这样对待恩人,冯宝,把他们的嘴放出来。”   冯宝应了一声,上前取出他们的塞嘴的毛巾,下一秒,秦风取出一枚银针,伸手微弹。   那银针细得吓人,风一吹都能摆动,这四人满以为招呼他们的是拳打脚踢或是审问。这位风头大盛的驸马爷却是笑容以待,讲话客客气气,只是这银针是怎么回事?   “人都有死穴,我这人不好血腥,打小就不爱看杀鸡宰羊,血汪汪地不像话。”秦风笑容骤停,眼底终骤起杀机:“杀人不见血,扎死穴即可。”   中医学说,人有五大穴——合穴、经穴、井穴、俞穴、荥穴。   这些穴位藏在皮肤肌理之间,其中不少穴位遭受刺激轻则伤身,重则死亡,称为死穴。   “这人哪,周身共有七百二十处穴位,要害穴一百零八个,其余七十二个穴位点击可造成伤害,三十六处可致死,倒是从哪一处下手呢?”   秦风似在自言自语,一边的荆无命惊得握不住筷子,从初次见到秦风到现在,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满以为驸马爷是只不会咬人的狐狸,今天这是?!   荆无命惊愕之时,秦风手中的银针刺入其中一人的死穴中,满根刺入,毫不留情! 第132章 驸马送公主的礼   秦风这一手刺穴的功夫练习过无数次,三十六处死穴记得清清楚楚,虽是小试牛刀,那人却在瞬间倒地,了无声息。   荆无命还是不敢相信眼前所见,飞速过去探着那人的鼻息,确定是声息全无。   好利落的手法,驸马爷竟有这样的本事。   再想到驸马爷与公主夜夜同寝,若有不轨之心,就凭这下针的速度,就算曹景整夜守在外面,恐怕也难以施救,由此可见驸马爷对公主根本没有不轨之心,否则……   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曹景初开始对秦风防备颇深,是以几乎整夜守在公主房外。   到后来见两人关系好转,这位驸马爷也做得不赖,只等两人就寝后便撤回偏房,要是让曹景知道驸马爷有这样的本事,估计又要整夜守着了。   荆无命下意识地微微摇头,这事还是不要告诉曹景了,他有种莫名的直觉,驸马爷稳稳地坐在公主的船上,也没打算下去。   “爷,人没了。”荆无命掠去驸马二字,赞道:“这死穴名不虚传。”   纵然是内家高手,想要在瞬息间找到死穴击打致人于死地,也未必能保证百分百的准确,还是这针管用,再看秦风,他正面无表情地将针从这人身体里抽出来。   瞧他这珍惜的模样,这针比眼前的这条人命更贵重一般。   余下三人已经骇然无比,他们知晓这驸马爷经商和研究美食的本事,此时才知道仅是窥得一二,没人告诉他们,驸马爷可以轻而易举地致人于死地!   这般地下手狠绝,与预先了解的截然不同,一时间,幸存的三人同时骇然欲死。   “说吧,何人派你们来的。”   秦风在来的路上已经过滤了一遍嫌疑人,着实头痛,嫌疑人几乎全在明面上,皆有可能。   “是,是……”   这三人还想搪塞,秦风手中的银针微摆,第二人应声倒地,看着秦风缓缓抽针的模样,余下二人恨不得立马昏死过去,这驸马爷是个恶驸马,下手丝毫不留余地!   “我说,是太傅夫人,是太傅夫人让我们来的。”   这答案让人意外,秦风挑了挑眉,太傅府里可没有这四人:“你们是何人?”   “我们是太师手下。”另一人抢先说道:“夫人说只要给玉春楼找点麻烦就可以,总之要败坏驸马爷的名声,我们才连夜换了豆腐。”   堂堂太师的女儿,太傅的嫡妻,想出这种不入流的法子,秦风嗤笑道:“你们既是太师的人,极好,极好。”   那两人面面相觑,还没弄明白他的意思,便觉得后颈一麻,双双倒地,同时昏死过去。   秦风起身后拍了拍手,看向荆无命:“荆侍卫觉得我该如何处理这两人?”   荆无命没回过神,秦风便说道:“把这两个活的押给公主,把来龙去脉告诉她,就说这是我送她的大礼,她一定知道怎么做。”   荆无命心想公主知道,他不知道啊,给聪明人做侍卫太难了。   他不敢露怯,拎着这两人便出去,待将人押到了公主府,萧令瑶与曹景、白浅看着地上的两人,面露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荆无命将早晨出去发生的事直到刚才一五一十地告诉公主,原本他心存忐忑,不知道是不是要将秦风用银针刺穴杀人的事一并讲出来,终究是一咬牙,全说了。   曹景的眼皮跳了好几下,躺在萧令瑶身侧的男人可分分钟致人于死地,手法神乎其神,这认知让他大感后怕,声音哑然道:”殿下。“   “无事,本宫和驸马爷可是盖过章的,上了船,没那么容易下去。”萧令瑶皱眉看着脚下的两人:“驸马爷说是送的礼?”   “驸马爷的确是如此讲的。”荆无命没脸说自己也没弄明白秦风的意思,显得他太蠢。   看到萧令瑶也一脸莫名,暗自庆幸,还好不是他一个人不聪明,不过,他马上见到萧令瑶脸上绽开的笑意,心里一激灵,得,蠢的只有他。   萧令瑶转身便走:“准备一下,进宫,本宫要去见父皇。”   皇宫内,萧信令瑶跪倒在御书房里,眼圈微红,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眼看着就要落下来,声音更是悲凄无比:“父皇,这次多亏驸马爷警醒,才没有中这些歹人的招。”   “儿臣与驸马爷刚刚大婚,都没有过几天安生日子, 先是府里有他人安排的耳目,现如今居然盯上了驸马爷,儿臣倒是无所谓,可驸马爷从未入仕,只想从商,怎可以刁难他?”   萧令瑶愤怒莫名:“儿臣只想远离纷争,想着只要大婚出宫就好,谁知波折不断。”   她重点放在秦风被刁难一事上,只将府里被安行耳目的事情一句话带过,元帝却是警醒:“你说有人在你的府里安插人手?可知道是何人?”   “挖出来的已经罚后发卖,”萧令瑶突然凄然一笑:“其实父皇是知道的吧,儿臣回宫以后在后宫中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儿臣如何想要迅速成婚离开皇宫,父皇其实都知道。”   洪公公大惊,这锦华公主是怎么了,从来都是娇而不纵,隐忍了这么多年,这怎么突然就把事情摆在台面上了呢。   皇后也是人,让她认下锦华公主,给予她嫡公主的待遇,心中肯定有气嘛,但这些年,这对名义上的母女俩也算和平相处,让元帝省了不少心。   萧令瑶不去看洪公公拼命使的眼色,眼泪像珍珠一样颗颗落下:“父皇,儿臣理解母后的心情,母后一直想试探儿臣生母的信息,这是身为父皇发妻的本能。”   “所以儿臣无怨,这九年来,父皇给予儿臣的宠爱,儿臣铭记在心,是以只要母后可以消气,儿臣忍一忍便可,但这次,儿臣实在是忍受不了,冲着儿臣便罢了,岂可对驸马下手!”   洪公公的这个心呀,一会儿提上去,一会儿又掉下来,就没有一刻是安宁的,直到这时才恍然过来,大着胆子附和道:“哎呀,这是何人这么大胆,竟然敢找驸马爷的麻烦。” 第133章 给父皇递刀子   萧令瑶是聪明人,她知道元帝更是聪明,她故意说出早就知晓皇后对她的所为,明知道公主府有皇后的线人,她今天才挑到明面上,只是为了告诉元帝一件事情。   她可以成全元帝的心思,可以忍受皇后的刁难,她也心知元帝知晓皇后心绪难平,一直刁难却故作不知的态度,这么说,只是为了引起元帝对她的愧疚罢了。   接下来才是重点,萧令瑶垂下头,对洪公公的知情达意颇是感激:“儿臣知晓不少人对驸马的出身颇有微词,表面上恭敬,背地里说他是个白身,又是庶子,妾生子……”   “就算父皇有意抬举,但改变不了他的出身,这一点,驸马爷一直知晓,为免替儿臣招来麻烦,他不愿入仕,就连做皇商也是怕连累儿臣遭人嘲笑,驸马爷对儿臣的心,是真的。”   一番话把秦风的那点小九九完全上升了一个台阶,成了情深意重的典范,秦风后来知晓,都是自叹不如。   “是儿臣逼着驸马参加甄选,是儿臣逼着他走上了现在的路,可是世人还是看他不起,儿臣的心好痛,唐太师眼高于顶,是替女儿出气,但是,他是太师,秦风也是驸马!”   “他是儿臣的夫君,是父皇的女婿,一个太师,哪来这么大的胆子为难皇家贵婿,依儿臣看,唐太师未免太过嚣张,手都伸到公主府来了!”   萧令瑶现在才点出正题,秦风是听到那些人是太师所派后才生出的灵感吧,最近元帝不是想改太师制为左右丞相么,秦风是让她给父皇递刀子来了。   她这刀子要递,还得递得委屈,递得心痛,递得自然!   “今日驸马爷警醒,灵机一动才化解危机,目前且留了两名活口,他们亲口承认是太师派去的,人儿臣已经带进来了,儿臣想与太师当面对质!”   洪公公的心刚才原本已经放下了,现在又提了起来,额得个咚咚锵,与太师对质?!   这本是太傅府后宅之争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就是太傅夫人看柳氏母子今非昔比,心底一口气咽不下去所以意气用事么,不好动用太傅府的人,就求父亲出面。   唐太师也是居高位太久,宠得女儿无法无天,还真派人去了……   洪公公不安地看着元帝,只见元帝眉头微颦,似乎十分为难,萧令瑶也看在眼里,不由得低下头,似是在发泄私愤:“父皇,儿臣不服,儿臣心疼驸马!”   “驸马爷在太傅府过的并不好,因为被太师父女打压,他自小住在偏院,明明身体先天不足,却连贵重些的药材都弄不到,府里的下人更是会看眼色,从来不把他放在眼里。”   “那偏院通风,他那身子骨住在那里就是雪上加霜,好不容易博得了学医的机会,为了自保才暗地里经商,还要防着被父兄发现,如何他的日子好过一些,就碍了别人的眼?”   萧令瑶一边说,眼泪就一边落下,眼圈周遭都红透了:“红羽楼和玉春楼是他所有商号中最好的,太师下手就从玉春楼开始,存的不是打压玉春楼,是要毁驸马的名声。”   “驸马爷做郎中时也曾免费济医,替穷困之人免费看诊施药,这些在隋城都是有名的,这样的一个人,如何就因为做了儿臣的驸马要被太师这般对待,太师,太师他……”   萧令瑶说到这里已经气竭,身子微微一晃,就在此时,一道身影道声“父皇,恕儿臣无理”,便是大步流星地进来,双手稳稳地托住她的身子,俯身温柔低叹:“殿下。”   是秦风,萧令瑶也有片刻的怔意,他怎么进宫了?   出于对她的偏爱,他们夫妇俩都有腰牌可自由出入皇宫,但要见到元帝或皇后这样的人物,也是要求见的,方才他未经允许就闯进来,怪不得要说一声“无理”。   那守在御书房的侍卫也是机敏,公主在里面哭着,驸马又赶忙过来,料想也是家事,既是如此,也没有拦着,反正公主正求着陛下作主呢。   萧令瑶看着秦风现在的样子,他双眼中布满血丝,神色疲惫,但眼底是藏不住的焦急与心疼。   要不是知道太师这件事是他故意捅到她这里呈给她的大礼,萧令瑶几乎要心动于这位驸马爷的“深情款款”,心底跟明镜一样,但她也是真意外,他居然在这个关口赶过来?   “殿下不要动气,”秦风笑得格外温柔:“臣还没把这种下九流的手段放在眼里,玉春楼的事情已经解决了,非但没有中套,反而又开发出一道新菜。”   萧令瑶这时候慢慢回神,驸马爷是来给她助力的,她心下一松,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他的到来有了莫名的悸动,索性倒入他的怀中,哽咽道:“是我不好,是我看上你……”   洪公公大骇,公主激动得连自称都忘记了,对驸马爷用了“我”?!   他一惊之下看向元帝,只见元帝的眼神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眼神却是飘得很远,好像透过两人在看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双手紧握,眼底一片浊色。   只怕是这位又想起了往事,想到了公主殿下的生母,唉,洪公公一摆拂尘,俯身上前:“殿下莫哭了,驸马都进宫来了,有话咱们好好说,陛下一定会替驸马做主的。”   这话,洪公公是站在他们一处了,御前侍奉多年,他的话对元帝还是有份量的。   秦风默默地按了一下萧令瑶的手,这戏精哪,比他还要厉害,不过凡事要见好就收,再逼下去搞不好弄巧成拙,他也是思前想后才决定过来看一看。   天晓得到了御书房外,就听到她在逼迫元帝要个说法,真是把他魂都要吓出来了!   九五至尊,那便是最高的上位者,就算是亲生父亲又怎么样,对方要权衡利弊,要考虑朝堂的平衡,她逼得太紧有可能物极必反,秦风把心一横,这才硬闯进来。   管它三七二十一的,先和公主上演一番夫妻情深再说,他刚才瞟了一眼元帝的神情,还好,元帝居然走神了,而且看着他们相拥在一起的样子,似乎很是感慨。   洪公公一说话,萧令瑶就勉强止住了哭声,秦风取出一方帕子替她拭的泪:“臣是殿下举荐成了驸马候选人,但臣要是不想做驸马,也不会在那时候全力相拼。” 第134章 戏精夫妇   “臣那时候慌得很,一介郎中还要和那些三品、四品的官员竞争,心里也没底,要不是为了殿下,不负殿下,哪有余力拼到最后,所以,这些都是臣心甘情愿的。”   “臣得了这么多的好处,眼下只是受到一点小小的委屈,根本不值得一提。”秦风边说,边把萧令瑶扶起来:“殿下别怪父皇,父皇封了臣的母亲一品诰命,这是天大的恩惠。”   “还有臣,臣现在不是普通的民商,是正三品的顶戴,是正儿八经的皇商,这些都是父皇的恩惠,臣知足了,欲承其重,必受其难,应当的。”   绝了,真是绝了,萧令瑶借着起身的空当,掐了秦风一把,这人的嘴是怎么长的?   怎么这些话从他嘴里讲出来,这语气不慌不忙,但又透着诚恳,听得人格外地顺耳?   秦风吃了她一下掐,忍着疼扶萧令瑶坐下,这才转身施礼:“儿臣见过父皇,儿臣刚才莽撞,实属太过关切,一时失了礼数,还请父皇责罚,听到殿下哭声,儿臣乱了分寸。”   啧,萧令瑶的眼角一抽,这哪是请罚呀,分明是在父皇面前秀恩爱,也不枉她刚才演了一把夫妻情深,他这一来,恰好验证了自己为什么能为他不顾一切地与太师对质了。   元帝看着伏在案下的秦风,把刚才的画面一幕幕回想起来,心下突然一松,也在猛然间打开了关节:“确认是太师派人所为?”   “回父皇的话,一共四人,均被儿臣所捕,其中两人已身亡,另两人骇然之下招认是太师的家生子,他们的父母都在太师府里管事。”   所谓的家生子,是指府里的奴才们在府里生的子女。   那四人的父母都是在太师府里管事的,侍奉太师多年,是不折不扣的自己人。   秦风的话让元帝皱紧了眉头,秦风是太师女婿的庶子不假,但在大婚后便已自立出户,有了自己的安定府,更是公主的驸马,公主是何人,是他唯一的女儿!   元帝内心不可谓不恼,最近这阵子太师为制止改制花样百出,不少官员出面制止,搬出的说辞那是一套又一套,每次上朝都要和这帮臣子斗嘴仗,元帝不可谓不窝火。   此时,秦风抬头望了一眼元帝,将心一横道:“太师素来专横,连带着儿臣那位嫡母也霸道,这些年,儿臣母子俩在她手上也吃了不少苦,要说不怨,是假的。”   “本以为自立出府,成了公主的夫婿会有所好转,可毕竟是承的皇恩过重,招来祸事。”   “今天且是这一般,来日不知道又是何花样,看来,太师不置儿臣于死地,不置儿臣的生母于死地,是断不能收手了!”   萧令瑶几乎要拍案惊好,秦风说自己的一切都是承的皇恩,可是太师看不过眼,偏要打压他,这是什么,这就是与皇恩作对,说明什么,太师权高位重,已经不把皇帝放在眼里!   秦风啊秦风,这人平时看着就是温文尔雅的人,毕竟是郎中出身,哪晓得他肚子里一肚子的坏水,毕竟是经商磨练出来的,关键时刻话语可成锋芒,刺得元帝坐立难安。   这位驸马,她没有看走眼。   萧令瑶听得他口出妄语,心中暗自叫好,面上却是不好看,立马与秦风跪在一起:“驸马,你胡说八道什么呢,那是太师,辅佐父皇登基的大功臣……”   啧啧啧,秦风心想他俩也算是货真价实的戏精夫妇了,萧令瑶这哪是灭火,是来浇油的。   元帝嘴角迸出一丝冷笑,的确如此,在武,他有镇北侯,在文,他有太师。   这两人都是他当初能顺利登基的两大助力,可惜一切皆过往,此两人如今一个手握重兵,一个则结党私营,元帝的拳头微微握紧后松开:“驸马这次受委屈了,传太师进宫。”   元帝顿了一下,看向洪公公:“你去。”   萧令瑶心下一松,大事才能劳烦洪公公跑这一趟,平常的小事哪能劳动这位。   元帝此举是要让这件事情发酵,她当下看着秦风,只见他侧脸显得格外坚毅,眼神也不比刚才温和,似在盘算着什么,或是感觉到她的注视,他扭头过来,目色沉着。   虽然秦风没说一个字,但萧令瑶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两个字——放心。   萧令瑶心知两个家生子不是多大的筹码,元帝激动之下真要召太师入宫对质也是他俩一唱一和激出来的结果,若是不能再进一步,今天只是一场皇室家眷的小小闹剧罢了。   戏已开了头,台子也要搭上了,接下来要怎么唱呢?   萧令瑶微微闭上眼睛,似是十分疲累,元帝注意到了,让两人起身就座,见秦风替公主倒茶,关切地递过去,他暗叹情字一关难过,萧令瑶与秦风如此,当年他也是如此。   当今陛下召见臣子,臣子应当立马进宫,可惜足足过了一柱香的功夫,仍是无音讯。   等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仍是没有传报时,元帝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   秦风是知晓太师府在何处的,因为功劳大,宅子占地位置极好,离皇宫也不过三条街,要是坐马车的话,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便能到达宫门。   这一柱半香的时间,不说已经进了御书房,也应该到了宫门,洪公公应该早早来报了。   可惜,毫无动静。   秦风脑子里闪过一句话——不作死就不会死。   已经是让皇帝忌惮的人了,却还要这般地作死,还是说唐太师知晓玉春楼的事情没成,所以有后招,秦风想到这一处,心里咯噔一下,坏了!   妾还是老的辣,唐太师怎么可能让他们二个区区的小辈拿捏,这是有应对的招了。   秦风心中已乱,面上却是冷静,反正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不了了之。   又过了半柱香,元帝的神色已经相当不耐的时候,洪公公才匆忙回禀,说是唐太师已经到了,只是他欲言又止,元帝顿时愠道:“有何话赶紧说。” 第135章 儿臣知罪   “唐太师还带了两名奴仆进宫,说是冒犯了驸马爷,特带人来赔罪,该怎么罚,任凭驸马爷做主,绝无二话。”洪公公说完,小心翼翼地看了秦风一眼。   秦风刚才就料到时间对不上,延迟这么久入宫必有后招,如今被言中也没有太大反应。   元帝没动任何神色,淡然道:“宣。”   洪公公宣太师入内,唐太师今年已近六旬,却是保养得宜,脸上没有太多褶子,他年岁比元帝要长不少,先帝在世时,便已大权在握,进来时脸带红光,丝毫不见窘迫。   权臣,权臣,大权在握时,这权力便是最好的补药,能让人返老还童一般,明明与元帝相差那么大的岁数,两人看上去居然只像隔了几岁。   别说秦风看得刺目,元帝心里也猛地一揪,有些不好受。   “陛下!”唐太师一进来便跪倒在地,砰地一声响,可见用的力道不小:“老臣有罪!”   秦风与萧令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道一声高招,先发制人!   元帝闷哼一声,就见另有两名老奴跟在太师身后一并跪下,看这两人的年纪,秦风心里有数,这是推人出来背锅了。   果不其然,唐太师朗声说道:“洪公公方才宣老臣进见,老臣方知晓府上少了四名家生子和一辆马车,一经打听方知道这两位老奴受了老臣女儿的蛊惑前去刁难驸马,着实可恶!”   这是要把太傅夫人唐红英推出来了,秦风心中冷笑,疼女儿是真,但女儿哪有权力香。   那两名老奴一听完,立马叩起了响头:“老奴教子不当,请陛下责罚,他们四人乃是奴才所出,自小在太师府长大,是以对大小姐,不,对太傅夫人言听计从。”   情况不对,怎么连这奴才也把帽子往唐红英头上扣,秦风觉得这事七弯八拐,正在朝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秦风扭头看了萧令瑶一眼,见她正在品茶,一脸看戏的表情。   秦风捏了捏手指,就听到那唐太师回声怒喝道:“太师府上的家生子却为太傅府所用,你们居然藏而不报,实在可恶!”   说完,唐太师又对元帝叩了个头,疾呼道:“老臣对不住陛下的多年信任,女儿娇纵,这些年是老臣宠坏了她,居然让她有胆子设计驸马,老臣回头自会带她前来认罪。”   这是把罪过直接押到唐红英身上了,那可是亲生女儿,唐太师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用意。   为了给自个脱罪?这肯定是其一,这种时候了,他肯定是做个不知情的最合适,但把女儿抛出来,这是为什么?秦风一时间也想不通其中关键。   萧令瑶刚才一番陈词耗费了不少口水,现在也只是捧着茶喝着,没多说一个字。   秦风觉得今天这一出快要被唐太师熬过去了,再一细想,突然想到了萧令昭,被并州知府贪府案连累到禁足三月的太子,听说太子禁足期间,他的父亲秦太傅曾与皇后一同入东宫。   秦太傅被打为太子的阵营已久,唐红英是太傅的原配,自然而然也代表着太傅府。   既然如此,唐太师也被认为是太子一系实属正常。   但现在,唐太师所为就像是要与女儿划清界限,不惜把女儿抛出来受罪,这是为了?   脑子里灵光一闪,秦风悟了——唐太师要与太子一系划开界限!   秦风曾经见过不少次这位老太师,做了一辈子的高官,骨子里有一种天然的傲气,对待他和柳氏从来没有过冷视,只有无视,彻底将对方视为无物才是真正的羞辱。   元帝看着唐太师,此人已经是他眼中钉、肉中刺,欲要拔之却顾虑重重,比起手握大军的镇北侯可以打发至远远的边塞,这位却被视为朝中中流砥柱。   若是要动他,只怕朝堂上起码一半的官员都会跪下来为他求情,这是何等地讽刺!   萧令瑶不得不承认这一局唐太师稳赢,一来父皇不至于现在就和他撕破脸,二来唐红英一向蛮横刁蛮,未出闺前就是名扬隋城的娇横千金,成婚后在高宅大院中横行霸道。   她的名声早就扬了出来,所以,就算她是瞒着唐太师动用了唐家的家生子为难秦风,这种说法完全说得过去,现在,要怎么做呢?   萧令瑶自知父皇对唐太师动了架空的心思,只是找不到切入点,是以才将这件事情捅到父皇面前,看看能否借题发挥,成功了自然是好,要是不成功,也能给秦太师添添堵。   现在看来,今天能达到的效果仅仅是后者了。   元帝扶了扶头,心底的那点不满彻底滋生出来,他是十分地不快,但跪在面前的唐太师却是拿足了诚意,长跪不起,伏首称罪,大义灭亲!   这件事情说起来没对秦风造成实质性的影响,何况他还手刃了两名太师府上的家生子。   元帝挑了挑眉,今天到底是冲动了。   此时,扑通,御书房里又响起一声脆响,已经脑袋胀痛的元帝发现秦风跪倒在地,这落地的姿势不比唐太师气沉山河的架势弱多少,秦风叩首,以额贴地:“儿臣知罪!”   “你何罪之有?”元帝诧异道:“今个是你受了委屈,险些声名尽毁,何来的罪过?”   萧令瑶诧异地望向秦风,他这又是玩的哪一出?   “儿臣不应该让嫡母负气,嫡母所为居然还出动了太师府的家生子,连累太师声名,说来说去,是儿臣做得不到位,让嫡母气恼,这正是儿臣的罪过。”   噗,萧令瑶差点笑出声来,这秦风真是绝了啊,一口一个嫡母,一口一个太师声名,这是非得把唐太师和太师府搅和进来,不让他全身而退。   那太师府的两名老仆听到秦风所说,隐约有种不好的感觉,再看秦风,明明是正当年的年轻人,此时突然全身抖瑟不已,似是怕极了什么,只是那抖瑟的幅度怪异,竟像是在发病?   “驸马!”萧令瑶要是还不知道秦风要做什么,就要错失良机了,她惊呼一声后,便是疾速奔向秦风,关切地扶住他的肩膀:“驸马,你怎么了?!” 第136章 自己扎自己   秦风掐了一把自己,声音打着颤儿:“母亲不要不喜儿子,不要不喜儿子,不要找太师大人过来,儿子知错了,知错了,太师是肱骨忠臣,是肱骨忠臣……”   秦风像得了失心疯一般胡言乱语,言语中却是说唐红英欺侮于他,甚至这事连唐太师都有份,唐太师隐约记起一件事情,心里便是一咯噔。   这事其实发生在秦风穿越来之前,原主七八岁的时候,被唐红英找了个由头责罚,跪在院子里通风的地方吹了好一阵子凉风,身子骨本来就弱,当时已经摇摇欲坠。   那一天刚好太师造访太师傅,亲眼目睹女儿的恶行,不仅没有出言阻止,反而对年幼的秦风语言恫吓,言他不懂孝道,冲撞嫡母,言语中更是指他生母以色侍人,上不得台面。   可惜的原主当时是又冻又吓,当场晕死过去。   秦风也是借这件事情发挥,好像失了神智一样把当年的事情一一道来,无非是向元帝说明这父女俩沆瀣一气也不是一次两次,这次分明就是老子把责任推给女儿,想要脱身。   秦风是这个意思,又不明说,就像发病一样胡言乱语似的,萧令瑶的眼泪哗地就下来了。   要说唐太师初开始不知道这庶子要做什么的话,等从秦风嘴里听到这件陈年旧事,方知不妙,这分明是告诉元帝他早有欺人的前科,比起欺负现在的驸马爷,当年的秦风仍是稚童!   一对连稚童都不肯放过的父女俩,自然干得出来这次父女合谋陷害驸马爷的事了。   最起码,秦风就是这么暗示元帝的,且在断断续续地说完这些话以后,突然身子一挺,他一只手猛地抓住唐太师的袖子,无力地看向他:“太师,放过小的吧……”   话一落音,眼皮往上一翻,整个人便晕死在萧令瑶怀中,那只原本伸向唐太师的手也缩了回来,迅速隐入萧令瑶宽大的袖中,萧令瑶察觉到异样,盯着他的手一眼,便落泪了。   曹景也在此时进来,迅速查看秦风的情况:“回禀圣上,驸马似是失了神智,晕过去了。”   “父皇,儿臣先带驸马回宫里休息,待驸马爷好些再来向父皇问安。”萧令瑶泪眼婆娑。   秦风因为晕了,自是不知道后续如何,他被萧令瑶带回原来的宫殿里休息,自从萧令瑶大婚后,元帝也着人看守着宫殿,方便公主与驸马想要留宿时可随时入住。   两人方一进去,秦风便睁开眼给自己扎了一针,萧令瑶叹了口气:“驸马,你太拼了。”   话虽如此,还是要一条道走到黑,萧令瑶立马召来太医,一番诊治后说是驸马爷气血紊乱而导致神智不清,又得出一个受了外部刺激的结论。   这刺激是何人,是何物,太医虽不知晓,却让萧令瑶笑开了花,着曹景亲自送太医出去。   后来曹景来报,那太医立马又被洪公公请走了,萧令瑶听完以后,突然说道:“曹景,你说咱们的驸马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还真是……总让人惊喜。”   “喜则好,咱家却不想他有一天给公主带来的是惊。”曹景对秦风依旧冷漠。   相较于荆无命和白浅这段时间对秦风的亲近,曹景对他却没有太大的改善,顶多不会再当面给脸色看,这对曹景来说已经是难得的改变。   萧令瑶笑了笑,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说不定这驸马能在她的船上呆得久一些。   曹景打发走了其余宫人,确定四周没有耳目,便守在外面。   萧令瑶进去的时候,秦风已经醒转,前面的晕厥是装的,后面是自己扎针扎出来的,现在一醒,喝了点茶水,整个人又神清气爽,看到萧令瑶带着笑意进来,他咧嘴一笑。   平时的秦风总是老神在在的玉面公子,沉稳得很,眼下这一笑,带着几分俏皮的感觉。   这模样与平时的他截然不同,萧令瑶心口微微动了一下,顺势坐在榻边:“好些了吗?”   “自己扎自己有分寸,”秦风也有些后怕:“幸好今天把银针带在身边,帮了大忙了。”   “唐太师老奸巨猾,今天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萧令瑶叹道:“接下来要看父皇的了,秦风,他们父女俩真的曾经那样欺侮你?”   那是原身的记忆,秦风其实不太能感同深受,只是猛地想到时,还有些怒。   看他点头,萧令瑶叹道:“你果然是个可怜人儿。”   这话听着有几分怜惜与打趣,秦风便笑道:“太师都准备大义灭亲也要把自己摘出去,臣怎么能让他如愿 ,臣的心眼小,不是个能容人的,他欺臣,辱臣,今日又算计臣。”   秦风说到这里嘴角轻扯:“臣不能让他善终,想推出家仆和家生子就想了事,没这么容易,臣只是意外他居然把亲生女儿也推出来了事,是以猜测他想与太子划清界限?”   这是他刚才的猜想,看萧令瑶不作声,就知道自己和她想到一起去了。   萧令瑶刚才也是这般想的,不过细数下来又觉得没问题:“太师与陈家面和心不和,太子最近遭禁足,父皇又同意让你成为末席驸马候选人,而把镇北侯世子排除在外。”   “略敏锐些的已经能从中品出几分意思,没了镇北侯撑腰,太子一系其实……并不稳。”萧令瑶说道:“或许太师已经想辅佐他人,暗里有了计较。”   “二皇子或三皇子?”秦风下意识地把四皇子排除在外,没办法,在这个地方出身决定一切,四皇子的外家无法给他助力,唐太师如果暗地里已经有了盘算,只会选择前两位。   这可是打破了他们以往对唐太师的认知,红羽楼那些情报里,唐太师与皇后一族一向交好,可惜,口口相传的事也未必是真,秦风庆幸自己没有进朝堂,还是做生意简单得多。   “只想好好地做生意赚点银两,这些人偏要没趣找上门。”秦风有气无力地说道。   萧令瑶哑然失笑:“是不是妨碍你做这东越国首富的大计了,驸马要是想提前下船,倒也不是不可,只是需得付出一点代价。”   秦风对上萧令瑶的眼神,噗嗤笑出声来:“臣是怕公主舍不得,这么好用的驸马,整个东越国找不到第二位了。” 第137章 太师横行   萧令瑶被彻底逗乐了,那对明眸更显娇美,仔细打量着秦风的神色:“你方才对唐太师做了什么?”   “原本不想做什么的,”秦风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凝重道:“只是没想到他老奸巨猾,眼看着就要错过这次机会,臣心中不甘,父皇不是想改制么?”   萧令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改制与他对唐太师暗下黑手有什么联系,待一细品,神色大变:“你是想?”   “其实臣许久未见到太师,今日一见方知道太师老当益壮,身子骨甚好,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秦风嗤笑道:“太师往朝堂上一站,一呼百应。”   萧令瑶眉头皱起,的确如此,父皇提出改制后,唐太师带领百官反对,每次均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却是太师一党占尽上风,否则父皇也不会借着抬举驸马的机会给唐红英好看。   不过是一石二鸟罢了,唐红英也算是受了亲生父亲的连累,众人皆知,妾室不能封诰命!   父皇那番操作,其实就将秦风的生母提到了平妻的地位,仅差一个口头的名号罢了,但比起平妻,一品诰命夫人就足够了。   “臣就想呀,今天唐太师都大义灭亲了,不妨……”秦风冷不丁地凑到公主耳边:“再灭一下自己,要是唐太师有个好歹,朝堂上的影响力会削弱一些吧?”   萧令瑶大骇,他方才将手藏于她袖中,无非是为了遮掩他手中细若牛毛的银针,难道他方才用针刺了唐太师的穴位?   “可是用银针?”萧令瑶莫名兴奋,却见秦风微微摇头:“不止如此。”   不止如此?若不是此时要照顾失了神智的驸马,萧令瑶就想奔去御书房看看热闹。   听她如此说,秦风哭笑不得,他们好不容易离开那暗流涌动的御书房,何必再把自己塞回去,还不如躺在这殿里喝茶等着后续。   萧令瑶想到他刚才那番表现,真像儿时得了阴影,如今重演,所以失了神智,在父皇面前失态,那手抖得像筛糠的筛子,活灵活现!   “你刚才假疯的时候太像真的了。”萧令瑶不得不服。   秦风双手抱头躺下,无所顾忌地说道:“没办法,太傅府里有那样的嫡母和长兄,臣也要想办法活下去,说起来,臣应该是得了母亲的遗传,她可厉害着呢。”   提到柳苑,秦风到现在都觉得不可思议,在他眼里弱不经风又有些软弱的母亲居然也是个中好手,扮起柔弱来不在话下,和他一样隐忍了这么多年。   要不是这次被封诰命,柳氏估计能演一辈子,想想也是,要不是这样,怎么能带着孩子活到现在,早被正妻谋害了,那唐红英可不是一般人。   “遗传?”萧令瑶又从他嘴里听到这个陌生的词汇:“这是何意?”   秦风一骨碌地坐起来:“殿下可知道民间有子女长相肖父母之说?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但是呢,世间总有巧合,比如有人毫无血缘关系却能长得一样,这种情况下要如何分辨?”   萧令瑶的睫毛微微抖动,头回听说这匪夷所思的说法,她也颇是好奇:“如何分辨?”   秦风叹了口气:“基因对比。”   “何……为基因?”萧令瑶说道:“驸马为何总说一些令人听不懂的话语?”   秦风正了正心神,说道:“臣曾经得到过一本旷世医书,医术才在短年间突飞猛进,其中就有提到血统一说,事实上,本朝盛行的滴血认亲之术颇有漏洞,并不准确。”   只有后世的基因比对才最准确,可惜这朝代注定完成不了这项技术。   萧令瑶几乎要怀疑秦风是否在试探自己,昔年元帝找到她之时便用滴血认亲之术确定她的身份,纵然她的长相已让元帝打消所有疑虑,为免万一,依旧过了这个环节。   两血相融之时,元帝抱着她大哭一场,从此,她便成了锦华公主,摇身一变成了皇后的亲生女儿,正儿八经的嫡公主。   对上萧令瑶有些飘移的眼神,秦风心里一动:“公主入宫前也曾做过滴血认亲?”   “是滴血认亲不假,当年两血相融,身份才得以认定。”萧令瑶手抚过自己的脸,笑道:“其实父皇在看到这张脸的时候就笃定结果了。”   “肖似母亲?”秦风早看得出来,萧令瑶的长相虽有几分像元帝,但大部分是随了生母。   可见其生母必定是芳华绝代的人物,可惜现在生死不明,怕触碰到她的伤心事,秦风打着哈哈说道:“这滴血认亲之术本有两种,一为合血法,即殿下所历。”   “所取之血必须为活人血,两血相融即为亲人。”秦风记得这滴血认亲还被不少历史记载,大概是从明代开始的。   “还有一种为滴骨法,取活人之血滴在亲人的骨头上,若是能渗入,便证明为亲缘关系,这是在一方为死人的情况下所采取的滴血之法。”   这种方法比合血法还要早,大概三国时期便有,可惜这两种方法看似合理,在后世的科技术下碾压下不值得一提,全是漏洞百出的玩意,哪有DAN鉴定来得科学。   此时的御书房里一片静寂,元帝气得浑身发抖,捞起桌上的镇尺砸下去:“糊涂,你乃堂堂太师,不仅纵容亲女,更与亲女共同欺侮一稚童,滑天下之大稽!”   唐太师骇然伏首,那镇尺自是没有打到他的头,落到地上骨碌碌地滚了一圈,狼狈地落到一侧,洪公公正要去捡,瞅一眼元帝的脸色,面色凝重地站在原地不动。   那两名家奴吓得头都不敢抬,唐太师叩首后疾呼道:“老臣冤枉呀,已是多年前的事,老臣都记不清了,驸马这般,让老臣如何辩解?”   “辩解?既是事实,如何辩解?驸马是何等风采,驸马甄选时不少人都亲眼见过,这些年却在府中沦为郎中,不得入仕,这其中什么弯弯道道,真以为朕想不到吗?”   “纵然是庶子,也是太傅的亲生骨肉,你们父女俩岂能如此作贱于他!昔时为庶子,你们父女俩便如此,如今他已为驸马,你们父女俩依旧想合谋害他?”   元帝不等唐太师开口,便是冷笑道:”尔今他为朕的皇女婿,这样的身份也束缚不了你们了,看来这东越国,已是太师横行之时。”   洪公公一听这话,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唐太师更是骇然欲死,元帝是在这里等着他了,欺侮驸马只是个壳,元帝要趁机拿捏他才是真! 第138章 唐太师哑巴了   那可恶的妾生子!摇身一变成了驸马不说,居然还能连累他,唐太师气血难平,不禁愤恨地埋怨起唐红英,到底是宠坏了她,也怨自己太自信,满以为一个秦风好对付。   天晓得这事不仅没有成,反而被捅到了元帝面前,那小子刚才一番抽搐指不定是在演戏。   红英说过,那小子在府中的时候长年咳疾不见好转,其后入宫甄选驸马却不见咳过,可见此前在府里种种皆是作伪,自己竟是掉进秦风掘好的坟墓里,可笑,可笑。   正在此时,元帝扫向站在外面战战兢兢的太医:“进来说话。”   “陛下。”那太医进来后赶紧跪下,堂堂太师都伏首不敢抬头,何况是他:“回禀陛下,驸马脉象浮而兼细,实为气虚,不知驸马是否受到惊吓才有此状。”   洪公公的眉毛跳了几下,唐太师双手握紧,又听到这太医说道:“驸马爷如今精神不济,臣已开了药方,待服下药休整一日便可恢复,只是以后切莫再受刺激,以免复发。”   “这气虚的毛病也会复发?”元帝一脸忧色:“驸马与公主新近大婚,他这身子骨……”   “陛下大可放心,驸马这是急症,并非体弱带来,休养几日便可恢复,”太医本想说断不会影响夫妻敦伦,及时刹住,埋首道:“等驸马出宫,臣再开几例养身的方子。”   元帝一挥手,太医赶紧撤走,现在的御书房里有如乌云压顶,他才跪一会就大汗淋淋,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看着太医离开的背影,洪公公暗自嗟叹,咱家也想走,可惜走不得。   “今日之事,须得给驸马一个交代,省得让他以为做了皇家婿,皇家威严还护不住他!”   元帝纯心借题发挥,冷洌道:“那几名家生子就打发去了吧,至于你这两位老仆,教子不当,着你发卖,以敬效尤,你那女儿且禁闭府中,朕会着人亲去教导。”   唐太师一听,自己那女儿是要经受一番磋磨了,她从小身娇肉贵,脾气娇纵,这回只怕是要吃不少苦头,宫里管教养的嬷嬷连嫔妃公主都要好好拉拢,根本得罪不起!   但他既把女儿推出来,便已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只是禁闭府中,何时解禁,元帝并没说。   那岂不是解禁的日子遥遥无期,唐太师正要开口,突然觉得心口一阵隐痛,后背发麻,张嘴说不出话来,洪公公见势不妙,关切道:“太师,您可是身体不适,咱家去唤太医……”   话音还未落,唐太师突然倒地,身体抽搐不已,偏偏口不能言,嘴角还有些许白沫!   洪公公一看,这可不得了,赶紧抬头望向元帝,纵然是元帝也被吓了一跳,唐太师不是一向身体康健么,怎么突然发了急病,他随之心中一喜,简直是天要助他!   “来人,传太医,再将这两家奴押出宫交由太师府处理,另两名家生子即刻处死!”   消息传进萧令瑶处时,唐太师已经躺在太医院里,他带来的两名奴仆已经被拉出宫,至于幸存的两名家生子直接被砍了人头,只是听说唐太师哑巴了。   “哑巴,是因为臣扎了他的哑穴,短时间内不能开口说话,只是时效不长,不过就算他能讲出话,也是结巴,这个恐怕得一个月有余才能彻底恢复。”   秦风嘴角的笑意掩不住,萧令瑶嗔他一眼:“你的手倒是快。”   “练了几年,比起以前有长进了。”秦风以前对中医只是略通,要说突飞猛进,还是来到这里以后的事:“那针细,扎下去不留痕迹。”   萧令瑶觉得后背一阵寒凉,这驸马爷下手够狠的,一想到这男人夜夜与自己同眠……   秦风不止扎了唐太师的哑穴,还给他下了一点药,药效上来,病情会形似癫痫,太医院想来不会让他失望,这年头还没有检验神经的仪器,仅凭表面症状便会诊为抽搐。   “臣有一件事情请殿下帮忙。”秦风附在萧令瑶耳边一番交代。   男人的气息打在她侧,她依旧是清白之身,平时鲜与外男接触,这人虽是名义上的驸马,但非真夫君,她耳尖微红,等秦风说完话,离得远了,她才松了口气。   这九年练出来的沉着冷静在秦风面前崩然瓦解,也是可笑。   萧令瑶正了正心神,说道:“此事有何难,这事一出,父皇高兴都来不及,还要给你记上一功,你这次算是攀上更高的枝了。”   元帝正愁没有机会下手,唐太师这一病,朝堂上的事情会顺利很多,那些人没了马首,正是乱的时候,秦风这是扭转了乾坤,看他这样子,也是知道的。   萧令瑶心里突然一激灵,秦风给父皇卖好,莫不是要越过自己笼络父皇,毕竟那才是九五至尊的存在,她心下一疑,脱口而出:“你……”   “殿下不要多虑,唐家父女辱臣母子两人多年,如今又欺到头上,绝不能忍,臣也是个有仇必报的主,只是顺手卖给父皇一个顺水人情罢了,再说这人情也并非记到臣一人头上。”   眼下他们夫妇一体,今日没有公主替驸马爷一怒冲皇宫,也不会有后来的事。   萧令瑶一品,的确是这个道理,她心中微动,瞥了秦风一眼:“就你心眼多,心眼多得快赶上藕眼了,那咱们现在是出宫,还是留在宫里歇息?”   这宫殿本来就是她的,现在依旧是她的,秦风听她提到藕,想到现在正是出新藕的时候,不如回府炸点藕盒子来吃,便说要出宫,“臣得在公主府里好生地养养病。”   养病?这位又在盘算什么,秦风看着她抖动的睫毛,都没察觉自己嘴角带笑:“殿下着人带臣出宫吧,咱出宫炸藕盒子吃。”   宫里的消息向来如雪花般飞出,只是这朝代毕竟不像现代有各种自媒体渠道,直到太师府和太傅府各接到谕令,唐红英被禁足,太师府发卖两名地位颇高的管事,事情才慢慢发酵。   等到当天晚上,驸马和太师一前一后从宫里抱病回府,事情才如同被拨开云雾一般大白于人前。 第139章 你一半,我一半   第二天,不少人就收到风,太师父女俩使计陷害驸马不成,反被公主知晓,把这件事情捅到了圣前,陛下大怒,宣太师进宫,结果驸马被太师吓得病发,太师其后也病倒。   至于出手的太师府的奴仆,赐死的赐死,发卖的发卖,就连太师之女,现在的太傅夫人也被罚禁足府中不得出,宫里还派了教养女宫前去训诫。   这样一来,那消息更是遍天飞,事情前因后果也被理得差不多,一时间民间都称驸马爷聪慧过人,又说公主对驸马情深意足,三则说太师父女俩嚣张跋扈,皇家的女婿也敢欺负!   后来听说唐太师卧床不起,不仅口不能言,而且似发了疯病,请了多少大夫都看不好,百姓们则骂称活该,这不是作恶多端自作茧么。   一时间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太师不能上朝,且情况看似不妙,太子又被禁足,这一下子不少官员似闻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心中各有所想。   待到第二天上朝,太师不在,元帝又请众人提请左右相的人选,一时间各党派趁机推出各自意想中的人选,太师一系则是出面力拒,说是朝堂已稳固,无需再改。   在这一番争吵之中,郭家挺身而出,将一位众人从未看好过的人物推举为两相之一,又有朝臣提出左右相必有太师席位,元帝趁机拍板,既是如此,那改左右相便定了。   改制已定,只是左右相的人选则再定,等到唐太师病好回来,改制已经是板上钉钉,至于他有没有本事占得这两相之一,就另说了。   趁着一番混乱,迅速将此事定了下来,朝臣跪下高呼万岁之时,元帝脑海里划过秦风的影子,此驸马入了皇家,倒是给他带来了好处。   想到驸马还在养病,元帝大手一挥,源源不断的赏赐进了公主府!   再说秦风正听萧令瑶讲着朝堂上的事,这丞相一名其实从秦朝开始,春朝与西汉都有设置过丞相的官位,到了公元前一年,也就是西汉哀帝元寿二年,丞相制改为了大司徒。   其后直到唐朝,不仅恢复了丞相制,还改为了左右丞相,南宋时也曾经设立左右丞相。   秦风在心里品着这段历史,若有所思道:“不知道本朝是左为尊,还是以右为尊?”   在秦风学到的古代历史里,各朝各代都不相同,有的朝代以左为尊,有的朝代则以右为尊,这左右丞相到时候会站在皇帝的身侧,左边一位,右边一位,对应的正是左右丞。   “本朝以右为尊,若是改制,右丞相必定官职大于左丞相,略高一筹。”萧令瑶说道:“但两人的官职则取代了原本太师的事务,太师这一职便成了虚职。”   萧令瑶对父皇略有了解,若是改制,父皇也不会马上废除太师这个职位,为何?   “父皇应该不会废黜太师这个职务。”秦风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将她的心里话讲出来:“他不想让唐太师占得一相位,最好的办法便是让他继续呆在太师的位置上,架空太师。”   用左右相来取代太师,太师这个虚职便是唐太师最好的去处,这一次,他避无可避。   且看元帝借着唐太师口不能言又卧床的机会,大刀阔斧地拍板改制,一定会趁热打铁继续往下走,想到唐太师父女俩气急败坏的样子,秦风只觉得一阵爽快。   人心都是肉长的,谁生在这世上甘愿被人欺侮,只是势弱,不得已罢了。   不过,这仅是两人猜想,朝堂之事变化莫测,谁能料到最后的结果呢?   秦风毫不掩饰脸上的快意,萧令瑶则提到另一出,一伸手,白浅递上一张单据:“这是父皇给你的赏赐,按理是要收入公主府的私库,但这是父皇赏你的,且当寄存。”   秦风看也没看,他现在正养病呢,顺势朝榻上一躺,大咧咧地说道:“这次公主也有功劳,咱们一人一半,单子且先收下,东西就收进私库,劳烦白浅姑娘和曹公公。”   白浅大吃了一惊,这一半可不少……公主虽然不差这些,但平白无故地让出一半,这位驸马的胸襟也不一般了,白浅狐疑地看向萧令瑶:“殿下?”   “就依驸马所言。”萧令瑶一押手,白浅欢天喜地地出去了,白给的,不要白不要!   “你可知道今天朝堂之上,郭将军推举何人为右相?”萧令瑶看着秦风,给出一个提示:“此人为六部尚书之一,此人名字一出,现场一片哗然,甚是热闹呢。”   六部尚书之一,秦风略一想,正要说话,荆无命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公主,驸马,有人寄帖子进来想要探视驸马爷,是郭士通郭参将与工部侍郎宋大人。”   噗,秦风差点笑出声,荆无命明摆着不喜欢郭士通,刚才直呼其名以后才叫郭参将,倒是对宋清明颇是客气,也是,上次在安定府,他们都见识了一把郭士通的厚脸皮。   有人要来,秦风和萧令瑶手忙脚乱,迅速将摆在榻上的小桌板撤了,上面还有不少瓜果干果,就连壳也装在上面,萧令瑶手脚麻利,索性将桌板推到屏风后面,秦风迅速躺下。   只见他一躺下去,整张面皮又恢复了煞白的样子,眼神不复刚才的精明,整个人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一副病秧子的模样。   萧令瑶瞠目结舌,想他在太傅府装了这么多年的病秧子,这种活计根本难不倒他!   郭士通和宋清明被荆无命和冯宝引进来,看到面色惨白的秦风,宋清明的眼眶微红。   这可把秦风吓到了,这工部侍郎心怀天下的主,怎么看一眼他的样子就成了这样?   “驸马受苦了。”宋清明一开口,声音带着哽咽,十分难过:“昨天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唐太师父女俩欺人太甚,你都成了驸马,他们还敢欺你,简直无法无天!”   秦风只好干笑,看来自己的悲惨遭遇如今满城皆知,他彻底成了“受害者”的身份。   萧令瑶在边上掐了掐自己柔嫩的手,以免笑出声,这么快的时间里这事传得漫天遍地,正是秦风主动放的料,他出主意,她执行,图的就是败坏那对父女俩的名声。   有玉春楼和红羽楼两大客流量集中的地方,又都晓得这是驸马爷的地盘,自己的伙计替东家打抱不平,把当天的事情吐露出去,谁敢起疑?   反倒因为这重关系,传出来的消息倍受相信,无人质疑。 第140章 是被歹人所害   郭士通大咧咧地往前走了下,脚下吱地一声响,他低头一看,是瓜子壳儿,萧令瑶的脸色微变,一定是刚才搬小桌案的时候不小心掉下去的。   眼下是解释,还是解释,还是不解释呢?   秦风浑当作没听到,没看到,哑着嗓子说道:“还以为是遭到了同行的暗算,真没朝太师和我嫡母身上想,要不是临机一动,玉春楼的名声就毁了。”   “只是一道菜嘛,听说那长了毛的豆腐也可以吃,现在不少人都在打听那豆腐怎么做的。”郭士通没捞到那天免费送的毛豆腐,嘴巴里汁液丰富,馋坏了。   被转移了话题,一向心大的郭士通也没寻思养病的驸马爷房里怎么会有瓜子壳儿。   郭士通前脚走开,后脚萧令瑶就用脚将那堆瓜子壳往边上挪了挪,真庆幸碰到个心大的。   秦风装作挣扎着起身,萧令瑶忙过去将枕头放在他的后腿处,让他躺得舒服一些:“如今还了我清白,玉春楼的名声也保住了,我吃点苦头也不算什么。”   宋清明的嘴巴抽动了一下,面色有些不自然:“唐太师如今病倒,听说口不能言,今个堂上,郭将军居然推荐我父亲为右相……”   郭士通大咧咧地说道:“此事我也不清楚,我那爹素来是个直脑子,估计是觉得你爹合适就开口了吧,六部当中,就属你爹最清明。”   答案揭晓,原来是宋清明那位不站队的尚书爹被推到人前,宋家这性子是遗传的,宋尚书除了关切工部事务,就是宋清明的终身大事,突然被推举,吓得魂都要飞了。   那可是相位!宋尚书的脸色并不好看,当时乱成一团,宋清明就瞧着,觉得父亲似要倒地。   待到朝会结束,宋尚书是在他的搀扶下离开的。   面对罪魁祸首的儿子,宋清明难得没有几分好脸色:“兹事体大,你们郭家何必要将我们宋家推至风口浪尖,如今朝堂局势你们真不知道么,太师一家独大……”   宋清明话一出口就晓得逾越了,只是他太过急切,   此时已经难以收回,叹息道:“今日陛下称要改制,且不说太师那一系多少人跪下反对,就说陛下拍板后,又有多少人推荐太师为右相?”   “郭将军这是要将我们父子俩推到火上炙烤啊。”宋清明提起来依旧是气愤填膺:“我们父子俩为官多年,只想振兴工部,让百姓得到实在的好处,不愿被朝堂之争牵累。”   郭士通是个嘴笨的,尤其他也不清楚父亲为什么突然推举宋尚书为右相,面对苦大仇深的宋清明,一时间成了哑巴,半个字都讲不出来。   “宋侍郎,此言差矣。”秦风说道:“想要造福百姓,身居高位若能初心不变才是好事。”   位置越高,权力越大,要是还能保持一颗为百姓造福的心,这高位,有何要不得?   “你们若是担心遭到唐太师一党的针对,我倒是觉得情有可原,”秦风大咧咧地说道:“我是个生意人,在我看来,这桩买卖划算得很,横竖大东家是当今陛下。”   “陛下的心思不比旁人的重要吗?”秦风点到即止,他虽不知道郭将军推举宋尚书的原因,但真要推举一位相爷的话,这位确实合适,不涉党派,家风正,且是实干者。   宋清明愣住了,是啊,不论是否被推荐,陛下的心思才是决定宋家命运的关键,他颓然一笑:“是我不应该拿这些事情来烦扰驸马,驸马的身体可好?”   秦风叹了口气:“底子弱,经不得激,气性上来也没顾得上太多,倒让你们费心了。”   但凡郭士通能从看到的瓜子壳再往下细想,也不会觉得秦风可怜,奈何他就是没那脑子,想不到一个病弱在床的人还有闲功夫在房里嗑瓜子吃水果。   他便是用同情的目光看着秦风:“做驸马做到你这个地步也是没谁,但托这件事的福,玉春楼现在名声更盛,那毛豆腐能吃的事传开了,做豆腐的生意人都对你感激不尽。”   秦风心说这就是蝴蝶效应了,又一样新事务在东越国传开。   这回是误打误撞了,他轻咳了一声,说道:“辛苦二位过来看我,今天就留下来用膳吧,昨个我让玉春楼送了些新季的莲藕过来,今个准备吃莲藕宴。”   郭士通一听,馋得不行了,眼看着天就要黑,本来就是用晚膳的点,便点头应允。   要是以往,宋清明肯定不凑这个热闹,今个也是有心事,想和秦风说说话,从很早以前他就喜欢这位驸马爷,他的想法与常人不同,总能切到他的点上,这大概就是知音吧。   公主府里正热火朝天张罗着莲藕宴,太师府里却已是喧闹了一天,太师好不容易清醒,但成了哑巴,口不能言,事事只能用手来写,结果手脚总是抽搐,连笔都握不住。   太师夫人年事已高,看着权势滔天的夫君卧床不起,女儿又被陛下责罚,心下苦楚。   此时,宫里来的三位太医已经轮番诊过脉,三位的脸色都不好看,太师夫人着急道:“三位太医,你们倒是说句话呀,太师他到底如何?为何口不能言?”   “这也实在太过蹊跷。”一名太医说道:“这突然失声若非身体有疾,便是受到外部的刺激,昨日太师在御书房里被陛下责罚,想必是此原因?”   “怎么可能?”太师夫人怒喝道:“老爷他为官多年,被陛下训斥又非首次,怎么可能因为此就抱病?我看是被歹人所害。”   “夫人慎言,”一名军师模样的人走进来,提醒道:“事发御书房,当时仅有陛下、公主殿下与驸马,外有御前侍奉的洪公公,若说有歹人,夫人觉得哪位能是歹人?”   太师夫人头痛欲裂,自知当着太医们的面失言,那三名太医恨不得自己是聋子才好。   “是我失言了,老爷如今大病,我这头痛得不行,”太师夫人正了正神:“请太医再帮太师好好诊治,我且出去喝杯茶。”   那军师跟着太师夫人出来,太师夫人双手紧扣:“我方才可是失言了?” 第141章 门客轩辕北   “三位太医是聪明人,什么话不该说自有分寸,夫人不用着急。”这军师是唐太师在民间寻来的门客,人称轩辕北,三十岁的年纪,样貌普通,但行事极受唐太师认可。   太师府一隅曾经养过不少门客,唯独这位最受太师器重,太师夫人知是知晓这位的重要性,方才才能给他几分薄面:“依先生所言,现在如何是好。”   “诊治太师自是重要,其次,夫人且需去探望安抚公主与驸马爷。”轩辕北说道:“尔今城中流言四起,皆道太师与太傅夫人为长不尊,言太傅夫人欺压庶子,太师助纣为虐。”   欺压庶子,助纣为虐!太师夫人身子一晃,原本只是手到擒来的小事,如今没办成不说,反倒把太师折了进去,孰能想到?   “可恶,那等竖子居然敢把事情闹到圣上跟前,”太师夫人对秦风没有丝毫的疚意:“一个妾生子罢了!”   “夫人所言差矣,秦风固然只是庶子,只是妾生子,如今却是经历几轮甄选,是圣上亲点的驸马爷,他的身后是宠冠的锦华公主,更是当今陛下。”   “太师与小姐此次所为,无异于让圣上脸面无光,今日,圣上赏赐驸马爷,其中意义夫人果真不知晓为何?”轩辕北道:“太师为官多年,最重声名,可昨日一事后,声名……”   虽不说是声名尽毁,但这次也让太师多年的威严扫地,街头巷尾流传的不再是太师辅佐元帝登基的佳话,也不再是太师门生众多且遍布朝堂的威严,而是家宅纷扰之事。   更让百姓们诧异的是,他们心目中的太师却有这卑劣的一面!   “百姓皆有探询私隐的一面,如今太师须得康健,但声名一事需夫人出马,尽速与驸马和解,勿让此等流言继续肆意。”轩辕北道:“至于朝堂之上的事,且由胡尚书去安排。”   刑部胡尚书也是唐太师一手提拔之人,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眼下的情况,胡尚书必须跳出来全力阻止太师失势,若不能阻止陛下改制,也要让太师占得一相之席位。   太师夫人跟着太师多年,自然晓得现在的情况危急,谁能想到太师为给女儿出气却惹来这滔天的祸事,居然牵扯上了朝堂纷争,令人始料未及。   想到还被禁足在太傅府的女儿,太师夫人也无暇顾及,现在天色已晚,不可能摸黑去公主府探视,只能留待明天,她正了正心神,着管家去库房挑了一些珍稀药材。   管家拿着那些药材过来,太师夫人一看,脸便皱结在一起,这管家素来是个手松的,毕竟太师府家大业大,从来不缺银短两,宫里的赏赐更是一波接着一波。   但他拿来的是什么,这千年的老山参,千年的何首乌,还有这个,这可是虎骨!   别的且不说,就说这虎骨,是当年元帝带众臣狩猎时所捕获的老虎,虎骨唯赐太师一人,这东西抛去本身的价值不说,它就代表着太师府的荣耀!   那秦风算什么东西,就算是要替太师挽回名声,一个妾生的小子也用得着这些?   当年女婿突然带了一个商家女回去非要纳妾,就惹得红英不快,为了那个女人,秦佐怀甚至亲自造访太师府,说服太师同意,后来他允了绝不宠妾灭妻,绝不扶植庶子才得逞。   这些年,秦佐怀倒是办到了当初所说,孰料今年却物是人非,那妾摇身一变成了一品诰命夫人,其子也成了驸马爷,虽没有抬为正妻,哪有妾被封一品的?   奈何那是九五至尊,他的话无人敢质疑,外面传得是沸沸扬扬,都说这是皇帝替太傅提了平妻,只是为了给老太师面子,没有公开罢了,但待遇上,那位柳氏就是平妻。   太师夫人一想到这些,再看这些珍稀的药材,越发心肝疼。   前几日女儿回府哭诉,自从柳氏得了诰命,在府里越发张扬不说,秦佐怀居然连宿在柳氏那里,再无从前的谨慎小心,丝毫不顾及她正妻的颜面。   而这一切,都是拜秦风那小子所赐,要不是他成了驸马,哪有柳氏现在的造化?   夫妇俩经不住女儿一通哭,想到女儿姿容平常,哪里敌得过风情妖娆的柳氏,打定主意要替女儿出口气,这才把主意打到玉春楼,天晓得,天晓得!   太师夫人一想到这些,头就隐隐作痛,早知道这事就不应该让太师牵扯进来,如今罪名按到头上,更牵出往事,弄得名声败坏,还刺激得自己失声倒地不起,罪过,大罪过!   太师夫人的脸色一拉,管家就知道不妙,想着是要替太师挽回局面,是以才大方一些,挑了些最好的货色出来,夫人要是不喜,这东西势必是不能送出去的。   “夫人息怒,小人这就去换一批。”   管家正要抽身离开,却被轩辕北叫住了:“且慢。”   轩辕北转身对太师夫人拱手道:“夫人请三思,如今民情于太师不利,若是连这点东西都舍不得,让外人如何看,且赔礼道歉须得章法才能有奇效,还请夫人冷静。”   管家知道这位先生虽然没有官职,但一直为太师看中,曾帮太师成了好几件大事,便也停下脚步,双手束起低头等待。   太师夫人微微闭了一下眼,看似依旧不舍,轩辕北心中不屑,果真是妇道人家,眼皮子浅,太师一直阻拦元帝改制,如今他这一倒,皇帝便趁机将改制一事定下,事情已经危急!   下一步便是左右相的人选,若是太师能及时恢复还好,若是不能,就要看太师阵营里的几名要员能否担当大任,将太师推上右相之位,可如今品性遭疑,都察院那帮人岂能放过?   如今平息这民间流言乃是当务之急,这妇人居然为了这些身外之物而踟蹰!钱财失而可有太多门道得来人,但滔天的权势一旦失去,失而复得,谈何容易!   轩辕北心中不屑,面上依旧平静:“都察院明日必有人上书参太师一本,夫人可愿意信?” 第142章 大张旗鼓地送礼   “为何?”太师夫人刚出口便悟到其中窍门,此次改制是元帝势在必行之事,他岂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正是趁着太师病,要他命,要夺走太师府的一切。   此事一出,都察院这纠查百官的机构必定闻风而动,不,不是闻风而动,是奉旨而动!   太师夫人的心顿时慌乱,唐家荣耀多年,岂能因这件小事而毁于一旦,她立马说道:“再去拿一些宝石过来,一并送给公主,锦华公主若是肯出面原谅,岂不是更好?”   这会儿太师夫人的脑子倒是一片清明了,轩辕北这才松了口气,那管家刚才就在心中腹诽夫人眼界太浅,如今见轩辕先生说服了夫人,赶紧去张罗了。   这次何止是珍贵的药材,那珍珠都搬了几箱出来,挑的全是那个头滚圆的上等东珠!   此时天色已晚,轩辕北心里微动:“不能待明日,此时便要出发,且阵势要大,沿途必须让人知晓太师府去公主府赔罪。”   太师夫人听了都察院三字早就心神大乱,现在一切唯轩辕北马首是瞻,当下就命管家装点好一切,又在轩辕北的建议下换了一身行装,华服褪去,一身素衣,就连首饰也摘了不少。   等到马车备好,轩辕北则骑马随行,太师府大管家在前面领路,一众仆人则肩扛手提,将赔礼拿在明面上,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朝公主府而去。   此时天色刚黑,这一行人阵势颇大,马车上又挂着太师府的家徽,马车特意走在隋城的主街上,那沿途的商号不少,此时正值饭点,处处都是宾朋,这一幕恰好落入所有人眼中。   “快看,那不是太师府的马车么?太师病倒,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你们有所不知,听说驸马爷被太师吓得病倒了,还比太师先行倒下呢,这呀是去公主府的路上,你们看看那些箱子,估计装了不少厚礼,这是要去公主府呢。”   “好歹也是皇家的女婿,却要受这种鸟气,这太师也是不一般,听说那太傅夫人,就是太师的亲生女儿在后院横行霸道,驸马爷以前可受了不少气。”   “都说驸马爷体弱不能入仕,可听说在驸马甄选上一展才华,文采了得,要不是被打压,怎么着也是个状元之才,着实可惜,幸好天不负他,如今成了驸马,又是三品顶戴。”   百姓们议论纷纷,坐在马车里的太师夫人听得分明,心窝子如同火烧,不过一日一夜,流言漫天飞,且都偏向驸马,于太师不利,陈年旧事均被翻了出来。   要说之前还云里雾里,现在经过军师一番点拨,太师夫人也晓得事情不妙,再这样发酵下去,小事化大,太师的局面就更难看了。   眼看着那马车真的朝公主府而去,围观的百姓纷纷走出来看热闹,有说中的人抚掌大笑:“看到没,这就是去公主府赔罪去了。”   “这太师也是驸马爷嫡母的娘家,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   “说来说去还不是妻妾之争。”人群中有人说道:“这正妻可是正儿八经的权臣之女,妾室虽是商户之女,但人长得娇美,听说当年太傅为了她亲自向太师求情才纳进府里。”   “这么说来,这驸马爷的出身并不高,又被府里这么打压,真是可怜,当了驸马还要被太师父女俩蹉跎,怪不得要偷偷经商,为自己谋得一个出路呢。”   “要是出不了太傅府,以后就要仰人鼻息而活,驸马爷也是个名动隋城的名医,这口气憋在心里得多难受呀,可惜可惜, 这世道就是如此不公。”   百姓们的议论声不绝于耳,人群中似有人正刻意引导方向,轩辕北听得分明,只觉得不对劲,便朝道路两边的人群看过去,只见均是布衣,或是坐在路边摊上,或是站立在一侧。   也有从酒楼食肆出来的人群,人挤人,肩挨着肩,那些说话的人都是寻常百姓的模样。   他心中只觉得有异,却在芸芸众生中看不出所以然来,只能陪着太师夫人继续朝公主府而去,只等这一行人走远,那人群中有数道身影缓缓移动,转去不同的地方,说着同样的话。   再说轩辕北刻意大动静赶往公主府,公主府里却是欢声笑语一片。   秦风让厨房用玉春楼送来的莲藕熬了汤,那汤是用柴火小灶慢火炖出来的,又像昨天一样,将莲藕塞入腌好的肉沫炸制成藕盒子,又有凉拌的藕片,还有酸辣的藕丁。   再配以其它寻常小菜,吃得众人十分开怀,就连看上去十分“虚弱”的秦风也多喝了两碗汤,他有病在身,坐在宽大的铺上了毛毯的椅子上,面容不像刚才那么苍白。   “我的个苍天,和你们府上一比,我们府上吃的那叫什么鬼。”郭士通拍着鼓鼓的肚皮说道:“怪不得玉春楼能办得这么红火,你这脑子里的想法也太多了。”   宋清明也是在养身体的阶段,更倾向于喝汤汤水水的东西,要不是想着秦风也需要滋补,他也想再来一碗,听到郭士通如此说,红着脸道:“的确不错。”   秦风呵呵一笑,正在此时,一名侍卫打扮的人突然进来,叩首后来到萧令瑶身边一番耳语,萧令瑶面色微微一变,嘴角随即勾起:“太师夫人已经等不到明日,这就来了。”   她也没在客人面前隐藏,淡然道:“外面都闹开了,太师府的马车正大张旗鼓地过来。”   秦风一听,眉毛微微耸动,却听到龙七不悦道:“他们害得东家成了这个样子,还想过来干嘛,来得正好,来一个,老子扔一个,来一双,老子扔一双!”   荆无命噗嗤一笑,说道:“你说扔就扔,那是唐太师的媳妇,太师夫人!”   “他们是带着礼来的,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是算定我们不敢不放行,不敢不迎。”萧令瑶叹息一声,看向秦风:“驸马作何想,这客人是迎,还是不迎?” 第143章 向公主驸马请罪   若是迎,只怕是会被迫收了道歉礼,给外界他们已经化干戈为玉帛的假象,这样一来,他们昨日那出戏岂不是白演了?   这事萧令瑶和秦风心里敞亮,郭士通和宋清明知晓的与外界一般,都知道秦风是被唐太师吓病的,还有幼年时期是被太师父女俩欺压长大的,着实对秦风抱有同情。   “这太师是口不能言,已经卧床不起了,怕是被圣威惊吓的吧,谁让这位连皇家的女婿都敢算计?不过人家带着礼过来,你们不开门迎着,是不是不太好?”   郭士通意犹未尽地夹起最后一块藕盒子,含含混混地说道:“但要是和了,憋气!”   这话说到秦风的心坎上了,他闷声喝了一口茶水,若有所思,这迎,自是不可能迎的,这若是迎了,事情就算了结了,明日太师的那帮门生便可以在元帝面前说恩怨已了。   这太师明明都卧床不起,他一手提拔的那些人正忙着怎么把他推到右相的位置上,怎么还有人算计到了他这里,秦风心头一动:“陪太师夫人来的是什么人?”   “是太师府上的一位门客,人称轩辕北。”刚才来报信的侍卫说道:“此人颇受太师器重,太师出事后,是他在府上主事。”   轩辕北,秦风余光扫向龙七,只见龙七眉头皱着,似乎有些痛苦。   龙七的头隐隐作痛,只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不过一想就脑袋疼得狠,看他扶着头,冯宝就知道他头疾又犯了,赶紧把他拉到一边替他喂药。   那药是秦风根据他的情况调制的,为了方便服用,搓制为丸状,头痛之时便饮三颗。   就着水喝下三粒药丸,龙七的情况好转不少,此时也顾不得扔人,有些怅然所失的样子。   再说秦风和萧令瑶对视一眼,对太师夫人的到访皆是不悦,此时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曹景脚尖轻点,便跃上围墙,远远地看过去,那太师府的马车已经快到。   马车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如同簇拥着马车而来,声势浩大!   曹景立马回到院中,他身轻如燕,落地无声,郭士通看得直咂舌,那曹景将外面情景一讲,秦风顿时笑了:“太师府上还有这样的能人,怕是故意吸引百姓而来,共同见证。”   “那怎么办?”宋清明本就对秦风抱有好感,加上父亲被推举为右相,已然是得罪了唐太师,现在更是全身心地站在秦风一边:“如此就平息,岂不是……”   宋清明本来想说强买强卖,又觉得不太合适,但太师府上的人这么大张旗鼓地过来,大有强行要求秦风原谅的意思,这不是道歉,这是强迫人低头。   他为人素来清明,正如他的名字一般,一时间对太师府的这般做法觉得十分不适。   秦风猛地站起来,已然有了打算:“一会儿府门大开,但不可迎进来,此事不能了!”   要是他们在这边行了礼,和解了,元帝那边如何交代,他们亲手捧过去的刀,如今半路掉了链子,元帝只怕会迁怒于他们,他这皇商的位置都还没坐稳呢。   本来就万事开头难,现在还有可能触怒元帝,太师夫人又怎么样,秦风心下有了主意。   再说那人、车、马就这么簇拥着来到公主府前,百姓们早在公主驸马大婚时就来凑过热闹,看过当天的婚仪,公主府地理位置优越,建造面积更是赛过几位封了王的皇子府。   如今却是大门紧闭,纵然外面的动静这么大,也无人开门一探究竟。   这一点早在轩辕北意料之上,他翻身下马去请太师夫人下车,那管家便到公主府大门前拍门呼人,只是手都拍红了,里面也毫无动静。   看热闹的人群这下子更加沸腾,明明看到公主府中有光亮,证明有人在,这怎呼了半天无人开门,莫不是公主与驸马还在气头上,根本不愿意理会太师府?   那轩辕北不急不忙,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正了正衣衫,便是大步流星地往前,等在公主府前站定,拱手,朗声说道:“草民轩辕北乃太师门客,夫人特携草民前来向公主驸马请罪!”   这人看着身量不高,长相也偏斯文,可一开口声若洪钟,响到耳边竟然有回音一般。   不少人惊愕地看着此人,不知道这人哪来的气量,能发出如此宏亮的声音,就在众人以为公主府这气性仍未消,大门定不会打开之时,吱地一声,那门便开了!   只是从里面走出来的人出人意料,居然是郭将军的儿子郭士通。   这郭士通也是浑名在外,平时在闹市拍马飞骑而过,不知道多少人受过他座骑的惊吓。   郭士通看着轩辕北,双手抱在胸前:“不用叫了,驸马不在。”   此时,又有一人走了出来,正是那工部侍郎宋清明, 两人一文一武,有如公主府的两尊门神,站在门口便刚好堵住了公主府的大门。   “请问锦华公主何在?”轩辕北突有种不好的预感 :“太师府特来赔罪。”   郭士通冷哼一声:“是要赔罪,驸马爷这次病得不轻,本来躺了一天以为要好转了,没想到我二人来探病之时,驸马爷的情况恶化,如今已经被送出府另寻名医去了。”   “敢问去了哪间医馆,寻的哪位名医?”轩辕北依旧不依不饶。   郭士通一下子哑巴了,转头问宋清明:“宋侍郎,公主说是哪位名医来着?”   “说是涂山先生,是一位乡野名医,如今隐居山林之中,此人脾性古怪,看诊纯看缘分,若是连涂山先生也治不了驸马爷,只怕是……”宋清明眉头皱起,不肯再往下说了。   这两人一唱一和,无不是向众人宣告两件事情,一是公主与驸马并不在这府中,二来是驸马爷的病越发严重,自己是郎中也是无计可施,如今要寻遍民间神医方可。   郭士通看着抬来的那些箱子,微微抬了抬眉:“这世间有一样东西便是多少钱财也无法弥补的,那身体康健可是钱财可以买的?驸马爷受了这些苦,这些东西便可以消弥?”   围观百姓颇是认同,的确如此!   轩辕北狐疑地看向府内,可惜公主府很是恢弘,园林更是弯弯绕绕,府门前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状如何,从他的角度看进去,府里甚是宁静,无人影! 第144章 扶夫人上马   “虽是如此,太师府的诚意摆在这里,还请公主府笑纳。”轩辕北已知不妙,一挥手就想让仆人们将礼物抬进公主府,未料到郭士通一个箭步拦住,他抬眉道:“这是?”   “自是太师府对驸马的诚意。”轩辕北深深地一鞠躬:“还请公主府笑纳。”   郭士通正色道:“不可!”   轩辕北知道眼前这人,隋城有名的二愣子,却是当朝天子妃嫔的娘家人,也是个不能得罪的主,他再次屈腰:“驸马受的委屈,太师府必定要给个说法。”   “主人不在,我二人只是访客,岂能做主?”宋清明忙说道:“此事兹大,还请夫人与这位先生暂且离去,待驸马与公主回府后再来。”   怎么可能!轩辕北心头大乱,要是拖到明日,恐怕监察院已经上书!   他的目光越过两人,直接视入公主府内部,里面静寂得吓人,似没有旁人在一般,但若是空城计呢,轩辕北正色道:“既是访客,为何不请夫人入内再说?”   “公主府的主人不在,我二人岂能做主?”宋清明只觉得这人咄咄逼人,不悦道:“谁人不知公主府的陪嫁与赏赐众多,公主与驸马相信我二人方才留我们下来。”   “若有丢失或有其它不良事件发生,我与郭参将难辞其咎,尤其太师府的人,那更不能轻易入内,此等敏感时期,夫人与这位先生应当避嫌才是。”   宋清明是出了名的清正耿直,说出这番听上去毫不客气的话也不违和。   他说得头头是道,听的人也觉得甚有道理。   太师夫人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这一趟过来,连正主的面都没有见到,倒被两位不相干的人拦在府外,她不禁勃然大怒,大步往前一步道:“公主与驸马当真不在府里?”   “自是不在,人命关天,哪敢妄言?”宋清明沉声说道:“驸马于在下有救命之恩,万没有想到好人没有好报,但愿这次出行寻医可以顺利。”   他说得沉痛,教任何人也看不出猫腻,那轩辕北紧握双拳,预想到公主与驸马未必肯收这些礼,也预想到进不了公主府,却唯独没想到这一桩——他二人连面都不露!   太师夫人已经沉不住气,正要厉声喝斥,轩辕北匆忙抢先道:“还请问公主与驸马朝哪个方向去了?”   “西南方向。”郭士通没好气地说道:“怎么,你们也想替太师寻那位名医,那位名医可有三不医,就算找到了,他也未必愿意给太师问诊。”   这话说得颇有些幸灾乐祸,太师夫人气得胸膛上下起伏,这郭家的小子简直可恶!   他老子在朝堂上举荐了宋尚书为右相,这不是明摆着和唐家对着干么,现在又横在这里,拦着他们,天晓得是为了什么,再想到卧床不起的太师,太师夫人疾声喝道:“让开!”   围观百姓一阵哗然,这是在硬闯?   明明说是来道歉的,到了这里却要硬闯公主府?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轩辕北阻止,公主府里一名侍女模样的人走出来,疾声喝道:“奴婢劝太师夫人慎行,堂堂公主府也并非太师夫人可以强闯之地!”   来人正是萧令瑶的贴身侍女白浅,只见她姿态不凡,站在郭士通与宋清明中间丝毫没有短半分气势。   她眼角微红,咬牙切齿道:“殿下大婚不足半月,驸马就遭此横祸,若非太师与太傅夫人欺人太甚,驸马缘何至此,如今外出访医,府里还要遭受侵扰,太师夫人好大的势!”   轩辕北暗道不对劲,这三人分明是商量好的,你一言,我一语,非但没让太师府的礼进去,反倒把太师夫人牵扯进来,这周遭这么多双眼睛,明日又要流言满天飞。   还有这太师夫人,许是享受荣华富贵多年,丝毫不知道如何低声下气,轩辕北心中长叹。   这好端端的计划,却被打乱……   “你不过是公主府的下人,竟敢对本夫人无礼?”太师夫人早就忘记过来的目的,见白浅如此强横,不禁怒上心头,正欲上前一步,耳边响起轩辕北的声音:“夫人已经中计。”   太师夫人心中一颤,抬头看向白浅,只见这贱婢眼底划过一抹得色,她心头方才大乱!   这丫头是在故意激怒她,引她在人前发怒,这样一来,他们夜间赶来的目的就全打了水漂,围观的百姓都是见证这一幕的耳目,明日自己如何在公主府前耍威风的事又要传开了。   她这才心中清明,这一环环、一步步,是把她往深渊里扯!   太师夫人双腿一软,轩辕北心中已然有计,见太师夫人就要摔倒,趁势要去扶,嘴里叫嚷着:“夫人不可,公主驸马虽尊贵,但也属小辈,你怎可下跪祈求原谅?”   太师夫人哪是要跪呀,分明是晓得自己中计,心绪不宁,身子骨软了,这轩辕北的所言让门口的三人纷纷变色,也不知道唐太师从哪找来的门客,诡计多端!   眼看着太师夫人双膝就要落地,宋清明急得团团转,这位毕竟是长辈,若是当真跪下,前面的功夫就白费了,他忙向郭士通使眼色。   就在此时,一道影子闪过,轩辕北脸上的神色微凝,定睛一看,是刚才那个公主府下人。   白浅抢先一步来到太师夫人前,稳稳地扶住了太师夫人:“夫人这是身子骨不舒服吧。”   一语将轩辕北的结论推翻,这哪是跪下祈求,分明就是吓得身子软了。   这不知道打哪来的人要混淆是非,岂能容他放肆?   白浅打量一眼太师夫人的脸色,沉声说道:“夫人面色发白,额有冷汗,连手心也是湿意,这般身体岂可强撑,不如趁现在赶紧回府唤府医才是,来人,扶夫人上马车!”   那些百姓又不是没长眼睛,都看得到太师夫人的气色不佳,对刚才轩辕北的鬼话是不信的,这哪是下跪,分明就是自己身子骨不好,差点歪到地上。   轩辕北心底泛起一丝躁意,早知如此,便不应该带太师夫人前来,但这位当家主母若是不来,如何体现太师府的诚心,如今真是左不行,右不行,完全被这几人牵着鼻子走。   他心底有种古怪的感觉,眼前这三人配合得当,言行看不出破绽,但似乎事前排演过! 第145章 是驸马,也是涂山先生   他这种感觉尤其强烈,终忍不住迈出几步,却撞上郭士通硬实的胸膛,这郭家混世小魔王冷眼看着他,嘴角挑起:“这位先生是想强闯公主府?”   强闯,好大的一顶帽子!   轩辕北知道今日之计已被破,如今处于下风,万没有逆转的可能,心下黯然之时后退几步,若是今日是有人背后指点,此人之智慧可当谋士,若是实情,便是时机不利于太师府。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败也!   轩辕北听得百姓们议论声四起,终究是黯然退下,来到太师夫人身边,虽不露情绪,语气中却难掩失望:“夫人稍安勿躁,且先回府吧。”   “那这些……”太师夫人原本心疼这些搬出来的大礼,等到送不出去之时却也是心慌。   轩辕北苦笑道:“这些东西,一样也进不了公主府。”   公主府里的侍卫尚未露面,若是强行送入府中,定是撕破脸的场面。   太师夫人不禁愠怒:“没用的东西!”   轩辕北面色微变,平日里太师都对他礼遇有加,这无知妇人误了大事还不自知,只知道把责任往外推,可惜,唐太师大半生都在玩弄权术,后院主母却是个没脑子的,可叹,可惜!   太师府这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却是孤伶伶地走。   被吸引来的百姓们见再无好戏可看,已经四散而去,带着驸马病情加重外出就医以及太师夫人携礼道歉却在公主府前耍威风被拦的讯息离去。   宋清明看着那马车不见踪影,身子突然一软,被眼疾手快的郭士通扶了一把:“宋侍郎。”   “走,走了?”宋清明强撑到现在,已有些受不住:“我的个天。”   郭士通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宋清明真是个实诚人,不过刚才弄得有模有样,不负秦风所托,这救命的恩情,宋侍郎是竭力相报了。   “放心吧,走得影子都不见了。”郭士通扶着他往府里去。   驸马和公主既是出府寻医去了,身边的人自然不得露面,唯一留下看家,能说上几句话的侍女,再就是他们这两位突如其来的访客,这情景是合情合理。   两人担当大任,把太师夫人一行人拦在外面,如今大功告成,迅速将府门关闭。   几人绕过曲径通幽的庭院,迅速进入其中一处院子,只见秦风正和萧令瑶把酒言欢,曹景等人在边上沉默候着,不过看曹景的鞋底,就知道他方才在暗中窥探,将情景回禀。   秦风见他们过来,连忙起身相迎:“今日之事,多谢二位鼎力相助,秦某铭记在心。”   宋清明叹道:“你有能用上我的时候就好,要不是在宫里遇上你,我这条小命早就丢了。”   郭士通大咧咧地说道:“我你就更不用谢了,唐太师此人道貌岸然,比你亲老子还惹人烦,他把持朝政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让位置了。”   宋清明被他的发言吓到,低喝道:“郭参将慎言!”   “朝堂之争不可避免,天晓得咱们驸马爷这次遭暗算还能牵涉到?真是见了鬼了。”郭士通自然想不到其中诀窍,只是看向秦风:“你可是扯谎外出就医了,这事怎么圆?”   他们方才提到的涂山先生并非虚构,民间真有这么一位乡野神医,只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唐太师如今患了哑疾,行动又不能自主,万一太师府也着人去请这位神医,到时候秦风的谎言岂不是会被拆穿?   冯宝忍不住说道:“这有什么可怕的,那涂山先生本就是驸马爷的化名,以前为了锻炼医术用涂山先生的名号在外面行了一段时间的医,没想到留下名声了。”   什么?众人面面相觑,就连曹景也紧盯着秦风的脸看:“你就是涂山先生?”   传说中涂山先生用匪夷所思的换血术救活危急的病人,但此人行踪不定,多少达官贵人想请他上府医治都不得其行踪,没想到其人竟早藏在隋城之中,就是他秦风!   现在想想倒也明了,秦风敢放出涂山先生的名号,也不怕太师府去查根究底,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这位驸马爷真是……深不可测。   郭士通想到此前对秦风的轻视,现在只想抽自己的脸,所谓真人不露相,是他打眼了。   秦风淡然一笑道:“以前刚练医术,有些大胆的想法不敢在城中试验,就跑到偏远的地方尝试了一把,不想用真名,就胡诌了一个名号,没想到一试成功。”   “我一人不能分作两人,有秦郎中,就没有涂山先生,我敢用涂山先生,也是有底气的。”   萧令瑶难免又多看了他几眼,这驸马身上的惊喜真是一重多过一重,她又转头对帮忙的两位客人道:“今日二位来得及时,替我们公主府化解了大麻烦,这恩情,本宫记下了。”   两人一听,忙揖首道:“不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有恩就报,有仇也要报,恩怨分明。”萧令瑶看着宋清明,不知是无意,还是有心地谓叹一声:“听闻郭将军推举宋尚书为右相,本宫妄议一句——倒是合适。”   宋清明听完只是苦笑:“家父的能耐我还是知晓几分的,他为人过于刚正,哪适合相位。”   “或许正是如此,反而合心意呢?”萧令瑶只说了一半,抬头望天,晓得时候不早,今天已经耽搁了太久,着白浅去库房取了两份礼,权当是谢礼。   送给郭士通的是一把宝剑,据称是前朝大将白琅所使用过的名剑,据传剑有煞气,逢上战场,遇到敌人的兵刃便会自鸣出声,极有震慑力。   郭士通接过去后笑得合不拢嘴,也没客气一声,直接就收下来。   送给宋清明的也是花了心思的,宋清明的脸皮没郭士通那么厚,当下就要婉拒,不过是还秦风的人情,怎么能收礼,可等目光落过去,双眼便是一亮,心下也是不舍。   萧令瑶打量着他的神色,莞然一笑:“宋侍郎若是喜欢,本宫与驸马倒也安心,这礼物非侍郎莫属,若是落到他人手中,便是暴殄天物。” 第146章 前朝孤本   白浅是按萧令瑶的吩咐从库房里取出了一本《土木要术》,这书也是前朝孤本,记载了不少前朝土木工程的概要,最可贵的这本孤本的下半册里有不少工艺记录。   这样的礼物摆在宋清明面前,他实在很难不动心,萧令瑶所说的那句“暴殄天物”甚得他心,他一时间难以拒绝,双手接过:“多谢殿下。”   “二位对驸马与本宫有恩,这等谢礼不值得一提,以后可到公主府多走动走动,二位是驸马的朋友,便也是本宫的好友,以后大可不必这么见外。”   萧令瑶说完,轻挽着秦风的手臂:“驸马说对吗?”   秦风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附和一笑:“公主所言极是,臣与郭参将、宋侍郎有缘。”   宋清明相当受用,本就对秦风另眼相待,现在更是觉得与秦风结识乃人生幸事,否则如何能交得挚友,护得性命,现在又得了这难得一见的孤本?   这下子是大家都欢喜,两人接了谢礼出府离去,秦风顶着“病体”自然是不方便送行,萧令瑶也不方便送,毕竟是已经陪驸马出门寻医的人,只有白浅相送到门口。   等到送走了二人,白浅才朝左右张望,果然有几道可疑的身影闪过,想也知道是太师府派来探究竟的人,她不禁冷笑,关门闭府。   就算过来看到公主与驸马又如何,横竖礼没有收下,还砸了太师夫人的锅,只要驸马未与太师府和解,这件事情便能继续发挥,明个公主与驸马便寻医归来,这事告终。   不过白浅回去时便看到驸马爷正端着一碗汤药喝着,便不解道:“驸马不是没事吗?”   “这汤药是我入宫以前就应该喝的,现在才补上了。”秦风说的是最后一剂药,这些天事情不断,这次借着生病正好再调理一下,这身子骨才算周全了。   白浅现在也摸透了秦风的个性,知道他不像一般人那样重尊卑,也不会无缘无故地为难人,言行上比以前更恭敬也更随意些,现在便笑着说道:“宋侍郎倒让人意外。”   秦风对两人提出让他们去拦太师夫人时,宋清明当时都吓软了一般,没想到真等去拦人的时候,宋清明那叫一个义正严辞,把那个什么轩辕北都堵得说不出话来。   想到那位门客,秦风把药一喝完,接过冯宝递过来的方巾擦了嘴巴,说道:“今个晚间这主意肯定是那位门客想出来的,太师夫人哪有这个脑子。”   这说法又有些奇怪,但萧令瑶听得出来是在嘲讽太师夫人蠢笨,再想到曹景回报的那轩辕北的一言一行,的确是个有心计的,不怪唐太师看中他。   龙七一直在边上没吭声,这个时候才说道:“那人我偷看了几眼,觉得在哪里见过。”   秦风一听,立马看着他:“是不是以前认识的人?”   “不知道,头痛得很,听到那个名字也头痛。”龙七咬着牙关说道:“东家再给我配点药,我这头痛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了,等我有空去探探那人的底细。“   “这事不用你办。”秦风说完看了萧令瑶一眼,萧令瑶就知道他什么意思了,她有暗卫,比龙七更方便行事,她也的确想知道这轩辕北的来处,这驸马呀,又滑溜上了。   萧令瑶的眼神里没有拒绝,秦风就放了心,和萧令瑶说好明日朝会以后就可以露面。   夜已深,大家各自去休息,秦风本来就没有大碍,进了净室洗完澡,换好寝衣出来就盘腿坐在榻上看着之前写好的原本要呈给瑞王的“策划书”。   真是天算不如天算,计划再好也不如变化来得快,原本要借着瑞王爷休沐的时间去拜访,没想到冒出玉春楼的事,后来又牵扯出一骨碌,弄到现在,他要卧病在床,门也出不得。   不过也好,秦风有在现代面对各种临床变化的经验,现在也是临危不乱,不是出不了门么,就趁这个功夫好好研究一下这份策划书,看看是否有漏洞,是否有要弥补的地方。   萧令瑶过来就看到秦风手上这些纸张,上面写得密密麻麻,她也没看细节,问清楚这是什么东西以后,她才叹道:“原本今日可以去见皇叔,不过这样也好。”   借着一桩后宅妇人小心眼的小事,把唐太师弄成了哑巴,父皇居然把改制就这么定了。   萧令瑶看着低头苦看的秦风,不禁说道:“你说,你是不是我的福星?”   “臣是陛下和殿下的福星,您二位也是臣的福得,”秦风老老实实地说道:“要不是得了殿下的看中,臣还在医馆苦熬,想着怎么自立出户,还被嫡母和嫡长兄压得死死的。”   不止如此,还要和母亲继续在那后宅之中演着,装着,那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萧令瑶在后宫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话是真是假还是听得出来的,秦风是真的感激她给的际遇,萧令瑶想了想,说道:“其实,我也要谢你。”   她在众多的人选中挑中了秦风,初开始走一步,看一步,对他也无法完全放心。   待到现在,秦风给她带来的早就超过预期,有时候,她甚至觉得他是她可以依靠的后背。   这种感觉已经许久没有过了,八岁得见元帝,滴血认亲入宫,成了皇后的嫡女,一跃成为锦华公主的这九年间,她在无数个夜里夜不能寐,时刻提防皇后要了她的命。   她能依靠的是曹景,是白浅,是荆无命,还有那一帮前辈们留给她的人,他们成了她的暗卫,无人知晓,藏在暗处,能抛头露面的仅仅几人而已。   她有时候也在想,何时才能让他们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找回身份?   九年了,萧令瑶默默地垂下头,这想法或许不应该,但遇到秦风后,她总觉得这些年筹划的事情正被这位名义上的驸马爷推动着往前进,竟比先前预料得快了些。   元帝这次尝到了好处,只会更宠信于她,甚至对秦风另眼相待。 第147章 妾室的温柔乡   “驸马觉得左右相何人担任为好?”萧令瑶本来不忍心打断秦风,还是忍不住说道:“郭将军推举宋尚书的目的其实不难猜。”   秦风想了想,说道:“郭将军支持三皇子,三皇子如今处于下风,要是新上任的右相是郭家推举的,这关系就拉近了,以后也能成为三皇子的助力。”   “郭将军看似粗枝大叶,但也是幌子吧,这一招可聪明得很——他揣测了父皇的心意。”   假如六部当中有一位尚书大人可以拜相的话,最合适的人便是宋尚书,实干派,未站队。   “依你所想,父皇会许意宋尚书?”   “八九分把握,只是不知道另外一位会花落谁家。”秦风觉得元帝既抓住了时机,绝不会放任机会流走,这一次必定会快刀斩乱麻,但他们只能窝在公主府里等消息。   几乎是同一时刻,太傅府里并不太平,太傅夫人被禁足,又被教养姑姑教训了一天,到了晚上,听说秦太傅又去了柳氏的院子里,唐红英再也掩饰不住怒火。   “秦佐怀这个混蛋!”唐红英骂完不解恨,将桌上的茶具推翻在地!   身边的老仆一把捂住她的嘴:“夫人息怒呀,眼下可不能激怒了大人,这可是圣上的旨意,太傅大人怎好歇在您的院子里,再说今天收到消息,太师他卧床不起,情况似是严重。”   唐红英趾高气扬这么多年,在府里可以说是横行霸道,就没有她做不成的事,如今却落到这个田地,原因竟是要收拾一个庶子而已,这让她怎么想得开。   她在这边怨天载地之时,柳氏的院子里却是一片祥和。   柳苑是聪明人,虽然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且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反正秦太傅来了,她便小心侍候着,也不多说话,省得招他烦。   那边闹得越凶,她这边越要静。   秦佐怀的心其实乱得很,太子禁足,岳父被斥,妻子被罚,更严重的是岳父大人现在成了哑巴,口不能言且行动不便,如同瘫倒在床上,这样的情况十分不妙。   他本来想独自呆着,可是越呆越烦,后又去了唐红英的院子,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哭声与训斥声,还有砸东西的动静,这些动静听着就躁郁,他便转身离开。   到了柳氏这里,只见烛光下的妾室露出半边温柔侧脸,手上做着针线活,俨然岁月静好的模样,原本浮躁的心情瞬间安定下来,再看柳氏依旧曼妙的身材,不禁感慨自己眼光独到。   当年在一众小姑娘当中独独一眼看中了她,时隔多年,她不复当年的纯真,却是正值美艳的时候,成熟的韵味中还有令人心安的宁静。   秦佐怀难得有一丝感慨,这些年为了权势他已经付出太多,连自己的婚事也一并牺牲。   柳苑一抬头就看到在门口站了许久的秦佐怀,压下心中的不适,嘴角轻轻挑起:“大人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夫人那边还好吗?”   她的平静让秦佐怀有些意外:“你不恨她?”   “论起来,风儿一点亏都没有吃,我有什么可恨的,他们并没有得逞呀。”柳苑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牵着秦佐怀的手将他引进来:“要说妾身有恨的,倒是有一件。”   “哦,是什么事?”   柳苑哀怨地倒入他的怀中,语气幽然:“大人因为夫人的原因这些年一直冷落妾身,妾身想知道,大人心中到底还有没有妾身,当年为了妾身明明也是拼过,争取过的。”   秦佐怀瞬间沉默了,柳苑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红颜再好,也抵不过权势。   在这位太傅的心里,始终是他的权势重要,否则就不会为了讨好太师父女俩而冷落他们母子,后宅之事,他秦佐怀真不知道么?   风儿受尽的那些委屈,不也是在他的默许下发生的么?   她柳苑再不是多年前的无知少女,现在与他虚以委蛇,不过是为了恶心唐红英。   要是不知道痛打落水狗,她就要丢儿子的人了。   秦佐怀在沉默中叹息一声:“苑儿,这些年苦了你和风儿了,我那岳丈权势滔天,红英她自然也有几分跋扈,可是若没有岳丈支持,我也成不了太子傅,你可懂?”   “自是懂的,只是想到风儿这些年受的苦,妾身心里实在不好受,这次也是如此,明明都出府,已经成了驸马,太师怎么还这么大胆?”   柳苑余光扫到秦佐怀微变的脸色,立马说道:“其实这次风儿无事最好,妾身就是担心会对大人造成影响,太师要是迁怒于大人,可怎么办。”   她说得情真意切,秦佐怀心头微热,明明是她的亲生儿子受了苦,遭人暗算,她反过来担忧自己的处境,仅凭这一点,眼前这娇人儿就比那只会撒泼的嫡妻要强!   柳苑在心中恶憎了自己一把,明明早把这男人看穿,为了儿子不得不和他虚以委蛇。   “大人,妾身最近夜不能安寝,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妾身不懂朝堂之事,但今个听府中的小厮们偷偷议论,说是太师刚刚病倒,陛下就改了左右丞相制,这对咱们会不会……”   柳苑说得迟疑小心,秦佐怀心里一激灵,板起脸说道:“你一个后宅妇人怎么能过问朝堂之事,以后少听那些小厮胡说八道!他们不知道从哪听来的,外面传言不可尽信!“   看他气急败坏,柳苑心中冷笑,娇嗔道:“妾身也是关心太傅呀,毕竟太师府与太傅府在外人眼有如一家人密不可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妾身只是女流之辈,顾不得什么朝堂大事,只想大人与妾身可以安稳度日,不求大富大贵,起码要活得好好的吧,这两日听到这种种消息,实在替大人心忧。”   柳苑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身子在秦佐怀怀中轻轻磨蹭着,她本比做姑娘时要丰腴不少,周身柔得不像话,秦佐怀的怒火腾地消失,在她腰间捏了一下:“我自有办法。”   这死男人说着有办法,却不肯和他说一个字,柳苑掩去眼底的不屑,将头埋入他的怀中。   “大人,妾身明日可否去公主府探望风儿?”   “你也应该去一回,这样吧,明日你我二人分开行事,你去公主府,我去太师府。” 第148章 把管家权拿过来   岳父患病,虽是女儿被禁足,他这个女婿还是自由自在,如今风向不知道朝哪儿吹,但于人伦,他这个女婿若是对患病的岳父不理不问,于理不合。   柳苑一想到明日能见到儿子,心情大好,挥退了外面的丫鬟小厮,拉着秦佐怀的手就入了帐,轻解罗纱,半遮半掩,太傅大人满腔的烦恼事都扔到了一边,拥她入怀。   只听他轻轻地唤了一声:“我的娇娇儿,再给我生个孩子吧,这次要个女儿。”   柳苑在心底骂了一声,还生,再生一个又被祸害么,她不作声,极力迎合,秦佐怀只觉得怀里的人儿没有怨言,在遭受这些年的苦痛后依旧是当年那个两眼对他痴迷的娇娇。   一番云雨过后,秦佐怀难得温柔了一把,抱着柳苑云了净房,亲自替她擦洗,两人在浴桶里又是一番痴缠,柳苑趴在太傅大人的肩上,低声说道:“听说元氏病了。”   元氏便是秦佐怀的通房,秦启的母亲,在后院中不显山露水,要不是有个儿子,低调得简直不像有这个人一般,说来也怪,柳苑对唐红英有恨,有不满,对元氏却只有怜惜。   秦启本就是醉酒后的产物,秦佐怀也只和元氏有那么一回,他是个好颜色的,爱娇媚,元氏那样的英气女子并不合他的心意。   果不其然,秦佐怀听到这个名字便皱起了眉头:“夫人禁足,每日还要接受宫里的教诲,府里的事情就由你来安排,元氏那边你也照看一下吧。”   “是,大人。”柳苑虽没从他这里套出太傅府将来的打算,好歹是把管家权暂时拿过来。   也不枉她腰酸腿疼,全身跟抽了骨头一样!   一夜过后,柳苑大清早起来就听人说起了昨晚的事,她的驸马儿子如今出访名医,暂不在府中,她去公主府的打算只能暂缓,倒是秦佐怀一大清早就赶去了太师府。   临走前,秦佐怀叫来府里的管事和下人们,当着他们的面把钥匙账本交到柳苑的手里。   正禁足的唐红英听说后又是吵,又是闹,可惜无人理会,反倒被宫人逮个正着,原本这些宫人就对这位太傅夫人无甚好感,见着她撒泼的一面,更是厌恶。   偏柳苑又是个会做人的,对这些宫里来的女官尤其客气,两相对比,再想到这位最近封了一号诰命,又是驸马的生母,这些宫人素来心思深,当下有了计较。   别的不晓得,柳苑知道唐红英这阵子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不过对她而言,府中大小事务得尽快上手,当务之急便是要让唐红英的那帮人露出马脚。   她得让秦佐怀瞧瞧,他的这位正室夫人这些年捞了多少好处!   柳苑在太傅府里开始动作之时,秦风正在公主府的软榻上缓缓地睁开眼,或许是服了药的原因,他醒来得比平时要晚,身边照例是空空如也,萧令瑶已经起身。   他倒也不急着起身,昨个打发了一些碍眼的人,他如今在府里是一个已经不在府中的人。   就算起床,也走不出这个院子。   冯宝进来侍奉时告诉他柳苑身边的丫鬟过来递信,说是柳苑要过来探望他,冯宝不敢透了消息,着白浅告诉那丫鬟驸马公主都不在府中,等回来再往太傅府递信。   “那小丫头今个可高兴了,说是夫人得了管理府中中馈的权力,钥匙和账本都拿到了。”   冯宝一边替秦风拧洗脸的面巾,一边说道:“小的也不敢露面,那丫头是个没心眼的,什么都和白浅讲,不过我怎么觉得夫人和以往不太一样了。”   秦风接过面巾擦了一把脸:“以前我以为就咱俩在演,没想到我这亲娘也不遑多让。”   管家对柳苑来说不在话下,商户出身的人最擅长算计,世人都觉得商户上不了台面,但衣、食、住、行哪一样离得了商户?   秦风只担心府里都是唐红英的人,柳苑想要彻底接下来还有一番考验,只是他现在没法回太傅府,就看柳苑有没有这个本事拿下府中中馈。   冯宝正要继续说话,萧令瑶就进来了,冯宝赶紧端了洗脸水出去,萧令瑶今天的打扮比平时要简练许多,头上也少了不少发饰。   去掉多余的华丽装饰,她看上去更像普通的邻家少女,显得更易接近。   “下午请姨娘来一趟吧。”萧令瑶已经有了打算:“中午我们就假装从外面回府。”   说完,她又压低了些许声音:“今日太师无法上朝,胡尚书成了太师阵营的主力军,在朝堂上与郭将军针锋相对,在右相人选上僵持不下,另外白连州的父亲被推举为左相。”   白连州的父亲白北堂是内阁大学士,这内阁大学士听上去是个文职,可手上掌握的东西可不少,不仅可以起草诏令,还能审议奏章。   说白了,就是皇帝的幕僚,不过大学士审议的奏章也要奉给太师过目,其后才会呈到元帝手上,白北堂等同于唐太师的副手。   这太师一党打的主意正是想把白北堂推为左相,再保唐太师的右相,这样一来,左右相依旧全是太师的人,太师一党今天这一番厮咬相当厉害,在早朝时吵翻了天!   秦风没在现场,可他看过古装片,剧情里那些官员唇枪舌剑的好不热闹,一想到元帝要平衡局面还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他都替这位父皇忧心:“那结果如何?”   “右相定了——宋尚书,左相的人选待商议。”萧令瑶说道:“宋尚书要拜相,工部尚书的位置要易主了,看来宋侍郎上去的机会很大。”   父子同在工部效力本就是一桩佳话,此人没有玩弄权术更让元帝心许,而各方阵营却是觉得这样的一个人上去也未尝不可,等他拜了相,拉入自己的阵营即可。   这两袖清风的人恰是一张白纸,想染上墨还不容易?   秦风一想到宋清明那张充满赤忱的脸,心里莫名地有些酸意,也不知道这对父子以后会如何,如果可以,祈愿宋清明能永远保持现在的初心,不要变。   “父皇想趁着太师病着的机会快刀斩乱麻,可惜在定左相之时,居然有人想要死谏。” 第149章 锅从天上来   萧令瑶提起来也是恼火:“今日都察院上书参了太师一本,言他管教子女无方,纵容女儿在后宅为非作歹,你的嫡母不堪为当家主母,又言太师纵容下人陷害驸马,无视皇家尊严。”   秦风一听,这帽子扣得可真够大的,皇家尊严都扯上了。   他一细想,就觉得都察院哪来这么大的胆子,便试探道:“这是父皇的意思?”   “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好放过?”萧令瑶笑着说道:“唐太师失德,这可是父皇想要给他扣上的罪过,不过后面讨论左相人选时,突然有位大人出来替太师喊冤。”   “那位口口声声说唐太师有从龙之功,对陛下忠心耿耿,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刁难驸马。”萧令瑶不禁好笑道:“似是驸马你惹太师不悦了呢。”   秦风心里跑了一万只草泥马,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这要是放在现代,就是典型的受害人有罪论!   他明明是受害者,在这人嘴里怎么就成了有罪的人,是他让唐太师父女俩祸害他的?   秦风的眼皮子跳了好几下,语气变得阴沉:“他没撞死自个?”   萧令瑶噗嗤笑了:“做做样子而已,不过被他这么一弄,倒是让朝会暂停,也无人再提左相之事,依我看,就是他们商量好的,拖得一时是一时。”   秦风也很认同,他们是想拖到太师归朝堂,为了这一下,把命都豁出去了。   “可惜了左相的位置未定,不过今日是算是父皇大胜,对了,唐太师的病什么时候会好?”萧令瑶看着秦风穿外衫,比起第一次相见时,秦风的身躯已经没以前那般瘦弱。   “恐怕这两日就能开口说话,只是会有些结巴,至于身体抽搐的毛病,一般人七日即可,但各人体质不同,得再看。”秦风是给唐太师下了一点毒,这毒是他自己研发出来的。   人在御书房,也不好做得太明显,那毒物未进嘴里,而是沾到了唐太师的手背,从毛孔里渗进去,他自己也沾了一些,后来偷喝了解药便也罢了。   可惜就可惜在这毒物从毛孔进入的效力远远敌不过口服的,不然别说七天,一个月都能让那老东西下不了榻,秦风只觉得可惜!   “七日……应该也够了,咱们就坐山观虎斗吧。”萧令瑶心满意足地坐下,看着刚洗过脸的秦风,不得不说这驸马爷的皮相真是好,看着也赏心悦目。   玉春楼经此一事名声越来越盛,只是客人们都吵着要再吃一次那奇特的毛豆腐,全城卖豆腐的农户都在研究怎么着让豆腐快速生出白毛来,也成了趣事一件。   秦风早向薜成交代过正宗毛豆腐的标准是什么,豆腐表面要有毛,表面得有黑色的点点。   给了一个采购的标准,也就让玉春楼安排这几天再来一次豆腐宴,满足百姓们的好奇心。   等到了中午,两人偷溜出公主府,借着隋城人最多的空当,大张旗鼓地乘坐着公主府的马车招摇过市,大摇大摆地停在玉春楼门口。   那围观的百姓见到从马车上下来,面色还有些苍白的秦风,都不知不觉地围拢过来。   驸马爷被暗算其后被太师吓唬到病发的事也发酵了两天,如今见到正主儿,都想从他身上看到些许痕迹,秦风倒也是故意放慢脚步,身边的萧令瑶掐了他一把:“你又干嘛?”   “满足大众的好奇心,咱们不是从外面寻医回来吗?”秦风说完,低头咳了一嗓子。   那玉春楼的掌柜薜成早就迎了过来,看到秦风弱不经风的样子,飞速将一件披风披到秦风背上:“驸马当心着风,已经备好包房,楼上请。”   “无事。”秦风解下披风,笑道:“虽然没有找到涂山先生,但好在情况好转,再休养几天就差不多了,倒也没有你们想象得这般虚弱。”   薜成不明就里,只当秦风是真的出去访名医了,那荆无命等人在身后藏起了表情。   冯宝是见怪不怪,龙七素来没什么表情,秦风做什么在他眼里都是对的,都是正常的。   白浅、曹景与荆无命三人则是心内嗟叹,像,太像大病初初好转的样子了!   此时有人大着胆子问道:“驸马爷,今日玉春楼可有上次的豆腐,那豆腐又嫩又香,外酥里嫩,着实好吃呀,这次还要多谢太师大人呢。”   “可不是嘛,要不然咱也不知道豆腐长毛了还能吃,玉春楼又出了一道名菜。”   大家哄然一笑,太师再权倾天下,也不能来宰了他们这平头百姓吧,私下说说又何妨?   秦风施然一笑,朝大家拱手道:“纯属误打误撞,幸得大家欢喜,玉春楼定会继续推出这道菜,同时还会推出别的新菜。”   “驸马爷的点子真是无穷无尽呀。”有人真心赞叹道:“还请驸马爷保重身体,否则以后我们如何满足这口腹之欲。”   “必定。”秦风抬头看着这曾经陌生的街道,比起刚穿过来的时候,现在的他满是抱负与志向,在未达到目的以前,这条小命可得好好地保着。   秦风一行人走进玉春楼,看他虽是脸色苍白,但步伐却还算稳健,正好验证了他刚才的说话——就算没找到涂山先生,他也快好了。   那边厢的龙七眼看着就要迈进玉春楼,突然和曹景同时停下了脚步,两人齐齐回头。   街尾的人群里一道黑影骤然消失,曹景想要跟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龙七看到曹景的反应,闷声说道:“瞧你也慢了,刚才那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就是轻功了得。”   曹景根本连那人的正脸都没有看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他轻功了得,是认识的人?”   龙七一下子哑巴了,的确,他只是看到那人的背影与身影 ,但奇怪的就脱口而出,好像对那人十分了解,没等曹景再说什么,他赶紧掏出药丸塞进了嘴里。   “我是疯的,你当我说疯话得了。”龙七嘴里吃着药,含混地说完,快步去追秦风。   曹景遥望着刚离开的人,又看看龙七,不对! 第150章 狰狞的面具   这龙七刚才纯属下意识的反应,他或是脑子记不起来,但仍能感觉到刚才在玉春楼前窥视的人就是他的老相识,且是十分了解的人。   曹景早就让暗卫去查这龙七的底细,倒与秦风说得一致,在他在秦风名下的镖局走镖之前,无人知晓他的过往,更无痕迹可查。   倒是他加入镖局以后,成了威风凛凛的镖师,要不是因为他有头疾,又时常举止古怪,总镖师的位置都是他的,秦风把他叫来贴身服侍不无道理。   此人心境有如孩童,但身手深如海斗,就连他也无法判断此人真实的身手是何水平。   话说回来,曹景又对刚才窥视的人有几分好奇,太师已经焦头烂额,任由太师那帮人想破头也没想到一桩暗地陷害的小事会发展到现在的境地。   昨个晚上那门客的计谋落败,按理说驸马这边已经无棋可走,怎还会有人来盯着?   曹景着了两名暗卫去跟踪刚才的人,这才缓缓地走进玉春楼。   两名暗卫与普通的百姓无异,一直潜在萧令瑶附近,接到指令,两人双双从不同的方向追着那人影,却见那人步伐极快极轻,身形移动有如闪电,倾刻间便已消失在人群里。   两名暗卫跟踪术过人,此时也被吓了一跳,脚下步伐越来越快。   待钻进一条狭窄的巷子,眼前一道黑影闪过,两人暗道不妙,嗖,嗖!   两道银光从对面辟开气浪而来,两人同时脚尖着地,朝不同的方向跃去,微一侧头,两把暗器已经刺入墙体,整根没入!   两人被这事打了个岔,但听得一个阴沉的声音响起:“无知小儿,也敢跟踪于我?”   一阵刺耳的笑声过后,那身影嗖地跃上高墙!   两名暗卫不甘示弱,齐齐跃上去之时,那人一个转身,居然大喇喇地露出正脸。   本以为可以看到真容,但那张脸一转过来,却是戴着一张古怪狰狞的面具,惨白的面具上却是如注的血流,像是正从眼角、鼻孔、嘴巴里涌出来……   两名暗卫只觉得眼前一片迷蒙,脑子里便是一团乱麻,手脚一软,两人啪地摔下去。   那戴着面具的男人发出一阵低沉的笑意,怪笑着转身离开。   直至一柱香后,两名倒地不起的暗卫才在混沌中睁开眼睛,感觉到身下的冰凉后,不约而同地坐起来,看着四周的空寂,两人傻了眼,那人在他俩的眼皮子底下跑掉了!   还是其中一名暗卫先反应过来,折身来到刚才的民宅边上,将没入墙体的暗器取出来。   看到那物件,这名暗卫脸色微变,竟是从未见到过的暗器形制!   两人面面相觑,另一人的嗓声低沉:“迅向主子回禀。”   玉春楼里,曹景在出去一趟后再回来,脸色便是无比地阴沉,萧令瑶见他脸色不对,饮口清茶后问道:“发生何事?”   “方才有人在玉春楼外窥视,咱家着两名暗卫前去追踪,未料让那贼人逃脱,只是事情有些诡异,那人似乎并不怕与人正面对上,只是戴的面具有些诡奇。”   曹景将那两名暗卫回禀之事一五一十地告知,尤其是将两人在看到面具后居然一阵眩晕,随即摔下来的事重点描述,再呈上那两枚暗器。   还没等秦风和萧令瑶看清楚,龙七突然冲过来把这两枚暗器拿在手上细细地看,嘴里念念有词:“我怎么在哪里见过?”   秦风心头一振,难道是龙七的旧相识,或是龙七根本就是和那人一路的?   “会不会是你的同乡或相识?”秦风盯着他手上的暗器,看上去是平淡无奇,不过是两枚像钢针一样的东西,直线形,前面尤其尖利,另一端则像套着一个圆球。   发现龙七正要伸手触摸那尖利的一端,秦风大喝一声:“别动!”   龙七怔在那里,秦风向曹景借了银针一试那暗器,最前端果然淬了毒!   这是吹箭筒射出来的暗器,以前只在影视剧里见过,这东西最早起源于相方,在形似针状的暗器上涂上有毒植物的汁液,或者是毒虫的毒液,原本是用来猎杀。   后来经过改制成了刺客常用的冷兵器,手持袖珍箭筒,待目标走近,只需稍吹一下箭筒,击中目标即可,哪怕不是正中要害,只要划伤目标皮肤,毒液浸入,必死无疑!   多亏得那两位暗卫身手了得,迅速避开,只是后来两人已经眩晕,那名神秘人却轻描淡写地放过他们,并没有下死手,倒令人惊奇。   秦风细品了品,问龙七:“你真觉得见过这东西?”   龙七拿布包了手,才拿着那两枚暗器,突然凑过去看一端的圆球状,嘴里喃喃自语道:“这上面应该有个标记才对的,怎么看不到?”   曹景大骇,将那两枚暗器翻转过来,只见圆球的底下的确有一条类似于鱼的纹路。   “好像就是这个。”龙七后知后觉道:“怪了,我怎么会知道?”   刚才已经吃过药,龙七的头并没有痛,他两眼迷茫地看着秦风:“东家,这怎么回事?”   “那戴着面具的人看来不是冲着我和公主来的,倒像是冲着你来的,估摸是你的同乡或是认识你的人,没杀暗卫是想让你瞧见这两枚暗器,所以没下死手。”   秦风的思维一向缜密,料想来的人知道龙七的真实身份,但又不便露面,也不像对他有敌意的样子,心下略松,拍着他的肩膀说道:“稍安勿躁,要真是晓得你底细的人也是件好事。”   那人既然没来找龙七的麻烦,反借暗卫的手让龙七看到这两枚暗器,说明对龙七没有杀意,看龙七对这两枚暗器的反应,想也知道和他的来处有关系。   龙七在他身边呆了这么久,处处显示他的来历不一般,秦风懒得去查,自从龙七调到他身边,想来萧令瑶的人也会把他的底查个底朝天,结果不也没个结果?   要是有异常,萧令瑶早找他了。   龙七的脸变得苦巴巴,他不想知道自己是谁,呆在东家身边就挺好的,他一时间觉得这找上门来的人十分不上道,碍事! 第151章 你儿害我   冯宝在边上轻咳了一声,公主还在这呢,这龙七又犯病了,他把龙七扯到一边:“行了,少在这里碍事,殿下和驸马都还没用膳食。”   秦风把那两枚暗器要了过去,准备花时间研究研究上面的毒物到底是什么,见到他这个动作,曹景的眉头皱了起来,精通毒物,对这些要人命的东西又这么感兴趣。   曹景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说好的只对从商感兴趣,只想成为东越国首富的驸马爷?   驸马的兴趣可够广泛的,研制毒物这种要人命的兴致岂能让人安心?   秦风可不管曹景充满探究和质疑的眼神,这位曹公公一向对他不感冒,只对萧令瑶一人忠心,但凡有半点可能对她造成威胁的因素,曹景都不会放过。   他研究这暗器上的毒也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一来是好奇心作怪,二来是想看看能不能治好龙七的病,龙七的病症其实就是间歇性失忆。   这间歇性失忆也分为很多种,有局部性的,有选择性的,有全盘性的,也有连续性的。   古代将失忆症称为妙笔寻花,名字听上去诗情画意,实则患了这妙笔寻花的人时常忘记之前做过什么事,见过什么人,就算有短时的临时记忆,也会一瞬间忘记。   龙七的情况属于全盘性失忆,他清楚记得现在发生的事,完全像个正常人,以上岸为时间点,从前的事忘记得干干净净,只记得上岸以后的事。   全盘性失忆的原因大多和神经系统有关,要么是撞击到了脑部,要么是中毒。   若是这暗器龙七认得,上面又淬了毒物,兴许就是龙七失忆的关键要紧,秦风懒得向曹景解释,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种道理曹景大概是不晓得的。   龙七一向大大咧咧,今天也有了心事,萧令瑶和秦风用膳的时候,也让他们在边上拉了一桌,在这朝代主仆不能同桌而食,在府里偶尔一下就算了,在外面还是要守规矩。   哪怕是像这样同屋而食,要是被外人看到都会觉得公主与驸马治下不严,把下人们惯成这个样子,不过玉春楼的包间门一关,外面的人也难窥得一二。   龙七吃了几筷子就吃不下去了,把筷子放下了:“昨个晚上那个叫轩辕北的人,名字我听着耳熟,今天这个戴面具的会不会是他?”   曹景立马摇头,他昨天也窥探过太师夫人一行人,今天这身形明显对不上。   外人不知玉春楼这包间里发生了什么事,只晓得驸马与公主已经寻医归来,驸马的身体看上去还有些虚弱,但应该无关性命,百姓口口相传,这从外面回来的事实就这么定了。   此时的太师府里却是一片丧气,秦佐怀跪坐在榻边,一脸悲色地望着已经苏醒却口不能言的太师:“岳丈,女婿来晚了,今日在朝堂之上未能保得您右相之位,请岳丈责罚。”   唐太师瞪大了双眼,眼底布满血丝,太师府早已得到信息,太师之职不复存在,从此东越国再无太师,那他算什么?以后诸人以何方式称呼他?   他人躺在榻上,想到这件事的由来,不禁张大了嘴巴:“驸,驸马……那,那竖子!”   唐太师能发出声音了,太师夫人惊喜若狂:“老爷,您能说话了!”   秦佐怀心里一激灵,随即将太师扶起来,低声说道:“岳丈,此事乃红英一时意气所为,谁也没有想到陛下会以此为机缘发作,您的病来得也快,如今改制已经无可避免。”   唐太师心口憋了一团气,此时揪住秦佐怀的衣领,双眼几乎要溅出血来:“是你儿害我!”   唐太师这两日虽时时昏迷,又不能说话,但思绪是清楚的,仔细回想他“病倒”的前因,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在他发病之时,唯有秦风那小子近过他的身。   也不知道他用了何等手法,竟让郎中们找不到痕迹!   虽无证据,但他可笃定,定是那秦风小儿所为!   秦佐怀被扯着衣领,心中对唐家的不满已经到达顶峰,太师之位已废,右相已有人选,左相推举的是太师阵营中人。   且不说眼下尚未定论,若真是白家的人占据左相一职,时而久矣,又与岳丈何关?   白家的人素来不是省油的灯,手握大权后岂能再唯老太师马首是瞻,唐家这滔天的权势,如今已经危在旦夕,秦佐怀心里一动,迅速说道:“岳丈慎言!”   唐太师闻言肝胆俱裂,以往这女婿对他岂敢如此大声言语,如今他太师一位不存在,他便显了真面目,偏他现在口舌不利索,想说长一点的句子也不行,只能瞪大眼睛看着他。   “御书房内陛下在场,驸马如何谋害于您,何况如今全城尽知驸马也卧病在床,这事前因后果已经明了,红英也被禁在府中,此事既有定论,您何苦再违逆圣上?”   秦佐怀的意思十分明确,他倒是不相信秦风能有这种手段,可以当着陛下的面让唐太师吃这么大一个闷亏,唐太师毕竟年事已高,突发疾病也并非不可能。   何况秦风他本人也卧病在床,平时就是个病秧子,儿时也的确被太师父女俩欺辱过。   此事别人不清楚,他身为父亲,哪有不晓得的道理?   太师夫人一听便不乐意了:“佐怀,若不是你当年非要纳那个狐媚子进府,哪有秦风出生,这小子这次把我们唐家害惨了,你与唐家一荣俱荣,到这时候还要护着那庶子?”   “岳母息怒,”秦佐怀踟蹰了一下,说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治好岳丈的病,能够即刻上朝主持大局,否则这左相之位也要旁落他人!”   太师夫人被说中心事,终于不再纠结是否秦风下手,说来也是头痛,请来城中不少名医,就连太医也被请出宫,偏就诊不出个所以然来,后来才给个模糊的说法,说是卒中风。   唐家对此说法并不满意,若是卒中风,便是自然病症,与那秦家小儿并无关联,但眼下也只能服用补阳还五汤来治,是否卒中风,唐家仍有疑意,但唐太师终究是能开口了!   太师夫人又喜又忧,喜的是人总算能开口,忧的是这身子骨时不时就抽搐,虽是能说话,但说话结结巴巴,又不能讲长一点的句子,这情况就算能上朝,又岂能与文武百官舌战? 第152章 皇叔上门   这两日朝堂上的事她都有听闻,唇枪舌剑好不热闹,各方阵营都在趁着这滩浑水而战。   如今太师是不复存在了,左右相中右相又定了宋尚书,只余一个左相,那白家又横空杀出来,正如轩辕北所说,这件事情看似对唐家有利,实则不妙。   “那你说怎么办,左相要是被白家得了去,据先生说,这白家可不是好相与的,大权在手,以后岂肯听你岳父的。”太师夫人着急道:“你那庶儿又不识情识趣。”   听岳母一口一个庶儿,秦佐怀皱起眉头道:“他如今是长公主的驸马,岳母该改口了。”   太师夫人一时哑然,又听到秦佐怀说道:“朝事应避嫌,众臣皆知我是唐家的女婿,上书一事自有胡尚书安排,我一会儿便去见他,看看是否还有办法。”   总不能便宜了姓白的!秦佐怀怀有私心,太师夫人却很是欣慰,起码还有女婿可以依靠。   此时外面传来仆人的声音:“先生来了。”   进来的人是轩辕北,只见他一袭布衣,虽是其貌不扬,但举止间颇有风度,见到秦佐怀后便是施礼道:“见过秦太傅。”   秦佐怀和轩辕北时常见面,但这次太师出事后,两人还是头回碰面,他虚扶了一下轩辕北,说道:“先生这几日辛苦了。”   “既是太师门生,皆是本应该之事,何谈辛苦。”轩辕北说道:“太师膝下虽有幼子,但毕竟年幼,如今还需全心准备乡试,还劳太傅大人多多操心,草民愿效犬马之劳。”   太师一心盼有儿子,奈何是老来才得一子,且是个妾生子,不过从出生起就抱到太师夫人膝下养着,其后更是当成嫡子教导,因得来的晚,今年方十三。   门生是攀附主家生存,太师若是失势,这些门生也只有解散的份,还要另寻他主,这轩辕北在岳丈门下颇得重用,想必也不想再寻他主。   秦佐怀心中一想,便说道:“依我看,岳丈既已能下床,明日必须上朝。”   “草民也是如此想。”轩辕北侧开身子,将身后的一名郎中显露出来:“草民寻来这位名医可替太师施针,虽是不能根治顽疾,但能令太师在两个时辰内行动无异,言语正常。”   那站在轩辕北身后的郎中个头矮小,皮肤黝黑,仅背着一个布包,完全不像郎中的样子。   太师夫人率先质疑道:“此人是何来历?”   “江湖游医。”那郎中斜眼看了一眼太师夫人,晓得这婆娘对自己不屑,闷哼一声道:“要不是这老小子来求我,我才懒得过来,你们爱用不用。”   两个时辰可行动自如,说话自如,若是能上朝……情势又不一样了!   秦佐怀忙鞠躬道:“还请先生明日替太师施针,若能成事,必付百金!”   轩辕北看着病榻之上的唐太师,权势惑人,但闻可以上朝,唐太师的脸上泛出红光,脸上的灰败之色荡然无存,百虫之尸,死而不僵,明日且可再看。   秦风自不知道太师府里又是一番风云变化,从玉春楼离开后便大张旗鼓地回了公主府。   其后便派冯宝回太傅府递了信,萧令瑶特别命令白浅准备了一番,这可是柳苑头回造访公主府,这女人对男女的感觉比男人更敏锐,万不能让秦风的生母看出端倪。   再说夫妇俩等着柳苑前来时,却未料到有人抢先一步,午时一刻,瑞王爷前来造访。   如果没有玉春楼这一摊子事,秦风早该携萧令瑶一同造访瑞王爷,一想到被耽搁的事,秦风的心都在滴血,如今瑞王爷不请自来,他精神为之一振,这不是自动送上门的大肥肉么?   再说瑞王爷从马车上下来,就被眼前的公主府惊到了,纵然知晓皇兄对这位金枝玉叶宠得厉害,但这公主府完全逾越了制式,五进六重!   那静议堂在第二重,正是公主与驸马接见来宾的地方,听闻他到访,白浅携一众下人前来迎接,不远处,萧令瑶竟是亲自出来相迎,远远地唤了一声:“皇叔!”   瑞王爷第一次见到萧令瑶的时候便是那场鲜少有人知道的滴血认亲的现场,这一晃,九年过去了,昔时宠辱不惊的姑娘如今华服在身,俨然是娇纵的公主架势了。   他仍记得皇兄欣喜地告诉他,那位给他留了骨血的情景,恐怕只有当年在夺位成功后,皇兄才如此欣喜,可惜皇后的反应颇大,质疑不知道从哪来的小姑娘混淆了皇家血统。   可是,只有见过那位的人就知道,哪怕是只有八岁的小姑娘也长得和那位像一个模子出来的,眉宇间更有皇兄的影子,要说不是皇兄的血脉,怕也无人相信。   只是为了让皇后闭嘴,这才来了一出滴血认亲,两血相融之时,他那高高在上的皇兄满含热泪,打从那时候起,瑞王就知道这位公主殿下的造化不小。   果然,皇兄让皇后认下她为嫡女,借故说是出生时体弱,听一位道士所言放在山上养病,且不能声张,唯有保住命才能公开身份,如今是嫡公主回宫,便是唯一的嫡公主。   九年时间过去,锦华公主比幼时更像那位,便又不同,那位更英气些,更刚毅一些,公主则要娇媚一些,想来也是,那位曾在战场女扮男装与男儿一般杀敌,哪像公主被娇养了九年。   “公主怎么出来了,外面有风,当心着了风。”瑞王爷喜美人,看到萧令瑶也是觉得赏心悦目:“驸马的身体怎么样了?”   驸马爷和太师父女俩的恩怨闹得全朝尽知,现在是两败俱伤,都在府里养病。   “已经好多了,本就是受到惊吓惹来的旧疾,虽然没有找到名医根治,但缓一缓也过来了,驸马身体虚弱,只好在里面等着皇叔。”萧令瑶扯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皇叔请。”   瑞王前脚刚走进静议堂,便听到身后传来一记娇柔的声音:“风儿。” 第153章 看上他老娘了?   瑞王被这声音扰了心绪,循声转过去,只见一位面生的夫人正快步走过来,三十余岁,行走时摇风摆柳一般,眉目温柔,她脸上带着笑意,突然看到生人,便马上停下脚步。   萧令瑶没想到柳苑也赶了这个时候过来,还和皇叔一前一后进了府,连忙说道:“姨娘,您来了,皇叔,这位是驸马的姨娘柳氏。”   眼前的这位居然是王爷,柳苑忙欠身道:“妾身见过王爷。”   瑞王喉咙里有什么东西痒痒的,嗓子有些干巴巴:“夫人多礼了,夫人是来探望驸马的?”   萧令瑶的眼神在瑞王脸上打了个转,不着痕迹地扶住柳苑,唉,皇叔好美人,这事皇室中人谁人不知,这位皇叔也是红羽楼的常客了。   可再怎么好美人,也不能这么肆意地盯着太傅大人的妾室看吧,她轻咳道:“姨娘怎么没让人通传一声,我好去迎姨娘呀。”   柳苑和萧令瑶也不过几面之缘,听到她如此说话,是又惊又喜,惊的自然是她如此没有架子,倒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喜的是夫妇俩若不是百般恩爱,公主岂会这种态度?   “姨娘听说你们回府,急着过来,方才到了府前发现大门开着又没有人,一时情切才自己进来了,没想到是有贵客在,唐突了。”柳苑微微一笑。   萧令瑶看着柳苑的五官,心中感叹秦风真是会长,尽挑父母好的地方长,他那张仍脸得了柳苑的八分真传,好看得紧,难怪皇叔看了柳苑都走神。   再说秦风早在里面看得清清楚楚,心窝子有些隐隐地酸,那瑞王爷也太特么不是东西了,盯着别人的媳妇看这么久,也不怕长针眼。   要说一开始不知道他姨娘是什么人,萧令瑶都介绍了,那也知道是太傅府的人了吧,还盯着看?秦风也顾不上自己还在养病,得去提醒提醒瑞王爷什么是男女大防!   再说柳苑也觉得古怪,这王爷紧盯着她看,那眼神直勾勾地,就不像个好人。   她往萧令瑶身后避了避,温声说道:“殿下,风儿呢?”   “母亲。”秦风三两步冲出来,先是朝瑞王爷一躬身,就顺理成章地站在母亲身前:“母亲不用着急,儿子身体已经没有大碍。”   他往自己胸口上打了一拳,表示自己的身子骨没有问题,没想到柳苑的眼睛一下子红了。   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小东西,从小就弱,好不容易当了驸马还要被欺负,她在秦佐怀面前不敢多说什么,但一对上秦风,眼泪就有些止不住。   所谓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看到柳苑落泪,瑞王爷心里一揪,唉,以前怎么不知道秦佐怀纳了这么一个可人儿,真是可惜,可惜了……   都是男人,秦风一看瑞王爷的神情就晓得不对,这是对原身这老娘有感觉呀,男人看女人,长得好看的肯定会多瞧几眼,但要是有点动心的话,就难免有些放不开。   瑞王爷这种有好美色名声的,按理说是个老油条才对,结果柳苑刚红了眼睛,他就露出心疼一样的表情,还小心翼翼地瞧了她好几眼!   真是苍了个天,秦风无语凝噎,这都是什么孽缘?   瑞王爷是红羽楼的常客,关于瑞王爷后宅的那点事,秦风知道得不少,这位瑞王爷是成过婚的,不过王妃难产去世,府上还有好几位美妾,只是正妃的位置一直空着。   瑞王爷膝下无子,诺大的王府里就只有瑞王爷和一群美人,据说王府里的丫鬟都是精挑细选的好颜色,看着就养眼的那种,这瑞王爷就是个活脱脱的中年版花花公子!   “姨娘放心,儿子自己就是郎中,慢慢调理一番就没事了。”秦风赶紧对白浅说道:“请姨夫人去偏堂休息,殿下与瑞王爷还有话要说。”   柳苑忙点头,朝瑞王爷略施礼,就跟着白浅走了,那瑞王爷看着柳氏的背影,心下一阵叹息,眼神跟着她飘了老远。   秦风重重地一咳,萧令瑶立马笑道:“皇叔里面请,曹景,去库房里取父皇这次赏赐给驸马的新茶,我们与皇叔一道尝尝鲜。”   瑞王爷一听,大笑着说道:“我这皇兄素来是个谨慎的,大手大脚的赏赐只怕全落到你们头上了,好在皇叔今天也不是空手来的,不然成白蹭。”   走出内务府,瑞王爷不失亲和,半点没有王爷的架子,只见瑞王爷一摆手,两名随从奉上来两支上等的人参,上面还系着红绸带。   这朝代的人认为人参是通了灵的,尤其有些年份的参,说不定通了灵就变成小娃娃跑了。   这红绸带就像个封印,能把这参束缚住。   秦风看这两支参圆鼓鼓的,底下那分叉的两条须儿真像人的两条腿,冷不丁地一看真像一对童子,便也知道这两支参是好货,便是拱手道:“多谢皇叔。”   “侄婿客气。”瑞王爷大咧咧地说道:“上回咱们是在公事上见,有些体已话不方便说,本想着你能到府里来找我,可惜一等便是这么多天,听说你被气病,皇叔可是忧心呀。“   秦风一品这味儿,觉得半真半假,两人论交情是没什么的,真要说起来,还是利字。   瑞王爷爱美人,也爱钱。   人都上门了,秦风也懒得废话,直截了当地说道:“皇叔有所不知,自上次内务府回来后,侄婿一直在准备那只做虚不做实的计划书,好不容易成事,还没来得及去拜访就出事。”   “今个皇叔来得巧,不如就在这里看一看侄婿的计划?”   “好呀,那顺便留个饭?”瑞王爷看向萧令瑶:“听说你们公主府的饭菜可是一绝。”   这纯属胡说八道,开口就来,在公主府吃过的人少得可怜,外来客除了郭士通就是宋清明,难道是这两人在外面肆意宣扬公主府的饭菜一流?   宋清明嘛不可能,郭士通倒有一张大嘴巴,不过他和瑞王爷根本没什么碰面的机会。   两人职务不同,所处的圈子不同,所以嘛,这只是瑞王爷想留下来用饭找的由头,秦风想到此时在偏房歇着的姨娘,心里一激灵,擦,这瑞王爷不会真看上他老娘了吧! 第154章 口红   秦风心中一阵恶寒,强压住心头的不适,请瑞王爷入座,白浅也取来了新茶,奉上茶水和点心,便施然退到一边,瑞王爷打量了一下白浅,疑惑道:“身边怎么就这一位丫鬟?”   “皇叔有所不知,我们夫妇俩颇是相同,就不好身边有太多人伺候,巴不得人越少越好呢,白浅和寻常丫鬟不同,她是有功夫在身的,也能护我们周全。”   萧令瑶说道:“在宫里呆了这些年,受尽了束缚,好不容易立府,就巴不得自在。”   瑞王爷一品,的确是这个理了,都说皇宫里头是富贵,是权势,可那里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那破地方的礼数就够让人喝一壶的,成天呆在里面,可不烦躁?   是以当年几位皇兄争得头破血流,他就冷眼看着,始终不掺和,结果不就是他得了善果?   “聪明,聪明,皇叔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欸,侄婿,你那所说的什么计划书呢?”瑞王爷终于把话题拐到了正道上:“快拿过来我瞧瞧。”   秦风一声令下,冯宝去取了过来呈给瑞王爷,瑞王爷的姿态不像在内务府那么绷着。   就看他仰躺在座椅之上,一只手拿着计划书,一只手端着茶,抿一口,放下,又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嚼着,这样子就像在外边春游一样,好不自在。   原来离了内务府,瑞王爷是这般闲散模样,也不怪当年他对皇位不感兴趣,就好这一口的都受不了当皇帝的憋屈,就如现在的元帝,光忙着权衡各方势力就得受不少气。   再说瑞王爷刚开始看,就被上面漂亮的字体所吸引:“这是侄婿亲笔所写?”   “正是如此,可是字体太小,不便阅读?”秦风问道。   瑞王爷感慨道:“非也,非也,只是没想到这蝇头小楷能写得如此漂亮,侄婿有才。”   秦风笑了笑,心里暗道这个可不是重点,重点是上面的内容!   又看了一会,静议堂里寂静得很,只有时不时的抿茶声和嚼糕点的声音,再往后,瑞王爷看得越来越入神,就连茶水也不喝了,从一开始的一只手拿着计划书,变成了两手捧着。   至于那眼神则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变得专注,到最后则陡然变亮,嘴里不时咂咂有声。   秦风也不着急,这事能不能办成还有赖于瑞王爷怎么想,他要是不支持,自己也支使不动其他三大皇商,他慢条斯理地喝着茶,老神在在。   终于等到瑞王爷看完了,他又着重看了几处,这才看向秦风:“这可是有点欺负人了。”   萧令瑶也没瞧过这上面写的什么,听到瑞王这么一讲,不免担心地看着秦风。   “皇叔多虑了,此乃几方共赢之事,假如皇叔愿意晓之以理,料想这几方都能心悦诚服。”秦风说道:“这做商人,不就是以益为重么,既是大家一起发财的事,想来也不会反对。”   “共赢?何意?”   “往通俗了说,便是大家一起发财,都能获得利益,都是赢家的意思。”秦风说道:“皇叔觉得这策划案如何?”   刚才是个共赢,现在又是策划案,全是瑞王爷没听到过的新词。   瑞王爷一边在心里嘀咕,还有点不肯在秦风面前露怯的自尊心,抚着下巴说道:“倒是不错,只是你手上目前只有肥皂这一个构想,恐怕不足以让大家动心。”   “自然不止。”秦风没想到瑞王爷今天会自投罗网送上门,但人都来了,自然没道理放过这次机会,立马着冯宝和龙七跑了一趟安定府,把自己暗中琢磨的东西全取过来。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龙七和冯宝去而复返,从马车上将一样样物件搬进静议堂。   秦风早让荆无命在厅堂中央摆了一张桌子,东西一到,便像展览似地全部平铺在桌上。   瑞王爷这下坐不住了,直接起身站到桌子边上,上面的肥皂先掠过,直接拿起另一样物件,只见那东西是个管状的密封的长形盒子,外面刻有雕花,是牡丹与芍药。   这盒子倒是精巧,却不知道有何玄机。   秦风接过这东西,取下盖子,再将底下一扭,只见里面冒出红红的东西,秦风顺势在手背上画了一道:“此为新型的口脂,又称为口红,用此来描唇,极为便利。”   女人皆有好美之心,萧令瑶和白浅立马看过来,就见这东西轻巧,且颜色鲜艳香甜。   秦风看萧令瑶一眼,不禁想象了一下这东西被她拿在手上描唇的情景,心里微微一动。   “颜色可以有许多种,不说上百种,几十种绰绰有余,也就是说,这一样小小的东西,便可以衍生出几十种产品,称之为色号。”   秦风在现代的时候对这玩意其实关注不多,但女朋友是现代职场女性,平时准备的口红起码十来支,都是不同的颜色,那时候他其实不懂,不都是红么?   怎么就分樱桃色,芭比红,还有什么朱砂红、姨妈红等等,等到了这个朝代,发现女人们用口脂,其实和口红一样,而且都是纯植物性的,但使用起来没那么方便。   秦风就想啊,不管在哪个朝代,其实女人的钱都好赚的,就拿他名下的那脂粉铺子来说,每个月各府各院的需求不要太旺盛,不说仕族,一般富庶些的人家购买率也高。   假如推出这种使用率更高又是新样式的口红,这些小姐夫人们肯定趋之若鹜。   秦风示范了一下这口红如何使用,看得大家目瞪口呆,这小小的玩意儿,三两下一抹,一抿唇,就能完美地贴合在唇上,比起粉状的口脂来不知道强到多少,而且不易散。   萧令瑶顿时来了兴趣,着白浅替自己描了唇,只见那颜色比普通的口脂要亮不少,衬上她本就美艳的容颜,更是夺目。   看着这一幕的秦风心里微动,这不就是活脱脱的口红代言人吗?   这边厢,瑞王爷已经被这东西震得满心欢喜,再看下一个,只是个不起眼的瓷瓶子,不过秦风拿起来打开盖子,只见上面是个奇怪的按钮,秦风一按下去,一阵香风飘来。 第155章 亲夫妻明算账   “皇叔请看,这是香水,本朝女子大多使用熏香 或香粉,但要熏久了才能留香持久,且不易随身携带并操作,有了这东西,可以随时补香,且与口红一样,可以有不同的香型。”   “此为按压器,按下去后呈现香雾,不用时则只需盖上盖子即可,十分方便携带。”   秦风看冯宝带来的有三种不同的香型,都喷出来让瑞王爷闻了闻:“此为橙香,此为玫瑰香,此为桂花香,除却这三种以外,侄婿还研发了数十种香型。”   瑞王爷两眼直冒光,再看秦风,简直像看到了财神爷!   若说看到那所谓的策划书的时候,他只觉得秦风确有奇思妙想,但这种模式以前从未试过,仅听闻有些人出卖自家秘方的,但秦风的构想明显在那之上,且是十分宏大。   如今有了这些商品作为支撑,他只觉得那构想并非不能实现,一时间心中大动。   秦风看瑞王爷已经有所意向,也不急,再拉着他看下一件商品,这件商品就颇为奇特,虽是瓶装,但里面的东西如泥一般,只是飘着淡淡香气,并不污浊。   “这又是何物?”瑞王爷只想抽自己一个大耳刮子,今天到了公主府,都不知道问出几次这样的话了,显得他有多孤陋寡闻一般,偏事实就是他不知道,他不认得!   “此为涂抹式面膜。”一提到面膜秦风就沮丧,本来是想弄出更方便的贴式面膜,可惜没弄出无纺布来,这道难关还没有过去,只能退而求其次弄了涂抹式的。   瓶子也是经过特别设计的,瓶盖打开还有个夹层,里面放着一把木勺。   这木勺是用来盛装泥状的面膜的,一边可以盛物,一边可以帮着把面膜抹平,十分好用。   秦风在研究这些东西的时候都是在考虑实用性,尽量让用的人感觉方便,不然有何用?   “里面沫加了珍珠粉等等有益于皮肤的成分,持久使用可让皮肤变得细腻,毛孔变细。”秦风说道:“这次想用这几个产品与皇叔尝试一把,不知皇叔意下如何?”   瑞王早被这些东西惊得闭不上嘴,有此等奇思构想,又真能鼓捣出能用的玩意,这秦风只当郎中果然屈才,可惜了,可惜了,偏商被称为贱商,不为人看中,地位又低。   “侄婿,幸而你为皇商,否则太屈才了。”瑞王爷在公务外一向吊儿郎当,此时却由衷地说道:“不过,这些东西全是女人家家用的物件?”   “皇叔,咱们身边就有现成的推广大使。”秦风看向萧令瑶:“如若殿下愿意参与,此事便可大成,公主金枝玉叶,以往还在宫中时,每逢庆典亮相,其穿其用都能为妇人追捧。”   萧令瑶一下子明白秦风的意思了:“你是想借本宫之手推广这些物件?”   “正是,臣称之为代言人,”若是放到现代,还有个更时兴的说法叫带货,秦风说道:“以前公主穿过的衣料子,民间都哄呛一空,公主用过的香也是一样。”   “咱们是夫妻,但亲兄弟还明算账,定不会让殿下吃亏,若是能成事,利润从我这里抽出一成给殿下,如何?”秦风心想这一成就当是代言费了。   瑞王一听,望着这对夫妻说不出话来了,这是亲夫妻还要明算账,这秦风,如此抠门!   等他一细品,又觉得不对,这哪是秦风抠门,这是大方才对,媳妇给自个夫君帮忙,他还要付银两,生怕委屈了媳妇,这么一想,令瑶她当初非要求皇兄给秦风一个机会蛮好的。   要不然,怎么能成就这么一对恩爱夫妻呢?   瑞王笑嘻嘻地说道:“这些物件要是有公主帮忙,那肯定事半功倍,不过驸马所想实在是宏大,容皇叔再细想想,这策划书本王先带走,回去研究一番后再论?”   秦风心里有数,所谓无利不起早,刚才瑞王两眼直发光就是有戏了。   “辛苦皇叔,难得皇叔造访,中午就让侄婿给皇叔做几个菜,还请皇叔不要嫌弃。”   这位瑞王爷是他要抱的大腿,是丝毫不敢慢待的,秦风又说要去看望姨娘,瑞王爷一听,满脸堆笑:“快去吧,想必夫人也等急了。”   瑞王爷笑得谄媚,秦风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赶紧退了下去。   再说瑞王爷也像被勾了魂一样,顺着秦风的走出去的方向走了几步,这才觉得不对味,赶紧退了回来,对上萧令瑶探究的眼神,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再来壶茶?”   柳苑也没闲着,白浅不知道从哪找来好多话本子给她打发时间,又弄了不少零嘴儿。   都是些太傅府里没见过的,她一边看着话本,一边吃着零嘴,这公主府大,但又安静,比起嘈杂的太傅府不知道强了多少,她在这里呆着一点也不无聊。   要是能长住在这里就好了,柳苑心底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她低头苦笑了一下,怎么可能呢,除非拿到放妾书,如今她还是有诰命在身的人,真想离开太傅府可没那么容易。   秦风进来的时候恰好看到母亲嘴角的苦笑,他立马走过去:“母亲为什么难过?”   柳苑和秦风一向都是这样,在没人的时候就唤她母亲,就当是母子俩对太傅府无声的抗争,柳苑叹了口气:“公主府真好。”   “母亲要不要搬过来住几天,儿子让公主去和父亲讲,他应该不会拒绝。”秦风心里一动:“母亲喜欢这里吗?”   “当然喜欢,人少,清净,不像太傅府,恶主有恶仆,这些年就没有消停过。”柳苑想到过往,眼角微红:“是娘不好,年轻的时候不懂事,皮相误事。”   “男人的花言巧语是蜜糖也是砒霜。”秦风不以为然地说道:“母亲当年年纪小,又是好颜色,是父亲看中您姿容才哄骗的您,过往的事已经这样,不如向前看。”   柳苑本来是来关切儿子身体的,听到他还能这样安慰自己,心里不禁一热:“你放心,如今情况不同了,母亲在府里不会丢你的人,唐红英被禁足,管家大权暂时落到我手里。”   “可惜不是长久。”秦风一语中的:“得想个法子才行。” 第156章 咱是一路人   柳苑也是个有心气的:“也是,唐红英迟早要出来,宫里也不能罚她一辈子,她一出来,这大权又得回到她手里,不过嘛,我这次好不容易得了机会,怎么着也要让她吃点苦头。”   那府里的恶仆大多是唐红英的人,这些年可没少给他们娘俩使绊子,当面背面都让他们吃过苦,就算要还,也要收拾好了那批人再还回去!   她现在是一品诰命,那些恶仆又能如何,想到这里,柳苑一阵感慨:“有权有势可真好。”   噗,秦风笑出声来,柳苑柳眉一扬,反问道:“难道不是?”   “是,母亲说得对极了。”秦风心想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不过没像柳苑一样直通通地说出来而已:“母亲尽管放手去做,实在不行,还有儿子和公主给母亲兜底呢。”   提到公主,柳苑是一百二十个满意:“我儿啊,真是便宜你了,驸马这位置居然能落到你头上,今个看公主比起你回门那天更好看。”   “虽说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怎么总觉得是你讨便宜。”柳苑直摇头。   秦风有种被亲生母亲嫌弃的感觉,突然想到一会儿的留饭,留了瑞王爷,难道不留柳苑?   再想到瑞王爷那眼神,秦风别扭得要死,但是不留,那岂不是伤了生母的心,他这才说道:“母亲在这里留饭吧,瑞王爷也留下,您现在是有诰命之人,与王爷同桌也无妨。”   想到那位瑞王爷,柳苑低语道:“那位倒是个和善的。”   和善个屁呀!秦风直在心里吐槽,他这娘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被皮相和花言巧语迷惑,要不当年能着了秦佐怀的道,已有前车之鉴,万不能再摔一次。   何况她现在是太傅府的人?   秦风一想有这层身份隔着,倒也放心不少,安心留母亲晚膳。   瑞王爷人坐在静议堂,却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秦风一去之后,一时半会都没有回来,他干笑道:“令瑶啊,驸马怎么去了这么久?”   萧令瑶只觉得有些奇怪,皇叔才和秦风见两次面,要说私交肯定没有,现在也就是为了利走到一起,便说道:“姨娘还是第一次来公主府,母子俩自从上次回门后就没有见过。”   “今天难得来一趟,姨娘肯定是要留饭的。”萧令瑶说道:“皇叔,姨娘现在是一品诰命,父皇亲封的,想来是可以同桌而食的。”   瑞王一听,耳根子一红,连忙说道:“这是当然,你以为皇叔是那等势利之人?”   呃,萧令瑶有些无言,要说不是,此话有些虚假,生在皇室,自小就接受等级尊卑观念,岂是一时可以更改的,直到这时候,萧令瑶才察觉到一丝不一样的气氛。   皇叔似乎对与姨娘一起同食颇是兴奋?她又打量了一下瑞王爷,扫过他微红的耳垂,心中仿佛响了一个惊雷!   秦风和萧令瑶前后脚察觉瑞王爷那一小戳戳的小心思,到了用晚膳时,夫妇俩颇有默契地将瑞王和柳苑隔开,察觉到对方的动作,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柳苑是满身的不自在,她虽是顶着诰命,但毕竟是太傅府的妾室,依理哪能和王爷同桌?   可是萧令瑶明显不想怠慢她,拿她的一品诰命做文章,这位瑞王爷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居然欣慰接受,而且现在还笑嘻嘻的,态度十分好。   柳苑是女人,看男人的目光不仅是看对方的地位,也略看了一下这位的皮相。   真要论起来,比秦佐怀要好一些,就是那种养尊处优,又不沾染权势养出来的安逸自在。   瑞王的眼神可纯粹得多,柳苑觉得这位大概是真不在意自己的出身,所以过了一会儿也就自在了,还能和对方搭几句话。   夫妇俩看着婆母和瑞王爷的互动,心下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瑞王爷却是满足极了!   去他狗屁的君子远庖厨,好吃不就行了吗?这秦风真是个人才,这做出来的菜色不比玉春楼的差,尤其那一道香煎鱼,看似没放多余的调料,可吃起来就是香!   还有那道什么血旺,听说是连玉春楼都没有推出的新菜,今个为了迎接他,特别做出来给他尝尝,不过也事前说明了,用了不少下水料,要是他嫌弃可以避而不吃。   瑞王心想自己虽然讲究,但也没讲究到不愿意尝的地步,反正尝一口给个面子,要是真不好吃或是不合自己的胃口就罢了,天晓得那麻辣鲜香的感觉简直了!   这下子他吃得停不下来,就是辣度高了些,辣得他的嘴巴都发红,一边的白浅赶忙送上一杯蜂蜜水,适时地解了辣度,瑞王简直吃得呆滞了,眼神有些迷离。   他原本就小酌了几杯,现在醉意上涌,大咧咧地抱住了秦风的肩膀:“以后别叫王爷了,咱们就得亲近一些,叫皇叔!听说你不愿意做官,正三品都不要,和皇叔是一路人!”   这是说他当年不愿意争抢皇位的事了,萧令瑶唯恐他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毕竟府里有耳目,这附近虽已清场,但也要防个万一。   “皇叔,您喝多了,”萧令瑶刚出口,瑞王就打断了她的说话:“你,你不要说话……”   瑞王看着坐在他身边的秦风,仔细打量着他的长相,突然扭头看向柳苑,傻傻地一笑。   “本王看你的长相八成随了你娘,真好,才两分像姓秦的,这样就对了,本王和你讲,你那太傅老爹就不是个东西,为了权势娶了唐太师的女儿伏低做小,哈哈哈。”   萧令瑶的脸色一下子绿了,这皇叔真是不靠谱,太傅家人坐在这里,他却对太傅评头论足,她忙去扯瑞王的袖子:“皇叔,你醉了。”   “我没醉,没醉。”瑞王大咧咧地说道:“不怕告诉你们,你们以为他秦佐怀是个好的,其实是个奸的,他可滑着呢,这次太师要是熬不过去,你们看着吧。”   “那唐红英也要成下堂……” 第157章 走一步看一步   萧令瑶不等他说完,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下堂什么,不就是下堂妻,眼下局势未定,说什么都不合适,皇叔真是疯了!   瑞王是真喝多了,他酒量本来就不好,可惜今天看到个合心意的美人,居然是秦佐怀的,他真是又嫉又恨,无形中就醉得更快了,被捂住嘴也不生气,两只桃花眼直勾勾地看过去。   对面的柳苑俨然受惊,面色微红,那腮上的红晕真是好看得紧,瑞王爷憨憨地一笑。   恨哪,这样的美人,怎么他以前就没有发现,就让秦佐怀给抢了去呢?   君恨生不逢时,更怨相逢恨晚又咫尺天涯!   瑞王嘴里含糊地说了几句,因为被萧令瑶捂着嘴也没让人听清楚说的是什么,就听到咚地一声,他头扎到桌子上,这次彻底没了声音,是真的昏过去了。   柳苑的面色一片潮红,都是过来人,她哪能不知道这王爷刚才眼神的意思,只是,她可是有夫之妇啊,这可真是了不得,这王爷怎么是这样的王爷?!   秦风也觉得面子上有点过不去,这位是皇叔,那边是生母,这瑞王也太不靠谱了,他赶忙说道:“殿下,依臣看还是送皇叔回府歇息吧,府上自有人侍候。”   萧令瑶求之不得,叫来荆无命和冯宝,令两人送瑞王爷回去,打发走了瑞王爷,就看到柳苑悄悄地吐了一口气,一脸的轻快,得,姨娘是瞧出来了。   “姨娘,皇叔他心直口快,年轻时便有些不羁,您别吓到了,横竖你们以后也很难见到面。”萧令瑶安抚道:“今个是我考虑不周。”   柳苑心里一热,暗想这位公主真是个好的,要怎么安排呢?原本她就不应该与王爷同桌。   公主是考虑到她的处境,不忍让她尴尬才这么安排,天晓得那瑞王居然……是急色之人。   她都是有男人有儿子的妇人了,这瑞王居然还敢对她抛媚眼,真是,活了三十多年,居然有赛过秦佐怀,有比他还会勾搭女人的男人。   柳苑苦笑着摇头:“岂能怨公主,今个是我来的时候不对,也是太碰巧了,今个来就是为了看看风儿,既然风儿的身体无事,心也能放下了。”   秦风知道她这是要走了,心下有几分舍不得,自从知道这便宜娘和他一样,这些年装聋作哑,后宅里闷声演戏后,心下对她更心疼:“母亲千万保重。”   唐太师虽然眼下情况不妙,但他根基深,现在只盼着陛下可以用圣权压过太师的根基。   只要唐家失势,母亲的处境才会彻底好转,只是,一旦唐家出事,太傅府的处境也会尴尬,现在真是左右难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瞧出儿子的心思,柳苑抓过他的手:“再苦的日子都过来了,咱们娘俩现在不是在朝好的方向走么,你看着吧,娘亲不会拉你后腿的,娘亲就回去了?”   有那么一瞬间,秦风几乎要脱口而出,和离吧,要到一封放妾书,从此来到他的身边生活,呆在他的身边,再不用回那鬼地方!   但一想到自己现在呆着的这条船还不知道要飘到什么地方,他压下了这股冲动,但定有那么一天,等有一天看清局势,知晓要去往的方向时,他必定会带着她。   柳苑从秦风的眼睛里看到了坚定的神色,她的心一下子就满了,嘴角微微扬起,按着他的手背说道:“儿啊,娘要回那个战场了,都宣战了,怎么能不战而逃呢?”   秦风和萧令瑶送柳苑出府,看她上了马车,那马车朝着太傅府的方向驶去,秦风突然觉得一阵惆怅,穿过来以后,对他重要的人无外乎只有柳苑和冯宝。   那些和他有所谓血缘关系的人可以说毫不重要,他们甚至是给他制造苦痛和伤害的始作俑者,等他羽翼丰满时,定要将那些人踩在脚底,给珍视之人更好的生活。   萧令瑶看着他眼底毕露的精光,心下一惊,低声说道:“姨娘已经走了。”   “我知道,她是我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真正的亲人了。”秦风叹息道:“我在这里,能珍视的人也不多,殿下,其实我也是孤独的。”   初来这个朝代时,他几乎是懵的,后来一点点弄清楚自己的处境,更觉得自己像是被抛弃的那个人,直到看到冯宝的忠心,柳苑那小心翼翼的关切。   她自己还是弱势群体,却也拼尽全力要保全他的性命,他有一天就清醒过来,开始思考在这个朝代生活下去的方向和方法,幸好,他找到了。   萧令瑶的出现只是让他原定的方向更坚定,那条路更宽阔,而他要承受的压力更大了。   孤独吗?萧令瑶想到了进宫的九年,这九年来,她也是孤独的,白日夜间不敢安眠,时刻要小心提防着皇后的暗算,若不是有曹景护着,她不知道死了几回。   初开始,皇后是想处理掉她的,多亏她后来拿到了飞龙符。   要论孤独,她完全有体会。   “再孤独也能找到同行之人,那时候便不那么孤独了。”萧令瑶若有所思道:“驸马如今不是有一大帮同行之人么,哪怕是我,也有。”   不等秦风说话,她转身走进公主府,秦风察觉附近有人窥视,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了几声,冯宝立马过来扶他:“驸马。”   “让厨房熬药吧。”秦风的声音低了几分:“这才站了多久就有些受不住了。”   冯宝何等机敏,一看他又演上了,就知道附近不安全,赶紧应道:“是,驸马。”   公主府的大门合上,刚才鬼鬼祟祟的那些人交换眼神后,其中一人说道:“回去禀告主子,今日有两人前来探病,驸马身子的确不好,仍在病中。”   府门关闭,送走瑞王,秦风又进入“养病”状态,天色已晚,又刚刚饱餐了一顿,想到被瑞王带回去的策划书,秦风的心又提了上来,也不晓得瑞王是真感兴趣,还是为了应付他。   在现代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为了应付对方,收下策划书后再束之高阁,更甚者扔进垃圾桶,之后便是不了了之了,秦风这么一想,瞬间不淡定了。 第158章 太师翻盘了?   秦风回去后去净房沐浴更衣,进到房间就看到萧令瑶在摆弄那些物件,尤其那口红她最感兴趣,还取出自己原有的口脂进行对比,果然是这口红用起来更方便。   别的且不说,这口红绘出来的唇形更饱满贴合,颜色也较原来的鲜艳,她正对着镜子审视着嘴唇,身后响起秦风的声音:“口红最大的好处是持久,而且可随时补妆。”   “补妆为何意?”   “女子的妆容最怕水,而且脂粉口脂本身就是散状的,时间一久就不能与皮肤贴合,妆容一淡,整个人黯然失色,不是人人都像公主这般天生丽质,依赖胭脂水粉的女子需要补妆。”   秦风的话简直说到萧令瑶心坎里,没想到驸马爷说起甜言蜜语来也这般油滑。   等心中的快意过去,她嘴角却扯出一个冷笑:“不愧是能开出红羽楼的男人,对这些事情倒是清楚得很呢。”   “殿下误会臣了,臣虽了解,但红羽楼都是春娘在打理,臣从来不曾抛头露面,红羽楼的姑娘们也是最近才知道幕后大东家是何人,那些弯弯绕绕都是臣通过春娘去做的。”   萧令瑶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不痛快,两人成亲是假的,原本就该互不干涉。   她轻咳道:“若是以后一拍两散,你爱如何是你的事,不过在此期间,彼此作戏还要真,你可不要给本宫惹出什么桃花债,省得还要给你收拾残局。”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醋呢,秦风觉得自己想多了,这位八成是怕他这边有事失控影响到她。   “肥皂、香水、口红、面膜,这四样东西是用来试探市场行情的,但前提是瑞王能够鼎力支持我的计划,否则难以推行。”秦风叹了口气。   萧令瑶其实不懂秦风能做出这些东西,为什么不让自己的商号自产自销,何必要便宜内务府和三大皇商,她不懂就问,秦风就笑了。   “公主有所不知,这一样商品从生产到销售,其实处于最底端的就是生产环节,生产是最累的,而且生产的成本极难控制,要同时生产这四样东西,需要很多人力物力。”   秦风点到即止,萧令瑶却是秒懂,这真是只狐狸啊,人家要出力拼命生产销售,他却只需要靠脑子就能赚钱,她没细看过策划书,但能让皇叔那种表情,里面肯定还有坑!   这事要是让他成了,那岂不是……萧令瑶这下来了精神,想到他刚才所说的代言人的事,心里微微一动:“若是这事内务府那边愿意推进,你真愿意让我做那什么代言人?”   啧,有求于人的时候,语气都格外地软,马上就自称我了。   秦风心中暗自好笑,不过也好奇:“一成薄利而已,要是这事成了,殿下真愿意当这代言人,一成薄利又如何?不过,殿下并非缺银两之人吧。”   上回入股红羽楼,那么多现银一口气就拿出来了,还有公主府的内库,里面的东西是多少平头百姓十几辈子都赚不回来的,如今为了一成薄利也要降尊?   “这世上,谁会嫌银两少的?”萧令瑶嗤之以鼻道:“坐拥金山银山,还想着这山最好不要空了,最好还能金山生金山,银山生银山。”   秦风却是十分赞同,原来是同道中人!   “那就这么说定了,要是事成,公主做这代言人,一成利从我这里出。”   眼下就看瑞王爷如何想了,得先过了内务府那边,等过了明路,剩下的事就好办得多。   秦风今天如愿交了策划书,了却了一桩心头大事,心情大好,可惜第二天一早就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原本应该还起不了床的唐太师居然上朝了!   秦风认识曹景这么长时间,第一次看到他步伐急乱地回来,萧令瑶的脸色便沉了下去。   秦风曾经说过,他扎了唐太师的哑穴,虽然效果不长久,但先是哑,后结巴,最重要的是他还同时下了毒,那毒居然这么容易解吗?   “不合理。”对上萧令瑶等人疑惑的眼神,秦风直摇头:“按理说没这么快,除非有人替他解了毒,但那毒……”   他说得太快,差点说漏嘴,那毒物在本朝根本前所未有,除他以外,无人可解,那东西不会致命,仅是让身体不易受控制,有点像癫痫发作的时候。   但后续的药力持久,他以前都是用动物做试验,第一次真正地用到人身上,没想到让唐太师卧床不起,可能是那唐太师身子骨不好,内在已经有了问题,才这么不堪一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突然好转,除非有人想了办法替他解了毒!”秦风腾地站起来,眼看着就能把那对讨人厌的父女俩解决掉,怎么会出这种变故?!   秦风不顾得他人的目光,在厅堂里转了好几圈,嘴里喃喃自语:“但除我以外,无人知晓此毒物如何而来,难道是误打误撞?不对,不对,不对……”   和秦风“搭伙”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失控的样子,那一句无人知晓此毒物如何而来让不少人都脸色一白,曹景终于按捺不住:“此事虽是意外之喜,但结果又出人意料。”   就连曹景也没有想到太师父女俩的一次恶心人的事情能间接影响到朝政,这唐太师一向与皇后、太子交好,要是能借此机会斩去该有多好!   是以在后来事情发生裂变后,他们寄予了太多希望,却没想到唐太师今日能上朝了?!   秦风长叹一声,苦笑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看来是有人想到办法了。”   龙七在边上听着,脱口而出一个名字——“是不是那个什么劳什子轩辕北?”   那天晚上的事秦风他们是藏在府里全程听完的,那位门客确是非凡人物,三番两次要借机行事,还好太师夫人是个不争气的,最终也没有成事。   但依旧能看出那位门客的厉害之处,而且龙七说这个名字耳熟,后来又有奇怪的人好像要来寻龙七,这轩辕北的来头值得深究! 第159章 离间之计   秦风这次的确藏了私心,太师父女俩恶心他们娘俩的事太多了,要是能看那高楼崩塌,他自然是会幸灾乐祸,也更乐于其中还有自己推了一把的缘故。   明明进行得很顺利,元帝也如他所料,趁着这个机会大刀阔斧地搞改革。   瞧,太师之位没了吧,右相之位没了吧,现在就剩个左相,要是这左相落到别人手里,太师完全被架空,就算不能完全,也要折损不少的基底,可惜,可惜了!   看秦风这副懊恼的样子,萧令瑶还真有种同仇敌忾的感觉。   “罢了,事已至此,眼下朝会正在举行,恐怕又是一番风云变化,我们且在府中等着消息吧,曹景,你着人去查查那轩辕北的来历,对了,再看看这几天是否有人造访太师府。”   萧令瑶是有几分懊恼的,但事已至此,况且她也不想做得太明显,这次事情的走向早就超过他们所有人的预料,造成的后果不小,只是可惜……   公主府自立府以来,第一次陷入这种低落之中,曹景等人都退了出去,秦风和萧令瑶没了用膳的心情,两人大眼瞪小,还是秦风打破了沉寂:“可惜。”   “着实可惜。”萧令瑶突然莞然一笑:“你倒是恨他们父女俩。”   “新仇旧怨,臣是血肉之屈,不能对昔时受的委屈淡而处之,是臣修为不够。”秦风嘴角扯起一丝冷笑:“他们顶多是留了我们娘俩的性命而已。”   萧令瑶毕竟只是公主,对朝堂的事不可能明着来,她眼神朝外面瞟了一眼,这一次,她的人并没有参与其中,没露半分痕迹,就且看着父皇如何处置。   这次也是父皇准备许久,借着这次的契机终于下手,想来也想在最后一刻彻底推倒太师。   且看今日如何!   秦风身体无碍,只是这一把心火烧得太旺,宫里传来两次消息,都是萧令瑶的暗卫快马传来,说是朝堂上吵得天翻地覆,仍没有定论。   这早朝按例是凌晨开始,换算成现代时间是凌晨五点宫门开启,百官依次进入,下朝的时间则要看当天需要处理的政务有多少,也就是说下朝时间未定。   但萧令瑶说恐怕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过,临近午时仍未下朝,可见今天的局面有多僵持。   他二人不在朝堂之上,想来也是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皇宫里看守森严,又有飞龙军潜在暗中,萧令瑶的暗卫也不敢肆意往来,递来的消息有限,只是重点提到那唐太师红光满面,俨然不像重病之人。   最后一次传来消息时,说唐太师似是体力不支,脸色也突然大变,不复之前面带红光。   秦风听到时猛地站了起来,双拳紧握,嘴角浮起一抹意味的笑容。   萧令瑶被他的神情吓到,关切道:“你如何了?”   “我就知道,那老东西不是康复,为了权势真是连命都不要了。”秦风哈哈大笑道:“真是古往今来一个道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秦风笑得前仰后俯,萧令瑶还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直到他笑得咳起来,才皱起了眉头。   曹景如同看怪物一般看着这位驸马爷,双目露出警惕的神色。   秦风笑够了,才有气无力地坐下,掐算了一下上朝到刚才收到信的时间,再减去暗从从皇宫到公主府的路途时间,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厉害呀,这一招厉害。”   觉得秦风可能是摸透了太师的路数,萧令瑶不禁着了急:“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下的毒,毒是什么走向我知道,虽然不是口服,但渗入后也够他喝一壶的,哪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上朝,那个叫轩辕北的应该是江湖出身,用了些法子。”   秦风一把将冯宝拉过来,手指轻移到他后背下方某处按下:“若是练家子知道此为何处。”   曹景脱口而出:“尾闾。”   “不错,正是尾闾,尾闾中正神贯顶,气透三关入泥丸,这里正是人的真气拓展的元点。”   “一切从这里开始,若是以银针封之,促真气拓散到全身,可勉力支撑两个时辰左右。”   秦风的手指在冯宝那处轻弹了一下,苦笑道:“他们可能是找人来封了唐太师的尾闾,才让他看上去康健,可以一切如常,不过时效马上就要到了,且是不知道朝堂上如何。”   唐太师若是在朝堂上倒下,他这左相的位置绝不可能保住!   一时间,大家默契地看向皇宫的方向,此时此刻,朝堂之上到底是何等情状?   金銮殿上,元帝看着众下跪着的群臣,太阳穴正疯狂跳动,群臣力荐唐太师为左相,方才哗啦啦一片,跪倒了过半数官员,过半数!   他只是太师而已,却已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此地,这些臣子长跪不起,站着的那些臣子倒也坚定,比如那郭将军,便是曲膝上前:“圣上!当今天下乃认圣上为主,可尔等却为太师而跪,这,这,这实在是不堪入目!”   正跪着的胡尚书横眉冷对,厉斥道:“郭将军岂可混淆视听,我等跪的依旧是圣上,但求圣上不能错过贤臣,太师有从龙之功不说,这些年替朝廷提携了多少俊才,岂可无视?!”   郭将军冷咧一笑,反问道:“既是如此,为何不能提携后辈,郭太师年事已高,此次又伤了根基,应当退贤才是,白大学士也是太师门生,白大学士如何搁不起左相?”   “是也,是也,俗话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臣以为白大学士更适合左相一职,”又有一臣附和,走出队列道:“陛下,百年大计需得肱骨之臣支撑,白大学士正当壮年,堪当此任。”   那白北堂却是跪着的力荐推举唐太师为左相里的一员,听闻这两人的说话,恨不得当场晕死过去,这哪是推他上左相之位,这是在他和唐太师之间插刀子,离间他二人! 第160章 皇帝也拖堂   这左相,白北堂知道,是与自己无缘了,他双手藏在宽大的衣袖之中,却是微微握紧,谁不羡那权势,原本胡尚书与他是太师阵营准备推出去的人选,力求两人中能有人担当左相。   白北堂深知道以自己大学士的身份比胡尚书更有胜算,万没想到太师会突然上朝!   明明已经卧床不起的唐太师居然安安稳稳地站在朝堂上!   太师现身让太师一党振奋莫名,却也让他的心直往下沉,恐怕,自己是要错失这次机会。   果不其然,唐太师一现身,一开口,事情就朝着不同的方向发展,他白大学士也好,胡尚书也好,全部被抛诸脑后,所有人跪倒在地恳请元帝任太师为左相!   可是那郭将军等人却像是商量好的,偏要替他说话,说什么他比太师年轻,又长年替皇上看奏章,对朝中大小事务均已熟悉,更适合相位,全是狗屁!   白北堂知晓这些人是晓得他们推举的人已经无望,是以才把矛头对准他与太师。   唐太师虽是可以站在朝堂之上,但口吃的毛病并没有因为扎了针而好转,只能说些简短的句子,是以他摆出前太师的威严后便鲜少开口说话,只在必要时吐露出几个字。   只是他为官多年,深谙为官之道,虽是心中对自己的情况心知肚明,依旧挺直了腰杆。   哪怕他不开口说话,只需安健地站在这里,便是信号,他,唐家,仍未倒!   也正如他所料,他的到来让早就归顺于他的臣子们兴奋莫名,如此多的朝臣为他请命,没了太师之位又如何,这左相,他要定了!   元帝的眉头狠狠地皱起来,洪公公在边上看得心惊,短短的时间里,元帝的眉头已经跳了好几下,今个看来,怕是难以将太师排除在外了。   他心下着急,余光瞟到殿外,只见一名太监正冲他使眼色,那人不是?   洪公公忙向元帝使了个眼色,两人主仆多年,这一个眼色也足够了,在底下朝臣们依旧对垒之时,洪公公悄然退出殿外,不过稍刻后便折返回来,附在元帝耳边一番耳语。   元帝刚才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扯起一丝莫名的笑意,挥退洪公公后厉声道:“众卿暂退,朕已有决断!”   刚才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群臣们面面相觑,迅速退下,埋头等候最后的裁定!   唐太师已经快支撑不住,手正悄然掐着自己的大腿,却看到元帝突然扶头,似是不适,洪公公忙召太医,底下立马跪倒一大片,大声疾呼:“请陛下保重龙体!”   就连那唐太师,也不得不曲膝跪下,只是这一跪,身体似是不太好……周身的气正往外泄,已然有拦不住的气势,他心下暗道不妙,忙伏下身稍作歇息。   那元帝并无退朝的打算,太医也只说陛下仅是轻微头晕,应是气血双滞所致,只消休息片刻取可,那元帝收回手,挥退前来请脉的太医,正色道:“既是如此,继续早朝!”   公主府里,秦风正在煮菊花茶,火气太旺,不喝一点菊花茶是不能行了,龙七在边上看着火,眉头紧锁:“东家,你就一点也不着急吗?”   “朝堂上的事,我急什么。”秦风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你看你东家是官吗?”   “那不是正三品吗?”   冯宝在边上忍不住了,吐槽道:“傻子,那是皇商的品级,是不能上朝的,也不能干涉政事,不过可以传袭 ,咱们驸马将来要是有了孩子,也能继承。”   龙七似懂非懂,大手一挥:“我不管那么多,我只晓得姓唐的父女俩不是好东西,欺负咱们东家,巴不得他们不得好死。”   冯宝叹了口气,这倒是真的,要不是公子命大,死了不知道几回了,用的还都是杀人不见血的阴招,比如那过堂风,就是准备让公子病重然后一命呜呼。   他是不知道那公子真的在那过堂风下已经丢了性命,只是现在的秦风正好过来顶替了原身,所以唐家父女俩的奸计早就得逞。   秦风在边上听着,心里笑了笑,将煮好的茶水取出来投入他自己琢磨出来的冰糖,等融解后倒出来,在场的人人手一杯,他将菊花茶一饮而尽,心里的躁热去掉了几分。   萧令瑶同样是忐忑不已,不时朝外张望,等着下一次信息来报。   就在方才,秦风提议给皇宫里递个信,把唐太师并未完全痊愈,且可能只能支撑两个时辰的事通知给元帝,让元帝自行决定如何做,这样只是——赌一把。   无论如何,也要让唐太师的计谋在朝堂上败露,不战而败,可不是他秦风的风格。   这件事情因他而起,也要因他而落!   暗卫再来时已经真的要近午时,厨房里已经张罗着中午饭,萧令瑶接见暗卫时并不会让他们在场,那些暗卫的身份极为隐秘,等送走暗卫,萧令瑶步伐匆匆地迈进来。   看她的神色,秦风也辨不出悲喜,萧令瑶坐下后方才叹息道:“朝会结束了。”   秦风并不说话,只拿眼睛望着她,萧令瑶吃吃地笑了起来,平日里就透着媚色的眼睛现在更如同一汪春水,透着无法言说的风情:“着实是想不到。”   想不到?那龙七歪了歪头,正想说话,被冯宝把嘴巴捂住了,曹景在边上,双手束在袖子里,微微闭上眼睛,不晓得是淡定还是认命。   “想不到?”秦风知道圣恩难判,他也猜不出来元帝会如何安排,他们已经传话进了宫里,依曹景的本事也见到了洪公公,只要洪公公如实回禀,元帝自有打算。   曹景在殿外也曾听到元帝传了太医,明显是要拖延时间以便查看唐太师是否真的使了法子让自己能上朝,只是他不能久留,其后便离开,后续如何也只能等暗卫探询。   萧令瑶端详着秦风的脸色,无奈地笑笑:“唐太师坐稳了左相之位。”   秦风不禁皱了皱眉,难道是他的推论错了么,自己的毒真的这么无用,唐太师的身体底子太好,所以抗过去了?他无语地一笑,只觉得周身皆凉! 第161章 元帝的远谋   看秦风丧了气,萧令瑶叹息道:“父皇此举颇是令人意外,分明那唐太师熬不住,在朝堂之上便昏死过去,眼见得他如此,恰应了之前唐将军等人的说话,但父皇依旧允了。”   秦风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一是庆幸并非是自己拉了后腿,二是诧异元帝的选择。   怪不得都说伴君如伴虎,这当朝皇帝的心思也太难琢磨了。   秦风有点功败垂成的感觉,一时间难得露出几分颓然之意,萧令瑶见状,说道:“不过,父皇还有一举——他言太师身体不复从前,所以提拔了白北堂为左相副手。”   左相副手原本暂无官职,也没个名头,元帝让白北堂继续就任内阁大学士,同时作为左相副手,在太师身体不便时代为处理政务,临时立了一个新官职,名为——副相。”   秦风一愣,在脑子里搜刮了一下副相,历史上好像还真有这样的官职,只是在历朝历代的名称不同,曾被称为参知政事,或是中书侍郎,抑或是尚书左丞或右丞。   但不管称呼如何,都是奉行的丞相副手的职责,这副相在本朝本代虽是创世新,但在秦风所熟知的历史里确是真实存在过,元帝这一手玩得真是神乎其神。   “所以陛下拖延了时间,拖到太师倒地不起时才有了决断?”秦风的太阳穴隐隐作痛。   见萧令瑶点头,他才笑着说道:“咱这位父皇心思可真够……可以的。”   冯宝等人你看我,我看你,自是不知道这可以二字是从何而来,明明唐太师都倒地不起了,何不趁机换别人上位,还偏要留他一个左相的位置,又推荐太师的自己人任副相。   他们的脑袋瓜子都快想破了也想不出所以然来,还是曹景眉色微动:“陛下高明。”   秦风笑了,不愧是在宫里摸爬滚打过的,这份觉悟可比冯宝他们高多了,秦风由衷地叹道:“能得帝王将相之位的岂是普通人,服了。”   萧令瑶笑而不语,龙七歪着头,寻思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用胳膊肘拐了一下荆无命:“哎,你说说,这是为什么?”   白浅在边上嗤笑一声,荆无命要是能想出来就好了,那榆木脑袋,也只能当个打手使使。   荆无命憋红了脸,反问道:“依驸马爷看呢?”   “离间之计,从内部瓦解。”秦风说道:“真没想到陛下有这种想法,于近处来看,今天就趁势弄掉唐太师确是个机会,人都瘫在朝堂上了,大家都看得到。”   “但唐太师的毒是我下的,我最清楚,死不了。”秦风说道:“既然是死不了,那这根钉子还得继续钉,今日因眼见得太师体力不济,白北堂上位,想来不服的人也是少数。”   毕竟实情摆在那里,这也算是退而求其次的结果,起码占得一相之位,算是皆大欢喜。   “让姓白的这样上位,是有点便宜他们了,引发不了大规模的内斗。”秦风说道:“太师旗下当属胡尚书与白大学士为最得力者,但两人的职务不同,最合适的人还是白大学士。”   白浅听秦风分析得头头是道,一时间有些傻眼,萧令瑶是见怪不怪,红羽楼给他拉了多少情报,她是知晓的,不然她岂会也打上红羽楼的主意。   “所以唐太师倒下,白大学士上位,这样的结果对唐太师一脉来说反而是件好事,他们会愿意接受的事实,要是这样,还真是令人失望。”   “陛下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唐太师依旧占得左相,这样一来,太师一脉还有话可说?”   “他们无话可说了,但是最失落的人是谁——白北堂,他距离左相之位只有一脚,临门差了这一脚,偏陛下还要给他安排个副相,这不是在提醒他离相位只有一线之隔??”   “这人哪,以前摸不着的东西虽然看着馋但也能有自知之明,晓得摸不着就罢了,但如今却险些挨着碰着了,就差一点点就坐上去了,白大学士会如何想?”   “人都是贪心的,一旦拥有过好的,便不想回到原来的境地去,白大学士如今遇到了千载难逢的机遇,但一朝落空,这刺必定在心里扎下,以后还要看着唐相坐在相位上。”   “长此以往,这人心恐怕是要变了。”秦风叹息道:“陛下算的不是当下,是长久。”   一旦人心一变,太师阵营里恐怕会四分五裂,到时候要各个击破的难度便也降低,于长远来看,元帝如此安排的确是精妙,令人叹服!   毕竟那太师的基础太深,牵涉者众多,要清理干净并不易。   秦风不禁想,元帝当年作为皇子时是任的武将,现在看来,是把当年带兵打仗的兵法运用到朝堂之上了,这一招看似退让,实则是往太师阵营里扎了一根钉子。   恐怕日后少不了给白大学士上眼药,秦风想到了那个眼皮子浅的白连州,把儿子养成那个样子,这当爹的肯定也是个爱名利且骨子里不可一世的主,以后说不定能在红羽楼遇上呢。   秦风的心气儿平了不少,虽然这结果对他来说半喜半忧,毕竟埋的是长钉子,要起效还得等,这唐太师又成了唐相,唐红英又要重新崛起,他亲娘在太傅府里又要难过了。   刚刚到手的管家大权只怕马上要还回去不说,接下来又得好好斗斗,着实可惜!   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想报这点私仇,还得等!   冯宝看上去有些沮丧,盯着秦风平淡不惊的眼色说道:“公……驸马爷,这可怎么办才好,这次大夫人吃的苦头肯定要全数还给姨夫人,姨夫人要受苦了。”   萧令瑶一听,手指微握,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身为子母真正要疼的自然是血亲,是生养他的人,而不是名义上的嫡母,想到和气的柳苑,还有她曾亲手做的点心,萧令瑶有些心疼。   “如果让秦夫人禁足久一点呢?”萧令瑶说道:“姨娘的发挥余地可否就大一些?”   秦风抬头,见萧令瑶笑得温柔,他莫名打个寒蝉,这位公主殿下又想玩什么花招?不过若是对母亲有益,听上一听也无妨。   萧令瑶附上秦风的耳边低语一番,淡淡的馨香在他鼻子那块飘啊飘的,他差点要打个喷嚏,听完了,他看着萧令瑶,暗道一句龙生龙,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养儿缘屋栋!   元帝是个精明的,这闺女也不差啊,这是要把唐红英玩死的节奏! 第162章 我必杀他   秦风对这位嫡母只有嫌恶,内心也并无尊重,虽是长者,长者无品性怎么能博得晚辈敬重,现在依这情况,不是唐氏父女死,就是他们母子亡,已经是势如水火,再不用留情面。   横竖是撕破脸了,也不介意再撕破一点,秦风这么一想,心气儿也顺了,冲萧令瑶点头。   不过,秦风品了品,觉得萧令瑶有事瞒着他,她这计划好是好,但为什么要把元氏也扯进来,秦风再看萧令瑶,她眼光有些闪烁,这次他更笃定了,这女人哪,又在打小算盘!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秦风也不多说什么了,等晚上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再说。   等了这半天,肚子也饿了,小厨房的饭菜早就准备好,秦风站起来道:“填饱肚子要紧。”   今个的朝会比以往都要迟,百官出宫时已近午时,不少百姓都看到了奇异的一幕,那些从宫里出来的达官们或骑马或乘马车,一窝蜂似地涌进各家食肆,一坐下就疾呼上菜。   一个个狼吞虎咽不说,一张张面孔上写满了疲惫,有几位大人甚至在众目睽睽下软了腿,迈门槛时差点摔倒,那饭菜上来,有人是如风卷残云,也有人就可劲地喝茶水。   要是知道内情的人就晓得,那可劲地喝茶水的人是发言太多,嗓子已经冒了烟,朝堂之上也没有人奉茶水,纯靠喊的,那饿的主要是在边上不作声的为多,白耗了几个时辰。   当然,也有例外的,诸如那唐太师,不,现在应该称唐相了,唐相家的马车正疾驰在回府的路上,唐相躺在马车里,睁大了眼睛看着马车顶,脸上说不出来是喜还是悲。   只等马车进了府里,前太师夫人立马迎了过来,等得到想听到的结果,双手合什望天:“苍天保佑,我唐家命不该绝。”   唐相眨了眨眼,根本笑不出来,这几个时辰快把他熬干了,熬透了。   元帝最终的决断让群臣大呼英明,英明,可真是够英明的,他当时都昏死过去了,可耳边还是能听到欢呼声,那是胜利的欢呼么?   等他被扶出宫,安置在马车上,彻底清醒后,他突然生出一股莫大的恐惧。   有太多事超过了预想,比如用长了毛的豆腐换下玉春楼的新鲜豆腐,只图让玉春楼栽个跟头,给意气风发的那庶子一个小小的教训,明明仅此而已。   没有得手便罢了,缘何会闹到现在的田地,从此再无太师,再无太师!   就连这左右相,右相居然便宜了那个宋尚书,简直是匪夷所思,这左相,要不是他及时出现,怕也是会落到白北堂的手中,他还活着呢,活着呢!   可明明是他得了这左相之位,却没有丝毫大胜的感觉,内心的空洞越来越大。   轩辕北不顾得夫人还在谢天谢地,匆忙叫来那游医,游医铁着脸给唐相把脉,完事后咂舌道:“这早朝上得也太久了,说好的两个时辰,这都快三个时辰才结束,要命。”   “说正事。”轩辕北皱眉道:“相爷的脉象如何?”   “不太好,但也要不了命,放心吧。”游医瞪了轩辕北一眼,冷冷地说道:“你如今倒真像个门客的样子,围着主子打转的样子真是可笑。”   这话说得尖酸,轩辕北却像没事人一样:“相爷的身体何时可以恢复?”   “不瞒你说,我怀疑这位大人是中了毒。”游医坦白道:“可惜我的本事有限,探不出来是何毒,更别提解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伤不及性命。”   “中毒 ?”轩辕北不解地看着面前的人,要不是他晓得这游医的底细,他权当听了一个笑话,这世上还有此人无法解的毒?!   此人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毒医洛凡尘,毒医,毒医,通晓毒物,也知道如何治人。   “隋城中从未听说有擅毒此至者,能让你无法辨别的更不可能。”轩辕北看着相爷身边的侍卫,扫过他们担忧的神色,再次发问:“当真无解?”   “无解,但又不致人性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过相师这突然变哑,其后又结巴,倒是有很多法子,比如刺穴,下药之类的,情况也不严重。”   洛凡尘不看轩辕北难看的神色,这什么太师,呸,是相爷,这什么相爷是他的主子,又不是他的,他跑来这一趟就不错了,要不是看在这相爷中的毒超乎他想象,他早想走人。   也不知道是何人下的毒,洛凡尘想会他一会。   “这哑疾可自然恢复,至于那毒,且靠寻常的药物排解一番,但是否能根治,恕我无能为力,在下一介游医,仅能做到这个份上,也是时候走了。”   “不可。”轩辕北道:“相爷如今身体尚未恢复,你且留在府里替相爷调理身子,事成之后不会亏待你,那毒既是未知,便是无人知晓后续,我岂可放心?”   洛凡尘嗤之以鼻,那又如何,与他何干?   他一点也不喜欢那位高高在上的夫人,他本是自由如风的人,在这府里受了这两天的憋屈,愁得淡出个鸟来。   “是那庶子毒害我,定是那庶子!”就在此时,毫无气力的唐相爷突然扯起了嗓子:“我必杀他!”   轩辕北微一皱眉,眼下这个关口,刚守住了相位,岂能再有失?   那秦风早已不是太傅府里的庶子,动不得。   “相爷三思,眼下不可与那位驸马针锋相对,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需做——本朝历来以右为尊,相爷应再争取左右平权,否则岂不是还要被宋相爷压上一筹?”   轩辕北的话让唐相爷冷静下来,他方才躺在马上车,细想着元帝的所作所为,也是突然间顿悟,让白北堂作为左相的副相,实则是暗藏了一枚钉子。   那白北堂若不能甘居副相,又与这次的左相之位擦肩错过,心中定然会起异心,届时内部相争,恐怕……哈哈哈,唐相不禁在心中大笑,萧佑啊萧佑! 第163章 做不了白莲   原本准备离开的洛凡尘听到这位新晋相爷的话却是挪不开脚了,他两眼直冒精光,看向轩辕北:“这毒是驸马所下?这驸马是什么人?”   洛凡尘此生对毒对药最感兴趣,可谓痴狂,若能找到这下毒之人,必要与他一较高下。   “仅是猜测,相爷出事以前是在御书房,那里仅有当今陛下,公主殿下以及这位新晋驸马。”轩辕北道:“此三人皆有嫌疑。”   且说那元帝,他是至尊,皇宫里多的是阴损事,阴损之物,若说是他在无形中给相爷下毒也说得过去,锦华公主为夫出气也有可能,那位且是出了名的娇宠,仗势欺人也在情理。   至于秦风,则更是嫌疑颇重,相爷父女俩对玉春楼下手,此事并未问过他的意见,若早知这对父女俩如此行事,他无论如何也要拦下来。   这驸马爷与相爷父女俩是明面上的仇,他本人更是郎中,若说是由他下毒也说得过去。   相爷如今抑郁至极,这三人中,前两位都得罪不起,只有柿子捏软的捏,他所言是否为真也不好说,轩辕北的脑子还算清明,躬身道:“相爷身体尚未康复,还需静养,切勿动怒。”   唐相心头郁结,此时似有一口血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更是讲不出话。   轩辕北见状,一个眼神抛给洛凡尘,洛凡尘见状嘀咕道:“看在你们会给诊金的份上,我再呆几天,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对老子客气点,不然我随时走人!”   唐相夫人在边上听了,嘴巴动了几下,这回终于识相地没多生事。   她也知晓若非这位游医,今个唐相根本不可能上朝,更不可能把这左相的位置保住!   唐相府中是这般光景,那白北堂父子俩下了朝会,并未像其它官员一般在外面立马找个地方填饱肚子,两人与太师阵营中的诸官员寒暄过后,便上了马车匆忙返回白府。   只待一进府,白北堂的脸才拉下来,眼底颇有几分无奈,那白连州站在边上束手束脚。   那白家夫人见夫君与儿子回来,满脸堆笑地过来,正要询问今日之事,白北堂却不耐烦地摆手道:“妇人切勿过问朝事,着厨房准备我二人饭食送至书房,连州,跟我来。”   白夫人赶紧低头离开,走了老远回头望着父子俩步入书房的背影,怨道:“什么脾气。”   再说白北堂刚进书房,便双手背在身后,一脚踹向书桌,眼看着上面的一尊龙尾砚就要晃到地上,白连州眼疾手快地上前接住,说道:“父亲大人息怒。”   临到手的左相丢了,如何息怒!   明明卧床不起的老太师突然上朝,这事让不少人振奋,可对他来说,真是百感交集!   白连州一向是个嘴巴活的,能说会道,此时又拱手道:“还未恭喜父亲荣登副相之位,虽是副相,但大有可为,毕竟……”   他眼珠子一转,说道:“依儿子看,唐相今日的身体情况堪忧,陛下设您为副相,应是为了将来有所准备,唐相毕竟有从龙之功,是要给些脸面的,但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白北堂看着自家儿子,前阵子因为他甄选驸马失败,白北堂可谓是失望至极。   败也就罢了,偏生输得有些难看,竟还比不过太傅府出名的病秧子,只是,今日这不成器的儿子说出来的话倒是熨贴,他心里没那么难受。   “不可胡说八道。”白北堂振作了精神,说道:“父亲我乃相爷一把提拔上来,相爷病体未愈,我定当好生辅佐相爷,醉心政事,以后这样的话休要再提!”   白连州吃了瘪,但并不生气,两人流着相同的血,他如何不知道父亲在忌讳什么。   “是,父亲教训得是。”白连州说道:“儿子以后定谨言慎行。”   此时的宋府内,已经被人称之为宋相的宋洛正愁眉苦脸地逗着八哥,只是不时地叹气。   那八哥本就是通了人性的,又被教得能重复人的话,扯着嗓子道:“晦气,晦气!”   啪地一声,一块石子砸向笼子,吓得那只八哥疯狂振翅,掉了一笼子的毛,宋洛扭头一看,是自家那个大龄未婚的儿子,宋清明走过来,冲着那只八哥道:“学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宋洛叹了口气:“你拿鸟出什么气。”   宋清明要成工部尚书的事已经板上钉钉,只等走完流程,父子俩最近看上去是平步青云。   老的从尚书拜相,小的又直升为尚书,最近递给宋府的拜帖是一封接着一封,可父子俩都没有一点喜色,宋清明还好点,起码留在工部是他夙愿,宋洛就只能仰头望天了。   他本是不愿意掺和浑水的人,却恰因为这一点被推上相位,还是右相,本朝历来以右为尊,这岂不是说明自己凌架在了老太师之上?   唐太师根基深,门生多,他这位置坐得可不踏实,欸,他原本是存了在工部养老的心思。   现在好,全砸了。   听着父亲左叹一声,右叹一声,宋清明也格外不是滋味,突然想到秦风,便问道:“父亲可愿与我一道去公主府探望驸马?”   “你不是和郭参将已经去过?”宋洛反问道。   宋清明有些不踏实,他只觉得现在他们父子俩孤苦无依,就是汪洋大海里的两叶扁舟,随时随地都能教浪拍翻在海里,尸骨无存,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就想到了驸马爷。   这件事情的起源不正是因为秦风么,还有,他有些难以启齿:“父亲若是不想与朝臣走得太近,不妨与驸马公主走近一些,也权当个保障。”   宋清明没料到自己也有这样谋算的一天,内心只觉得自己被污泥糟践了一般,说出这番话后,耳朵根子都是红的,他长叹一声:“驸马与公主不在朝堂之上,但又受陛下宠信。”   宋洛看着自家的儿子,晓得能让他说出这番话来有多不容易,感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时事逼人,想要出淤泥而不染实在太难,眼下,他们是做不了那白莲了。 第164章 剿匪的名额   父子俩面面相觑,俨然晓得对方心里的苦闷,不过宋洛颇释然道:“你所言极是,驸马与公主应该结交,依这些天来看,这位驸马并非贪恋权势之人。”   “他不贪恋权势,可他也会借势,最终感兴趣的还是黄白之物。”宋清明想到在安定府里见到的研究室,说道:“他是我见过最奇怪的人,但又极有趣。”   自家这个呆儿子宋洛是晓得的,除了工部事宜外,能有多少让他觉得有趣的事或人?   撇开想与公主、驸马拉近关系不说,宋洛也对秦风起了好奇心,想要去见上一见。   此时,刚才受到惊吓的八哥重新站起来,颇是挑衅地看着宋清明,再度扯起了嗓子:“聪 明,聪明!”   宋清明扶额,这只八哥是成精了!   秦风人在府中,萧令瑶那边却得来许多消息,比如那轩辕北从外面找来一位游医,想来是唐太师,不,如今他是唐相了,唐相能在最后关头成功上朝便是那位游医的功能。   暗卫在相府附近听到有人唤那位游医的名讳,称其为洛凡尘。   秦风在听的时候就看向龙七,果然见他皱了皱眉,露出一脸的迷茫之色。   萧令瑶说道:“此人信息不多,仅知道是一名江湖游医,但能让唐相成功上朝,想来是有些本事的,就是不知此人是否洞察唐相是中毒 。”   “知道与不知道都无所谓。”秦风俨然一副做了坏事还理直气壮的样子,这朝代的科技技术水平发展滞后,猜到是毒又怎么样,没有试剂测不出来,想要解毒也难。   况且,谁说是他下的毒?御书房里有监控吗?有人证吗?有物证吗?   以上都没有,何来是他下的毒?   秦风一番理直气壮的发言让萧令瑶等人几乎栽倒,这干了坏事还义正言辞的样子堪称无耻,奈何看冯宝和龙七的样子,似乎对秦风的这番发言见怪不怪,显然是常事。   秦风的皮相能骗人,干完坏事这种沉着的样子更是能糊弄人,萧令瑶着实是佩服了。   “既是如此,咬死不认便是了。”萧令瑶也不甘示弱:“本宫也放风出去,说驸马爷的身子已经好转,再歇今日,明日你就该出山了。”   秦风虽在府里歇着,其实也没有停下来过,不是策划案就是看账,明个恢复“上班”。   除去那边的消息外,还有些信息传来,不过事关太子,被禁足的太子如今正想法子想解除禁足,最近西南地区有流寇作乱,太子通过皇后向元帝请命前往剿匪以示改过诚心。   呸!秦风真想啐萧令昭一脸,前面刚涉及贪腐案,为了保他,元帝三下两除二地弄死了并州知府,只罚他交出非法所得外加禁足,这才几天哪,都关不住了?   况且这剿匪素来是皇子们展现皇威立功劳的好时机,这哪是要改过,分明是去立威了。   要说这皇后能坐稳中宫的位置是有几把刷子的,儿子禁足,皇后可是自在的,西南有流寇的消息不也照样进了东宫,这可是肥差,不会真落到萧令昭头上吧。   秦风对萧令昭不喜,一来是这太子派人当街杀他,还自导自演英雄救英雄的戏码想要拉拢于他,后来又在内务府里平白无故地要给他好处,他深深看不上这种无利不起早的行为。   二来么,太子毕竟是皇后所出,亲生的,和萧令瑶不共戴天都不为过,皇后那老妇都能给萧令瑶这如花似玉的“女儿”下绝子药,这简直是深仇大恨。   自己都在萧令瑶的船上了,她的对头就是他的对头,对头若是过得好了,能放过他们?   秦风心里清明着呢,这时候就有点不乐意:“陛下同意了?”   “并未。”萧令瑶嘴角翘得老高,脸上有几分幸灾乐祸:“父皇指派了三皇兄前往剿匪。”   皇后听说后,气得打了前来报信的公公几巴掌,还在东宫禁足的萧令昭更是恨得咬牙。   “承王殿下……”秦风记得,承王和郭家关系颇深,而且前阵子郭士通来公主府作客的时候还意外发现三皇子府上的人在公主府现身,可见也是三皇子派来的细作。   “三皇兄的母族是将门世家,况且他本人也曾经是武举的武状元,派他完全在情理之中。”萧令瑶解释道:“皇后想替太子争取,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儿子的份量。”   显然萧令瑶对萧令昭的实力嗤之以鼻,秦风把这事当听个热闹,横竖那三皇子至少没有明面上与他们有过交集,且与萧令瑶的关系还算好。   萧令瑶突然想到另一件事情:“这次改制,两相的热门人物原本有二皇子的外祖父——兵部罗尚书,他在六部之中也是德高望重,可惜,同样出身六部,却败给了宋尚书。”   秦风细品了一下,兵部么,掌管全国武官的选择、任用和兵籍、军机、军令之政。   这个位置可不一般,管着全国的武官不说,就连兵器都在其统管之下,这样一号人物,再加上二皇子已经做了皇贵妃的亲娘,要是再上一步,岂不是又一个陈皇后?   元帝不选罗尚书,简直太在情理之中,不能再出一个陈家了。   “不管了,这些事呀离咱们还太远,殿下还答应做臣的代言人,这事可别忘了,对了,还有那唐红英。”秦风当着萧令瑶的面,也不喊唐红英母亲了,那叫什么母亲。   要说这个朝代最操蛋的就是太讲究什么礼仪孝悌,那就是个恶毒嫡母,他在明面上还得尊着敬着,简直不要太难受。   萧令瑶嘴角翘起:“你且等着吧,本宫必定助姨娘一臂之力。”   这话说得柳苑就是她娘一般,话一出口,萧令瑶也觉得说得太过自然与亲热,都快忘记两人是那表面的夫妻,面上便是一片绯色:“本宫是见你姨娘为人不错,且本宫有私心。”   “知晓,知晓。”秦风虽是这般说,嘴角还是笑得咧开:”臣替姨娘谢过殿下。”   萧令瑶嘴角翘起,噗嗤笑了。 第165章 讨好夫人的元氏   再说太傅府里,已经连日阴云密布的唐红英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感觉,父亲保住了相位,太师之位虽被废,但从此父亲又成了唐相,是当之无愧的相爷!   得到母亲传来的消息后,她一改之前的躁郁,整个人都平静下来,左相的女儿,左相的女儿,她不禁吃吃地笑了起来:“这口气终于吐出来了。”   身边的老妈妈连忙说道:“夫人还有话带过来,说是相爷交代的,最近且要低调。”   “陛下终究是记着父亲的从龙之功,给了父亲相位,难道还要让我继续禁足?”唐红英不敢置信道:“有没有说要解了我的禁令?”   那老妈妈面露难色,微微摇头,让夫人禁足是陛下亲自下的命令,没有圣命,谁敢放她出去,夫人现在只能呆在自己的院子里,连前厅都去不得。   外面早就传遍了,堂堂的太傅夫人和自己的太师父亲为难驸马不成,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把事情闹到了圣前,现在正挨宫里女官的教训。   身为贵夫人的颜面无存,只是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夫人尚且不知道罢了。   至于太师成为左相之事,外面也有不同的声音,有人称是陛下念着太师这些年的功劳,终究是不忍心在他身体不适的时候让他的权力旁落。   但也有人说左右相中仅是保住了左相,在以右为尊的东越国本身就落为下乘,何况底下还有一位副相?这副相仅是左相副相,反观那右相底下可没设副手。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眼下局势未定,老夫人也不是沉得住气的人,现在却差人来交代夫人要谨言慎行,可见情况复杂,现在是不动最好。   老妈妈安慰道:“夫人放宽心,至少没有到最坏的结果,陛下还是念着唐家的。”   唐红英憋屈了这几天,早就快熬不住了:“老爷呢?他今天不是休沐吗?”   老妈妈一迟疑,还是说道:“大人今天外出访友,带上了柳氏,两人已经出去了。”   唐红英刚刚平静的心情顿时又不好受,她从小养尊处优长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身为当家主母被禁足时,夫君带着小妾公然出双入对。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夫人,元夫人前来请安。”   元夫人,唐红英嗤之以鼻,她算什么夫人,不过是一夜欢好就运气好到生了个儿子罢了。   “她来做什么?”唐红英正在气头上,没好气地说道。   外面是元氏的声音:“妾为夫人做了些糕点,特别送过来,还请夫人笑纳。”   唐红英嘴角轻轻挑起,这元氏今天是怎么了,不是一向清高得很么,一个买来的丫鬟罢了,平时装着清高的模样,也不讨好任何人,可她看元氏就是不顺眼。   “让她进来吧。”唐红英想到刚才得到的传信,万一又传她苛待丈夫的通房,又要生事。   元氏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盘玫瑰糕,她打扮得素净,自从秦启认师搬出府后,她俨然又回到了以前的时光,低调得像府里根本没有这个人。   “夫人可安好?”元氏的语调不急不缓,明明是来送糕点,却没有讨好的语气。   看到她这副样子,唐红英冷笑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不敢,方才遇到宫中女官,说夫人最近修身养性很是辛苦,奴婢方才想尽点绵薄之力。”元氏叹息道:“只是可惜奴婢能做的事情不多,去厨房亲手做了些糕点,请夫人享用。”   唐红英向来喜欢被人捧着的感觉,此时再看不顺眼也觉得受用。   扫过那盘外形精致的糕点,淡淡地说道:“且先放在这里吧。”   元氏看着桌上摆放的茶水,淡然一笑道:“未知夫人可愿意让奴婢喝杯茶水,方才一直在厨房,未来得及饮茶,喉咙甚是干渴。”   这是在向自己卖弄辛苦么,唐红英心底不屑,却是一摆手:“你随意吧。”   那老妈妈倒了茶水递到元氏手里,倒也没多说一个字,元氏接过来手指轻轻拂过杯底,又迅速地将手指缩回来,将茶水一饮而尽后轻轻拂着嘴角:“多谢夫人,奴婢告退。”   送走了元氏,唐红英冷哼一声:“她今天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居然想到来讨好我。”   “想必是听到风声,晓得夫人的娘家又稳住了,这元氏其实倒也不差,一直本本份份,自从有了三少爷,也没弄过什么妖娥子,倒是……”   老妈妈的话没有说完,唐红英也知道她在讲什么,倒是那个柳氏,最近的尾巴翘得太高!   原本也算是个知道利害的,这些年都低头做人,这一朝得势,敢和她抢人不说,还和她平起平坐,现在府里对柳氏如同对待另一位正室,这口气她实在咽不下去。   “夫人莫急,等夫人解了禁足,那管家大权依旧是要拿回来的,您管了这么多年,都是您的人,柳氏哪来这么大的本事搞定这诺大的府中事务,夫人放宽心才是。”   想到自己多年的根基,唐红英终于释怀,等着吧,等到她出去的时候,就是收拾柳氏那贱人的时候,虽然她身有诰命,直接动不了她,可有千万种玩法让她被夺了诰命!   唐红英一时间想到无数种阴损的方法,刚才被激起的怒火也就消散了,只是她不知晓,刚刚从她院子里出去的元氏正站在一颗石榴树下,她抬头望着天空,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柳苑的确没有管过这么大的府中要事,但她出身商家,最晓得重要的事是什么——账。   她看账的本事在出阁前就是出了名的,本朝虽有男女大防,女子不能入仕,但女子从商的例子比比皆是,家中也没限制过让她看账,是以她也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昨个从公主府回来,她就抱着厚厚的账本看了一个晚上,一大早起来又被秦佐怀带着出去赴宴,她心中不耐烦,却是沉着性子好生打扮后跟着出去了。 第166章 金丝楠,黄心楠   柳苑本就是个长袖善舞的人,只是这些年刻意藏起羽翼,等到了真正的场合便是积极交际,倒让不少轻视她的人暗自称奇,没想到这位商户出身的姨夫人倒是比正室更大气。   唐红英那一身的傲气练就了满身的刺,在外与其她官夫人打交道时,总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那份趾高气扬着实让人不喜。   反观今天这位姨夫人,举止得体,说话温声细语,反倒令人如沐春风。   何况这位可是陛下亲自抬举上来的,倒是无人敢明着面的对柳氏不敬,虽有几个骨子里瞧不起商户的夫人阴损了几句,柳氏也权当没听见,大气的样子反倒加了不少分。   那几个想暗地里找茬的夫人无可奈何,柳氏手拿帕子假装擦拭嘴角,就这点指桑骂槐的本事,在她这里就跟过家家似的,要不是披着这一身诰命夫人的皮,她一人能撕好几个。   秦佐怀赶到时就看到柳氏站在一群出身高门的贵女间谈笑自如,丝毫不露怯,她今天艳妆华服,美艳无比,不知道赛过唐红英多少。   以往唐红英陪他过来赴宴,总能闹得与其她夫人不欢而散,两人只能匆忙提前离席。   这还是头一次能呆到最后,秦佐怀不禁感慨,要是柳氏出身名门该有多好,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突然察觉身后不远处有人站在那里,扭头一看——是瑞王爷。   这位瑞王爷主管内务府,府上富得流油,但他不掺和皇子们的事,倒颇得元帝信赖,秦佐怀眼珠子一转,便走过去施礼:“见过瑞王爷,不知道王爷何时到的?”   “本王是不请自来,这都要散了,进来凑个热闹。”瑞王爷有些心虚,他是临时进来凑个热闹不假,但没想到一眼就看到了柳氏,比起在公主府相见的样子,今天的柳氏越发娇艳。   这女人在不同的的年纪有不同的美,年少些的就该是晨雾中刚刚绽开的花骨朵,鲜嫩。   而三十多岁的女人则就该是绽开的牡丹或芍药,艳丽。   柳苑恰是这艳如牡丹的典型,她举止却又有一种天生自带的温柔,可从她刚才与诸位夫人的交锋来看,也是个有爪子的,只是藏得漂亮罢了。   瑞王爷刚才一时间有些走神,竟盯着他人妇看了许久,结果还被人家正主逮个正着。   他展开手里的扇子,借扇风吹散脸上的余热。   “王爷掌管内务府事宜,事务繁忙,今日得闲,不知是否有幸请王爷去府上小酌几杯?”   瑞王心里一动,这是想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么?他虽心已动,神智仍在,那柳氏再怎么着依旧是秦太傅的人,可惜相见恨晚,他轻咳道:“今个与他人有约,我们不妨下次再约?”   秦佐怀本就是临机一动,遭受拒绝也觉得没甚影响,目送瑞王离开,等到过来的柳苑,两人这就准备离开了,柳苑瞟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倒也没有放在心上。   等到回去的路上,秦佐怀的心情大好,柳苑方知道他满意自己今天的表现,便是奉上一块糕点:“大人今天只顾着应酬,想必是没有饱腹的,先用一块吧。”   秦佐怀搂紧她的腰,低语道:“苑儿呀,这些年,为夫对不住你。”   夫?哪门子的夫,自古以来只有正室才与丈夫为夫妻,她不过是个小妾罢了,高攀不起!   柳苑低叹一口气:“大人对妾身的好,妾身是知道的,是以有件事情不知道如何是好。”   “有话就说。”秦佐怀心里一动:“是不是府上的事?”   柳苑迟疑了一下,这才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张纸,上面是誊抄的府上部分账目,只是摘取的部分是有问题的:“昨个妾身拿到账本研究了一夜,从中发现不少问题。”   “这账原本是夫人所管,妾身虽有怀疑,却不知道如何处置,只能烦扰大人了。”柳苑的手指指向其中一处:“前年六月,支取了一笔一千两的纹银,记录说是购置了家具。”   “这账倒是记得详实,妾身也记得那年六月府里的确安置了一批新家具,只是那批家具却值不得这些钱,不过两三百两便可以,这中间却是有六七百两的漏洞。”   这事秦佐怀倒是记得,他眉头皱起来:“此话怎说?”   “这账上记着那些家具是金丝楠木所制,可府上那批家具却是黄心楠,这若不是买办时被人蒙骗了,便是有人以次充好,从中赚了六七百两银子的好处。”   “金丝者出川涧中,木纹有金丝。楠木之至美者,向阳处或结成人物山水之纹。木质坚硬耐腐,水不能浸,蚁不能穴,若要真是金丝楠木,千两银也是值得的。”   “可那是黄心楠,哪值得这些银两,”不等秦佐怀说话,柳苑又说道:“这样的事可不止这一次,大人您看看,这都是妾身随机摘取出来的有问题的账目。”   她将这誊抄出来的一份交过去,低下头,似是无力道:“妾身初筛出来的就有二十余笔有问题的,若是深查不知道还有多少,妾身实在是……害怕。”   柳苑找出有问题的何止这些,只是想着一开始不能把药上得太猛了,还得留点余地后面发挥,她看着秦佐怀铁青的脸色,识趣地闭上嘴巴,再不开口。   马车里的氛围仿如凝滞了一般,秦佐怀如何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要么是唐红英监管不严,底下的人肆意妄为,要不然就是她也参与其中,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她唐红英都脱不了干系!   也不怨得柳苑这么害怕,她对唐红英这位当家主母早就畏惧得不行,这是要求他做主。   柳苑知道她的打算瞒不过秦佐怀,此人能在官场上混到现在,本就是个七窍玲珑的人,但她虽不懂朝堂之事,却知道男女之事,男人钻营权势,无非是为了面子。   天大的权势能给他天大的面子,这份面子却是不能被人驳的,是以她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这是觉得这事要不了了之了?”秦佐怀的手指在腿上弹了几下,不悦地看向她:“觉得我给你撑不了腰了?”   柳苑心中好笑,果然啊,这男人一被激,受不住了。 第167章 茶水有毒   秦佐怀想到最近朝中的局势,心中早有了打算,表面上看元帝给了唐家最后的颜面,但种种安排都不像让唐家善终的样子。   立不及右相的左相,又安排副相辅佐,分明是要分分钟把唐家拉下马,也就一帮死脑筋的觉得唐家的地位依旧稳,毕竟在前太师身体有碍的情况下还给予了左相之位。   他心中有了打算,原本皱着的眉头彻底舒展开来,轻拍着柳苑的手背:“放心。”   有了这话柳苑就放心了,只等回府,就将账本原原本本地捧到秦佐怀面前,一笔笔地指给他看。   她又着人去找这些商号,力求要做到有理有据,又让人去给秦风传了信,请他帮忙寻人。   秦风收了信,转头就找了萧令瑶,萧令瑶的那些暗卫不用白不用,三方连动,仅仅三天后,唐红英就看到老妈妈急匆匆地跑进来:“夫人,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匆匆忙忙的。”唐红英刚打发走宫里的女官,头正痛着,被这一咋呼极不痛快。   “姨夫人让人绑了管家和采办,还有罗妈妈,以及俏红。”老妈妈说完,就看到唐红英打了个寒蝉,管家和采办都是他的人,俏红更是她的大丫鬟。   至于罗妈妈,原本是秦府的老仆了,她进府后收买了对方,也算是她的人。   “那贱人想干什么?”唐红英抬脚就往外冲,却被老妈妈拦了一下来:“夫人慎行,宫里的女官说过了,您不能出这个院子。”   “我要不出去,她要祸害我的人了!”唐红英这时才觉得后悔,当初要不是一念之差去整玉春楼该有多好,她不会被禁足,不会被柳氏弄走管家大权,她的手伸得太长了。   老妈妈看她一眼,欲言又止道:“夫人,太傅大人亲自坐镇给她撑腰,这次是事发了。”   唐红英的脸色立马垮下来,不敢置信地看着老妈妈:“你说什么?”   “夫人交代的事他们做了,没交代的他们也做了。”老妈妈将心一横,把刚才听到的事一骨碌地全说了:“他们打着夫人的旗号私吞了不少银两,现在全往夫人头上推!”   那些个贱奴自知逃不掉,便要推着身份更高的人出来挡枪,乱棍一下,一口一个是夫人指使我们的,说什么夫人也有份,眼下那太傅大人的脸都是绿的。   那柳苑不知道从哪摸到的线索,拿着账本一项项对,又找来了人证,物证,不容狡辩!   唐红英一听,捂着胸口缓缓地坐下,一个柳苑哪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到这些事,还不是他的驸马儿子帮的忙,她不禁痛呼道:“云儿呢,叫云儿来。”   秦云正在主院里跪着,身为嫡长子,生母犯下过错,他只能跪地求情,眼皮依旧在跳。   啪,啪,啪,一边还在打板子,那板子落在皮肉上的声音是哑的,却听得人心胆颤。   “父亲……”   “你闭嘴,你母亲是缺银还是少金?堂堂太师府出来的嫡长女,居然做出这种不成体统的事,还瞒了这些年,你若是以为她是冤屈的,大可以找出证据来替她洗净委屈。”   秦佐怀看着跪在地上的长子,突生出一股惆怅,本是寄予厚望,却是个不成器的。   要论聪明才智,如今才看出来远不敌秦风,若是如此,当年便不应该为了迎合唐家而打压庶子,若秦风走上科举之路,如今又会是何等光景?   可惜时事已无法改变,如今秦风也尚了公主,做了皇商,秦家的将来究是要靠秦云。   他心念一转,便说道:“事情已经至此,这些罪奴一律发卖,不得留情,你母亲如今还在禁足,此事不得外传,这便是对她的情谊,只是这中馈之事以后交给你姨娘,不得有违!”   这是要把管家大权彻底交给柳氏了,秦云手指微握,却也知道柳氏有备而来,证据全部摆在这里,那大管家是何等奸猾的人,竟也反驳不了半分,只能乖乖认命。   柳苑静静地站在一边,仿佛自己隐形人一般,只是在听到秦佐怀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方才轻轻地扯了扯嘴角,却是丝毫没露痕迹。   此事已定,那些人鬼哭狼嚎地被拽出去,眼见得在秦府呆了十余年的管事都这样被打发出去,余下的下人们个个抖抖索索,再看温柔的姨夫人时,脸上均露出了惧意。   大人亲自替姨夫人撑腰,这意味着什么?天要变了!   事已定,那秦云方才拖着酸软的腿站起来,刚才管家向他投递来的求救的眼神他不是没有看到,奈何这是秦府,子以父为尊,父亲才是这里的主人。   母亲仍在禁足,外祖父病体不明,他必须仰息父亲才行,秦云自觉是个识趣之人。   “父亲,孩儿去看望母亲,且将今天的事一并呈报,母亲痛定思痛,以后定不会再犯。”   父亲只是夺了管家大权,又当是家丑不可外扬,没让事情进一步扩大已算是留有余地,他自不会蠢到在这个时候继续和父亲作对。   秦佐怀正要点头,一道柔弱的身影扑进院子里,猛然拉住还在静静站立的柳苑:“姨夫人救我,主母要害奴婢性命,求您救我……”   柳苑低头一看,这不是元氏么,只见她七窍之中已有三窍流血,双眼与鼻子里均冒出汩汩的鲜血,脸色惨白,失了血色。   “茶水有毒,一看便知……”元氏撒开手,身子无力地落到地上,柳苑连忙把她抱在怀里,元氏拉住她的手,柳苑只觉得手心里多了个东西。   她心中惊诧依旧镇定无比:“快传郎中!”   秦云有如五雷轰顶,怎会又与他母亲扯上关系,他正要说话,就见到秦佐怀起身飞奔向他母亲的院子,身边的侍从们如临大敌,快步跟上。   他心中暗道不妙,连忙加紧步伐跟过去,远远地见到母亲身边的老妈妈迎出来,却被父亲一巴掌推到一边,昂首阔步地进去。   未等唐红英反应过来,便让随从们把房中的侍女控制住。   唐红英正为了府中账目的事头痛,眼见得他这么大副阵仗进来,不禁不悦道:“大人这是何意,为了那点银两,要置我们夫妻的颜面而不顾吗?”   秦佐怀没有理会她,目光扫过桌上的一盘点心:“这东西打哪来的?” 第168章 凭大人处置   “还不是那元氏送来的,这几天一直朝这里送,”唐红英突然觉得不对,难道不是为了刚才的事来的,现在除了中馈之事,还能有什么大事让他这么大动肝火?   秦佐怀怒视着她,突然命人收了桌上的茶具,他亲自检验,果真在一个茶杯里闻到些许药味,再一看,里面的茶水未尽。   这唐红英是个计较的,给元氏喝的居然是茶渣子冲泡的茶水,轻贱人的把戏她最在行。   只是在这茶渣之中还有些可疑的粉末尚未融解,他飞速地将这些渣子倒出来包进一方帕子里,眼底血红,如今太傅府已是多事之际,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她还敢生事!   “元氏三窍流血,称是你害她,这渣子里又似有药,等找人确认后再说,你本就是禁足之人,事情没水落石出以前,哪里都不能去!”   秦佐怀真是烦透了这个狠毒心肠的女人,要不是元氏飞奔出来求救,只怕惨死,这边厢把证据一销毁,人不知,鬼不觉,这女人是疯了!   今天的事左一桩,右一桩,发生得太快,唐红英一开始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现在才听出些许味道,把前后的事情分得清楚,又串联起来,一时间头晕目眩。   原来这般大张旗鼓,并不是为了账目之事,也不是为了那些下人,是因为元氏中毒?   “大人!”唐红英回过神来,凄厉道:“我没有!”   秦佐怀也是乱了套,身边一名侍从说道:“大人,可用银针,一试便知。”   唐红英瞪大了双眼,只见那侍从取来银针探进杯子里,银针即刻变黑,茶水中有毒!   她骇然欲死,惊慌不已:“不可能,绝不可能,她一个通房而已,我何至于置她于死地,她这几日无事献殷勤,原是想着要算计我。”   那些下人们纷纷低头,算计当家主母,要赔上自己的性命么,这得多大的仇,可平时也不见得元氏有多恨夫人,这事倒让人看不清楚。   秦佐怀正要说话,一名丫鬟飞奔而来,正是柳苑身边的人,那丫头一进来便哭道:“大人,大事不好,元氏她怕是不好了,救不过来了,姨夫人都吓哭了。”   唐红英一听,整个人呆坐在椅子上,仍旧不敢相信,元氏她要死,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秦佐怀怒视她一眼,命人看好这间屋子,所有东西不得擅动,这才挥袖去了柳苑的院子里,还未进去就听到柳苑低沉的哭泣声,一众下人站在院子里战战兢兢。   那请来的郎中正走出来,一见到他便施礼道:“太傅大人,是草民医术不济,但这毒物发作得快,草民已无回天乏术之力,请大人节哀。”   这郎中常来太傅府,知晓这位元氏的身份,也是替太傅大人延续了血脉的人物,这一死,其子没了生母,着实可惜,倒是那位姨夫人是个好的,为了个通房的死悲伤不已。   柳苑看着咽了气的元氏,手放在她的鼻间,确定没了声气,余光扫过正走进来的秦佐怀,心里一哆嗦,低下头哀凄道:“元儿妹妹!”   秦佐怀听她哭得像猫儿一样,说道:“这件事情我自有定论,你且安排她的后事吧。”   “妹妹虽只是通房,但好歹是侍奉过大人的人,又是启儿的亲娘,妾身不想薄葬,虽然不能大张旗鼓,还请大人让妾身去购置上好的棺材和寿衣,静悄悄地送元儿一程。”   柳苑只字不提要去找唐红英的麻烦,还说不能大张旗鼓,显然晓得秦佐怀要将这件事情悄然处理,不会声张。   秦佐怀心中一松,还是柳氏最懂他的心思:“便由你安排,悄悄葬了吧。”   柳苑心中一紧,紧握住元氏的手:“那夫人那边?”   “前有纵容下人藏私,后有谋害府中人的嫌疑,只是这事却不能声张,若是她不安生,便是太傅府不安生,苑儿,今日之事须得小心处理,你可知道?”   柳苑便知晓就算是找到证据也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心中便冷笑连连。   直叹元氏已经听不见这男人的一番狠话,她紧握住元氏的手,低沉道:“凭大人处置。”   元氏之死立马有了结论,秦佐怀称是她自行服药栽赃唐红英,这结论传进柳苑院子里时,柳苑把手里的杯子狠狠地掷到桌上:“真不是东西!”   唐红英并没有松口气,秦佐怀虽帮她掩了元氏之死,却拿着那残留着砒霜的杯子前来警告于她,日后需得谨言慎行,否则这物证,还有今天在场的人证都足以将她送进大狱!   这一番前因后果倾刻后便传入了公主府,萧令瑶与秦风均是沉默。   秦风双手背在身后,仰首看天:“我这位父亲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正室夫人若是惹上杀身之祸对他半点好处没有,他掩了这事,又手握着唐家人的把柄,真是好极。”   萧令瑶听他如此说,竟是对自己的父亲毫无尊重可言,再想他的过往也是释然。   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时至子夜,一辆马车悄然从太傅府的后门驶出,柳苑扶棺而行,心中一片悲凉,好歹做过秦佐怀的女人,又替他生过一个儿子,如今却是如此打发了。   只等到了地方,侍从们掘出一个墓坑,趁人不备,柳苑飞速地在棺材上敲了三下,里面便有回声,是沉闷的三声响,她这才垂泪道:“元儿呀,你怎么能这么想不开。”   “我们相识一场,我定不会让启儿无依无靠,你就安心走吧,姐姐替你照顾元儿,你且安息,黄泉路上莫回头!”   柳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伏在棺上哀凄不已:“若有来生,再不投女儿身,能做个男儿身最好,省得吃这些苦头,你若见了阎王爷,且记得要替自己申冤!”   那些随行的下人听到她字字句句恳切,都暗叹还是这位姨夫人心是个好的,不然依太傅的性子,定是后事草草了事,还是姨夫人着人去买了上好的成品棺和寿衣,置办了不少物件。   一时间这些下人也觉得悲苦,放棺材的时候就格外地轻,柳苑红着眼睛说道:“元儿生前就是个安静的,你们轻一点,一会儿土不要泼得太重,勿惊着她。” 第169章 世上再无元氏   夜黑风高,明月如钩,一座不起眼的小坟堆悄然而起,坟前无碑,仅有残留的纸钱灰烬随风而动,颇是悲凉,方才送葬的人影早已消失。   几道黑影在夜色中悄然靠近,手脚麻利地掘开坟墓,打开棺材,只见棺材里的元氏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汗水早已沾湿额头,一双眸子犹有死后余生的惊魂未定。   见到这些蒙面人,她依旧是打了个寒蝉,再扭头一看,月色中,其中一名黑衣人的肩上扛着一具身量与她相等的尸体,穿着同样的寿衣,就连头发也梳得一致!   来人冲她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便将无力的她扶起来,另有人送来水壶,照看着她喝水。   嘴唇沾上了水,元氏的情况好转了不少,待看到那尸体的脸,便是一片骇然——那不知道打哪来的女尸居然与她有八九分相似!   她正要看清一些,那黑衣人突然敲上她的后颈,她便晕死过去。   待元氏醒来时,人已经在一处幽静的房间里,屋中燃着大概是安神香,她如今恍如睡了一个长觉,醒来时人已经清明许多,回想到这几天发生的事,前后连上了。   终于离开那个地方了啊,元氏心想,自己再不是元氏了。   门突然推开,外面的风卷进来,竟是意外的凉爽,看到来人,她忙起身,正要开口,便听得那位美人儿笑道:“我们又见面了。”   “殿下,多谢殿下替我们母子俩筹谋。”元氏半起身后施礼,眼底有些许泪光,是她吧,虽是变了模样,但依旧能看到从前的影子,她可真是肖似那位呀。   从前见到她时,方才几岁的样子,如今已然梳着妇人髻,满身的贵气,元氏想到两人从前相见的情形,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那在海上快意的日子早就一去不复返了。   “我知晓你现在认出我来了,九年前我便入宫认了父亲。”萧令瑶说道:“原本以为姐姐一家已经……没想到在太傅府里见到姐姐,要多亏启儿做的那艘楼船。”   眼前的人早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时光在她的脸上雕刻了许多刀,深埋家仇,在太傅府里隐忍至今,她的这份忍与秦风母子的又不相同。   “多谢殿下,多谢!”元氏欣喜道:“殿下替启儿筹谋出府,又助奴婢假死脱身……”   “不要自称奴婢!”萧令瑶突然厉声说道:“你要记得,你是常督军的女儿,你父亲所带领的水军是不折不扣的海上雄狮,你也是女中豪杰!”   元氏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却在倾刻间绽出更盛的笑意:“殿下所言极是!”   萧令瑶看她这番变化,终于欣慰不不少:“你不问我是怎么进宫的?”   “不问,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元氏终究是将门之女,骨子里那飒爽的性子未改:“你如今是锦华公主,是二公子的娘子。”   娘子,萧令瑶有些不自在,这娘子可是假的,但现在正如她所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她便也不多解释:“元儿姐姐,我听姨娘说你当初身边有一位大叔照看,那人瞎了一只眼睛,可是常叔叔身边的副将李威?”   “李叔病入膏肓活不久,临死前将我送进太傅府里做了丫鬟,我进府的身份也是他帮忙伪造的,让我藏身太傅府静待时机,没想到我和那秦佐怀有一段孽缘。”   元氏咬牙道:“我本来想立刻脱身,却未料到有了身孕,我这辈子注定流离失所,却不想牺牲那个无辜的孩子,何况,他是秦家的骨血,却也是常家的血脉。”   为了秦启,她方才忍耐着在太傅府里呆了这十来年。   “我知晓,常督军是无辜的。”萧令瑶说道:“姐姐再忍一段时间,未知姐姐有何打算?”   元氏望着萧令瑶这张面孔,曾经的稚嫩不复而见,如今的她沉稳大气,透过这张脸俨然看到了故人,她俯首,字字斩钉截铁:“任凭公主差遣。”   萧令瑶舒了口气,将她扶起,紧握住她的手:“姐姐可想让那海上雄狮再度复活?”   “殿下!”元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萧令瑶附在她耳边一番耳语,元氏眼中盈满热泪,紧握住她的手,也不知道是悲,还是喜,那眼泪便是夺眶而出,是滚滚的热泪。   她领了命,再次俯首:“还请公主与驸马多多照顾启儿,下属定不辱命!”   下属二字,便是认了萧令瑶为主!   只等天亮,元氏一番变装,俨然男子模样,便与两名男子上了马车,她掀开布帘,看着静静站在府院前的萧令瑶,嘴唇轻启:“保重。”   萧令瑶鼻子微酸,笑着颌首,目送马车离开,身后响起曹景的声音:“殿下,该回府了。”   太傅府死了一位通房的消息并未外传,丧事也是悄悄发办,公主府也无需有任何动作,权当作不知晓便罢,送走了难得的故人,勾起了往事,萧令瑶比平时要消沉许多。   曹景看在眼中,伸手欲扶,却是悄然放下来,默默地将双手背在身后:“她是常督军的女儿,此次由她出马,必定马到成功,殿下静待消息便可。”   “只是舍不得难得见到的姐姐,又想起了往事。”萧令瑶抬头望天,收拾好情绪后说道:“驸马今日在做什么?此时在何处?”   “姨夫人今日一早来了公主府,驸马在府里候着,想必今日哪里也不会去了。”   曹景的话没有说完,秦风哪都去不了,因为——柳苑吓坏了。   公主府里,柳苑把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依旧还不能定神,反复问着“她还活着吧“。   如今这房里只有他们母子二人,秦风拉过柳苑的手,替她轻按着穴位,助她迅速定神。   幸好母亲是个聪明的,担心留在府里露出马脚,这才跑到公主府来,所谓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来公主府,柳苑明显轻松许多。   “娘放心,她好好的,一定不会出事,况且这对太傅府来说其实是件好事。”秦风不好说得太直接:“只是此事府中仅有您一人知晓便可,世上再无元氏。” 第170章 一石三鸟   柳苑抽回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非得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弄“死”,再偷梁换柱让其出了府,她成了重要的知情人,这要是涉及什么大计,她会不会被灭口,她可刚得意没多久!   她怒视着秦风:“我可是你亲娘。”   秦风被逗乐了,笑道:“正是亲娘,才敢把这么重大的事情交予您。”   柳苑飞了他一记白眼,那元氏把信和信物交到她手上的时候,她真是心惊肉跳,那信中是秦风的笔迹不假,一同递给她的还有她早些年给秦风买的一枝盘发的簪子。   她是大着胆子配合了元氏,一手操办了元氏的丧事,帮着他们调包了“尸体”,这事现在压在她的心上,让她怎么也无法安眠,昨个半夜回了太傅府,半宿未睡!   一大清早,她就跑来了公主府,缘何?   她只担心留在太傅府里会露出破绽,活了三十余年,第一次做这种惊世骇俗之事!   何况那唐红英一直喊着冤枉,在府里呼天嚎地,她作为知情人,虽是擅长伪装,却也有几分不安定:“容我在这里缓口劲,省得拖了你们后腿。”   要说原生这母亲也是极有意思的人,骨子里其实是跳脱的人,要是不嫁入太傅府会更好。   “母亲说得甚是。”秦风盈盈笑着,柳苑看着自家的宝贝儿子,一时间有些感触:“只是可惜了启儿,他尚不知道母亲已经过世,你们定不会让他知晓实情。”   听上去柳苑是在替秦启打抱不平了,那孩子前脚被送出府,后脚就失了亲娘。   “儿子和公主定会好好照顾他,如果可以,不会让他回府了。”秦风说道:“母亲现在要做的便是平定心情,况且,这次管家大权断不会回到那位夫人手中了。”   萧令瑶此次的计划可谓是一石三鸟,一来可以打压唐红英的锐气,往秦太傅手里递把刀子,二来嘛,自然可以帮柳苑握牢这管家大权,三便是帮元氏假死逃脱。   秦风把这一石三鸟的用心讲完,柳苑便说道:“你父亲最近有些古怪,虽是因为我封了诰命,、敢大张旗鼓地来找我,但总有种刻意避开唐红英的感觉,这次更是如此。”   虽说是她揪出了账目的错漏,但依以前,秦佐怀绝不会这样公开替她撑腰来打唐红英的脸,还有这次元氏出事,他虽是大事化小,按死在府里,但却喝斥了唐红英。   不仅如此,此事俨然成了拿捏在他手里的把柄,种种迹象都表明秦佐怀对唐红英不复从前,柳苑看到的只是后宅事,但也从中感觉到微妙。   “母亲果真是蕙质兰心,”秦风冷漠一笑道:“我这位父亲可是出名地会投机。”   “投机?投机为何意?”   “审时度势,”秦风解释道:“唐太师现在虽是唐相,可这位置并不稳妥,我这位好父亲是为将来盘算呢,弄不好哪天就会和唐家撇开关系。”   “撇开,他能怎么撇开,难道能休……”柳苑接上话后倒将自己惊得不轻,休妻?!   那可是前太师、现左相之女!   柳苑念了声阿弥陀佛,偏她也觉得这的确是秦佐怀也能做出来的事,耳边又响起秦风的声音:“太傅府与太子、唐家绑得太深了,娘,我们也要早做筹谋。”   他秦风已经脱逃出来,秦启母子俩也如愿离开,如今只剩下柳苑一人。   柳苑盯着自己的儿子,心突然安了,她又饮了一杯茶:“娘亲听你的,哪一天你让我像元氏一样离开太傅府,你来安排就是了,娘啊,也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了。”   昔时她要嫁入太傅府为妾,柳家上下无人同意,偏她猪油蒙了心,在外面人看来柳家攀了高枝,但柳家却不再与她来往,她后来悔了,又如何?   秦风正要说话,萧令瑶从外面回来,笑着迈了进来,高呼了一声:”姨娘!“   柳苑刚才还布满阴云的脸色立马转睛,飞速地站起来后迎过去:“公主回来了?”   萧令瑶朝秦风使个眼色,表示自己已经将元氏送走,秦风再看这两人亲密的样子,只叹柳苑没生个女儿,要是生了女儿,估计没自己什么事了。   萧令瑶亲热地拉着柳苑的手,真挚道:“姨娘受惊了,就留下来用饭吧。”   “不可,”柳苑摇头道:“府上接连出事,我现在抽身不得,这种时候不能在外面久留。”   其实她手握管家大权,现在还没有真正地握牢,好不容易等到唐红英落魄至此,她自然要抓紧时机,当务之急便是将那帮忠于唐红英的人拔除!   提到这事,她便嗔怪地看着秦风,要不是他临时给她安排这么一桩大事,等把领头的几个打发了,就该是大刀阔斧地进行下一步,她呆在这里平复了心情,也是时候回府。   再说萧令瑶见柳苑的眼神不再有波动,神情自若,俨然在她回来前就整理好情绪,心下也是叹服:“这几日不便,等改日再去府上探望姨娘。”   两女人亲热地朝府外走,秦风按了按太阳穴,两女人说上话,就没他什么事了。   送走了柳苑,萧令瑶心情大好,用午膳时食欲大开,秦风也没问她是怎么安置元氏的。   “你怎么不问我把元儿姐姐送哪去了?”   元儿姐姐,能让她叫得这么亲热,难不成两人以前就认识?   毕竟萧令瑶在入宫以前已经在外面呆了八年,她能认识元氏,恐怕也是在那八年间认识了赵伦,这些理都不理顺的关系让秦风的太阳穴微微跳动。   “不如我猜一猜?”秦风有个习惯,萧令瑶怎么自称,他便怎么回,她自称我,他也一样,要是她自称本宫,他就称臣!   “若是猜中了,送你一桩大礼。”萧令瑶挑了挑眉,那双媚意横生的双眼里有几分撩拨 感觉,她偏不自知,还顺便眨了下眼:“驸马可愿猜?”   前面是个坑,坑里兴许有件礼物,你跳还是不跳?秦风在心里对自己说完,手指在桌上弹动了几下:“要是你只是想让元氏出府与启儿团聚,不应该用到假死。” 第171章 流放之军   这样即便出府,元氏要去见亲儿子便是莫大的祸患,这样太容易自我暴露,且假死后连之前的身份都丢失,不划算。   “莫不是另有安排?”秦风心里一动,想到此前两人曾经聊起的元氏的身份:“恐怕与水师有关,当年常氏一门的案件虽重大,受牵连者众,但仍有不少水师将士仍遗留于世。”   昔时在海上呼风唤雨,打得海寇四散而逃,只见水师旗便吓破胆的那些水师将士们在事发后要么是跟随督军慷慨赴死,要么便带着家眷四散而逃,要么就被流放……   原本是没有头绪,在讲出这一条后,秦风脑子里灵光一闪!   “你借常督军独女之名重新召集水师,是也不是!”秦风看着萧令瑶震惊的眼神,就知晓自己猜中了,她是将元氏送出了隋城,让她去寻那些散落在东越国各地的前水师将士!   萧令瑶不禁吞了吞口水,早知道他聪明,可没料想到能到这个程度,将她的动机猜得顶透,她不禁摇头道:“秦风啊秦风,你莫不是七窍玲珑心?”   “不过是简单的推理。”秦风倒也不算客气,想到元氏一人要去担当此大任,又想到萧令瑶此举的动机,心中若有所动:“你为何要纠结前水师将士?是要为常家洗冤还是?”   “此时不可尽言,以后你就知晓了。”萧令瑶并没有告诉他的打算,反问道:“你既然已猜到我将元儿姐姐送出城,你再猜猜她去了哪里?”   秦风心想这是耍花枪吧,刚才猜的的可是准准的,这还要再进一步应该另算才对。   “敢问一句——这算是新一轮?”   萧令瑶心想这是个计较的,轻轻抬起一根手指:“刚才已经算你赢了,可否?”   “既然如此,那我就大胆一猜,除去当年已经被斩首的将士外,余下的人要么流亡要么流放,真要论起来,最容易找到的反而是被流放的那一批。”   “为何?”   “携家眷逃亡者必不会轻易暴露行踪,其次他们还可能改头换面以躲避追捕,要想寻找到他们并不容易,反倒是当年被流放者还能寻找踪迹,是最容易下手的一批。”   在古代,流放其实是很重的刑罚,因为流放之地大多是偏远不发达的地方,气候恶劣,物资缺乏,更别提有完善的教育和医疗系统。   被流放到那种地方的人一路上被严加看管,等到了流放之地就完全是自生自灭,不少人根本撑不了几年就能可能饿死病死。   那地方看似管理松散,但地势复杂,想要逃亡并不容易,且到流放之地后还要每日劳作,十分辛劳,且四周仍有看守,一旦被发现逃走,立刻斩杀,其家人也将受连累。   秦风记得流放时大多是依南人北放,北人南放的原则,让犯人远离故土且要长途跋涉。   “暂不知晓当年流放的将士们还有多少依旧活在世上,又能不能……”萧令瑶眼底闪过一抹刺痛:“仍有当年的赤诚之心,元儿姐姐此去并不易。”   萧令瑶派了一队人马跟随她离去,并没有抱着一定成功的打算,只是万一呢?   当年的威武之师,就算是落到那样的境地,说不定仍能保持当初的一腔热血呢,若是如此,她拼尽全力也要救他们于水火。   最担心的莫过于他们在那样的环境下变成行尸走肉,萧令瑶也曾听说被流放的人连吃饱喝足都变成奢望,在那样极端恶劣的环境下日复一日,终失去所有心性,变得浑浑噩噩。   想到当年那帮热血将士却有可能成为行尸走肉,萧令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宫门深,也将她限制在其中,许多事情不能放开手脚,这次能发现元氏,简直是意外之喜。   能让当年的威武之师信服之人,只能非元氏莫属,她是常督军唯一的血脉。   “这一路颠簸,等元儿姐姐到了那地方估计要月余以后,我的人已经安排好,定不会让她在路途中受苦,”萧令瑶看秦风有些忧虑,安慰道:“我已经交代过暗卫。”   “如何?”   “尽人事便好,毕竟各有志向,强求不来,最重要的是护住元儿姐姐返回隋城,切不能让你的幼弟失去母亲。”萧令瑶强压住心头的期待:“时过多年,人心也易变。”   她不过十七岁而已,口吻却像极了饱经世事的老人家,颇有几分看透世事的感觉。   秦风心里有些不得劲,说道:“且看,尽人事方知天命。”   好一句尽人事方知天命,萧令瑶终于展露笑颜,正要将东西取出来,又问道:“你不问我为什么这么安排?”   “我问了,公主一定会告诉我吗?”   “未必。”   “那我等着,等公主愿意主动告诉我的那一天。”秦风更关心她要取出来的大礼:“既是我赢了,那东西呢?”   这驸马也不够含蓄的,萧令瑶取出一封信:“皇叔给你的。”   诺大的东越国,能被她称之为皇叔的却仅有那一位,秦风忙接过来,信封得很好,手指一触上便知道不薄,他忙拆开蜡封,取出来后先被那字形惊到了。   秦风本人就能写得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这瑞王爷写的却是草书!   汉兴有草书,纵任奔逸,赴速急就,本是为了急速而书生成,却自成风格,成为一大书体,瑞王这一手草书恰如其人,颇有些放荡不羁。   这并非重点,秦风看完整封信后,心下有些叹服,他本以为自己精心写出来的方案已经够完善,万没想到瑞王爷在其基础上又点出几处漏洞以及补救的方法。   这样一来,原来的策划案是更上一层楼,瑞王精通内务府的流程,补得自然是极好。   再看最后一行,秦风嘴角扬起,突然察觉自己被萧令瑶戏弄了,这信原本就是给他的,何来大礼之说?   他一抬头,萧令瑶似有所感,匆忙说道:“本宫还有要事,先行一步。”   关键时刻就是本宫了,刚才不还亲切地自称我吗?!这是忽悠了他一把,准备开遛! 第172章 风吹,云动   这让秦风想到以前同在一所医院的外籍员工,明明精通中文,讲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但一到不愿意的事就故意假装听不懂,萧令瑶现在的行为就和那人一模一样。   秦风想要计较也不行,且不说人已经走了,人还是公主,岂是自己可以计较的,不过心情倒是颇好,只是想到了秦启,他把信件收好后,想着要不要回一趟太傅府。   元氏的“葬礼”已经结束,唐红英原本就没有解除禁足,府中又接连发生两件事情均与她有关,就算解除了禁足也大伤元气,这种时候,岂能不落井下石一把?   秦风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立马叫来冯宝,着他去太傅府里递个信,他晚间回去一趟。   柳苑上午才从公主府回去,晚上又见到了回来的秦风,秦云下值后回到府中,一进府门就看到一袭蓝衫的翩翩公子,正是他那位成了驸马的庶弟。   秦云想到正在受苦的母亲,还有病中的外祖父,心头无名火起,没想到秦风却主动走过来打招呼:“大哥。”   “我可没你这样的好弟弟,你的好娘亲终于把我母亲的管家大权夺去了,你是不是觉得很痛快?”秦云已经憋了这些天的火,如今一发不可收拾!   秦风一副刚知晓的模样,一怔之后说道:“原来有此事,小弟我最近忙于与内务府洽淡之事,又自立出户,对府中的大小事务并不知晓,想来这是父亲的安排,小弟不敢妄言。”   秦云不信他不知道,是他看错了秦风,一直以来他都是假装弱势,故意伏低,这些年,他们母子俩都教这小子蒙骗了!   若早知会如此,就该趁他病着的时候要他的命,省得现在再来碍他的眼。   在秦风看来,秦云的格局实在太小,要不是靠着外祖父和父亲的关系,如何能在这个年纪就能有从四品的官职,他的本事如何,自己还是知晓几分。   在东越国,素来有仕族之说,仕族者,均是世代为官,嫡庶均入官场,根基雄厚。   本朝虽有科举,科举却仅仅只是个开始。   就算能做官,如何在官场里混出名堂又是新考验。   且不说那仕族子弟在科考中便能弄虚作假,比如提前探知考题或请人代笔,或是评卷时有人为他们大开便利之门,这种事情秦风在后世就曾了解不少。   前面已经诸多不公,等入了官场后仕族子弟更是能凭借祖辈的根基平步青云。   反观那些普通出身的科考子们,寒窗苦读多年,好不容易入了仕,还要遭受这种不公平的竞争,可谓是从一出生便有了差距,有些人注定赢在起跑线上。   眼前的秦云无疑就是赢在出身的那一批人之一,可惜他早就自视甚高,颇认为自己是个有才之人,面对秦风依旧是掩不住的高高在上:“你虽是自立出户,但始终姓秦!”   “小弟自是记得,我们兄弟二人的名字颇有意味——风吹云动,注定就是一家人。”   秦风脸上的笑意很是意味,秦云又听到秦风说道:“小弟还要去拜见父亲与母亲、姨娘,哦,今天怕是见不到母亲了,听闻她还在禁足,小弟也不便去打扰。”   他说完就走,秦云此时才反应过来,风吹,云动!   他为风,自己为云,他却说风吹云动,岂不是说他方能主宰自己?!   后知后觉的秦云明知道他是胡说八道来气自己,依旧被气得胸口胀痛,身边的小厮忙说道:“大公子切勿动气,来日方长,且看他得意到几时。”   没错,来日方长,秦云心里念着这四个字,突生出一股茫然,外祖父屈居左相,母亲又被陛下亲罚,最近同僚们对他的态度很是暧昧,真有来日方长么?   秦风见到秦佐怀时,他正在柳苑的院子里,柳苑着一身素色的衣衫,头上没有插簪子。   他知晓母亲为何穿得这么素,外人不知晓太傅府里死了人,可元氏的“死”是她一手打理的,自不能当作无动于衷,虽知道是假死,在府里依旧要做足样子。   平素看惯了柳苑艳丽打扮的秦佐怀见到她清纯可人的模样,加上和唐红英起了龌龊,现在是彻底陷在这院子的温柔乡里,都快有宠妾灭妻那味了。   也不怨得秦云见到他就怨气冲天,他亲娘身为正室夫人受苦受难,这边却是你侬我侬。   两相对比,能不心塞么?   秦风在心中冷笑,秦云是不记得他与柳苑前十几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如今情势颠倒,他就受不住了?这才哪到哪。   秦风正儿八经地拜过父亲,又将上次元帝赏赐给他的一副字画赠予父亲,秦佐怀早听说秦风在御书房发病后,元帝给了他不少赏赐,没想到他会挑这么一副珍贵的字画转赠自己。   “这是陛下赏赐,你转赠给为父甚是不妥。”秦佐怀已经爱不释手,却是担心后患。   秦风不以为然道:“陛下宅心仁厚,岂会计较这般小事,何况您是尊长,是父亲,父慈子孝方显世间太平,恰彰显陛下之功。”   皇宫赏赐转送他人是有限度的,变卖不可能,像秦风这样孝敬身居高位的父亲倒无所谓,用御赐之物展现孝道,颇受认可。   柳苑正在边上煮茶,听到这话手都抖了一下,暗道这话若是传进宫去,定能把元帝一并 讨好了,说得极是漂亮,以前她怎么没发现儿子有一张巧嘴。   秦佐怀大大地满足,料想以前元帝也确不在乎这些事,毕竟曾是武将,便也放心地收下。   柳苑将煮好的茶水放在父子二人面前,嗔怪地看向秦风:“你不在府里好好陪着殿下,过来做什么?”   柳苑朝他使了个眼色,秦风便知道秦佐怀定是知晓她去公主府的事,便叹息道:“儿子不放心姨娘,晨间哭成那样,眼睛都要肿成包子了,便想回来看看。”   “眼下已经无事。”柳苑叹道:“确是受了些惊吓,一是叹元儿妹妹素来本份却落得如此结果,启儿失了生母,二来……”   她似是察觉自己说了什么不应该的话,忙用绢帕捂住了嘴巴,秦佐怀一看,明白了。 第173章 儿子冲动了   秦佐怀方知道原来秦风并不知道元氏是怎么死的,这儿子还蒙在鼓里,他心里对柳苑更是满意,再说秦风看到母亲的举动,再看秦佐怀的脸色,瞬间明了,这一招,高啊。   “二来什么?”秦风故作诧异道:“姨娘的的话并没有说完。   柳苑眼角一红后直摇头:“此事你不必知晓,你如今身为驸马,又是皇商,好好做你的事便是了,府里的大小事务我自会学着料理,还有你父亲帮着呢。”   她轻而易举地将话题拐过去,秦风也心知肚明地不再追问,看到秦佐怀十分安慰地捏了捏柳苑的手,他心中冷笑,这渣爹是在感谢母亲的识情达趣吧。   那位毕竟是正室夫人,正室夫人谋害夫君通房,这种小肚鸡肠又恶毒的事若是传出去,岂不是污了太子傅的英名,身为太子太傅,却连自己的夫人都管束不了,恐怕又是一番流言。   刚才柳苑一番操作,暗示自己并未将元氏被正室夫人毒死的事告知亲生儿子,直让秦佐怀大呼贴心,她为了维护自己,连亲生儿子都不告诉实情!   看着秦佐怀沉浸在心满意足中,秦风在心中直叹柳苑使得一手好计谋,接下来只要她不出大乱子,唐红英就算解了禁,也拿她无可奈何,有渣爹护着呢。   元氏的死就是一出罗生门,全看秦佐怀是否愿意相信唐红英,现在看来,他显然不信。   “儿子今天来,一来是为了看姨娘,二来是向父亲请罪。”秦风突然起身,跪倒在地:“唐相是父亲的岳父,儿子这次冲动了。”   秦风说完,重重地叩了一个头,又说道:“儿子最近新成为驸马,难免有些得意忘形,玉春楼之事应该更低调处理,没想到阴差阳错地闹到了御前,一发不可收拾。”   秦佐怀的脸色微青,示意柳苑先出去,又着人把门给关上了。   秦风的态度甚是恭敬,脸上的歉意也不像作伪:“儿子先前就想前来请罪,惜身体不适,方才搁至到今日,今晨见到姨娘,方知道府里又发生这许多事,父亲受累了。”   若说他装病卧床不起,也只有柳苑心疼他去探望他,秦佐怀从头至尾没有现身。   秦风早不对他抱任何指望,自是毫无感觉,只是他来就是要给唐红英母子添堵,二来,也想试探一番秦佐怀的打算。   他看不上秦云是真,但秦云的话没有说错,他依旧姓秦,就算是自立出了户,也很难不受秦家的影响,方才听了秦云的话,他临时想要试探一二,这才跪地请罪。   如今秦府可是尴尬,明着是太子一党,太子却被禁足,这边厢又和唐家攀着亲家,唐家的前程却也是让人看不懂。   秦佐怀方才的释然瞬间被打得稀巴烂,收到名家画作的爽快心情也没了。   他将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放下:“听闻此事是殿下捅到陛下面前的?”   “儿子逮到了作歹的恶人,身边又有殿下安排的侍卫,此事瞒不过她,万没想到殿下对儿子用情如此深厚,竟看不得儿子受这等委屈,父亲也知晓,她本就受宠爱,难免有些娇纵。”   秦佐怀忙咳了一声,娇纵二字过了。   秦风见好就收,不再提萧令瑶,叹息道:“只是不知事情为何就发展到现在的田地。”   “父亲,秦府与东宫、太师府一荣俱荣,如今这个结果,只怕是……”秦风又俯身叹道:“儿子无意中闯了这么大的祸,实在是心中难安。”   秦佐怀闷哼一声,说道:“起来吧,这事怨不得你,只是陛下要借题发挥,你们只是刚好推了契机过去,陛下就适时地抓住了而已,不瞒你说,陛下早想对付我那岳丈。”   秦风心里一惊,这话秦佐怀居然对他讲了,往常这些事必是与秦云商议,哪有他的份?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可唐家对陛下忠心耿耿,当年更是力排众议要拥护陛下登基,这可是从龙之功。”秦风假装讶异道:“何况唐相为官多年,门生无数,提携无数。”   “正是如此,功高震主的道理你可懂?”秦佐怀压抑了这么久,想到秦风并未从仕,和他说了也没什么,心下反而一松:“从陛下有意推行左右相时,为父就感觉不对。”   秦风暗称一声老狐狸,不过对秦佐怀的敏锐度还是佩服的。   “这一天终会到来,难不成我那岳丈敢造反不成?”秦佐怀说道:“唐家前景不妙,太子那边又触怒了陛下,至今仍在禁足,好不容易有个去剿匪的机会,却让三皇子抢了。”   秦佐怀无语凝噎,他倚仗的这两方最近都波折不断,让他夹在中间很是难受,如今府上又不太平,他对唐红英的那点耐性自是消磨得差不多。   秦风看他如此苦恼,内心也明白了,自己这渣爹对太子也好,对岳丈也好,全是看利。   一旦不能给他带来利好,现在也在想着后路,要是太傅府能安生,唐红英母子俩落魄,保住这渣爹倒也未尝不可,秦风一思忖,说道:“父亲可愿听儿子一言?”   秦佐怀一惊,现看眼前的庶子,恍然间想到他小时候的样子。   那时候的秦风瘦弱不堪,总是怯懦,被秦云衬得毫无光彩,可一转眼间,这孩子就变了。   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秦风开始变得风采绝然?大概是从医以后,他就发生了变化罢。   最大的变化还是从他进宫参加驸马甄选以后,整个人突然间爆发出光彩,秦佐怀此时生出一丝悔意,若当初不为自己的那点私心,让他去走科举之路会如何?   收回思绪,秦佐怀说道:“你讲。”   “儿子自从尚了公主,与公主颇是合契,也从公主那里听说不少秘事。”秦风叹道:“有一事需得告知父亲,也好让父亲早做打算。”   他说一半,藏一半,听得秦佐怀心里直打鼓:“到底何事?”   “公主府前不久进了刺客,乃是镇北侯派来的,且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均不知此事。”秦风说道:“此次行动由镇北侯做主实施,儿子以为,他们双方已有嫌隙。”   秦风点到为止,秦佐怀却是明白了,太子要失去镇北侯这座靠山! 第174章 切勿有孕   秦风也是鬼使神差地来了这么一出,现在镇定下来,心反而安定下来,缓缓说道:“儿子是听公主所说,皇后娘娘对此大为光火,况且,镇北侯为何要紧盯公主府?”   秦风故意说得含糊,把刺客前来刺杀说成是来打探消息:“莫不是要通过公主府刺探与太子殿下或皇后娘娘的动静,宫里不好伸手,就把目光落到公主府?”   很多事情就靠表达,秦风这一说,就把那刺客是冲着萧令瑶来的,说成了镇北侯是要刺探皇后与太子动态,这说明啥,说明他们闹翻了,镇北侯不会再支持太子。   这本来也是事实,秦风只是用那事件刻意引导了一番。   秦佐怀显然不知道这事,公主府闯进了刺客,萧令瑶并没有闹到人前,只利用府里的耳目故意传给皇后,让她知晓镇北侯和她根本不是一条心。   头一次听说这事的秦佐怀可想而知地被震惊了,他端了热茶还不自知,险些烫到自己。   秦风晓得计划得逞,能在这便宜爹的心里搅搅局就够了。   “太子若没有镇北侯支持,恕儿子直言——其势可能不如二皇子甚至是三皇子。”秦风叹道:“如今太子虽仅是被禁足,但儿子听公主言,此举只是父皇为了大局着想,实则……”   “实则如何?”   “父皇对太子颇是失望,可谁让他是东宫之主,是储君呢,最终也是替太子掩了此事,暂且重罚了那并州知府以平人心,但事后的事谁人知晓,父亲可要做好两手准备。”   秦风说得恳切,秦佐怀突生感慨,秦云从未如此劝过他!   看着陷入沉思的秦佐怀,秦风点到即止。   屋外,柳苑不安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她和秦风打配合把假死的元氏送出去的事可是天大的秘密。   她虽不知内情,但晓得秦风不会随便让她这么干。   也不晓得这父子俩在屋里谈论着什么,半柱香的时间都过去了,哪有这么多话要讲。   以前他们爷俩见面便是秦风叫声“父亲”便结束,柳苑心想不能想到过往,想到便来气。   好不容易等到房门打开,父子俩一前一后走出来,与平时的淡漠疏离截然不同的是,今日的秦佐怀走出来后,居然转身后亲热地拍了拍秦风的肩膀:“以后常回来看看。”   柳苑不禁抬头望天,今个太阳是从哪边出来的?   送走了秦佐怀,娘俩打发走下人,安心地坐在房间里饮茶,柳苑不解地说道:“府里事多,你跑回来做什么,还嫌不够乱的。”   “事情因我而起,总要回来给他一个交代。”人不在跟前了,秦风直接以他来称呼父亲。   柳苑并不以为然,说道:“你且放心,娘不会因为他这阵子跑来献殷勤就被蒙了心,这些年,早把他看透了, 元儿妹妹的死也是,他哪有半分怜惜。”   “他最近老宿在这里?”   柳苑毕竟是古代人,在儿子面前讲闺房事颇有些不自在,娇嗔道:“你与公主圆房后怎成了这样,这种事岂是你能过问的?”   “儿子以为……”秦风沉吟后说道:“母亲若是存了离开的心思,切勿有孕。”   他是医生,作为医生的冷静或许显得有些冷漠,但这属于实话,女人一旦有了孕就会顾前顾后撒不开手脚,也容易成为束缚,太傅府将何去何从,他也无法预判。   柳苑的脸微微一红,低语道:“还用你提醒,有了你这前车之鉴,我岂敢再来一次?”   那避子汤一次也没有落!   “我给您开个方子,按我的方子来,不要喝那些虎狼之药,太寒于身子不利。”秦风打趣道:“娘还年轻,不能伤了根基,以后再寻机会给我生弟弟妹妹。”   “呸!”柳苑终于被逗乐了,手里的帕子拍到秦风脸上:“胡言乱语,不和他生,以后也不可能生了,你哪来的弟弟妹妹,你莫想着当哥哥的事,想想当爹的事。”   秦风心中苦笑,当爹是不可能了。   好在柳苑是个心底敞亮的人,秦风的心才落下,迅速取来笔墨给她留了个避孕的方子,想了想以后又在柳苑耳边低语一番,惹得柳苑又红了脸。   是药三分毒,喝多了于身体不利,这年代除了药物避孕以外,还有一个法子——计算。   根据生理期来计算排卵期的时间,只要避开这个时间,也可以有效避孕,在现代社会想要百分百避孕也有意外,更不要说这个医疗技术远低于现代社会的朝代。   柳苑的头都快抬不起来,秦风轻咳道:“母亲记得儿子还是位郎中就不会这么别扭了。”   他将计算的法子写在纸上,着柳苑多看几遍,确定她能算得精准了才作罢。   柳苑一想到儿子过来给自己补了这避孕的两个法子,耳朵根子都是红的,趁着无人先将避孕的方子收起来,又把那计算避孕的纸张烧掉,这才松了一口气。   秦风无奈地叹了叹气,谁让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呢,避孕一事并不能拿到台面上大咧咧地讲,不仅要避着人,女子还深以为敏感,不足以为外人道也。   这也就是自己亲娘,要是换成别的女人,怕是要扇他一巴掌,说他是以郎中之名行不轨之事,但在医者面前,哪有男女大防之说?   此时的唐红英院子里氛围却是冷寂得可怕,唐红英已经哭红了眼。   自打嫁进秦家,她从未栽过这么大的跟头,若说府中下人有问题,的确是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发生过的事,她自己也摘不出去,可元氏之死与她毫无关系!   秦云坐在她对面,看着母亲憔悴的容颜,也是不懂为何母亲就落到现在的田地。   “那个贱人,临死还要坑害我一把,我不就是当年拦着没让她从通房变成小妾,拦了她一把,她要自杀便也罢了,居然跑到我的房里来死,云儿,娘真的没有杀人,真的没有!”   秦云狠狠地吸了一口气,腾地站起来:“母亲稍安勿躁,儿子这就去拜见外祖父,请外祖父向陛下请命,先解了母亲的禁足令,至于元氏的事,父亲既决定息事宁人,便如此罢。” 第175章 如此愚蠢   便如此罢!唐红英岂能听得下去:“我若是杀了人,真的毒害了那元氏便罢了,但没做过的事,如何要背这样一个罪过,息事宁人?他其实是拿捏着我的把柄。”   把柄这个词让秦云微微皱眉:“母亲切勿妄言,父亲肯为母亲息事宁人已是难得。”   “难得?”唐红英冷笑道:“自从那柳氏封了诰命,你看他如何?一到夜里就爬那小贱人的床,元氏一死,他冲进我房里,二话不说拿了我的所谓证据!”   唐红英吃吃地笑了起来:“成婚多年,我竟不知他是如此小人,手捍着所谓物证、人证,这是想要要挟我吗?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一边的老妈妈垂下头,此时,外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既是没做过,你何需畏惧?”   秦云面色大变,见到秦佐怀进来,连忙起身,还没完全站起来,秦佐怀已经来到他身前,咬着牙,一脚踹到他的腿上:“逆子!愚蠢至极!”   秦云被踹倒在地,仍没有反应过来,不懂父亲为何如此大怒。   秦佐怀方才从柳苑的院子出来,就想着过来看一眼唐红英,没想到在房外听到母子二人的对话,一个蠢一个妒,全不是好省心的。   “你方才说要找你外祖父请他去向陛下请命解了你母亲的禁足令?”秦佐怀本是文官,平时温润的脸上此时现出一抹狠厉的神允:“我竟不知你如此愚蠢。”   唐相他自身难保,元帝想除他而后快,还让他去替秦太傅的夫人求情,这岂不是又把太傅府架到火上去烤?这秦云是嫡长子,备受关注地长大,竟不如那庶儿省事!   想到方才秦风劝他早做打算,切勿只将宝押在太子一系上,秦佐怀只叹世事弄人,缘何这兄弟的待遇与出身一个天,一个地,却敌不过天赋,秦风那般长大,却胜秦云无数。   想到太傅府的将来还全维系在这嫡长子身上,秦佐怀悲从中来!   秦云忙跪坐在地上,盘算着父亲的话,这意思是不能去找外祖父替母亲出头,他悲愤莫名道:“父亲难道想看着母亲一辈子被禁足吗?”   禁足令是元帝亲自下的,何时解禁并没有讲明,那元帝是什么人?   元帝那般日理万机的人物,每天不知道要处理多少政事,区区太傅府的后宅之事哪能让他入心,说不定早将这事抛诸脑后,若是如此,难道此生不解禁?   秦佐怀快被这长子气坏,竟听不出他话里的重点?   “你外祖父如今仍在病中且不说,朝堂纷争已经让他与陛下生了嫌隙,太傅府此时保持沉默不再生事最重要,否则我为何要压下元氏之死,你母子二人好好思量思量!”   “到底何事该做,何事不该做,这禁足令何时解,且看事态如何发展,你母亲留在这后院里,只是不出院子,不曾少过吃穿用度,你们若是想连累相府和太傅府,尽管胡来!”   秦佐怀扔完这番话,掉头就走,一眼也未看两眼红肿的唐红英。   秦云呆呆地坐在地上,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不由懊恼自己在父亲面前展露短视的一面。   唐红英却是悲从中来,迟迟说不出话来,太傅府,彻底变天了!   秦风并没有在太傅府里用晚膳,他回来只带了冯宝,傍晚时分,荆无命与龙七就来了,说是公主有请,柳苑一听,也顾不得留儿子,让他去与秦佐怀打声招呼便离开。   出了太傅府,秦风一眼瞧见门口华丽的马车,还是熟悉的黄花梨木的车架子,等他登上马车,眼前顿时一亮——里面坐着男装打扮的萧令瑶。   此前他在玉春楼的归来阁里便见过翩翩公子模样的萧令瑶,她今日束发固额,一身宝蓝色的袍子,手里依旧握着上回的玉骨扇,扇面半掩着下巴,一双媚眼笑望着他。   秦风心里微微一动,这才撩开袍子坐下,再看萧令瑶身边的白浅,同样是男装打扮。   这白浅姿容虽只是中上等,但胜在英姿勃然,这男装打扮其实比女装更适合她,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眉毛成了剑眉,猛地一看,就是个明朗小公子。   至于萧令瑶,只能用美公子来形容了,不论是男装女装,都是美的,秦风看着这对主仆,眉毛轻轻一挑:“公主这是作何打算?”   “外面都知道驸马已经痊愈,我如今也是红羽楼的半个掌柜,总要去探查一番,今天晚上就请驸马陪我同去红羽楼。”萧令瑶压着嘴角,微微笑道:“我还是头一回去这销金窟。”   秦风心想自己也没有拒绝的余地,便说道:“倒也是,公主也是红羽楼半个主子了,也应该去看一看,主子倒也有主子的位置。”   这话不是秦风找事,红羽楼太火热,是以位置与房间有限,发展到今日,包间需要提前预定才有预留,楼下大厅的位置也是坐满即止,一旦满员,便不能再接待多余的客人。   不过秦风作为幕后的主子,早年就让秦娘在红羽楼专门辟出了一间独一无二的房间,使用权只有他一人,仅有春娘等寥寥数人可自由出入,如今,是要多几位成员了。   秦风首肯后,马车便驶向红羽楼,比起上回两人大张旗鼓地现身,今天则要低调很多。   今天用的马车是两人尚未见面前,曹景与荆无命夜半去医馆请他的那一辆,上面没有公主府的标志,看着仅是一辆华贵的马车。   等到了地方,秦风更是让冯宝把马车赶到一处偏僻的院子,下来后顺势伸手向萧令瑶,颇是绅士地将她引下马车,这里便是红羽楼另一个隐秘入口了。   前面大堂现在早就是人声鼎沸,两人若是现身必引来一阵骚动。   萧令瑶知晓这个道理,跟着秦风从那隐秘的门进去,那钥匙也是从秦风手里拿出来的。   一行人进去后只见一样奇怪的物件矗立在那里,是个铁架子,三面有档板,一面为空。   里面的空间倒也不算小,一行人站上去后虽是满满当当,但幸好曹景今天不在,刚刚好。   “龙七。”秦风轻轻叫了一声。   龙七咧嘴一笑,便拉起边上的一条吊索,一用力,这铁架子居然就往上移动,哗,哗! 第176章 驸马爷艳福不浅   到底不是平时的两人或三人,这上升的速度也慢了些,秦风也就在这时候怀念起现代的电梯,电梯没了电也只能称为升降梯了。   好在龙七臂力惊人,把他们送上楼,这梯一上去,便落在红羽楼的最高一层。   秦风迈出去时,春娘恰好从那房间出来,迎面遇上,她双眼亮起,正欲说话,便看到尾随他出来的一行人,那笑意在脸上骤然而止,随即又演化成温柔的笑意。   “草民见过殿下,见过驸马爷。”春娘伏身之时,萧令瑶并没有错过刚才的一幕。   都是女儿家家,春娘惊见秦风时的笑意,在发现他们紧随其后的错愕,以及最后平复心情后展现出来的客套笑意均看在萧令瑶眼里。   上次在这红羽楼与诸位掌柜见面时,她便敏感地发现这位春娘对秦风的感情并不纯粹。   今日一见,还有何话可说,这位驸马爷也是个招人的!   “我带公主过来见识下红羽楼。”秦风说道:“送些吃食上来,另外,找间房间安置冯宝他们,我与公主想单独说话。”   春娘听得单独二字,心里略有些酸意,生怕自己流露半分,埋头应了以后便退下了。   秦风引着萧令瑶进去,春娘则带着冯宝他们另有去处。   萧令瑶跟着秦风进去,只见这房间颇有意味,里面布置得相当简单,一张方桌,一张小榻,并无椅子,反而是地上扔着几个布垫,似是要盘地而坐。   墙上悬挂着人体穴位图,另一侧则是东越国的地图,地图上用奇怪的钉子做了不少标志。   房间里的窗户颇是奇怪,几乎占据了大半面墙,但只有下半堵墙,上面则拉着幔布,秦风见她左右打量着,率先坐下,也不在乎什么姿态。   等秦风坐下,萧令瑶就知道这窗户的作用了,若是站着,这窗户在人的腰以下,看东西极为不便,但只要坐到地上,就完全对着窗户。   再朝下一望,红羽楼大厅及各层楼的情况居然在这里可以一目了然!   难怪秦风说这是独有的房间,这种角度,也只能是红羽楼的主子能进来了,萧令瑶暗自称奇 :“这是怎么办到的?”   “我称这窗户为落地窗,原本是可以做成整面,但整面琉璃太过醒目,便只做了半面。”   秦风叹息道:“本朝琉璃实在太精贵,这半面落地琉璃窗花了不少银两。”   看他这副惜财的模样,萧令瑶未置可否,如今已知道他身家,他再摆这副模样就过了。   按秦风当初的设计,这玻璃窗做成了推拉式,如今敞开着,萧令瑶坐下后便能看到大厅的模样,只见那台上,此时一名身着浅蓝衣衫,蒙着面的女子正跳着水袖舞。   一边的乐师全是清一色的女子,个个身段窈窕,虽全是蒙着面,却看得出来肤白,那跳舞的女子更是腰肢软得吓人,一挥水袖一弯腰,那身子似乎要折在一起。   那大厅里的客人们无不是沉醉于其中,满厅里都是扑鼻的女儿香,却非寻常的脂粉香。   萧令瑶是晓得的,如果是不太好的香味,这么多女人凑在一起,仅是身上的香就能熏死人,但若是一流的脂粉或焚香,就算再浓重了不至于令人作呕。   比如后宫的娘娘们汇聚一堂时,无不是各显神通,那各种香交叠在一起,却不算难闻。   只因为皇宫用度远超过普通人,用的无不是极品。   没想到红羽楼这地方也能如此,看来秦风之前所说并无虚言,红羽楼的姑娘们的吃穿用度都是一流,难怪一年那么多日常开支!   那衣衫看着半遮半掩,却因为料子极好,居然有几分奢华的感觉,连带着这地方的格调猛然上去,这些姑娘们并不与普通青楼的姑娘一般。   萧令瑶头回见到这么多男人拥着美人又赏着歌舞的情景,心中难免有些不适,微叹气道:“世间女子多坎坷,若是出身不好,便也只能以色侍人,沦落风尘。”   顺着她的眼神看下去,只见一名三十来岁的贵人正搂着一姑娘的纤腰,手正拂着美人面。   那姑娘娇柔无比,乖巧地坐在男人腿上,手里捧着一杯酒,正要送进男人嘴边,察觉萧令瑶眼底的一丝不忍,秦风心里一动,想起来了,他见过这个姑娘。   春娘曾经奉给过他几副画像,说是红羽楼新收进来的姑娘,一共三人,年纪都在十五岁上下,这姑娘正是其中一人,正如画像上的那样娇柔,走的是乖巧路线。   看来男人对这种极易激起保护欲的娇软美人天生没有抵抗力,那男人三十来岁,按这个年纪,应是妻妾满堂,子女不少,但这男人看向腿上美人时,眼底的那疼惜简直藏不住。   秦风不禁想到一句话,最了解你的不是朋友,而是敌人。   都说异性相吸,同性相斥,最了解女人的还是女人。   萧令瑶安插进来的这三位姑娘无一不是击中了男人的心理,但看她的表情怎么又有些不忍心,秦风说道:“公主可是悔了?”   “她们是主动来的。”萧令瑶说道:“你可知道她们为何要来?”   十五的年纪正是待嫁闺中,初初萌生对未来憧憬的年纪,在这个朝代,及笄以后便可论婚嫁,十五结发,即为及笄。   “为公主效劳?”秦风正要说话,春娘上来了,她亲自端来了酒水与饭菜,还有不少点心,她曾是花魁,自是知道姿态如何才是好看,习惯性地娇柔落地,将瓷盘一样样奉上。   萧令瑶倒觉得眼前的一幕颇是养眼,春娘年过二十,比她年长些,落入风尘时也才十四岁,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眼底不复天真,但这女儿娇态却是保持得极好。   大概是在心爱的男人面前,她更是刻意放慢了速度。   看似在进门后一直没有抬头,却在临走时极为快速地瞥了秦风一眼,春娘的双手极美,刚才手伸了一个来回,就令人赏心悦目。   “她钟情于你。”听到春娘远去的脚步声后,萧令瑶笑着调侃道:”驸马爷艳福不浅。” 第177章 一把双刃剑   秦风的手一顿,他又不是傻子,早隐约感觉到春娘对他不一般的态度:“大概如此,但可惜有缘无份,我与春娘不可能。”   “身份地位相差太多?”   “并非如此,而是我对她无意,既是无意,又何必招惹不必要的麻烦。”秦风从未给过春娘任何错觉,仅是上司对待下属的态度。   萧令瑶已经开始用膳,眼神却朝下瞟去,见到一道影子走进来,她嘴角扬起:“白连州和左平道,这二人居然结伴同行。”   楼下大厅里,那白连州颇是殷勤地引着左平道进来,应是提前订了雅间,两人被引上楼。   一位是大内阁侍读学士,一位是大理寺卿,以前看似并无交集,这厢却走到一起,看两人状态,俨然是白连州巴结上去的。   “红羽楼果真是宝藏,那些银票没有白砸 。”想到掏出去的银票,萧令瑶一阵隐痛。   今天来的何止有这两位老熟人,半柱香后,人至中年却风度翩翩的瑞王爷也进来了。   这位瑞王爷是出名的爱浸温柔香,本就是红羽楼的常客,出现在这里并不为奇,只是想到他看自家老娘的眼神,秦风还是有些许别扭。   见到长辈在此处出现,两人颇感不适,对视一眼后,秦风打着哈哈道:“皇叔好风采。”   “皇叔膝下无子,又一直未续弦,也没听说要抬哪位妾室上来做正妻,恐怕正是担心耽误自己寻欢作乐,不受拘束,东越国以无后为大,皇叔却是看得开。”   对这一点秦风无比赞同,不止在东越国,哪怕是在现代社会,若是无法生育没有子女也是一桩大罪,那催婚的、催生的父母还在少数吗?   后世时兴的丁克一族在长辈的眼里就是异类,形同怪物。   两人同时收回视线,萧令瑶眼神有些躲闪,询问道:“你今日去了太傅府,为何事?”   “向父亲请罪。”秦风眼底咋现一抹意味的笑意:“顺便暗示我那父亲皇后与本家或许有了嫌隙,唐相前景未明,请我那好父亲趁早早做打算。”   萧令瑶若是信了秦风是真子孝就有鬼了,秦太傅过往待他们母子俩如何,暗卫早一一呈报,生父无情,嫡母无德,长兄无义!   生在那样的府里,柳苑与秦风内心早已千疮百孔,他怎可能这么好心上门主动提醒?   “本宫不信。”   本宫,这是拿身份压他让他讲实话了,秦风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拱手道:“臣的确有私心,对生父虽无眷恋,生母却还身陷太傅府,若太傅府有事,她难逃罪责。”   “是以在姨娘平安脱离太傅府以前,你仍要全力保太傅府平安?仅是搅乱后院,让他们不得安生,看着那些曾经践踏你与母亲的人反目成仇,互相指责,是否痛快?”   萧令瑶毫不犹豫地剖开秦风内心的丑恶,不知为何,她如此讲着,竟然也觉得十分快意。   “自是痛快。”秦风想到往事,声音低沉了几分:“臣自小便饱受冷落,被欺凌,连府里的下人都不把臣放在眼里,公主可知臣最恨谁么,就是臣那生父。”   “臣是他亲生血脉,臣的母亲是他当年强要进府,若说不爱,当年为抬臣母亲进府,不惜去求了自己的岳丈,既是如此,为何迎她入府后却眼看着我们母子受难?”   “无数次他明明可以挺身而出,却视而不见,臣以为——有能力阻止却冷眼旁观者比施暴者更令人作呕,他为权势甘愿伏低做小,牺牲我们母子二人,如今他的示好只令人恶心。”   “臣与母亲均已对此人死心,只是这世道难为,母亲身为太傅的妾室,如今又有诰命在身,实在难以摆脱,陛下的抬举恰成了一道枷锁。”   秦风不是完人,不可能将所有事情都算计在其中,就比如这诰命,初开始他的确是替母亲欣喜,如同变相地与嫡夫人平起平坐,可后来突然醒悟,这是一把双刃剑。   萧令瑶品着这番话,似有所悟,玉扇在她掌心轻一下、重一下地拍打着,不知道过去多久,她凝视着秦风的眼眸:“你果然是恨极了那里。”   秦风的神情依旧平静:“父亲曾经准备让臣永世不得出府,作为病秧子依托嫡长兄而活。”   “为何?”萧令瑶问道。   “长兄未至二十岁便可升至从四品,殿下是否觉得臣这位长兄是才情过人?但在臣看来,他不过是乘了外祖父与父亲的东风,有人为其筹谋罢了。”   “而臣,正是父亲为其筹谋的一枚棋子,当今陛下用人除去才华以外更重品性,若嫡长兄可以长年照顾病秧子弟弟,是否会成为一桩佳话,传进陛下耳中会是如何?”   “秦太傅居然要用你来替自己的嫡长子讨名声?”萧令瑶错愕不已,今天略修饰过的眉毛扬起,心中百感交集,同样是亲生的血脉,就因为嫡庶不同,待遇竟是这番地天差地别么?   秦风想到今日秦佐怀看向自己的欣喜,心中只觉得讽刺。   莫不是还当他是几岁的稚童,略给点甜头就能让他忘却以前发生的事?   父子情淡泊,这是不争的事实,就连柳苑也与秦佐怀离了心,如今的柔情温顺都作假。   秦风垂下眼眸正想着心事,一只纤纤玉手突然伸过来在他的手背上敲了几下,他不禁抬头,对上萧令瑶颇具同情的双眼,不禁失了笑:”殿下不必同情臣。”   “看来驸马当初答应本宫的请求,竟是有这么多缘由在其中。”   “殿下如今可知道臣是真心上这条船了?”秦风执箸替她夹菜:“臣当初拒了那入仕的机会也是有自知之明,无人提携,毫无根基,那官场牵涉诸多,岂是臣可以处之的。”   “何况,殿下也不想臣入仕。”   萧令瑶噗嗤笑了,拿起玉扇打了一下他的手:“你这人呀,太过精明,入仕必有牵扯,从商可好解决多了,不过是本宫的一点小小心思,你非要戳破了不可。”   秦风却真挚道:“臣与殿下言过,必定开诚布公。”   这人……萧令瑶的手微顿,竟是不知如何应对才好,原本是各取所需,此人给她的惊喜已大过预计,面对如此赤诚,她反觉得自己的用心有些卑劣。 第178章 帝王心深   萧令瑶是临时起意来红羽楼的,一来她已是这里的半个主子,前来看看也无妨,二却是给找秦风寻个由头,听闻秦风突然杀回太傅府,又仅带冯宝一人,她突然有些忐忑。   这位驸马爷太深藏不露,她如何能安心?   这才打着来红羽楼的旗号把秦风从太傅府里叫出来。   从刚才起,他带着他们公开红羽楼的暗门,又将她引入这间原本只有他与自己人进出的房间,无不彰显着对她的信任,后又坦白去太傅府的动机,却显得她如此小人。   此刻的她如何自处,如何自在?   “秦风,你有何事问本宫?”萧令瑶记得两人猜过她送走元娘的动机,秦风却是见好就收,并没有深究她那般做的原因。   “殿下能言几分?”秦风叹息道:“臣只知道殿下身后的事不那么简单,或许连陛下都未能知晓,臣此前怀疑过赵伦与殿下的关系,尚未解疑,又来了元氏和常督军。”   他叹息一声,说道:“殿下身上的秘密太多,可信的人却有限,臣如今还不值得殿下全盘托出,但既然殿下要寻当年的水师将士,臣斗胆一问?”   萧令瑶没有出声,只是那双眼睛灼灼地盯着他,俨然是许可的样子。   “敢问殿下,若是真能寻回当年的海上雄狮,准备何为,是否要替常家雪冤?”秦风说道:“殿下只需说是或不是。”   萧令瑶并没有开口,只是缓缓地摇头,秦风的汗毛倒竖,居然不是?!   “既是如此,为何……”   “父皇不会让常家雪冤,哪怕他知晓那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常家的罪过只要父皇在位一天,就不可能雪冤。”萧令瑶叹息道:“秦风,你可知道皇权意味着什么?”   哪怕是黑白颠倒,又有何妨?   零碎的信息在秦风脑子里一一闪过,有些事情若隐若现,某些事情串联在一起,有个念头蠢蠢欲动,他心下骇然,常家入罪莫不是元帝默认下由人一手安排?!   可是这件事情是陈年旧事,当年萧令瑶还年幼,她是如何知晓内情的?   “殿下年幼时就与元氏相识,莫不是也曾在水师呆过?”秦风说道:“陛下入宫前才八岁,八岁的孩童已经知事。”   “本宫与元儿姐姐的确见过,相识,在太傅府里见到她时并未第一眼认出她,时光能把人蹉跎得面目全非,秦风,你见到的是在府里伏低做小的元氏,但本宫见过意气风发的她。”   是以她如何能相信秦太傅那个看上去怯怯懦懦的通房竟是当年的元儿姐姐?   秦风心头算是解了一大疑惑,正要说话,萧令瑶的手指放在唇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眼底是几分无奈的神色:“驸马又知晓本宫的一大秘密了呢。”   他正不解,萧令瑶又说道:“不知驸马觉得父皇其人如何?”   “高深莫测,臣曾经为了陛下抬举臣为皇商,允臣出府,封臣母亲为诰命夫人觉得庆幸,莫不是臣的游说功夫太深,才能如此顺利,事后一品,却并非那回事。”   帝王心深不可测,秦风已经受到教训了。   “彼时正是陛下想改制的时机,提拔臣母亲为一品诰命夫人,打的是太傅夫人,唐太师之女的脸,表面上抬举了驸马的生母,却暗地里敲打了曾经的唐太师。”   “至于允臣出府,想必是陛下也料到了臣的打算,顺应了臣的想法罢了,否则臣的这些产业终究是要划入秦府,其实算不得聪明。”   “还有这次,臣初开始以为陛下必定会借着这次玉春楼事件的契机把唐太师彻底拉下马,事实证明臣的确不堪为官,对朝堂之事领悟太低,陛下的决断才是英明。”   “与其这样贸然将唐太师拉下马,但其内部属于自然的过渡,那一阵营的人只会认为他们得到了最好的结果,反而未伤元气。”   “陛下保留了太师的左相之位,又设了他的自己人作为副相,实在太高明,一来本朝以右为尊,左相的职权低于右相,这本是折辱,如此已经打击了太师阵营的锐气。”   “二来设了副相,这副相明摆着告诉大家随时可以取而代之,谁不想权势滔天,白家人只怕此刻已经难以按捺内心的蠢蠢欲动。”   秦风想到现代常用的一个说法,贼未必一开始就想着偷,但若是看到摆在眼前的莫大的诱惑,很难不动心,有多少人都是激情犯罪,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   元帝高明就高明在他没有明着做什么,却把诱惑摆在白家人面前,你若不动心,那便罢了,他肯定还有后招,若是动心,那便有好戏瞧了。   权势这东西会令人上瘾,一旦沾染了便一发不可收拾。   秦风经历这次玉春楼事件后,初开始的沾沾自喜早就抛却了,九五至尊上的那位绝不是可以轻易糊弄的人物,以后在元帝面前需要更谨言慎行才是。   没想到秦风已经悟到了这么多,萧令瑶居然觉得心酸,又觉得好笑:“父皇心思总是让人难以琢磨,如今恰好证明你不涉朝堂是对的。”   秦风现在是一阵后怕,被萧令瑶说得又笑了起来:“如此甚好,臣敬公主一杯?”   两人笑着碰杯,无论如何,这次玉春楼事件衍生出来的结果出人意料,两人已在元帝那里记了一功,两人碰杯后均是一饮而尽,见杯底空虚,秦风又替两人斟满。   两人正在兴头上,突听到楼下大厅传来一阵喧闹声,秦风扭头一看,只见萧令瑶安插进来的那姑娘正被人推翻在地,一桌酒菜被撞翻,地上一地狼藉,丝乐之声骤然而停。   那姑娘本就生得娇弱,一推之下整个人伏地,看神情摔得不轻,萧令瑶腾地起身,一对秀目里竟是熊熊烈火,她双拳握紧,却不知为何放松神情,缓缓地坐下来。   红羽楼里从来不太平,否则也不会养护卫了,像今天这种事不在少数,春娘处理起来总是得心应手,秦风便说道:“请殿下稍安勿躁。” 第179章 请雅间一叙   那小姑娘入了红羽楼名唤紫羽,是春娘亲自给的名字,天生的骨架子小,跌到地上后整个人显得柔弱无辜,双膝、双肘都蹭出青紫,眼泪立马在眼眶里打转。   这对雾气蒙蒙的双眸任人看了便心生不忍,有别的姑娘过来将她扶起来,笑着对那罪魁祸首道:“付大人何需动气,紫羽妹妹乃是新人,若是不懂规矩可告知春娘姐姐嘛。”   紫羽埋头,隐去眼底的泪光,轻咬着嘴唇道:“不疼的,没关系。”   那付大人官职不高,却也是仕族出身,其父亲是太仆寺卿,太仆,为掌车马之官。   “付远,太仆寺主事,正六品。”秦风一眼认出他的身份:“此人声名在外,是声名狼藉之人,他父亲是正三品,但祖父曾经位居一品,也是仕族大家。”   “驸马可觉得不公,仕族出身的子弟官运亨通,寒门子弟终其一生也未必能达到他们的程度。”萧令瑶厌恶地看向那付远:“无能之人也能官居六品,实是可笑。”   付远动了她的人,她动气在情理之中,秦风关注着楼下的动静,若是春娘无法解决,他不介意趁机在人前显露一把,摆摆驸马爷的架子。   春娘来到那付大人跟前,微微欠身道:“妾身见过付大人,付大人可方便雅间一叙?”   付远冷哼一声,他看这姑娘生得娇柔可人,便捏了一下她的小兔儿,未料到这小娘子脾气不小,敢推开她的手,进了这红羽楼便是人尽可夫的货色,不过是价格高点,也敢拿谱了?   “去什么雅间,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讲,怎么,以为公主入了你们红羽楼,就敢摆架子了?”付远大咧咧地坐下,不可一世道:“贱商便是贱商,不就是皮肉生意。”   春娘心中恨得咬牙,秦风与她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才把红羽楼打造成高雅的格调,这付远却偏要撕破表面的那层皮,这是想做什么?   “付大人说笑了,若红羽楼是贱商所地,那出入红羽楼的客人又成了何许人也?还请付大人慎言。”春娘嘴角的笑容略收,皮笑肉不笑道:“今日连瑞王也踏入此地。”   付远还真没有想到这一重,心里咯噔一下。   春娘此时又施礼道:“春娘再斗胆一问,付大人可方便于雅间一叙?”   此一时,彼一时,付远虽是昏聩却不傻,若是再这样纠缠下去,只会招来其余客人的不悦,他轻贱了红羽楼,便是轻贱了自己与其他客人。   目睹付远跟着秦娘离开,秦风冷笑道:“算他不傻。”   这边厢,自然有人处理剩下的狼藉,桌椅复原,又向大厅的其余客人赔罪,每桌都上了一份水果拼盘,紫羽则被扶下去处理伤口,从头至尾,那姑娘都是低头娇弱的样子。   人群中,另两位与她一同进入红羽楼,年龄相仿的姑娘各自站在不同的地方,忧心忡忡地目送紫羽离开,再转身隐入人群,掩去脸上的情绪。   秦风这才看向萧令瑶,见得她眼底的不舍,叹息道:“红羽楼终究是脂粉之地,那三位姑娘年纪尚小,不知能扛多久,殿下若是想刺探情报,不妨用臣的人。”   “红羽楼本就有搜集情报的便利,只是本宫所图不止于此。”萧令瑶说道:“她三人将来自有去处,驸马无需担心,此地并非她们久留之地。”   “只是本宫有些私心,这三位与本宫都有渊源,还请驸马着人多多照顾她们三位。”   三个十五岁的丫头和萧令瑶相隔两岁,萧令瑶八岁时,她们才六岁,莫不是儿时玩伴?   秦风心中有所怀疑,又觉得不可思议,若是儿时玩伴岂能容得了她们入红羽楼,但看她刚才心疼的模样,莫不是她也不愿,反是那三位主动而来?   无人知晓那付远跟从春娘后谈了什么,只是半柱香时间后,那付大人从雅间出来,居然与春娘交谈甚欢的样子,这一幕令不少宾客暗叹春娘的本事。   但若有人仔细瞧的话,付远的笑意有些勉强,根本是强颜欢笑。   萧令瑶不解道:“春娘使了什么法子?”   “无外乎知道付家一点不为人所知的秘辛罢了。”秦风笑道:“来到红羽楼得管好自己的嘴,可惜酒色无情,谁不在陷入其中后吐露一二呢?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讲了。”   这些东西落进姑娘们耳中,便成了这些宾客们的把柄,付家也不例外,付远曾在一次醉洒后提到自己年少时曾意气打死过一个商贩,并将尸体抛至五岳山,其父动权替其遮掩。   春娘不过是提了五岳山,付远便心如死灰,吓得腿都软了,哪还要去追着紫羽找麻烦。   秦娘和他讲得清楚,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他们既是贱商,也不好与大人作对,只是让这位付大人也好好掂量一番,以后如何在红羽楼自处。   那春娘处理好付远的事便上来汇报,临下去时终忍不住看了女扮男装的萧令瑶一眼。   虽是匆匆一瞥,再度被惊艳了一把,萧令瑶猛地抬头,两人目光对上,春娘心中一惧,迅速埋头,步履匆忙地退了出去,倒是萧令瑶从容不迫,门一合上便笑了出来。   秦风也不禁笑了,无奈地摇头:“殿下。”   “敢问驸马是从何而来这些古怪的点子?”萧令瑶说道:“用红羽楼抓这些官员的把柄,你的胆子可真是够大的。”   秦风笑了笑,要说灵感么,其实来源于一部名叫《黑色皮革手册》的电视剧,这部剧里的女主角就利用自己在银座开酒店的优势搜集情报,并记录在一本黑色的皮革手册上。   其后她利用搜集来的情报勒索了挪用客户资金的行长一亿两千万日元。   秦风接手红羽楼后,莫名地想到这部电影,再想到商户在这朝代的低下地位,决定巧用法子与这些官员来斗,才萌生了搜集情报的念头。   平时自然不会乱来,且搜集的人员有限,并非所有姑娘都知晓这回事,平时只是闲聊,便已无形中将从客人那里听来的事情交代出来。   秦风自有分寸,若不是出现刚才这种不识好歹的,他也不会动用这些线索,这法子有些阴损,也易招来反噬,今天这姓付的不知深浅,偏要撞到刀口上,怪得了谁? 第180章 苦崖之地   可惜这理由不能和萧令瑶直讲,他想了想,说道:“不过是灵机一动,作为民商不好过呀,光在监理司那里吃过的亏就不计其数,毫不夸张地说,丁大人的身家,臣贡献了三成。”   那丁大人已经成为过去式,新上任的黄大人是个不生妖娥子的,省事得多,为人是真清廉,听诸掌柜说有别家商号试图贿赂,不论钱色,一律进不了门。   既是这样的角色,秦风便下令所有人等不能自作聪明,此大人非彼大人,切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诸商行安安稳稳地做生意就好,交赋税时痛快些。   萧令瑶的心情大好,也有了几分醉意,眼底似有泪:“本宫好生羡慕你啊,怎地有如此率性而活的人,竟不似与我等一般,你守的是财,是母亲,是追随你的人,本宫……”   话到这里嘎然而止,她唇角轻启:“本宫好累。”   秦风终生出一丝怜惜,虽对她隐藏的事知晓得少之甚少,却莫名地相信她所图并非简单。   她也不过仅仅十七岁的姑娘罢了,撇去公主这层身份,不过十七岁。   “殿下累了,既已看过故人,不如回府?”秦风抬头,见到她似是支撑不住自己,头直往下掉,眼看着要砸到桌上,他忙伸手托住她的下巴。   萧令瑶模糊中感觉下巴微热,却是笑得欢快:“你可是想着怎么套本宫的话?”   不等秦风说话,萧令瑶便乖觉地笑笑,浑然不是平时那满身防备,抑或是那金枝玉叶的模样:“本宫还想在这里呆着,和三位妹妹呆在一处,莫急着回府。”   那三位果然与她相识,秦风让她的头缓缓地靠在桌子上,看向一边的小榻,那小榻不大,安置萧令瑶是刚好,他道声“得罪”,将她抱起来放置在小榻上,盖上柔滑的毛毯。   看着萧令瑶的睡颜,秦风的手指搓在一起,若是寻回海上雄狮的残部并不为替这支威武之师雪冤,也不替常家雪冤,难道是想——私建军队?   秦风打个寒蝉,突然想到萧令瑶曾称自己穷,明明公主房的库房里存满了珍稀之宝。   是何原因让堂堂的公主殿下叫穷?   如果要养一支私军,那开支的确大,秦风被自己的这个猜想吓了一大跳,怎么可能?   无论是何朝代,要把军队作为已用,起码要有两样权力,一为财权,二为政权,财权为养军强军之用,政权为用军之根基,哪朝哪代,能掌控军队的不是执政者?   秦风想到这一处,头皮发麻,再看向萧令瑶在睡梦中毫无攻击性的脸时,又是别样心思。   只有当执者的集权能力下降时,才会出现私兵的情况,军队为带兵将领私有的情况在历史上也出现过,就拿东越国来说,元帝最担忧的便是镇北侯。   元帝现在正老当益壮,且相当有手段,能把镇北侯打发到北边驻守边关,是个厉害人物。   如果萧令瑶真动了这心思,她要养的私兵必有水兵,元氏已经出动了,然,海陆空不分家,古代难有空军,那便只有海陆,她必定还要筹备一支陆军。   假如这个设想成立,她要做什么?秦风的头顶发麻,有如针刺,她可是皇帝老儿的女儿!   秦风猛地站起来,来到墙上张贴的地图上,双眼看向东越国的地图。   东越国的西边无交壤之国,或许是有,但无人可知,只因那边是赫赫有名的苦崖,悬崖峭壁一重又一重,一眼望不到尽头,且常年有瘴气,山顶雾气环绕,看不真切内景。   更别提是否知晓苦崖深处是否有人家,或是有不曾为人知晓的国家,据称无人能深入苦崖后还能活着回来。   而东南面则靠海,海那边厢有南瀛国,常督军水师谋反案,便是被称他带军私通南瀛国。   海上这些年并不太平,而三大皇商负责的三大码头,也是从东南到往北,分别占据着三大港口,可谓是货物输出的三大枢纽,东越国的海岸线很是惊人,否则一座港口足以。   再说北边,东越国的北边有峡关,此前飞花令作诗中便有提到过,此关过去便是北漠,与东越之间隔着一座沙漠,因前朝原因脱离自立为国,元帝曾称誓要收复北漠,至今未如愿。   镇北侯如今就镇守在峡关,民间百姓都称他为东越国兢兢业业守关,防止北漠不轨。   实情却只有些许人知晓,明为守边关护国护民,却是被元帝放逐,北关这些年未起战事,那些将士们的情况每年都有消息飞往隋城。   东越国如今这样的情况,假如萧令瑶要养私兵,准备养在何处,又准备作何,她一个不涉朝堂的公主,缘何要养私兵,秦风看着地图,眉头越皱越深。   身后的小榻上,萧令瑶借着酒意小憩了一番,突然睁开眼,看到秦风站在地图前发呆。   此前进来时就看到地图上有些奇怪的钉子,像是在做标记,她立马坐起来:“驸马?”   “殿下醒了?”秦风看着她,将脑子里的怀疑暂时抛到一边:“臣让人送醒酒汤上来。”   “不必。”萧令瑶的头脑甚是清醒,她站起来后走到地图前,说道:“为何在上面做这些奇怪的标记,这些代表着什么?”   “是臣在押镖路线上建的休息站,所标记的地方便是有休息站的地方,与官方的驿站不同,臣所建是为了方便自己的镖师,有专门供他们休息补给的地方。”   “只是现在名声响了些,别家镖局也去投宿,还有一些远行的人,甚至于赶考的学子都闻名而去。”秦风说道:“索性便越建越多。”   他没告诉萧令瑶的是这构想的最开始其实是来源于快递网络的构建,初开始纯属于内耗,只有投入,没有产出,图的就是让镖师们可以好好地养精蓄锐。   在这个朝代交通不便利是很大的硬伤,但没想到后续发展超乎意料,反而成为盈利项目。   萧令瑶几乎是脱口而出:“民用的驿站。”   “正是如此。”秦风说道:“就算是客栈的分店吧。”   萧令瑶却是将话锋一转:“为何不建往西边?”   “西边乃是苦崖之地,鲜少有人要押送货物往那边去,长年瘴气,并非适宜居住之地。”   秦风说完眼皮子跳了一下,她为何单独点出西边? 第181章 唱票和打赏   镖局的主要业务是走镖,把货物通过水路或陆路一路护送到目的地。但也有其他业务,比如看家护院、保护商馆、保护库丁等,类似于现在的安保公司。   一路奔波,还要小心沿途的土匪,可谓费心劳力,不过秦风曾与镖师们闲聊,虽说押镖辛苦,动不动还要风餐露宿,但贵在不受人呼来喝去,十分自在。   若是去替人看家护院,还要看主家的眼色,他们都是习武之人,受不得那种憋屈。   秦风也是在那次长聊以后,开始考虑如何缓解他们风餐露宿的问题,联想到现代的快递公司站点后,决定开设休息站,至于后来盈利,大概是好人有好报。   “长年瘴气……”萧令瑶说道:“天佑我东越,西境有如天佑。”   这个话题似乎一闪而过,萧令瑶只是来看看那三位安插进来的姑娘,但又不便唤来。   她盘腿坐到窗边,看着楼下的光景,此时一名翠衫乐女在台上演奏着琵琶,不时便有人捧着银票送上台,一边还有人呼着什么。   她不禁侧耳,刚才的声音已经结束,待再有人送上银票,那声音再次响起——“多谢唐九公子赏银两百两!”   “他们在做什么?”萧令瑶说道:“奉上的居然是银票?”   并非一般的散银,而是银票,怪不得说这地方是销金窟,耳边传来秦风的解释:“此为唱票,方才不过是打赏,安排人在一边唱票表示感谢。”   这个方式的灵感来自于网红们网络直播对打赏大佬的感激,在直播间里念出对方的ID,就能让大佬们更加兴奋,打赏的礼物越来越多,人皆有自尊心,满足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在红羽楼唱票也是如此,诸如刚才,某公子打赏百两,唱出后,便刺激了其余人,立马打赏就上到了两百两,这且只是听个曲罢了!   萧令瑶再看秦风时俨然在看奸商,此人哪来这么多鬼点子,简直在玩弄人心。   楼下的唱票依旧在继续,一曲终了,那乐女施然行礼,并没有多说话便下台,萧令瑶手中的扇子打开,那乐女正是她派来的人之一,不知是否有所感,下台后朝这边望了一眼。   只是这房间的角度极为刁钻,秦风晓得那姑娘并未看到他们,从底下朝上张望,这一片视线不明,根本看不出所以然,反而他们从高处望下去,一目了然。   而冯宝他们呆着的房间视野并没有这么好,但也能瞧见下面的动静,听到那靡靡之音。   刚才的唱票自然也收入他们耳中,男装打扮的白浅已经是瞠目结舌:“真是人心不古,缘合要压过别人方可,听一曲琵琶竟是收账如此之多?”   “这是自然,不过这姑娘注定拿不了魁首,刚进红羽楼便如此不错了。”冯宝对红羽楼的运营十分了解:“在这里,强者愈强。”   “这是何意?”荆无命问道。   “每月都有业绩考核,排名前十的姑娘是有额外奖励的,就拿这月魁首来说,她可额外获得本人单月业绩的一成作为奖励,第二、三名也可获得对应的提成,只是比魁首少些。”   “四到十名则再少些,总之,只有月考核前十的姑娘才有这种待遇,每月前十的名单都会有所变化,为了拿到这额外的奖励,姑娘们可拼命了。”   冯宝不无得意地说道:“此前红羽楼曾有姑娘靠这个方式自赎身离去嫁人,还保得了清白身,这在别家青楼可是罕见,咱驸马可是个妙人。”   白浅听了若有所思,再看那龙七,却对这些浑不感兴趣,他正埋头吃着花生米,似乎对楼下那些美艳或清纯的姑娘浑然无意。   荆无命双手抱在胸前,佩刀因为坐着不便摘下来,就搁在他的腿上,面前也有一盘花生。   习武之人似乎对花生米格外衷情,冯宝这么想是因为白浅也喜欢,托驸马的福,把花生也做出了各种花样,油炸的,酥皮的,鱼皮的,焦盐的,还有一种最为特别——花生酥。   但这三位最喜欢的还是油炸花生,脆生生的,一嚼满嘴香。   冯宝想和他们说这花生是自家农庄种的,但莫名觉得气氛有些古怪,那荆无命看龙七的眼神跟夜里眼睛会发光的猫眼一样,总感觉怪怪的。   冯宝转身给龙七倒了杯茶:“龙七,你别光顾着吃花生,容易渴。”   “无事。”龙七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这地方吵死了,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府?”   白浅一时语塞,反问道:“天下男儿没有不好色的,龙七大哥倒是不一般,真不知道龙七大哥以前是什么人,上回冲着你来的人连暗卫都敢明着对付。”   提到这个,冯宝拍了拍头道:“驸马说要研究那暗器上的毒,还真研究出来了呢,说是封喉草的汁液,是剧毒。”   封喉草,见血封喉,乃剧毒!   白浅和荆无命同时看向龙七,那人若是认识龙七,为何要用封喉草来暗示他,这龙七的来路恐怕不一般,仍记得曹景说过此人内力深不可测,只是不知为何被人封存。   倘若开闸,岂不是连曹景都不是他的对手?   龙七拿花生米的手顿了一下,喃喃念道:”封喉草?”   “怎么,见过?”荆无命大咧咧地说道。   龙七摇头,似曾相识,可又没有印象,他却有些不理解:“分明不记得前尘往事的人是我,你们一个个倒比我还要着急,不记得便不记得罢,有什么稀奇的。”   “的确没甚稀奇,可人都找上门来了,明摆着是冲你来的,你还成天呆在公主和驸马身边,万一连累他们怎么办?还有唐相府里的那个轩辕北,你也说人家的名字熟。”   荆无命说道:“那人也是个底细不明的,你要是恢复记忆能晓得对方的底细,极好。”   龙七大手一挥:“极好个屁!”   被呛得面目全非的荆无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他不是对牛强琴,他是自取其辱! 第182章 奴有秘密相告   红羽楼的夜注定很长,萧令瑶和秦风从那暗门离开时,里面的丝乐之声仍在持续,楼上的一间雅室里,左平道与白连州正推杯交盏,两人方才各自搂着一位姑娘,如今也打发了。   白连州给左平道倒满酒,突生感慨:“想当初咱们在宫里时也算同住过一个院子,缘分。”   那是驸马甄选时的事了,左平道脑海里闪过萧令瑶那张绝美的脸,心下突生怅然之意。   “你我二人均未尚得公主,但如今你白家可了不得,令尊被尊为副相,前途不可限量。”左平道端起酒杯,似有所指:“白大学士今日邀约,到底有何事?”   他们二人根本不是一路人,若非驸马甄选,平时连碰面的机会都无,就算是上朝之时,那百官浩浩荡荡,按官职站在固定的区域,都是有讲究的。   今日白连州平白无故地请他来红羽楼,这一场酒散尽不少银两,怎会无的放矢。   白连州尴尬一笑:“无事就不能请左大人喝酒么?”   “既是如此,酒兴已至,再喝下去就该败兴了,我们暂且各自回府?”左平道嘴角带笑。   白连州于心中暗骂一声,想要拉拢此人并不容易,但这是父亲的要求,他岂敢不从。   纵然心底不愿,白连州赔上笑意道:“左大人破案无数,在下十分敬仰,所以想与左大人结交,大人今日疲了不碍事,在下还觉得未尽兴,下回再约,如何?”   左平道的目光似鹰一般凌厉地滑过白连州的脸,居然挤出了一丝笑意:“且再说?”   这便是没把话说死,白连州松了一口气:“极好。”   步出红羽楼,左平道迈上马车,他周身都是红羽楼香料的气味,并不刺鼻,他手按着太阳穴,想着最近朝中的变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多亏得改制及定相之事,因他与胡尚书联名要求三司会审,逼得皇帝出面给并州贪府案盖棺定论,这件事情似乎无人再留意,甚至鲜少有人主动提出要解了太子的禁足令。   如今议论最多的当是元帝为了驸马爷禁了太傅夫人的足,且无解禁之期,可见陛下对这位驸马爷的满意,秦太傅正值是非之时,也并未替太子求情。   太子主动提出剿匪,想借此机会解了禁足令,再戴罪立功,可惜让三皇子抢了先,这笔账,太子恐会记到他与胡尚书头上,左平道轻嗤一声,他不过是避重就轻罢了。   他若是真帮了太子爷,如今他恐怕不能安坐于此,其实不外乎一个道理,这天下始终还是元帝的天下,他效忠的人也只能是那龙椅之上的人。   太子是储君,但一日未登基,这天下就姓萧名佑,太子的埋怨又如何?   并州案已经成过去,他现在仍是大理寺卿,这便是最好的结果,可这白家突然凑过来?   马车缓缓行驶,他突想到那前并州知府薜平的宝贝女儿,初开始破了她的身子,她又吵又闹,后来则一改思路,想借着他的手脱身,他突然来了兴味:“去教司坊。”   那马夫一楞,前脚刚从红羽楼出来,后脚便去教司坊,大人的身子骨能受得住吗?   倒是左平道的随身小厮知道左平道方才在里面主要是喝酒吃菜听小曲儿,对怀里的美人都没太大的兴致,吹了香风,饮了暖酒,可不是积了一肚子的火,现在得找地方泄了。   进入那间熟悉的房间,原本端坐在镜前的女子讨好地走过来,看她身披艳丽的轻纱,左平道嘴角挑起:“小薜氏,你到是适应这里的日子了。”   薜平的嫡长女本叫薜婉,原本在并州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当之无愧的娇娇女,一朝落入这教坊司,经过一番磋磨,哪还有当初的锐气。   “大人……”薜婉在这里不得出,前两日方才得知父亲被游街示众,尸首遭百姓唾弃。   得知消息后,她第一日有如行尸走肉,第二日便有了新的盘算,既是到了这种田地,不如为自己一拼,她虽恨此人粗暴夺走了她的清白,但他是大理寺卿。   “今日是本官最后一次来你这里。”左平道不等她继续讨好,带着恶劣的笑容开口。   薜婉瞠目结舌,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大人,奴的第一次是大人夺去的,大人不如收了奴婢吧,让奴随大人回府侍奉大人。”   “小薜氏,你可知入教坊司的结果是什么?你如今已是贱籍,就算是出了这地方,依旧如此,身为贱籍,你的子孙后代也是如此,且不能科举。”   “你若是生了女儿,她与你一般身为贱籍,婚嫁有如登天,若是生了儿子,出生便断了前程,走不了科举之路,他们岂能不恨你,怨你?”   “这世上倒不是没有法子脱了贱籍,但那需要陛下金口玉言来消,你可知陛下最恨贪官?”左平道面无表情地打碎薜婉谋求生路的希望:“你除了这副身子,还有何筹码。”   薜婉面如菜色,她深知自己完蛋了,这辈子都完了!   教坊司虽属礼部,属于皇家,但听说也是可以赎身的人。   但若是出去也消不了贱籍就得过低人一等的日子,但是,总好过在这里以色侍人,教坊司虽不是普通青楼,侍奉的都是达官贵人,那又如何,依旧是免不了千人骑的本质。   “大人,奴有一事告知,父亲案发前,奴曾听他与人在书房议事,曾经提到一桩事……”   薜婉扑通跪倒在左平道脚边:“若大人能助奴出教坊司,奴愿全盘托出,哪怕脱不了贱籍,奴也甘愿,大人,此事是皇室隐秘,奴一直不敢为外人道。”   “皇室隐秘?”左平道的酒醒了好几分,声音低沉了好几度:“你可知妄议皇室也是罪?”   薜婉被他的气势镇住, 不由得压低了声音:“奴知晓,但奴也知此隐秘知道的人极少,当初那位大人也早过世,奴觉得若是知晓,可能招来杀身之祸,但也有可能是机会?”   她着实没有什么筹码,突然间从脑海里揪出这一桩往事,只是在她说出口后便悔了。   不,这不是她的筹码,她会死的,是她糊涂了,皇室中人,岂可随意沾染? 第183章 独他一人知晓   察觉她眼底的退缩之色,左平道眯了眯眼,薜婉悟到以后迅速地后退,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不是的,会死的,不能言,不能言……”   左平道端详着此女的脸色,她到底是装疯卖傻以求出教坊司,还是故意挑起他的好奇?   他狠狠地扳住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眸孔,双目无神,刚才的后怕不像是装的,不过,左平道嘴角浮起一丝嘲讽的笑意,这贱女竟如此天真。   既是皇室隐秘,他又岂能为她赎身,带她出教坊司?   将罪人子女买回去便是授人以把柄,遭到牵连,他左平道岂会容这种事情发生,不过,他对她口中的隐秘倒颇有兴趣,能让她吓成这番,会与哪位有关?   左平道深谙问讯之道,一改刚才的冷漠,一只手轻抚在她的背上,语气放缓了些:“你倒是个聪明的,晓得不应当讲的便要闭嘴,这就对了。”   薜婉获得赞同,心下突然浮现一抹生机,这位大人极厌恶她的父亲,但毕竟是她第一个男人,兴许对她有几分怜惜之意呢,她双目清明了不少,鬼使神差道:“与公主殿下有关。”   萧令瑶?左平道脑子里又闪过那张惊艳绝伦的脸,还有以扇挡面时的那一抹笑意,他握紧了拳,垂眸掩饰眼中的冷意:“你先起来,地上凉。”   薜婉突然觉得自己赌对了,被左平道拉上塌之时,比平时还要热切几分,恨不能将这大理寺卿大人的心融化了才好,方能叫他救自己于水火。   那大人温存之时附在她的耳边:“你当年偷听到什么?”   薜婉在他耳边断断续续地说着,浑然没有之前的惧意,左平道的身子绷紧,唇角带上笑意,手却抚住了她的头发:“那人的话可信?”   “那人是当年陛下派出去寻找公主的人之一,他与我父亲是同乡,又是同年赴考。”   “那一日他饮多了酒,无意中说出来,父亲知晓我偷听到,一直交代我不得泄露,大人,奴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告诉您了,您要护奴的性命呀,奴以后尽心尽力伺侯您。”   “可惜此事于我毫无益处……”左平道眼底闪过一抹冷漠的光:“那位如今可是金枝玉叶的殿下呢,不是我等可以得罪的,她随时可要了你这小贱人的命!”   薜婉一时愕然无比,惊恐地抓住左平道的衣袖:“大人救我!”   “啧,可惜了,你若一直守口如瓶尚能保命,如今泄得这惊天秘密,注定活不了。”   薜婉原本在自由与奴籍之中纠结,如今情势却是急转直下,要在生死之间做出抉择。   她骇然欲死,一时间忘记自己尚要承欢这人身上,双手紧抓住左平道的衣袖:“大人不也知晓了么,奴与大人如今在同一条船上呀。”   左平道自然是没了继续寻欢作乐的兴致,从榻上起身后倒了两杯茶水,端起一杯饮尽。   他其后转身看着薜婉:“你所言不错,如今我们共享这同一个秘密,倒是一条船上的人。”   薜婉听之大喜,她一时兴起的话却让她赌对了,左大人绝不会置她于不顾,她欣喜地下榻,来到左平道身边:“奴只要出了教坊司,愿给大人当牛做马。”   “瞧你说得都口渴了,喝杯茶,我们再从长计议。”左平道撩了一下她的头发,笑道。   薜婉被左平道夺了清白后几时见过他如此和颜悦色的样子,这男人恨极了他们薜家人。   不论床上床下都是恶言恶语,如今终肯搭救于她,薜婉欣喜若狂,当即端起那杯茶,也学着左平道的样子喝干了。   她嘴角的笑意尚未绽开,杯子方放到桌上,突觉得一阵心悸!   眼前这张方才还笑意盈盈的男人的脸突然变得模糊,她缓缓地滑落,咽下那口气时双眼仍未闭拢,自是没有看到同她一样倒地的左平道。   那左平道落地后十分自在地看着薜婉不甘心的双眼,刚才那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既是与他分享,那便只好让她上路,独他一人知晓。   他脑子里闪过萧令瑶那张妩媚的脸庞,嘴角扯出一丝诡秘的笑意,萧令瑶啊萧令瑶……   次日一早,一桩风流韵事悄然传开,据闻是那人憎鬼嫌的大理寺卿居然被教司坊的一名官妓投毒,试图与他同归于尽,好在左平道大难不死,那官妓白白丢了性命。   后续有教坊司的小厮言明说那官妓竟是前不久被游尸的前并州知府薜平的嫡长女!   据闻左平道审讯此案时极为憎恶薜平,是以在薜平畏罪自杀后,居然跑去关照了薜平的嫡长女,要了人家的清白,那小薜氏对他痛恨至极,忍辱负重,终弄来毒药想要毒杀他。   一为是替父报仇,二来是替自己雪恨,未料到自己倒是如愿撒手人寰,左平道却是命大。   如今左平道已告假在府中清余毒,这桩事情传到公主府时,萧令瑶愣了好一会儿。   倒是白浅是知道这左平道的底细,啐了一口:“居然拿一个女人泄愤,这大理寺卿也是自作自受,只怪老天居然未收了他,到底让他活了下来。”   “慎言。”萧令瑶正整理着公主府的账薄,说道:“并州贪府案弄得民怨四起,薜家在并州臭名昭著不假,但女子落入教坊司也是生不如死,你们有所同情也是应当,却不用激愤。”   白浅一时间哑然,倒也是,这小薜氏是罪臣之女,昔时她父亲贪民脂民膏时,她可是跟着沾了光的,在并州耀武扬威,如今她一死,怎么感觉对她反而同情起来。   啪地一下,萧令瑶拿起手里的账本拍了她一下:“勿管这些事了,曹景回来没有?”   “尚未。”白浅说道:“殿下是知道的,我们这位曹公公不把事情办得尽善尽美,那心里就跟蚂蚁爬一样,就容他去吧。”   萧令瑶莞然一笑,正准备说话,秦风走了进来,身后的冯宝和荆无命各捧着一个盒子。 第184章 朱砂紫袍与十八学士   昨日去红羽楼就没有见到曹景,秦风进来后便问道:“我们那位俊美的曹公公到底去了哪里,以往看他与殿下总是不离的。”   萧令瑶将账薄交给白浅,着所有人退下,四周无人后才说道:“先前为了查先水师将士的被流放之地,留了些把柄,曹景这两日正在解决这事。”   “刑部?”秦风说完,萧令瑶点了点头,内中的详情却没有讲。   今日好不容易等到瑞王休沐,他二人昨日提前送了拜帖,今天要上门拜访瑞王爷。   说起来,瑞王的府邸离公主府近得很,仅隔了一条街,瑞王爷不如公主府占地大,但位置却不亚于公主府,同样是闹中取静,马车停在门口时,秦风先撩开帘子望了一眼。   据说“瑞王府”三个大字是元帝亲笔所书,无人不知元帝对这位弟弟的宠信,诺大的王府门口却连个侍卫都没有?不是有王府护卫指挥使司么。   王府护卫指挥使司是专门用来护卫王邸的机构,每府设三护卫,每卫设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等官,各卫下辖左、右、前、后、中五千户所。   这是本朝王府邸的官配,但眼下王府门口冷冷清清,居然半个人影也无。   秦风好奇道:“瑞王府的管理如此松散么?”   萧令瑶尴尬地咳了一声,说道:”兴许是在后院与皇叔对垒吧,本宫这位皇叔性子与一般人不同,他好诗,也习武,平时就爱拉着这些侍卫比拼。”   荆无命前去叩门,王府管事忙迎公主与驸马入内,一边走,一边擦着汗:“请殿下、驸马恕罪,王爷他在后花园里,一大清早就练上了,忘了时辰。”   “无妨,皇叔什么性子,本宫还是清楚的。”萧令瑶看着王府里曲径通幽的长廊,花园里各式各样的花草,不禁感慨这位皇叔真是个会过日子的,悠哉极了。   秦风被那花丛中的一株茶花吸引,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朱砂紫袍?”   还未见瑞王府内的内设,但院落中的花草就让秦风倒抽一口气,就拿这株茶花来说,正是八大名品之一——朱砂紫袍。   此茶花为深紫色,紫中带黑,花瓣有丝绒质感,看这茶花的花瓣层层叠叠 ,估计有四五十瓣,艳而不娇,隋城难寻此茶花踪迹,想必是从它处千里迢迢地寻来。   不愧是家财万贯的瑞王爷,想要什么奇花异草不行?   管家见驸马识货,正要接话,瑞王的声音传了出来:“侄婿果真是人才,不怪瑶儿如此钟情于你,没错,这正是朱砂紫袍,府上还有一株十八学士。”   秦风心想十八学士在东越属于罕见品,但在后世,被大量培育,价格也一路走低,只是属于在茶花中略贵的品种,还真比不上朱砂紫袍,不过在东越,十八学士就稀罕了。   十八学士的花朵的花瓣十分繁复,且又层层分明,细数下来恰是十八轮,十八学士的雅号也由此而来,在本朝,普通人家里难寻十八学士,瑞王府自不比普通人家,有一株实属正常。   瑞王爷脑门上还有水珠子,他方才叫了侍卫去与自己过招,出了不少汗,算算时辰他们快到了,这才赶忙沐浴更衣,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拍。   好在萧令瑶和秦风都没理会他这长辈的失礼,注意力全让茶花吸引过去了。   瑞王将两人引入后花园里,走过去一看,那里设了桌椅,早有王府的丫鬟摆上了点心和茶水,还有不少水果,其中还有镇在冰块中的荔枝!   荔枝在本朝也属稀罕之物,从岭南押送过来有千里之遥,路途遥远,荔枝极难保存。   等押送到隋城损耗不小,剩下安好的荔枝已经为数不多,何况在这个朝代,荔枝的产量不像后世那么大,所以这荔枝是平民百姓无力消费之物。   瑞王招呼两人坐下:“今日难得休沐,本王一时起了兴致,练练这身子,老喽,不行了。”   秦风冷不丁地想到后世流传的那句话——男人不能说不行。   不过他可不能和这位内务府大总管耍嘴皮子,本朝还是以端重为风。   “皇叔尚未至不惑之年,岂能说老?”萧令瑶说道:“您比父皇要年轻好几岁呢。”   瑞王哈哈大笑:“的确如此,本王若是称老,皇兄如何自处,哈哈哈,还是瑶儿会说话。”   气氛好转,瑞王索性开门见山,转头对秦风说道:“本王那日托人送去的修正过后的方案你可看过,觉得如何?”   “侄婿觉得甚好,只是有几处尚还存疑,是以又做了批注,还请皇叔过目。”秦风取出修改过的方案交予瑞王:“方案虽好,但可惜本朝没有保护这种产权的立法,是以有不足。”   瑞王听得一知半解,打开方案书后仔细瞧了瞧,见到秦风批注的地方都写了一行小字。   作为对他修改过后的补充,一细品后恍然大悟:“锦上添花,妙极。”   秦风暗自苦笑,哪怕在后世,盗版横行,知识产权从来不受重视,在他穿越前的那几年情况才有所好转,国家对知识产权的保护越来越看中,产权付费时代彻底到来。   但在本朝想把知识产权、技术产权玩转,最根源的劣势是缺乏立法的支持,本朝人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意识,所以有些事情需得由瑞王爷去牵头完成。   内务府是最关键的一环。   瑞王一细品后,看向秦风的眼神都变得不同,突然想到他那商户之女的亲娘,心里有一丝别扭:“本朝虽重仕轻商,但本王从来没有这种偏见。”   秦风一怔,怎么无端端地说到这了,他笑了笑道:“侄婿倒是个异类,从不以经商为耻。”   他也从未轻贱过自己,人活一世,就是离不了黄白之物,偏要贱商,依他这后世的脑子来看实在是不理解,奈何入了这世,便要随波逐流。   瑞王也不晓得自己是中了哪门子的邪,一想到柳氏,便有些古怪,他压下心中的诧异,说道:“你补充得极好,本王再研究一番,此事就可以提上议程。”   秦风一听大喜,忙拱手说道:“多谢皇叔。” 第185章 红羽楼的VIP   “哪里,哪里,”瑞王想到在海上沉了的那船,心肝一阵痛:“若能成事,也能解了本王的愁,被倭寇洗劫又有沉船,这番损失不小,若此事能成,也能弥补不少损失。”   “只是需要一些时日,需得好好筹谋,”秦风晓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事是他成为皇商后进行的头等要事,必须要成,但也需得细。   看他不急不缓,并没有急于求成,瑞王对他的好感又上了一成:“本王必全力支持。”   晓得瑞王要利用这事替内务府弥补商船的损失,秦风的心是真的放下了,他看向候在一边的荆无命和秦风,令他们过来,将两个盒子呈到瑞王面前:“初次登府,请皇叔笑纳。”   驸马与公主第一次登门,又是晚辈,秦风特别备了两样礼物。   萧令瑶已经提前得知是何物,微微抿唇后迅速掩了笑意。   瑞王打开第一个盒子,见到的是一张薄薄的卡片,应是用金属打磨而成,上面刻着瑞王爷的名讳,还有红羽楼专用的字样,右下角是一排凸出来的数字,左上角则有三个字。   只是瑞王心里一激灵,那三个字他看不懂……   “此为何物?”瑞王的脸有些臊红,身在内务府什么样的宝贝没有见过,倒是让这张薄薄的小东西给难住了,尤其是那三个看不懂的字样。   “此为红羽楼的会员卡,又称贵宾卡,侄婿在其中充了银两,可直接当银两使用。”   秦风说道:“此卡红羽楼的发行数量不多,每张卡有不同的编号,刻上客人的名讳以做区别,红羽楼那边也有对应的记录,皇叔若是去红羽楼,结账时出示此卡即可。”   “竟有此物?”瑞王再一次被秦风的奇思妙想惊呆。   秦风笑道:“若是遗失,只要皇叔现身说明,也可补办,若有一日里面的银两用尽,凭此卡也可在红羽楼享受优惠,结账时可打八折优惠,即支付原账目的八成费用即可。”   瑞王听得瞠目结舌,这别出心裁的礼物着实费了不少心思,只是他身为王爷,自不好问秦风这张卡里到底有多少银两,今夜去红羽楼一问便知。   还没等瑞王从这一波冲击中恢复,秦风又打开了另外一个盒子,瑞王一看,是一本册子。   “此是话本?”   “是诗集。”秦风说道:“侄婿名下倒也有几家书号,签了不少书生帮着写故事发行,不过,这一本是侄女婿亲笔所书,赠予皇叔,只是请皇叔切勿外传。”   瑞王一听哈哈大笑,驸马甄选时他虽未在现场,但驸马爷在飞花令环节大放异彩的事有听说过,就连最难的双飞花也不在话下,他立马打开诗集。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瑞王心中一时激荡,似是回想到往事,双眸微微一红,抬头道:“好诗。”   秦风暗道当然是好诗,这可是名师名句,他再三核对本朝没有才敢写进去,以免撞车。   瑞王本来就好诗,一页一页往下翻,兴致越来越高,最终把诗集捧在手心,已有几分爱不释手的感觉:“真是妙极,侄婿这才华,当年没参加科考实在是太屈才了。”   这件事情是秦风少年时的伤,萧令瑶轻咳道:“皇叔。”   瑞王也知晓一些秦风的往事,尴尬不已:“是皇叔忘记了,只是可叹呀,秦太傅的福气真是好,娶得了太师之女,又能庶出你这样才华横溢的儿子,相貌才华两不误。”   秦风觉得瑞王似乎话里有话,淡然一笑道:“长兄要走科考之路,侄婿身体弱,只能放弃科考,改为从医,暗中经商早做打算,一切皆是无奈之举。”   一个无奈之举说到瑞王心坎里去了,他当年避锋芒,看着皇兄们争权夺位,也是无奈。   瑞王收下礼物后心情大好,热情招呼萧令瑶与秦风用点心。   萧令瑶本就是个重口欲之人,她方才已经尝过好几种,眼下也没客气。   不得不说这位皇叔是个会享受的,王府邸的园林建造得一流,吃穿用度无不是奢华,就凭秦风所说,就连花园里的草木也是珍稀品种。   日子能过成瑞王爷这样才叫绝了,地位高,有钱有势,府里还不缺美人,方才一路过来见到王府的丫鬟,哪个不是水灵灵的?   可惜府中无主母,妾室无资格出来招待他们,瑞王独自招呼他们夫妇俩倒也不觉得尴尬。   “皇叔不曾想过续弦吗?”萧令瑶说道:“父皇与母后曾想替皇叔说媒,可惜皇叔不配合,隋城这么大,就没有您的心仪之人?”   “不了,先王妃便是先皇赐婚,我二人并无感情,她嫁进来后郁郁寡欢,其后难产去世,本王倒觉得她是解脱了,现如今府里还有几位美妾,可惜……”瑞王挑眉叹息,又直摇头。   经历过一段强行凑合在一起的婚姻,瑞王如今也不想多余的事。   “若有一日皇叔厌了这红尘,撇下一切出了家,你二人得去寺里瞧瞧皇叔。”瑞王笑哈哈地说道:“这日子过着过着,说不定就觉得没意思了。”   这是要看破红尘的意思么,秦风心道您可要晚点看破红尘,好歹要先把策划案上的内容做实了再说!   他忙说道:“皇叔此言差矣,对了,皇叔可知道那卡上那三个字是何意?”   “会员?”   “VIP。”秦风念出这三个中文字母,说道:“普天之大,并非东越国及邻国而已,还能无限延伸,只是因为通航的原因,能发现的国度有限,这英文便是西方世界所出。”   “侄婿能想出这一招,是曾在外历练研习医术时遇到一自称来自欧洲的男子所学,据他所说,他们认为地球是圆的,分东西半球,他的国家位于东半球,所讲语言称为英语。”   “这VIP的原文是very important person,意为非常重要的人,在这名男子所在的国家中称为贵宾,他们会为贵宾提供更好的服务,这张卡片即身份的象征。”   “侄婿这才知道世界之大超乎想象,目前所视所听仅是尔尔,皇叔尚未看过更广阔的世界,岂能轻易出家,云游世界岂不是更好,不过这云游世界也是要耗费财力的。”   绕了这么大一个弯,萧令瑶是明白了,驸马是怕皇叔突然出家,撇下一个不成不就的烂 摊子给他!   她晓得了秦风的动机,低下头掩去笑意,驸马呀驸马,真是个财迷! 第186章 或许是间人   瑞王爷却没有察觉秦风隐藏的动机,完全被他所说迷惑:“你说那人是西方人,长得可与我们一般?”   “他的眼睛是蓝色的,头发金黄,身材比我们高大不说,且身上的毛孔粗大,汗毛也较我们要浓密。”秦风顿了一下:“体味颇重。”   噗,萧令瑶笑出声来,驸马越编越像了,她哪知道秦风所说的正是真正的西方人?   “世间居然生有这样的人。”瑞王说道:“本朝还从未有过西方人。”   秦风一下子想到了盛世唐朝,唐朝民风开放,对外的姿态也十分包容,唐代的外来文明十分鼎盛,不少国家都曾派使臣携带国书抵达长安。   唐盛时期,曾经长安城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都设有城门,城门附近备有客馆。   那些使臣到达长安后便在客馆里住下。   彼时设有鸿胪寺,专门负责唐朝皇室成员的丧葬事宜和接见、款待外国的客使。   而在本朝也有鸿胪寺,但并不负责外使,东越国远不如唐朝那般开放。   秦风不禁感慨如今的东越国有些闭塞,与盛时的唐朝还无法相比,他看勾起了瑞王的兴趣,也就适可而止,又听到瑞王说道:“依本王看,不如后日召集那三位入内务府商议。”   这正是秦风今日来的盘算,他一拱手道:“凭王爷安排。”   “好极,那就这么定了。”瑞王一想到有法子弥补之前的损失,心情虽好转不少却叹息道:“仍记得当年常督军带着水师在海上护卫,海域上何等地太平,哪像如今……”   “皇叔,常家已经满门抄斩,哪里还有活口。”萧令瑶说道:“就连昔时的水师将士死的死,逃的逃,流放的流放,如今的水师只是一群酒囊饭袋。”   已知内情的秦风不动声色,就听到瑞王叹道:“依本王看,谁通敌,老常都不可能通敌,偏偏那通敌的信上是他的笔迹,又有他的印章,且有人目睹他与敌国的探子接触。”   秦风未置可否,且不说笔迹可以造假,印章可以偷取偷印,或是直接做假印章,就说那所谓敌国的探子也未必是真。   “假若是间人呢?”秦风说道:“并非普通的探子。”   萧令瑶与瑞王都看向秦风:“何为间人?”   “侄婿在一些杂谈中了解到,前朝曾有间人,其使命便是离间敌国君臣关系,尤其是武将与皇帝的关系,以此造成内讧,借刀杀人来削弱敌国实力,他们再趁虚而入。”   间,乃离间之间。   间人,便是专施离间之术的人。   秦风知道这些,是从孙子兵法中得知,而历史上中招的有赵国大将军李牧,李牧是战国四大名将之一,他的名字与白起、王翦、廉颇并列。   其曾经多次抗击匈奴,并重创秦军,被封武安君,可惜这样的肱骨之臣却死在秦国的离间计下,秦国贿赂赵王宠臣郭开,让他造谣李牧要造反。   赵王多疑,相信谣言,最终杀死李牧,自毁长城。   秦风上学时读到这段历史时曾为李牧扼腕,也对赵王自毁长城极是鄙夷,他现在想到,若是敌国对常督军也用了相同的计谋,偏元帝心有疑虑,所以造就一桩惨剧也有可能。   秦风一番剖析,听得瑞王与萧令瑶同时沉默,瑞王爷拍着大腿道:“俱往矣,不提了。”   “皇叔说得是,满门抄斩,将士分崩离析,俱往矣了。”萧令瑶说道。   瑞王打着哈哈将话题带过去,说起今日听到的那桩风流韵事——左平道于教坊司内被罪臣之女下毒谋杀未遂,“这左平道也是阴沟里翻了船,堂堂的大理寺卿呢。”   不知为何,萧令瑶想到左平道那双阴鸷的眼睛,心中不适:“事情传得倒是快。”   “死了人便要报府衙,多少双眼睛看着那姑娘的尸体被拉出来,左平道送医馆,那位身份也算特殊,能不招人么。”瑞王拿起一颗荔枝剥起来:“还有守夜的小厮呢。”   “皇叔怎么如此清楚,莫不也是教坊司的常客?”   萧令瑶一句话把瑞王说了个大脸红,他不自在地看了一眼秦风,辩解道:”休要胡说,皇叔是去过教坊司,但只是去听曲儿,从不嫖宿!”   秦风轻咳一声,瑞王忙说道:“本王去看看厨房准备得怎么样了,你二人难得来一趟,一定要用了膳再走,否则我白担这皇叔的名头。”   萧令瑶和秦风也不客气地应承下来,瑞王府里其实与公主府一样,因无子女显得冷清。   那些美妾们并未露面,只听说住在王府的西院,瑞王独自住在东院,带着两人在花园里闲逛的管家笑着说道:“王爷其实心性淡泊,钟爱花草古诗。”   心性淡泊?这四个字能和爱财的瑞王爷联系到一块吗?秦风默默地在心底打个问号。   “您说笑了,隋城内谁不知道皇叔钟爱美人?”萧令瑶故作讶异道:“皇叔府上的丫鬟小厮都姿色出众,欸,丫鬟倒也罢了,怎么连小厮都是清秀的?”   秦风抿了抿唇,嘴巴没动,心底却在想,莫不是瑞王爷男女通杀?   管家被闹了个大脸红,连连摆手道:“殿下误会了,我们王爷只是做做样子罢了,他其实只喜欢呆在美人堆里,那是为了找写诗的灵感,并非外人所传的那般好色。”   “殿下,想必皇叔是将自己定为文人墨客,所以哪怕是去青楼也只是为了妙笔生花。”秦风解围道:“此事倒不算稀奇。”   不说红羽楼就招待过大小文豪,他在现世的时候也晓得历史上不少文人都爱逛青楼,最鼎鼎有名的当属唐代的大诗人杜牧。   这位杜牧可谓是踏遍青楼,在青楼里夜夜笙歌,哪怕是在家里摆宴也要叫上青楼女子作陪,据说他还爱在青楼女子身上作诗,把纸铺在女子的胸脯之上,闻着女儿香赋诗。   瑞王若真是去红羽楼、教坊司找灵感,倒有几分杜牧的风采,秦风这么想着,再看王府的西院时,眼神就有些意味深长了,这不就是在自家府院里弄了一个灵感之地? 第187章 曹景未归   管家不知道秦风都想这么远去了,兴致勃勃地按王爷交代的招呼两人逛院子,赏遍他搜罗来的奇花异草,除茶花以外,瑞王还种兰花。   兰花娇嫩,珍奇品种更是多,瑞王搜集了不少,王府里有专人负责养护这些花草,据管家说,这些园丁的月钱都快赶上他这大管家,可是没辙,那些园丁可都是远从江南挖来的。   不愧是内务府的大总管,在看到那些兰花时,秦风心中的感慨越发明显。   那些兰花品种搁到后世,就是现代社会的天逸兰,一兰值千金。   夫妇两人在瑞王的府邸中大开眼界,又和瑞王一起用了膳,气氛很是融洽,临走时,瑞王更是亲自送两人上了马车,还有几分恋恋不舍的感觉:“再来,一定要再来。”   “谢皇叔款待,他日皇叔也可至公主府,我夫妇二人必定好好招待皇叔。”萧令瑶在马车上掀开帘子,嫣然一笑:“别过皇叔。”   秦风在一边也施礼,夫妇二人紧靠在一起,颇有几分浓情蜜意的模样。   望着马车驶远,瑞王还站在门口,老管家也是一脸的慈父笑意:“公主与驸马可真是般配,看着就是一对妙人儿,将来他二人的孩子得多好看。”   “他二人的确生得好,驸马是随母亲多一些。”瑞王想到柳苑,嘴角带笑,又不情愿地说道:“还是有那么两三分随了秦太傅,可是瑶儿嘛,真是像极了那位呀。”   瑞王见好就收,管家不知内情,自是以为女肖父,乐呵呵地说道:“陛下的金枝玉叶可不是像极了陛下嘛,王爷可是要去书房品诗集?”   老管家是老人了,晓得瑞王稀罕秦风今天送的诗集,刚才就差人去书房收拾了,放了软枕,准备了清茶,就等着瑞王前去,瑞王一巴掌拍到老管家的肩上:“你若是女人多好。”   老管家的老脸一红,这个王爷!   再说秦风得了瑞王的首肯,又有确切的日期,心中倍是知足,坐在马车上,脸上的笑意已有些掩不住,眼看着做虚的生意就要拉上正轨,他半是轻松,半是凝重。   不知道三大皇商知晓他与瑞王的计划后做何感想,他盘算着还要准备好一番说服三大皇商的说词,当场打消他们的顾虑,画饼也是必要的,后世拉投资的时候都得这样干。   萧令瑶就看着他脸上的喜色一闪而过,取而代之是凝重的模样,心里暗自称奇,还说她变脸快,这位驸马何尝不是,今天去瑞王府不是收获满满么?   秦风经商的事她自知管不上,待到了公主府,秦风目送萧令瑶独自进府,自己转头带了荆无命三人去了安定府,毕竟办正事要紧。   他在安定府一呆便到了夜间,到了晚间,让龙七跑了一趟传话给公主府,不用留饭。   秦风忙着商行的事情,夜幕缓缓降临,萧令瑶的心情却似夜色一般沉重,曹景失去了音讯,不过去刑部一趟的事,以他的身手不在话下,居然也能难住他?   去刑部也是为之前让元氏出府及后续的事,才让曹景跑了一趟。   知晓元氏就是元儿姐姐后,萧令瑶从未如此急切过想让她逃离太傅府的后院,回门时见到元儿姐姐刻意低调,在唐红英面前卑躬屈膝,萧令瑶心痛不已。   那唐红英是什么人?前太师、现左相的女儿,当初的水师通敌案,唐相是推手之一!   元儿姐姐是在仇人女儿的眼皮子底下过了这些年,她与仇人之女呆在同一座府邸里。   这种折磨,萧令瑶是一天都不想让元儿姐姐过下去,只是如何安置他们母子俩,萧令瑶略下了一番功夫,好在有楼明月。   楼大师当年隐退的绝大多数原因都是因为前水师的遭遇,他虽德高望重,却阻止不了恶果,眼看着当年与他朝夕相处的水师将士们落得那样的淡惨结局,他用隐退无声抗击。   原本不愿收徒的他知晓秦启是何人的儿子后,一改前念,收了秦启作为家生徒。   把元儿姐姐的孩子安顿好,下一步便是带她出府。   元儿姐姐恨极了唐红英,偏巧驸马母子俩也受尽主母的蹉跎,她与秦风一拍即合,借元儿姐姐出府一事,来个一石三鸟,临走时再坑唐红英一把,结果倒是如了愿。   接下来便是如何安置元儿姐姐,她的身份毕竟是罪臣之女,又是假死出府,若是让人知晓,后果不堪设想,还会牵累秦启。   让她去找当年的水师残部是萧令瑶一念突起,并非提前盘算好的,正如秦风所说,所有的残部当中,反而是被流放的这一支最容易找到,只是想要脱逃不易。   这次元儿姐姐前去,带上了不少假死药,都是萧令瑶耗费千金买来的,秦风只吃惊她公主府里的私藏众多,却不知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需要耗费多少银两!   仅是她的那些暗卫及家人,都是她在倾力照顾,这些是长年累月的开销,还在各种行事都需要银两打理,包括这次元氏姐姐前去流放之地,为了不让她吃苦,也要花费不少。   谁能料到她堂堂的锦华公主在表面的荣华之下,却也有要避免捉襟见肘、缺银少两的尴尬。   看似是父皇打赏不少,但那些东西却是华而不实,不仅不能流落在外,更不可能直接变卖,所以内库堆满了赏赐有什么稀奇的,可惜不能直接变为银票。   否则她也不会心疼入股红羽楼的那些银两了,萧令瑶叹了口气,为查当年水师将士的流放之地,她令曹景去找当年参与此案的刑部官员暗中打听,奈何死的死,退的退。   毕竟时隔多年,刑部内部的变化也颇大,当年经手的官员居然只剩下一位胡尚书,而那位是唐相的人,萧令瑶自不愿让曹景与此人接近,以免打草惊蛇。   曹景便一袭夜行衣闯入刑部,获取了当年的卷宗,得知了流放之地。   原本这对八品高手来说轻而易举,可曹景却遗失了一样重要物件,那东西倒没有任何可以联想到她的地方,可那物件是曹景生父所留,世间仅此一件。 第188章 何物所伤   既是亡父遗物,曹景势必要取回来,况且那物能牵扯了他父亲身份,萧令瑶自是没有理由阻止,可谁知这一去,竟是这么久,莫不是出事了?   萧令瑶已经来回打了几个转,神色越来越慌,白浅不禁颦眉:“殿下,曹公公应无事。”   毕竟他功夫造诣极高,哪有人能轻易伤得了他,细数一番,也只有龙七令曹景措手不及了一回,她便说道:“许是有其它事耽误了。”   “人是血肉之躯,既然能前有龙七,也可以有别人。”萧令瑶从未像今天这般不安。   曹景若是无事,依照往常也会想法子给她递信,不会像这回一般毫无讯息,任由她独自揣测不安,这不似曹景!   夜深人静,已进亥时,秦风活动了一下手脚,这几天累积的事情终于处理完毕,还顺手准备了一套话术,后天能派上大用处。   隋城没有霄禁,但到了亥时外面的街道也鲜少有人,除了一些声色场合外,普通人家早已熄灯歇息,安定府除了他们几人外,别人早已放工返家。   “驸马,明日再来吧。”冯宝劝道:“公子以前不是总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吗?”   “后天内务府有大事,我必须准备齐全。”秦风喝了一口清茶,说道:“再过一柱香时间,我们就回府。”   还要一柱香?荆无命抬头望天。   秦风诚不欺他们,一柱香后果然带着他们回府,刚出安定府,就见到平时熙熙攘攘的主街道上空无一人,就连打更人也择了个地方坐着在打盹。   隋城深夜的风有些清冷,秦风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只觉得冷风倒是吹得脑袋有些清醒。   刚才胀痛的太阳穴现在都轻快不少,他正准备放下帘子,余光往边上一扫:“停下。”   马车骤然停下,秦风迅速跳下车,来到一处墙角,手指放下去,沾了些许尘土在手上,放在鼻间一闻,眉头皱起:“荆无命,冯宝,你们在这里守着,别让人靠近,龙七跟我来。”   秦风带着龙七走进那巷道中,主街倒是置办了一些灯,秦风视之为古代的路灯,是在墙体上挖出一个空洞,里面放置一些油灯,待商铺打烊以后,由打更人一一点亮。   油灯的燃油都由打更人添置,也是算计好的时间,每日添,每日尽。   油灯的燃烧时间经过计算,可撑到子时结束,此时还未到子时,主街的灯依旧亮着。   秦风刚才匆忙一瞥,就看到墙角斑驳的血迹,身为郎中,他对血液极为敏感,是以下车查看,只是进入巷道以后便没有油灯,光线越来越暗。   在龙七的陪伴下,他有种深一脚、浅一脚的感觉,突然看到一间破败的小屋,似是无人居住,窗户也只剩下半扇,他慢步走过去,在月光的照耀下朝里面张望。   几乎在他看过去的瞬间,对上里面的一双眼睛,两人同时骇然,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来,正要掐住秦风的脖子,秦风也手持银针欲要反击,突然认出那双眼睛:“曹公公?”   龙七愕然,凭着蛮力一把将快要报废的窗户推开,纵身跳进去,将那人拉过来。   就着外面的月光一看,可不是曹景?   秦风闻到他身上的血味,暗道不妙,迅速脱下身上的外衫罩在他身上,对龙七道:“不能回公主府,跟我走。”   曹景自是认出了他们,未料到能被他们发现,听到秦风说不能回公主府,心下一松。   他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若回公主府会给萧令瑶带来麻烦,只是,“咱家不上马车。”   那马车也是公主府的……   “龙七,你带着他。”秦风也没劝,老练于曹景自是知道如何规避风险,秦风在龙七耳边一番耳语,目送龙七背着披着他外衫的曹景跳上那堵墙,他才折返回去。   荆无命和冯宝见两个人进去,一个人出来,均是瞪大了眼睛,不等他们发问,秦风示意他们二人噤声,随意道:“还以为捡到宝了,原是只野猫,回吧。”   待上了马车,秦风才和荆无命一番交代,听闻曹景受伤独自躲在那里,他眉头皱起。   在隋城,还有何人能伤得了曹景?   荆无命无法回答,秦风更是没有头绪,曹景伤得不轻,需要马上处理,马车还是正常回到公主府,只是马车从后门直接驶入院中,车上仅有冯宝一人罢了。   荆无命跟着秦海在半道下去,又跟着秦风到了一处偏僻的宅院,地方不大,五脏俱全,秦风快步走进卧房,只见龙七已经将曹景带到,正盯着他的伤口看。   曹景的伤在心脏右侧,血淋淋的一片,庆幸没有伤到心脏,但从伤口的情况来看出了不少血,但未出现血狂涌不止的迹象,只是缓缓流出:“你是如何止血的,用内力?”   曹景点头,他用内力让气血涌动变缓,一定程度上可以减少血的流失,但这种法子治标不治本,他这副样子不能回公主府,公主府里的探子太多。   若是轻伤他能忍得,看上去与常人无异,但这伤太重,他也不能不露痕迹。   秦风晓得曹景对自己的提防重,对他亲近公主总是抱有敌意,但这人对萧令瑶的忠心无话可说,自己伤成这样也不想回府拖累她,于这一点上,秦风是敬他的。   龙七早就取了出药箱,秦风在来的路上也去了趟医馆,从自己的小私库里取了些药,医馆的药是有数的,要计数,他要是拿了就是个证据,好在他习惯性地自己弄个小库放药。   嘶地一声,秦风扯开了曹景的夜行衣,查看伤口后伸手道:“酒呢?”   龙七将备好的酒送到秦风手上,秦风叹口气,这朝代没有碘伏,没有双氧水等等,外伤常用的消毒方法一是酒,二是沸水,手术刀具则用火淬来消毒。   这样的情况下,大型手术感染的机率极高,比如妇人生产,那更是鬼门关里走一道。   秦风凝神替曹景的伤口消毒,酒精撒上去,曹景眉头耸动,他再厉害,皮肉的疼也是疼!   伤口清洗及消毒后,创面的形状更清晰,秦风抬头道:“是何物所伤?” 第189章 刑部有密室   “机关的利箭,比寻常箭支要大。”曹景回想那一幕,心中居然也有后怕,他本已拿到遗留的东西,却意外发现刑部居然有一间暗室,略一迟疑后,他闯了进去。   只是那暗室里机关重重,他刚进去就知晓不对,头顶忽压大石,他方才避过,脚下却有尖钉板弹出,上下夹击之时,他方知自己不应该为好奇所诱,进入这夺命密室。   顾得头顶与脚下,却未料身前身后仍有机关,避让不及终让那奇怪的箭射中,好在他内力惊人,避过要害后夺窗而逃,却是惹来动静,被人追捕。   秦风听得出了一头的汗,强闯刑部,怨得他不能回公主府!   “我倒觉得无人会怀疑到你头上。”秦风说道:“一来你奉公主之命外出办事,本就不在隋城,二来刑部密室里留有血液,说明刺客不济,你可是八品高手,谁能想到是你?”   这话听着是安慰,曹景却颇不是滋味,如此翻船,也不在他预料之中。   荆无命和龙七在边上听了都是哈哈一笑,这驸马爷是安慰人呢,还是在损人呢,不过是听不出半句恶意的,权当是在安慰吧。   曹景伤口的创面不算大,主要是深,清洗消毒以后秦风便准备用加压式包扎止血,上的药是他自己研造的药末,他尤其注重伤口的清洁,处理伤口时更是戴着手套。   冯宝是见过手套的,荆无命和龙七都是第一次,瞪大眼睛看得没完没了,秦风只顾埋头处理,最后缝合伤口时,他终于抬头,看向曹景的眼睛:“可忍得?”   “已忍这么久,也不差这一小会。”曹景说话颇是硬气。   近距离看,秦风觉得曹景应该大不了他几岁,这人的脸皮白,所谓一白遮三丑,要真从五官来看也仅是清秀,平日里都是这张白面皮给他加了分。   可这样一个放在现代就是小白脸的人物倒是能吃苦,秦风笑了笑:“放心,疼不了。”   曹景的脸色一变,莫不是在调侃他?不过区区缝合而已,算得了什么?   秦风笑笑,给龙七抛个眼色,龙七手疾,瞬间将曹景弄晕了,荆无命瞠目,这样也行?!   秦风扳开曹景的嘴巴,给他喂下一颗药丸,麻醉汤剂是中医史上的伟大发明,三国时期,华佗发明麻沸散,从此外科手术有了最原始的麻醉剂。   到后来,笑气、乙醚、氯仿等化学麻醉剂盛行,秦风来到这里后,无非是将汤剂浓缩成了药丸,方便携带,给曹景吃下这颗药丸,才是真感觉不到疼。   这麻醉汤剂古有记载,也时常被人用来制造假死的迹象,秦风拍了拍曹景的脸,果真是一点动静没有,对上一边荆无命诧异的眼神,他嘴角一扯:“放心,没死。”   荆无命的眼皮了抖了抖,这位驸马爷是惹不起的主啊,无声无息地给唐相扎了针,下了毒,楞是没留下痕迹,这麻醉丸他从未听说过,把曹景弄成了半死人……   秦风借着曹景没知觉的空当给他缝合了伤口,再次清理后才包扎,在这个没有破伤风针的环境下,缝合后包扎能防止沾到脏东西避免引起感染。   终是失血不少,曹景的脸色惨白,龙七把他安置到榻上,盖上了被子:“东家,就让他在这里呆着?”   “他闯了刑部,先不要回府了,反正对外他也是外出公干去了。”秦风不以为然地说道:“他的道行深着呢,也不用差人过来照顾他,这里吃喝都有,苦不了他。”   荆无命听秦风说得无情无义一般,但又照顾得方方面面,一点也没亏待了曹景。   再想到曹景平时对秦风没太多的好脸色,一时间替秦风打抱不平:“咱们这位曹公公眼高于顶,在他眼里就没有人能配得上咱们殿下,他以前针对你种种,驸马也是白受气。”   秦风看了一眼边上不知内情的龙七,轻咳道:“曹公公是殿下的近侍,又比她年长,依我看,两人情谊堪比兄妹,做兄长的挑剔妹婿也是应该。”   荆无命这才回过神来,点头道:“倒也是,曹景对殿下是无话可说,当年殿下进宫,曹景其后就净身进宫,欸,说来说去,这份情谊还能有谁。”   这么说,他俩在萧令瑶八岁入宫以前就相识,且曹景是为了萧令瑶才净身自愿做了公公。   要是冯宝在这里,肯定会惊得说不出话,但秦风向来沉得住气,他打定主意让萧令瑶一点点地放出她的秘密,是以现在听到了也只是应了一声,没有追问下去。   反倒是不小心说出往事的荆无命后悔得不行,就听到秦风说道:“我权当没有听过,更不会对殿下提起,你放心。”   荆无命心里一热:“驸马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不,瞧我这张嘴,驸马出身高贵……”   “打住吧。”秦风说道:“我这家世就是土地爷放屁,只是听着响亮,太傅府二公子,听着多神气一样,但不用戳就漏气,不成气侯的主。”   母亲出身商家且是妾,他出生就是庶子,什么高贵不高贵,真高贵也不至于在后院吃那么多苦,连喝药都得想法子找药材,看人脸色,原身的命可是早就去了。   荆无命听得痛快,又说道:“不过刑部是六部之一,开朝时便已建好的地方,怎么还会有密室,奇了怪了,这事不知道工部晓不晓得。”   秦风也觉得怪异,要不是曹景误打误撞,会有几人晓得那密室?   或许,元帝知晓?   “这事莫再提了,先让这家伙好好养伤。”秦风说道:“这件事情等我回府会向殿下呈明,她应是担忧了一天,对了,回府前我先带你们去吃宵夜。”   说来也怪,本朝居然早就有了宵夜的说法,两人不懂,秦风说道:“冯宝先行回府,我们三人突然消失这么久,万一路上被人瞧见不好说,不如去人多的地方现个身,权当找人证。”   刑侦剧看多了,秦风就想着万无一失最好,毕竟曹景二闯刑部, 这次又闹出了大动静。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第190章 你捡到了曹景   荆无命觉得甚有道理,他倒是晓得有个小饭庄不过是设在路边,但夜间生意极好,只是不知道驸马爷能不能屈尊,秦风听他这么讲,白他一眼:“为何不可?”   于是半柱香后,三人一路步行着去了那路边的摊子,荆无命是个带刀侍卫,龙七又生得高大威猛,偏偏站在两人中间的秦风玉树临风,相貌不凡,极是吸人眼球。   这样的三位就往那街边支起的小桌一坐,居然也无尊卑,主子和奴仆一同入座,看到的人不无惊讶,这是哪家的公子竟是如此纵容下人?   “驸……公子,这家店的蒸肉简直一绝,肥而不腻,入口即化,一定要尝一尝,若是觉得腻味,这家还有酸梅汤可以解腻,是用酸梅子熬出来的,又酸又甜。”   荆无命不像曹景一样在宫里陪着萧令瑶,他一直在宫外活动,专爱往下九流的地方钻。   隋城大街小巷都被他吃过了,像这种路边摊营业到什么时辰,什么菜最在行,他最清楚。   秦风怀念起以前吃过的大排档和苍蝇馆子,瞬间将今天的事情放下,三人在这摊子上饱餐一顿,招摇地引来注目后,终于打道回府。   萧令瑶忐忑不安,秦风回来时,她倚在榻上,打理过的长发垂落,头上干净得没有装饰。   黑发如瀑,顺滑得不行,但她的脸色却是不好,暗卫传来的消息仍是未找到曹景下落。   秦风见状,笑意盈盈地走过去:“是臣不对,忘记让冯宝带句话回来。”   萧令瑶只以为她是在埋怨他这么晚才归来,心下一梗,幽怨道:“本宫与你本就是作戏,你何时返府都无碍,冯宝本也是你的人,无需对本宫交代。”   这话听得秦风如鲠在喉,虽是知道她说得有理,但他心里却是被堵住了一般,掩去心底微妙的不快,他正色道:”殿下误会了,臣今日捡到了曹景。”   “你说……捡到了曹景?”萧令瑶的眼眶瞬间红了:“为何是捡?”   这公主确是聪明,一下子抓住了重点,秦风叹息着将今日事一五一十地道来,包括曹景现在的伤势如何,在何处养伤,也格外强调不用担心他的吃喝用度,那地方都有。   萧令瑶听完后如释重负,声音变哑了几分:“这傻子。”   短短的三个字道出无数对曹景的感动,秦风突觉得自己立场尴尬,尤其是听荆无命说那曹景是为了萧令瑶甘愿净身入宫,心下叹息,要是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白活第二世。   萧令瑶落了心,终于又恢复平时的她:“他父母留给他的东西仅那一样,他犯险回去在情理之中,不过刑部居然如此严密的密室?”   这话他们已经感慨过了,秦风便说道:“要是前朝所制,工部应该有资料,要是本朝才有,兴许是陛下所允,胡尚书应没有私建的胆子。”   刑部要动工必须要向工部所报,秦风在思忖是否向宋清明打听一二时,萧令瑶断然道:“此事莫再提了,烂死在肚子里罢。”   “确实如此,毕竟咱们手上不干净啊。”秦风感慨道。   私闯刑部查看卷宗,又二入刑部进了人家的禁区,他们何苦要揪着那密室不放,万一惹得自己暴露岂不是麻烦,两人迅速达成一致后,突然陷入莫名的尴尬。   萧令瑶后知后觉发现她方才的语气不妙,水盈盈的眸子看向秦风,轻声说道:“方才,对不住。”   秦风心里被羽毛挠了一下似的,痒痒的,她身着洁白的寝衣,长发披散在脑后,脸上没有半点脂粉,这双清澈的眸子就这么直愣愣地望着她,眼角还是微红。   或是不常向人道歉,她神情有些几分羞涩,正是如此,她与平时截然不同。   十七岁的公主殿下此时就是邻居家犯了无关大雅小错的小姑娘,秦风心里那点子不痛快就这么散了,他嗯了一声,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无事,你莫伤心。”   那手一伸到她头顶,两人同时僵住,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挪开眼神,为了缓解尴尬,秦风忙说道:“臣先去沐浴。”   不等萧令瑶说话,秦风已经转身离开,头顶还有他手掌的余温,萧令瑶莫名红了脸庞。   成为公主以后,除父皇外只有四皇兄曾经抚过她的头顶,外男之中仅有秦风一人,他方才的动作倒是娴熟,她记得他府中有两位同父异母的妹妹,只是不亲近罢了。   那是唐红英所出的双胞胎女儿,想来他也不会与她们亲近。   萧令瑶心中微有所动,生出一份异样的时候,秦风在浴桶中狠狠地洗了一把脸,糊涂啊!   等秦风再回来时,萧令瑶已经躺下微闭双眼,秦风也将刚才的事情掠过,飞速地躺下。   两人各怀心事,始终不发一言,一前一后睡去。   而在那小院中的曹景悠然醒来时,天色已经微明,床边的油灯快熄灭,他缓缓坐起来,之前的事情浮上脑海,那龙七居然袭击他,也是他带伤未防,一时被打晕。   嘴里还有股子药味,身体有些无力,曹景笑笑,没料到他会为秦风所救。   他低头看到处理好的伤口,那用来包扎的布条十分薄,又绵软,包扎得极是紧实。   秦风是郎中,想必伤口缝合得过关,他并没有怀疑,床边摆着一壶茶水,他习惯性地拿出银针试过,不管是凉的便喝了大半壶,这才靠在榻上调整呼吸。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曹景想到自己为机关所伤,不禁露出自嘲的笑容,发现外衣被除,他打个激灵,迅速去翻叠好的衣服,一块玉佩从里面翻出来,是一块双鱼玉。   两条小鱼首尾相衔,白玉无暇。   这块双鱼玉是父母的定情信物,也是他们唯一留下来的物件了,上面没有任何铭文。   只因这是他父亲亲手所刻赠予母亲,这白玉从尸骨中翻出来时,居然没有损坏分毫,只是沾上了血,父亲与母亲的血将白玉浸得通红。 第191章 欠他一个人情   曹景手握着玉,微微闭上了眼睛,九年时间也磨灭不了当时的一幕,当他找到父母的遗体,扒出这块白玉,转身就看到了小小的萧令瑶,她站在尸体当中,脸上满是血污。   眼泪无声地从她脸上落下来,他就知道,以后,只有他护着她了。   曹景想到往事,迅速将双鱼玉佩收好,穿上外衣后强打起精神下了榻,这是一间陌生的小院,他先去了净室,释放以后出来拐进厨房,只见厨房里倒是什么都有。   “狡兔三窟么,驸马爷。”曹景嘴角带起了一抹笑:“倒是欠下他一个人情。”   曹景并不打算回府,刑部被他闹了个大漏,那边一定还在追查他的下落,他蒙了面又穿了夜行衣,无人看到他的脸,对了,夜行衣。   他一回头,就看到灶台里的灰烬,心下了然,驸马爷真是细心,替他把夜行衣烧掉了。   他现下穿的是秦风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衣衫,倒是合身,他走进房间,果然又找出来几套换洗的衣衫,曹景心头诡异的感觉更是浓烈,何止是狡兔三窟,驸马还有颗七窍玲珑心。   白日里再无人来,秦风如常在安定府中做最后的冲刺工作,萧令瑶带着白浅出去采风。   待到晚间,曹景等来了秦风,秦风是带着药来的,两人相见,曹景一拱手:“多谢驸马。”   “客气了,咱们不也是一条船上的人么。”秦风笑道:“曹公公也是性情中人,为了父母的遗物勇闯刑部,在下真心佩服。”   “殿下都告诉你了?”曹景心中一惊,只道萧令瑶告诉秦风他的身世。   秦风从他微妙的表情里猜到些许,摇头道:“她只言你是为了遗物才二闯刑部。”   曹景意味深长地笑笑,说道:“驸马爷当真知道进退,多余的事情一个字不问,是等着殿下哪一天亲口告诉你所有?”   “待到那一天,我与殿下才算真正的同伙,现在仅是合作伙伴,暂称不得同谋。“秦风叹道:“想来公主还有不少安逸日子,我且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抓点实在的在手上。”   秦风示意他坐下,解开包扎的布条,曹景这才看到自己的伤口,缝合得十分漂亮。   “伤口千万不要碰水,也不要用不干净的手去碰,容易感染,若是破伤风就麻烦了。”秦风说道:“我知你不懂何为破伤风,但只要有创面就有可能患上。”   任何大小与形式的创面受到污染都可能招来破伤风梭菌污染,尤其以开放性的骨折,含铁锈的伤,还有像曹景这种伤口不大但深的刺伤都容易感染。   本朝处理伤口简单粗暴,医者还谨慎些,普通人家有了外伤,居然用香灰、柴灰等物直接捂在伤口上以止血,殊不知这样做更易致伤口感染。   秦风换好药,重新包扎好,又将整理好的药取出来:“自己煎服服用。”   见曹景瞪着眼睛看着自己,他解释道:“不过是止血生肌的药方子,服用后可加速伤口恢复,你大可以放心,我不至于坑害你。”   “你的医术到底从何学来?”曹景说道:“从医者与科考一般,你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又是学医,又是经商,非一般人等可以办到。”   兄弟,我在穿越前可是已经声名鹊起的外科神刀!秦风感慨一句俱往矣,反问道:“人若在绝境之中,必定能激发出莫大的潜力,你信与不信?”   “当时我病入膏肓,若不自救只能耗死在后院里,生死攸关,必然要比他人拼上十倍、百倍,没有地位傍身,没有钱财傍身,只有一身病痛,谁不想活下去。”   “人皆说贱商,但恰是经商可以保我与母亲在太傅府里的日子好过一些,未经商前,我连买几味珍稀些的药材都捉襟见肘,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   秦风所说都是自己的亲身经历,作不得假:“人低到尘埃时,他人的厌弃嫌恶算得了什么,生存才是基本的原则,只有活下来才有资格说别的。”   曹景心头震撼,这番道理正是当年他对自己所说!只有活下来,才有一切可能!   他万没有想到会从自己一直提防警惕的驸马口中听到相同的话,不由得失笑。   秦风替他重新包扎好了伤口,说道:“依你的底子想必可以很快返回公主府,等你走后,这里的痕迹自会消除,离开的时候不要惊动四周的人就好。”   “这里是何处?“   ”是我诸多宅子之一。”秦风说笑道:“像这样的宅子,我还有许多。”   曹景有一丝丝微妙的感觉,隐约觉得驸马爷炫耀了一把自己的实力,他难得对秦风露出和善的笑容:“殿下可还好?”   “她很忧心你的安危,昨日听说已经寻到你,安心不少。”秦风感慨道:“我一直以为她无坚不摧,昨日初见她的脆弱,她对身边人很是依赖信任,也很关切,尤其是你。”   曹景微微握拳:“昔年我曾答应殿下,陪她一起好好活下去。”   “那就好好养伤,好好服药。”秦风利落地收起药箱,说道:“早些回去。”   离开那处宅子,秦风步行出去,返回医馆,他许久没回医馆,进去时发现还有几名郎中正在研习治疗方案,见到他进来,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   “馆长,你可回来了。”一名江姓郎中如遇救星:“今日大理寺卿左大人来医馆就医,对我们开的方子不甚满意,我等正研习新的方子,还请馆长指点。”   “左平道左大人?”秦风挑挑眉:“他可以下床行走了?”   “是,看左大人行走自如,只是显得无力。”江郎中说道。   秦风嗤笑一声:“他左大人何愁无人医治,居然屈尊前来医馆,倒是稀奇了,下次左大人再来,你们便推拒了吧,听说只是余毒未清,又死不了人。”   那左平道是极阴狠之人,秦风不信他跑来医馆是为了治伤,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何况这次他居然被教坊司官妓毒害,这件事情他本来就存有疑心。 第192章 深夜造访的大理寺卿   像小薜氏这种初入教坊司的官妓都会被严加看守,教坊司本身就从属于礼部,平时看管得严格,她一个刚入教坊司没多久的人,哪来的渠道弄来的毒?   还有左平道此人能坐上大理寺寺卿的位置,岂是寻常人,又日常泡在美人堆里,见过多少红粉骷髅,岂会栽在一个养尊处优的前官家女手上?   而且这左平道偏要跑到他的医馆来,生怕不知道他是有意,左平道越是这样,秦风越觉得他是在钓鱼,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既然这样,又何必跟着他的节奏走,秦风偏要打乱他的计划,他左右不了这桩毒杀案,只是看个热闹便觉得里面有事,但也晓得这案子多半就像传的那样,沦为一桩风流韵事。   左平道本人并不稀罕这种破事,但秦风却不想被他卷进去,还在赐婚圣旨未下来前,就听闻左平道与白连州还要在他身上动手脚,幸好萧令瑶玩了一招把事情弄到明面上。   有了刘郎中那一出,才让左、白两家打消了念头,秦风自认为是个长记性的人,还敢沾染左平道?   诸位郎中听到秦风的话,不禁面露疑惑,见他们迟疑,秦风反问道:“我久不来医馆,你们却是连我的话也不听了?权贵者并不缺医者,我们医馆也不以医权贵为荣。”   一番话说得这几位低下了头,秦风觉得有必要敲打一番,冷冷地说道:“或许你们以为我如今做了驸马,你们接收的病人就该比以前高上一等?”   “馆长,我们不敢相忘馆长曾说病人于医者这里无等级之分,皆是平等,既然如此,左大人也是普通医者的一员,为何不能倾力相治?”一名郎中大着胆子问道。   “他若是真心求医倒也罢了,但若是居心不良呢?”秦风说道:“不瞒诸位,我在宫中参加驸马甄选时就曾遭此人暗算,早就与他生了龌龊。”   此话一出,几人哗然,脸色骤然大变。   秦风又说道:“医者仁心不假,但若是识患不清,引来祸患,又于医者有何好处?”   现代的医疗纠纷中,固然有医者失德,但也有患者无良。   “你们试想想,左大人如今正在风口浪尖,按理应该躺在府中等医者上门医治,况且他们左家也是仕族,他本人官阶也高,为何非要来到我们医馆?尤其他与我先前已有纷争。”   秦风叹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是医者,也要小心驶得万年船。”   一番话对这些郎中来说可谓是惊世骇俗,秦风晓得他的这番发言也算是哲学,凡事都有两面性,常人以为的善也有可能带来恶。   在与左平道有关的事上,秦风不准备做任何退步:“无事便散了吧,照我的吩咐做。”   “是,馆长。”几名郎中终于退下,收拾东西离开。   秦风扶了扶额头,正准备往医馆的“办公室”走,身后传来一个阴沉的声音:“驸马爷如今今非昔比,架子是越发地大了。”   刚提到那位大理寺的阎王,阎王爷就到了。   秦风丝毫没有刚才背地里讲人坏话的心虚感,施然转身,拱手道:“左大人。”   左平道看他依旧一副清朗的样子,心中冷笑,若不是临时起意过来,还听不到他方才那番高谈阔论,此人面对他这位当事人,竟然面不改色,脸皮真是极厚!   “我竟不知医馆治病还要挑病人,倒是在驸马爷这里开了眼界了。”左平道走进来,身后的小厮守在医馆外,活似两名门神。   秦风淡然一笑,扫过左平道的脸色,确是中毒的迹象,不过行走自如,想必已经解毒。   “若是别人自然不敢推拒,但秦某人自知左大人与我没甚好的缘分。”秦风直截了当地说道:“左大人若有什么提携之处,不妨直说。”   左平道挑了挑眉,双手背在身后,虽是余毒未清,但他在自服毒物时已控制好自己那杯的份量,自不会有性命之忧:“本官想与驸马做个交换。”   “交换,何来的交换?本驸马与大人并无交集。”秦风反问道:“亦不觉得本驸马身上有什么值得大人在乎之物。”   “本官想用一个秘密交换一次与公主殿下单独相处的机会。”左平道嘴角的笑意有几分叵测:“为免有人非议,还需驸马在场,这由头自然需要驸马来安排。”   荒唐!身为驸马,主动安排公主与外男相见,这左平道莫不是疯了, 他手上捏着什么把柄,才能如此自信!秦风难得眼角跳了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左大人特意来我的医馆寻医,图的也是这个?”秦风说道:“你大可以去安定府或公主府寻我,为何不肯去那边?”   “本官还是中毒之人,来医馆最是合适。”左平道笑言道:“拖着病体跑去安定府或公主府,不太符合本官现在的情况,这不还是遇上驸马了吗?”   不愧是大理寺卿,一举一动都想着逻辑感,能破获那么多案子,搁在现代也算个神探。   可惜此人真是行事阴险狠沉,只要于己有利,他什么事做不出来?   秦风沉吟片刻,伸手道:“左大人请入座。”   医馆已是空空荡荡,医馆的大门大开,此时是深夜,若有路过的人经过,也不过以为左平道是来寻医,两人如寻常医患那般坐在诊台,面对面入座。   只是自没有望闻问切,也没有茶水奉上,两人之间甚是冰冷,左平道是不以为然:“驸马爷好气量,看来殿下已让驸马迷了心窍,也是,殿下是那般风华,臣服其罗裙之下又何妨。”   秦风听出他的嘲讽,冷笑道:“左大人愿为殿下裙下臣,却是没这个资格,如今也只能嘴上讲讲罢了,今日前来,莫不是手上有了什么筹码,想要博一博?”   秦风直到现在才品出来,都说赵伦爱恋公主殿下,藏得最深的原来是左平道!   后世所说的偏执狂大概就是左平道这种人,秦风自知这番话势必会刺激到对方,讲完后便面色沉沉地看向左平道,静待之。 第193章 左平道便是那只鹰   果如他所料,左平道眼底的神色变得阴鸷,紧盯着秦风的脸:“区区一庶子,真以为尚了公主就一步登天?你那嫡长兄无能,倒教你得了机会。”   “左大人所言差矣,并非嫡长兄无能,而是殿下慧眼识珠。”秦风明摆着恶心左平道,故意说道:“我与殿下大婚后,方知道成婚的妙处,殿下寄情于我,我又何尝不心慕。”   若是萧令瑶在这里,听到秦风给自个脸贴金的话,只怕也是哭笑不得,偏秦风早练出脸皮来,越说越不像样:“无论皇家或是平民百姓,夫妻都讲究个谐和。”   他顿一顿,唇角的笑意已然掩不去:“我与殿下甚谐。”   左平道瞬间红了眼,哑着嗓子道:“我初见公主那年,是她返回皇宫时,陛下举办了盛大的宫宴,我与父亲一同参加,八岁稚童却已初见美貌,举手投足丝毫不亚于几位皇子。”   “陛下疼爱她,我亦想有这样的妹妹疼爱,宫宴结束时,我甚至想,若是能领她返家该有多好,”左平道想起往事,嘴角的笑意浓郁:“时隔多年,她及笄后一直未许人家。”   “陛下是想多留她几年,我却急不可耐,无人知晓我的心事,直到今年驸马甄选,我如愿成为候选人,听闻那镇北侯世子也想来搅局,还未等我动作,你便取而代之。”   左平道捏紧双拳,事后得知是萧令瑶主动求来的秦风,他几欲捏碎了骨头!   原本所有候选人当中,他最为提防的是赵伦,那人不知道什么来路,短短的时间里晋升为云麾使,且传出他跪求陛下得到了甄选机会。   秦风懂了,此人原是将赵伦视为敌手,没料到杀出他这一匹黑马,生生地错过机会。   “据我所知,左大人外面养着外室,还是我红羽楼的姑娘。”秦风说道“殿下喜洁,对人也是如此,这般的左大人以为自己可以博得殿下喜爱?”   秦风话锋一转:“左大人此前从未主动提出过尚公主,左家世代在大理寺任职,祖父与父亲均做至大理寺卿,此等家世为何不主动求娶公主?”   “怕是担心尚了公主便要卸下官职,从此不得入仕?直至今年陛下居然打破前例,左大人才打消了顾虑,左大人既做不到毫无保留奔赴,自是会失去。”   “我与殿下成婚不久,但看得出来殿下并非表面那般坚强天真,她要的情是独一份,左大人身已不洁,注定失败。”秦风刻意道:“怕是还比不过曹公公。”   左平道勃然大怒,猛然起身,毕竟是没有清尽余毒的人,他捂住嘴,才强忍住咳嗽的感觉,冷眼望着秦风:“本官审过的犯人均没有驸马这般能言善辩。”   “讨论前情毫无意义,左大人为何约见公主,还请言明,我好转达公主,看她能否给左大人一个机会。”秦风冷笑道:“我可没有大度到让妻子随意私下面见外男的气度。”   秦风说完起身:“或是左大人等余毒清尽,大方地去公主府递拜帖?”   左平道哪能想到秦风三言两语就挡了他的话,正要说话,秦风又说道:“对了,听闻左大人在教司坊闹了一出,殿下也有所耳闻,观她的态度,甚是不屑。”   左平道原本就气恼,现在更觉得一口闷气卡在胸口,他几乎能想到萧令瑶那不屑的神情。   “医馆该落锁了。”秦风叹道:“夜色已深,左大人请回吧。”   左平道罕见得没有露出凶神恶煞的样子,许是被秦风的话打击到,竟也没有执意留下来,起身后说道:“替我转告公主——臣知晓她生母下落的线索,但求一见。”   这左平道终究亮剑!   秦风心潮涌动,面上不显,略作诧异地往前一步:”你说什么?”   左平道压低声音,挑衅道:“你竟不知当今皇后并非殿下生母,你二人两情相悦,她竟连这等事也未告知?你可知,这些年陛下与殿下都在寻找那位的下落。”   左平道后退一步,淡漠地一拱手:“告辞。”   送走左平道,秦风也没在医馆停留太久,等回到公主府,看到坐在案几前书写着什么的萧令瑶,他并没有半分迟疑,即是盖过章,便要坦诚。   他将今晚与左平道所言一五一十地道出,萧令瑶手中的笔微顿,那墨落在桃花纸,晕开。   “本宫素来不喜左平道。”萧令瑶并不像多吃惊的样子:“此人多次寻找机会出现在本宫面前,若不知晓他有何图,本宫岂不是太傻,驸马那般说辞甚得我心。“   秦风并不意外左平道那般心思,古代人三妻四妾是常事,本朝以男为尊,女人若非有好的出身,有一定的地位,在本朝大多成为男人的附属。   左平道以为正妻唯萧令瑶即可,他可为了她清理干净外面的女人,但在未得到萧令瑶前,他也会找渠道宣泄,用现代的话来说,左平道是一个把情与欲分得很清楚的男人。   萧令瑶不喜也在情理之中,她的思维倒很接近后世的独立女性,秦风正发呆,萧令瑶突然抬手,笔尖对准了他的额心,在他额心描出了一个黑点,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   秦风无奈地笑笑,反握住那支笔,笔尖横扫过萧令瑶的雪腮,这叫什么,以牙还牙。   萧令瑶嗔怪地看着他:“驸马真经不过逗弄。”   秦风笑笑,取出帕子替两人擦拭,问道:“殿下可要见他?”   “暂时不见。”萧令瑶说道:“驸马可知道熬鹰?”   秦风心里一抖,鹰习性凶猛,训服鹰的最好方式便是熬,不让其进食,不让其入眠,直到把鹰的野性消磨掉,人与鹰的对峙是意志的对抗。   “于本宫而言,左平道便是那只鹰,此人心性甚高,喜欢掌控一切,这种心气高的人若不能将他的意志击溃,偏又让他盯上本宫,迟早会成为大麻烦。”   “殿下想要训服他?”秦风做梦也没有想到萧令瑶会有如此大胆的想法:“怕是他对殿下也是如此想法,拿捏着把柄想要殿下臣服。”   萧令瑶嗤笑一声:“无耻之徒!” 第194章 授权者   秦风莫名替左平道觉得脸疼,却是把脏了的帕子扔进水里,反问道:“殿下对母亲的下落真的不感兴趣吗?”   “自然不是……”萧令瑶的语气变得低沉:“这些年父皇与我一直在暗中寻找她的下落。”   秦风晓得了,依那位的实力若要寻找一个人本应是轻而易举,若是连九五至尊也无法办到,可见其难度,左平道就算手上握有线索,怕也只是零碎的信息。   且不知道他这线索从何而来,秦风突然打个寒蝉,左平道此人行事虽然阴狠,但思维也甚是缜密,怎会在教坊司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死掉的小薜氏和他并无直接仇怨。   若说恨左平道夺了她的清白,但入了教坊司便知道是何结果,何至于如此,若说是恨父亲的死,迁怒于左平道,但世人皆知并州知府是畏罪自杀。   秦风越想越觉得古怪,奈何只有零散的想法,不过萧令瑶不见,那便不见,她想熬左平道,他也喜闻乐见,明日方是他的主场,需要养精蓄锐,早点睡觉才是正道。   萧令瑶并不如秦风看到的那般冷静,曹景不在身边,望向身边熟睡的秦风,她一阵羡慕。   这位驸马爷满脑子都是明天的大计,怕是梦里都是些黄白之物。   还真让萧令瑶猜错了,秦风一夜无梦,第二天神清气爽地起了榻,收拾齐整,带着龙七与冯宝进了内务府,相较于上次的大阵仗,这次仅他们几人而已。   瑞王带着身边的主薄,三位皇商,与他这位新晋皇商,瑞王爷双手背在身后进来的时候,目光先落在秦风身上,只见这位侄婿面容淡定,正与身边的沈海谈笑。   这四大皇商看上去倒是其乐融融,纵然只是表面的,也是难得的和谐,瑞王一进来,四人便起身相迎,瑞王摆手道:“大家不必客气,入座,入座。”   那咸威宁心下不安宁,笑道:“王爷今日召见我们,可是有要事相商?”   老狐狸,明知故问嘛,瑞王心下嗟叹,淡然道:“上回驸马所言,本王回去细想后觉得甚有可行之处,恰可弥补内务府这次沉船之损失,便着驸马细细做了章程。”   “本王已经阅过并做了补充,已经向陛下呈明,内务府沉船之事让陛下大动肝火,本王也深感不安,如今获得陛下支持,驸马所提之议便可以开始计划。”   秦风暗道瑞王高明,竟是已经请示过元帝,这是拿着“尚方宝剑”过来议事,这三大皇商根本没有回绝的余地,上来就把路给封死了!   内务府要是缺银少两,势必少了宫里的用度,到时候还要去烦扰户部,且这亏账也需要弥补,虽然秦风觉得内务府并不缺银子,但莫名亏损了一大笔,也足够让瑞王头疼。   何为姜还是老的辣,瑞王一出手,便知高手尽有,直接堵上了三位皇商的嘴。   沈海在三人当中最为活跃,立马笑道:“有陛下支持,想必这次定能顺利开展,未知驸马的计划是否有可实施的细则?”   秦风早有准备,将那完善后的方案令人呈上来,三位皇商各执一份,借着他们看方案的时间,秦风一边品着茶,一边盘算着一会儿的话术。   再说那三大皇商本准备一目十行看完,未料到看到前三行就不敢错过任何一个字!   这一等便是大半柱香的时间,瑞王和秦风倒也有耐心,看着这三位看完一遍,又折回去看他们不甚理解的条款,诺大的议事堂里竟无人开腔!   气氛陡然凝滞,三大皇商心中各有盘算,却也掐算着时间与时机,谁也不愿意先开口。   秦风倒也料到会有这种情况,毕竟这种形式前所未有,他们定是受到不小的冲击,正盘算着于自己是有利还是有害,秦风便笑道:“三位可有不解之处?”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孟敬轩,他一拱手道:“虽是字字句句清楚,但实超过想象,还需向驸马亲自讨教,不知该如何行事?”   虽然上次听秦风大致讲过这做“虚”的盘算,但现在看下来,这位驸马是做虚了,但做实的却是他们,也就是说,他们成了给驸马爷打前阵的人!   秦风早料到他们不愿意轻易就范,便向瑞王请示后让龙七与冯宝把样品取出来,如上次一般展示在人前,这次除了肥皂以外,又多了几样——口红、香水与面膜。   现场人等都见过肥皂,秦风便重点演示了另外三样,如瑞王当初的反应一般,虽然这三位极力掩饰脸上的震惊,依旧显露出讶异,后面则忍不住上手摆弄。   秦风说道:“这四样商品正是王爷与我准备向外推广之物,想必三位也未在别处见过这些物件,乃本朝创新,绝无仅有,制作工艺与方法也仅我一人知晓。”   先摆优势,这些东西从无到有是他研究的成果,这一点是无法抹去的,而在东越国,他们也确未见过这些物件,这是他秦风的独有优势。   “是以我向王爷提出这四样商品登记在内务府,我本人则是创始发明人,享有其所有版权,如今将版权授权予内务府,由内务府登记入册,上禀陛下后成为内务府专属商品。”   这样一来,就成了皇宫内造之物,而他本人也成了授权人。   “有我这位创始人也就是发明人授权,自会签订一纸授权书予以内务府,内务府享有使用四样商品方子的的权利,包括再次授权版权,授权生产及销售的权力。”   “而再次授权,则是指授权予三位,予三位可以生产制作并销售的权力,且是独属于三位的独家权利。”秦风说道:“也就是说,由三位负责生产销售,推向大众。”   “本朝素来有三大皇商之说,根基深厚,自是能将这四样新物件推广开来,按纸上写的那般,我与内务府不提前收取任何版权费用,只在每月的分红里抽取佣金作为授权费。”   “且内务府与我都有辅助推广、销售的义务,且我本人会一直提供技术支持,包括产品的更新换代,只是每次更新必上报内务府,重新入册。”   “另外,为了防止商品被其它商号伪造,也需要提前做些准备,比如最好请陛下下旨,若有伪造内务府专属商品者,要追究责任,轻则罚款,重则下狱。” 第195章 特许经营与加盟   秦风看他们怔怔地,又补充道:“三位想必也关心我与内务府如何抽成,上面也写得清清楚楚,我们各占两成,剩下六成依旧是三位所有,我们与三位分开抽成,三位之间无关。”   沈海的眼睛跳了好几下,那咸威宁脸上还有几两肉,也激动地抖了一下,这真是驸马和内务府一劳永逸的好法子啊!   心生不平衡,这是自然之事,秦风收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道:“三位肯定认为我是占了极大的便宜,却不知晓仅这四样就耗费了多少心神,一年有余的时间才琢磨出来。”   “这其中付出的心血缘何不能转换成现实的成本?”秦风反问道:“既是从无到有,便要付出心血,而且研发的过程中也有成本,且我还要负责后续的产品更新,要继续投入精力。”   “而内务府可以有效防止这些产品被擅自生产,前有私盐的祸害,倒让些投机小人得了好处,损害了正规盐商的利益,是以我们不得提前防备。”   “内务府的最大作用便在于此,若从一开始就想法子杜绝盗版,才能保证后续,是以我与内务府均要参与后续的分成作为授权与帮扶费用。”   秦风一口气说完,看这三人依旧是呆若木鸡,俨然是被吓到的样子,便说道:“三位可是有疑问,不妨说出来,今日且是商议罢了。”   所谓强扭的瓜不甜,瑞王早就和秦风交过底,需得这三人同意方可,否则强按牛头饮水,事后必有后患,此事必定要行,但要行得光明正大,且不能让这三位心生不满。   沈海眼珠子一转,说道:“驸马所言颇有道理,只是有一点本人不解,这四样新物件均是令人惊奇,确能吸人眼球,但驸马名下商号颇多,并不与我等逊色,何不自产自销?”   “是也,是也,沈弟所言也是我所想。”咸威宁附和道。   秦风早料到有此一问,叹息道:“一来,我要研发这些新物件,已经颇耗心神,且要它们一直时兴,便要一直更新,这是一项长期的事务。”   “二来,我名下的商号绝大部分只存在于隋城,不如三位的商号遍布全国,且有运输的便利,若由我来做,只能做得中规中矩,若有三位一起加入,便能做大。”   “既有做大的机会,我岂可因为一时的私念而放弃此机遇?”秦风说道:“三位试想想,若是能推广至整个东越国,其利几许?”   这是典型的画大饼行为,但看这三位都有所动容,秦风就知道自己赌对了,一要说明他与内务府不是白占便宜,也是有付出的,二嘛,终究是要用利益来诱惑他们。   从古至今,世人都唯利是图,商人更甚。   秦风不愿让他们产生被王爷和驸马强行行事的错觉,若不是真心做事,以后得有多少麻烦,只能将最大的利益抛到他们面前,由得他们去想。   “公主殿下对这些物件也极是感兴趣,愿意为它们做宣讲,若是有公主带着诸位高门贵女一同试用,何愁不风靡全城,又何愁不推至全国?”   况且,他与内务府各取两成,大头仍在他们那边,这一厢并未欺压人。   “另有一番建议,那便是最好都是直营店,不得允许他人加盟。”秦风说完,瑞王等人都齐唰唰地看过来,似是不解他所说的直营与加盟。   秦风解释道:“这两个词汇是舶来品,是听闻一异族人所说,所谓直营,便是如今所有的货物均是由本人商号所出,不得代售。”   “若是加盟,是指借自己的旗号与他人使用,让加盟的商号也可以打着总行的旗号行事,但加盟者并非用的是自己人,虽是灵活,但不便于统一管理,容易出漏子。”   三大皇商听得内心惶惶,经商多年,他们皆有被别的商人借名号的时候,对出漏子这种事早有经验,也惹过不少麻烦,在这一点上,对秦风所说颇是认同。   “不知驸马所说加盟,仅是允许他人售卖我们商号的商品,还是另有所指?”沈海盯着秦风的眼睛,恨不得从他的脑瓜子里多扒出点东西。   “加盟,是指一家商号将自己的服务标章授权出去,让加盟的商号可以使用本商号的品牌,售卖同样的商品,并且给总商号缴付一笔加盟费用。”   “而加盟以后,总商号需要协助他们进行经营管理,可以这么说,加盟的商号越多,总商号收的加盟费越高,看似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秦风正色道:“但这种加盟的方式往往会将自己的招牌做烂,没有统一的管理,加盟商号各自为政,没有统一管理,没有统一的运营,监管不严,加盟商会砸了总商号的牌子。”   三大皇商听得颇是认同,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连戒心最重的咸威宁也不得不认,毕竟他在这方面曾经吃过苦头,与多年好友不欢而散。   “也正是因为此,我才想到若是这些商品能顺利生产,也只能走特许生产经营路线,这样才能保证其质量,便于集中运营管理,至于推广方面,我已说服公主殿下。”   “我未尚公主前便知晓公主乃是隋城风尚的风向标,不少贵女甚至平民百姓都盯着她的衣容装扮,这便是我们现成的代言人,且殿下是免费帮忙。”   秦风没说萧令瑶会从他这里抽佣的事,况且萧令瑶抽的是他所得的一成,并非总利润的一成,这便是他们这对“夫妇”的事,与其余人无关。   对他们称是免费帮忙,也不过是加大说服他们的筹码罢了。   秦风一项一项地解释给他们听,倒是把他们的顾虑也指了出来:“其实三位前辈最大的顾虑应是市场反应,也就是说客户的接受度,以及未来的销售前景。”   “这些东西虽新,但客人们是否愿意接受并为其买单,能否真的赚到银两才是重中之重。”秦风笑言道:“在商言商里,必须有利可图。”   这话说到三人心坎里去了,就连瑞王也频频点头,正是如此,构想再漂亮,也要有实际的好处,否则这番折腾图甚? 第196章 借瑞王的地盘   “驸马若能让我等见识到这四样东西的好处,或是能率先打开局面,方才的模式也未尝不可。”咸威宁直截了当地说道:“毕竟是新样式,我等也不敢轻易冒险。”   沈海和孟敬轩一看有出头的,立马跟上:“正是,正是。”   秦风早料到他们不会轻易同意,否则如何能获得如今的名利,如今他们虽然都是三品的顶戴,看似平起平坐,但对方的根基太深,他们是不会轻易松口的。   瑞王原本想着借自己的威势给秦风撑腰,反正强行按牛头饮水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做,但看秦风自信满满的样子,似乎另有打算。   原本以为秦风和萧令瑶上他的王府又是送诗册,又是送VIP卡就是图他帮着按头,结果倒是他想太多,显得小人之心,瑞王庆幸他四人讨论得热闹,倒是无视了他的存在。   想到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瑞王还是蛮难为情的,此时方替秦风说话:“那侄婿是有何打算,不妨说来听听。”   “侄婿手上有一批样品,准备借公主的名义办一场赏花会。”秦风朝瑞王拱手道:“还请皇叔帮忙,皇叔的后园精巧,最是适合,能否借侄婿一用?”   瑞王的眼皮子一跳,好小子,把主意都打到他府上了,想到自己后院那些珍稀的花草,他既是自傲,又是心疼,叹息道:“可是要借此花会将这些物件推广出去?”   “不仅如此,诸位当天还请到场,届时便知晓了。”秦风算了算日子:“三日后。”   三日后,瑞王府,赏花会。   待到出了内务府的议事堂,沈海刻意放慢脚步,与秦风并排而行,前方,是急匆匆的咸威宁和孟敬轩,沈海拱手道:“驸马思虑甚是新颖,真是令人闻所未闻。”   “不过是些小聪明罢了,”秦风客气道:“沈大人过誉了。”   沈海被称沈大人,便笑道:“驸马爷明知道我们虽是三品顶戴,但只是个空职,这一声大人才真真正正是个空名,我们不过是比普通的民商、官商略高一级。”   他顿了顿,说道:“我们虽为皇商,也要看官家的脸面,这是不变的事实。”   秦风没想到他说得如此直率,倒是想到这人曾经在玉春楼里借蟹黄豆腐闹过一场,此人现在面对他却没有半分不自在的样子,仿佛那件事情从未有过。   这人看似坦坦荡荡,但为何在玉春楼那般行事?   “驸马爷,我曾经在玉春楼里闹过一出,此事可知晓?”沈海不等秦风回答,便笑着说道:“彼时驸马刚被封皇商品级,与我们相见,却抛出意外之言,教我等摸不透。”   “在玉春楼里,我为了试探另外两位对驸马爷的想法才故意弄出那一出,未料到那两位十分沉得住气,从头至尾冷静旁观,倒让我枉做了小人。”   秦风心下一动,所以这位现在是在向自己解释,这是要示好?   “沈东家客气了。”秦风知他不喜被称沈大人,便改了称呼:“沈东家如今对我又是何想法?不知可得坦诚之言?”   “别的且不知,但看来驸马爷是铁了心不再与我们抢买卖,或是只想借用我等手中现有的资源罢了。”沈海方才已经醍醐灌顶:“我不知他二人想法,于我倒是乐意的。”   不等秦风说完,沈海拱手道:“只要有利可图,手中之物于驸马所用又如何?”   这正是秦风押注三大皇商的根源,势必要让他们看到有利可图,最终为他所用,秦风二见沈海,虽然只有寥寥数语,却是对这位的格局颇有改观。   他不是天真到打交道两次就能轻易相信对方的类型,沈海格局可以,但为人处世暂未知。   秦风表现得虽是惊喜,内心其实平静,忙说道:“既是如此,还请三日后务必到瑞王府。”   沈海拱手离去,他双手背在身后,显出几分放荡不羁的样子,秦风站在原地望着三位皇商远去,正要离开,刚才的主薄追了出来:“驸马爷稍等,王爷有请。”   秦风去而复返,诺大的议事堂里只剩下瑞王,那位主薄也先行退下。   见秦风回来,瑞王示意他入座饮茶,语气较刚才要温和许多,俨然叔侄叙话:“本王刚才所说属实,陛下愿意为我们保驾护航,但你可知,本王在陛下前立下军令状?”   秦风的手一顿:“为何?”   “内务府干系颇重,沉船与遇海盗损失颇重,皇兄虽未明着罚本王,但私下好好敲打了一番,我在皇兄面前再三保证这是一次好机会,可以迅速回拢银两,不让内务府捉襟见肘。”   秦风晓得了,瑞王是在赌,秦风顿时沉默,自从想明白许多事后,他对元帝有了全新的认识,那位并不是个轻易被糊弄的。   他和萧令瑶所为元帝皆看在眼里,再择于已有利的事顺水推舟。   前借抬举他与他母亲打唐太师的脸,后借他们与前太师,现唐相的纷争放大纠纷,借机行了改制之事,且不说那立唐相为左相,又专门为他设立副相的绝招。   元帝是个心机颇深之人,此次逼着瑞王立下军令状,不知又在盘算什么。   秦风看着眼前的瑞王,只觉得对他佩服不已,能在当年的夺位事件中幸存,且能管着内务府,得费了多少心神才让元帝对他放心?   瑞王叹了口气,他似乎瞧出秦风看出了他的难处:“侄婿也瞧出皇叔的为难之处了吧, 这次必须成事,皇叔看你是要放长线,可皇叔有些等不及了,怎么办?”   秦风一怔,莫不是瑞王看出他刚才的保留之处?   “三日后便可见分晓,皇叔既是着急,侄婿这就回府筹谋,还请皇叔与府上管事说一声借地方的事,请管事行予方便。”   瑞王看了一眼秦风,暗道这小子藏得深,真要论起府中园林布景,公主府比瑞王府更要精巧,缘何放着好端端的公主府不用,偏要借他的地盘?   这其中恐怕有他与萧令瑶其余的考量,不过罢了,本就是拴在一条绳上,皇兄答应为他们这番盘算保驾护航,他们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本王那皇兄是个不好糊弄的,你以后且要小心着些,那是你岳父,但更是天子。”瑞王点到即止:“专心经商便好。”   瑞王的提点让秦风心里一咯噔。 第197章 分工了   历经两朝,瑞王吃过的盐比他吃过的饭还要多,不能不听,秦风不知元帝与瑞王说了什么,拜别瑞王爷,心事重重地出了宫,等上了马车,他狠狠地闭上了双眼。   待回到公主府,他迅速去静议堂见萧令瑶,萧令瑶正书写着什么,见到他进来就放下笔,关切道:“今天的事可还顺利?”   “一半一半,臣要向殿下借一个人。”   “谁?”   “白浅。”   秦风将今日在内务府商议的结果一一告之,萧令瑶果然没什么意外:“这确在情理之中,三位皇商世代经商,与皇家打交道多年,自然有他们的一套,不看到好处哪能上钩。”   假大空画大饼只能忽悠一般人,像他们这种老谋深算的,需得真得到甜头,看到盈利的可能才会心甘情愿地入伙,虽然皇叔可以强按头让他们同意,但阳奉阴谋可不难。   到时候三大皇商表面顺从,私下却不好好弄,甚至弄黄了,秦风才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做虚的买卖还得大家把劲往一处使才行。   这也是秦风今天见好就收的重要原因, 不过,秦风把瑞王那番提醒告知萧令瑶,说道:“不知父皇和皇叔说了什么,虽是给了保障,却让皇叔立了军令状。”   “皇叔可透露军令状内容?”   见秦风摇头,萧令瑶叹道:“你如今可知本宫这位父皇有多厉害了吧,这等几番不过是我们碰巧迎了父皇的需要,他顺势而为,倒是借了我们的手办成了几件事。”   秦风养病时,元帝为何朝公主府送来源源不断的赏赐?   无处乎秦风对唐太师下手,是元帝喜闻乐见的,就算真知道是他施针和下毒,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到瑞王犹有深意的眼神,秦风的手一抖,莫不是元帝当真知晓了?   萧令瑶看他脸色突变,晓得他是吓到了,一脸兴味地挑起眉毛:“驸马莫不是怕了?   “若说不惧是假的,殿下比臣更清楚这是个什么样的世道,”秦风望向她的眼神,不禁在想,她在暗中做的这些事,元帝当真不知晓么?“在那位面前,人命于草芥。”   秦风在现代社会呆了那么多年,享受过和谐社会太多年,而这世道却能啖人血,食人肉!   似是猜到他在想什么,萧令瑶徐徐说道:“真亦假来假亦真,父皇自然不可能一无所知,但他知晓的又未必是真的,人哪,总是愿意相信自己愿意信的。”   她这话说得含糊,显然父女之间也是有过博弈的,从现在的结果来看,她定是用了什么法子蒙骗了过来,现在正是如鱼得水中,其中的艰辛倒不会与他提了。   这话题就此翻过,秦风将三日后要在瑞王府办赏花宴的事告诉萧令瑶,听闻是借了瑞王府的地方,萧令瑶说道:“你可是担心在公主府行事会有麻烦?”   “他人耳目太多,届时人一多,若是有人从中捣鬼,坏了事可就不妙,瑞王府上清净得多。”秦风说道:“况且这次主要请殿下出面邀请贵客。”   萧令瑶一听,立马来了精神:“那正好请姨娘来凑个热闹,她如今也有诰命在身,可以出席这种活动,顺便给还在禁足的那位加把火,驸马觉得可好?”   秦风哈哈一笑,拱手道:“多谢殿下成全。”   这次的赏花宴一来是赏花,二来也是产品展示会,秦风立马让龙七和冯宝跑了一趟,把当初定好的三位掌柜叫了过来,那三位是薜成、方英枫与罗晋安。   这三位在红羽楼当晚被点为皇商联络人,但至今未做任何相关事宜,仍在原来的商号中当着掌柜,突然接到东家传召,三人赶忙放下手边的事,飞速抵达公主府。   与此同时前来的还有瑞王府上的大管家,那大管家得了瑞王的吩咐,态度十分恭敬,本人也极有涵养,与三位掌柜的碰面时,居然不显半分倨傲,很是平和。   这让三位初登公主府的掌柜放心不少,老实说,他们都是富足之人,跟着秦风的这几年日子过得十分惬意,但在真正的权贵面前哪值得一提。   方才在公主府前下了马车,莫名觉得一阵威压,公主府的气势滔天,那些侍卫威严赫赫。   三位掌柜的心七上八下,虽是庆幸有机会能进入公主府,但又觉得要是去安定府的话,定不会这般堂皇,得知还要与瑞王府的管家打交道,三人更是提起了精神,唯恐丢脸。   好在三位都是经验老道的掌柜,见人无数,台面上的事情还是过得去的,就算是瑞王家的在大管事也对这三位掌柜暗中赞许,尤其那位姓方的女掌柜。   本朝限制女子入朝为官,却不限制女子经商,是以本朝有不少女性从商,但能出头者寥寥,像方英枫这般的佼佼者是极少数,是以十分引人注目。   众人在静议堂落座后,秦风便将自己的盘算一五一十地道来,薜成等人眉眼大开,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时候了!   秦风给诸人分了工,比如当天宴席的名单公主已经基本定下,人数是可控的,就按着这些人数来准备当天的吃食,这一块由玉春楼的薜成负责,最适合不过。   至于瑞王的管家则要负责场地的布置与指引,保证当天宾客进了瑞王府可以顺利找到地方,这一点还需管家回去与诸下人事前说明。   对于这一点,大管家倒是笑了,瑞王是个爱享乐的,没少在府里设宴,如何招待贵人,府里的下人们早有经验,自是不用太操心,不过这次来的均是女客,要格外花些心思。   而罗晋安和方英枫则负责新品推销,两人需得取些样品回去细细研究,以便当天在贵人们面前好好展示,这两人一个做绸缎,一个做脂粉,都是和女人有关的物件,再合适不过。   至于白浅,则要教会这三位掌柜一些礼仪,更要与瑞王府的大管家合作布置,至于这次的支出银两自然由秦风来负责,白浅一人要负责不少事。   这也是秦风要找萧令瑶借人的原因,冯宝会在一边帮着白浅处事,也不会委屈了她。   至于荆无命与龙七,两人则在暗中盯着,公主府里不太平,怕只怕换到瑞王府,还是有人不愿意让萧令瑶作东的赏花宴顺顺当当地举办,从中作乱。 第198章 香鬓云集   秦风一番布置妥妥帖帖,萧令瑶在边上撑着下巴,越发觉得这驸马心细如发,待众人都各去忙了,她才问道:“那本宫呢?”   “殿下当天就只需要做一件事情——美。”秦风说完,取出一面镜子放在萧令瑶面前:“不过也要学会如何使用那些物件,当天好当众示范。”   “驸马当天可还有别的安排?”萧令瑶总觉得他还有招没有使出来,就看到秦风手指放到唇边,有如风流公子那般微微一笑:“自是有,暂且保密。”   萧令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胸口突然跳得厉害,她收回眼神:“为了那一成好处费,本宫也要受驸马支使,本宫这公主做得可真没意思。”   “殿下真的缺银两?”秦风明知故问道:“为了臣这一成还没见着影子的好处,就要先替臣办事,殿下可是真的情愿?”   两人调笑间对看一眼,颇有些白日里便打情骂俏的感觉,萧令瑶自认为眼皮子不浅,脸皮也不算多薄,莫名地觉得耳根子微热,她轻咳道:“自然是缺的。”   “公主府的库房里珍稀宝贝何其多……”   “大多是父皇赏赐,内务府制,打着皇家的标签,又没法变卖。”萧令瑶说道:“看着是满满当当,可是只能转赠给皇室中人或是权臣及其家眷。”   秦风心里一喜,这么说,萧令瑶也在想着生财之道,入股红羽楼是一举两得,既能搜集情报还能享受分红,既有这样的动机,就不愁她这次不全力以赴。   秦风所有的心思都在三天后的赏花会上,萧令瑶则在当天就发了请柬出去,各府院收到锦华公主请柬后均是喜出望外,这还是公主殿下大婚后首次设宴!   驸马甄选之时曾是全城热门,不少王门贵女都对驸马爷充满了好奇心,也对大婚后的公主驸马的生活充满兴趣,毕竟猎奇之心人皆有知。   不过这场设宴不在公主府,反在瑞王府,也引来无数议论,瑞王府上讲究也是众所周知,但众人方知瑞王与公主、驸马关系如此亲近,也是这次才窥得一二。   这三天里秦风忙得是脚不点地,典型的三点一线,公主府、安定府、瑞王府跑断了腿。   而曹景也在这空当无声无息地回来了,再次与秦风相见,曹景脸上的寒霜融化不少。   府里倒是有人留意到曹景曾消失好几天,但那些耳目本就困于公主府,并不能知晓曹景的去处,刑部那边未能捉拿到人,或是密室之事不能大张旗鼓,就此偃旗息鼓。   三天的时间一转即逝,瑞王府前迎来了各位娇客,各位大人的妻女纷纷到来,一辆接一辆马车相继落定,那大管家带着瑞王爷的一众丫鬟下人候在门口相迎。   来者不是官眷,便是公侯夫人及府上的小姐,秦风知晓这种场合也需讲究尊卑,就像这些贵女夫人都极有眼色。   马车一一驶来,身份低些或是官阶低些的家眷会自动退开,让地位高些的先下马车,先被迎入府中,若有那不知事的拦了地位高些的夫人及小姐,那便是要招人非议。   如此失礼,恐怕以后便没有再次被邀请的机会,主办人是公主殿下,举办场地又在当今陛下的亲弟弟瑞王府上,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岂能犯错?   再说萧令瑶今日盛装打扮了一番,头上的装饰却不多,脂粉打得也不重,进来的宾客们远远地就看到站在树下遮阳的锦华公主,虽是远观,人人都倒抽了一口气。   瑞王府上花团锦簇,美不胜收,萧令瑶却是人比花娇,未过多的装饰,衣衫轻盈,日光下那衣料子上如缀繁星,却非俗艳,她皮肤润白,五官更是美艳,一对双眸如含秋水。   萧令瑶手握扇柄,扇面朝下,眼神微转,望向携伴而来的女宾们,唇角轻轻上扬。   来者不无臣服于公主的华美,有些打扮得过于艳丽的女宾不禁懊恼,公主的妆容尚且清丽,不以艳妆为荣,她们却厚施脂粉,脂粉抹得也过了,着实不妥当。   是以自觉得打扮过了的女宾们无形中放慢脚步,待走近些,看清公主的容貌,有些初次见到的女宾更觉得自惭形秽,明明是为人妇,公主仍像待字闺中的小姑娘,纯美得很。   萧令瑶哪里知道她们在心里嘀咕的这些事,她只是名义上嫁人,并未历经人事,自是无法散发出另一重美,只是不知内情者皆叹她是天之骄女,尊享荣华,才有这姿容。   那瑞王与秦风碍于男女之别,只等来宾们入坐花园后才姗姗来迟,诸位来宾已经拜见过东令瑶,见到秦风与瑞王,难免又要起身招呼,再看今日这摆桌,个个称奇。   秦风是按照现代户外活动的设计摆放的桌椅,所有桌椅围成坐议室那样的椭圆形,桌椅上摆放了不少点心水果,而在不远处开放式的灶台更是引人注目。   这些高门贵女们几时见过这样的情状,顿时觉得新奇又碍于气质不好口询问,这一点,萧令瑶倒是问过秦风,是不是模仿当初驸马甄选时的情况弄一个户外烤肉。   秦风点头称是,但也不仅如此,他所说的不仅如此是哪一此,萧令瑶也不知道了。   只是此时园林里风景怡人,而前来的女宾们更是云鬓香影,不说个个都是芙蓉面,但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风范,很是养眼,就算是瑞王府的管家也未见过府里有这多女子,暗暗称奇。   那桌子摆成椭圆形,大家自动自发地让一些公侯夫人、品级高的夫人位于上座,其余人等则退居下位,那椭圆形的桌子在边上还摆了一处,两个“会议桌”占据了花园的主要位置。   而“会议桌”的中央另摆了一张孤零零的桌子,且留了一个出入口。   这般设计令人称奇,就连那皇帝亲封的武安侯家的家眷们也没忍住性子:“请问殿下,今日这布置何以如此奇异?”   问这话的是武安侯夫人,这位夫人将门出身,武安侯家世代忠良,祖父一辈时就被封侯,尔后世袭至今,这位夫人素来直爽,萧令瑶颇喜爱她。   “夫人且容本宫卖个关子,诸位先赏花赏景,不必拘泥于此,皇叔可是把压箱底的花草都拿出来了,一会儿大家就知道了。”萧令瑶看向正朝这里走来的驸马爷,唇角带笑。 第199章 只动眼,不动手   诸女宾们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只见朝这里走来的正是那身为庶子的驸马爷,虽未靠近,只见此人身着绣有青竹的外衣,衣诀飘飘,单手放在身后,一手摆在身前,缓缓走来。   有眼尖的女宾悄然拉着身边同伴的衣角:“驸马所穿衣衫与公主殿下是否同一款料子?”   上面均饰有繁星一般,衬得本人如仙境而来,身为女子,哪有不喜爱翩翩公子的,虽知晓此人身份,仍有不少女宾看直了眼,驸马竟是如此俊秀之人?!   白浅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这情景,面色绷紧,不悦道:“这些大家族的小姐夫人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有什么好看的。”   “还不是我们公子……不,是我们驸马好看呗。”冯宝不无得意地看着秦风,自从秦风调理好了身子,那气色一天比一天好,最近虽是忙碌,但用食不见少,身板也越越硬实。   原本秦风就有打五禽戏,看着不甚激烈,但作用是日积月累体现出来的,这身上的这种飘逸劲儿,正是由此而来,今日衣衫是驸马亲自挑选的,却是巧了,公主也用了这衣料。   两人似有默契地穿了同款的衣料所制衣衫,却是无形中秀了把恩爱,把不知情的人看得羡慕不已,公主与驸马如此恩爱,竟连衣料子都是相同,怕不是同一匹而裁!   秦风和萧令瑶不知道那些未嫁的女儿家浮想联翩,竟是给他们补充了一出恩爱好戏。   其实两人今日并未商量好,只是碰巧罢了,误打误撞地给女宾们制造了谈资,那武安侯夫人快言快语,毫不遮掩道:“公主与驸马实乃天成的一对,皇家夫妻如此恩爱,甚妙!”   这话一出,有人却听出了弦外之音,皇家夫妻素来无真情,利用关系为多,比如当今的天子,不就是为了权势娶了陈家的小姐,那位虽贵为皇后,却何尝得过夫君的真心?   有人暗地里吐槽这武安侯不愧是将门虎女出身,的确够虎,但也有会打圆场的附和道:“今日得见驸马,方知坊间传言恐怕为真,若是我等看了这郎君,也是心动呢。”   若是年轻姑娘说这话未免显得轻浮,现在说这话的却是一位长辈级别的夫人,已经当了外祖母,是以无人觉得不妥,反而被逗得大笑,气氛陡然轻松。   萧令瑶以扇遮住了嘴角,似笑非笑,欸,当初为了挑一个不在仕途的驸马好打乱皇后的计划,她抛出了自己爱恋秦风的狠话,求得元帝给秦风一个机会,挤出了镇北侯世子。   事是成了,但这名声也传出去了,现在全城谁不知道是她先相中的驸马。   这名声要背一辈子了。   萧令瑶又羞又恼,诸位女宾们只认为她是被说中了心思,羞怯了。   再说秦风并非独自前来,而是与瑞王一起,跟在他们身后的赫然是柳苑与那对双胞胎姐妹,秦风的长相极像柳苑,是以不少人猜出了这位夫人的身份。   未想到驸马的生母拥有此等姿色,又想到不久前元帝的抬举,不少人心中又羡又嫉。   也有不少夫人是不爽快的,一个商户出身的妾室却能得了诰命,本就坏了规矩,但又如何,瑞王亲自相迎,眼见得萧令瑶也快步上前迎接驸马的姨娘,她们又能如何。   是以有不少心里不痛快的夫人、小姐低头捧着茶杯饮茶,这一饮反倒是忘记腹诽。   这茶水的味道竟是前所未有!   各人府上什么宝贝没有,却未尝过此等味道,一时间哪里顾得上想柳苑如何,交头接耳议起这茶水是何物来。   再说柳苑并非故意晚到,她接了管家大权方知府上的账目乱得一团糟,库房里更是挖出了好几只硕鼠,这几日忙得晕头转向,也趁机把唐红英的人又打发了一批出去。   她接到请柬时,原本想着避避风头,最近自家儿子还不够出风头的么,未料到秦佐怀却非要他带着一对女儿前来,似是要她与公主走得亲近一些。   那秦佐怀是何许人也,玩弄权术的疯子,此举定是有他的盘算,她无奈打起精神,涂上脂粉,略打扮一番前来,只是刻意低调了些,挑了素净的衣衫挡住自己这天成的妩媚劲。   所以柳苑今天显得格外地端庄,倒是唐红英所出的那一对双胞胎女儿自知资色不够,不愿意在其它府上的小姐面前丢了脸,特意打扮了一番,妆容艳丽,首饰更是戴了满头。   却不知过犹不及,如今看在众人眼里,这对姐妹花除了长相相似颇引人注目外,竟不如柳氏,殊知他们的年纪相差了十几岁,倒教是姨夫人压了嫡小姐一头。   瑞王强忍着心头的悸动,尽力不去看柳苑的脸,方才也是偶然遇到,便一起过来了。   别人看到的是柳苑的姿容,他却扫到她眼底被脂粉盖住的青色,也不知是如何累出来的,许是昨夜没有睡好,瑞王心涩,莫不是秦佐怀鞭挞了她整夜?   柳苑哪里晓得这位瑞王爷脑子里装了这些东西,她最近跟着秦佐怀应酬了不少次,在座的也有些见过面的,她也知道该如何表现,一近到身前先向萧令瑶屈身,被萧令瑶拦住了。   “姨娘不必多礼,两位妹妹今日真是光彩照人,快入座吧。”萧令瑶亲自牵着柳苑的手,引她入座,又将双胞胎安置到小辈的位置。   在座的不少人均知道唐红英被圣上罚禁足的事,看向双胞胎的眼神便有几分意味深长。   生母被禁足,这对姐妹还像没事人一般前来参加赏花宴,也不知道那位太傅夫人是否知晓,偏是这位姨夫人带着嫡女前来,那位素来横行霸道,知道了岂不是气疯?   柳苑入座后与诸位施礼致歉称来晚了些,如今人也是到齐了,瑞王前来说了几句,无非是请大家随意,许是又不放心,特别强调了自己的兰花与茶花须得小心远观,不可碰触。   还是那武安侯夫人大笑道:“请王爷放心,我等只动眼,不动手。” 第200章 未得逞的巴豆粉   一番大笑后,女宾们终于摆脱桎梏,在庭院四散而去,年轻些的自是成群结伴地去赏花,年长些的则是略走一圈便在亭台楼阁里聊天说地。   瑞王的管家极为给力,几乎每一处都安排了人随侍,真正做到了客至如归,而那三大皇商也到达,恰是避过了刚才女宾汇集的场面以免尴尬。   柳苑却没有赏花的心情,这几日着实是累到她了,唐红英所出的双胞胎女儿早已离开。   此前太师病重,秦家这对姐妹花也曾忐忑,如今母亲虽然还在禁足,但外祖父又拜了左相,权势依旧在手,姐妹俩今天现身,倒也没感觉到太大的差别待遇。   立马有别府的小姐过来攀谈,姐妹俩也顾不上和庶母打招呼,就这么径自走了。   柳苑又不是不知事的小姑娘,当然晓得这对姐妹在唐红英的身传家教下对她并不尊重,她也没想着学人家做什么嫡女的慈母,人有亲娘,与她何干?   她独自坐在一处,显得颇为孤单,秦风忙走过去:“姨娘可还好?”   “府上事务繁多,又有人暗中使绊子,说好也不好,但也有好处,这一动又知道何许人不妥,又趁机清理出去一批。”柳苑看着儿子的脸色,颇是满意:“你是已经大好了。”   看着柳苑今天异常素淡的打扮,秦风心里一动,附在母亲耳边一番耳语,柳苑的脸色微红,嗔怪道:“这样岂好?”   “今日均是女宾,有何不可。”秦风知道柳苑还是这朝代的思想,颇是放不开,便说道:“儿子一会儿让瑞王及三位皇商避开就是。”   柳苑双手绞着帕子,上下打量着儿子,她着实不知道自己这儿子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招数,无奈道:“你呀,尽出些怪招。”   不远处,瑞王爷在娘俩附近打了个来回,奈何母子俩说话根本没留意他,瑞王自觉得无趣,只好暂且走开,只是仍忍不住瞟了柳苑一眼。   那管家眼尖,一眼瞟见自家王爷的小动作,等看清楚王爷望的是何人,老管家在心里叹了一声,忙念声阿弥陀佛!   一众女宾自是不知道秦风的心思,瑞王府里的景致别致,又有那些珍稀的花草,一时间让姑娘们看花了眼,时不时又有些从未尝过的茶水及果饮上来,还有点心可以吃。   还未等到正餐,就让一众女宾们填饱了肚子,等到了午饭点,管家差人把她们叫回庭院当中,却是看到桌上摆满了吃食,其中就有香喷喷的烤肉,还有一些奇特的菜色。   “诸位贵人,这些菜色均是玉春楼尚未面世的新菜,今日请各位品个味,尝个鲜,若是有什么不足的地方尽管讲。”薜成身为玉春楼掌柜,拱手道:“小的会回禀驸马爷。”   竟是玉春楼从未推出的新菜,那武安侯夫人也是玉春楼的常客,闻言后一喜:“那我们岂不是首批尝到的客人,驸马有心了。”   众人喜不自禁,薜成功成身退,站到秦风身后,见秦风一脸的满意之色,总算放心。   从玉春楼运来提前准备好的半成品,再在庭院直接现场烹煮,这样好过从玉春楼做好后再送过来,就算是快马加鞭,送过来也失了品相和味道。   在现代售半成品不是什么稀奇事,上班族大多繁忙,哪有空在下班后再买菜,自己洗、切后再炒,精明的商人发明了半成品配送,免洗免切,直接炒了吃就行。   这样一来可以节省大量的时间,也可以自己控制用油用调料,保证比外卖健康。   东越国其实比现代社会更讲究吃食的健康,也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添加剂,食材比起后世不知道强了多少,不过,在众宾客们享受美食时,秦风扭头看向一侧,眼神陡变。   萧令瑶看到秦风悄然退下,心知道定是有状况,她方才也看到荆无命一闪而过的身影 。   秦风越过一道园林, 再走过一道长廊,拐进了一间窄小的杂物间里,那瑞王爷的管家站在门口,老伯一大把年纪了,吓得不轻,一见到他便哭丧着脸道:“实在对不住驸马爷。”   “无妨,看来是本驸马树大招风,连办场宴会都不得安生。”秦风叹息道:“明明是殿下出面发函,这人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敢来生事。”   管家见过的秦风一向虽温文儒雅的,说话从来温吞,此时却见到驸马爷眼底的一丝暴寒之气,心下一颤,赶忙替驸马拉开门。   杂物间里,一个小厮打扮的男人被按在地上,手脚被捆,就在方才,这人试图朝锅里下药,被一直暗中盯着的荆无命和龙七当场逮住。   这事就发生在薜成的眼皮子底下,薜成也是个精明的,从头至尾没有出声,在贵人面前没丢了礼数,唯有这人被悄然绑来这里。   管家知趣,特别挑了这处远离宴席的地方,略闹点动静出来也无人知晓。   “驸马,他放的是这东西,小的闻过了,是巴豆粉。”荆无命呈上来一个纸包。   这巴豆本是一味寻常中药,本用来治疗寒结便秘、腹水肿胀、寒邪食积所致的胸腹胀满急痛,但用量需谨慎,若是过量就会造成腹泄,严重可导致脱水死亡。   这一包的用量若是放进锅里,后果可想而知,今日来的都是贵客,又对外宣布准备吃食的是玉春楼,这锅,最后就得玉春楼背。   刚才薜成的脸都吓白了,秦风叹息不止,玉春楼,又是玉春楼!   啪,不等众人说话,秦风一巴掌甩到这人的脸上,动作迅如疾风,荆无命几时见秦风这样动过手,再看这人的脸瞬间肿起老高,不禁担忧道:“驸马的手可还好?”   “微痛罢了。”秦风不动声色道:“何人派你来的?”   冤有头,债有主,这人不过是条走狗,打狗要看主人,认清主人方可一块儿打!   这人却是块硬骨头,被人追问也死咬牙关,龙七在其身上一搜,这人是个聪明的,身上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物件,龙七正要挥拳,被秦风的捉住了手腕:“取我药箱来。”   荆无命瞪大了眼睛,难不成还要给这下三滥的货色治伤? 第201章 好戏开场了   待药箱取来,秦风示意龙七在这人手背上划开一道口子,他顺手将一包药粉洒上去,秦风动作甚是轻柔,若不是亲眼看到那伤口是刚划出来的,荆无命真以为驸马在替此人疗伤。   那药粉沾血即融,那男人不以为然,看着温雅的驸马爷,只觉得他还比不过刚才的带刀侍卫及那个大高个,待那噬骨的痒浮上来,他方知晓软刀子慢进慢出更痛!   荆无命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人死去活来,而这位温润的驸马爷竟是将一块破布塞进此人嘴里,不让他发出声来,这一招,高啊。   原本还觉得秦风心慈手软的荆无命打了个寒蝉,终生出对驸马爷的敬畏之心,但他还是不解,不是说要审问么,怎么堵上嘴了?   秦风不急,外面有萧令瑶和瑞王爷主持大局,他还能留上一些时间。   他索性坐下来,悠哉地看着此人痛苦的模样,萧令瑶说过什么?熬鹰,人与动物一样,都有意志力,一旦意志力垮塌,就是待人攻克的脆弱堡垒,根本不值得一提。   待那人冷汗淋淋,全身扭曲着连哼都不哼出声的时候,秦风才示意龙七扯出他嘴里的布。   “说,受何人指使?”秦风的语气冷咧得吓人,带着森森寒意。   那人还想死撑着不放,秦风的手轻轻拂过那药包,不过是指尖轻触,那人骇然欲死,双膝酸软之下不受控制地出口:“小人是东宫所派……”   “哦,当真?”秦风噗嗤一笑:“太子被禁足东宫,耳目竟是如此厉害?”   荆无命心中微颤,驸马似不相信是太子所为,可皇后母子一向视公主殿下为眼中钉,后又拉拢驸马不成,若说他们会恼羞成怒不无道理,何况今日且是打着公主的幌子办宴?   “你方才说出太子二字时,眼神飘移,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右肩,如此不坚定,莫不是要着太子之名来行诬陷之事!”   秦风突然大怒,一只手按住这人的手背,另一只手执起药粉,看着要整包落下!   方才那酸痒的感觉虽不是痛意,却好比噬骨的痛,甚至更磨人,如今要落下这么多的量,岂不是生不如死,这人骇然之下,脱口而出:“是二皇子!”   秦风这才罢手,抛个眼神给荆无命:“以往如何处理这种货色,这次便如何处置,不过先别取了命,留着后面用。“   “是,驸马。”   秦风悄然来,悄然走,无人知晓他方才那狠厉的一面,唯有荆无命暗自称奇,驸马是如何辨出此人假借太子名头的?神人也。   秦风不动声色地回到瑞王府的花园里,诸位贵客已经用餐完毕,萧令瑶远远地看到他过来,忙以扇掩面,轻笑道:“驸马来得正好,诸位夫人小姐正有疑惑要向你请教呢。”   原是这餐后,薜成着人奉上了特制的甜饮,一时间破开千层浪。   纵是萧令瑶也还未未尝过这东西,正愁无法解释,就瞧见秦风过来,只是瞥见他眉宇中的一抹戾色,暂时按下不表,施然伸出手奉上自己的那一杯:“请问驸马此为何物?”   “臣称之为奶茶,只是煮出焦糖色,是为焦糖奶茶,诸位用着可好?”   哪有女性不喜欢这种又甜又暖的味道,就连柳苑刚才也喝完了整整一杯,仍觉得意犹未尽,此时也是她说道:“方才只顾着聊天,并未看到庖厨如何制作。”   “不过是白糖、红茶叶与牛脂即可,白糖与清水倒入锅中同时加热,熬煮出焦糖之色,再放入牛脂与红茶叶共同搅拌融煮,之后将茶叶过滤出来,便是焦糖奶茶。”   不说那些年轻的未出阁的姑娘们,就是王侯夫人们也被这一杯热奶茶所折服,捧在手心舍不得放下,秦风见状,对薜成道:“吩咐下去,再煮一些奉上来。”   “是,驸马。”薜成心中大喜,忙退下去安排。   萧令瑶捧着手心的奶茶,轻轻地抿了一口,沁入心脾的甜着实暖心,只是,前半程全是赏花赏景吃吃喝喝,何时才能步入正题?   看秦风和瑞王爷不急不缓的样子,却是她在干着急,她刚放下杯子,一只手伸过来替她抚去嘴角的残渍,她面色微热,他岂能当众如此?!   人群突然静默,柳苑的眼神落在儿子身上,也是耳根发热,这小子莫不是疯了!   秦风竟当众替公主擦拭嘴角,此类密事做于人前,真是令人羡慕又教人面红耳赤,不少脸皮薄的女宾都低下头,又忍不住抬头偷看。   “口脂散了,殿下。”   秦风的声音将萧令瑶的思绪拉了回来,她随即反应过来,不禁懊恼自己刚才的失神。   这位驸马爷是何等精明的人,本就是在按着自己计划的一步一步来,她心知肚明要做什么,便是嗔笑道:“那便补一下口脂便好了。”   她一挥手,白浅即交捧着一个盒子过来,众人又是一片哗然,公主殿下居然要当众补?   此时,那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排管状的物体,居然不是口脂?那秦怜嘴快,脱口而出:“公主嫂嫂不是要补口脂么,若是没有,不如用妹妹的。”   人群中有人发出一阵嗤笑,如今谁不知晓唐红英对妾室及庶子所做的事,这秦怜竟是还想着攀公主的高枝,公主嫂嫂?令人耻笑。   秦怜的脸滚烫,想到临行前父亲的交代,又恼又尴尬,若不是为了让母亲早日解除禁足令,她何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洋相!   “怜妹妹的好意本宫心领了,不过这些便是本宫的口脂。”萧令瑶的手指在那些管状物上拂过,终于挑定其中一款,白浅接过后打开,露出里面的膏状物。   有离得近的看得清清楚楚,那红红的颜色像极了桌上摆放的樱桃,白浅半蹲下,手执那物件在萧令瑶的上下唇上轻轻一抹,萧令瑶轻轻抿唇,原本失了颜色的唇再度变得鲜亮。   秦怜目瞪口呆,原本想贡献出自己的口脂,如今却显得不值得一提,幸好众人均被这新奇的物件吸去了注意力,她的面红耳赤终是慢慢散去。   那武安侯夫人惊异道:“这是何物,上口脂居然如此之快,而且这色儿可比寻常好看。”   “此为樱桃红。”萧令瑶满脸羞色:“本宫平时喜爱樱桃,驸马特为本宫研制而成。” 第202章 男女平等?   “那还有其它的呢,也是不同的颜色吗?”兵部尚书家的千金忍不住说道:“以前从未见过此物件,可曾在驸马的商号里出售,语芳阁里也尚未见过。”   语芳阁正是方英枫所管的脂粉铺子,如今在隋城有不少家分号,在座的女宾不少都是芳语阁的常客,语芳阁推出什么新品,她们都是第一时间捧场,唯恐错过佳品。   “其它的还有朱砂红、橘红、珊瑚红、粉红等等,倒是可以根据当天的衣饰来决定用哪一款红,补起来也特别方便。”萧令瑶笑意示意白浅退下。   白浅将口红复位,盖上盖子,关上盒子,捧着走下去了,她用余光都能感受到那些女宾们炽热的眼神,对驸马所言的那句“天下女子无不爱美”深有体会。   此时,柳苑接收到秦风的眼神,施然起身:“殿下,妾身也下去补补妆容,倒是想借殿下那些新品一用,不知可否?”   “姨娘要用尽管用便是了。”萧令瑶打量着柳苑的脸色,说道:“姨娘今日的妆容颇是淡雅,倒是太素净了些,白浅,你替姨娘化个桃花妆吧,上妆前先替姨娘做个面膜。”   “是,殿下。”白浅欠身后来到柳苑身边:“夫人,请。”   萧令瑶能当着众人的面补口脂,柳苑哪有这个胆子,她跟着白浅离开,突察觉身后有道灼人的目光,在众人前又不便回头,跟着白浅施然离开。   方才这么多双耳朵听得真切,萧令瑶有提到面膜,一时间又是面面相觑,倒是萧令瑶像没事人一样,浑当自己没说过那个词,招呼大家品尝水果。   第二回合的奶茶恰好煮好,奉上来后又是一抢而空,终究是有位夫人没有按捺住,小心翼翼地说道:“方才听殿下提到面膜,此物又是何?”   “本朝以珍珠粉敷面,驸马新近研制出更多可以敷面的物件,倒是融合了珍珠、鲜花等物,又加以牛脂,上妆以前敷面可以让皮肤更柔滑,妆容更紧致。”   “敷面以前还可用洁面皂清理皮肤,如此一来呀,更是一绝,本宫以前也未料到驸马在吃食以外,对这妆容的花样也研究得如此彻底,倒让本宫占了天大的便宜。”   “这些物件还未向外销售呢,本宫便先试了个新鲜。”萧令瑶嗔怪地看向秦风:“你呀,放着好好的三品官不当,非要做皇商,看你是迷了心窍,成天研究这些。”   不知为何,众人皆闻到了一股子酸味,心里醋得慌,这驸马与公主当真是浓情蜜意!   秦风笑道:“臣本是郎中,又暗中经商,这样不成体面岂能入官场,何况还是正三品,臣不过是有自知之明罢了,何况让女子更美,何来是迷了心窍,女子当是珍宝,应珍视之。”   “臣从来以为男女本应平等,男人所从之事,女子焉知不能?据臣所知,前朝有女子封侯拜相,可惜为一朝一时之像,后世泯灭,着实可惜。”   “臣视女子为珍宝,是珍惜好皮囊,但更视女子内德才行为重,替有才能的女子惋惜,既是如此,更应该珍视之,毕竟不知损失了女子当中多少才能绝佳之人,可叹,可叹!”   本朝男尊女卑已久,女人的地位是男人给的,在座的不管是王侯夫人,还是官家小姐,都深刻知道门楣对她们的重要性,父兄与夫君的前程与她们的命运息息相关。   她们便是扶枝而长的藤,枝若倒了,藤便也失了依靠,如今听到秦风如此说,均生出一丝诧异,以及若隐若无的被尊重的感觉。   哪怕是那位英姿飒爽的武安侯夫人也不禁觉得感慨,她本是将门虎女,空学了一身武艺,却不能像父兄一般上阵杀敌,更不能去参加武考,最终不也是嫁人了事。   前朝女子封侯拜相,那是因为出了一位前所未有的皇后,她力排众议说服先皇让女子入朝为官,可惜自她去世后,再无女子入朝,更在那几位孤零零的女侯女相后后继无人。   再后来,这一规定更是作废,至元帝上位,更是彻底废止,武安侯夫人许久未听到有人提到这件前朝往事,这驸马倒是个不管不顾的,竟在公众场合提到女侯女相!   谁不知道那几位女侯女相已经门户凋零,不复从前风光,鲜少被人提及,虽是享受着王侯待遇,但终究是昨日辉煌。   不过,武安侯夫人多看了秦风几眼,印象便从一开始的好皮囊变成了格局颇大,只是经商着实可惜了,但一想到秦风的背景,空降三品,又能坚持多久,弃了官道倒也无可厚非。   那官场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秦风这样的白身进去岂不是送死?   秦风一番话意味深长,有领会了的自觉得这位驸马不一般,也有些女子年纪小,听不出其中的大局,只看出秦风与萧令瑶的恩爱。   不远处的瑞王爷正带着三位皇商远远看着这边发生的事,那沈海突说道:“下官如今才对这位驸马爷心服,此等格局,岂是我等可以媲美的。”   “空有此番格局罢了,又岂能改变?女子入朝,终究不妥。”咸威宁不以为然地说道:“先后不过是过度宠爱皇后才破例而为,此后不也未能继续。”   瑞王闭嘴不言,手里的扇子不停摆动:“本王倒是觉得驸马此言是发自内心,他本人确实如此想,前朝往事虽已消失,但确实存在过,不必纠结,不过闲下一谈罢了。”   瑞王说这话,是不让他们继续讨论的意思,三位皇商纷纷不再说话,那位孟敬轩虽然一个字没讲,心底的震惊却是比谁都要来得猛烈。   只因为前朝女子入朝做官的一员当中,就有他孟氏的一位老姑母,当年仍年幼的他曾见过老姑母的风采,深以为然,也曾以姑母为荣,但不知何时,姑母辞官,不复风华。   曾经让家族引以为荣的姑母成了大忌讳,而姑母迁于别庄,带着几名老奴独自生活,大有与世长隔的迹象,他曾为姑母心痛,也为世间如此轻易的忘记这些打破世俗的女子不平。   如今,驸马当着这么多高门贵女的面提到她们,赞许的神情不似作伪,就连那份惋惜也是真切,老谋深算的孟敬轩也不禁觉得一阵心热。 第203章 非卖品?钓鱼   再说秦风抛出这番言论惊呆了不少人,他也不后悔说得太多,他本就是坚持只要有才,何必拘泥于出身、性别、年龄?   不过今日尚有重点,这一番话也是要翻篇的,此时,一位侍郎千金突然回头,一时间被惊得说不出话来:“柳,柳夫人……”   几乎在同时,瑞王爷一直把玩着敲打着手心的扇子顿在手心,只见被白浅带下去补妆容的柳苑再度出现在人前,只是这一回合,那肌肤盈润,面色红润艳若桃李,唇似一点梅。   原本素雅的模样不复存在,比从前的娇美更甚,她唇似有流光,那一抹艳红夺人眼球。   虽是知道柳氏貌美,但这番明艳的妆容更替她锦上添花,刚才失言的侍郎千金已经自惭形秽,自己一个尚未出阁的芳龄女子比不过已出嫁并育有孩子的柳氏!   察觉到众人关切的眼神,柳苑的脚步一顿,悄悄地瞪了一眼秦风,这臭小子,果真是投胎来折磨她的,有公主替她铺桥还不够,还要拉上她。   毕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今个这么张扬,真是老脸都要没了,她脸上滚烫,既是答应了秦风,也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   萧令瑶眼底闪过一抹惊艳,迅速迎上前来:“姨娘真是美极了。”   “让殿下笑话了,是白浅这丫头的手巧,”柳苑不声不响地瞪了秦风一眼:“还有咱驸马新研制的这些东西,上脸的确不同。”   “姨娘身上这是什么香?”萧令瑶吸了吸鼻子,说道:“好香呀。”   柳苑一走近,也有不少人闻到了,尤其那风一吹,沁人的香味袅袅,初闻有点像柑橘,后续又像兰花还是什么花香,最终又有点淡淡的果香?   这繁复的香味引得那些扑了香粉的姑娘都低头闻着自己身上的味道,两种香味一比,香粉的味道要厚重不少,远不如柳苑身上的轻盈,这一对比,又是鲜明。   “二哥真是偏心,有这么些好东西也不给我们。”秦怜又羡又妒,不情愿地说道:“这些东西在二哥的铺子里会卖吗?什么时候才能买到?”   秦风对唐红英所出的这对女儿并无好感,她们在几岁的时候就对他口出恶言,都是母兄教得的好女儿、好妹妹,此时却也笑秦怜有几分自知之明,晓得要买,而不是让他送。   “暂时是非卖品,只供给身边亲近的人用。”   秦风此话一出,三位皇商心中一悸,刚才分明是最好的时机,为何说是非卖品?偏他们今天要避嫌,不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那边,只能隔得远远地,插嘴的机会都无。   倒是瑞王看到他们脸上的灼色,心中一笑,这仨呀,掉进秦风的坑里了还不自知,秦风刚才不过是吊胃口罢了,这一招,他在许多年前就用过。   不过,他研究出来的东西确实惊人,同样是上妆,柳苑的妆容就是不一样,今天来的女宾中也有上艳妆者,在柳苑的对比下却是异常暗淡,至于那香,瑞王轻叹,离得远了些。   恰是因为离得远,根本闻不到那香如何,瑞王心下叹息不止,可惜,可惜了!   “那能不能改成卖品?”吏部尚书的夫人平时就爱搜集各种香粉,如今闻到这香,只觉得自个以前搜集的香粉都不值得一提,此等好物,若能拥有该有多好。   秦风说道:“若说改成卖品确也在商议之中,只是这些均是新物,要制作出来仍需要时间,但若是做出来没有订单,岂不是白忙,况且我如今是皇商,经商之事也不可像以前一般。”   “若说没有订单,我等提前预定又何妨?”人群中一个响亮的声音响起,正是那位武安侯无人,预定,秦风听得心中一热,这回终于切题了。   秦风本就是想借今天玩个预定的把戏,先收银子再说制作的事,这是模似借鉴了双十一活动的预售,今个玩的就是预售!   三大皇商不是心内存疑么,那就让他们先看到银子,看到这些潜在的客户,如此一来,就不由得他们不动心,等到真正为利所图时事情就成了。   “若是预定也未尝不可,原本就有几样物件是准备推出的,只是尚未与内务府商定,”秦风皱起眉头,说道:“若是各位许意,不如我请两名掌柜的前来演示。”   “若各位夫人小姐真有兴趣,再说预定之事也不迟。”秦风看着提前布置好的桌子,那正央的桌子原本是用来摆放茶水等物,方便给诸位贵人添置。   如今上面的东西一撤走,便是现成的展示台。   秦风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同,秦风叫来冯宝,一番交代后,冯宝立马退下。   足等了半柱香时间,才见两名掌柜模样的人匆忙到来,两人步履匆忙,那方掌柜的头发还有几分乱,似是匆忙赶过来。   瑞王爷见状嗤笑一声,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随从,秦风是个七窍玲珑心,手底下办事的都是人精,这一幕谁能想到他们早就准备妥当,就等着他们东家相呼?   方英枫和那罗晋安都是鲲鹏商号的老掌柜,甚是老练,当下就清理好桌子,将那些新物件摆上去,秦风和他们交代过,此为宣讲会,意在向客人宣讲这些新产品的功能及使用方法。   两人颇是老练,各占据一方,取出那些商品后一一介绍,语速不快不缓,一边介绍,一边演示,初开始还端着架子的贵人们还能安坐于原处安静聆听,其后便有些坐不住了。   罗掌柜是男人,自是不方便用自己演示,便由白浅上前帮忙,两边的进度相当,秦风乐得自在,与萧令瑶坐在一边饮茶,而柳苑则坐在两人身侧,看着眼前的一幕有些傻眼。   她这阵子参加过不少官宴,曾见得这些夫人小姐端庄得体的样子,哪怕是暗流涌动,也会端着架子,哪像今日,为了这此物件全失了端雅,着实是稀奇。   自家这儿子的本事是越来越大了,她扭过头,对上秦风的眼神,吐槽道:“你呀。”   就这几样东西,把这些高门贵女、贵夫人们弄得像稚童一般,秦风俯身在柳苑身边,轻声说道:”儿子不过是钓鱼罢了。“ 第204章 真正的预售制   “姨娘今日辛苦了,儿子替姨娘准备了一套今天这些物件,一会儿记得带回去。”早就知道会如此,秦风忙不迭地搬出救兵,果然见柳苑的神色缓和了不少。   虽是不知道自己这驸马儿子玩的是哪出,但连公主都能由着他,她又能如何,况且还能捞着这未经发售的新品,罢了,不和亲儿子计较。   “最近府上可还安生?”秦风说道:“那位没再为难您吧?”   “禁足令未解,她不得出院子,倒是想着让底下人为难我,姨娘正愁他们不动,还不知道哪些人是钉子,这一冒头是真真好,全给打发了。”   柳苑说这番话的时候毫不见紧张的神色,只拿帕子掩了掩嘴角。   萧令瑶看在眼里暗自称奇,这位姨娘看着娇柔可欺,可是柔中带刚,暗地里是个狠角色,这带着和煦笑意说出拔钉子狠话的样子和驸马爷何其相似,不愧是母子俩。   都是笑里藏刀的人物。   再说那边厢,经过方掌柜与罗掌柜一番演示,弄清楚了那些物件的用处,已有不少小姐喊着要预定,那方掌柜一脸的为难之色:“这预定价格须得问过东家方可。”   一时间所有人又看向驸马爷,秦风顿了顿,说道:“不瞒各位,此次的样品均是我本人亲手所制,因为量少,成本自是高了些,但以此为作成本核算并不合理。”   所谓人心隔肚皮,确有不少人以为秦风要待价而沽,这番话听得她们不太清明,何为并不合理,若不合理,应该如何?   “此番为手工打样,成本自然是高,但若是大家预定的数量多便可以量产,届时成本也会降下去,所以如今以现在的成本来定价预售的话并不合理。”   秦风一脸的迟疑之色:“还容在下想想。”   原是如此!驸马如此坦诚,让不少夫人欣慰又惊喜,那武安侯夫人甚是爽快,朗声说道:”这有何难,我们并非全款预定,付上定金便好,登记好数量款式,届时再付清。”   “至于剩下的该付多少,想必到时候也有结论,双方都不吃亏。”武安侯夫人的眼神扫过一张张兴味的脸:“不知各位觉得如何?”   这就是典型的付定金预售,再付尾款发货,真正切合了预售制!   “真是……滑头。”沈海看着这一幕,声音似是从喉咙里挤出来,还着几分兴味:“这分明就是驸马爷的目的,却是借那位夫人之口昭告众人。”   唰,瑞王手里的扇子展开,似笑非笑道:“小小计谋而已,无伤大雅。”   武安侯夫人的提议得到众人首肯,秦风便让方英枫和罗晋安两位掌柜负责收取定金,同时登记各位所需,备注好数量,至于定金么,以五十俩为准,届时再多退少补。   不过看登记的数量,估计到时候是得全补,哪有退的。   预售场面极其热闹,秦风倒像个无关人等,两位掌柜的仅是收银票登记就忙不过来,萧令瑶见得这一幕,悄然附在秦风耳边道:“恭喜驸马爷,奸计得逞。”   秦风的目光落向不远处,三位皇商与瑞王爷就在那里静看着这一幕,他抿唇笑着,似是在说给自己听:“身为皇商,总是要和内务府做点生意的。”   萧令瑶觉得他话里有话,更是觉得他要与内务府搭上线的举动并不如他嘴上说的这般热切,毕竟不和内务府打交道,他的商号也在源源不断地创造银两。   “驸马莫不是只图皇商的身分?”萧令瑶突地领悟到其中诀窍:“你更要乎这重身份?”   “民商为贱,皇商也不如官,但在商户里已是顶级,”秦风说道:“臣想把生意往外做做,需得借助这重身份。”   “你想做到哪里,海上,还是?”   秦风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了笑,萧令瑶有她的隐密,他又何尝不是有自己的打算。   不到时机,两人都不会坦然相告。   萧令瑶品了品其中的意味,并没有追问,这便是两人的默契。   今日的赏花宴到后面完全变了味道,一番预售下来,收到的银两多达一千六百两,还有夫人愿意出更多的预售金,以防正式发售时没有她们的份,被两位掌柜婉言谢绝。   至于数量,秦风将登记好的清单交到瑞王手上时,瑞王的眼珠子微微瞪了瞪,转手递给身边的咸威宁,秦风只望了一下他们的神情,就知道这事要成了。   沈海哈哈大笑着拱手道:“佩服,佩服,在下还是头回听说预售一事,这东西生产还没影儿,驸马已经收足银票,着实让人大开眼界!”   比起银两,那预定的数量才叫惊人,仅是萧令瑶与柳苑示范的两个口红色号,就预定出了百余支,哪怕是府内女眷都用,恐怕也消耗不了,恐是要拿去送人。   别小瞧了这百余支,毕竟是在古代,不比后世分分钟销售过亿的电子销售时代,尤其是在生产没影的情况下能售出这么多,着实惊人。   何况还有其它商品的预售也不遑多让,这些官太太与王侯夫人们想要一掷千金的冲动让三位皇商深受震撼,这些夫人与小姐可是隋城最有头有面的人物。   瑞王看着他们的神情就知道了:“三位以为如何,何时可以开始筹措?”   “尽快。”率先开口的是孟敬轩:“不能让贵人们久等。”   瑞王与秦风眼神交错,深以为然,此事需得从快从急,瑞王轻咳道:“既是如此,明日便于内务府签字画押,尽早开始,也劳烦驸马爷尽速指导。”   秦风拱手道:“必定竭尽全力。”   送走三位皇商时,秦风与萧令瑶已经先行送走了诸位宾客,目送一辆马车离开,秦风走到柳苑面前:“我着人先送两位妹妹回去,您……”   “我与她们一起回府就好,这种时候还是少生事为妙。”柳苑是个拎得清的。   送柳苑时,那瑞王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默默地站在秦风边上,柳苑不知为何觉得脸皮微热,微一揖身后迅速进入马车,坐下后便觉得一阵面红心跳。   那瑞王的眼神也太勾人! 第205章 碰瓷的?   目送柳苑离开,那张芙蓉面被马车的帘布盖住,萧令瑶与秦风转身向瑞王施礼:“今日之事多谢皇叔支持,改日再来拜谢。”   “都是一家人,何必客气。”瑞王说道:“本王还要多谢贤侄婿想出这么一个高招,今天这一宴让三位顶戴心服口服,也不枉本王在皇兄那里立下军令状。”   秦风了了一桩心事,只是第二日开始就忙得不可开交,先是去内务府与三位皇商、内务府签了不少契约,都是生意人,在签订以前就细节又磋磨了不少时间。   花了一天时间才把细节敲定,秦风倒是没有半点不耐烦,比起含混地签定契约,还不如事前规避好所有风险,商定好所有可能产生分歧的细节,好过后来撕咬碍了大事。   最终的结果自然是各自欢喜,秦风又在安定府开始给三大皇商派来的人弄起了技术培训,演示如何制作,需要的原料列出来,好在三位皇商派来的人甚是机灵,学得很快。   这种师父带徒弟的模式极有生命力,只是待到他们离去时,秦风送了一份大礼——质量标准,这玩意可是重中之重,是保证商品正式面市后能保持稳定的水准。   这一条可是写在契约里的,若是没有按质量标准完成生产就允商品销售,三大皇商还需面临内务府的罚款,当初就这一条,几方可是争得面红耳赤后才最终拍板。   秦风为拟定这份质量标准可是费了不少心神,又与那几位过了好几回合的招,这才定下来,那几位刚刚出炉的“弟子”可谓是淌着热汗捧着那薄薄的纸张,心有余悸地离开。   这段时日不算长的带徒弟经历有点像带实习生,秦风好好地过了一把带教老师的瘾。   一转眼间,内务府终于放出通知,推出特许经营商品,授权三大皇商有限生产,而秦风为作创始人享有监督权,这一消息推出,当天参加花宴的贵人们欣喜不已。   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商品,如今一跃成为仅限皇商生产、内务府授权的限量品,她们且抢了先成为第一批购买者,这是极大的面子,小聚时提起都能面带春风。   一时间又有不少官家女眷想着要追订,三大皇商那边的订单爆满,听闻这些消息时,秦风正坐在安定府里喝茶,平静心情,冯宝在一边嘟嚷了半天,口水都快嚼干了。   荆无命正扳着手指头盘算着这回合驸马到底能赚多少银子,龙七在边上嗤笑道:“就凭你也能算清楚?省省你手指头的劲吧。”   这两人一言不合就犯怼,自从龙七来了以后,荆无命和白浅的较劲都少些了。   冯宝在边上直摇头,这两个眼皮子浅的,驸马可不是看这一回合的盈收,这些东西是要长久卖下去的,前面指导完,后面坐等着收钱便是了,有三大皇商在前面冲锋陷阵呢。   对了,冲锋陷阵这个词也是驸马教他的。   秦风已经许久没像这回这般耗尽心神,他冲冯宝招招手:“通知方掌柜他们,他们接下来要充当起监督员的角色,务必监管好质量。”   “放心吧,驸马爷,方掌柜他们对制作工艺再熟不过,肯定能办好这差事。”冯宝一想到那三位定海神针,笑着说道:“驸马爷还记得那位蒙眼识药的赵乾坤吗?”   秦风亲自提拔起来的药材铺掌柜,卧薪尝胆攒证据,助攻了秦风一把的赵乾坤。   “此人如何了?”秦风问完就想到新近看过药材铺的账目:“好像表现不错。”   “驸马还记得你曾经说过要收牛黄么,说是可以入药,后来事多一直没有办成,这位赵掌柜的是个机敏人,我偶然间提过一嘴,他居然亲自下乡去寻牛黄。”   冯宝一直在各大商号中间跑腿,细枝末节的事都有听说,这赵乾坤是个不折不扣的药痴。   听闻这牛黄可以入药,且治好了东家的病症,赵乾坤把这事放在心上,直接下乡找药。   秦风一听倒是乐了:“如此甚好,省得我再去操心,这人是个耿直的。”   “可不是,自从他做了药材铺子的掌柜,铺子里收的药材品质直线上升,不少老主顾都赞不绝口,只是此人不太擅长笼络下人,说话少了几分圆滑。”   秦风一听,说道:“你明日去提点提点,他要是不通透,就用总行的名义替他打点一二,人无完人,能力出众者往往个性上有所缺陷,也属正常。”   冯宝一听,驸马这是极看中赵乾坤了,忙点头称是,有了前面不着调的掌柜做对比,现在的赵乾坤简直是珍宝。   “把我身子调理好是靠牛黄的事散播出去吧。”秦风说道:“是时候让世人知道这牛黄可以入药,再给赵乾坤放个话——大量收购牛黄,迅速囤货,注意先后顺序,先囤后放料。”   冯宝一听大是振奋,这才叫待价而沽!   这一日过去,秦风终于松了心里的弦,天刚蒙蒙黑,他便带着三人返回公主府,马车刚行驶出主街,一道身影突然踉跄着扑到马车前,看似是个醉鬼。   龙七赶着马车,见状猛地提起缰绳,只听得”吁”地一声,马车嘎然止住,那地上的人却哀声叫了起来:“我的腿哟……”   马车里的秦风立马撂起帘子,方才马车没有撞击产生的震动,只有马匹陡然停止引发的动静,地上这人分明是作假,秦风心下不屑,这是遇到碰瓷了。   眼见得龙七就要跳下去检查那人状况,秦风冷冷地说道:“别动。”   龙七素来听秦风的话,秦风让他不要动,他果真端坐着不动静,又听到秦风说道:“绕开他,回府。”   说时迟,那时快,那地上的人半伏在地上,大声呼号道:”驸马爷当街撞人了!”   秦风的太阳穴跳动了一下,余光瞟向四周的百姓,果然是有热闹可看,百姓们正迅速围拢。   他不禁摇头,这人又是何必呢,他摸出一个小巧的盒子,身子往前探出去,手也按下去,龙七听到“嗖”地一声! 第206章 自制注射器   原本瘫倒在地上的人影突然跳了起来,一下往前窜了好几步,看他这生龙活虎的劲,哪像是被马车撞过的惨状?荆无命立马翻身下马,提刀靠近:“哪来的刁民当街讹诈!”   那人见围观的百姓们失了兴致,心下暗骂一声,抬起枯瘦的手正要说话,余光瞟到赶车的龙七身上,眼神里写满诧异,又多看了龙七几眼,嘴里嘀咕道:“真他妈的像呀。”   荆无命听得分明,正要靠近看看这人的真面目,那人突然扭头看过来,眼神里似淬寒冰,看得他心底发麻,正欲发作,那人突然拉住他的手腕,阴沉笑道:“你命不久矣。”   这般不吉利的话听得荆无命勃然大怒,这人却是笑着跑开了,荆无命眉心突突,方才灯光昏暗,却也看得这人估摸五十来岁,生得干瘦,生着一对鼠眼,看着就不似好人。   只是这人气势不怎么足,但说话时阴沉沉,令人很是不适,他握刀的手松开,转身走向自己的马匹,刚牵上缰绳,只觉得一阵眩晕。   荆无命自认为身手不错,掩去心底不安,翻身上马!   咚,龙七和秦风闻声看过去,方才威风赫赫的荆无命从马上摔落,人事不省。   这番变故惹得刚才四散而去的百姓再度围拢,秦风忙跳下马车,扶起荆无命的头一看,嘴唇发黑,明显是中毒!   方才那人……秦风咬牙,那人已经跑得不见影子,眼下救人要紧,当下把人抱进马车,令龙七驱车赶往医馆,秦风则着冯宝提灯照着。   扒开荆无命的喉咙,方见扁桃体已经发炎,呼出的气都是烫的,好重的热气!   方才两人接触间,那人与荆无命唯一接触只有握着手腕之时,这与当时他给唐相下毒何其相似,秦风心里微动,扒开荆无命的袖子,只见那脉博处发黑,青筋浮出。   比起自己那不可见的针孔,荆无命被针扎的痕迹明显,那男人是给荆无命扎了毒针!   冯宝和荆无命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也晓得这人就是鲁莽了些,并非坏人,当下急了眼:“那老头怕不是有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毒,无怨无仇的,荆无命是不是要死了?”   秦风不作声,飞速提过药箱,取出自己的那套针,手从大大小小的针上拂过,终取出一支并不纤细的银针:“掌好灯。”   冯宝立马将灯提得近了些,秦风低头寻着荆无命的脉络,银针飞速地挑开皮肤,迅速刺入,一个接一个的血珠子冒出来,冯宝掩住了口,血是红中带黑,甚是骇人!   秦风的动作十分迅速,快得几乎有了重影,许是感觉到皮肤上的疼痛,荆无命闷哼几声。   驱车的龙七听闻这动静,嘴上不表,手里的缰绳握得了紧了些,马车驶得越发快了些。   待到医馆,几名还未下值的郎中见到龙七背着一人进来,后面跟着他们的馆长,正要跟进去,被冯宝拦住了:“诸位勿扰,这是急症,驸马亲自料理。”   几名郎中只能被隔绝在门外,秦风将荆无命放下,只见那刺络出来的血已褪了不少黑色。   他方才用的是刺络之法,即为放血。   挑开穴位,血以凝珠状浮出,可排毒清除浊气。   荆无命中毒时间不长,尚未沿着七筋八脉走向肺腑,用刺络的效果最快。   此时见血污不再,秦风略松口气,从抽屉里取出一颗药丸塞进他的嘴里后猛拍他的后背,荆无命一哽,药丸落入喉中,秦风再看他手腕,方才起来的热疹子依旧在。   他皮肤有红疹,喉咙又发炎,那人给他下的是热毒,他顿时松了口气:“死不了。”   冯宝和龙七对视后异口同声:“真死不了?”   若是荆无命清醒着只怕要问一句,你俩是想我死,还是想我活?   这语气里竟听不出有欣喜?   秦风把一番脉,再听心音,确定生命体征正常,他方才给荆无命服用的是清热毒的解毒丸,内有败火草、苍耳等成份,见效快。   再过半柱香时间若能看到热疹消失,便是毒解得七七八八,冯宝听说后果真点来一支香,似是要验证秦风的说法,只是尚未到半柱香,荆无命手腕上的红疹子就明显消下去。   到底是练家子,这体格比一般人强得多,药效发挥得也快。   荆无命醒来时,只觉得喉咙火辣辣,肚子隐隐作痛,双目滚热,龙七正蹲在边上,一双眼睛毫无嗔喜地望着他:“醒了?”   “怎么回事?”荆无命开口时才察觉自己的嗓子哑得不像话:“我这是在哪?”   “你小子让人暗算,刚才那男人给你下了毒,还好东家给你解了,你要再不醒过来,他就要给你打针了。”龙七终现出一丝幸灾乐祸。   荆无命头回听说打针,想这龙七撞过脑子,说的应该是扎针。   一回头,他便看到秦风手里真握着一个奇怪的东西,那玩意是筒状,但前端带有小针。   那不是琉璃管么,又怎么带了针?   秦风手里拿的正是他改造过的注射器,其实本朝也有类似的玩意,不过是竹筒制,而且器型略不相同,那东西是用来灌肠用的。   张仲景的医书里就曾经提到过此物,后世认为那东西便是注射器的前身。   秦风平时鲜少用注射器,原因无它,在后世这东西属于一次性用品,用完即当医疗垃圾处理,但本朝无塑料,他用琉璃替代,造价成本高,且制作一个出来颇费功夫。   要是像后世一样即用即弃太费事费银两,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那些精心弄出来的提取液是能省则省,这针筒也是能不用则不用。   他只是计划着荆无命若是不醒,他便要下狠手注射药物,未料到这侍卫体质不错,熬过来了,他便收了东西,说道:“嗓子不舒服是正常的,过几日就好了。”   “娘的,小的让人暗算了?”荆无命想到那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气不打一处来:“光天化日的就敢给小的下毒,不行,小的要上报府衙,逮住治他一个谋害之罪!” 第207章 隋城的夜,凉   “那人身份不明,报了府衙也是不了了之,”秦风瞟他一眼,反问道:“你难道不知府衙的破案效率?”   荆无命哑然以对,隋城每日大大小小的报官无数,府衙能破的恐怕只有三成不到,正如驸马所说,那人有备而来,事后逃之夭夭,府衙上哪找人去?   就那帮废物,巴不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人未死,府衙那帮人定会一番安抚,然后便摆着屁股回衙门,荆无命咬了咬牙关:“便宜他了。”   “非也。”秦风取出一个暗器盒子:“我用此物伤了他的腿。”   三人一看,这是一个小巧的盒子,只是一端可按压,秦风这也是受上回玉春楼前那神秘客的启发,他不是用两枚暗器险些伤了萧令瑶的暗卫,事后他便辨出是毒针。   秦风私下便琢磨出了这暗器盒子,里面摆满了细针又加了弹簧,一按之下可发射淬了毒液的银针,且神不知,鬼不觉。   “只是我没那般丧心病狂,上面只是淬了些许麻药。”秦风说道:“发效较慢,待药效发作时可致晕倒,如今的隋城夜间颇凉,他势必要吃一番苦头,这番你也不算吃亏。”   荆无命先前的震撼又上一层楼,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驸马爷他一直玩阴的……   偏这人做了坏事,还说得一本正经,脸上没有半分狠意,依旧是温润如玉的样子,这就着实让人觉得可怕了,怎会有人觉得驸马爷软弱可欺,那些人等都是瞎了眼罢。   正如秦风所说,那洛凡尘自从听到那唐相号称是驸马害他,便觉得那位驸马应是通晓毒物之人,一心想着要会一会,奈何轩辕北恐他生事,一直拦着不让他出府。   好不容易等唐相的身体好转,轩辕北放松了对他的警惕,他才偷溜着出来,也幸好这驸马爷名声颇响,着人一番指点就找到了安定府。   他在安定府回公主府的路上候着,可算是等着,可惜那驸马警惕性颇重,并不轻易露面。   那便罢了,横竖那位爷身边有下人侍候,就从他身边人着手,下点小毒瞧瞧这驸马爷的本事,他哪想着碰瓷,不过是诱秦风下马车罢了。   未料到毒是下了,只下着那个带刀侍卫,自己却也挨了一针,事前也未听说那驸马有内功,是个高手,初想着挨了一针便罢了,反正目的达成。   千算万算,等那麻劲儿上来,洛凡尘才恍然,这针上居然淬了麻药!   还未回到相府,他便一头扎倒在后巷里,待他苏醒时,天已经蒙蒙亮,他是活生生被冻醒的,白日衣衫薄,夜间风大温低,他两条腿冻得快要麻痹。   待扶着墙爬起来,全身酸痛无力,腿软得像煮过的面条,洛凡尘狠狠地啐了一口:“这驸马爷怎如此会耍花招,那姓唐的老匹夫被他坑一把也不足为奇。”   想他自个就是素来不按规矩出牌之人,被冠以乖张之名,如今见到秦风,方觉得一山更比一山高。   想到自己是偷溜出的相府,洛凡尘拖着疲惫的身子趁着天未大亮,赶紧返回相府,偷摸着去厨房给自己煮了一碗姜水,一碗滚烫的姜水下去,才觉得身子暖和了些。   他正要回房间,迎面遇上轩辕北,轩辕北打量了他一番:“你从何处来?”   “厨房。”洛凡尘晓得这轩辕北的德性:“有些着凉,煮碗姜水,怎么,诺大的相府还吝啬至此,连点姜也舍不得,话说回来,你那主子已经渐好,我何时可以走?”   “你一身医术了得,何苦再做游医,不如和我一样入府做个府医,也不用再愁银两。”   “轩辕小儿,你要择高枝而攀便也罢了,还想拉上我一起?我一介游医做不来伺候贵人的活,这种好事你一个人且做着吧,我就爱做这游医,如何?”   轩辕北倒也不怒,反问道:“师父身亡,手下一众弟子有如猢狲散,若能像当初那般聚集在一起,何愁不成大事,为何你们非要一意孤行。”   “呸!”洛凡尘冷笑:“师父身亡尚且存疑,师兄弟们被迫离开自小长大的地方,我这人天生粗鄙,还有,咱们的小师弟也生死不明,师父曾说定要护他周全,可有人护他?”   洛凡尘想到昨日夜间见到的马车夫,那人竟有几分熟悉的感觉,只是可惜,小师弟哪生得这般粗莽,那满面的胡须……小师弟素来是个讲究的,岂能容自己这般不堪。   轩辕北听闻小师弟,不禁默然,只是他心中有野望,自不是洛凡尘这种立志混江湖之人可以明了的,既是强求不得,他便说道:“相爷的身体如何?”   “本就不会有大碍,只是之前发作得急了些,与其说是我治好了他,不如说是那毒本身就可靠自己排尽,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罢了。”   “此话不可再提。”轩辕北打断了他的说话:“唐相的病便是你治好的,何需推让。”   这话哄哄稚儿罢了,洛凡尘再了解对方不过,他本就是轩辕北哄着来治唐相的,先前用针法让唐相勉力上朝,这立下的功劳自是记在他轩辕北头上。   如今这余毒将尽,唐相这几日已经能当值,开始履行左相职责,这功上加功的时候岂能容他说实话,洛凡尘偏是厌烦轩辕北这般攀炎附势的德性,还睁着眼说瞎话。   “不提便不提,只是你若不想我再提,便放我出府,少让那些家丁盯着我,你家相爷已经妥当,何须拘着我,还是你想让我去找相爷说实话?”   轩辕北眼皮一跳,经过这番波折,唐相及夫人对他信任更甚,如今他在府里如同第二个主子,岂能让这不着调的洛凡尘破坏, 是以一甩袖子:“你要走便走,无人拦你。”   “嘁,诊金尚未付,怎么,你想让我白跑这一趟?”   轩辕北心中一梗,便是去找相爷夫人,相爷夫人如今对洛凡尘是刮目相看,哪有当初见的鄙夷,忙令丫鬟取来两百两银票奉上。   轩辕北心下觉得若是相爷做主,这诊金必不会少于五百两,但如今相爷不在府中,这位夫人是出了名的吝啬,能奉出两百两也是极限。   他自不会为了洛凡尘再多说什么,再说洛凡尘素来对这些黄白之物不甚在意,两百两于他已是一笔巨额的意外开支,在对上洛凡尘眼神时,轩辕北点头示意他赶紧收下。 第208章 正式面世   正如轩辕北所想,捧着银票,洛凡尘方觉得权势也有它的好处,这百两比他走街串巷看诊要赚得多得多,怪不得轩辕北被这俗尘遮了眼。   他心潮涌动,表面不着痕迹地收下:“草民告辞!”   等出了相府,洛凡尘狠狠地打个喷嚏,昨日冻了一夜,真是晦气,他年纪不小,这般冻一夜后患无穷,好在如今揣着银票底气也足,他一思忖,突生一念,得意地笑起来。   那驸马兴许是个医术高深的,但肯定也是个用毒高手,他不是有医馆么,洛凡尘吃了这闷亏,却不记得是自个先找事,揣着银票就去了秦风的医馆。   那医馆门口张贴着一张通告,竟是要聘老厮,年龄在四十岁以上者,只是负责日常医馆里的清洁整理之务,洛凡尘万没想到有这般意外之喜,上前揭下来道:“便是我了。”   秦风并不知道帮着唐相翻盘的元凶潜进了自己的医馆里,荆无命吃了闷亏,带人四下寻找那拦车之人,可惜当时昏暗,对方又有意遮面,自然是一场空。   好在虽是吃了些痛,性命无虞,荆无命嘀咕一阵后也就将这件事情放下。   秦风这边厢忙得不可开交,萧令瑶那边关注着朝堂之事,花宴过后与诸位夫人小姐打得火热,接到了不少邀请函,不是品诗会,便是雅物鉴赏会,要不然就是琴舞大赏。   要说萧令瑶最兴趣的莫过于听戏,那戏班子上演的戏本子,不少故事都令人沉迷,就是那上了年岁的夫人也看得有滋有味。   鉴于之前花宴上公主与驸马公开秀了一场,现在无人不知夫妻两人琴瑟合鸣,有那大胆的夫人见萧令瑶其实和蔼可亲,虽是金枝玉叶也不乱摆架子,便也敢公开打趣。   萧令瑶一律以扇遮面,含糊地带过去,在外人来看,恰是浓情蜜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曹景伤愈,刑部密室之事也成为一桩悬而未定的事,事后着人暗中去工部查了档案,竟发现那密室并未上报,竟是刑部擅自修建。   刑部胡尚书与唐相关系密切,是唐相一手提拔之人,此事是他擅自作主,还是唐相授意,或是天子指使?这事倒成了一桩谜案,好在曹景并未暴露,萧令瑶决心将此事暂且放下。   等忙过了那些应酬,秦风这边终于等到了三大皇商的开市,三大皇商名下的商号选择在同日销售,秦风更是告知名单上的夫人小姐提货之处,三大皇商处任选。   是以上市第一天,隋城人便看到惊奇的一幕,各府的马车轮子骨碌碌直转,府上的丫鬟小厮进进出出,热闹得像过年一般,有好奇去打听的将前因后果理顺了,瞬间传开。   那些丫鬟们抱着的盒子格外精巧,数量虽多却不称手,但动作小心,生怕摔着碰着了。   除这一大景外,三大皇商旗下的脂粉铺子都贴出了告示,写明这些东西均是内务府授权生产销售,不得盗仿,否则将追究责任,正版包装上必有内务府授权许可。   为了给足秦风面子,上面还写明了创始人乃当朝驸马爷秦风,发明并授权予内务府!   这便让前不久刚以庶子身份成为驸马爷的秦风又扬了一回名声,皆说这驸马爷能从无到有,这是何等的智慧,竟能制作出这些东西。   等那些王侯夫人、官家小姐如愿以偿地拿到东西,那些富足的商家女们也紧跟上来,成为第二批追捧的风潮,一时间各家商号午时过后便立出“售罄”的牌子。   秦风与萧令瑶坐在一间茶楼靠窗的位置,亲眼目睹了那来来回回往返于商号与府邸的马车,萧令瑶抿了一口茶,叹道:“驸马真人精也。”   “殿下所言差矣,臣也付出了辛劳,且这后期的质量监管与产品更新还与臣息息相关,并非撒手不管。”秦风说道:“这仅仅是开了一个好头罢了。”   “那张内务府的公文可是派上大用处,其它商号断不敢用自己的身家去仿造。”萧令瑶不得不服,秦风这一单生意,何止把内务府及三大皇商扯下水,元帝都掺和进来了。   要不是有父皇撑腰,皇叔也不敢这么大张旗鼓地开整,所以九五至尊也要利,内务府有钱使,皇宫内院才能过得安逸不是,这会儿,怕是户部都喜闻乐见呢。   他们巴不得内务府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好让元帝晓得内务府不差钱,少打户部主意。   张罗了这么久,辛苦了这么久,秦风如愿见到成果,心情大好,萧令瑶看他脸色平静,哪里知道他正盘算着下一步怎么走,正准备说话,一道身影闪到两人身边:“好巧。”   来人正是那大理寺卿左平道,其身后的人也是威风凛凛,掌管着天下刑狱,这两人身上自带煞气,左平道得见萧令瑶,喉咙中似含着一口腥血。   秦风自是记得在医馆时他是如何诱惑自己替他与萧令瑶制造会面机会,奈何他与萧令瑶都不愿意上套,却未料到今日会这样相遇,天意弄人。   左平道看着打扮得并不华贵的萧令瑶,她今日低调出行,头上的钗环甚少,脸上的脂粉也轻,直至今日,左平道仍没有她已为人妇的感觉,这张脸分明还是闺中待嫁的状态。   许是他的眼神太过凌厉,萧令瑶只觉得他目光如刃,令人不适,她不悦道:“左大人身着官服,今日这般招摇,就不怕惊到犯人?”   左平道自是晓得她看自己不顺眼,故意找茬,却觉得意外地痛快,昔时高高在上的人儿现在就近在咫尺,与他同呼同吸,这感觉令他异常振奋。   他余光扫过秦风,不知这位驸马爷是否有转告萧令瑶他所说,碍于今天的确是出来办事,不宜久留,只躬身道:“不耽误殿下与驸马饮茶,改日去府上拜会。”   这无异于撂了狠话,秦风却笑着说道:“本驸马近日准备携公主出游,左大人可要尽快。”   若是一不小心吃了闭门羹,绝非他们故意而为之。 第209章 当街对峙   左平道面色微僵,身后那位大理寺少卿不悦地看向秦风,秦风淡然相对,眼神毫无退让,萧令瑶瞟了秦风一眼,就知道驸马不会令人失望,这不就让左大人吃了个瘪。   明知此人正抛鱼饵,她却不想做那条欲上钩的鱼,秦风也不愿意做那条钓鱼线。   左平道的目光从萧令瑶的眉眼挪开,闷声退下,身边的那位少卿大人颇是郁闷,只等走得远些了,这才说道:“下官着实不懂,这驸马有何可取之处,让殿下情根深种。”   左平道并未说话,这位少卿大人见他脸色不虞,只好闭口不言,耳侧传来左平道阴侧侧的声音:“办案要紧。”   另一边,秦风有感而发:“能劳烦左大人亲自出马,这次的案子不一般,想来他也没有时间上府上叨扰,抑或是来了,偏巧我们刚好出游。”   萧令瑶掩去嘴角的笑意:“要是以前,我定会觉得你逞强,自从知道你有护身法子以后,就觉得你吃不了亏,他是大理寺卿又如何。”   那下毒的手法神乎其神,左平道若是瞧低了秦风,吃亏的只是他自己。   不远处,那曹景看着左平道携带下属进了茶楼的后院,便前往打探了一番,此时茶楼四周全是大理寺的人,堵住了前后出口,这般招摇前来办案?   曹景立马走到萧令瑶身边:“殿下,此地不宜久留,不如先行回府。”   “也好,今日货品已经售罄,该看的热闹也结束了。”萧令瑶痛快地起身:“看到不清净的人,这心里还是不痛快呢。”   大理寺人等不识秦风与萧令瑶,却也认得公主府的马车,是以一群人离开时,并未像阻拦其他人那样敢出面为难,曹景出示令牌后,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离开茶楼。   正要上马车,那茶楼里突然冲出一个人,见着马车就朝前扑,曹景尚未出手,便听到噗地一声,鲜血飞溅,秦风迅速伸手拉过萧令瑶,那血沿着他的脸颊飞过!   鼻间还有鲜血的味道萦绕,秦风朝那人看去,一柄利刃从他后胸穿过,看此人穿着打扮是茶楼的杂役,那左平道一只手背在身后,从里面走出来。   刚沾了血腥,他脸上的阴沉之气越发浓重,走到尸体前,面无表情地伸脚踢了一下,那人正中后心窝,此时已然绝了气。   那位少卿大人俯身探了探鼻息,拱手道:“回大人,没气了。”   “死不足惜,尚留有活口就好。”左平道抽出怀里一方洁白的帕子,抹了抹手,抬眼看着准备离开却尚未出发的秦风等人,方才那秦风的动作倒是快,否则血就溅到萧令瑶脸上了。   秦风的眼神异常地幽暗,眼底却没有任何见到血色的惊疑,左平道心底的那点阴损心思瞒不过他,这点情况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足以惊愕。   方才这人伏尸惊得不少百姓退后,身后尖叫声连连,可秦风拿过手术刀替人开过膛,破过肚,也曾经双手持着刚割下来的肝脏面不改色,这点血何足为惧?   此刻无人知晓秦风与左平道之间已经有过一番交锋,但曹景的感觉异常敏锐,打量过秦风的神色后,尖着嗓子说道:“久闻左大人办案时雷霆万钧,今日得见,果真名符其实。”   左平道双手背在身后:“曹公公客气,此人乃重要人犯,激烈抗捕死不足惜,大理寺仍有要务要忙,恭送公主与驸马!”   秦风嘴角抿起,眼底溢出笑意,不愧是大理寺的活阎罗,人犯也有人权在这里根本行不通,他想杀就杀,他不落下风,拱手道:“祝左大人早日破获要案!”   他看一眼地上的尸体,又说道:“阿弥陀佛!”   左平道的神情一滞,秦风故作仁慈,明摆着是下他的脸面,可惜未等他有所回应,公主府的那架马车已经驶远,更是看不到那夫妇二人的神情。   萧令瑶此时已经捂住嘴笑得停不下来,左平道是何许人也呀,几时被人噎到这个份上?   上回想要挟秦风不成,今天又被暗地里亏损了一番,她也不是个傻的,左平道干嘛突然要那疑犯的命,还偏偏在那人扑到公主府马车前动手?   茶楼前后都是大理寺的人,想要活捉还不容易?他堂堂大理寺卿亲自下手,要不是秦风手快拉了她一把,血都要溅到她身上了,明摆着是要给他们俩下马威。   不对,萧令瑶收了笑意,叹道:“那位大理寺卿大人是想威吓驸马爷呢?”   并非是冲着她,而是冲着秦风。   秦风早猜到了,微不可察地叹口气,无奈道:“臣身为郎中,什么鲜血淋淋的场面没有见过,那位左大人的眼界也不过如此,下次应该想个更高明的招数。”   萧令瑶想到刚才秦风淡定的反应,想必现在的左平道倒是把自个气了一把,倒也是颇来劲了,此时,马车突然停下,萧令瑶低声问道:“为何停下。”   街道此时车来人往,十分拥挤,偏对面驶来一辆马车,与他们迎头相对,俨然要撞上。   龙七这才暂时喝停,不过,秦风撩开车帘看到对面的马车上的家徽时,心下了然,哪有何巧合,不过是一次迎面的针锋相对罢了。   对面的马车里,唐相手轻抚着下巴,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老练如他从病重中走出来后,早已把前因后果理得清清楚楚,那对翁婿配合得极妙,一个下毒,一个顺势而为,好极!   他自不知秦风并未与元帝勾连,那元帝不过是揪准时机趁机下狠手,顺势而为是真的,但配合得极妙却不是双方的默契,恰是翁婿两人误打误撞的巧合。   只是这账自不能找元帝去清算,唐相的一腔怒火自然冲向了秦风,眼见得公主府的马车就在前方,他岂能放过这个机会。   对方纵然是公主,且是元帝唯一的女儿,身分娇贵,但本朝规定女子不能入仕,后宫不得干政,萧令瑶出身再好,也不过是皇帝家眷,他绝没有让路的理由。   此事就算是闹到元帝跟前,他们也无话可说! 第210章 左相数疾缠身   他虽是左相,如今也是仅两人之下,何况那所谓的宋相岂能与他相比,那人素来是个实战派,不像他树大根深,他从来没把姓宋的看在眼里过。   唐相微闭双眼,纹风不动,闹市之中,两辆马车都无避让趋势,这异常的一幕终于惹来百姓瞩目,看清马车上的徽记,更是惊愕不已。   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晓唐相父女俩暗算驸马爷的事,后来双双病倒,看似是两败俱伤,但民间对驸马爷的同情更甚,如今两方对上,又各不相让,这……   两辆马车的门帘毫无动静,只因这双方皆不好惹,被堵在两侧的其余马车也是大气不敢出,只等他们打破僵局,只是,这一时无话,就连彼此的车夫也不吭气。   龙七拽紧缰绳,他本性冲动,已在盘算是否要从对方马车侧边挤过去,若是冲撞,定是撞翻对方,他绝不会让东家吃亏!大不了他一个人抗罪!   就在此时,马车帘掀开,众人皆看到那位玉树临风的驸马爷露了脸,他看向对面的马车,似是现在才发现是唐相府上,嘴角含笑:“原是唐相。”   这云淡风轻的模样竟不见有大仇的模样,又见得驸马爷亲自下了马车,来到唐相马车前缓缓躬身:“拜见左相大人。”   车里的唐相眼皮猛然一跳,只觉得左相二字无比刺耳!   围观人等倒是没想到更深层次的含义,唐相却是心知肚明,这小子刻意强调左相,根本就是朝他脸上胡乱地拍巴掌,本朝以右为尊,他大可以称唐相或相爷,偏直呼左相!   秦风谨记得后世有位伟人的敌住我扰、敌疲我打、敌进我退、敌退我追的十六字格言,他一向奉以真理,从来不觉得退让是件坏事。   就好比现在,双方僵持下去又有何好处,既是如此,总得有一方打破这僵持的局面。   唐相一生玩弄权术,临了太师职位被撸,右相被占,仅保留左相一职,且下面还有备用的副相虎视眈眈,这不正是对方最软弱的点么,不揪住痛点打,白瞎了这次机会!   唐相眼角抽搐,大病初愈,且知自己是中毒后,他早已锁定秦风为首要嫌疑人,此时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若再不动,民间恐是要再质疑一回他的品行。   纵是百般不愿,唐相掀开门帘:“原是驸马爷与殿下出行,真是巧。”   萧令瑶在马车里翻了个白眼,唐相老眼昏花倒也罢了,他的手下难道也眼花么,巧?   分明是仇人相见,份外眼红,方才明明有机会避开,却要迎头遇上,要不是龙七勒绳及时,恐是要撞上,唐相虽不至于对他们如何,但龙七作为驱车人恐是难逃。   冲撞相爷马车,若是对方仗着自己年老体弱再来个受伤或不适,她与秦风便是栽了。   “殿下身体不适,不便下车与左相大人打招呼,还请左相大人多多见谅。”秦风不动声色地胡说八道:“左相大人的身体可是痊愈了?”   这下子百姓们又是关切,谁不知左相病重?   如今的唐相是最介怀他人提到他的身体,毕竟元帝借着他身体有恙的幌子给他安置了一位副相,如同在心上扎了一根刺,唐相脸色青白,十指捏紧:“已愈,多谢驸马爷关心。”   “左相大人需得小心。”秦风的目光扫过唐相的双手,见到突出的手指关节,那是使了大劲么,他在心底一笑,继续说道:“晚辈见左相大人指甲有异,不得不言。”   不等唐相反应,秦风便说道:“五指对应五脏六腑,左相大人的指甲表面有棕色纵纹,且由指甲尖到根部垂落,可见左相大人的肠道恐有症。”   “另,左相大人的指甲表面还有白色与棕黄色线纹交差,此乃肝病与肾脏有疾的表现,还请左相大人多多保重身体。”秦风一派痛心模样:“左相大人乃国之栋梁,须小心再小心。”   唐相料想此庶子有意混淆视听,但看到自己手指甲上的各种纹路纵行,心下也是大乱!   那围观的百姓更是瞧得分明,想到秦风也是城中名医,越发笃信他所言,个个均是恍然,怪不得陛下要替唐相再设个副相呢,果真是这副身体扛不住,君心慈心是也!   唐相心中怒海翻腾,奈何秦风字字句句颇是中肯,且手指甲上的情况真如他所说,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心中不禁懊恼,早知如此,不该放那游医离开才是。   秦风看唐相面上不显,眼底却现一丝慌乱,四周百姓该听的也听到,终是欠身道:“左相大人公务繁忙,晚辈这就让马车避开请大人先行,也请左相大人谨记,务必保重身体!”   话毕,他转身下令:“避让,请左相大人先行!”   龙七立马应了一声:“得勒!”   唐相马车在众人的注视中离去,从头至尾萧令瑶均未露面,倒是那围观的百姓对秦风大加赞许,驸马爷为人有气度,不记前仇,敬重长辈,且有医者仁心。   “若是换成我,我可做不来,还提醒仇家做什么。”   “驸马爷的格局岂是你这种平头百姓能懂的,你方才没听到么,左相大人是国之栋梁,必定要保重身体,况且人家是相爷,又是长辈,驸马爷也算是理所应当。”   “那又如何,本也是害驸马爷差点丢命的人,玉春楼的名声都差点被搞坏了,如此以德报怨,驸马真乃大家风范,反正我是佩服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中,秦风又向刚才被堵的马车们施礼表示歉意,这样一对比,刚才迫不及待就驱车离开的左相大人又落了下乘!   秦风回到马车里,只见“不适”的萧令瑶双眼灼灼地望向她,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   “驸马爷真是高招,左相大人看似占了上风,让你把风评坑到底了。”萧令瑶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下子都知道驸马爷你不计前嫌,尊长辈,有仁心。” 第211章 夫妻双双把人坑   “这一招为以退为进罢了,不过臣方才所言却是半真半假,唐相指甲有多重纹路不假,只是那必须十指皆有方是重症症候,唐相这个年纪多少有些病症,其实不足为奇。”   就算唐相去择医,郎中也会如此说,至于轻重,没有精确化的仪器,没有各种检测,中医也只能断个基本,这朝代的郎中大多不敢把话说得太死太满,就怕绝了自个的后路。   恰是了解本朝的医疗背景,秦风方才才敢把事情往重了讲!   “你方才是故意往重了说?”   “这不是父皇喜闻乐见之事?”秦风反问道:“父皇欲拔除这根刺,臣也乐得再添一把火,方才围观百姓诸多,不失为时机,臣不曾见唐相起高楼,却想见高楼塌陷那一日。”   萧令瑶十指扣紧,眼底似有水光:“驸马莫不会有一日也用这些招数对付本宫?”   “殿下多虑了,臣现在只盼殿下所行之事切莫被人知晓,银子还没赚够呢。”秦风说道:“臣还想着把姨娘从太傅府里救出来,堆起用之不尽的金山银山。”   “可在东越,你始终于低于强权,纵是有金山银山又如何,还是驸马爷你另有盘算?”   “那殿下呢,所图所谋到底为何?那赵伦是何许人也,殿下为何要送他去陛下麾下?“   “驸马是在盘问本宫吗?”   “不敢,臣只想言——纵是形婚,便是各取所需,臣与殿下互相成全,切莫拆台,否则于己不利,殿下也盼着唐相那高楼塌陷,是也不是?”   “自是如此,唐相与当年常家灭门大有干系,水师将士遗孀遗孤无不想啖其肉,还有那些残将,恨不得焚他个干净!”萧令瑶说道:“驸马之恨在水师将士之恨面前,何其渺小。”   “家仇国怨皆是恨,既是恨,便不分大小。”秦风说道:“如今他为左相,已是被压一头,如今朝堂之上又在为左右平权而争执,岂能容他平权啊。”   这正说到了萧令瑶的心坎里,她心里微动,突俯身到秦风耳边:“不如让今日之事扩大些如何,让父皇知晓最好。”   “本朝最佳传播之人——说书人。”秦风与萧令瑶一拍即合。   两人四目相对,对彼此的默契甚是满意,茶楼酒肆里均有说书人的身影,他们一张巧嘴就能妙舌生花,口口相传。   等到两人回到公主府,那事情已经安排下去,不过次日,各茶楼酒肆里均是驸马与唐相狭路相逢,驸马不计前嫌主动谦让,并指明唐相指甲有异恐有多疾在身之事。   那说书先生说得口沫横飞,又因现场有不少百姓见证,听书之时补充了不少细节,那事情的可信度便上升不少,只是说来说去,那内容便有些变味。   先是赞赏驸马,后来忧心于唐相,这唐相毕竟是有从龙之功的肱骨之臣,若是病重如何是好,有那胆子横的说书人,意犹未尽之时直叹幸好改了左右相,左相不行,还有右相。   再退一步讲,左相不行,还有副相!   原本秦风是建议萧令瑶利用说书人撒播当日之事,意在让大众晓得那唐相身子骨不行,未料到这萧令瑶也是个狠的,又添了一把火,顺带着挑拨了一下唐相和白副相!   当秦风带着龙七他们在茶楼听完一出后,心下直叹人不狠,站不稳。   “啧啧啧,这说书人真是绝了,嘴上的功夫了得,可以和曹公公一拼了。”荆无命站在一边,双手抱在胸前叹道:“唐相的身子骨真这么弱了?”   “年事已高,为东越鞠躬尽瘁,身子骨不好也在情理之中,恰能说明唐相之勤恳。”   秦风不咸不淡地说完,荆无命乐了,要这么说,朝堂之上身子骨硬朗的岂不是不勤恳,这驸马爷呀,尽知道给人添堵。   秦风也是从安定府里出来后来喝茶喘口气,顺便听一段说书,倒也没想到这说书人才华横溢,都是靠嘴吃饭,倒让他想到了后世的那些相声大师,大俗,又大雅。   听完说书,秦风心满意足地起身,留下茶水钱和打赏扬长而去,这一走,是去了药材铺子,先前交代冯宝办的几件事倒也顺利。   冯宝以鲲鹏总行的名义去药材铺子里帮赵乾坤敲打了手底下的人,又让赵乾坤迅速搜集牛黄,等到货物囤得到位了,原本是要向外放风秦风是靠牛黄调理好了身子,可如今不成了。   因为与唐相狭路相逢闹的这一出,如今大街小巷子都是这件事的余波,说书也正在兴头上,此事风头太盛,现在再放这种事,哪能压得过去?   秦风一番思量后决定暂时押后,今天去药材铺子是为了看赵乾坤收的牛黄货色如何。   等到了药材铺子,那赵乾坤早就严阵以待,若不是秦风,他不止要蒙冤,也做不了掌柜,秦风于他来说就是慧眼识珠的大恩人,一见到秦风,赵乾坤的眼角就红了。   “小的见过驸马爷!”赵乾坤更想叫东家,还是在账房的提醒下改了口。   秦风对赵乾坤印象深刻,说道:“叫我东家也无妨,我本来就是你们的东家,走吧,去库房看看。”   以往秦风鲜少过来,都是冯宝代劳,现在成了半个自由人,想来就来,一进仓库,冯宝率先“咦”了一声,眼下的库房与他先前所看到的大有不同。   如今的仓库按赵乾坤的想法做了分类,看上去整洁,货柜之间的空隙也大多了,且张贴了明显的告示,上面列着名称,一目了然。   这一看就是典型的中药分类法!   秦风几乎要怀疑这位赵乾坤是否也像自己一样从后世穿越而来。   这中药分类有许多种分类方法,比如自然属性分类,功能分类,药性分类,药用部分分类等等,按照不同的分类方法,可以把中草药划分得清清楚楚,方便寻找。   赵乾坤所用正是自然属性之法,最早的分类是以五药来分,是为草、木、虫、石、谷。   后来又有七药之说,石、草、木、虫 、谷、果、菜。 第212章 挂甲   赵乾坤用的正是七药之分,七种大的类别中里面再分开,一一做上了标记,这番大的改变,冯宝进来后才觉得耳目一新,就连他这个不懂药材的也自我感觉瞬间明了。   “七药之法?”秦风看向赵乾坤,只见他一脸懵,便知道这人只是自己悟出来的,并不知道五药、七药之分,他再往里面走,不仅按七药做了区分,还在药材边上备注了用法。   赵乾坤长相粗犷,心思却细。   赵乾坤看着秦风的脸色,见他不露声色,也有些慌,这还是东家第一次过来亲自查验,冯宝虽是跟了东家许久,但毕竟眼光不如东家,标准定是不同。   他生性耿直,又说不来讨巧的话,憋红了脸在边上直挺挺地站着,直到秦风叹了一句“甚好”,他的心才落下,傻呵呵地说道:“甚好就好。”   “东家,小的有一事请问,那牛黄应该归在哪一类?”赵乾坤收来的牛黄并未归类,这一味中药他从未见过,也不知其功效,只是按着秦风找描述去找。   乡下这种东西倒是不少,都随意丢弃或在牛圈里堆积,听说有人来收,那些农户都惊讶不已,本是当成废物的东西还能换银两,顿时闻风而至,赵乾坤并没有费多少功夫。   赵乾坤在山间看到散落到山里无人认领的牛黄,一文钱都没花,就这么捡了回来。   他心底其实有些纳闷,就这些牛拉出来的东西,真的可以入药?   但冯宝信誓旦旦地说驸马爷就是靠这味药调理好了身子,秦风行事又非那般浮夸浅显之人,他按捺住心头的疑惑,兢兢业业地收来这些。   “按石类吧。”秦风说道:“这牛黄就是牛胆结石,只是这牛得胆结石病的概念低,不足千分之二,因为是结石,所以能自然排出体外,便是你捡到的那些。”   “你收回来的这些我还要检验过方知哪些可以用。”   “不是可以直接入药?”   “看结石的情况,须得达到药用才可以。”秦风听赵乾坤说在山野间居然捡到牛黄,分文未掏就捡回来之事,只觉得感叹。   须知后世天然的牛黄稀缺,价格逐渐走高,他所在医院使用的牛黄均是进口而来,至后来又出了禁止使用天然牛黄制作中成药的规定后,天然牛黄更成了稀缺物。   秦风迫不及待去查看那些牛黄,亲自指点赵乾坤如何辨别牛黄的优劣,体轻,质松脆易碎,且断面为黄色,闻有清香,味则微苦而后微甜,断截面的纹路清晰,此为胆黄优品。   秦风让冯宝取来清水,他掐了一些牛黄粉末,和以清水,涂在指甲上后,指甲立马成了黄色,且抹不褪,赵乾坤见秦风的指甲上色后洗不掉,大惊失色:“这可如何是好?”   “无妨,我另想办法褪掉,你可看清楚了,这就是天然的上品牛黄之效,这情况称为透甲,又叫挂甲,实在辨不清楚之时可用此法,这些,全是胆黄。”   秦风将区分出来的牛的胆囊结石归为一类,又指着一些管状的牛黄说道:“此一类表面不平有横曲纹,表面为棕褐色或红棕色,且不光滑,截面层次少,内有空隙,色稍深。”   “这些也属牛黄,但属管黄,味先苦甘,清香而凉者为佳,此二类牛黄均可入药,沾于手指皆可挂甲,这牛黄所得除了牛自行排出结石外,还有一种法子——于牛体内取出。”   赵乾坤听得这诡奇说法,望向秦风的眼神已是憧憬,其余人则是闻所未闻,荆无命手握刀把,做了一个斩杀的动作:“杀牛取胆?”   “结石未排出体外,还在牛体内,须得杀牛取胆,若是发现胆与肝管中存有硬块即有可能为牛黄,须得迅速过滤胆汁将其取出,去除外部薄膜,裹以灯心草或通草丝,外包白布置地阴凉处晾干,等其干燥即可收用。”秦风说道:“以后收黄牛时可向农户告知。”   否则他们取牛黄用错方子,得来的牛黄便是废品,用之不得。   赵乾坤一骨脑地得了这些知识,甚是欣喜,只是心中仍是存疑:“东家,此物真能入药?”   “东家岂能糊弄你,若非临时出了些别的事,早该把此物能医人的消息传出去,如今情况有变,只能着你先收牛黄,分类好,保存好,再观其变。”   秦风将眼前的牛黄分好类,这才着冯宝打水浄手,指甲上的那黄色是洗不掉的,秦风也没用力洗,洗完手后擦干便看了药材铺子的进货单。   进货记录上记载得比以前更明晰,赵乾坤本来就精通药材,对采购一块把关奇严,这一趟不算白来,得以见到铺子焕然一新的面貌。   秦风顺便取了一些牛黄说是放置至医馆,冯宝摸了摸头:“可其余人还不知道这牛黄可治病,放至医馆有何用?”   “既是无人知晓,那便让人知晓,最近医馆里有小儿抽搐的病患,”秦风最近去医馆算多的,是以听到江郎中提到了几次:“说我是用牛黄治好病的消息便不要放了。”   哎呦,驸马怎么一会一变的,冯宝料想秦风肯定是有更好的法子,默默地收拾牛黄去了,赵乾坤的反应也快,既是有出,也要记录在册。   就连龙七也嘀咕了一句:“是个细心人。”   从药材铺子出来的秦风心情大好,待到了医馆,诸位郎中均是欣喜,最近馆长来的时间比以往多多了,如今的馆长毕竟今非昔比,还能看到他着医袍,可见不忘初心。   人群里,那负责打扫的老厮双眼定定地看着秦风,被一名年轻些的小厮喝斥道:“看什么看,那可是驸马爷,小心冲撞了贵人。”   “驸马爷又怎么了,不一样是上门女婿,只是给皇帝当上门女婿。”洛凡尘嘀咕了一句。   荆无命不是头回来医馆,最早还是他来请的这对主仆呢,只是依旧不习惯医馆里的药味儿,进来没一会就往外走,迎头恰撞上那老厮,他身高马大,那老厮身形一晃。   他立马伸手将他扶住:“老人家,当心。”   洛凡尘岂能认不出这为自己所暗害之人,所谓做贼心虚,身子莫名一缩,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多谢多谢。” 第213章 她竟是哭了?   荆无命看着这身着灰衫的老厮,见他年纪也不算太大,个头不高,容貌不显,低着头甚是乖顺的样子,并没有当回事,大步流星地迈出去。   洛凡尘白出了一身汗,长吁口气,赶紧快步走到一侧,余光瞟到那秦风进了内室。   秦风进去后没一会,冯宝便走出来将一张纸贴在医馆门口,一时间引来不少人围观,   有那识字的凑过来,念了出来:“兹寻小儿抽搐患者一名以试牛黄之药用,免诊金与药钱,痊愈后另付十两纹银以作谢酬,有意向者可前来报名,仅限一名。”   “试药,免诊金和药钱,还有十两纹银?”   “这牛黄是何物,能治抽搐症?”   “可惜吾家无小儿,更无抽搐小儿,这十两纹银注定无缘喽。”   冯宝站在一边,双手束起等着有人来揭榜,这十两纹银于富贵人家自然不值得一提,但对寻常百姓来说可是数目不少,大府院的普通丫鬟一个月的月例也就一两银。   稍息过后,便有一对夫妻抱着孩子过来揭榜,这对夫妻打扮寻常,怀中小儿颦眉捂着肚子,脸上犹有泪痕,是个长得颇是乖巧的稚童,估摸三四岁而已,那娘亲脸上满是愁容。   当爹的还算有几分见识,一看冯宝候在边上,立马上前询问:“敢问这位郎中,我们揭榜是否作数,我家小儿抽搐、肚痛已经三日,服药也未见好转,可否让医馆一试?”   这人看着出身鲁莽,说话还挺有章程,冯宝即刻将两人引进去,外面的人自不知里面的情状如何,那洛凡尘站在角落中暗自拂着下颌,牛黄,此为何物?   这位驸马爷对唐相所下之毒已是闻所未闻,让他不得章法,如今竟又冒出此等稀罕之物。   洛凡尘皱起眉头,他倒要看看这位有何等的本事,用这稀罕药物真能医病,还是准备沽名钓誉,要是后者,他非撕烂这驸马爷的假面孔不可。   龙七从内室出来去找荆无命,余光扫到洛凡尘,不自禁地多看了几眼,洛凡尘抬头,两人目光对上,他心内一颤,望进这糙汉子的双眼里,却是不显波澜。   这人生得粗犷,满面胡须,五官掩了大半,洛凡尘嗤笑,就这样,怎会令他想到师弟?   龙七的目光从这陌生的老厮身上移开,跑出去找荆无命,东家还得忙一阵子,两人可以趁机去附近饮茶,省得蹲在医馆闻药味。   医馆里何止药味重,小儿啼哭,伤者哀凄,又有此起彼伏的哀怨之声,听得他心烦意乱。   待到天蒙黑,秦风才从医馆出来,他难得来坐诊,与那对夫妻签订契书后,又给小儿看诊,在治疗期间不得用其它药物,仅牛黄一药,方能显示药效。   待此事毕了,又有闻风而来者请他切脉开药方,这一忙碌便至天黑,许久没这般坐堂的秦风也觉得有些困倦,起身之时,外面一道影子闪过。   等他看过去,才发现是在打扫卫生的老厮,他整理好桌面,这才锁门离开,那老厮走过来询问道:“馆长,里面可需要打扫?”   “不必。”秦风想他是初来乍到,交代道:“这间素来不需他人打扫,有我小厮负责。”   “小的知道了,馆长慢走。”洛凡尘目送秦风离开,转身看向那扇门,这般谨慎,里面可见有不少秘密,既已上山试虎,焉有不闯之理?   秦风回到公主府时,下人们罕见得没有出来相迎,自从上次被教训过一番后,不管是不是探子都缩起头做人,进进出出均会出来相送或相迎,今个却是异常寂静。   荆无命也嘀咕道:“今个是走了水还是怎么地,人呢?”   正言语间,白浅施然走出,面有沉色,冲着秦风一福:“驸马爷,殿下身体不适,不能陪驸马爷一同用膳,奴婢特来知会。”   “我去看看公主,你们先用吧。”秦风甩下众人,龙七正要跟过去,被冯宝拉住了:“你这莽夫,夫妇叙话,你凑个什么热闹?”   知晓内情的荆无命也由得冯宝去了,龙七没心眼,万一说漏嘴可是不妙。   秦风走进卧室,房内的灯微暗,并不像平时那般大明,一股香馨的味道飘入鼻间,他的嗅觉一向灵敏,脚下转了方向,朝着窗下的美人榻走去。   萧令瑶果然蜷缩在那里,脸朝内,看不到她的神色,仅从她的肩颈弯曲的程度就知颓然。   “殿下。”秦风轻轻地唤了一声,语气有点像哄妹妹:“因何事不悦?”   萧令瑶白日的情绪哪像现在这般低沉,也不知分开后收到什么不好的消息,莫不是被左平道那厮刁难,秦风走近了些,入目是她抖瑟的肩,轻微至极。   秦风一下子怔在那里,自从认识她以来,从谈判到合作,从彼此提防到开诚布公,她素来是闲然自得、胜券在握的模样,鲜少露出脆弱的神色。   情绪最外露的那次莫过于在红羽楼见到她安插的姑娘遭人欺辱,今日竟是哭了?   秦风一向不擅长哄姑娘,尤其在秦府后院,两个同父异母的双生妹妹不屑于与他往来,鲜少打交道,生母柳氏毕竟年长些,她又是极能忍耐的类型,秦风从未有过这种经验。   至于以前的经验,秦风是外科医生,情绪上难免会内敛许多,此时面对突然暴发情绪的萧令瑶,他难得感觉到束手无策。   萧令瑶自是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有曹景在外面,无关人等也进不了这间房,她本想尽快恢复情绪,不愿在秦风面前显露半分软弱。   只是在秦风那一声“因何事不悦”后,心下突地变软,也不愿意再动半分,维持原有的姿态不变,待听到脚步声停下后,心下竟有微微不喜。   正当她准备坐起时,一只手伸过来,扳住她的肩膀,未等她反应,就猝不及防地被人扳过去,恰坠入秦风关切的一对眸孔中,她轻咬嘴唇,原本就控制不住的情绪就此崩溃。   萧令瑶眼角挂着未干的泪水,眼底湿润,她竟是哭了? 第214章 仕族寒门之争   秦风没作声,取出一方帕子替她擦拭眼角的泪水:“臣不会让殿下莫哭,人有七情六欲,悲伤喜悦皆可流泪,倘若哭一场能让自己痛快些,未尝不可。”   萧令瑶双膝蜷缩到身下,接过他手里的帕子:“哪有像你这样劝人的?”   “臣的话还没有说完,哭且是发泄情绪的渠道,像殿下这样的美人,哭也是示弱,也是一种武器,既是这样,臣也不会拦着殿下掉眼泪。”   萧令瑶垂下头,这番话倒是新奇,她时时提醒自己勿要软弱,只是今日之事依旧攻破了她的软肋,令她泪洒当场:“今日茶楼前伏尸的那位……原是故人。”   秦风眼底晃过一片血红,那人从茶楼狂奔出来,恰停在他们马车前,左平道下手极快,那利刃从后背心窝穿透而过,当场毙命。   血从他们耳边飞溅而过,那人伏尸之时,他们连他的脸都没有看清。   左平道出手狠辣,暗含震慑他之心,秦风自是不怵,可此刻听说是萧令瑶故人,他心中也颇不是滋味,这种后知后觉的情绪只会滋生出无限的懊恼与悔恨。   故人在前并未认出,反而眼睁睁地看着他丧命。   “那人是前水师船械三副袁道。”萧令瑶似要将这名字刻在心上:“左平道如此大张旗鼓,我心下存疑,着暗卫前去调查,方知此事。”   她终是下了决心:“我曾在水师呆过一年有余,水师常督军曾受我母亲之托照顾我一年。”   元氏与她朝夕相处一年,只是她以前年幼,元氏的变化也翻天覆地,两人第一次见面并没有认出彼此,若不是秦启制出的那艘楼船,仍是故人见面不相识。   “常督军治军严厉,手下人稍有不正之风都会被他严惩,船械三副袁道曾下船偷偷进了青楼,被常督军知晓后,绑在桅杆上施以鞭刑。”   “我与元儿姐姐藏在暗处观刑却被他发现,你可知他一边受着鞭刑,一边大叫着让人将我们弄走,说是别吓坏我们,他下船总会弄些玩意上哄我和元儿姐姐。”   萧令瑶的眼泪溢出,袁道叔叔,今日就在她眼前倒下。   她不知他有没有认出她,只是想到那穿透他心脏的利刃,该是比他受鞭刑时痛得多!   “臣早猜到殿下与常家应是旧相识,只是前水师被打成叛逆之罪,此案当年细节大多掩去,外界知晓的仅有常督军与敌国互通书信,以及有人见过他与敌国之人往来。”   “殿下可还记得臣说过,那人可能并非敌国密探,而是间人,只是这前提是前水师并未背叛东越,与敌国勾连。”秦风说道:“当年实情如何,殿下可知?”   萧令瑶入宫多年,早将前因后果弄得清清楚楚,她并未直言,反问道:“红羽楼消息灵通,你可知如今掌管水师的是何人?”   “何拥,现任水师督军,出身仕族大家,何家世代为官,历经三朝。”   “那你可知前水师督军是何出身?”   “常督军双亲毕是农户,平谷桃乡人,参加武举步步入仕,当年曾是寒门典范。”   东越国并重文武,是以有文考,也有武考。   武举分三级,解试、省试、殿试,主要考的是武艺,射、骑、刀、剑等等,但因为要入朝为仕,其中也包括些许文试,只是较文考不同,重在考兵书谋略。   殿试之时更是要由皇帝亲自策问,考验其应变力,就算是秦风,也觉得这种文武并重的举措十分合理,常督军当年殿试时在策问环节极为出彩,后被圣上亲指为状元。   寒门出身,一朝为状元,这在当年激励了无数寒门子弟,他的家乡桃乡更是为其燃放鞭炮三日以示庆贺,当年谁也没有想到,常督军能带出威风赫赫的水师,也没想到他会叛。   如今桃乡已不敢提及他的姓名,寒门子弟早立了他人作为标杆。   自常督军外,寒门再未出过状元,不论文,亦是武。   秦风心中若有所动,一个大胆的念头油然而起:“仕族与寒门之争?”   “仕族大家都是几代为官,岂能坐视寒门子弟起东风。”萧令瑶的语气似是平常:“以唐太师为首,仕族大家们合谋制造了前水师谋逆案,让常家灭门,前水师沦为罪师。”   “自那以后,寒门子弟出头者寥寥,常督军在时,曾大力提携寒门子弟,此举被仕族视为眼中钉,终为他招来大祸,你可曾想过,你嫡长兄缘何这个年纪就从四品?”   这个道理秦风早就看透了,无非是因为秦云有做太师的外祖父,做太傅的父亲,那后门开得溜溜的,秦云本人资质一般,官场中人却因为前太师、现唐相给足他面子。   听多了恭维话,假的也成真的,秦云便以为自己天资过人,还能在官场上再进一步。   可惜他并非宋清明那般真正有才干之人,从四品前便是天堑,如今唐相不复从前,太子禁足,秦佐怀且是水深火热,正想法子帮太子解禁并复宠,秦云凭自个难以升迁。   可叹的是官场中像秦云这般的仕族子弟一批接着一批,把寒门子弟挤压得丧气,早不复还有常督军在时的气势,鲤鱼跃龙门,竟是成为传说。   秦风眉头皱起,这种事其实平常,哪有生来的平等,有些人注定赢在起跑线上。   但当朝仕族占据了各大要职,这些仕族大家还左右了文、武科考,每年提拔上来的人才无不是仕族出身,仅有寥寥几名寒门,且官职低微,又被塞到无关紧要的位置。   到底是寒门无才子还是仕族从小就走精英路线所以才杰辈出,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想到常督军一案竟是仕族与寒门之争,又是仕族碾压寒门的前例,秦风摇头叹息,萧令瑶见到他这副模样,反问道:“你也是仕族子弟,如今叹息是为谁?”   “英雄莫问出处,才贤何需看出身,唯才唯智唯贤,这才是臣之所愿,”秦风指了指天:“可惜臣不是那位,臣所想无关紧要。”   萧令瑶被他这番所言彻动了心扉,她埋下头,那腥红的血似还映在她的眸孔里,方才还能点拨秦风看清前事,现在的她则颓然不已:“秦风,他们没有反,没有勾连敌国。” 第215章 偷鸡摸狗之徒   “父皇深知常家案背后隐藏的矛盾,却选择站在仕族一方,这也是为何常家不可能雪冤的原因。”萧令瑶说道:“哪怕找回水师残部,本宫也只能让他们暂居一隅,从长计议。”   “仕族子弟遍布朝堂,他们在陛下处就不再是单独的唐家、白家、何家等等,都是代表一个集体——仕族,陛下所谋比一般人等高远,牺牲是注定的话,他自有舍弃。”   哪怕明知道那是个针对寒门的局,元帝依旧默认,只因为仕族更强,弱肉强食罢了。   “大理寺今日所杀之人既是水师旧部,难道是依旧在追查当年的水师残部?”秦风问道。   萧令瑶终于打起精神,摇头道:“并非如此,是不小心卷入了其它案件,恰好被牵连其中,只是道叔身份被查破,此事又勾起,怕是……”   “你担心元氏那边会增加难度。”秦风一语说中她的心事:“流放之地本就看守森严,地势又险要不易逃脱,因为今日之事,恐怕更是要严加看守。”   萧令瑶无言地看向他,怎么什么事都瞒不过他,她不自觉地撇了撇嘴,悲痛的感觉不像刚才那么重,只是心底那份遗憾终是无法释去。   秦风只觉得今日的她比以往又卸下了不少心防,想着她比自己还要小三岁,灵机一动道:“心情不好就要吃点甜的,喝点甜的。”   听说有好吃的,萧令瑶的眼神变得温柔:“想喝奶茶。”   上回在宴花宴上作为主宾,又是公主的身份,根本没好意思放开手脚,倒是让那些夫人小姐享受得尽兴,她也没察觉自己现在的语气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秦风心里像被羽毛轻触了一下,莫名地有些痒,手指曲起,他忙起身:“稍候片刻。”   心底那点异样的感觉在他踏入小厨房时也没有消散,夜色微沉,他连晚膳都没有吃,却跑进小厨房给萧令瑶煮奶茶,还是他主动提起来的。   再想到她方才撒娇的语气和神态,他心底那点酥麻的感觉越来越浓,这代表着什么,若是只有二十岁的原身在这里,未必知道,但他不一样,那酥麻是怜惜,男人对女人的怜惜。   秦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啧,男人哪!   煮奶茶其实很容易,但萧令瑶等了许久才见到秦风进来,端起来的奶茶用琉璃碗盛着,与上次见过的奶茶不同,里面还有一颗一颗的东西。   本朝还没有芋头,秦风用红薯代替芋头搓成了丸子,掷入奶茶之中,勉强算个珍珠奶茶。   萧令瑶吃到那丸子时,口腔里满是甜蜜,低落的心情好了不少,等一碗珍珠奶茶用完,也有了食欲,和秦风一起去小厨房用了膳。   只是曹景看到自己都没有哄好的萧令瑶却被秦风轻而易举地安抚好,心内怅然。   待他抬头望月,难得没有心里堵得慌,多一人可以让她平静,又有何妨?   秦风着实是饿了,这几日商号的事情忙得停不下来,还得应付小人,今日与那忧心小儿的夫妇洽淡许久方让他们打消疑虑,愿意与他签订契书。   看似没费什么力气,他实则也有些疲累,今日就多用了一些,只是将碗放下的瞬间,他突然眉头一皱,倏地起身:“龙七,荆无命,随我走!”   冯宝跟着走了几步,才发现驸马根本没算上他,一时间有些委屈:“那小的怎么办?!”   夜已寂静,咔嚓声在夜色中响起时格外醒目,洛凡尘看着打开的锁,嘀咕道:“怎就这般容易,这医馆真当是路不拾遗么,蠢。”   待来到秦风专用的房前,他又十分熟练地撬开锁具,径自走了进去,秦风的抽屉均有上锁,奈何这洛凡尘出身不一般,开锁于他不过是信手拈来。   待看到那册子上有如鬼画符一般的文字,洛凡尘瞪大了眼睛,他举起手上的油灯,再看上面的备注,竟是用这些奇怪的符号代表了不少医术用语。   他此生绝未见过如此行文,当场愣在这里,正欲看得分明,一记声音响起:“既是好奇,大可当面来问,何必做此等偷鸡摸狗之事?”   做贼当场被捉,洛凡尘心中一悸,医馆里本无亮灯,那黑影突然出现,虽只是站在门口,却有股凌然气势,他咬紧牙关,手伸向腰间,正欲动手,另一道影子飞身扑来!   他忙吹灭油灯,令自己置身于黑暗之中,秦风见此人举动,心想这人倒是聪明,此时亮灯无异于暴露自己所在,但这是他的地盘,内里空间再熟悉不过,哪能容此人遁形?   方才率先一步的是荆无命,上回就让龙七抢先,这回自不能重蹈覆辙,近到跟前,那光一灭,他便双手按住此人双臂,抬膝顶向此人小腹。   那是人身柔软之处,也是对战时可击打的脆弱部位,听得身下之人闷哼一声,荆无命暗骂出声,听出来了,这人不就是上回给他下毒那厮!   秦风见荆无命制住了此人,这才迈进来,不紧不慢地点了灯,他所制之灯自是比洛凡尘手上的油灯要亮些,等到大亮,秦风看着这刚招进医馆的老厮。   今日也是事忙,用脑过度的秦风在饱餐一顿后方才觉得不对劲。   一来这人身上有股浓重的药味,刚进医馆之人,又不碰触药材,哪来这么重的味道?   二来此人多嘴,偏要问他是否需要打扫他的房间,秦风的医馆与其它医馆有许多不同,其中一条便是多了“岗前培训”,其中最重要一条与他的办公室有关——无需打扫。   这一条是重中之重,培训的郎中必定会交代仔细,再三强调,以往还从未有人逾越。   此人虽是刚来,看着也是个精明的,岂能记不住?   就算是真脑子不好,记性不佳,就凭他身上浓重的药味也可能是同行,若是举止不轨影响这次牛黄试药,或是败坏医馆名声,秦风不愿意多事。   他忙带人过来,倒是堵了个正着,还真是位不轨之徒,秦风突庆幸已经填饱肚子才想起来不对劲,否则还得空腹与这年纪不小的贼周旋。   他走近了些,便看到荆无命眼底暴溅的怒火! 第216章 本名墨林   秦风不紧不慢地坐下:“夜半行窃,可知是何罪?天亮之时押往府衙,依你这情状,不用审也够定罪了。”   “行窃,何止是行窃,驸马爷,此人小的认出来了,正是上回拦马车给小的下毒之人!”   当时那人窝到地上,和这人现下躺在地上的样子一模一样,还有相同的声音,绝错不了!   洛凡尘大呼不妙,早知如此就不该一念之差混进医馆,现在被人逮个正着,若真要送入府衙,还能脱身么,好好的游医也做不成了。   “驸马爷,有事好商量。”洛凡尘忙道:“小的不知什么拦车之事,小的只是一名游医,听说驸马爷医术高超,是以进来想一探究竟,进入此间并非为了谋财。”   呸,荆无命气到胸口闷,这人好大的脸皮,把最厉害的事先抛出去不认,只认无关紧要的,这明摆着是替自己脱重罪,避重就轻!   砰地一下,荆无命强按下他的头:“废话少说,龙七,拿绳子过来把他绑了。”   龙七今天也没准备和荆无命争,取了绳子过来蹲到洛凡尘身边,一弯腰,洛凡尘突地挣脱开荆无命,抓住了龙七的衣袖猛地往下拉,看清楚他脖颈间的印记,哈哈大笑:“师弟!”   这糙面汉子竟是他生死不明的师弟,以前那个白面郎君,怎落成这副模样?   “放你的屁!死到临头了,就想着乱攀扯关系?”荆无命才不理会他的反应,强扳回他的手将他五花大绑:“敢给我下毒,看这回怎么收拾你!”   “他真是我师弟,不信你们扒开他的衣服瞧瞧后背,他除了脖颈间有颗红痣,后背上还有条一指长的伤痕,就在右腋下附近,千真万确,你们倒是先瞧瞧!”   秦风终于正眼看了看洛凡尘——那条伤痕他见过。   他救下龙七后发现其力量惊人,听闻他失去记忆无家可归就把他安置到镖局,那边最适合他,押镖对付土匪最好不过,一身力气才有地方使。   以前秦风的身份不能曝光,就乔装打扮后暗中视察,就曾见过龙七等人在河中沐浴。那边全是一群汉子,打赤膊一块入浴是常事。   他后背这道伤口明显,当时还有不服龙七的镖师怀疑他是否朝廷通缉要犯,嫌他来历不明却抢了他们的风头,可惜龙七没了记忆后生性耿直古怪,根本不把他们当回事。   旁人说什么都刺激不了他,反倒是将对方气得够呛。   龙七转头看着秦风,一字一句地说道:“东家,我不认识他。”   洛凡尘一听就炸了:“你不认识我?我看着你入门,看着你拜师,连你背上的伤都是我帮你医的,你张口便是不认识我,师弟,你纯心害我是不是,你快告诉你主子,我是谁?”   龙七一脸迷惑,虽是觉得此人面善,脑子里似有东西要倾泄而出,可惜还是功亏一篑。   荆无命忍了这片刻,哈哈大笑道:“见着没有,这呆子分明不认识你,你还想狡辩,待到天明押你到府衙,进了囚笼你就晓得天子脚下莫横着走!”   秦风看着龙七的神色,双手微扣在一起,看着荆无命踹完那人一脚后说道:“提他过来。”   洛凡尘被甩到秦风面前,他虽是游医,平时也不是多讲究的人,但也没这般狼狈过。   “报上名来。”   “洛凡尘,江湖游医。”   秦风的双眼中终于有了些许神采,此人,洛凡尘!   他就是轩辕北请来的游医,正是托此人的福,唐相才得以上早朝,带着门下臣徒与元帝一番博弈,此人是唐相的功臣,秦风抿了抿嘴,笑了。   两人是有何等的缘分才能铸就这番奇遇,他竟自入瓮?   早前唐相得以护住左相之位,萧令瑶就着人查了内情,当时便知道有洛凡尘这号人物。   生病请医是正常之举,此人又有让唐相上朝的本事,也是轩辕北有能耐,危急时刻请来援兵,算是帮了唐相一把。   洛凡尘看秦风脸上的神色,只觉得这年轻人可怕,看着年纪不大,藏匿心事的本领不小。   他这般老练的人从这年轻人脸上看不出所以然来,要说怒意,还不如刚才那位。   秦风按下他在唐相府上的事不提,望向龙七道:“你果真知道龙七的来历,刚唤他师弟,与他便是师出同门,既然如此,他为何流落外间且身受重伤,又被人封了内力?”   洛凡尘一怔,想要跳起来,才记得自己被五花大绑,忙说道:“你们且把我松开,让我看看师弟的情况,还有,你不是名医吗?怎么治不了他?”   荆无命听他叫嚷着要松绑,哪里肯依:“松开,你若逃了该如何?”   他是口口声声唤着龙七师弟,可龙七又不认他!   洛凡尘恨不得一头撞死自个,送上门让人逮着,师弟就在眼前却视他为陌生人,这个叫荆无命的是记恨他哪,早知如此,当初为何要与这驸马过招,着是悔不当初!   “驸马爷,小的真是他师兄,驸马爷是否嫉恨小的先前替唐相治病?”洛凡尘自个把这事翻出来了:“小的是游医,谁给诊金就给谁看病,何况又是同门去请。”   “小的本不喜轩辕北,是他死缠烂打,加上当时手头紧就去了,话说回来……”   “唐相的病与我何干?”秦风一句话像盆冷水浇过去,把洛凡尘激得说不出话来。   唐相的毒不是他下的,唐相的哑穴不是他刺的?真不是他做的,还是不认账?   洛凡尘张了张嘴,看着秦风淡定的面庞,心下直打小鼓,为何,为何此人如此淡定?   难道是唐相的错觉,与他有仇,故意拉扯他进来,真不是他所为?   荆无命在一边品出味来了,真是干了坏事哪能在人前承认,也是这洛凡尘傻,别的不说,要是他是细作,是来找证据的,秦风若是认了,岂不是自找麻烦!   这下子,荆无命对秦风的佩服之情又多了几分,他顺手将洛凡尘拉起来:“驸马爷,此人到底如何处置?”   “他还尚未回答我们的问题。”秦风漫不经心地说道:“且听他说道说道。”   洛凡尘如遇大赫,忙说道:“我师弟本名墨林,师父乃浮生阁阁主,是这天底下最擅谋略之人,东越开国皇帝的谋臣,论起来,是辅佐过本朝皇帝祖父的谋臣!”   荆无命的手一松,哦,浮生阁。 第217章 浮生阁   名震江湖的浮生阁,据说浮生阁门生无数,要么精谋略,要么通医术,要么是武学奇才,且不低贱女弟子,男女同入门,入门后必有一所长。   东越开国皇帝登基没几年就驾崩,这位阁主便隐退,只教导弟子,再未复出。   如今已是东越三朝,浮生阁却鲜无动静,仿佛从世间消匿,据闻先帝曾试图请浮生阁阁主出山却未能成事,这位阁主不知为何再不过问朝堂之事,只专心带教弟子。   洛凡尘既是浮生阁出身,能用封尾闾之法替唐相争取两个时辰的时间,便说得过去了。   “龙七也是浮生阁出身,既是武学高绝之人,为什么会被人沉于河底,是何人谋害?”   秦风内心已经相信洛凡尘所说,只是龙七出事仍有疑虑。   “这……”洛凡尘咬牙道:“浮生阁已经四分五裂!”   “为何?”   “师父他老人家身死,门下弟子各谋出路,诸如那轩辕北就投奔了唐相,而我无处可去也不愿意依附于他人,成为江湖游医走街串巷,还有一众师兄弟、师姐妹们不知去向。”   荆无命舔了舔唇,曾经名声赫赫的浮生阁就此分崩离析?   “阁主他为何而死?”秦风掐算了一下时间,浮生阁阁主辅佐开朝皇帝时正值青年,退隐时还未至三十岁,历经三朝是高寿,不是寿终便是病亡。   “毒发,着人所害。”洛凡尘看向龙七:“最后和师父呆在一起的就是师弟,但小的深信师弟绝不会害了师父,相反,轩辕北才有嫌疑!”   “为何?”   “他来浮生阁本就是为了学得谋略之术再出来寻个富贵,依附贵人,其心不定!”   龙七一直在旁听着,虽是与他有关,他全然像无事人一般,只是此时头痛欲裂,忙看向秦风:“东家。”   秦风迅速取出药丸给他,龙七服下后情绪落定,洛凡尘见状说道:“墨林师弟这是为何?”   “他坠河后撞击到了头部而不记得前事,一身内力不知为何也被封存,我虽擅长针法,却也不知如何解封,只余一身异于常人的力量。”秦风说道:“荆无命,替他解绑。”   荆无命欲言又止,一跺脚,罢了,看在这人知晓龙七底细的份上暂且放过他!   洛凡尘知道自己逃过一劫,松开手脚后立马奔向龙七,看着他满脸的胡子哈哈大笑:“墨师弟,你若是清醒过来晓得自己现在是这副模样,得有多喜人,你以前最不喜留须。”   龙七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令得洛凡尘悻然,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师弟不认得他了。   “洛医师,你既已投奔唐相,为何又要潜入我的医馆,还行此等鬼祟之事,”秦风说道:“我可没说不送你去府衙。”   洛凡尘满以为事情已经翻篇,未料又旧事重提,一下子慌了神,赶忙说道:“驸马爷,小的可没投奔唐相,是那轩辕北磨着我去的,那唐相被人扎了穴,中了毒是真。”   “他口口声声说是驸马爷害他,我寻思那毒物特殊,小的也解不了,其实全是靠自愈,小的这些年还未见过如此毒物,又听闻是驸马所害,这才想要一探究竟。”   “小的前脚从相府出来,后脚就对这位兄弟下了毒是真,但只是想试一试驸马爷的深浅,所用剂量要不了人命,这位兄弟绝不会有恙,吾无害人之心!”   洛凡尘恨不得以命起誓,他习惯了自在日子,哪能被押入府衙问罪入狱,那是生不如死!   “那相爷夫人也抠门,小的在相府也算兢兢业业这些天,走的时候就给了小的两百两,轩辕北还说不亏待人,那相爷要不是小的给他施针,能上朝?”   这人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荆无命心里不痛快了,哑着嗓子道:“此人话多,聒噪。”   洛凡尘一听,无语凝噎,他为砧上鱼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话多也是罪过?   他不敢再往下讲,秦风手指搓动,红羽楼里的确有人提到过浮生阁,但那位阁主不理世事许多年,怎么会莫名地惹来杀机,被人毒杀?   阁主身边门徒众多,个个都是各个领域的好手,寻常人等近不了他的身,那投毒者必定是他亲近信任之人,秦风不着痕迹地看了洛凡尘一眼:“不知轩辕北在浮生阁属哪一等级?”   “他,末流!”洛凡尘半点颜面不给轩辕北:“自以为是的东西,以为自己有纵横捭阖之能,实则只是投机取巧之辈,师父在世时就曾言他成不了大器。”   “师父死后,他果真投靠唐相成为其门客,看似混得不错,但早被功利蒙了眼,迟早脚底打滑。”洛凡尘说道:“若真说让我服气的,当属老师兄——楼明月!”   荆无命讶异得合不上嘴:“你,你说谁?”   “还能有谁,造船大师楼明月,东越国还有几个叫楼明月的?”洛凡尘气得直鼓眼:”这位老师兄才是真正的翘楚之辈,又懂得是非,要论造船术,非他莫属。“   “比起那些混不吝的门徒,老师兄才真正做到精益求精!师父也曾言他有天赋,更有乾坤,轩辕北算哪根葱?”洛凡尘损起轩辕北来毫不客气。   楼明月的年龄要比他们长不少,他一口一个老师兄倒也不为过,尤其那位浮生阁阁主比一般人都要长寿,能历经三朝可想而知,虽是这三朝未尽,开朝皇帝又是早衰,也是长寿。   “那龙七在浮生阁是何地位?”   “他,他是师父收的最后一名男弟子,是我们所有人最小的师弟。”洛凡尘认定龙七就是墨林,急切道:“虽不知他为何如此,但他得了师父所授龟息之术。”   “想必是因为此术才在水中存活,就是这脑子不甚清楚,着实可惜了。”洛凡尘刚才就听秦风说师弟的内力被封存,一直忍不住要切脉。   现在他手脚被松开,趁着他们不注意,上去就抓住了龙七的手,要是平时,龙七肯定不爽快地把他扔到一边去,今个听了那么多,也是心下存疑,竟是由得洛凡尘了。   秦风则是在想龟息术,这龟息术后世也有记载,又称龟息功,属道家的养生术。 第218章 私了,私了   龟息属吐纳气功,牛虽有耳,而息之以鼻;龟虽有鼻,而息之以耳。凡言龟息者,当以耳言也。   人的呼吸自有频率,而龟息比普通人等的呼吸要慢得多,人一次呼吸五秒,猫狗一次呼吸三秒,而龟一次呼吸可长达四十五秒,其寿命在三者之中也最长。   人要练这龟息吐纳也有方法,就从五秒开始吐纳,慢慢地放慢速度,使得呼吸越长越好,一旦练到四十五秒后,哪怕屏息也能轻松自如。   洛凡尘虽然行事轻率,但他所言倒不似作伪,秦风仍记得发现龙七的河流河水湍急,且位置处于下游,当时他就诧异龙七怎能在河中漂流这许久还有一口气在。   如今倒是有了解释,他方才也瞧见洛凡尘替龙七把脉,也没有阻拦的意思,直至洛凡尘切完脉,他才问道:“如何?”   “奇经八脉居然全被封死了……”洛凡尘似是不敢相信。   奇经八脉交错在十二经之间,对十二经气血有蓄积和渗灌的调节作用。当十二经脉及脏腑气血旺盛时,奇经八脉能加以蓄积,当人体功能活动需要时,奇经八脉又能渗灌供应。   如今这奇经八脉被封,便让气血失去调节作用,纵然有再高深的内力也使不出来。   再加上这气血一直拥堵,恐怕对脑子也有影响,再加上撞击,洛凡尘心下一紧,拍着大腿道:“我就知道师父之死另有玄机,师弟这是让人封了口!”   那八脉是督脉、任脉、冲脉、带脉、阴维脉、阳维脉、阳蹻脉、阴蹻脉,公孙冲脉胃心胸,内关阴维下总同;临泣胆经连带脉,阳维锐眦外关逢;后溪督脉内眦颈,申脉阳跷络亦通;列缺任脉行肺系,阴跷照海膈喉咙!   要同时封死这八脉不易,可连经络也一起封死了,这是用的哪门子方法?   洛凡尘又看着秦风,心想他若是有法子早就解了,看来也是无法,这么一想,他心里痛快多了,心想这人也不是全能的:“封存师弟内力之人恐也是用的内力。”   “若是针法,很容易看出缘故,要解也不难。”洛凡尘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小的并非吹牛,只要用的是针,小的便能看出来,比如唐相那哑穴,小的也能瞧出来。”   秦风面上无动于衷,反正那事与自己无关,但心中也因此高看了洛凡尘一眼,他当时所用之针是特别磨出来的最纤细的一支,且十分柔软,看似毫无杀伤力。   宫里的侍卫并未将他那套针放在眼里,与刀剑相比,那软针犹如稚童玩物,由那针刺下去哪有什么明显痕迹,可这洛凡尘竟能知晓,可见其本事。   浮生阁出来的人果真是差不到哪去,所以对他所说的有人用内力封存龙七奇经八脉的说法,秦风虽持保留意见,但也留心。   “小师弟,你记住了,我是你师兄,平时对你最好的几位师兄之一。”洛凡尘心想得抱紧师弟大腿,师弟一看就得这位驸马爷的欢心,抱紧了,才能不进府衙!   荆无命嗤笑一声:“啧,你这点把戏骗得了龙七,骗不了我和驸马爷,想逃过一劫?”   洛凡尘在荆无命面前尤其心虚,他赔着笑意道:“小兄弟千万别和我这游医认真,小的给你下的那毒真的无关紧要,就是普通的热毒,发作时看似凶猛罢了。”   “呸,小爷不管是不是看似,你这是认了给我下毒了?”荆无命作势就要去抓他的肩膀。   洛凡尘一看,今天这是难逃一劫呀,顿时丧气地瘫到地上,避过荆无命的动作之时取出怀里揣着的那两百两银票,一咬牙递出去:“赔你医药费,私了如何?”   荆无命呸了一声,他能缺这两百两?   他余光扫向银票,心底还是有些痒痒的,两百两,确实也不少。   “好了。”秦风说道:“一百两,荆无命收下,下毒之事便了了,剩下一百两你留着傍身,这里是隋城,处处都需用上银两,荆无命,如何?”   驸马爷真是高,荆无命直接接过一百两的银票,当作是应允了,一百两呢。   “那驸马爷,我,不,小的……”洛凡尘扫了龙七一眼:“小的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容留小的继续呆在医馆?一来可以看看医馆行医之道,二来离我这师弟也近一些。”   秦风略想了想,浮生阁既已分裂,阁主门徒各寻造化,既有轩辕北,想必也有其他人接近朝堂,龙七虽出生浮生阁但全无记忆,留着这洛凡尘也有好处。   “若你想留也并非不可,只是你也知晓,公主府如今与唐相可谓水火不融,你若要呆在我的医馆,势必与那边的人划清界限,以免给我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更不要说……”   “更不要说暗中与那边勾连,或是在这里做什么手脚,否则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们也要把你抽筋剥骨!”荆无命拔刀,刀柄向下,咚地打在洛凡尘面前。   一会儿银票,一会儿收容,一会儿威胁,他们这恩威并施得彻底,洛凡尘在唐府呆了那么久,对那对夫妻着实不敢恭维,在医馆虽时间短,也瞧出这里与那边大不相同。   若是两相对比,这边还有师弟,他自然乐于呆在这里,何况不用担心再进府衙,方才听驸马爷所说,之前的事就翻篇了。   “驸马爷放心,小的和师弟情谊深厚,本就不喜那轩辕北,要不是为了弄点钱在隋城安身,也不至于伺候那边!小的可对天发誓!”   秦风笑道:“发誓大可 不必,要是发誓有用,世间得少多少奸人,我再问你,你师弟他现在的容貌与以前相比如何?”   “相差甚大,小的与他相处颇多,但见到也仅觉得眼熟,并不能一眼认出,方才要不是他露出颈间的痣,小的也不敢确定,再就是后背的伤。”   “若是轩辕北见到他,能否一眼认出?”   “他?”洛凡尘嗤之以鼻道:“他一心攀附权势,在浮生阁呆的时间并不长,哪有心思关切师兄弟与师姐妹们,料想师弟在他面前褪了胡须也未必能认出。”   “以前的师弟是白面无须,如今这模样有如绿林好汉,”洛凡尘突然想到秦风所问,立马说道:“驸马爷放心,小的定不会吐露师弟身份。”   秦风应了一声,这人倒是个精明的,此时又取出一样物件:“这东西你可认得?” 第219章 辰时将过   荆无命也随洛凡尘一起看过去,只见秦风取出来的是用帕子包裹的两枚针,正是上回有人盯着龙七,刻意放给两名暗卫淬了毒的暗器。   洛凡尘自不知这是最后一重考验,龙七虽失记忆,但当时看到这两根毒针时倒也说出一二,那便是这暗器上有特殊纹路。   洛凡尘都没细看,便说道:“若上面有鱼纹便是浮生阁出品。”   荆无命与秦风对视一眼,这游医倒是过了这一关,秦风说道:“既然如此,看来龙七如你所说真是浮生阁弟子,他当时看到此物也称应有标记才对。”   洛凡尘心下稍定:“师弟不用暗器,敢问驸马,这东西从何而来?”   “不久前在玉春楼前有人暗中窥视,公主府的侍卫前去追踪,对方施以暗手留下这两枚毒针,虽未取人性命但却是淬了毒,着实令我们不解,事后想想,应是与龙七有关。”   洛凡尘叫了那么多年的墨林师弟,一下子要称呼他的新名字有些不适应,但想到秦风刚才所言,正色道:“这么说,除我们外还有浮生阁的人来了隋城,且在我之前发现师弟。”   “对方似乎并无敌意,却似乎想在龙七面前露面却有顾忌,现在想想,若是你愿意留在医馆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我倒信你愿意护着龙七。”   洛凡尘一听,心下大石终于彻底落下,恨不能拍着胸口保证:“那是当然。”   “既是如此,那你便留下,若是对我的医书感兴趣,以后当面来问便是,不要再做这种鬼祟举止。”秦风说道:“我每月必有几日会来医馆,最近会更频繁。”   把牛黄推至人前势在必行,既在试药,势必要多关注一些。   洛凡尘心中暗忖,这驸马绝口不提唐相之毒是否他所为,也是他太鲁莽,唐相是朝中大臣,驸马毒杀朝廷大臣可是重罪,他岂可认?   自个竟傻呼呼地当面质问,人家会认就有鬼了,不过洛凡尘笃定,上回就是驸马爷所为!   就凭驸马爷轻而易举地解了这带刀侍卫的毒就知道他医术颇高明,对确定毒源在行。   还有刚才潜进来时看到的奇特文字,虽是看不懂,却有明确的对照,显然是为了便于医馆郎中的理解,一旦掌握,彼此交流更快速简洁,应是为了提高诊疗效率而创。   能够从无到有制造出此等医书,这位驸马爷着实超过想象!   “多谢驸马原谅则个,之前事是小的太过鲁莽,不该莽撞试毒。”洛凡尘劫后余生,口吻比之前诚恳不少:“以后小的安生呆在医馆,暗中关注浮生阁之事。”   秦风点头应允,算是暂时信了他,也不禁想到楼明月,还有寄养在那里的秦启。   秦启在楼明月处过得极充实,如今他也算是浮生阁阁主的徒孙,只是他尚不知道元氏已“去世”,若是知晓,小小稚童要如何度过丧母之痛?   看秦风面有疲累之色,荆无命说道:“驸马爷,时候不早,早日回府歇息吧。”   洛凡尘自然要与他们一同离开,等到医馆外,秦风扫一眼那锁具,居然笑了起来:“手法不凡,开锁并未破坏锁体,这也是浮生阁的本事?”   听出几分揶揄之意,洛凡尘罕见得红了脸,浮生阁毕竟是如同传说一般的存在,学来的本事却用来干此等不入流之事,就算师父已经仙逝,也是辱没了他老人家。   秦风倒也没有太多纠缠此事,笑一笑后便登上马车,龙七临走时瞟了洛凡尘一眼,不等洛凡尘搭话,便跃上马车驱车离开。   洛凡尘长叹一声,想到秦风所说那暗中窥视之人,不禁面容微紧,同门之中使暗器者众,到底是哪一位在暗中窥视师弟,又鬼鬼祟祟不肯露面,是否与师父之死有关?愁煞人也。   秦风回到公主府时,萧令瑶已经安然睡去,她今日情绪不佳,许是悲痛过了头,累极后反而入睡极快,毫无提防的样子让秦风莫名有种趁虚而入的感觉。   不过是同榻而眠,彼此各执一被倒也不少天,彼此相安无事,需得作戏时更是默契无双。   可今个是怎么回事,许是她在他面前哭了一场,心境与平时大有不同。   秦风脱了外衣,仅着里衣,小心翼翼地上了榻,萧令瑶睡得沉,仅是轻哼一声,便侧身背对着他,秦风见状,动作更小心了些,直到躺下也没惊醒萧令瑶。   看似睡得香沉的锦华公主却是梦境连连,睡梦中那些腥红的血糊了她的脸,眼底只有血光,她不禁轻泣出声,看在秦风眼里却是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这万分克制的模样让他心中一片悸痛,虽对他入宫前的八年知晓不多,但也能猜到不是多好的际遇,否则生母如何会把她托给常家一年有余?   母女俩被迫分离,定是有隐情。   秦风看她额头沁出汗水,神情痛苦,终在她背上轻轻拍打着,在她耳边念起了《大悲咒》,这是他在做手术前平静心神的方法,能缓解紧张的情绪。   许是感觉到有人抚慰,萧令瑶不再挣扎,终是头靠着秦风的肩膀彻底安睡。   秦风发现她今日失了平时的戒备,居然将头靠了过来,两人的身高差刚好,她这般躺着倒也合适,只是他心肝一紧,总觉得有种趁人之危的感觉。   好在两人还是一人一床被,罢了,就当她是妹妹,只是这妹妹……过于撩人了些。   秦风等她熟睡后,这才将她的头推开,让她的身子变得板正一些,这才长长地吐口气。   殊不知,萧令瑶的头歪向一侧,微微睁开眼,神色难辨。   秦风次日醒来时发现萧令瑶并未像平时那般早于他起身,一头秀发钻进了他的被子里,外面响起白浅的声音:“殿下,驸马?”   两人从未起过这么晚,白浅终是忍不住过来询问,听到白浅的声音,萧令瑶方才睁开眼,对上秦风幽深的眸孔,心头一悸:“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辰时将过。”   秦风一换算,那岂不是巳时,已近上午九点,东越素来早起,睡到这个时辰已是甚晚! 第220章 假戏真做   秦风与萧令瑶昨夜都不安生,双双睡得沉,白浅也是思忖许久才咬牙前来,殿下素来自律,驸马也奉行养生之道,两人成婚以来还头回这般。   秦风掐算了一下时间,心道确实太晚,萧令瑶却先于他一步起身,只是她发量惊人,不少都钻进秦风的被子里,又被他压在身下,这一起身已知晓不对,反应过来时已晚。   萧令瑶一个后仰,竟是躺进也欲起身的秦风怀中,秦风一怔,双手抱扶住住她的手臂。   “当心。”秦风说完笑道:“公主养发有道,以后若是推出护发的商品,公主这一头秀发也可做现成的代言人。”   一番话令得面色已是绯红的萧令瑶心下轻快,驸马这解围的本事是渐长了。   两人都未提到昨夜之事,眼神对上之时,彼此都有些闪躲。   房外的白浅听见里面有些窸窸窣窣的动静,不禁眉头皱起,当初殿下称要找个驸马假成婚,她就忧心不已,他们自己人固若金汤,突然要插入一个外人,岂好?   若是对方不知时务,坏了他们的事如何是好,但殿下在宫中多有制肘,确实施展不开。   最终便是帮她物色人选,好在挑来的这位甚是得力,原本只想借个名头,万没想到这位驸马爷不仅能带着殿下赚取银两,又能推波助澜对付唐相,帮着殿下把水搅得更浑。   况且驸马本人既懂得分寸,她是最清楚不过的,驸马与公主虽睡一榻,却未越雷池半步。   刚成婚时,曹景不放心驸马为人,通宵守在房外,几夜过后便觉得无事,转为驸马与公主安睡他也去歇息,前几日曹景受伤在外,也是无人看守,倒也没听出什么乱子。   曹景回府以后似放松了对驸马爷的警惕,这几夜都未值夜,孰料今个就出了状况!   白浅本就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听力非常,方才明确听到衣衫间摩挲的声音,心下骇 然,莫不是两人……假戏真做?!   白浅是萧令瑶的人,自是要站在她的立场上,当下提高了音量:“殿下可要奴婢服侍?”   屋里静默些许,萧令瑶的声音低沉响起:“不必。”   这?!白浅隔着门,不知如何是好,看向守在一侧的曹景,眼底满是震惊,曹景却是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去备膳。”   白浅咬牙,不甘愿地离开。   屋里,秦风十指大动,正帮萧令瑶解着头发,她那头发不知怎么地就他脖子上佩戴的一块玉缠在一块,此情此景,若是让白浅进来,定会误会。   萧令瑶依旧是背入秦风怀抱的姿势,似整个人娇柔地躺在他怀中,秦风等同于拥着她。   女儿香令人沉醉,若说毫无感觉是假的,两人相识以来,头回这般亲密相触,秦风只觉得怀中滚烫,越发心急要将头发解开,可惜越是急,这手指越不听使唤。   萧令瑶觉得自己的头发被扯得有些疼,微微颦眉:“驸马,轻些。”   秦风的脑子炸开,轻些……   难得他这个摸过肝脏,劈过肚子开过膛的外科圣手也有面红耳赤的一天,他声音哑然:“殿下再忍忍。”   萧令瑶闭上了双眼,她身着亵衣,秦风仅着里衣,都是单薄之衫,两人此时相依,也仅隔着薄薄的衣料,触感分明,她背倚靠在秦风怀中,能清晰感觉到他的心跳。   男人的心跳是比女子心跳猛烈些么?为何驸马的心跳声如此有力?   萧令瑶叫疼,秦风手上的动作轻了些,好歹是把她的头发从玉挂件上清理出来,再看自己这块玉,其实属于原身,据说是其外祖父赠送的。   想到柳家人,秦风不禁感叹,柳苑与娘家已经渐行渐远,这些年不怎么走动,昔时外祖父也曾经来太傅府找过他们娘俩,被唐红英当面奚落后,再没有去过太傅府。   看秦风捏着那块玉发呆,萧令瑶整理好头发后说道:“这玉是?”   “外祖父所赠。”   “倒是块好玉,”萧令瑶说道:“你们倒是鲜少与外家往来。”   “柳家虽是商户但也有气节,不愿意攀附权势,且他们当年并不赞同母亲给人做妾。”秦风叹息道:“人各有志,也并非所有人都想攀权势。”   两人耽误了这许久,也怕引起下人们误会,赶忙起身,再不起来,恐怕都要用午膳了。   等到他们起身,刚进小厨房,那荆无命大咧咧地闯进来,走路带风:“殿下,驸马,三皇子剿匪大胜归来,今个百姓都在城中相迎,现场很是热闹。”   “这么快?”萧令瑶如何不知三皇子外出剿匪的事,这活招人眼红,偏他抢了去,且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剿匪归来,这功劳,恐怕东宫又得损失一批瓷器。   秦风与萧令瑶匆忙用了些东西就出府去,那进城的路上已经人满为患,不少临街的店铺都站满了人,就连街边摆着的一些茶水铺子里都被占满。   仗着玉春楼的位置好,他们要了一间靠街的房间,三皇子他们尚未进城,但迎接的氛围已经相当热烈,秦风说道:“三皇子尚未回城,风声倒让百姓先知道了。”   萧令瑶笑而不语:“只怕三皇兄此举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父皇恐是不喜。”   除去三皇子及他身边的人,还能有谁来放这个风,让百姓为自己回城助威纵然是有排面,但如此迫不及待地给自己拉满人气,只怕是物极必反。   此时,隋城外十里外,承王萧令晖令全军暂休,两名斥候策马而来,近到跟前便翻身下马,给萧令晖行礼:“报!隋城百姓已簇拥相迎,据传锦华公主与驸马也翘首以盼。”   萧令晖一怔:“锦华与驸马也来相迎?”   “有百姓称见到公主与驸马入玉春楼临街房间,应是为迎承王殿下。”一名斥候说道。   萧令晖容貌随母,本也是武状元出身,英勇不凡,他手握缰绳,心中颇有得色,萧令瑶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若是她也来相迎,父皇对自己今天这大张旗鼓的返城应有缓色。   “传令下去,加速返程,伤员入马车,午时前必入城!”   马蹄声声,战旗飘扬,兵马过境,洪尘滚滚! 第221章 三皇子入城   午时前一刻,隋城城门大开,在百姓的欢呼声中,承王殿首,官兵入城,那战旗飘扬,诸百姓看得清楚,战旗已非完好,分明是被火灼过。   伤员垫后,均被安置在敞开的战车上,有坐,有卧,伤痕明显,就连殿首的承王也是脸上挂彩,却是骑马前行,雄纠气昂。   百姓一看,深知道这番剿匪必是你死我活,且看那囚车里关押着活擒的诸匪首,有亲人在西南者便知这批土匪无恶不作,烧杀抢掠,致多少人家破人亡,又逼人背井离乡。   也不知是何人先带的头,腐烂的蔬菜皆砸向囚车,又有人高呼——“斩匪以慰亡灵!”   这显然是位读书人,在他的带领下,声音越来越疾——“斩匪以慰亡灵!”   到后来则变了样,秦风听得阵阵“杀了他们”、“杀了他们”,这情状比起上回并州知府驮尸游街更甚,那薜平是贪民脂民膏,土匪却是要人命!   这阵阵疾呼终引得秦风站到窗边,借着这得天独厚的优势望下去,大婚当日,他曾与这三皇子打过照面,今日三皇子身着铠甲,气质与那日截然不同。   那日是贵气满满,如今是豪气万千,在百姓的欢呼与愤怒的嘶吼声中,他面色丝毫未变。   就这份沉着与气势便胜过那太子无数。   秦风不禁感慨,爹要好,娘也得好,三皇子与太子,不就是自己与秦云么,嫡庶之别,纵然有多少才华,也只能看着东宫另入主人,自个却要封王出宫立府。   那入城的官军在玉春楼前突然停下,秦风与萧令瑶对视一眼,就看到为首的承王勒马顿住,朝他们望了过来,秦风突生一念,他是如何知晓他们身在此处?   承王停下,诸百姓也望向这边,有眼尖的人认出公主夫妇,兴奋莫名:“快看,是公主与驸马,他们也来迎承王了!”   秦风头皮一紧,他们本是来看个热闹,但承王明显是要将他们突现出来,果然出自皇家,哪有心思纯良之人,这三皇子不也朝公主府派了人么。   萧令瑶却是大方地站到窗边,唤了一声:“三皇兄。”   她声音玲珑,俏若银铃,萧令晖也不禁心下一软,笑道:“初入城便能见到皇妹与驸马,这舟车劳顿也不屈了,皇妹,皇兄还要入宫面见父皇,回头再见。”   围观百姓者众,看在眼里均看作是兄妹情深,那承王面对锦华公主时,哪有剿匪的杀气?   萧令瑶与秦风同时颌首向承王告别,目送他领军前行,直至车马消失在眼帘,这才关窗。   两人对视一眼,萧令瑶率先开口道:“倒是配合他演了一出好戏呢。”   “这位倒不像郭家人。”秦风指的是郭士通,郭士通用后世的话来讲就是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脑子里缺了一根筋,上回在公主府直接暴了三皇子的眼线,可见一斑。   萧令瑶秒懂他的意思,只是无奈地笑笑,连他们都想到三皇子这般入城的方式不妥,他本人又如何不知,可偏要这么踩着父皇的忌讳,到底为何?   人心难测四个字着实难懂,萧令瑶坐下后冥思苦想,突然反应过来:“父皇若是知道我们也来迎三皇兄入城,不知作何感想?”   “我二人不参政,不入朝堂,不过是寻常夫妻看热闹,父皇再怎么想,也是如此。”   秦风猜想三皇子大胜归来,又带着匪首献功,宫里不可能没有表示,这猜想果真在傍晚前得到验证,宫里来了小黄门,口传了圣谕——宣公主与驸马入宫小聚。   小聚,便是只有自己人,而非正儿八经的大型宫宴,夫妇二人立刻换了行装入宫,只是这回去的却是萧令瑶最不愿意踏足的——坤宁宫。   坤宁宫是皇后寝宫,身为后宫之主,自是要出面张罗今日的小聚,只是对陈皇后而言,心气尤其不顺,只因这宴是为承王所办。   今日元帝龙颜大悦,不止当着百官的面嘉赏了承王,还给承王的母妃送了不少赏赐。   萧令瑶与秦风到达时,元帝已经提前到达,洪公公一见到两人,便笑着说道:“已经许久未见到驸马与公主,就连咱家也想着何时能再见一面呢。”   “洪公公这话意有所指,似是说本宫进宫的次数少了。”萧令瑶笑道:“既是如此,以后本宫与驸马定多入宫陪伴父皇、母后。”   陈皇后的脸色微僵,萧令瑶不等他说话,便与秦风一同请安,夫妇二人今日着装选择了同一色系,俨然是夫妇一体,两人进殿时更是十指交缠,见到元帝才松开。   元帝对秦风早就是刮目相看,这女婿递给他的刀,他使得相当利落,看着唐相在朝堂之上昏倒,心头快意得很,尤其最近,民间说书人疯传唐相与驸马当街对峙之事,更是痛快!   如今百姓皆传唐相身体不佳,既是听到风声,在上朝之时,元帝特别“关照”了唐相几句,交代他保重身体,同时提点副相白北堂应多多替左相大人分忧。   此话一出,又引来无数人的震动,如今散朝后,围拢在唐相身边的官员明显少了许多。   秦风的余光扫向殿外,赵伦就在不远处,萧令瑶半分眼神也未给他,自打驸马甄选结束后,他是首次得见赵伦,萧令瑶纹风不动,在他看来只是欲盖弥章。   萧令瑶出宫前与多少人有牵联,他至今只窥得一二,这赵伦定在其中,赵伦不比曹景沉得住气,飞花令时就曾将心思藏于诗中,虽是引来萧令瑶的共情,但此举无疑不妥。   赵伦过刚,这样的人安插在元帝身边,反倒是能让元帝放心用。   不过,她竟是把手伸到了元帝麾下,秦风终打个冷颤,收回看向赵伦的目光。   他这般恃无恐也不担心他人如何想,赵伦与他本就算是竞争者,一同争抢过驸马,他看得久些也不过是旧敌相见心难安,还能显示对萧令瑶的爱重。   元帝看在眼中也是如此想,嘴角含笑,那陈皇后今日倒也尽心,安排得极是妥贴,少见得温声细语,见元帝终露笑意,心下自有思量。 第222章 宫聚   没一会儿,那二皇子偕同母妃媛贵妃前来,陈皇后眼底泛起一抹寒光,二皇子封纪王,也在外立府,今日来之前先去母妃宫里母子叙话,尔后一同前来。   秦风眼见位媛贵妃颇是娇柔,举止中满是女子风情,比起板正的皇后来更有女人味儿。   这位能居四妃之首也不无道理,只是元帝眼底只有应酬的笑意,秦风对上萧令堂的眼神,微微一笑,起身施礼,前阵子的事,他可没忘。   好端端的新品发布会被二皇子派去的人差点搅局,竟还冒充是太子手下,这一招嫁祸直往仍禁足东宫的太子身上泼脏水,使得一手离间之计。   萧令瑶与秦风自是不动声色,那媛贵妃见了萧令瑶却是极为亲热,拉住她的手笑道:“锦华公主大婚过后竟是越来越美,可见夫妻恩爱,你夫妇如此,陛下方才心安。”   “贵妃说笑了,”萧令瑶故作娇羞,余光瞟向秦风,唇角带笑:“对了,听闻二皇兄去了户部就职?”   秦风心底噗嗤一笑,萧令瑶也是个记仇的,上回搅局之事果然要在今天找回来,让皇子到六部就职锻炼是常事,前朝历来就有,这户部是个大肥差,和剿匪一样抢手。   原太子若没有生出事端,去户部的定是他,他一被禁足,就便宜了二皇子,萧令瑶这看似平常的一句话,令得陈皇后与媛贵妃的脸色同时僵住。   萧令堂的目光浅浅地落在萧令瑶的脸上,他早知晓这位皇妹并非省油的灯,否则安能在皇后的眼皮子底下安然无恙?   疆土、田地 、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都由户部尽管,当真无愧的钱袋子。   萧令堂去户部自是做不了尚书,不过是跟着尚书大人打打杂,学习学习,纵然如此,也能引得其他几位皇子眼红,皇后闻言后果然不悦,嘴角的笑容不再妥帖。   偏萧令瑶像没有察觉到一般,说完就忘,看向殿外:“今日的主角怎么还没有到?”   秦风在心中扶额,她是唯恐天下不乱,主角,皇后和陛下还在这里,谁敢担主角二字?!   若是三皇子母子在此,又要被她气得跳脚,秦风一品,想到前阵子被郭士通暴露的三皇子安插在公主府的耳目,得,这又是萧令瑶伺机报复。   是以,等到三皇子萧令晖与母亲贤妃步入坤宁宫时,发现气氛颇是微妙,母子二人交换眼神后先请元帝、陈皇后安。   萧令晖褪去了一身铠甲,脸上的伤倒是明显,手臂似也不便,伤重与否不知,但若是受伤,岂能不放到元帝面前卖卖好,秦风觉得像后世一样,加班还得让老板看见。   贤妃虽赐号贤,但其本人却生得英姿勃然,颇有女中豪杰的感觉,不愧是将门出身,若是仔细瞧的话,萧令晖与郭士通还有几分相似,不过萧令晖可比郭士通俊秀得多。   元帝已经赏过母子俩,此时也没有说太多,陈皇后眼底灼色越来越重,二皇子、三皇子都是她眼中钉,偏各得了好处,只有她的亲生儿子还被禁足,无处发挥。   要说能让她心里舒畅点的也只有四皇子萧令煜,秦风对这位不显山露水,完全处于劣势的四皇子也颇感兴趣,他母亲出身低微,又是偶尔间承了幸才得以进宫。   听闻四皇子生母长相与萧令瑶的生母有几分相似才让元帝酒后动情,可惜秦风并未见到淑妃,萧令煜独自前来,四位皇子中,只有这位与萧令瑶的长相最为相似。   萧令煜进来便问安请罪,说是母妃身体不适,不得不缺席,对于此状,倒是无人计较。   由此可见这位淑妃在宫里果真没地位,倒是在看到萧令瑶时,萧令煜双眼亮起,两人明显要亲热许多,两人年纪相近,站在一起颇有兄妹的样子。   元帝的目光从他二人脸上扫过,眼底不知为何有一丝憾色,秦风品了品,心下骇然。   莫不是元帝遗憾萧令瑶生母未能给他生下一个儿子?   各人入座,御膳房今日也是使出浑身解数,尤其听说驸马也要入宫,个个打起了精神。   谁让这位在民间把玉春楼做得登峰造极,这让御膳房压力倍增,唯恐这位驸马爷在席中不悦,让他们难办。   一道道精心准备的菜肴上桌,虽算是家宴,却并未围席而坐,如同官宴一般各自入席。   秦风反倒乐得如此,他与萧令瑶两人同桌,位于下首,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恰好能望见东宫所在,他不禁暗自好笑,在座之中,皇后定是最烧心。   四皇子母妃就不说了,人家是自求清净不来,内中原因也好想,那位自知是位赝品,今日萧令瑶在此,她自不会过来碍元帝的眼,如此处理倒让元帝舒心。   可太子缺席是犯了过错,此刻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俱在此,未来要荣登大统的太子爷却只能缺席,何等讽刺,皇后再怎么镇定,方才在举杯庆贺三皇子大胜归来时崩不住了。   “陛下,今日齐聚,独缺昭儿,您看……”皇后刚开口,就看到元帝颦起的眉头,她匆忙改了话风:“臣妾想送些吃食过去,您看如何?”   秦风暗忖这皇后也是个懂得变通的,估计想请元帝解了太子的禁足令,一瞧情况不对,立马变成了送吃食,这两者意义可是大不同。   再看皇后身后站的那老宫女,秦风隐约觉得这位老宫女可能是个狠的,方才可是悄不声息地掐了皇后一把,给皇后提了醒,这才有她转话风的事。   所谓看破不说破,现场的人无不是心知皇后想做什么,元帝沉声道:“你安排就是。”   皇后把自己的手指绞了又绞,叫来御膳房的人准备几样太子喜欢的菜色送过去,完事后看向元帝,试探性地说道:“便说是他父皇恩赐。”   元帝眉毛轻挑,显然对这种把戏见得多,倒也没有反对,今个萧令昭的确落魄了些。   毕竟是东宫之主,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第223章 火攻有五   陈皇后的心才落进肚子里,脸色缓和了不少,媛贵妃与贤妃的脸色颇是好看,今日小宴,后宫虽不止他们这些后妃,但只有诞下子女的方可入席。   说来也怪,这些年后宫竟再无子嗣出生,曾有人言是皇后把持后宫,不允再有子嗣出生,但如今四位皇子年纪已长,就算再有子嗣能有威胁?   宴席氛围在经过赐太子之后突然转好,四皇子萧令煜与萧令瑶谈笑风生,秦风则问起三皇子剿匪细节,听闻他是用火攻,心下骇然。   孙子兵法有云,凡火攻有五:一曰火人,二曰火积,三曰火辎,四曰火库,五曰火队。   萧令晖也乐得在元帝面前显现计谋:“儿臣到达西南时恰值当地天气最干躁之时,那伙土匪藏于深山之中,物资上下山极不便利,儿臣便想一烧粮草,二烧人马,再毁交通。”   这萧令晖在火攻之计中用了三重,所谓火攻有五,便是一烧人马,二烧粮草,三烧辎重,四烧仓库,五烧运输设施,能用其三,这位三皇子确比郭士通有脑子。   “只是这火也要看准天时,气候干躁已是老天爷给了便利,其后算好了起风之时,将人马分为四组,三组负责火攻,主力部队负责主攻,四管齐下方才拿下。”   秦风细品了品,这天时好说,本就是气候干燥之时,但算准起风之时,这岂是他能为?   只这瞬间,秦风心下一顿,这位三皇子必有高人指点,莫不是浮生阁?!   如那洛凡尘所说,浮生阁门人众多,他们未必全才,却在其领域里格外杰出,既能有轩辕北这样的谋士,缘何不能有比他更高明者。   萧令晖自不知已说漏嘴,秦风还未来得及与萧令瑶说浮生阁之事,他却知古代算行风之时需观天象,诸如赫赫有名的三国借东风,诸葛神算掐得起风之时后火烧赤壁。   古人以为当月亮经过箕、壁、翼、轸四个星位时便是起风之时,若不难观天象,如何能择准时机实行火攻,萧令晖是武状元,并未听说其人能观星象。   前头只知晓太子与二皇子争得不可开交,这位三皇子却不声不响地络得能人异士辅佐!   秦风自觉是局外人,倒是乐得看这一出戏,再说今日御膳房恐是使出浑身解数,菜肴很是可口,又有元帝亲自带来的美酒,秦风时不时与元帝及三位皇子举杯,已是微醺。   秦风常做手术,对酒虽好但饮不多,绝大部分时间只是喝点啤酒解馋,来到东越后慢慢品出白酒的好滋味,酒量渐有提升。   他倒是喝得痛快,没心没肺,萧令瑶轻轻掐了他一把,嗔怪道:“莫要醉。”   “知晓了。”秦风晓得她是担心自己酒后多言暴露痕迹,忙说道:“臣喝酒易上脸,看似醉得不轻,实则无事,殿下放心。”   夫妇俩悄然私语,洪公公打趣道:“陛下,公主与驸马甚是恩爱,这驸马是真挑对了。”   “幸好勿计较嫡庶,瑶儿如今才能如此快活,自打她出宫后,笑意都真了不少。”元帝的话让坐在身侧的陈皇后眼皮一跳,正要说话,元帝又指着面前的一碟樱桃肉:“给公主。”   洪公公自是知道这是额外的偏疼,忙端起那碟樱桃肉送到萧令瑶面前:“殿下,陛下赏。”   “谢父皇,儿臣一向喜欢这道菜。”萧令瑶笑着,眼底有一丝阴霾,她并不爱甜口的菜,钟爱这道菜的另有其人:“儿臣独占了三份呢。”   “哪来的三份?”元帝的心头一软。   萧令瑶笑着看向秦风:“驸马把他的那份也给儿臣了。”   元帝的笑意越发浓烈,媛贵妃看着萧令瑶脸上的笑意,竟也生出几分羡慕:“驸马真心会疼爱人,公主好福气。”   无形中又秀了一把恩爱的秦风和萧令瑶面色堂堂,就在此时,外面响起一阵喧闹之声。   元帝面色不虞:“外面何事?”   赵伦的声音随即响起:“陛下,东宫疑有异,卑职前去探查一二。”   就在此时,外面又响起一阵呼号——“来人啊,有刺客,太子遇刺了!”   陈皇后仓惶起身,顾不得身边元帝如何,匆忙奔向殿外,元帝朝那赵伦一挥手,赵伦转身便带人奔向东宫,三皇子随即起身:“儿臣也去看看。”   三皇子既动,其余人等岂可袖手旁观?   众人一骨碌地离开坤宁宫,匆忙赶向东宫,秦风见萧令瑶的宫装厚重,索性抓住她的手,扶着她一路前行,曹景紧随其后。   那东宫离坤宁宫并不远,今日排宴皇后存有私心,特意将席位安排在能看到东宫一隅的地方,好让元帝有所动容,若是能趁机解了萧令昭的禁足最好。   可惜元帝方才并未松动,她正想着如何更进一步,却传来东宫遇刺的消息,皇后心神大乱,不禁怀疑起二皇子或三皇子,他二人风头正盛,莫不是要趁机铲除太子,取而代之?!   诸人到达东宫时,一众侍卫自是将元帝等人围住以做保护,赵伦则带人闯入东宫,稍倾后里面便有打斗声,秦风眼见得一道身影宛如蛟龙,竟将一众人等连连逼退。   赵伦喝开众人,直奔那黑衣人而去,他脚步奇快,但等剑指那人脖颈,仅差分毫便能取得对方性命,那人却如一道黑烟,腾地消失!   此幕让萧令瑶神色微变,被秦风握着的手猛然扣紧,疾呼道:“曹景!”   话音刚落,曹景便冲进殿内,一手抓住已经绕到赵伦身后正欲偷袭的黑衣人脖颈,他手掌突然透了内劲,猛然下压,那黑衣人的脖颈传来一声脆响,身子便往下滚落。   秦风骇然,曹景出手果真不一般,那一掌正压住对方后颈脊柱,倾刻断开!   哪怕不从医也知道这脊柱对人体支撑的重要性,再想到曹景上回在刑部暗室吃的亏,更让他好奇,那暗室机关繁复到何种程度,竟能让这般的曹景负伤? 第224章 勿出宫   那东宫的主子,太子萧令昭已经卧地不起,身下有血涌出,皇后惊呼一声,推开重重围住他们的侍卫,飞奔进去,只见萧令昭小腹处刺了一刀,血流不止。   皇后脸色煞白,此时已有人去传太医,秦风心念一转,看向萧令瑶,他就是现成的郎中,这太子爷是救还是不救?   萧令瑶抛给他一个眼色,秦风暗忖,得,看来不上都不行了。   其实这情况,他不上也得上,在场的谁不知道他就是治病救人者,若是在边上站着不动反而不正常,不要说皇后,元帝都得对他重新估量。   他忙跟上去,迈入殿中,来到萧令昭身边:“母后且让儿臣看看。”   皇后眼中闪过犹疑,在看到血流不止的情状后终于屈服,眼下在场的只有秦风是真正的郎中,其余人等就算有军中急救的经验,哪敌得过他。   秦风处理这种大创面急剧出血的情况很有经验,只要延缓出血,拖到太医前来就可。   他只是好奇,这诺大的东官守卫重重,刚才那刺客却凭一人之力闯入,还真刺伤了太子,尤其刚才那化为黑影的瞬间,到底是障眼法还是此人的身法已经快到极致?   不过,这伤,秦风心下存疑,手上的动作并没有放缓,只是也没那么急切,看伤口的位置和出血量,八成死不了。   等到太医院接到通知派人过来,秦风立马识趣地退到一边,这种场面下赶紧避嫌要紧。   皇后哭得嘶心裂肺,三皇子母子俩面色难堪,今日本是承王大胜返城,晚上名义上是家宴,其实就是给承王的庆功宴,全让这次刺杀破坏了。   母子俩面面相觑,不禁怀疑这起刺杀莫不是自导自演?   众人各怀心思,太子遇刺,刺客被活捉,元帝一声令下,那刺客自有人对付,元帝面色铁青,看着太医们围拢上前治伤,再看秦风一手血站在边上,面色稍暖:“服侍驸马净手。”   萧令瑶与秦风进宫仅带了曹景与白浅,立马有东宫的女官前来招呼,秦风净完手出来,见萧令昭的血已经止住,一群太医正胆颤心惊地汇报。   秦风走出来时,和萧令瑶站在远些的地方,那媛贵妃拿着帕子,对身边的贤妃说道:“好端端的日子怎么跑出刺客来。”   贤妃心下不满爆棚,出自郭家,这脾性自是随了郭家,她皮笑肉不笑道:“刺客既已生擒,还怕不能水落石出吗?今日还要多谢曹公公,那赵大人也是能干的。”   他们到得晚,但据东宫侍卫们说,赵伦来得及时才拦住刺客,那一剑没刺中太子要害。   两位后妃眼神对上,眼底都有隐约的懊恼,怎就没刺中要害?   萧令瑶在边上看得清楚,心中嗤笑,赵伦的本事她最清楚,赵伦的心思她也明了,若能置太子于死地,赵伦当仁不让,哪是他拦住了刺客,根本是没来得及出手。   要不是众目睽睽,赵伦能补上一剑!   那刺客就没打算真正要太子的命,所以这一出,究竟是不是皇后与太子以退为进?萧令瑶的心绪有些乱,只因方才皇后的样子完全不像知情人,毕竟是老对手,对彼此相当了解。   秦风悄然捏了一下她的手:“殿下可是累了?”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元帝刚好听到,再看诸人均是一脸憔悴,几位嫔妃更是发髻散乱,华服也凌乱,好端端的宴席如今变成一团糟:“都回寝宫歇息吧,也莫要出宫了,省得辛劳。”   二皇子与三皇子均在宫外建府,萧令瑶也是如此,是以都应道:“谢父皇。”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除萧令瑶与秦风外,另外两位皇子均是心中忐忑,返回母妃宫中后仍不忘记派人去东宫打听消息。   三皇子母子一回宫,砰地一声,贤妃身后的大门合上,侍从们早已见怪不怪,虽是封号贤,这位素来与此字无关,举止颇是粗犷,一个个赶紧低头退出,只余母子叙话。   “母妃,并非儿臣。”萧令晖赶忙说道:“大局于儿臣有利,何必多此一举去暗杀太子。”   贤妃头痛欲裂,萧令晖又说道:“太子一直禁足,父皇始终未松口,想必是为了解除禁足令而自导自演……可是伤到如此程度,等伤好,禁足令也临近到期,又何必多此一举。”   不止萧令晖这么想,秦风也是如此核算,太子伤口虽未致命却极深,真等彻底痊愈也要些时日,且失血过多还得养足气血,要是自导自演的话,这一招并不聪明。   回到萧令瑶曾经的寝宫,秦风捧着茶杯,望向曹景:“方才你们可看到那人突然幻化成一股黑影,再回神时已经身于赵伦身后,如若不是你出手及时,赵伦危矣。”   “此前太子身边并无此等高手。”曹景皱眉道:“若不是自导自演,便是有人行刺,嫌疑最大者定是另三位皇子,又以二皇子与三皇子为先。”   萧令瑶笑道:“否则父皇何以令我们不用出宫,一方面是体恤,另一方面也是将我等暂押。”   既有嫌疑,如何会让他们出宫?都先在宫里候着吧。   秦风倒是现在才悟到这一层,原本早知晓元帝心思深,倒不像萧令瑶顿悟得这么快,现在想想,怕是宫门外已经戒严,此时切勿乱走,更勿胡乱打探消息才是。   是以看到曹景按兵不动,萧令瑶也没有任何指示,他不禁佩服他们的默契,这恐是多年浸染后宫生活磨炼出来的能力。   这宫殿重新掌了灯,可见锦华公主大婚前的奢侈生活,白浅取来换洗衣物,却是有些为难,这宫里并没有男子的换洗衣物,秦风倒也无所谓,只笑道:“殿下不嫌弃臣就行。”   萧令瑶的脸在烛光里微红,白浅想到今晨的动静,心生异样的感觉,忙说道:“奴婢去找内监总管想想办法。”   “眼下宫中大乱,恐怕四处戒严,不要为难他们了。”萧令瑶说道:“你先下去吧。”   白浅迟疑着放下衣物,这才退了出去。   两人沐浴完毕,秦风依着穿着白天的衣衫,萧令瑶看他迟迟不上榻,笑道:“你是被白浅那丫头吓到了,本宫哪有那般瞎讲究,早点歇着吧。”   不等秦风说话,外面传来曹景的声音:“殿下,驸马,大理寺卿左大人求见!” 第225章 臣图人   萧令瑶的面色微变,但想到太子被刺杀一案事关皇室,这位大理寺一把手进宫再正常不过,与秦风交换眼神后说道:“着他在偏殿等候,本宫与驸马稍后就到。”   左平道带着一众手下聚集在偏殿中,大理寺夜半沸腾,太子遇袭乃重案!   尤记得上回这般动静也与太子有关,是那并州知府死咬太子不放,不得不夜半急请大理寺卿,左平道暗笑这太子与自己八字不合,已经扰他清梦两回。   只是今夜却能在这宫里遇到萧令瑶却是意外之喜,他把玩着手上的扳指,便听到有人通传公主与驸马到了,抬头看去,灯影之中现出一张美人面,萧令瑶面无表情地走进来。   左平道眼底并无秦风,舌头在齿间抵弄了几下,拱手道:“拜见殿下、驸马,惊扰了。”   “可是为太子哥哥刺杀案而来?”萧令瑶知晓势必要走个询问的程序,淡淡地说道:“左大人有何想问的,开始吧。”   左平道见她眼底毫无波澜,神情中又有几分慵懒的意味,不禁扫向她的发髻,见她耳侧犹有几分湿意,猜想她刚沐浴,身上有淡淡的香,心潮涌动间对秦风的嫉意更是浓烈。   “敢问殿下与驸马是何时知晓太子遇袭的?”左平道强掩妒意,例行公事道:“另外,可否请殿下与驸马分开询问。”   萧令瑶颦眉,举证时分开询问也属正常,只是这位左大人先前就想与她单独会面,号称握着她感兴趣的秘密,她与秦风并未上套,如今于他而言,机会终于到了。   既来之,则安之,她倒想知道这左平道到底握了什么把柄,竟想着拿捏于她!   萧令瑶便看向秦风,柔情蜜意道:“那我们就分开吧,请左大人安排?”   “如此甚好。”秦风对上她的眸孔,知晓她想单独会一会左平道,这里是皇宫后院,曹景又在外面,料想这左平道也掀不起什么水花,便点头道:“稍后来接殿下。”   见秦风如此痛快,左平道心底稍稍痛快了些,送走了秦风,左平道喝退手下:“你们去盘问其余人,这里交给我。”   偏殿仅余他二人,左平道双眼眯起,贪婪地看着臆想多年的人,当初见到她时,他随父亲入宫赴宴,彼时才是八岁的小小人儿,如今九年过去,她已为人妇。   “左大人方才不是问话么,本宫可以开始回答——事发时本宫与驸马一同在坤宁宫入宴,宴会进行到一半就听到外面有人呼喝,随即有人大喊东宫有刺客。”   “这大喊之人是何许人也?”左平道敏锐地抓住重点:“殿下可听得出来?”   萧令瑶一怔,这左平道不愧是大理寺卿,现在想想,那率先发出声音之人似有意惊动坤宁宫的人,意在通知他们东宫有事。   至于那是何人,当时竟无人关注,她微微颦眉:“不似内监的声音。”   内监少了一物,声音都偏阴柔,而那呼喝之人声音哄亮,无尖锐之意,萧令瑶手心微握,这事果然有阴谋,若真是刺杀太子,杀了得手便好,现在看来,分明是有意引所有人去东宫。   “殿下聪慧,显然也想到了,此事是有人故意策划引诸位前往东宫。”左平道眼底炽热。   他又问起见到刺客时的情景,以及现场太子与太子妃等人的情况,萧令瑶反问道:“现场除了太子哥哥与一众内侍外,并未见到皇嫂,不过似有一名面生女眷?”   萧令瑶努力回想,当时现场确有一女子,看衣着不是宫女,定是萧令昭的侍妾之一。   “那名刺客孤身一人与东宫侍卫缠斗,且占据上风,赵大人与其交手时险些遭他暗算,是本宫令曹景前去帮忙,替赵大人化解危机生擒刺客。”   “其后的事情左大人应该清楚,本宫与驸马一直与父皇呆在一处,仅驸马前去检查太子伤口,做了一番处理,等到太医院的人赶到后也退下。”萧令瑶说道:“左大人还有何想问?”   大理寺这帮人最不愿意询问皇室中人,萧令瑶这般态度已经是好的,但左平道依旧从中听到了疏离冷漠 ,心下微凉,他反问道:“殿下就无甚要问臣的?”   “哦,有何可问?”萧令瑶心知他指的是何事,脸上的笑意渐浓:“左大人不知从何听来些左道消息便信以为真,莫以为父皇的飞龙军是吃素的?”   左平道埋下头,显然萧令瑶并不信他手中有她生母下落的线索,笃定连元帝都找不到的人,他左平道更无可能知晓,他吃吃地笑了起来,摇头道:“殿下错矣。”   “你为何意?”萧令瑶说道。   “殿下可曾想过——陛下根本无需寻找,人或许从未流落在外。”   左平道的话在萧令瑶耳中引发惊雷,她微握双拳,告诫自己此人为何等存在,刑问逼供最拿手的大理寺卿!他的话岂能随意相信!绝不能为他左右,被他牵着鼻子走!   “本宫不知左大人在我处有何可图,值得左大人如此替本宫操心母亲下落。”萧令瑶讥讽道:“以前也不知左大人是这等古道热肠之人。”   好个牙尖嘴利的姑娘,与初进宫时那般绵软的模样终是大不同了。   左平道失声笑道:“臣岂是图何物,分明是图……何人。”   “你……”萧令瑶不禁失声,这人的话已经再明显不过,他竟然是对她有所图?是图这驸马之位,还是图她此人?   “殿下不必惊慌,臣对殿下心悦已久,外界都传臣是重色之徒,此话不假,但臣并非多情之人,其她女子不过是臣消遣之物,唯有殿下是臣心头明月。”   “是以臣在听晓殿下生母下落后,恨不能捧到殿下面前,可惜殿下竟觉得臣居心叵测?”   左平道露出自嘲之色,为替她保守秘密,他毒死了那小薜氏,不过,他左平道的确并非善人,他要的便是她欠他人情,摆脱他不得!   萧令瑶心下如鸣鼓,心绪难安,突地想到教坊司命案,左平道被一官妓毒害之事,此等老奸巨猾之人,果真能由自己被人毒害么。   她正思忖间,左平道的声音又响起:“殿下果真不关心生母下落?” 第226章 伐其情,用其命   那一日,小薜氏在他耳边说起一桩皇室密闻,言那金枝玉叶的锦华公主并非皇后所出,其生母另有其人,嫡公主的名号是元帝操作而来。   至于锦华公主的生母,元帝一直派人在外寻找,多年来却未有消息,小薜氏在父亲书房听到的对话,正是元帝外派之人与父亲所言。   那位世叔醉后狂言:“陛下这是故布疑阵,人就在隋城,偏要让我们到处乱找,成天给几条不靠谱的线索到处乱翻,无外乎人不愿意跟着他,他偏要将人拴在皇城脚下!”   左平道不顾萧令瑶的反应,将那小薜氏所言一字一句吐露出来,看着她容颜微变,竟似绽放的花朵在瞬间枯萎,心下不忍:“殿下……”   “胡言乱语!”萧令瑶抬头道:“当今皇后乃是本宫生母,你从何听来些狂言。”   左平道似早料到她会如此反应,淡然一笑:“臣对公主情深意重,今日托太子被刺之事能与殿下相处这片刻已是欣喜,至于臣所言,请殿下铭记在心。”   他既已询问完毕,便要离开,只是离开前转身道:“殿下若有一日需臣相助,开口便是。”   萧令瑶闻言,微微抬眉,烛光下这张美人面上的笑意似能吞噬神魂:“那左大人且等着,本宫若真有一日求至大人处,大人切莫打退堂鼓。”   她的话半真半假,左平道顿住后,似要将这张脸牢牢记住,凝视片刻后离开,只余下三个字袅袅而来——“绝不会。”   诺大的偏殿中只余下萧令瑶一人,她闭上双眼,左平道说的每个字都打在她心上,手指卡进掌心肉中也不自知,直至被一双温热的手握住,拉开她的手。   秦风不知何时进来,看她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强行阻止她近乎自残的行为。   “他走了。”萧令瑶突地靠在他肩上:“他走了吧。”   秦风不知晓左平道和她说了什么,让他失魂落魄,上次她这样还是因为故人在她面前身亡,她竟没有认出,事后知晓颇受打击,他拍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无事了。”   大理寺过来也只是例常询问,不止他们,白浅和曹景也被问过,都是分开询问,但此案与他们本就无关,所说自然属实,料想也没有差异。   秦风自知身份尴尬,虽是夫妇,也拉过勾,盖过章,但也敌不过彼此各有盘算,最近两人关系破冰,已见消融,但彼此都有不能触碰的地方。   萧令瑶终觉得自己失了分寸,离开他温热的肩,又恢复成平时的模样:“方才多谢。”   “殿下想要多靠一会也无妨,”秦风打趣道:“臣且当殿下是妹妹般疼惜。”   妹妹?萧令瑶眼神未明地望他一眼,轻咬嘴唇:“你倒是会占本宫便宜,可别忘了,本宫缺什么也不缺哥哥,上面可是有四位皇兄。”   秦风被她逗乐了,萧令瑶见他笑开了,终将左平道刚才所言告诉他。   或是觉得秦风是个脑子活络的,可帮他判断一二,她是字字句句均未遗漏,秦风听完后倒想到另一件事——“后宫子嗣凋零,是否陛下有意而为之?”   萧令瑶一时默然,这些年元帝始终告诉她正在寻找她母亲下落,但倾全尽力也未能找到。   若是左平道听来的为真,那便是元帝这九年来一直蒙骗于她,她在皇宫住了九年,从未发现异样,那母亲会否在隋城某个角落,被元帝藏匿起来?   又或是左平道听来的也并非为真,但后宫子嗣,后宫能有所出者仅有这几位,确是罕事。   秦风脑子里倒想到一些可能:“臣大胆一问,殿下母亲是否并不愿意跟随陛下?”   “正是。”   看来这是一出皇帝强娶豪夺的狗血戏码了,想不到元帝那般老谋深算也会栽在女人手里。   萧令瑶和母亲分离,想必也与元帝有脱不了的干系,让这对母女俩东躲西藏也不愿意入宫,不过,“殿下又为何会入宫?”   “本宫是自愿入宫。”萧令瑶说道:“与母亲失散,孤苦无依,想回常家,却听闻常家灭门,恰好那时父皇派来的人找到本宫,就此回宫。”   为何失散她未提,秦风也未追问,萧令瑶又说道:“驸马觉得左平道其人是否可信?”   “英雄难过美人关,殿下不是想熬他么?未尝不可。”秦风说道:“臣大胆一言,只要殿下不吃亏,尽情用他一把又何妨,必要时,这位左大人真有可能助殿下一臂之力。”   秦风脑中已有猜想,上回教坊司命案怕是这位左大人亲手炮制,把小薜氏灭了口!   能为萧令瑶做到这个地步,想来也是个偏执型人格,若是用好了,说不定能成为萧令瑶手中的一把刀,必要时起到奇效。   萧令瑶也是闻所未闻了,秦风的提议让她咽了咽口水:“你莫不是让本宫用美人计?”   “兵强者,攻其将;将智者,伐其情,与其说是美人计,不如说是以情恒之,殿下不要吃亏就好,若是他龌龊,臣必定以驸马名义好好收拾他。”   秦风所言本是合情合理,可萧令瑶听了却颇是不痛快,猛然想到,若是她真是他娘子,也会教他娘子去使这什么美人计么?   她心下泛酸,冷笑道:“幸好驸马未入仕,否则也是老奸巨猾,现在想想,你就是当初空降六部又如何,你这般地无所不用其极,说不定能应付那帮老狐狸。”   说完,萧令瑶拂袖离去,秦风这回倒没反应过来,这三十六计可是老祖宗留下来的精华。   美人计正是这三十六计之一,他好心提醒她,她倒是上火了?   秦风后知后觉,突然恍然过来时,心中划过一抹讶异的感觉,这种感觉若如破芽,一旦破开尘土,瞬时见晴明,他腾地站起来,竟是如此么?   他快步跟过去,萧令瑶已经上了榻,见他跟过来,心底的那口气不平,本就被左平道内涵一把不痛快,如今心下不平,终忍不住伸脚踹他,这人,今晚还想上榻?! 第227章 好一个登徒子   秦风见一只娇小白皙的小脚直踹向他胸口,顺手就捏住脚踝,只觉得触手是一片柔滑,心下一惊,她连脚上的肌肤都是如此白嫩?   古代女子的脚是极隐私之部位,萧令瑶本也是意气用事,小巧的足被秦风握住后顿时后悔,她忙抽回去,将脚掩在绸被之中,怒视着秦风:“好一个登徒子!”   “臣真是冤枉,刚才纯属应激反应。”秦风暗自嗟叹:“是臣的不是,本是给殿下出谋划策应付左平道,未料到臣与殿下有着思维的大不同。”   应激反应,思维……这些词对萧令瑶来说完全陌生,但大不同她却是懂的,掩好足,她微微避开秦风的眼神:“何为大不同。”   “臣以为的美人计是兵法之一,所谓兵强者,攻其将;将智者,伐其情,像左平道这般阴狠又狡猾者需得以情伐之,臣所说的美人计并非是指让殿下牺牲色相。”   “那是指何?”   “左平道此人个性偏执,且擅长游走在灰色地带,”见她又目露疑惑,秦风解释道:“也就是黑白界限,比如上回教坊司之事就疑点重重,臣怀疑是他灭口却反诬小薜氏投毒。”   萧令瑶品了品上次的话,结合左平道今日所说,也觉得秦风的怀疑颇有几分道理,想到左平道眼底疯狂的神色,她不寒而栗:“此人着实可怕。”   “但左平道明显对殿下不同,早在驸马甄选时先针对赵伦,后将矛头对准臣,现在想来,原是有迹可循,赵伦求得圣恩得了驸马甄选资格,在外人看来是他对殿下深根深种。”   “是以,左平道前期针对赵伦,而后臣在甄选中初露锋芒,他见臣有夺魁之象,转而针对臣,这番的变化其实都是因为殿下,显然左平道对殿下早有心思。”   “他可比我年长不少,本宫回宫时方八岁,他当年已经是十几岁的少年。”萧令瑶想起来便是一阵恶寒,当年她可是稚童,这左平道竟然!   “殿下,人之美貌不分年龄,殿下如今这般姿容,想必儿时也是娇俏可人,少年正值青春萌动之时,见到美好的存在岂能不存觊觎?”   萧令瑶直摇头:“此人流连青楼,还养有外室,府中还有通房,本宫才看不上他!”   “所以臣所说美人计并非,咳,并非献身,而是必要时温言好语或是示弱即可。”秦风赶忙转回正题:“恕臣直言,这男人之劣根性,得不到的总是念念不忘。”   “若真是让他得手,谁知道会不会弃之如敝履,反而一直悬而吊之方是正道,殿下不是想熬鹰吗?可以此法熬之,稳住此人,寻找机会再利用之。”   秦风娓娓道来后,解释道:“这便是臣与殿下思维之区别,对一样事件理解的角度不同。”   他方才一番想就知道萧令瑶为何不快,她以为他要让她以色侍人,她堂堂的公主殿下,又不喜那左平道,岂能为之?是以大动肝火,但他哪有这个意思?!   两人虽是名义夫妻,他也是公认的驸马,自没有自个拿帽子戴的道理!   “所以思维便是想法?”萧令瑶有些悟到了,却仍是抛给他一个白眼:“驸马最近得意忘形,说话越发猖狂,是觉得监理司拿捏不了你了?”   现在的监理司主事可是黄棠,是她的人,给他找点事还不容易,秦风感觉自己被上了紧箍咒,哭笑不得道:“臣明明在替殿下排忧解难。”   他此刻要怀疑萧令瑶是不是要来葵水了,这古代女性的生理期称之为葵水,是衡量一个女子是否成熟的标志,一旦迎来葵水,便可婚嫁,可生育。   萧令瑶哪知秦风正腹诽她要来生理期所以格外暴躁,只是秦风一番解释,她方才平静。   今夜也是多事之秋,东宫里还乱成一团,大理寺又掺和进来,想也知道宫门落了匙,正四处搜查是否还有同伙,萧令瑶平定了一下心神:“睡罢。”   秦风还是如常上了榻,只是躺下时,瞟了一眼萧令瑶藏在绸被下的脚,当下就理解为何有些男人会恋足,方才的手感确实惊人。   此时的东宫里依旧灯火通明,太子萧令昭的血是止住了,但那伤口还要缝合处理,一群太医胆颤心惊地处理完,好不容易让皇后娘娘满意,这才开了补血益气的方子离去。   东宫女眷们统统来齐,萧令昭早立了太子妃,又有侧妃、侍妾等人,往寝殿里一站,居然有比元帝后宫更热闹的味儿,皇后心下不悦:“你们都退下吧,太子妃留下。”   萧令昭的太子妃是皇后亲选,看中的自然是她的身份——本朝文豪大家的孙女程岑。   其祖父才学惊人,在文人学士中负有盛名,萧令昭才学不佳,元帝又忌惮陈家,若是再为他择一位高门贵女恐怕是更让元帝不喜,一番思量后挑中了程岑。   程岑目露嫌恶,只是转瞬即逝,她并非自愿嫁入东宫,只是皇权难却,皇后的意图她如何不明,只是可怜自己是个女儿身,不能像大哥一样跟随祖父传道授业。   可叹她如今沦为权势棋子,这萧令昭又毫无才情,空有太子身份,于她个人而言,只觉得若萧令昭上位,也是荒诞昏君之流!   元帝并未离去,那群莺莺燕燕离开以后,他气顺了不少,萧令昭还未继承大统,却是把太子的后宫职责行驶得彻底,一个不落!   好在太子妃气宇不凡,毕竟是文豪大家出身,书香世家的才女,看着顺眼不少,元帝见她站了这许久,说道:“太子妃入座吧,也该累了。”   “谢父皇。”程岑虽是不喜萧令昭,也要做足表面功夫,是以问道:“敢问父皇,不知刺客招供与否,是何人所派?”   “刺客已自尽。”元帝说完,皇后险些跳起来,这不是死无对症吗?   程岑倒不觉得意外,敢闯入皇宫行刺必是死士,指使者岂能轻易留下活口。   皇后与太子妃两种反应皆落在元帝眼中,相较于程岑,皇后如同跳梁小丑,这般激动姿态哪有中宫之主的气势,倒是不如她的儿媳,可笑,可笑! 第228章 西宫门   “父皇,太子殿下在禁足期间一直反省,从未踏出东宫一步,更不可能与人结怨,此事还需细查,还太子殿下一个公道。”程岑起身跪倒在地:“请父皇为太子殿下做主。”   皇后目露激赏,不愧是她千挑万选的儿媳妇,关键时刻那些不入流的侧妃侍妾等人没一个登得上台面的,她正欲说话,元帝开口道:“此事必要深查,夜已深,朕先回宫。”   这算是表了态,但态度却有些淡,皇后一惊,他莫不是以为此事是东宫自导自演?   皇后心下骇然,连送驾都晚了一拍。   东宫外,赵伦等人正候着元帝,元帝出来,看向赵伦,此人是他从一众侍卫里挑出来的人物,提拔得甚快,听说为此事也倍受排挤。   其后他主动求来驸马甄选的机会,也是饱受非议,可看他今日见到锦华公主时目不斜视,没有半分失态,元帝对他倒是放心:“赵伦可有受伤?”   赵伦忙躬身:“谢陛下关切,多亏曹公公出手及时,并未受伤,只是……”   “只是什么?”   “回禀陛下,那刺客瞬间化为黑影的功夫似是来自南瀛国。”赵伦朗声说道:“臣早年学艺时曾听同门提过此等招术,今日却是第一次得见。”   “南瀛国。”元帝嘴角绷紧,近日内务府的损失均是这南瀛国造成,他十指扣紧:“左平道何在,寻来!着他到御书房见朕。”   夜已深,元帝却毫无睡意,他双手背在身后,反复回想着今夜之事,左平道到来时,元帝背对着他,他忙跪下:“拜见陛下。”   “刺客尚未出宫便已自尽,大理寺失了一次审讯的机会。”元帝说道:“你可还有法子。”   左平道只庆幸这刺客还在宫中侍卫手里便自尽而亡,或是落到他手里再死,还要被元帝迁怒,心下庆幸之时面上不显:“纵然是死了也可验尸,尸体上也能找到线索。”   “既是如此,你着人提尸体回大理寺,今夜讯问得如何?”元帝说道。   元帝的话说得含混,左平道的头皮却炸开,今夜讯问之人不少,东宫诸人,宫门侍卫,内侍、往来宫女,就连今天入宴的妃嫔、皇子、公主、驸马等人也无遗漏。   “西门处查到些许痕迹,宫墙上遗有泥渍,与刺客脚上的一致,刺客应是由西门潜入,傍晚时分交班之时是易混入时机,臣循此去查,发现西宫门一名侍卫失踪。”   “臣手下方才找到此人,此侍卫已死,身上通行牌被取。”   元帝终于转身,不愧是世代大理寺卿的左家,骨子里流的血都与常人不同,寻找线索来有如鹰隼,凌厉非常:“继续。”   “仅靠一名侍卫的通行令牌想长驱直入东宫也不易,臣疑此人还会盗用其它通行令牌,手下正在循此线继续调查,询问方面,皇子、公主与驸马等人无异状。”   元帝何等精明,听完后冷笑道:“皇后与妃嫔等人可有异?”   左平道心里一惊,元帝把皇后也列为其中,明显也考虑东宫自导自演的可能:“媛贵妃宫中曾有宫人打探东宫消息,此宫人已被押,是否与刺杀案有关,还需验证。”   “你倒是个清醒的,”元帝哪里不知太子禁足勾起了不少人五花八门的心思,后宫使人探东宫消息不过是寻常之举,若是以为此就是媛贵妃所为,自然武断:“再言。”   “是,陛下,”左平道定了定神:“东宫之中一名侍妾颇为可疑,此女名为苏樱,询问时她神色慌张,身抖如筛,许是目击者,臣已将其扣押。”   若是目击者,仅仅是瞧见刺客伤人,何至于吓到如此,方才询问时她神色慌张,眼神躲闪,分明还有隐情,左平道自不会留她在东宫,着人立马带出宫去了。   对于此等重要的证人,左平道从来不会暂缓处理,缓一刻就有可能被人灭口,太子被刺是大案,后面走向如何不重要,他身为大理寺卿有必要在元帝面前表明态度。   元帝若是要查到底,他陪到底便是。   事发紧急,左平道夜半入宫,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这么多线索已是不易,见他双眼通红,面露疲态,元帝终于坐下:“你也辛苦,出宫暂歇,此事直接与朕回报。”   左平道深知其中利害,只是这夜半折腾得如此厉害,怕是朝中大臣们明日便得到消息。   朝堂之上又要好看了。   左平道嘴角轻抿,到时来大理寺打探消息者众,他要提前敲打底下的人,敢随意吐露给大理寺寺招来横祸,休怪他不客气!   左平道应后离开御书房,元帝长吁一口气,洪公公也能拿捏陛下心思,若说不喜皇后是真,但立了太子也是真,如今太子遇袭,陛下到底是何心思?   洪公公一直随侍,全程看在眼里,如今几位皇子与太子的争斗已经白热化,可他们哪知这已经犯了元帝的大忌讳,元帝如今康健,不显半分颓然,他们就争得如此激烈。   只是这继位之人确也涉及社稷安稳,马虎不得啊。   洪公公伴元帝多年,知道元帝是个心深的,此时也不敢说话,垂着头,看着手中拂尘。   “洪公公。”   “老奴在,陛下可是要就寝?”   “你说——此事该如何?”左平道都能想到明日之事,元帝自是能想到明日会有各种阴谋论,各种指责,顺着此事再生出许多事端,唐相贼心不死,此事或是被他利用。   洪公公抿紧了唇,他只是一个无根的内侍啊,这事关大统,就是他仗着资历深也不敢多说话呀,他可是最清楚陛下对皇后母子的心思,当年立太子本就是不得已而为之。   立太子后,镇北侯方才心甘情愿地去了北关,这本是一桩交易!   “陛下。”洪公公的汗毛倒竖:“老奴不过一阉人,哪能知晓这等大事,不如等左大人查完以后再论,陛下,夜已深,还是先就寝吧。”   元帝看着洪公公,这老阉人就是个人精,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多年还守在他身边,别的没有,倒是把他的深心思学了九成:“罢了,太子横竖还活着,先就寝。”   洪公公骇然,赶忙低下头,不敢言语。 第229章 真失手,假失手?   东宫里的灯火整夜未灭,程岑身为太子妃自是守了整夜,萧令昭后来不停呼痛又发起了热,不得不让太医又来一趟,程岑懒得折腾,索性让太医留在偏殿待传。   天明之时,萧令昭终于安生地睡沉了,程岑则疲惫不堪,皇后自是为了让她立立太子妃的威风,可她却要不情不愿地照顾这个她毫无感觉的男人。   秦风与萧令瑶前来时,看到的便是憔悴不堪的太子妃,两人即将出宫,按理也要来看过皇兄再走,否则礼数不合。   两人进来时,萧令瑶并未让宫人通报,是以在程岑察觉有人进来时,她仍坐在榻边,垂着头微微闭眼出神,待听到脚步声抬头,入眼看到的并不是萧令瑶,而是她身边的男人。   心脏好像被握住,程岑感觉到了疼。   秦风的眼神看过来时显得陌生,程岑五胆俱裂,昨夜情况混乱,秦风也在东宫出现甚至近到太子身前替他止血,但她当时漠不关心,索性站在人后,竟没有看清驸马的脸。   此时倒是清楚明白地看到了,只是,他就是秦风,为何,他是秦风,驸马是他?!   程岑不禁想到了公主大婚那日,她们女眷只是远远地看着驸马入宫前来接亲,她厌恶极了皇室的一切,当时并未像其她皇家女眷那般热切,对驸马爷也未细看。   她从未想过,两年前曾经见过,暗自倾心的男子在当年用了化名,他竟是用了化名见了祖父,与祖父交谈,当时一番辩论,就连祖父也自叹不如。   他说他叫什么?对了,栗婴。   这个名字刻在她心上,可惜她之后再未见过他,隋城不小,便若无缘也不复相见,祖父曾对那年轻人的才华大感震惊,此后那年轻人消失匿迹,令祖父惋惜不已。   祖父曾说,此人若肯入文坛,焉知不是一代文杰?   怪不得,宫里有人说驸马甄选时,秦风在飞花令中表现惊人,传出不少佳句,更打败了白大学士,这一切原是有迹可循,若是他的话尽在情理之中。   萧令瑶没有错过程岑错愕的眼神,那一闪即逝的光还有痛惜、懊恼的样子竟比春娘更甚。   “皇嫂,皇兄可好些了?”萧令瑶知道程岑嫁入东宫不久,对种种情况并不明了,她与皇后母子的恩怨牵扯不到她,态度较为平和:“刺杀一事可有进展?”   “太子殿下的伤势应是无碍了,昨夜还要多谢驸马相助,只是那行刺的刺客已自尽,线索皆断,东宫有位侍妾被带走,不是参与便是目击,总归脱不了干系。”   不愧出身文豪之家,程岑说话颇有条理,也不拖泥带水,纵然操劳一夜仍显光华。   “皇嫂切勿担心,父皇震怒,此事必定水落石出。”萧令瑶说道:“我们暂且离宫,改日再来探望皇兄,请皇嫂也多多保重身体。”   这番话滴水不露,程岑看向萧令瑶的颜色,心内微酸,目光终转至秦风脸上,欲言又止。   萧令瑶斜看秦风一眼,似是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驸马应是首次见到皇嫂,皇嫂祖父乃东越国大文豪程吾老先生。”   当朝孰人不知程吾老先生的名号,他为当代大文豪,若是放在后世,便是能冲击诺贝尔文学奖的大人物,秦风突然想到一段往事,再看程岑时便有几分惋惜之色。   程岑见到他神色变化,知道他记起自己,也晓得他就是当年的栗婴,曾在她少女心房上激起波澜之人,未料两年一别,她为太子妃,他为驸马,这番变化令她嗟叹。   “见过太子妃,请太子妃多多保重。”秦风语气中不无惋惜,嫁入皇室绝非程岑首选。   两人去见了元帝与皇后,这才离开。   出了宫,上了马车,萧令瑶立马松了一口气,方才出宫时还能感觉到内院紧张的氛围,内侍们的脚步放得比平时还要轻,也不见有人聚集,已然是风声鹤唳。   “你认识皇嫂?”   “两年前曾经见过,臣曾化名栗婴与程吾老先生见过一面,算是小小切磋了一番。”秦风有些汗颜,说是切磋,其实是拿当年受过的高等教育和程老先生对战了一番。   后世的一些新奇观点与内容拿到东越国自然是出其不意,虽是让程老先生赞叹不已,但秦风自认为胜之不武,当时处境不好,用的也是化名,事后也没有宣扬。   大概在程老先生看来,他只是昙花一现就失了踪迹的年轻人,当时程岑就在边上奉茶。   当年的少女还未长开,没想到两年不见,她就成了太子妃。   “你皇兄倒是走了狗屎运,能娶到大文豪的孙女。”秦风说道:“陈家别的不说,算盘打得啪啪响,就没吃过亏。”   “此言差矣,这次不就吃上了?”萧令瑶手执着扇子:“可惜那刺客失手。”   “失手?未必。”秦风说道:“那刺客连赵伦都对付过去了,那一下不够精准实在可疑。”   萧令瑶听完后顿了顿,马车外面响起曹景的声音:“咱家以为驸马说得极是。”   这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曹景居然附和了秦风,自从曹景上次在刑部密室负伤得秦风关照后,两人之间似乎冰雪消融,关系好了不少。   “咱家与那人交手时能窥得一二,若刺客真心想刺杀太子,不应失手。”曹景的声音继续响起:“咱家以为刺客要么并非真心要刺死,要么是故意引起骚乱。”   总之,并非要借这次机会致太子于死地。   秦风颇是赞同,昨夜他处理太子伤口时就发现刺入的地方很巧妙,完全避开了脏器。   萧令昭受伤的地方离脾脏很近,那人身手神乎其神,若真想致太子死地,太容易不过。   脾破裂若不能及时救治,几个小时内就可暴亡。   脾脏内富含血管,脾动静脉与门静脉,肠系膜上静脉,肠系膜下静脉相连,脾动脉更是与腹主动脉相连。   一旦脾脏出血,便是剧烈出血,最明显的症状便是失血性休克,一旦休克,必须在短时间内补充液体并止血、输血,否则便会暴亡。   在后世可以迅速供血,在当朝几乎不可能,一旦脾脏破裂,难以急救! 第230章 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是以刺客这般身手若想置太子死地还不容易?赵伦身为七品高手,也得靠八品的曹景搭救,两人联手才将刺客制住,这事仔细思量一番,古怪之处颇多。   尤其还能闯入禁卫严森的宫门,这本身就不可思议,秦风越想越觉得错过了重要信息。   马车内外同时沉默,萧令瑶也闭上双眼休息,脑海里却想到昨夜秦风捏住她脚的情景,还有方才程岑见到秦风时那异样的眼神,一时间有些心烦意乱,烦躁地坐起身,睁开眼。   正准备小憩的秦风被她吓了一大跳,看她脸色不虞,以为她是为太子被刺之事烦心,便说道:”殿下管那太子作甚,他若是死了,只怕殿下还得烧香谢苍天。”   “他若是死了,横竖不是本宫下的手,本宫真要烧香谢佛,可惜还喘着气呢。”萧令瑶不想心事曝光,眼神有些飘移:“现在急得跳脚的可不是本宫,而是二皇兄与三皇兄。”   正如萧令瑶所说,无人去管那势单力薄的四皇子,太子被刺一事也悄然传开,不少朝臣都疑心上了二皇子、三皇子,其中又以三皇子为甚。   缘何,昨日三皇子剿匪归来,大张旗鼓地入城引得百姓欢呼,刚刚得了势,他风头如此盛,若是太子有碍,民心又随着他,岂不是天赐良机?   不过也有人觉得二皇子前阵子与太子缠斗得凶狠,那并州贪府案不就把太子弄得禁足。   若是二皇子趁机下手也有机缘,昨日恰逢三皇子归来,又做得那般动作,趁机栽赃正好。   元帝因为太子遇刺折腾大半夜,今日罕见得推迟上朝,待见到元帝,便见到圣上面色惨白,神色憔悴,心知他心情不适,是以上奏时不敢多废话。   元帝扫过跪坐的群臣,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也见得底下一帮人正交换眼色,蠢蠢欲动,心中冷笑,太子遇刺这般大事,岂会无人做文章?   方才上奏无非寻常之事,无外乎北方暴雨,西南残匪与蝗灾,又有税收之事,以及即将到来的科考,这些事交代完毕后,诸臣都跪坐不动,气氛较平时凝重。   元帝偏不出声,冷眼看着这些人,他倒要看看谁人先跳出来。   宋洛身为右相,居于最前方,距离元帝最近,早瞧见陛下今个眼色不对劲,他虽为右相,但并无太多耳目,根本不知昨夜东宫之事。   方才诸事当中,暴雨或蝗灾的预防之事,都有儿子宋清明跳出来一一给予解决之道。   比如那雨季即将到来,宋清明就建议迅速启动测水法,可测定流速流量,一旦超过标准,便有水报,应即刻着人展马通知加固堤防、疏散人口。   宋清明更建议抽调良马至各沿河县份以备不时之需,更令当地抽取视力佳擅骑术者作为水报马夫,这样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通知汛息,即早动作。   眼下虽未发生涝灾,但各沿河县应当提前布防,切勿等到洪水过线再有防备,更要给当地百姓普及防洪知识,提早准备物资,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   老实说,方才儿子一番见解,看到元帝频频颌首,身为老父亲的宋洛极是欣慰,可惜这样的欣喜并未没有持续多久,此刻朝堂的寂静太过骇人!   宋洛心知定是发生了他们父子俩不知道的要事,奈何他实在不知,只能跪地执笏不语。   等了稍倾,这沉默太过诡异,该奏的都奏了,元帝没有出声,又再无臣子出来上奏。   洪公公不得不看向元帝,见他没有指示,便也闭口不言,反正要听圣上的,不说散朝那就不散,由得这些臣子们跪着,本朝规定是跪朝,无事则跪,有奏起身。   现在无奏,自然一个个人跪在地上执着笏,那笏是木刻,笏板上记录着今日要请奏之事,以防忘记,现在一个个无事奏了,双眼却还紧盯着笏板。   元帝终究是冷笑一声,赶在某位正欲起身之前说道:“有事上奏,无事退朝罢。”   那正欲起身的臣子立马跪了回去,埋下头。   洪公公看得分明,记住了那张面孔,只等下朝后,元帝问起,洪公公如实答道:“最后起身的那位是光䘵寺卿沈大人。”   光䘵寺负责祭祀、朝会等事宜,这位沈大人倒不是太子党,这个职务也不算起眼,琐事为多,元帝一思忖,倒是笑了:“本以为今日朝会定有一番热闹,倒是失算了。”   “能入仕者大多精明,不过依奴才看,宋相是真糊涂,一无所知呢。”洪公公想到刚才宋洛张皇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陛下真是英明,抬举这么一位上来。”   宋家父子甚得君心,父子都是耿直做实事之人,宋清明接管工部以后,推行了不少新举措,大多是防预天灾,改善交通之举,均是于百姓有利的。   “可惜孤掌难鸣,听闻这爷俩升迁之后,府门天天闭着?”元帝打趣道:“别人升迁必定是宾朋满座,唯恐天下无人不知,这对父子倒好,成天担惊受怕,担心有人去访。”   洪公公不禁乐了,元帝想到这宋家父子,心情颇好,又听洪公公说道:”陛下有所不知,论起来,驸马还是宋家的恩人呢。“   “哦,此为何意?”   “陛下前几日不是召宋尚书入宫?是奴去迎的,见宋尚书气色颇好,老奴就多关切了几句,没想到宋尚书的病还是驸马给治好的。”   “宋清明有病?”   “是啊,陛下,最早也是在驸马甄选时就被驸马点出来身体有异,郎中没看对症。”洪公公兴奋地说道:“宋尚书现在提起驸马都是感恩戴德呢,顺带着把府里常用的郎中换掉了。”   元帝笑道:”驸马的医术在隋城的确小有名气。”   “可不是,昨夜太子重伤,驸马也帮忙止血,不过驸马为人沉着,昨天遇到这事也未慌乱,颇有风度。”洪公公知晓元帝现在对秦风是一百个满意,索性豁出去夸。   可惜,提到太子,元帝的眉头皱紧,洪公公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第231章 趁人病,要人命   元帝噤言不语,洪公公也不敢多话,此时,散朝之后的百官正陆续步出宫门,宋家父子比肩而行,颇是亲热,身边零零散散地围着不少人,都是官职不高者。   倒是唐相、白副相那边热闹些,父子俩隐约听到遇刺的字样,赶紧朝对方看了一眼。   这一日,各种流言漫天飞,秦风身在安定府倒是清静,呆在实验室里研究着香水的新香型,那滴漏里提取出来的液体一滴一滴地往下落,龙七呆在边上看得入神,几乎睡着。   冯宝和荆无命双手抱在胸前,强撑着精神,欸,都说慢工出细活,驸马这活也太细了。   秦风也是无奈,这古代做香水最好的方法只有一样——蒸馏。   早在古罗马时代就通过蒸馏香味浓郁的花朵获得香水,这朝代大多是用香料,香料放进香囊挂在腰间,或是以香炉焚之,其实就是古代的香薰。   秦风现在做的是制造一套更为简炼的香水提炼工具,加速生产,这样才有益于生产效率。   这种不添加防腐剂的香水保存时间有限,需要尽快使用,所以秦风建议三大皇商使用小瓶销售,也要注意生产的间隙,尝到甜头的沈海等人如今早打消疑虑,看着销售清单咧嘴笑。   秦风又听萧令瑶说过,前朝曾有一种香体丸,据说服用后可以口中生香,加量服用,身体可以散发香味,一个月后还有余香。   这种事秦风倒是听说过,据说唐贵妃就曾经用过类似的药物以保持身体生香,他特别翻找了一些资料,这香体丸还真有记载。   《千金要方》里就曾经有五香丸之说,据说含一丸在口中中,五日口生香,十日通体透体,二十七日衣被香,三十七日风下可闻香,四十七日攻江地香,五十七日把他人手亦香。   这种据说之事秦风身为医生是半信半疑的,更多的是质疑,凡是药者,入口皆有三分毒 ,用度需适量,且还要排除身体排它性。   不过深度研习过中医学后,秦风发现豆蔻、丁香、银药等中草药都可以作为香体丸的成分,不过这种东西只是好奇时研究便罢了,要论安全性,还是外用的香水靠谱。   那药丸把人吃个好歹就是一地鸡毛,自惹麻烦的事他可不做。   好不容易等到新提出来的香水接满满瓶,秦风才将其装起来,放入早就备好的琉璃瓶里,按压后喷出一点在自己的手背上,低头一闻,绝对无添加的香水,绝了!   要是这年代有电该有多好,许多事情会简单得多,奈何他不是科学家,没有外挂。   抛开昨天夜里东宫的事情不理,秦风彻底进入工作模式。   那边厢,唐相获知太子遇刺之事是在天蒙蒙亮时,朝堂之上所有人颇有默契地只字不提,无非是拿不定主意,就算想要借题发挥,因为事情紧急,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回到相府,唐相立马叫来了轩辕北,虽与其他在朝中任职的门生聊过,他依旧想听听轩辕北的意见,经过上次的事后,他对这位门客越发信任。   轩辕北进来时,仆人已经准备好了茶水,他一进来唐相便示意他坐下:“太子遇刺,你何有想法?”   “草民以为是时候与太子党划开界限。”轩辕北正色道:“外戚势大终究是圣上心患,若是当今圣上是无能之辈,倒也由得这一脉横行,但当今陛下并非庸人。”   “依你看,这回?”   “近日相爷风评受损,此次恰是时机,利用太子受刺之事转移百姓注意力,比起相爷身体不太康健,百姓恐怕更关心太子遇刺之事,此为其一。”   提到这事,唐相面露怒色,都是那庶子,他这把年纪,老脸都快被对方整没了,圣上更是当众示意让副相多替他分忧,明摆着暗示他老矣,不中用!   轩辕北看唐相没有说话,继续说道:“此次也应是相爷与太子划分之时机,未知相爷手上有多少筹码可用?”   唐相一惊:“你可是?”   “所谓趁人病,要人命,若是要断,必得彻底。”轩辕说道:“只是草民知晓相爷支持太子多年,是否舍得弃这枚棋?又或者,相爷已有后续合作对象?”   唐相微微眯起眼睛,自打他瞧出元帝欲拿捏皇后母子便做足了准备,只是这次要彻底斩断势必要撕破脸皮,还需谨慎。   轩辕北一沉吟,看相爷这样,显然早找好了后路。   “此事需得从长计议,不过目前尚不知是何人对太子动手,情况不明,不好掌握全局。”唐相说道:“不过你说得对,太子遇刺可以先放出去,让坊间流传起来。”   先把他那点破事掩了再说,否则那庶子岂不是在公主府里笑掉了大牙,一想到这事,唐相就懊恼,他那女儿如今仍被禁足,哪里还有太傅夫人的架势。   夫人抹着眼泪让他去求圣上解除女儿的禁足令,可惜这当口太子又遇刺,他要再为女儿这点事去烦扰元帝,恐是自寻麻烦。   孰轻孰重他还是清楚的,是以将唐红英先搁置到一边。   “太子之事本相已有决断,先生提议本相记住了。”唐相也不说自己接下来会怎么办,只是脸上带着莫测的笑意:“还有一事请先生先出面替本相办了。”   “坊间说书人之事草民自会料理,相信不出三日,前尘往事尽了。”轩辕北说道:“百姓不过是人云亦云,若有新的大事件发生,旧事自会被遗忘。”   要是秦风听到轩辕北这番话,一定会手动点个赞,正如这人说的,哪怕是经历了几千年后,大众百姓也是记忆短浅,许多轰动一时的事件与人物都能归于尘海。   拿一个热点事件去掩盖另一个热点是公关公司的常规操作。   大理寺里却没有这般悠闲,左平道出宫后哪有睡觉的机会,不过打了个盹,便连夜审查那些有问题的人,其中最要紧的便是东宫那位胆颤心惊的侍妾苏樱。   苏樱虽是侍妾,位份不高,但毕竟是东宫的女人,一帮大老爷们审她的时候顾忌颇多,但也晓得经此一事,太子必定弃了这女子,就算她出了大理寺,回到东宫也是后状堪忧。   能入萧令昭的眼必定长相不赖,苏樱虽是神容疲惫,但一身锦服,受惊过的双眼没有焦点,见到左平道时,她眼珠子一动不动,脸上居然没太多惊慌神色。 第232章 胃中无物   “苏宝林,太子遇刺之时你可在当场?”左平道眼神阴沉,只是短短的一句话便透着死气,令人倍感压抑,这女人是侍妾中的宝林位份,是以称她苏宝林。   苏樱的睫毛微动,身子又如先前那般抖瑟起来,一名大理寺正提醒道:“苏宝林,到了大理寺便无身份地位可言,只有知无不言方能回到东宫。”   “我只见那黑衣人闯入前似与太子低语几句,彼时侍卫围拢过来便开始厮打,我本想叫太子退让避开,孰知太子不理会,这才被刺了一剑,我见血流得太多,当时吓到瘫软。”   “事后有侍卫不断地涌入,对了,父皇来了,还有母后,还有母妃们,我当时吓坏了,所以不敢出声,大人,我与那刺客并无关系,只是凑巧罢了,真的。”   苏宝林许是吓到,一骨碌地把事情说完:“我昨夜只想给太子送汤罢了,我所言俱真!”   东宫争宠手段颇多,送汤不过是名头,倒是苏宝林的话让那寺正一惊,寺正看向左平道,似是犹豫如何记录,左平道不动声色:“照实。”   所有口供均要画押,苏樱还有再看一遍及反悔的机会。   那寺正惊的是依这宝林之语,太子竟在被刺前与刺客说过话且有避让的机会,这么说来,分明是说那刺客与太子像勾连好的,这出暗杀根本是太子自导自演!   最近大理寺不知道走了什么霉运,但凡是让众人头痛的均与太子有关,也不晓得太子与他们大理寺是否八字不合,此事兹大,现场这么多双耳朵,字字句句俱是人证。   苏樱依旧是懵懂惊惧的样子,左平道瞟了她一眼,暗道若太子在场,只怕是想杀了这宝林,这番话可是要将太子置于死地,那边厢还受着皮肉之苦,接下来可就不好说了。   如今大理寺上下已经敲打过,审讯结果若有半个字透露出去,必禀圣前由陛下亲自裁办。   太子遇刺事关社稷,此话并不作伪。   那苏樱经过反复盘问,来来回回的就是这几句,额外的收获大概是她记起当时送的是什么汤,把材料都忆起来了,左平道听得无趣,索性去了敛房。   那名刺客的尸身正躺在那里任人宰割,仵作连夜验尸,且是三名最有经验的老仵作同时上阵,左平道进来时,便闻到那滔天的腥臭,三名仵作皆掩了口鼻。   刺客的五脏六腑都被掏出来摆放到一边,见到左平道,三名仵作只是微微欠身,手上的动作未停,其中一名揭下蒙着口鼻的布,说道:“大人。”   “如何?”   “此人并非临时服毒而亡,而是事前服用好了毒药,牙齿当中无藏药痕迹。”这名仵作留着小胡子,面色偏黄,说话时却是有条不紊:“算好了毒发时间,身亡仅是时辰到罢了。”   左平道轻嗤一声,这就是所谓的阎王索命不关于几更,既是算好了,就算没有得手也不会留下活口,这真是算无遗策,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这名仵作又说道:“此犯胃中空无一物,似是几日未进食,或是有意节食,或是在辟谷。”   辟谷期间不食五谷,断绝摄入五谷杂粮,只饮用水或是其它之物来裹腹,又称为却谷或去谷,以气人食,服气悄辟谷本就是道法之一。   左平道却悟出一点弦外之意,或许此刺客早就潜入宫中,几日不曾进食,只等待时机?   不过,既是如此,那西宫门城墙的脚印从何而来,还有那被弄死的侍卫,左平道突然走向这尸体,脑中浮出一个念头——倘若城墙的脚印是故意留下,只为掩饰真正刺客的行踪?   另一个念头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这位素来冷面无情的大理寺卿手指微颤,却在瞬间将双手放至身后,极力掩饰内心那可怕的想法。   太子遇刺一事终是传至宫外,在坊间引发无数议论,说书人统一换了新故事,坊间百姓听得津津有味,却不觉得有甚,虽是遇刺,太子不也还好端端活着么。   倒是秦佐怀为此去了一趟东宫,见到刚苏醒的萧令昭,他的面色不比萧令昭好多少。   “老师,你来了。”萧令昭半靠在榻上,出血过多导致他脸色苍白,太子妃程岑并没有避让,萧令昭不悦地看向她:“你先出去。”   程岑一声不吭,略福身后便走了出去,秦太傅不赞同道:“太子对太子妃太冷淡了,皇后替太子您寻的这门亲事是用了心的,娶程家千金如同纳了千军万马。”   大文豪一呼,多少读书人拥护?   萧令昭嗤笑一声,他冷淡,太子妃又好到哪里去,现在他遇刺躺在塌上,她在身边照顾不过是平悠悠众口,他不喜她,她对他也没有情意。   “老师前来是为了孤遇刺一事?”萧令昭说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秦佐怀心中微沉,这太子未免太天真,他看向四周,萧令昭便摈退了众人,秦佐怀的面色无比凝重:“此事可是太子殿下与皇后娘娘的权宜之计?”   “您这是何意?”萧令昭勃然大怒:“老师怀疑孤与母后自导自演?这一伤等痊愈也快要到解禁的时候,孤何苦来这一遭,平白受这皮肉之苦?”   “那殿下可有怀疑之人?”秦佐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刺客孤身一人先闯皇宫西门,后又长驱直入东宫,这般地如入无人之境,且说是这刺客身手再不凡,宫里也有一众高手!   这次太子遇刺之事定有古怪。   “谁知道的,可能是老二老三趁宫宴带进来的人。”萧令昭咬牙说道:“他们都盼着孤死,不过这次倒让他们失望了。”   秦佐怀无语凝噎,若真要他死,那般能入东宫之人如何在最后关头失手?   “殿下切莫大意,此事一日不捉住元凶,一日不得安稳,臣来之前曾去大理寺打听一二,可惜那边滴水不漏,更听闻大理寺卿下令,凡涉殿下遇刺案者一律不得出大理寺。”   “你说甚?”萧令昭没料到大理寺会这般阵仗,心里终起些许涟漪。 第233章 宣驸马入宫   秦佐怀将打听来的消息全告诉萧令昭:“左平道是要断了消息源才这般命令,今日已有家眷前去送换洗衣裳都见不到人,只能放至指定地点由本人去取。”   如今半点信息全无,让不少人不安,原本想要蠢蠢欲动的人等也不得不按捺隐忍不发。   萧令昭终于悟出一点不一样的意味,看向自己的老师时有几分迟疑,心中莫名不安。   “还请老师去请教唐相,能否借他之力在大理寺打听些许消息,”萧令昭说道:“孤这边也会去查孤的三位好皇弟,不,不止,公主与驸马也要查!”   秦佐怀的眼皮子跳了一下,那驸马可是姓秦,是他的儿子,太子这是何意?   后知后觉的萧令昭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人也是驸马生父,他忙遮掩道:“眼下情况特殊,只担心有人趁机作乱,众人皆知唐相与陈家关系密切,偏唐相与驸马结怨。”   “孤是担心驸马心中有气,借此机会站了其他皇子,要知道孤那皇妹可是父皇的心头肉,若说没有影响是假的,还请老师替孤在驸马前好言几句,切莫落井下石。”   秦佐怀心里憋了一口气,沉住性子道:“臣那儿子一门心思只有经商,如今与公主殿下相敬如宾,其乐融融,岂会涉政,他性子精明,请殿下放心。”   送走秦佐怀,萧令昭愣了一会,就连他的老师也怀疑他自导自演,既是如此,那父皇也是否如此想,他一下子坐不住了,叫道:“来人,来人,请皇后娘娘过来!”   一连几日,秦风也未听到关于太子遇刺案的更多信息,倒是宋清明借着休沐的时间来过一次安定府,打听了那日晚间的事,听完以后,宋清明沉默了许久。   他们父子俩在朝中无所依靠,就连信息也得到得晚,说书人都在讲太子遇刺了,他们方才确定,好在他还与秦风交好,能知道比别人更多的细节。   看着这满心思只有本职工作的新任尚书,秦风看出些感怀的心思:“宋尚书既然决定两袖清风,就不要掺浑水,说不定这是陛下更乐意看到的。”   “驸马爷别说笑了,这些天想来我们家作客的人不计其数,每日想着如何拒绝都头痛,还有那外面的应酬,我父子俩俱是推拒了,就怕栽进别人的网中。”   宋清明曾经劝父亲与驸马、公主来往,当时是存了些别的心思,等真来到秦风面前也有几分别扭,毕竟违背了初衷,就如同让自己与驸马的交情蒙了尘,他心中难受。   看出他心事重重,正在看三大皇商送来账本的秦风掩去了心头的喜色,这些天皇宫中生了波折,但不影响百姓的生活,衣、食、住、行不止,那几样火热的物件依旧热销。   日日增涨的销售额让秦风有种坐着也在收银子的感觉,前面费的心思均有了回报,能不喜?同样开心的还有瑞王爷,就等着月底算账分红,按照当初说好的,这个得月结。   瑞王已经坐在内务府想着多长时间能把海上的损失找回来给皇兄一个交代!   与秦风的春风得意不同,宋清明虽是又升一级,却觉得他们父子俩在朝中是孤苦无依。   秦风告诉宋清明的细节是没在外面透露半分的,晓得宋清明不同,事无巨细地全告诉他。   “那刺客竟能差点伤了赵大人?”宋清明在这种事情上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只觉得奇怪,他们都知道赵伦是武学奇才,他年龄比曹景小,但进阶的速度比曹景还要快。   七品的高手竟要曹景搭救才免于一难,那刺客得多高明?   一边的荆无命说道:“可惜,那一日小的没有进宫,不然能亲眼瞧瞧那刺客到底是何等莫测。”   冯宝不禁奚落道:“能让赵大人吃瘪,你就省省吧,肯定不是对手。”   “我不是对手,那宫里的一帮高手是吃素的?”荆无命吊儿郎当地说着,看向一边不吭声的龙七:“要是龙七解了禁,说不定比曹景还要厉害,可惜了。”   龙七罕见得没搭理他,就靠在边上懒洋洋。   宋清明着实是爱死了安定府的这状态,他苦着脸说道:“这话我也只敢在驸马爷这里说,这几日上朝最可怕的不是上奏的人多,是沉默。”   当所有臣子默契地不言语时,那气氛简直了……他可怜的老父亲跪在前排还能近距离看到元帝的脸色,偏元帝像在欣赏诸位臣子的心怀鬼胎还乐在其中,迟迟不令散朝。   “你们是没在朝堂上,太子遇刺,我与父亲以为总有人会跳出来指摘二皇子或三皇子,结果呢,没人吱声,你说,这一个个的图什么呢?”   秦风一边剥着瓜子,一边将茶水推到宋清明面前,从来安定府后这宋尚书的嘴皮子罕见得没有停过,一直发着牢骚:“宋尚书,喝茶。”   “多谢驸马。”纵然是满心憋屈,宋清明的礼数不减。   秦风把剥好的瓜子仁推到宋清明跟前,反正听他讲讲朝堂的事也挺有意思的,他这辈子自是没机会上朝了,以前看电视剧,看臣子与臣子,臣子与皇帝之间过招挺有意思的。   到今日了,大理寺那边的异样也是都尽知,元帝极重视这次遇刺案,大理寺为走漏风声,跟封了大理寺一般,所有人口风严正,不敢大意,办此案的人连家都不回。   两人聊得火热,又有荆无命他们在边上插科打浑,宋清明的心情好转了不少,正准备告辞时,一辆马车停在门口,守门的小厮跌跌撞撞地进来:“驸马,宫里来人了!”   哗,宋清明手里的瓜子仁儿全翻了,他忙起身,那小黄门进来却说道:“见过驸马爷,传陛下口谕,还请驸马爷即速入宫!”   宋清明一楞,不是找他,要宣秦风入宫?   “这位公公,可知陛下宣驸马爷入宫所为何事?”宋清明有些莫名的担心。   那小黄门有些为难:“这……奴才仅是传话之人,哪知内情,若要知是为了何事,驸马爷入宫不就知晓了?”   秦风倒也是个痛快的,立马向宋清明告辞,带着冯宝和龙七就走,荆无命送走宋清明,快鞭加马地赶回公主府,进府方发现曹景与白浅都不在,一问,说是萧令瑶带他俩进宫了。   独自被剩下的荆无命拍了拍头,敢情就他是没人疼,没人爱的那个?   “呸,都是没良心的!”荆无命只能朝地上狠狠地啐一口。 第234章 人都到齐了   秦风晚萧令瑶一拍抵宫,前面刚说自己此生无机会入朝堂,今日却被带进了那紫宸殿,穿过紫宸门,便是紫宸殿,殿西便是延英殿,那地方正是宋清明他爹如今办公的地方。   秦风首次迈入紫宸殿,或许是后世在屏幕中看过太多次这般的画面,他竟是丁点兴奋之情也无,入殿之时,发现皇后与媛贵妃等人也在,若与政事无关,她们哪能出现在紫宸殿?   这几日风声捂得紧,萧令瑶的暗卫都没探到多少消息,但见萧令瑶站在一名与她有几分神似的嫔妃身边,扭头看过来,见秦风淡然自若,她方才安神。   那位应是上次没有露面的四皇子生母,与萧令瑶生母有几分相似的淑妃了。   今日初见,却觉得不及萧令瑶五分,想来也只是略得萧令瑶生母肖一两分相似,恰赶上元帝醉后,误拿她当了故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喝酒误事。   秦风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唰唰地看过来,他这才心头一紧。   此时进殿的没有百官,但除元帝及有子女的后宫嫔妃后,便是四位皇子以及他了,还有左相、右相,大理寺一干人等,以及赵伦,另外还有跪坐在地上的一众人等。   那跪在地上的全是侍卫、宫女或公公打扮的人,只有一位衣着华贵,看着不像普通宫女。   只是不知道女子遭受了什么打击,神情落魄,眼神浑浊。   秦风心头一震,又看到刑部胡尚书与都察院左右御史皆在场,心头一震,大理寺、刑部、都察院均到齐,这是准备三司会审了不是,但是,这也太匆忙了些!   “儿臣拜见父皇,拜见母后,见过各位母妃、皇兄、大人。”秦风也是个利落的,一进殿就把众人都问了安,元帝示意,他立马起身站到萧令瑶身边。   两人眼神对上,都有几分不解,看来连萧令瑶也没有弄清楚这是何状况。   这几天下来,大理寺及宫里滴水不漏,虽然暗地里有些动作,但没有闹到门面上。   上朝时,百官竟像是达到了某种默契,对太子遇刺案只字不提,朝堂氛围可谓诡异到了极点,唐相自打上回当街相遇被秦风反噎了一把,今个两人才又见面。   按理说也是秦风的祖父辈,偏是这一老一少彼此看不顺眼,唐相看到秦风,喉咙里不自觉地发出闷响,说是要剥了秦风的皮也不为过。   而那宋洛则是莫名心安,反正他们爷俩是光着脚板走路的臣子,怕什么?   今个被临时召进宫,虽是阵仗颇大,但他一无所知啊,现在反而要感谢自己消息不灵通。   那左平道穿上官服后倒是人模狗样,见到他进来,眼神也不甚友善,不过,秦风晓得私人恩怨暂且抛到一边,今日主要是冲着太子遇刺案来的。   “人都到齐了?”元帝一出口,现场氛围顿时变得肃穆,到没到齐,也没人敢应啊。   还是洪公公笑着说道:“回陛下,太子和太子妃还要晚些。”   元帝没有出声,陈皇后站在元帝下阶,双手微握在一起,那媛贵妃看了她一眼,说道:“太子负伤,慢些也在情理之中,太子妃这些时日操劳,也是辛苦。”   皇后没作声,此时,那太子萧令昭在太子妃程岑的搀扶下进殿,因是有伤,元帝也没让他行礼,还特别赐了座,座位上铺着柔软的狐狸毛。   秦风心想到底是病号,待遇与健康人儿不同,太子妃站在太子身边,一位虚弱,一位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两人看着总有种不相配的感觉,嗯,是太子配不上太子妃。   许是感觉到秦风的目光,太子妃微微抬头,但到底不敢看秦风。   今天这情况太怪了,居然召集后宫女眷到紫宸殿,几乎所有人都有默契——兹事体大。   元公公一直目送着太子入座,这才转身一摆拂尘:“陛下,人到齐了。”   元帝这才看向左平道:“左爱卿,开始吧。”   秦风心里一咯噔,由左平道主事,这是找到太子行刺案的真凶了,摆出这么大的阵势,再加上元帝阴沉如水的表情,今个不知道要磨到几时。   他有些后悔把刚才剥的瓜子仁让给宋清明了,要是进了他的肚子,好歹还能撑久一些。   左平道躬身后上前,声音清朗:“禀陛下,四日前太子于东宫遇刺,兹于此案涉及皇室,大理寺连日调查,如今且将人证、物证及供词进行呈明。”   元帝一摆手,他继续说道:“先从刺客本人说起,刺客已自尽而亡,但经验尸,刺客乃提前服下慢性毒药,三日后毒发身亡,并非现场服毒。”   “此人胃里空空,可见三日内并未进食,再加上后宫内侍所言,东宫有一日曾疑遭窃,但当时并未找到窃贼,是以臣等怀疑刺客并非行刺当夜入宫,而是早就潜伏在东宫之中。”   “为避人耳目,此人三日不曾进食,不曾在外走动,掐算着毒发的时间动作,此应当为一名死士,不论成与不成,都是死路一条。”   “太子遇刺当晚,西宫门城墙处有脚印,且有一名看守墙门的侍卫被杀,腰牌被取走,但此名侍卫的腰牌通行范围有限,并不足以进入东宫,臣等以为此为障眼法,为混淆视听。”   秦风不得不承认左平道虽然为人不怎么样,但这洞察力还是没话可说,职业水准一流。   皇后觉得胸口卡了一块石头,沉甸甸地,莫名觉得不好受,但看完元帝的脸色后未开口。   左平道对眼下这冷寂的氛围倒是满意,继续说道:“臣等经过纠查,找到了鞋印的主人,恰有目击者曾见到此人攀爬城墙,举止古怪,但当时因无异状,并未留意。”   “其后太子被刺之事告发,便主动找到上峰告发,可惜打草惊蛇,那留下鞋印之人已自刎身亡。”左平道只叹可惜:“其宫外身份为造假,已无可查。”   秦风内心只觉得震撼,连一名留下脚印故布疑阵的小兵都提前做好假身份,还让他混入了宫中,这哪是一般人的手笔?   他越听越觉得怪,身边的萧令瑶看了她一眼,她睫毛微微抖动,似是告诉他此事与她无关,秦风双手背在身后,坦然地迎向她的目光,也告诉她——他信。 第235章 南瀛武者   元帝冷哼一声,众人都晓得,给陛下守宫门的人中混入不明来历的人,此后必定要清洗一番,只是这事要稍后再表,此时元帝一扬手,左平道收到后便继续。   “我们另找到一批人证,首先是太子宫中的苏宝林,此为苏宝林证词,请陛下过目。”   左平道双手奉上,洪公公下来接了送到元帝手中,秦风所看到的那位衣着华丽些却双眼无神的女子正是苏宝林苏樱,或是看到证据到了元帝手上,她眼神终于集中了些,也更慌乱。   秦风不知道那证词里写了什么,但元帝的眼神变得幽深,极力控制着脸部的肌肉,从医学的角度来说,肌肉用力,这很明显是在控制情绪了。   左平道完全主导着节奏,又递上三份供词,元帝看完一份接着一份,那脸色越来越沉。   萧令昭有伤,靠在椅子上忍了这半天,如今终于有些坐不住,想到秦佐怀入宫时的质问,心突然提到嗓子眼,莫名有种古怪的感觉。   而这边厢,秦风心中有所念,今天这一出真能指出真凶吗?   元帝看完三份供词没有说话,洪公公马上抛了个眼色,左平道便说道:“赵伦大人何在?”   赵伦往前一步:“下官见过左大人。”   “赵大人可曾说过,刺客的功夫疑似有南瀛国痕迹?”左平道此时想到与赵伦曾经的过节,不由得好笑,两人官阶他在上,赵伦在下,总算有让这小子服气的时候。   再狂,不也要在他面前自称下官?   “正是如此,下官曾在太子遇刺当晚便向陛下呈明,与那刺客过招时便发现对方的路数并非东越国武者,而带有南瀛国忍术的嫌疑。”赵伦压下心头气血,强行让自己平静以对。   “多谢赵大人。”左平道随即转身,继续说道:“臣等沿着这条线索查到隋城确有一帮人等曾师从一名南瀛武者,那南瀛武者在隋城居住三年,其后返国。”   元帝颌首,看向曹景:“当夜曹公公曾经出手相助,赵大人所说是否属实?”   曹景出列,叩首道:“赵大人所言不虚,对方能在瞬间幻形,正是南瀛国忍术,只是那人只学得皮毛,才让奴才有机可乘,并未真伤到赵大人。”   元帝点头,示意曹景起身,看向左平道:“你们可由此找到刺客身份?”   “回陛下,正是如此,那南瀛武者为谋生在隋城曾带有十来名弟子,这名刺客正是那十人之一,臣带其师兄弟辨认过尸首,证明其身份。”   “刺客名何绅,本是宁乡人士,数年前随父进隋城,定居于隋城南街,查询其近日痕迹,发现其在半月前就已失去踪迹,而其在消失前,曾经交给父母千两银票。”   秦风的脑子炸开,这不是典型的买凶杀人么?用的是民间的杀手!   “买凶之人可曾查到?”元帝就差没告诉大家买凶之人便是这次主导东宫行刺案的主谋,他目光扫向众人,皇后与嫔妃们战战兢兢,臣子们头都不敢抬。   环视了这一圈,只有驸马与公主颇是自在,两人津津有味的样子与其他人等不同。   元帝心中暗自好笑,却也晓得此事与他二人无关,这两人心中清明,又知道不会有人想到他们头上,自是乐得在一边看戏,不过,宋洛都贵居右相了,怎这般不抵事?脸色这般丧。   反倒是唐相几次欲开口,只是左平道气势太足,竟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元帝心下对左平道又高看一眼。   “来人,押人犯。”左平道一声喝道,便见一人被押进殿来,那人已身着囚服,头发凌乱,为免带血见到帝王,脸上的血迹已拭去,换了一套新囚衣。   太子望了一眼,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身体缩紧,太子妃程岑看过去,不禁面露狐疑。   皇后眼见得太子变色,不禁心下讶然,未等她开口,啪哒一声,左平道一脚铲在这人膝盖上,逼得这人跪下,这人抬头,阴侧侧地一笑:“临死前还能进皇帝老儿的大殿,值了!”   “大逆不道,混账!”洪公公尖着嗓子呼喝道。   元帝瞧下去,突然微形微怔:“朕似见过你?”   皇后眼皮狂跳,忍不住打量跪在地上的这人,面色突地一白,刚才那种不妙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就在此时,洪公公迈了好几步,来到这人跟前,蹲下身仔细看着。   不过倾刻,洪公公讶异地直后退:“陛下,此人老奴记起来了,不是太子生辰时入宫表演的戏班子班主么,陛下还赏过他,怎会是他?”   秦风心内骇然,几乎在同时萧令瑶微微颦眉,这些线索一环环,看上去紧密无比,却是指向一个方向——东宫!   萧令昭与皇后这时候齐齐有了动作,皇后的声音拉得老长:“此人不过是来东宫一回,与太子素无交集,陛下,此人为何包藏祸心,收买民间杀手入宫刺杀太子?”   萧令昭立马跟上:“父皇,儿臣与此人素无交集,无怨无仇。”   媛贵妃此时双手紧扣,不知如何才好,此时看向身边的贤贵妃,难得两人眼底有同样的神色,那纪王率先反应过来,这人是哪来的,何人指派,莫不是要栽给他或三皇子?   老四势单力薄,朝中根本无人反持,想也知道不是他。   承王与母妃对视一眼,眼皮突突地跳,就知道这把火会烧到他们身上!   三皇子承王其实比刚才要淡定许多,本就是可以料想到的走向,真来了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事发当天,他刚剿匪回城进宫,哪有什么闲功夫刺暗太子?   再说了,左平道都说了,刺客并非当天潜入皇宫,而是三天前就进了宫,一直藏在暗处伺机而动,怎么可能是他,三天前他还在路上。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颇同情地看了一眼二皇子,啧,二皇兄须得小心了。   二皇子与三皇子能想到的事,秦风自然也估量得到,萧令昭立马叫了起来:“说,是何人指使你谋害本孤?”   秦风只觉得这是一出好戏,穿过来这么久,就属今天场面最大,这各方人马上场,个个都是宽路子,这买凶杀人的人都被揪出来了,离真相还远吗? 第236章 要了命了   萧令昭忍着疼呼喝起来,元帝的笑容却甚是冷淡,双眼灼灼地望向他:“何人指使谋害于你?太子,你可要想好了再说,你与此人是何等关系!”   皇后浸染多年,终于会意,莫不是要冤枉她儿子自导自演了这出闹剧,又弄死了人?   萧令昭后知后觉,倒是程岑似是品出些味道,目露震惊,立马扭头看着苏宝林,这苏宝林是证人中身份最高的人,当天太子出事,她就在附近。   此人可谓事件中最大的证人,程岑突然发现还有人在盯着苏宝林,扭头看过去,恰对上秦风的眼神,秦风那完全旁观者的姿态与眼神莫名刺痛了她的心。   她突然为自己的身份倍觉得难堪,萧令昭本人也成为嫌疑人,她这个太子妃如何自处?   再与秦风见面,她竟是这般身份,这般处境,想到昔年萌生出的爱恋,程岑只觉得自己太过悲哀,她默默地收回眼神,看着夫君与母后继续辩驳。   皇后与太子对元帝的质问均是震惊,元帝冷笑,手一挥,将其中一份供词扔到皇后身上:“你自己看!”   那正是苏宝林的供词,上面字字句句分明说刺客与太子之间曾有交流,皇后肝胆俱裂,看向还在地上跪着的苏宝林,气得狂奔过去,怒喝道:“贱人,你为何诬陷我儿?”   苏樱在大理寺呆了这几天,虽未受刑,却要求半步不得出监牢,身心俱疲,如今遭受质问,面无表情道:“臣妾句句属实,不敢对父皇说谎。”   她说话并不激昂,过于平静的态度反而显得极有说服力,那左平道拱手道:“皇后娘娘切莫着急,苏宝林所言是否为真并无旁论,仅是人证罢了。”   皇后惊觉自己反应过激,不敢再露情绪,萧令昭则说道:“苏宝林的确有给孤送汤,但未靠近便现了刺客,当时情况混乱,她所言所看并不精确。”   苏宝林怔怔地看向太子,似是对这个曾经与她多次同床共枕的男人很是陌生,她的语气却比刚才要笃定不少:“臣妾记得很清楚,太子殿下与刺客曾经说了几句话,而且……”   她的语气似稚童,带有几分无辜:“臣妾明明看到殿下是可以躲开的,何必要挨那一下呢,那一下可是出了不少血,但殿下现在又好好的。”   秦风看着这位苏宝林,全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这番话才是要太子命了!   想来那证词上写的就是这番言语,才让皇后大惊失色,萧令昭再看苏宝林,恨不得撕烂 了她的嘴,这一动气,尚未恢复的伤口又痛起来,瞬间冷汗直流。   程岑在侧也是对这伤束手无策,何况眼下重要的哪是这伤,是这自导自演的罪名要实了。   元帝突然示意众人噤声,皇后后背寒凉却也不再说话,元帝缓缓走向那戏班班主:“你若如实招来,朕可饶你一命,只是死罪能免,活罪难逃。”   那戏班班主在大理寺已经饱受酷刑,他以往了听闻那阎王般的左大人如何擅刑讯,落到自个身上方知如坠无间地狱,这一身皮肉如同被剥离了一般。   听到元帝的话,这男人凄然一笑:“草民这般,就算是活下去也是废人一个,支使草民买凶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草民作为中间人得了五百两的好处,买凶花了一千两。”   五百两,他们戏班子得赚多久才能赚到,重赏之下,焉能不动心?   左平道听到此,躬身说道:“臣已令这人说出那人体貌特征,并着画师绘了出来,还请陛下过目,来人,呈上来。”   大理寺少卿走上前来,将那副画展开,秦风见这人长相颇是特别,尤其是耳朵,是传说中的佛耳,佛耳一般都是贴着脑袋长的,肥厚无比,耳垂下落,仿若落肩。   特征这般明显,想要认不出来也难,一看着画像,洪公公的脸色都变了,声音更是尖利:“陛下,怎是此人?”   元帝细细看了一番,再看向那班主:“确是此人与你联络?”   已经不剩下多少气的班主默然点头,左平道脸上顿现狠厉之色:“圣驾在前,你岂敢敷衍,还不快将相关细节速速道来!”   许是左平道给他带来的阴影过甚,这人打个寒蝉,哪里还敢有隐瞒,均是一五一十地道来,只是呼吸不畅,秦风观其胸,料想是肋骨有伤。   肋骨有伤者,哪怕只是开口说话胸膛都会入骨地疼,秦风不禁想,不论在什么朝代都要奉公守法,在这东越,落到左平道手里,实在是生不如死,此人真阎王也!   “半月前,此人突然找到我,说是要资助戏班子一笔银子,但要求草民给他寻一人,可藏匿踪迹,身法要快,且家贫者,草民问其要此人作甚,这人让草民切莫理会。”   “草民拉着班子四处表演,认识的人多,或是此人找上门来的原因,此人先付我百两银票为酬,事成之后再付四百两,草民其实心中早有数,有一人最符合条件。”   “草民向这人推举了罗成,罗成此人曾学习南瀛秘术,手快脚快,但不务正业,此人正属于来人所说,罗成与那人见面后一拍即合,草民也收了剩下的四百两。”   “罗成接了这桩大活甚是得意,也谢草民牵头拉线,曾请草民在家中饮酒,酒醉之时,罗成称自己得了千两银,只是要办的是桩大事。”   “次日醒来,罗成称要去找郎中,草民问他这是何意,他言称要去借副医图。”班主的嘴唇不停地抖动,此时看着甚是可怜:“此后的事草民一概不知,直至大理寺找上门。”   “草民自知该死,无意中竟促成了这等恶事,横竖是一死,但请勿牵连戏班其他人等,他们本是流离之人,对此事一无所知,那五百两来路不明,草民于心不安,分文未用!”   这班主方才还求死心切,此时突然暴发出莫大的求生欲:“皇上,草民不知那罗成竟是要入宫刺杀太子呀,这来人从头至尾莫说他是何人,草民是被他蒙骗!” 第237章 你就这般急?   班主痛哭流涕,身体疼痛加上骇然莫名,终于晕厥过去,左平道目露嫌弃,着人将这人先行拉下去,横竖他要讲的话全讲完了。   至于那苏宝林,顶着皇后愤恨的眼神倒是无动于衷,任由她怎么瞪,苏宝林都是稳稳地跪着,也不说起来,也不求情,横竖是破罐子破摔。   这出戏唱到现在,秦风都有些摸不透了,前脚还是东宫太子被人谋害,被人从民间买凶行刺的戏码,这下子情形急转直下,竟是指向东宫自导自演去了。   不过现在还未收官,且不知这指使班主出现买凶者是何人,此事才是关键,只怕是此人身份一定,这件事情就盖棺定论了!   作为当夜的见证者,被叫来见证整件事情,秦风还是庆幸的,不然怎么能看这一出好戏。   此时,元帝看着这画像脸色难辨,皇后双膝微软,不敢置信地看着太子,嘴唇轻抖。   看来这画像上的人,皇后已经认出来了。   洪公公轻咳道:“左大人办案神速,咱家真是佩服得紧呀,这才短短几日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均弄明白了,只是不知这画像上的人可否找到了?”   “公公过誉了,画像上的人身份已经摸清,可惜臣手下到达之时,此人已经畏罪自杀。”   左平道的眼神扫过皇后的脸色:“此人乃侍卫大臣高旗。”   秦风瞬间明了,这侍卫大臣正是主管皇宫侍卫的一把手,若是他的话,在西门制造出破绽,又让假身份的侍卫混进来,事后又利用其故布疑阵再杀之,完全能实现!   只是这高旗的身份颇是暖味,是太子侧妃的亲舅舅!   皇后刚才大惊失色正在于此,萧令昭的呼吸急促,若有所感,伤口的疼痛更甚,就在此时,元帝突然看向秦风:“驸马,何在?”   “父皇,儿臣在此。”正看戏看得热闹的秦风有些回不过来神,这怎么就叫上他了?   元帝示意他近身,双手背在身后,看似和悦道:“那日你第一时间上前替太子止血,本人又精通医术,最清楚那伤口的情况,可说来一听。”   秦风的头皮一紧,这真是吃瓜群众变成群演,连他也要奉上一份力了么,想到太医院必定有太子伤情的记录,便实话实说:“伤确深,为利器所刺,距离脾脏极近,颇是危险。”   “倘若再侧一分正中脾脏,依当时的情状来看,除非可以迅速为太子输血补充遗失的血量,否则危矣。”秦风如实说道:“太子殿下甚有福运。”   输血一说闻所未闻,当朝哪有这等医技,所以秦风言下之意就是太子福大命大。   可惜这话更有一层意义——刺客在与太子交流后居然精准地避开了脾脏,这是巧合么?   “诸位可听得清楚了?”元帝示意秦风归位,突然双手背在身后走下龙椅,看向一直闭口不言的宋洛:“宋相以为何?”   在秦风看来,宋洛就是被班主任叫到却又不想回答问题的小学鸡,那一脸愁色他看了都觉得不落忍,想到他进宫前听到宋清明所发的牢骚,对宋相又增几分同情。   宋洛硬着头皮说道:“臣以为此事极为复杂,一时间竟没有理清,还请陛下恕罪。”   “宋相没有理清,那唐相呢?”元帝似笑非笑地看向唐相,说道:“唐相素来观至若微,定不会让朕失望。”   唐相略一沉吟,没像宋洛一样扮傻,反而是出列道:“回禀陛下,老臣倒是弄顺了。”   “那你说来听听。”   太子与皇后均看向唐相,唐家与陈家交好是朝野上下均知的事情,唐相老谋深算,若是他能主导此事走向,事情方能有缓,还能徐徐图之。   皇后与太子其实心里没底,母子俩此时无法交谈,无从知晓此事是否对方所为,但那高旗一出来,母子俩均心下骇然,这可是与东宫极亲近之人。   旁的不说,高旗常给太子物色美人,又借着探望亲妹之由频繁进出东宫,更给太子奉了不少名字名画,导致不少朝臣都知晓高旗与太子交情颇深!   唐相顿了顿,说道:“依左大人所查,此事乃侍卫大臣高旗主导,他先以重金买通戏班班主,透过其在民间的脉络寻找精通南瀛武术的罗成。”   “为替罗成掩去行踪,高旗早早地安排一名假身份之人入宫做了侍卫,这名假侍卫在行刺当晚故意留下脚印且让人目击,将注意力引向西宫门。”   “老臣更疑是此人刺杀了另一名侍卫,盗其腰牌为罗成掩护,可惜此人办成此事后,自是被高旗安排灭口,断了这条线,而罗成则早早混进东宫,于行刺三日前就藏身于东宫。”   “他行刺的时间必定是有所交代,只是未料到他行刺之时正值宫宴举行,更被苏宝林目睹,至于他刺杀时为何未中太子要害,老臣不敢妄自揣测。”   “但此人分明是为人所利用,早早地被投了毒,不论事成与不成,罗成都只有死路一条,至于这高旗为何要重金找来罗成暗杀太子,高旗已死,这其中的缘由老臣倒是想不通了。”   唐相的发言倒是客观,秦风能感觉到他的求生欲,势必不让自己给出任何结论,就连关键性的苏宝林的证词都被他一语带过,什么“更被苏宝林目睹”?   苏宝林目睹的可是关键,可这只老狐狸避过去了,这是准备护着皇后母子俩到底了?   “唐相不愧是老臣,把这事情理得相当清楚,依你说这高旗是发了哪门子的疯,居然要谋害太子,朕可是听说高旗与东宫关系颇近,又是高侧妃的亲舅舅。”   唐相一时语塞,元帝突然看向萧令昭:“太子倒是忙,前阵子涉并州贪府案,如今又是自个被刺,禁足也禁得不踏实。”   这番话何止是敲打,根本就是训斥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元帝这番讲,萧令昭的脸色煞白,忙辩解道:“儿臣也不知这高大人是抽了哪门子疯,想来是最近儿臣怠慢于他。”   “让他生了恨,故意这般置我于死地。”   “置你于死地,这不是未刺中脾脏,留了你一条命么,高旗找来的刺客还与你和颜悦色,商量好往哪里刺,这一剑刺得妙极!”元帝勃然大怒来到太子跟前:“你就这般急?” 第238章 东宫,不保了   萧令昭骇然无比,哪里还敢借伤坐在椅子上,当下就滑到地上跪着,嗑头如捣葱:“儿臣冤枉,儿臣冤枉,这高旗如此行事,儿臣一概不知,一概不知啊!”   皇后也忙跪下:“陛下,高旗已死,这本是死无对证之事,如今听得苏宝林等人言语,就让陛下认定是昭儿所为,昭儿最近禁足东宫甚是安份,从未有过贸然之举,请陛下深思。”   直到此时,大家提着的心方落下,原是在这里,不是其他皇子谋害,是太子自伤,这般自导自演是要作何,趁机诬陷其他皇子,抑或是谋求博得元帝怜悯,解了禁足再坐稳位置?   秦风只觉得古怪,整件事情环环相扣,但漏洞也不少……怪了,这事怎就这般不对味。   要说陷害其他皇子,眼下所查证据与其他皇子均无关,要说谋求解禁,正如他前面所想,把自个伤成这样,根本得不偿失,何况此事还有疑点,那便是高旗又是如何死的?   秦风不准备掺浑水,心中疑窦丛生,也隐忍不明,倒是三皇子承王忍不住道:“左大人,这高大人身亡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是因何而死?”   左平道说道:“今日寅时,从现场来看,应是自尽而亡。”   半夜三点到五点,且是自尽,这莫不是畏罪自杀,又听到左平道说道:“现场搜得遗书一封,字迹经过比对,确是高旗本人,请陛下过目。”   这左平道行事极讲究节奏,每回在事情似乎要尘埃落定的时候,他就提出人证或物证。   刚才还死无对证,现在就冒出一封高旗亲笔书写的遗书,若不是知晓这左平道沉迷萧令瑶不能自拔,视自己为死敌,秦风都想为这位拍手叫好。   一个能带动节奏的男人,实乃能人也。   元帝接过洪公公奉上的遗书,看完后转交给刑部胡尚书及都察院两位御史,几人看完后均是面色沉住,那胡尚书与两位御史大人眼神飘忽,双双走到一块,与左平道确定着什么。   另三位皇子一直默默无声,这种污糟之事要是沾在身上可了不得,萧令瑶更是不说话。   横竖与她无关,只是秦风却被叫出去证明刺客并未刺到要害,仅此而已。   元帝也不急,双手背在身后,皇后与太子哪有平时的威风劲,现跪在地上,没有元帝命令不敢起身,萧令瑶看着甚是痛快,儿时吃过的那些苦头可是历历在目。   她并非良善之倍,虽是知善恶,办不到对仇敌怜悯。   元帝此时如松了口气,也不公布那高旗的遗书是何内容,看向胡尚书等人,见他们商量得差不多,便问道:“几位爱卿准备如何处理?”   那胡尚书忙跪首道:“回陛下,臣等以为人证、物证确凿,但仍需走正常之流程,还请陛下予臣等几日。”   此案涉及东宫,哪敢当众就做出决断,肯定是要再议。   元帝早在意料之中,此时看向另三位皇子,语气稍缓:“这几日你们也受累了,担惊受怕得不轻,暂时不要出宫,好生陪伴你们母妃,三日后出宫。”   又转身对萧令瑶与秦风说道:“本是要替你们皇兄洗尘,却受了一番惊吓,你二人回府好生歇着吧,朕也累了,都散了吧。”   直到此刻,皇后与太子仍未得御令起身,秦风与萧令瑶送走元帝后,皇后与太子方才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那程岑一边扶着太子,一边用余光看向秦风。   眼见得两人都走远了,方才心下叹息,终是阴差阳错,她连表白心迹的机会都无。   退出紫宸殿,皇后与太子突被人拦住,见到此人,皇后的脸色煞白:“你这是何意?   此人平时鲜少露面,正是飞龙军统领蒙天奇,蒙天奇面色不变:“陛下有旨,令皇后娘娘与太子同往东宫,东宫暂封,所有人等不得出。”   此令一出,无异于将皇后与太子幽禁于东宫,一边的太子妃程岑忙安抚地扶住皇后。   再说宋洛轻一脚、重一脚地离开紫宸殿,仍觉得心好似飘在云端,秦风与萧令瑶追上他时,他仍是一脸的懵,看到秦风,拱手道:“驸马爷。”   “宋相客气了。”秦风心想在他面前,自己哪能担一个爷字:“晚辈进宫前还与宋尚书在一块,没想到转眼间就被召进宫,看了这一出。”   宋洛心中一喜,儿子说要和驸马、公主亲近,果真是亲近上了,想到他们爷俩多少有些居心不良,心下又有些内疚:“清明为人耿直,不擅变通,还请驸马与公主殿下多包涵。”   “朝堂上像宋尚书这般只为民着想的好官少见。”萧令瑶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压得极低,毕竟身后不远处还有胡尚书等人。   无人不爱他人夸赞自己的孩子,哪怕是右相大人也不例外,对这个大龄未婚的儿子,宋洛是又忧又喜,闻言说道:”将近三十仍未婚无子,说出去我这张老脸都没地方搁。”   宋清明就是活脱脱的古代剩男,不过他要是有心,依他家的门楣,门槛都能被媒婆踏平了,说来说去都是他本人不愿成婚,一门心思搞事业。   这边厢是相谈甚欢,身后的唐相等人就没有这般轻松了,被元帝拉出来问态度的唐相更是全身乏力,前有轩辕北的劝诫,还未等他反应,元帝就来了这么猝不及防的一桩。   若是到了这时候还不知道元帝的心思,他白混了这些年!   东宫,要不保了。   这个信号是元帝亲自给出来的,不比以前的含混,这次来势汹汹!   唐相不禁后悔,要是他再快一步更好,可惜元帝并未给他这个反应的机会,今天这一出,分明只有元帝与大理寺卿左平道知情,其余人均被打个措手不及。   那左平道从紫宸殿出来并未与他们一同离开,带着他的下属不知所踪,那些冒出来的人下均消失,想到那苏宝林,唐相只觉得不对,还有高旗的遗书……   他思来想去,心中无底,抬头看到秦风与那宋洛谈笑风生,好不惬意,想来刚才发生的事对他毫无影响,他心下不平,这庶子只是轻描淡写出来做了个证便了无痕!   秦风与萧令瑶同出宫,在宫门前与宋洛告别,等到了公主府,只见府门前蹲着两座大神,正是不久前分别的宋清明,另一人则是郭士通! 第239章 喝完花酒就自尽了?   这两个看似不搭界的人总是能走到一块,荆无命则双手抱在胸前站在那两人不远处,看着下马车的两人,从鼻孔里哼出一声,白浅见状,不悦道:“现在晓得给主子脸色看了?”   “主子,哪来的主子,有我这种主子到哪都不带的奴才?”荆无命想到唯独自己被落下,心头委屈得很:“你们有爹疼,有娘爱,我是连舅舅都不愿意带。”   白浅终被逗乐,什么爹娘、舅舅的,无非是怨他被抛下。   荆无命误打误撞地逗乐了白浅,也顾不上继续憋气,凑到白浅身边道:“今个怎么回事,陛下突然召见殿下与驸马,所为何事?”   听到他发问,宋清明和郭士通都凑了过来,白浅叹口气,他们哪有资格进紫宸殿,入宫后就被打发到一边了,直到萧令瑶和秦风出来才知道个大概,但也没有细讲。   秦风与萧令瑶对视一眼,难免揣测了一番圣意,还是秦风说道:“两位大人里面请吧,我这饿得前胸贴后背,已经没力气说话,且需慢慢来。”   宋清明今日休沐,本来离开安定府后就回府,结果又急匆匆地赶过来,也是好死不死地,遇上来公主府准备蹭饭的郭士通,于内心来讲,宋清明真不愿意搭理郭士通。   郭士通这人吧,人不坏,但心眼是真少,鲜少考虑他人的立场,很容易让人尴尬。   宋清明恰好是那个不懂得化解尴尬的人,两人在一块其实很冷场,这自然是他一人的想法,在郭士通看来,多冷场他都能让其热起来,可惜的是这也是他个人之所想。   这两个完全没有相似之处的人在公主府里呆得无聊,诺大的府邸都关不住他俩,居然跑到门口等着秦风,秦风想自己一个光有虚名的皇商,竟能让工部尚书和参将大人引首相待?   他一边在心里笑着,一边将两人引向小厨房,现在是饿得不行,小厨房里有他大清早上就交代冯宝炖上的牛蹄筋,准备就着这个弄点面条吃。   面条配上香软的牛蹄筋堆头,再煎个蛋配上几根青菜,有肉有菜有蛋,面绝不难吃。   郭士通和宋清明也是饥肠辘辘,毫不客气地蹭了两碗,也是第一次听说浇头这东西。   秦风又让冯宝弄了几盆腌好的小菜,清脆咸香,这样一搭配,一时间小厨房里只有几个人咀嚼的声音,宫里发生何事倒是无人问了。   直到填饱肚子,郭士通一边吃着水果,一边说道:“刚听冯尚书说你们被临时召进宫?”   宋清明在郭士通面前没那么敞开,其实他回家后才知道自己父亲也被传召进入宫,否则也不会像之前那般着急,他下意识觉得父亲与秦风同时被召进宫应非巧合。   秦风看了一眼萧令瑶,萧令瑶收到眼神,叹息一声:“是因为太子遇刺一案,如今有了定论,宋大人回府就知道发生何事了——太子恐是自导自演,帮凶是领侍卫大臣高旗。”   啪地一声,郭士通手里没啃完的苹果掉到地上,正准备去捡,荆无命一脚踢开,取个新的递给他:“郭大人,脏了的别要了。”   郭士通接过苹果,有点不相信:“高大人怎么会是帮凶?”   “怎么,郭大人与高大人相熟?”秦风问道。   “昨天夜里还在江边看到高大人与其同僚饮花酒,要是有事,早就被大理寺抓住了,不过话说回来,高大人和东宫确有那么一重关系。”郭士通摸了摸鼻子,又觉得并非不可能。   倒是秦风心底震惊了一番,昨天夜里寅时自尽而亡之人,前脚还在花天酒地,这哪像是自己要寻死的,他手指在腿上敲了敲,正色道:“高大人已经自尽身亡。”   郭士通刚拿稳的苹果险些又掉了:“死,死了?”   “嗯,今个陛下召我们入宫正是为了查验一些事实,也算是非正式的三司会审吧,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都在,当天夜里的相关人等,还有左右相大人,都在场。”   秦风看郭士通的脸色变了又变,好心提醒道:“郭大人与三皇子关系匪浅,此事一开始差点指向蓄意谋害太子,况且现在虽有这个倾向,但也没有定论,郭大人……”   ”我懂,我懂,我没瞧见高大人喝花酒,也不知晓今天宫里发生什么事。”郭士通难得一点就通,立马表态道:“我就是来公主府蹭了一碗,不对,是两碗面。”   其余人都吃了一碗,唯独郭士通嫌不够,又不要脸地要了第二碗,就数他吃得最多。   难得他如此通透,萧令瑶笑了笑:“今日三位皇兄倒是提了一口气,毕竟东宫有事,率先怀疑的总是他们,尤其二皇兄与三皇兄,可惜三皇兄剿匪的风头就这样没了。”   这话戳到了郭士通心眼里,可不是嘛,承王好不容易博得了一个露头的机会,结果刚等到机会,就被东宫遇刺之事搅了个稀碎,承王现在恐怕藏在府里呕血。   这也就罢了,还要被怀疑刺杀太子,真是憋上加憋!   郭士通心疼三皇子一把,又感叹事情变化得太快,回去得提醒父亲明日上朝千万别说些有的没有的,保持沉默最重要,这关口得憋住,陛下还没想好怎么处置呢。   要是换成别人肯定要追问细节,也就是郭士通只问得个结论就不了了之,宋清明也不急,反正父亲今日也进了紫宸殿,要想知道细节回府便是。   两人在公主府呆了一个多时辰方才结伴离开,不过是郭士通强行结伴,看着在郭士通手臂下微微挣扎未果的宋清明,秦风偷偷地抱以几分同情。   送走了两人,折返回来,秦风和萧令瑶才把今日入宫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众人,曹景听完眉头皱起:“初开始都以为是太子自导自演,但又觉得太过明显,反而推翻了这种结论。”   的确如此,就连他在看到伤口的时候也觉得太子自导自演的成分高,但又觉得太过欲盖弥章,有多此一举的嫌疑,反而觉得不可能。   恰是在这种顺理成章又觉得不可能的情况下,反转后再回到原点,这锅盖还是落到太子头上,且人证、物证俱全! 第240章 一举两得之计   秦风说道:“这件事情从混入假侍卫开始,再到宫外寻人买凶,再入宫潜藏,简直是细密得可怕,就连在宫外帮忙买凶的人也是曾入过东宫唱戏的戏班班主。”   “苏宝林是东宫侍妾,是太子的女人,她出面证实太子曾与刺客有过沟通,太子可避却未自保,这证词实在太要命了,这苏宝林要不是说的实话,就是与太子有仇。”   萧令瑶是女人,多少了解后宫一些女人的心思,萧令昭并非怜香惜玉之主,又是个薄情自私的,其女人憎恶他至要坑害他一把也不一定。   再算上与东宫关系不浅的高旗,整件事情就像是替太子量身定做的一般,容不得他辩解。   最后出场的高旗遗书内容元帝并未公开,左平道自是知晓,元帝最终留了个悬念,虽是不知遗书内容,秦风有种感觉——太子和皇后要被玩坏了。   秦风是看出来了,就这东越国,缺少监控,缺少技术取证和科技的帮助,想要正确的断案太难了,过度依托人证、物证,屈打成招太容易。   他现在反而相信太子是冤的,高旗并非受他所指,可惜呀,前有常督军,后有太子爷。   有人张了网,他们便是网上的猎物。   人多秦风没有多说,当夜沐身完毕进了房,上了榻,见萧令瑶正在看一封信,看完后便点燃后烧掉了,转过身来,她脸上有几分轻快:“元儿姐姐路途仍算顺利。”   从隋城到流放之地路途遥远,如今行程还未过半。   秦风不禁无语,这边的交通工具太有限,怨得要举事大搞得磨蹭许久。   或是想到今日之事,两人面面相觑,萧令瑶说道:“三位皇兄可安眠,太子就难了,如今种种证据指向他自己,怕是已经大乱,本宫尚未动手,他却自乱。”   秦风说道:“此等布局,臣倒想到一人可以办到。”   萧令瑶目光微动,示意秦风伸手,她伸出一根葱白嫩指在他的手心写出一个字——元。   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一切尽在不言中,秦风的掌心灼热,萧令瑶看着还停留在他掌心的手指,迅速收了回来,最近确实不对劲,最近这骇人的默契是何缘故?   秦风也与她一般想法,能轻易动得了侍卫大臣,又早早地开始布局,且刺杀安排在三皇子返城的当天夜里,能控制这个时间点的除了三皇子本人,便是她的母妃及元帝。   别人或许知道承王返城的进度,但不能像元帝一般安排当天夜里的宴会,是以,秦风与萧令瑶的认同一致——元帝对太子出手,对皇后出手,对陈家出手!   萧令瑶轻笑道:“早料到父皇不会容忍他们太久,这回就算太子咬死不认,证据在前,怕也难逃罪责,就是不知最后要如何收场。”   “左平道查得这么快,总有点顺应而为的感觉,”秦风说道:“这位是一等一的人精,他效忠的是当今陛下,就算知晓陛下意图,也会心甘情愿成为陛下的刀。”   萧令瑶深以为然,今天紫宸殿中,左平道与元帝配合得极好,让皇后和太子坠入陷阱还不自知,看着皇后母子俩慢慢崩盘,她不得不承认——痛快至极。   秦风突然想到浮生阁之事,还有那承王剿匪时所用的火攻之计,其中需得算好起风之时。   他忙将洛凡尘与龙七来历,还有浮生阁众门生或已投奔各仕族的事知会萧令瑶,萧令瑶未想到秦风从承王邀功的几句话语里就有此等揣测。   “龙七居然是浮生阁门人,可惜内力被封,那洛凡尘没投奔谁,倒让你收进医馆。”萧令瑶说道:“三皇兄如今是要发力了。”   “臣有种感觉,若这次的事情是陛下筹谋,将时间选在三皇子立下大功返城之时,也颇有考量。”秦风说道:“剿匪之举易立声望,皇子声望太过……”   秦风说到这里,萧令瑶已经懂了,这次既能栽倒太子,又能抑制三皇子的声势,一举两得,如今民间尽知太子遇刺,哪里还有人讨论唐相身子骨是否安好与承王剿匪大胜而归?   啧,秦风不禁后背发麻,若真是元帝筹谋,此人不愧为帝王,还有那左平道,此前只看他品行一般,行事阴损,但其擅揣摩人心,不是个好对付的!   秦风打定主意,以后在此二人面前需得再要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   “看来是要探一探三皇兄身边多了什么人。”萧令瑶自言自语道:“苏宝林也是个关键人物,也不知晓她被拿捏到了什么把柄,敢这么直接和太子杠上。”   要是不成事,她只能死路一条,那母子俩的龌龊手段不要太多,萧令瑶想得入了神,突然见秦风手里握着一本册子,好奇地探头过去:“你在看什么?”   她突然凑过来,秦风猝不及防地猛一抬头,两人的头狠狠地撞在一起。   萧令瑶哪晓得男人的头也能这么硬实,把她生生地撞出眼泪,秦风一看闯了祸,赶紧把手里的册子扔到一边,抬头替她揉着下巴,顺手摸了一下骨头,幸好,没错位。   男人本阳,女人本阴,男人手掌的温度比女人天生地滚烫一些,那灼人的温度一覆上她的下巴,萧令瑶便打了个颤,不甚自然地说道:“不必,无事。”   秦风纯属下意识举动,回过味来的时候才发现两人挨得太近了些,萧令瑶玲珑的身段和他咫尺之遥,她的脖颈纤细,但平时那气势倒也骇人,令人无视她其实娇柔得很。   看着她的皮肤还是红了一大片,秦风下榻去取了药箱,从里面取出一支药膏,不由她多说什么替她轻轻地抹上:“今日在紫宸殿站了那么久,臣是疲了,刚才没留心。”   “宫里的药好,但臣的也不差,试试就知道了。”秦风颇是自信,抹药的时候还顺便扳正了她的身子,丝毫没想到她这姿势其实有些闪躲,带着略微的抗拒。   不过药一抹到下巴上,那痛感便淡了一些,萧令瑶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中终钻出一丝古怪的悸动,她不甚自然地朝后缩缩:“驸马,你可还知道男女大防?” 第241章 幽禁于东宫   秦风的手指一顿,看着抹了一半的药,心里想还什么男女大防,两人都睡同一张榻上了,他是医生,看到受伤就医治是本能,欸。   想到这边的情况,他说道:“男女大防是指未婚前,现在是夫妻闺阁中,我俩虽是挂着名的夫妻,但臣也是郎中,又比你虚长三岁,照顾你又有何妨?”   秦风的嘴如同春风里的刀子,一面和煦,一面又朝心上划了一刀,听着不令人痛快。   萧令瑶嗤笑一声,对心底的那点古怪感觉嗤之以鼻,瞧你这点出息,不就是郎中给你上药么,至于心抖成这样?   秦风所言倒是让萧令瑶冷静下来,任得他替她抹了药,早就恢复了镇定,这些年的磨练还足够她应对此等小状况,看到秦风一本正经擦手收药的样子,她玩心大起。   “刚才多谢秦风哥哥了。”   萧令瑶刻意压低声音时会显得格外软媚,如同当初在驸马甄选时对元帝撒娇那般。   秦风哥哥……擦,秦风久违地在心底骂出一个不算脏字的脏字,她不是八岁就入宫么,这九年间在宫廷有教养宫女看着,从哪学得这种把戏?   是个男人都禁不住这种娇声媚语吧,脱去身上的壳,秦风内心是后世那个成熟稳重的外科圣手,也不是没有交过女朋友,但也没有出现过这种心脏快麻痹的感觉。   “殿下,你莫要吓臣。”秦风收好药箱,看着萧令瑶唇边的笑意,无奈道:“臣哪担得起这一声哥哥。”   “刚才不是驸马说虚长我三岁,照顾我也无妨,既是提到年岁,长幼有序,本宫叫你一声哥哥也无妨呀,就当是尊重长者。”   萧令瑶愤恨方才的自己不争气,凭什么让他一个上药的举动就弄得心跳过速,此时必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秦风心中另有所想,不知道是哪个举动又惹得这位金枝玉叶不痛快,思来想去,许是刚才对她举止太亲近,本朝的规矩甚多,尤其女性身上的枷锁更重。   他心里想,可嘴上不敢说,他了解现代女性的思想,但搬到古代来好多经验根本不能套用,尤其还是像萧令瑶这样的特殊例子。   说她端着皇室中人的架子吧,可她并不像预想的那样重尊卑,重阶级,从她不喜人服侍以及对待身边人的态度就看得出来。   可要说她完全跳脱了这个朝代的陈规墨矩,又没有到达那个程度。   萧令瑶卡在这中间,让秦风也不上不下。   “殿下要重尊长,私下叫臣秦风哥哥也无妨。”秦风沉吟了一下,在心底默默地说道,只是这语气还是要再拿捏一下,像刚才那样娇媚的调调,分明是逼他不能做柳下惠!   从秦风眼底看到一丝促狭,萧令瑶莫名痛快了,笑着应道:“本宫叫你哥哥,这哥哥与妹妹却同榻,也不妥当,罢了,还是叫驸马顺口。”   感觉被摆了一道的秦风哑口无言,看着萧令瑶舒舒服服地拉开被子躺进去,突然有种想把她从里面逮出来的冲动,刚才他莫不是被这锦华公主调戏了一把?   秦风无奈地放好药箱,这才重新躺到萧令瑶身边,看她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还在扑闪着,一看就是在装睡,不由得笑了笑,调戏就调戏吧,也挺有意思的。   公主府归于沉寂,隋城的不少地方却是不得安眠,比如,东宫。   东宫之中,皇后看着紧闭的宫门,殿外看守之人正是她深深忌惮的飞龙军,她自从成为太子妃又成为皇后,何时受这过种待遇,她自己的坤宁宫去不得,竟被困在东宫?   “母后稍安。”身后传来程岑的声音:“父皇既是如此安排,定不会放我们出东宫。”   陈皇后转身,本欲发怒,想到太子妃身份,终于收敛了神色:“高侧妃人呢?”   “已经差人去请了。”程岑知晓皇后要追问高旗之事,但人已死,固然是高侧妃的舅舅,高侧妃身在东宫,对此事知道多少仍是未知数。   想到一会儿要面对的狼藉之状,程岑生出一抹厌烦,借故离开之时,那高侧妃已被人押来,这位曾经仗着出身好处处对程岑各种挑衅,总觉得她不应该居于侧妃。   到如今,她和她死去的舅舅一样都成了皇后及太子的肉中刺,眼下这关口那对母子俩自是不敢要了她的性命,但折磨人的法子又何其多?   高侧妃发髻已歪,耳朵上的一只耳环不知去向,被皇后身边的两名宫女强行押来,看到程岑的一刻,眼底闪过羞辱的神色,她素来瞧不上程岑,故作清高,自以为与她们不同。   可惜她眼下落得如此狼狈景象,又被程岑看在眼底,只恨不得钻进地底去。   程岑不愿意卷入其中,回到萧令昭的病床边,他现在灰头土脸,身上有伤也不想说话。   看到她这张冷清的面孔,萧令昭居然一反常态地没有嫌弃,殷切道:“岑儿,你祖父在民间颇有声望,你若向他求助,必定还有回旋的余地,孤是冤枉的,孤没指使过高旗!”   “动用民间声望叫屈,就不担心惹到父皇的逆鳞吗?”程岑不为所动,淡淡地说道。   萧令昭忍着痛,低喝道:“怎么会?”   “今日紫宸殿中,殿下还没有看出来?父皇已经认定是殿下自导自演刺客之事,所有人证、物证都指向殿下,死人也不能复活,且不知遗书内容。”   程岑看着萧令昭微红的眼眶,提醒道:“当务之急不是喊冤,而是想想如何让父皇改变心意,只要父皇肯饶过此事,三司又能如何。”   萧令昭被吓了一跳,以往觉得这位太子妃太过正经,为人古板少了情趣,今日反而颇有大将之风,他心里微微一动,她所言极是,天大的事,只要父皇不追究,不就好了?   程岑看他表情松动,心中好笑,元帝摆明是要弃他了,怎么可能不追究?要是不想追究,今天何苦弄这么大的阵仗?   她暗骂一声蠢,正色道:“臣妾若是以祖父的名义求见,父皇兴许会见臣妾一面。” 第242章 以祖父程吾之名   萧令昭闻言大喜,东宫女眷众多,但眼下有几个没在哭哭啼啼?像程岑一般淡定的也仅有她一人了,想到那位名享天下的大文豪,父皇也要忌惮几分!   古往今来读书人最令人头痛,哪次改革不是读书人冲在前头,他们或不敢直接起义,但以读书人的清高道德却能绑架当权者,何况本朝以科举选才,读书人也是未来的栋梁。   “殿下有何话想要带给父皇,臣妾尽求一见后悉数带到。”程岑正色道:“还有一事,臣妾愿殿下可以办到——安抚母后,此时断断不能触怒父皇。”   陈皇后不知轻重,现在还在摆皇后的架子,高旗涉入其中,他死了没事,不是还有高侧妃,眼下皇后正把东宫搅得鸡犬不宁。   程岑之所以这么想,不过是嫌烦罢了。   萧令昭现在走投无路,身边现有一枚可以用的棋子,自然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只是心中也存疑:“你如何能见父皇?”   眼下东宫被飞龙军团团围住,连水都漏不出去一滴。   “请殿下放心,臣妾自会想办法。”程岑说完,颇是体贴地替萧令昭盖好被子,取过摆在一边的药:“请殿下服药。”   萧令昭喝完药,把他想诉的冤屈一骨碌地讲了一遍,程岑记忆力过人,只字不错地复诉了一遍,这才起身离开,待到大殿时,见那高侧妃瘫倒在地,脸上肿得吓人,不复青春娇颜。   她视若无睹,只向皇后施礼后来到殿门后面,朗声说道:“东宫太子妃程岑以祖父程吾之名恳切蒙统领转达父皇——儿臣程岑求见!”   皇后本对程岑的无礼恼怒,听闻这话瞬间熄火。   以祖父程吾之名!   这句话在元帝那边还是有些份量的,如今元帝不肯见东宫诸人,连同她也被夺去说话的机会,程岑若能得见,东宫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外面一时没有声音,倒地不起的高侧妃阴冷一笑,若不是脸痛得无法发声,她便会像平时那般嘲讽一番太子妃,未等他得意,门外响起蒙统领的声音:“太子妃稍等。”   那蒙天奇素来只听元帝命令,能对程岑如此已是罕见,皇后大喜,高侧妃则软下身子。   东宫紧闭的大门再次打开,那蒙天奇持剑相见,周身戾气满满,他竟无视了陈皇后,直接侧开身子,伸出一臂:“太子妃,陛下有请。”   成了!真的成事,皇后大喜若狂,也不去追究蒙天奇这猖狂的态度。   程岑本已迈步,突然顿住,转身对皇后道:“母后稍安,儿臣稍后就回。”   说完,程岑迈开步子跟着蒙天奇离开,宫门再次关闭,这一回,陈皇后心中稍安,若是她此时站在程岑身边,便能看到太子妃嘴角挂着一抹淡若于无的笑意。   程岑迈入御书房时,见那左平道与洪公公侍于左右,她正要行礼,元帝摆手道:“罢了。”   “谢父皇。”程岑毫不意外左平道也留在宫中,那洪公公搬来一把椅子,笑道:“太子妃请入座,陛下说了,太子妃这次立了一大功,理应得赏。”   元帝握着那高旗的遗书,颇是欣赏道:“程吾老先生桃李遍天下,其孙也不遑多让,这一手仿人笔迹的功夫可也是由你祖父处学来?”   左平道眼睛微微眯起,高旗这封遗书仿得出神入化,就连高旗的亲信也辨不出来真假!   他原本好奇这遗书由何而来,却未料到竟是出自太子妃之手!   左平道终看向已入座的程岑,程岑长相偏寡淡,只能称为清秀佳人,当初她入主东宫引来太子不满,认为其姿色配不上自己,那时的太子并不知晓有朝一日会绊在此女脚下。   左平道涉入此案不久就发现环环相扣,十分紧密,或许都觉得只有那高旗能将假侍卫弄入宫中,却忘记这皇宫里有位地位更高的主子——当今圣上!   左家能在大理寺世代为官,若连这点事都悟不出来,白瞎了左家血统,是以左平道迅速做出了选择,遵从当今最大的主子,顺应而为。   高旗怎么死的不重要,终究只能是自尽,而最紧要的是这封出自他手的遗书,不仅亲自认罪,且承认由太子、皇后授意,原本左平道也备了一封,但没想到洪公公交来另一封。   比起他准备的那封,洪公公提供的那封字迹更是相似,就连他第一时间也恍然,再看行文风格,竟与高旗的语气如出一辙,显然不止模仿了字迹,连高旗的语言习惯也研究过。   高旗是高侧妃的舅舅,与东宫往来甚密,想来是太子妃找机会弄来了高旗以前的信件,又或者是陛下亲自交付,她在研究过后才动手。   程岑面色不变,面对左平道探询的眼神凛然不动,他只在心中叹服元帝的眼光精准,早就一眼看出她并非真心实意嫁入东宫,也在东宫呆得不快,欲逃离这牢笼。   她甘愿与这左大人一道成为陛下的刀,将东宫凌迟!   可笑那皇后与萧令昭还盼着她能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能让东宫化险为夷,可笑至极!   “你从东宫出,那边情况如何?”   “皇后娘娘正找高侧妃的麻烦,无暇顾及儿臣,倒是太子殿下对儿臣颇寄厚望。”程岑垂首道:“太子殿下有许多话托儿臣带给陛下。”   “不必说了。”元帝说道:“太子妃辛苦,皇后与太子居心叵测,民间聘凶自导自演东宫刺杀案,连累西城门侍卫枉死,太子妃为替其赎罪,自愿入皇寺誊抄佛经,不必回东宫。”   程岑心下激动,忙起身道:“儿臣多谢父皇!”   只是,她心中仍有疑虑,就听到元帝沉声道:“你所求之事,等尘埃落定后必定允诺。”   程岑终于放下心中大石,不知为何,脑海中闪过驸马爷的身影,再想到秦风此时的身份,心下一阵酸涩,兜兜转转,终究是错过,她甚至未能表达心意,他便成了驸马爷。   洪公公亲自差人送程岑离开,东宫自不用返回,直接送了这位太子妃入皇寺,那左平道极为机敏,从头至尾只字未出声,静静听着元帝与程岑对话。   “不愧是大文豪的孙女,这字仿得无可挑剔。”元帝斜眼看过去,正是大理寺卿站立之处。   左平道立马绕到御前,咚地叩首道:“今夜之事臣定当烂于腹中,只字不提!” 第243章 臣等附议   一夜过去,东宫诸人并未等到归来的程岑,也无人朝东宫递信,程岑一去不回,陈皇后几乎整夜未眠,倒是萧令昭有伤在身,喝药后昏昏欲睡。   他们自不知晓程岑已经入了皇寺抄写佛经中,也不知晓朝堂之上,左平道与胡尚书双双请奏,请奏之事正是东宫遇刺之事。   东宫自打出事,这还是头一回在朝堂之上讨论,早已知晓前情的左右相大人、都察院左右御史闭口不言,剩下的百官们吓得低下头,东宫涉及继承大统之事,能动摇国之根本。   就连如今坐上御座的元帝当年也是经过一番厮杀,痛宰了几位兄弟才如愿以偿,是以在听到左平道与胡尚书上奏,且将那人证、物证一一摆上来,个个心惊却不敢言语。   平时最擅长搅浑水的唐相一党更是闭紧了嘴巴,听着那左平道一字一句念着高旗遗书。   “臣时思过往,念圣上恩宠,官至领侍卫大臣,曾不图宦达,惟报圣上之恩,今却罔顾皇恩,犯下不可饶恕之罪,今以死谢罪并向圣上告明。”   “昔日曾见太子殿下,因其禁足惶惶不已,与臣筹谋早日解禁,昔承王殿下前往剿匪,恐其有功而返,东宫失宠,欲与臣谋划假刺杀之事,引祸水至承王处。”   “臣一时糊涂与太子共谋,暗中请民间杀手并掩护其入宫,为其佐证以混淆视听,杀一侍卫夺其腰牌令其无辜身亡,如今事发,臣惶惶不安,纵然饮酒作乐也难掩心中不安。”   “今臣以死谢罪,恳请圣上念臣昔时之功,顾怜臣家门衰薄,子年幼,母重病,家眷等对臣所为皆蒙在鼓中,臣以命献之,恳请圣上哀怜,叩请圣决!”   左平道声音低沉,但紫宸殿有回音之效,声音绕梁,响彻耳边,诸臣听后心神俱震。   其中又以郭士通与宋清明心下骇然,郭士通仍记得秦风交代,纵是认为高旗不可能自尽,但这遗书经过认定是同旗亲笔书写,就连他自个都承认借酒消愁,他心下也动摇起来。   此时庆幸秦风对他的敲打有效,耳边传来左平道之声:“陛下,此事事关社稷安稳,臣请陛下尽早定夺,若有拖延,恐再生风波!”   胡尚书闻言眼皮直跳,什么风波,难不成是指那镇北侯?他膝下一软,忙跪下道:“臣附议,请陛下早日定夺。”   那都察院左右御史大人也跟风跪下:“臣等附议!”   “臣附议!”宋洛一沉吟,也跪下了。   宋清明一看父亲都跟上了,儿子哪有不跟的道理,迅速从了:“臣附议!”   余下众人则看向唐相,唐相不知在想甚,看上去有些失神,再看那副相大人,白副相也在瞟唐相的眼色,此时,一人起身,正是那秦太傅。   郭士通心中一惊,这位可是太子的老师,和东宫命运息息相关,莫不是要替太子求情?   “臣为太子傅,特向陛下请罪,也恳请陛下早日定夺,臣也……附议!”   轰地一下,这下可是让朝堂炸了锅,连太子傅都倒戈了!   唐相心中一激灵,还未有动作,白北堂也叩首:“臣附议!”   “臣等附议!”这下还有什么悬念,百官跪首同时恳请,唐相悄然昂首,想到轩辕北所说,只能在心中苦笑,他晚了一步,晚了一步,甚至连秦佐怀都不如!   老迈的唐相随众臣一同叩首,只觉一道寒光从他头顶飘过,他心头一悸,突然觉得胸口闷痛,尔后听到上方传来元帝的声音:“散朝之后,大理寺卿、刑部尚书与左右御史留下。”   “是,陛下。”四人应声后,那洪公公一摆拂尘:“退朝!”   唐相起身,莫名踉跄了一把,秦太傅手疾眼快地将他扶住:“岳父当心。”   秦佐怀看着岳丈惨白的脸色,低声说道:“陛下有备而来,群臣附议,岳丈方才应该快人一步才是,如今怕是要落得陛下口实,认定岳丈不与陛下一条心。”   这要是以前的秦佐怀,哪敢这么同他说话,唐相心中一梗,反问道:“你可提前知情?”   秦佐怀早知唐相那日入了紫宸殿,却未向他吐露半个字,反倒是秦风给柳苑通了些气,才有他今天之举,这论起来,岳父是不抵亲子。   他心中冷笑,如实说道:“确是风儿有吐露一二。”   那庶子倒是会做好人!唐相突想到刚才凌于头顶的寒光,心下胆颤,甩开秦佐怀的手,一步一步地朝宫外走去,秦佐怀倒也没有追,方才他自动请罪,元帝未有表示,他心也悬着。   不过此次东宫之事,萧令昭未向他吐露半分,他从头至尾不知,如今秦家前途如何且要看陛下如何考量,思及莫测的前途,秦佐怀手心微凉,哪顾得上腹诽岳父,忙出宫去了。   秦风身在安定府,宫中的风声他不紧张,他正看着账薄,还有各商号传来的麻烦事,有些他们解决不了的才会到他这里,或是要支使大量银钱的,也需要他审核批准方可。   他一向晓得放权也有限度,眼下收到一封书信,来自沐仙阁的掌柜许承。   许承是急了,原本各商号并入鲲鹏商号是锦上添花之事,自从挂上鲲鹏商号的牌匾,各家商号的生意只有往上走的,均沾了皇商的光,只有他沐仙阁还在原地踏步。   说来也是有缘由,一来别家商号都在城中,处于人流量大的繁华地带,唯独沐仙阁开在深山,人迹罕至,二来虽他知晓这温泉水于人有益,可世人知晓者寡。   酒香不怕巷子深,可他经营的是温泉,这温泉水好也敌不过晓得的人少,是以看到别家商号蒸蒸日上,沐仙阁依旧没太大的起色,许承终于着急了,这才着人送信一封。   都说字如其人,这封信的措辞就像许承本人站在他面前,字迹谈不上好看,但没有采用书面用语,全是口语化的文字,活灵活现的表达郁闷,然后扯着嗓子喊着“东家快来帮帮我”! 第244章 春闱将至   秦风哈哈大笑,冯宝现在也识得不少字,凑过来看了几行也乐了:“许掌柜这是急眼了啊,最近方掌柜风头正盛,又兼顾着三大皇商那边的事宜,越发炙手可热。”   “偏他一个人呆在沐仙阁,进不了城,看不了心上人,还要瞧着方掌柜与他差距越来越大,心里肯定慌死了,不过,小的听说方掌柜以前放话说过不嫁人。”   许承爱慕方英枫不是什么秘密,上回推举涉皇商之事的人选,许承就跳出来推举方英枫。   底下员工的私生活是一回事,沐仙阁现在处于下风也是不争的事实,不说许承急,秦风也是着急的,之前特意在元帝面前提到温泉,也是图个铺垫。   如今许承求助,秦风心有所动,是时候拉拔一把沐仙阁了,他想了想,先给许承回信。   冯宝封好信封着人快马送去沐仙阁,再折回来时就看到秦风批了一批大额的银两支出。   这笔钱是给赵乾坤的,那牛黄试药已出结果,那小儿抽搐症好转,其父亲大张旗鼓地放着鞭炮往医馆送了谢贴,小儿活蹦乱跳地跟在父亲身后,虽未见到秦风,却好生感谢一番。   当初那小儿生病久未治愈,去过不少医馆,找过不少郎中,进医馆时是何种情状也有人见过,如今两相对比,确信那小儿是被一味名为牛黄之物治愈。   后来冯宝又放出风声称秦风也自用过那味牛黄,其后才入宫参加甄选,话说得语焉不详,坊间却有人认为秦风是服用牛黄后身体好转才能进宫夺得驸马之位。   如今牛黄有为大众所知之势,各家医馆蠢蠢欲动,秦风紧急拨了银子下去,让赵乾坤加速收购,赶在牛黄涨价以前再囤一批货!   秦风就喜欢这种凡事走在别人前面的感觉,看他批了银子,冯宝赶忙带着银票送去给赵乾坤,看这数额,是能收多少就收多少。   送走了冯宝,秦风仔细想了想沐仙阁的事,温泉可以松弛肌肉,消除疲劳,减轻酸痛,还能促进血液循环,里面富含矿物质,还有消炎的作用。   对女性来说,温泉最大的好处莫过于美容,依据温泉的性质有不同的美容效果,若是温泉中富含硫磺,可以软化皮肤角质,若是富含钠,则有美白之效。   可惜,若是放在之前,可以说服萧令瑶办一场温泉宴,邀请一帮高门贵女去沐仙阁享受浸泡温泉之美,眼下正值敏感之期,大肆操办集会不妥。   东宫之案悬而未决,萧令瑶与他虽置身事外,也不好太招摇,要是被御史大人盯上不妥。   秦风想到这里长叹了一口气,许承还得委屈一阵子,熬过这段时间再说,方才的信里是允诺他会做一番沐仙阁的推广方案,三月内保证让沐仙阁名声大震。   这牛皮已经吹出去,接下来势必要有所作为,只是,从哪一点着手呢?   秦风正发愁,耳边传来荆无命与一名账薄的对话,那账薄先生来自语芳阁,正和荆无命闲聊到本家侄子即将入隋城备考,秦风一怔,对了,马上就是春闱了。   能进隋城备考,便是进入第三级的会试,这会试三年一次,时间定在三月,称为春闱。   秦闱由礼部承担,一般是由皇帝任命两位主考官,参加考试的考生必须是举人,春闱结束后称为会元,其他的为贡士,自然是得中才是贡士。   成为贡士,可谓半只脚进入了官场,之后才是殿试,主考官只有皇帝一人。   殿试后将诸多贡士分为三个级,第一级是状元、榜眼及探花,称为进士及第,第二级为这之下的称为二甲,二甲数名,称为传胪,称进士出身。   三甲若干名,赐同进士出身。   科考难就难在一旦失败就要重来,三年一次,若是不能一次通关,就只能再来一个回合。   但机会大就大在没有年龄限制,所有时常有大龄考生。   秦风记得后世学的历史当中,最早朝堂选拔人才是靠九品中正制,又称九品官人法。   各州郡分别推选大中正一人,所推举大中正必为在中央任职官员且德名俱高者。大中正再产生小中正。   中正就是品评人才的官职名称。大、小中正产生后,由中央分发一种人才调查表,在该表中将人才分为九等,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   这表格出来后会在表内详细记载各项资料,分别品第并写上评语,最终呈交吏部,吏部会凭借此表来进行官吏的升迁与罢黜。   直到隋朝时,隋炀帝下诏令,建立进士科,开始以考试成绩来进行官员选拔,这一下子,直接进行了一千三百年,成为正儿八经的科举制。   各朝各代的科举都有所区别,但本质上差不多,就拿东越来说,春闱和许多朝代的一样,都是刚才的流程,那些学子入了隋城以后要找到住处备考。   能进隋城的这些学子都是中了举人的,在地方上都是成功者,不过到了隋城,一切从零开始,且要面对来自五湖四海的竞争者。   秦风想到萧令瑶和自己所讲仕族对寒门子弟的提防,心下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恰好荆无命进来,看到他脸色不好,龙七那家伙又呆呆地站在一边,问道:“驸马爷可有吩咐?”   “刚才听到你和账房先生说要春闱了?”秦风说道:“他本家侄儿已经中了举人?”   “可不是,正高兴呢,说要给他侄儿空出一间房来,是不出三服的侄儿,万一高中,将来还能落个恩情不是。”荆无命对这种事情看得太多了,想到一件事,突然不自然。   眼前这位虽是出身太傅府,却是被父兄压着没能参加文考,现在大谈特谈春闱似不太好。   秦风笑了笑,荆无命以为驸马爷猜中了自己的心思,忙说道:“依小的看呀,这参加春闱也没什么,落榜的是绝大多数,要是不成还得回原籍去,对了,听说就算是进了殿试,名次不好也未必能捞得了一官半职,能在隋城定下来的少,也有空手而归只能去地方求谋的。”   这事秦风倒是听说过,二甲和三甲想要进个好点的位置也是难上加难的,不过这些不是他关心的事,他看着荆无命,发现他眼神闪躲,这才反应过来:“你想什么呢?” 第245章 驸马要趁火打劫?   “小的没想什么呀,小的觉得驸马爷现在就挺好的。”荆无命自认为不小心踩到了秦风的痛处,头皮发紧,生怕驸马爷给他下点药。   经过唐相和那洛凡尘的事情后,荆无命现在对秦风是服气得很,人长得好看,心也够黑。   秦风悟到了,这是在内涵他没参加过文考的事啊,他瞧着荆无命,甚是无语,他现在想的是另一条赚钱的路子,沐仙阁的事得搁后,先赚点快钱才好。   至于考试什么的,他在后世经受过九年义务教育,整过中考,弄过高考,还考过研究生、博士,临床表现优异,还在急诊室混过,最后站上手术台。   那急诊科一向被人小瞧,其实最锻炼人的莫过于急诊,可以接触各种情况的病症,急速处理,秦风直到现在也感激在急诊科的日子。   有了后世那般的考试经历,到了东越国,他还真不稀罕再来一次。   看他眼神澄亮,丝毫不像在乎的样子,荆无命才放心,不过荆无命这人话多,又是个直性子,大咧咧地说道:“每年那些大龄考生都比不过年轻才俊,听说这次地方上就有神童。”   “哦,有多神?”   “十二岁中举,马上就要参加春闱,神不神?”   秦风以为有多神呢,这种事又不是没有过,大名鼎鼎的贤相张居正不就是十二中生员,十三中举,他一想,又说道:“我那嫡长兄也是十四参加春闱。”   “那怎么能一样,仕族出来的确是有真才学的,但少数,其余的那不是……”荆无命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您那嫡长兄什么路子,别说您不知道。”   秦风挑了挑眉,他当然是知道,当年秦云仅是第三甲,年龄又轻,但被点进内阁,从此一路往上冲,晋升速度堪称坐了火箭,那几年,正是现在的唐相,当年唐太师最风光的时候。   其中操作了多少,自不用说,不过官场上都是人精,就算背后腹诽,人前不敢多说一字。   不过依现在的情况来看,他这位嫡长兄的官运恐是要到头了,这次太子倒霉,秦佐怀身为太子傅肯定会受到牵连,至于被牵连多少,要看元帝的心思。   唐相如今是日落西山,底下这帮人最擅长揣摩上头的意思,最近一连番的操作要是还看不懂,那就是枉入了官场。   秦风想到这些,只是忧心柳苑的处境,至少在现阶段,太傅府还是安安生生地比较好。   荆无命见秦风不在意,这才落心,又听到秦风说道:“荆侍卫可了解黄棠此人?”   “黄大人啊,黄大人现在负责监理司啊,可算把姓丁的弄下去了,那姓丁的没少从商户那里弄好处,这左平道也是个奇人,看谁不顺眼就弄谁,还一弄一个准。”   “此人廉洁,去年还在隋城租院子住,今年才买了一小小的宅院,”荆无命提起来就摇头:“今年升了官,俸禄多了些,日子才好过一些。”   “他升迁以后去巴结的商户不少,还有偷偷打听到他住处往他宅院硬塞东西的,结果他倒好,一律不收,能退的则退,不能退的则捐到了寺庙或是施予乞丐。”   本以为宋清明父子俩就是东越国官场上的两大清风,这里还有一位,之前打听过一二,晓得是这般作风,但今年才在隋城买院子,真是匪夷所思,怎么能穷成这样?   “此人可有家眷?”   “有一发妻,未纳妾,府中连丫鬟都没一个,只有两个老仆,一个厨娘,黄大人的夫人出身不高,据说还是他家的童养媳,二两银子买来的,可夫妻情深,可惜的是无子。”   秦风心里一动,那位黄大人好像已经三十有余了吧,年纪不轻了,夫人应该年岁也不小了,夫妇二人没有孩子?   “驸马爷,您打听黄棠做什么?这人性格古怪,不像宋大人那般好相处,宋大人是清明,可是性子单纯,这位黄大人是——古怪。”   秦风只觉得好笑,要么说隔行如隔山,经商必定要与监理司打交道,但若是钱财都敲不出交情,就得另想法子,此前就听闻此人不贪财,他就令所有掌柜的不许用钱财去砸。   后来听说有不少不守规矩前去讨好的,反而被监理司好好地查了个底朝天,就那位黄大人出马揪出来不少毛病,该罚的都罚了。   “想与他相识、结交,看来要请你家主子出马了。”秦风想到萧令瑶,莫名想到她那一声娇滴滴的秦风哥哥,心肝微颤。   没留意驸马爷脸上崩裂的表情,荆无命的语气有些幸灾乐祸:“恐怕殿下出马也不管用,这位可不是言听计从的主,这位只听一样东西——道理。”   秦风的头皮崩紧,只听道理,这不是比宋清明还要梗?   荆无命不管秦风心内抓马,嘿嘿笑道:“小的们是对殿下言听计从,但这位嘛,要是觉得殿下安排得不妥,或是他认为不对,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要不然也不可能这个年纪还在别人手底下干活,不讨上峰的喜,不讨同僚的好,对治下的商户又不近情理,哪哪讨不到好,在官场岂能如意?   秦风长叹一声,要是萧令瑶都指使不动这位,他想要占春闱的便宜就得另谋想法了,手指在桌上点动了几下,他心念一转,倒不是不能。   荆无命还拿不定秦风要做什么,询问道:“驸马爷到底有何打算?”   “赚春闱的钱。”秦风是不会让自己闲着的,但凡有赚银两的机会断不会错过,与内务府、三大皇商的合作正在热火朝天中,产品是要更新换代,但也不能太快。   前头刚拿着热乎乎的商品,还没回过味,这边就推出新款,老客户心里肯定不好受,这也算是顾客心理学,是以要等他们的劲散去些,正有些腻味的时候,再推出新的。   老的商号除了沐仙阁有些不景气,别的都在往上走,他干好监管工作就好,这空出来的时间除了研发新产品,就是想想新路子,方才听到春闱,他还真想出几条!   听到驸马要打春闱的主意,荆无命不乐意了:“驸马爷,这样可不地道啊,那参加春闺者有不少都是寒门子弟,本来就艰难,您还要趁火打劫?” 第246章 儿媳的推波助澜   “本驸马要赚的还正是寒门子弟的银两!”秦风一派恬不知耻的模样:“若是事情成了,他们还得感谢本驸马。”   感谢?荆无命的嘴巴动了动,目光扫过一边对他虎视眈眈的龙七,收敛了些,心想若是富家出身的考生,赚也就赚了吧,那些出身贫赛者,怕是进城的路费都是凑来的,怎能落忍?   秦风也不想和荆无命解释太多,这事成与不成还未定,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再高的思想力没有行动力支撑,就是没有地基的高楼大厦!   行吧,这话是他现编的,就来自于他秦风,只是想到那位黄棠黄大人,他眉头皱起。   冯宝兴冲冲地给赵乾坤送了银票,刚回到安定府又被秦风指派了新任务,脚底还在发热的冯宝只好罐了半壶茶水后又兴冲冲地出门去了。   看冯宝一副不知疲倦的样子,荆无命不禁纳闷,这小厮哪来这么大的劲,成天为秦风奔来跑去还乐呵呵的样子。   事后冯宝与荆无命喝酒才告诉他,托他家公子的福,他已经在隋城有了一处大宅子,手上还有一大笔存银,他乡下的老娘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至于他,从一个目不识丁的乡下穷小子、太傅府里倍受欺凌的小奴才成了驸马爷的贴身小厮不说,在驸马爷得圣旨出府自立的那天,驸马爷就撕了他的卖身契。   现在的冯宝已经不是奴籍,就这些,冯宝觉得这辈子都能跟着秦风打混,其实秦风还提过让他去家商号做个二掌柜,练下手,以后给他弄个商号玩着,可冯宝拒了。   荆无命品了品,觉得驸马爷为人不赖,可这么个不赖的驸马爷,怎么还要打寒门考生的主意呢,可惜驸马爷的嘴紧,没成事前半个字也不透露。   秦风有了新思路,当天晚上回到公主府时脚步都轻快许多,刚迈进他和萧令瑶居住的院子里,就看到曹景的影子,只是轻轻一跃,便从公主府的院墙上翻出去,转瞬即逝。   伤好了,曹景又找回了八品高手的尊严,秦风这么想着,转个弯迈进了小厨房,自从有了小厨房,萧令瑶几乎都在这里用膳,秦风进去时的,白浅正蹲在小炉子边上扇着火。   他一看,那小炉子上熬的是牛肉,卤水香喷喷的,萧令瑶站在边上的模样就像等糖吃的乖宝儿,要不是她是公主,秦风真想掐掐她的脸。   见秦风进来,萧令瑶让荆无命和龙七在外面守着,这才取出一张纸来:“驸马瞧瞧?”   秦风在安定府时半点没去操心朝堂上的事,就知道她定会紧守信息,就算他晚赶一拍也能知晓发生什么事,这张纸上写的正是高旗的遗书,字字句句与当朝念出的分厘不差。   字字句句地读完,秦风却没有半点同情心,只是看到最后那句为家人求情的话语才有些动容:“这要真是高旗本人所书,此人倒有几分良心,起码想保住家人性命。”   萧令瑶的手微顿,这驸马爷又说到重点处了:“这是根据他人口述所抄写,字字不差。”   “遗书原件当是落在大理寺,不知殿下发现了什么?”秦风知道萧令瑶不会无缘无故地拿出这封遗书说道:“遗书可是作伪?”   萧令瑶接过这封誊抄的遗书,交给白浅扔进火炉中焚了,这才说道:“今日方知本宫那位皇嫂入了皇寺,在昨夜面见过父皇之后东宫都未回,直接一顶小轿抬去皇寺。”   初听到皇嫂二字,秦风还未回过神来,突然恍然过来:“太子妃,程吾老先生的孙女。”   “本名程岑,也是闻名的大才女,”萧令瑶的眉眼中有一分看破玄机的得色:“此等关口,说是要替太子赎罪,身为太子妃却是要坐定太子罪名。”   初看似乎不觉得太子妃的做法有何不对,但若细品,其中可是大有问题。   “东宫遇刺虽已放置朝堂,三司均已介入,但未核准定罪,今日在朝堂之上,父皇令三司核议,并未当堂给出结果,可本宫这位皇嫂却在昨日夜间去皇寺赎罪,提前给太子定了罪。”   萧令瑶的眼神里满是玩味:“此举还是在见过父皇之后,不得不令本宫上心,今日去打听了一番,原来这位皇嫂也是才华横溢之人,还在闺中时就写得一手好书法。”   秦风看向火炉,方才投掷进去的“遗书”已不见踪影,火中的火烧得更旺了些,他心念一转,说道:“高旗从未行事过,那遗书是栽赃,可能是太子妃手笔?”   萧令瑶不语,虽是猜测,却无实证,但她隐约觉得应是这位皇嫂与父皇之间达成了交易。   究竟是何,恐怕要等这案子尘埃落定后方能知晓。   但昨夜这事肯定不是空穴来风,倒也从另一个层面证明此事是父皇一手导之,撒了网,如今也到了要捕鱼上岸的时候,既是如此,作壁上观便好。   “遗书中还引入了承王,这是要激化承王与东宫的矛盾,”秦风的记忆力也过人,信虽已烧毁,其中细节还在脑中:“承王剿匪立下大功,此时将他卷入其中正好。”   “驸马所言不错,父皇年富力强,膝下皇子们却蠢蠢欲动,这是犯了父皇的大忌。”萧令瑶说道:“这次要网的是太子殿下,也要敲打几位皇子,尤其是承王殿下。”   秦风想到承王剿匪归来入城时百姓欢呼的情况,彼时承王有多轩昂,此时便有多胆颤罢。   就算承王身边果真有浮生阁高人指点,如今元帝这一手,也要令他好好思量思量。   “此次还有一位重要的人证苏宝林,这位如今被保护起来,本宫的暗卫传来消息,苏宝林的嫡亲弟弟在宫外惹了事,这时机也是碰巧,苏宝林当天又出现在现场,证词于太子不利。”   “殿下看来已有定论,这是苏宝林为护亲人之举。”秦风说道:“臣倒是同意殿下所言,此番与我们无关,作壁上观便好。”   两人达成默契,立马就将此事扔到一边,心中也料定与元帝同谋者不过左平道、太子妃程岑与苏宝林,料想皇后也未想到,此番是她两位儿媳推波助澜! 第247章 此哥哥非彼哥哥   两人说话间,白浅在边上将火炉上的锅提了起来,秦风见状,见一边有发好的面团,敢情是上次的面条吃得过瘾,萧令瑶又有了兴致。   秦风是不信君子远庖厨一说的,自己动手做出的食物更有食欲,他当下接手去弄面团,白浅在一边打下手,萧令瑶坐在远处看着秦风的身影,突觉得府中的烟火气也不错。   自打立了府后,她这日子过得是越发逍遥,突然想到左平道所说她母亲可能身在隋城之事,双手不禁扣紧,皇后并非她生母一事,其实后宫嫔妃们哪能不知。   萧令瑶自知长相与皇后毫无相似之处,与萧令昭更不相同,后妃们均是人精,早就去摸底了,这小公主从何而来他们不知,但皇后有无生产过还是有迹可循,   不过是碍于陛下的心思,他们不敢违逆,况且她是女儿身,她们并不视她为对手,只是身为发妻,皇后痛恨元帝在外有了女儿,视为背叛,对她恨之入骨。   是以她并不担心左平道知晓此事,那人虽是阴毒,但极擅长揣摩元帝心思,既是元帝要让她做嫡女,做嫡长公主,他岂敢公开此事?   只是拿捏她担心生母罢了,萧令瑶看向曹景离开的方向,这些时日,曹景已经安排人手下去寻找夫人下落,只是不敢太大张旗鼓,以免惊动他人。   倘若母亲真身在隋城,父皇如何不知,若是知晓,那是不是……萧令瑶正想得入神,秦风将一碗面包放到她面前:“殿下试试。”   美食在前,烦忧的事可暂放一边,不过,萧令瑶何其敏锐,察觉这驸马爷今日之殷勤。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驸马爷有话就说。”萧令瑶决心不上他的套,单刀直入道:“最近可是又有筹谋?”   秦风还就喜欢她这副有话就直说的调调,坦白道:“还请殿下替臣与监理司黄大人安排见上一面,最好是于他府邸处。”   “黄棠此人最不喜阿谀奉承,更不喜贪腐,你名下商号若是本份,一切照章办事,他定不会为难你,你若走歪门邪道,反而于他不喜。”   “殿下此言差矣,鲲鹏商行一向本份,最怕不合监理司的眼缘,这番求见黄大人,另有所商,若黄大人真肯相见,臣就厚着脸皮双手空空地去登门拜访。”   荆无命在边上见殿下又要被牵着鼻子走了,实在忍不住了:“殿下,驸马这是要打春闱的主意,要从中赚银子呢。”   这个荆无命,龙七瞪了他一眼:“我们东家是商,商人赚银子有什么稀奇,大惊小怪!”   商人赚银子确没什么稀奇,但殿下也想赚呀。   荆无命反正是透了秦风的底,嘿嘿一笑再不言语。   前面躺赚了秦风一成代言费的萧令瑶现在可算抖擞了精神:“本宫替你搭桥牵线,可得什么好处?驸马爷,咱俩可是说好的,各得其所,这天底下没有白得的好处。”   秦风抿唇一笑,晓得萧令瑶要养那么多人以后,也晓得她脑瓜子里也愁黄白之物,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要借用萧令瑶的资源必要有所付出,这也是理所当然。   “臣的计划只是初步构想,若能得到监理司同意方能展开,若是成事,臣分殿下一……”   “三成。”萧令瑶听不得那个“一”字,上回就才分了一成,这回岂能原地踢步:“驸马可知身为公主,与臣子往来过密可引发参政之嫌?此番风险比上回要大得多。”   秦风一时哑然,未料到萧令瑶的切入点如此精准,默然后说道:“臣若没有记错,监理司的管辖主要针对商户,何以影响社稷?”   “驸马有所不知,这工农商可是缴税大户,尤其是商户的税收可是国库的中流砥柱,监理司若能管理好各大商户便能影响赋税收入,焉能不影响社稷?”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有几分针锋相对之意,荆无命三人几时见过他俩当着他们的面这番你来我往,一时间噤声不说,竟是觉得骇人,莫不是要打起来。   秦风突然噗嗤笑了:“殿下这是趁火打劫?”   “驸马明知处于劣势,还要与本宫相争?”萧令瑶反问道:“黄棠可是本宫好不容易拉入阵营之人,此人本宫最了解不过,仅凭这一点,驸马这三成本宫当仁不让!”   所谓胳膊拧不过大腿,在这件事情上,秦风还真没有可以和萧令瑶对着干的底气,他无奈道:“若是事成,殿下可得利润的三成,若是不成,便也只能罢了。”   “口说无凭,正好连同上次的一成一起立个契据?”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亲兄弟,明算账,假夫妻更要明算账,因为那句秦风哥哥带来的旖旎是彻底没了,秦风笑道:“殿下英明。”   “驸马是要拼命榨取本宫价值,本宫焉能不英明呢。”萧令瑶得逞后玩味地笑笑,突然娇声说道:“秦风哥哥可是说过要好好照顾妹妹的,这等赚钱的机会岂能少得了妹妹?”   荆无命与白浅对视一眼后轻咳道:“奴才还有事要办,先行告退!”   两人拉着还在云里雾里的龙七一并退出,秦风与萧令瑶面面相觑,他们几个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此哥哥非彼哥哥!   本想打趣一番秦风的萧令瑶把自己弄了一个脸红,她赶紧埋头吃面,秦风见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也不禁暗笑荆无命和白浅的反应绝了。   夜风徐徐,萧令瑶与秦风签订契书之时,东宫里的氛围已经压抑到极点,太子妃程岑求见陛下后一去不回,整个东宫被围成铁桶,毫无消息进出。   就连太子所用的药物也要由飞龙军送进来,太医不得进出,纵是伤口需要换药及重新包扎,也只能宫女负责。   陈皇后一生顺遂,更曾把元帝压制住,昔年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终被磋磨得不剩几分,看着紧闭的宫门,夜已深,程岑一去不回,她猛然觉得,某些可怕的预感惭惭浓烈,恐会成真。 第248章 贵客至   皇后身边如今仅剩下琼安姑姑和两名随身伺候的宫女,琼安姑姑与皇后年纪相差不大,当年随皇后一起嫁入太子府,又陪伴皇后入主坤宁宫。   相较于两位略显慌乱的宫女,琼安姑姑明显镇定些:“娘娘,您且歇着吧?”   “如何能歇?陛下将我们与太子一同幽禁于东宫,派飞龙军看守,这为何意?”陈皇后的声音沙哑:“程岑能面圣,为何至今未回,外面的消息进不来,我们也无法传递消息出去。”   陈皇后心绪大乱,终是去看萧令昭,萧令昭负伤在身,刚服过药,有气无力地躺在榻上。   见到陈皇后进来也顾不上行礼,就闻她质问道:“本宫问你,你到底有无指使高旗行事!”   “母后,您怎能不信儿臣,儿臣禁足期间,高大人确实有来东宫探望,不过给儿臣带了一些美酒,”萧令昭急切道:“他一直想要攀附儿臣,儿臣看在他是高侧妃的舅舅……”   “闭嘴!”陈皇后心知不妙,高旗在萧令昭禁足期间来过东宫,此又是一桩佐证。   他们禁足东宫,自是不知高旗遗书掀起了狂风巨浪,如今无人敢替他们母子说话,太子妃又无了踪影,如今情形对他们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时辰不早,陈皇后握紧琼安姑姑的手,上一回这般紧张,仍是派人刺杀那贱人那日。   “陛下不会就此……”陈皇后看向身边的老面孔,突然双膝微软,事发突然,本以为是媛贵妃他们的恶计,缘何会发展到此等程度,如今插翅难飞出东宫。   隋城之中,各处各有所思,总有人难以成眠,次日,黄棠收到公主府来信,颇是惊异。   自升迁以后,萧令瑶并未提及让他对驸马所属商号另眼相待,只称如常就好,其后鲲鹏商行也未主动来示好,如此倒令他心安,行事依旧是公事公办。   如今驸马成为皇商,前阵子那满街马车如同赛马一般奔向商号购买驸马所发明之物件的蓬勃景象仍历历在目,势头正好的驸马为何要求见自己?   黄棠看着这信,心中长叹一声,莫不是这驸马爷也难逃俗世,看在萧令瑶的份上他不得不应,但看见面地点还要在他的府邸中,神情又有几分尴尬。   就他那购买的两进两出的院子怎能接待公主与驸马,二进院子在隋城来说,也就比一进的贫民小院略好一点,黄棠得了这信,只觉得腚下有火!   古来三进的院落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四合院,二进只能称为小院,而非四合院。   黄棠一想到这般,只等下了值与夫人提起此事,黄棠夫人本是乡下农女,因家中贫困又多儿多女,方才将她卖到黄家做了童养媳。   她从小在黄家长大,及笄后便与黄棠成亲,也未料到黄棠能有入朝堂为官的一天,且这黄棠不似他人一朝为官便抛弃糟糠之妻,另娶他妇。   夫妻俩相敬如宾,日子虽然平淡却颇踏实,若说唯一的不足便是没有生子,黄夫人为人本分,闻听驸马与公主要来作客,一时间慌了神。   或许是料到他们会慌张,冯宝专程跑了一趟,冯宝跟着秦风久了,也是个直肠子,一看这黄大人居住的竟是个二进的院子,心下也晓得什么情况。   进门后问过黄大人和黄夫人安,便说道:“驸马托小的前来给大人、夫人报个信,这次是家常私访,为避嫌,驸马与公主只能空手前来蹭蹭夫人的手艺,请大人勿见怪。”   黄棠一听求之不得,那黄夫人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公主与殿下是何口味?”   冯宝没想到这位夫人会关切这个,略一想,也是笑了:“他们二人只要好吃就可以,食材新鲜的就好,夫人放心,我家两位主子实乃易亲近之人。”   得了这个信,黄棠的心才放下,只是仍旧不解驸马爷为何突然想到造访自己,当天夜里与夫人商量好如何招待,次日趁着休沐,与夫人清晨一起去买了菜。   于是乎黄大人的街坊均看到一向清廉的夫妇破天荒地提着鸡鸭鱼肉回来,还有人特意调笑二人是要开大荤,惹得夫妻俩闹了一个大脸红。   秦风与萧令瑶到来的时候,马车在附近便停下,两人如平常夫妻一般下马车后步行走向黄家小院,因为只是两进两出的宅子,附近的街坊也是普通富足之人。   纵然秦风与萧令瑶已经刻意换了衣衫,但两人骨子里的贵气挡不住,看到这般二人走入这条街巷,无不好奇地出来查看一二,待见到两人被黄棠夫妇迎入院中,方才恍然。   怪不得夫妇俩今日购置了那么多菜,原是有贵客到!是一对神仙模样的眷侣!   黄夫人看到公主与驸马时更是有种他们走错地方的错觉,顿时羞愧,只觉得自家这二进二出的院子哪能迎得了这般贵客,正准备和夫君一起施礼,被萧令瑶拦住了:“不可。”   “黄大人,我们夫妇二人冒昧前来已是打扰,万不能再如此多礼。”萧令瑶看着秦风说道:“今日我们仅是黄大人老友,并非其它身份。”   秦风笑着抖了抖双臂,笑着说道:”为避人口舌,我们可真是空手而来,白来蹭饭。“   黄棠本是清风之人,但驸马爷为了他的名声果真如此避嫌,他倒有些过意不去,尴尬地抱拳道:“请驸马爷见谅。”   秦风这一番玩笑倒是让黄夫人放轻松不少,府上的两位老奴和厨娘原本胆怯得很,现在也觉得对方不过是长得好看些的人,并不凶神恶煞,也并未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   只有一位厨娘自是不够,黄夫人笑着说要亲自下厨,萧令瑶见她刚才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索性由得她去,三人坐在厅堂里喝着不怎么样的茶水,慢慢叙话。   黄夫人心细,桌上摆放的点心是她清晨去隋城有名的糕点铺子买来的,摆在盘子里时还用油纸隔着,颇是小心翼翼。   用来饮茶的器具一看便是用了许多年,贵在朴实洁净,黄棠此时才不解地看向萧令瑶,他是如何进了萧令瑶阵营暂且不说,公主素来不与他在明面上往来,这次为何?   “其实主要是驸马爷找你。”萧令瑶说道:“就是本宫也不解驸马爷打的您什么主意。” 第249章 寒门旅舍   秦风听出几分嗔怪的意思,这才说道:“其实是我有些不解之处需要黄大人指点,马上就将迎来春闱,将有大量学子奔赴隋城赶考。”   “正是如此,”黄棠似乎了解了些什么:“大量人流涌入隋城,接下来是各大商号,尤其是客栈、食肆、书号等商家生意大好的时候。”   秦风的重点却不在此,他反问道:“每年春闱之时,有大量的考生前来隋城,有的是投奔亲戚,有的则要租赁房屋备考,届时租赁市场将格外火热。”   “正是如此,不过学子们的情况千差万别,若有亲人投奔也是在他人屋檐下,颇不自在,只是能省去不少银两,还有寒门学子无钱投宿,只能借宿于寺庙、道观者。”   萧令瑶听到此,说道:“可是寺庙、道观终究有限。”   “正是如此,是以每年可看到寒门学子难以集中备考,欸,臣也寒门出身,仍记得当年备考时从家乡背了许多干粮,进城后舍不得消耗。”   “当年既担心不中,又担心中,”黄棠苦笑道:“只因为若是不中,枉费多年苦读,对不起夫人与家人的期待,可要是中了,还得继续在隋城住下去,没有多余的银钱。”   “彼时夫人时不时就托人带些银两给我,数量不多,都是她拼命做零工,给人绣花织布而来,多亏得她,臣当年才坚持下来。”黄棠说起来眼角泛红:“不提了,俱往矣。”   怪不得这位黄大人对发妻如此情深意重,如今两人也算苦尽甘来。   “我所想正与这些寒门学子有关。”秦风说道:“我在隋城有不少宅院,且多是空置,是以有个设想——略修整后改为旅舍,但并非寻常客栈那般一间房一两位住户。”   “此为何意?”   “我所设想之旅舍,一间房里可住数人,里面设有多间床铺,按床铺收取些许费用即可,一般的则五文钱,若是位置好点的,十文钱。”   秦风笑着说道:“略一估计,如若这般操作,可收纳数百人。”   萧令瑶一怔,这秦风在隋城到底有多少宅子?!   黄棠则是惊讶于价钱,五文、十文,早晨他与夫人去买菜,那鸡蛋也是五文钱一枚,投宿居然五文钱,十文钱,岂不是才一个鸡蛋、两个鸡蛋的价格?   萧令瑶本想着和秦风一起赚一笔,听闻这价格也是大惊失色,一张床铺五文、十文,这哪有利润可图,“驸马,本朝一千文方才一两银。”   “臣自然知晓,方才听黄大人所说寒门学子确是艰难,此举不过是半慈善罢了。”秦风说道:“今日前来主要是想向黄大人咨询若是要将民宅改为这种客舍需要何种手续。”   黄棠眼底有看不见的情绪慢慢滋生,不由得想到自己当年若是遇到此种机遇,夫人是否就能少吃些苦头,也不至于弄坏了身子,至今生育艰难。   “一千文一两银,是以一张床铺若是住上三个月,也不过区区一两银。”秦风说道:“于我来说倒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我那些宅子一直空置,放着也是放着,不如盘活。”   “又能照顾这些寒门学子,实在是一举两得。”秦风说道:“但若是不在允许范围内,我若私自开设便会引来麻烦,是以才向黄大人打听打听私宅设为客舍是否合规?“   黄棠知晓这对寒门学子来说是天大的好事,若是能加速推进,能让多少学子受益!   “本朝并未限定民宅不可用于旅舍,驸马可放心行事,只是住的人若是多,则需要注意防止走水,若是要改制,驸马不妨与武候铺走动走动,各处都要备好皮袋、溅筒。”   秦风一听就晓得这是消防的范畴,黄棠的提议十分有效,本朝设有专门的消防组织,名为武候铺,分布在各个坊间,大城门一百人,大坊三十人,小城门二十人,小坊则五人。   武侯铺就等同于后世的消防部门,至于皮袋、溅筒都是本朝灭火必备的器具,还得保证宅地有足够的水源,随时方便灭火,秦风又不禁想到,各处再安置一郎中最好。   不行,他转念一想,到时候入住前还得签定一份免责协议才行,如此便宜入住,若是入住后惹了人命或见了血光,岂不是得不偿失。   黄棠一番话打开秦风不少思路,其实他这个思路来自于后世的青年旅舍。   青年旅舍比一般的酒店价格低廉,厨房和卫生间都是共用,而房间大多是团体式,不是通铺就是上下铺,可以纳不少人,年青人无拘无束,住青年旅舍还能结交不同的朋友。   放在本朝,五湖四海赶来的学子们住在一起可以结伴而学,彼此还能互相打气,或有藏私之人,但大考在即,想必也是埋头苦读为主。   何况居住环境一改善,不用发愁容身之处,自能更轻快地赴考。   五文钱一个床铺、居住一日看似不多,但考期长,人数多,算下来也是不少银两,何况秦风要盈利的点并非在此,他扫向萧令瑶失望的神色,心下暗笑,眼下她定是觉得白欢喜。   明明昨夜刚签的契书,要到了三成,方才一听价格便如同霜打的茄子,半分精神都无。   昨个她有多咄咄逼人,现下就先让她失望几分,秦风没说破最终的目的,仅是这一番发言就让黄棠兴奋莫名,他一时间激动不已,甚至起身朝秦风施礼:“多谢驸马爷。”   “黄大人这是作甚?”秦风连忙起身相扶。   黄棠罕见得如此情绪外露,激动道:“这是替万千寒门学子多谢驸马爷,只有经历过寒窗苦读方知赶考艰难,驸马爷此举实在是大义,能替不少寒门学子解忧。”   秦风摇头道:“黄大人太抬举我了,在商言商罢了,我并非纯粹的好人。”   黄棠一愣,哪有人自称不是好人的,这位驸马爷怎么与传说中的不太一样,但一想到他这举措对即将到来的春闱产生的影响,由衷道:“驸马尽可放开手脚安排,武候铺我去交涉。” 第250章 所谓薄利多销?   那武候铺的主事大人和黄棠来往颇多,两人颇是投契,那位大人也和他一样,不过是通过武举入仕,只是论起官职,那位比他低些,俸禄还不如他多。   这可是意外之喜,秦风忙道:“多谢黄大人。”   萧令瑶在一边听着他俩你来我往,心底有几分憋屈,这个驸马爷!   还以为是多大的买卖,昨天夜里为了一成还是三成和她针锋相对,两人争执不下,争来争去,竟是五文、十文的生意,萧令瑶忍不住趁着黄棠不留意,给了秦风一记白眼!   看萧令瑶被气得在边上生闷气,秦风忍不住笑了笑,论做生意,她哪是他的对手?   黄棠原本对秦风的到来胆颤心惊,如今驸马爷开诚布公,他也解了心头的提防,两人聊起来后又发现秦风似乎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学识很是渊博,他便更是叹服。   一想到这样的人才竟然未能入仕,一时间觉得无比惋惜,秦风身为隋城风云人物,坊间早把他的前世今生扒了个透,包括身为庶子被打压的那段。   黄棠此时不禁想到,身在寒门反而没有这许多约束。   倒是身在仕族,若是不能嫡出,真是处处被压一头,当家主母断不能让一名庶子凌越到嫡子头上,黄棠叹道:“如今贤君治国,理应政平、吏不苛、宫无府蠹之辈,无流亡之民。   萧令瑶闻言脸色微变,想到身边是秦风,又松了口气:“此是黄大人平生夙愿?”   他言贤君治国,倒是把元帝捧得颇高,就算是这番话传进那位耳中,也不会迁怒于黄棠,只是后面所言就颇有些愤世嫉俗,黄棠此人看得太透,为人处世太清明,也不知是好是坏。   “只是春闱将近,臣又生出些感慨罢了。”黄棠说道:“想来太子事后,马上会指定开春的主考,春闱可是大事,陛下也是时刻忧心着。”   太子事诉诸于朝堂,如今百官无人不知,甚至有人刻意将消息放往民间,民怨沸腾。   按理说这本是皇家之事,但太子地位又不同,身为储君便是将来的国主,国主的心思不在政事上,反倒是这般不入流的手段坑害手足,百姓也忧心此人担不起诸君之位。   这风是谁放的无人知晓,萧令瑶和秦风虽未通气,却是不约而同地选择再添一把火。   萧令瑶那边的暗卫伪装在平民百姓在坊间大肆宣讲,秦风那边的商号也是若有若无地暗示东宫太子恶行不堪为君,一起把这把火拱得高高的。   两人倒也是揣摩过元帝心思,他既是这般将东宫遇刺案肆意宣扬处理,想必是存了废黜之心,此时不添一把火,更待何时?   黄棠说得极是,在春闱前太子之事必定会尘埃落定,过后最重要的便是春闱之事!   “黄大人所言极是,春闱是选拔人才之际,陛下慧眼识人,届时殿试必定能点中心仪的三甲,我记得从考到公布结果需要两月有余,得中的人再继续等着殿试。”   “殿试过后又要等结果,然后能入仕的便能入仕,这前前后后也得好几个月。”秦风说道:“文、武考又紧挨着,文考快结束时立马又是武举,看来我这单买卖可以做不少天。”   “正是,文考与武举前后进行,文考殿试以后,武考也开始,前后仅隔半月,这一直是东越国的老规矩,驸马爷刚才所想若是实行下来,前后起码半年。”   萧令瑶在心里迅速算了一下,要是这样的话,时间久,人数多,算下来倒也是笔不少的数字,所谓薄利多销,便是这个道理?   不过她对秦风依旧存疑,总觉得他还在打什么别的算盘!   秦风和黄棠颇有些一见如故的感觉,那黄夫人与厨娘一番忙活,终于赶在午膳的时间弄好所有饭菜,秦风朝外面看了一眼,只见院子里有一处菜地,说道:“不如将桌椅放于院中?”   黄夫人一惊,那菜地虽长势喜人,却登不了大雅之堂,手足无措道:“这般可是不甚好?”   “外面空气好且地方广阔,又能听到街上的声音,很有意趣,”秦风转头问萧令瑶:“殿下觉得如何,不妨试试?”   萧令瑶方才进入这条街时就感觉格外地不同,这边的百姓不算多富足,但也是丰衣足食一类,个个脸上露着平和的笑意,对他们虽是好奇,却也投以善意的目光。   此等氛围,是她多少年不曾见过的,秦风的提议倒是说进她的心里:“如此甚好。”   黄夫人不禁露出笑意,亏得她提心吊胆了许久,公主与驸马却是这般平易近人,当下就令两名老仆将桌椅放至院中,她与厨娘将饭菜移出。   秦风一看这菜色便知道这位夫人是心灵手巧之人,正值午时,阳光正好,隋城的温度虽已降下来,午时的气温却刚刚好,不似早晚那般凉。   一桌人就这么晒着太阳吃着朴实的家常菜,倒别有一番意趣。   萧令瑶最喜欢那一道野菜煎蛋,用了不少,秦风则中意那一道炖鸭子,软烂鲜香,又没有多少肥油,应当是去过一次油脂,还有淡淡的陈皮香。   看两人用得不错,黄夫人忙给黄棠投递去一道欣慰的眼神,黄棠则偷偷按着她的手背。   黄棠三十出头,黄夫人年轻些,看样子也有二十四五的样子,夫妇俩这般恩爱的举动看进萧令瑶眼中,生出几分羡慕,只是黄夫人脸上总有几分愁容。   秦风也早盯着黄夫人查看,清晨出门时他看过冯宝搜集来的黄夫人的药方子,黄棠一直为夫人寻医问诊,找过不少大夫,冯宝打着公主府的旗号寻至那些大夫处,顺利讨来。   看过那些药方和诊疗的记录,秦风已晓得黄夫人为何缘久不治,此时按下不表,四人颇是和美地用完餐食,秦风这才将黄棠引向一边,与他低语几句。   黄棠的面色初有几分尴尬,待听完后立马拱手道:“敢问驸马所言当真?” 第251章 蚯蚓降龙   “自是如此,若黄大人能放心我的医术,我必定替夫人好好调理,问诊可以文字方式进行。”此举是为了避免黄夫人尴尬,以及那男女大防的缘故。   黄棠听闻过秦风最近用一味名为牛黄的新药医治好小儿抽搐的事情,眼下听闻秦风可替夫人看这不孕之症,心下虽欣喜却也未抱太大的希望。   家中父母早已去世,也无人给予压力,他也不愿意为了传承香火去纳妾伤夫人的心,甚至早算好实在不行就抱养一名孤儿当作自己的孩子抚养也示尝不可。   秦风见他许可,当下令他寻来笔墨纸张,将他要问的问题一一写在上面,由黄棠带着夫人去卧房好好解答,待他转身,就看到萧令瑶打趣的眼神:“你今个是当免费的郎中来了?”   “黄大人夫妇伉俪情深,臣不忍罢了,何况臣对妇产科也颇有见解,只是无发挥的机缘。”   此话不假,当朝也有女郎中,可惜大多无甚成就就匆忙嫁人,纵有对妇产科精通的男医者,数量却是寥寥,精专者都被纳入太医院,民间所剩无几。   秦风看过黄夫人所用药方,无不是调养气血为主,实在谈不上对症下药。   秦风现在还不敢下结论,要等黄夫人答过那张问诊卷方能知道端倪,两人不知卧房中那黄棠大人的脸色却是乌青,这纸上的问题甚是……刁钻。   他方才念了一个,夫人已经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问道:“夫君,驸马这是何意?”   秦风纸上写的问题竟全是私密之事,黄棠也不由得闹了个大脸红,想到秦风刻意用笔墨问诊也是为了避嫌,此等君子之为也不会令他多想。   两人求子多年未得,如今就算有一线希望也要牢牢抓住,他轻咳一声后说道:“你如实答,夫君替你写上,此纸稍后焚毁就是。”   黄夫人这才安心,秦风与萧令瑶坐在院中品着热茶,午时的阳光一过,温度陡然下降,秦风带着萧令瑶入了厅堂,两名老仆不时进来加水,低着头不敢说话,加完便走。   小小的二进二出的院子里好像只剩下他们二人,秦风突然感慨道:“以往臣想自立出府,就想着能有这样一个院子,种上花草,种上菜,看太阳东升西落,吹吹晚风。”   “本宫可没瞧出你是淡泊之人,今个过来也是找寻商机,周身沾满了铜臭。”萧令瑶故意挤兑道:“否则驸马哪来那么多院子。”   “殿下所言差矣,臣与殿下夜夜同眠,是否有铜臭,殿下不是最清楚么?”秦风一本正经地说道:“若真有铜臭之味,多少香胰子也除不掉,恐殿下早就要与臣分榻而眠。”   萧令瑶听得脸蛋微红,轻笑道:“胡言乱语。”   这还是他人院宅中,驸马却这般荒唐,萧令瑶转过身去,不与秦风对视,只是耳垂已滚烫,已然变得通红,秦风一看这又是当朝与后世的不同,要是后世,这番话其实不算什么。   可惜放在当朝,已经大大的逾矩,萧令瑶其实已经算是不拘泥陈规墨习之人,但与他这个内核是二十一世纪新青年的存在相比,依旧是相去甚远。   秦风替她倒上茶水,说道:“殿下可是生气了?方才臣之所言不过是玩笑,勿放心上。”   “你对其她女子也会如此孟浪?”萧令瑶无缘无故地想到那春娘,心头有一丝莫名的酸涩:“可有人称你皮相甚好?”   “自然。”秦风看萧令瑶面色微变,打趣道:“不就是殿下?”   当初在玉春楼的归来阁里,女扮男装的萧令瑶不便是这般说过,想到往事,两人不禁失笑,方才的尴尬倒是无声无息地化去了。   黄棠与夫人一去便是许久,秦风想也知道那些问题太过私密,要如何将答案跃于纸上也是考验,黄棠又是极守本份之人,措词必定小心再小心,耗费的时间便久了。   好在两人今日也没有其余事,这院落又别有风味,刚才一名老仆送了一套棋过来,应是黄棠交代给两人打发时间用,两人就面对面坐着开始下棋。   秦风对古象棋颇有研究,萧令瑶倒也不弱,颇有些相逢敌手的感觉,你来我往间也打发了不少时间,只是让秦风意外的是,萧令瑶居然摆出蚯蚓降龙的排局。   此排局的双车虽矫若强龙,但始终被两卒所牵制,故名蚯蚓降龙,那两卒便是蚯蚓。   摆完这局,萧令瑶突看向秦风:“本宫觉得驸马兴许有可能成为这蚯蚓呢,驸马以为?”   蚯蚓降龙?秦风不禁笑了:“这棋局对父皇倒是大不敬。”   “不过一棋局名罢了,父皇还不至于迁怒,这局本就是残局。”萧令瑶正要说话,余光扫到外面,黄棠正匆忙走进来,手中捧着那张纸,却不见黄夫人的影子。   秦风心下有数,黄夫人定是羞涩万分,此时断不可能出现在他面前,就连黄棠本人,此时的面容也颇古怪,眼神飘移:“请驸马爷过目。”   秦风接过来,字字句句看得清楚,心中已经有了定论,黄夫人根本不是一般的气血双亏,而是最常导致女性不育的输卵管堵塞。   这上面说得清清楚楚,黄夫人下腹部常疼痛,尤其是两侧下腹部有胀痛感,且葵水来时会有异味,还动不动就发热,身体滚烫。   长期输卵管堵塞会严重导致不孕,要是在后世,一台小手术就能解决问题,眼下只能采取药物治疗,好在秦风曾经有位同事也患有此病,因为不想动手术看的正是中医。   “以往郎中开的大多是补气血之方。”黄棠说道:“看过许多都是大同小异。”   “补气益血的确对女子有利,不过夫人所症并不在于气血,而是需要活血化瘀、疏肝理气,着力点错矣自是无益,丹参、益母草、田七、当归等长期服用均可活气理血。”   “我见黄大人也是体贴之人,日常可替夫人进行局部热敷。”秦风不敢提出注射之法,恐是老派的黄棠不敢接受,那注射器也是用于急症,便改了法子。   “热敷之法可改善血管功能,还可帮助药物吸收,服药之后再辅以热敷,坚持一月再看看效果。”秦风说道:“大人与夫人可愿意一试?” 第252章 荣安县主   黄棠听多了补气血之说,头回听到要活血化瘀,心下颇是诧异,但想到这驸马连未知的药物都能治好小儿抽搐,既是用了那么多药,不过是换一种方子罢了。   “回驸马,愿意一试,还请驸马赐方子。”   厅堂外,黄夫人悄悄站立在边廊处,听闻黄棠的话,默默捏紧了手里的帕子,试,她且不知试了多少回,愿这一回终有效罢。   秦风二话不说开了方子,又讲了解了热敷的方法,末了与黄棠打趣一句:“黄大人亲手为夫人热敷也不失为情致,说不定有意外之喜。”   萧令瑶闻方立马扭头看向别处,黄棠更是头都抬不起来,成婚多年,若是说听不懂其中的弦外之音倒是矫情了,黄棠忍不住想驸马必是极得殿下欢喜。   毕竟闺房之乐无穷,他二人如此登对,必是比普通夫妻更上一层楼。   这话只能在心中讲讲,黄棠面色不改,再三多谢秦风,又表示下午便去寻那武侯铺。   这回来可谓是双方俱欢喜,临走时,黄夫人终于现身,只是脸颊处依旧红扑扑,羞怯着送别二人,这黄夫人虽不是娇娇娘,但温柔娴雅,一看便是温柔人儿。   想到黄棠说起的旧事,此等能与夫君同甘共苦的女子,实在不应该受子嗣的非议,萧令瑶便对那黄夫人说道:“夫人且放宽心,驸马用药颇有心得,愿夫人与黄大人早日得偿所愿。”   黄夫人立马道:“谢殿下吉言,殿下改日再来。”   说完她便悔了,这是对一般客人的说辞,殿下与驸马岂是那一般的客人,还会再来?   秦风与萧令瑶却并未觉得不妥,他俩倒是乐意再来的,只是看黄棠这日子过得朴实,今个买菜就破费了一笔,要是经常来,岂不是造成黄大人困扰?   “改日再来,我且带来玉春楼的食材借大人厨房一用,也与夫人比比厨艺。”秦风笑道:“君子远庖厨,我非君子,没这顾忌。”   萧令瑶知道秦风的心思,晓得他是怕让黄大人破财,笑道:“驸马私下也常下厨房,为此府里还设了专属于他用的小厨房。”   两人说得自然,黄夫人的窘迫也消失,送走两人,她对黄棠说道:“天老爷的,我这辈子还有见到公主与驸马的一天,一点不像皇家人,不是说皇家人眼睛长在头顶上吗?”   黄棠哭笑不得,拍着夫人的手背道:“乱讲,你看谁人的眼睛是长在头顶上的?公主与驸马当真是一对玉人,驸马所想闻所未闻,却是相当大敢,夫人,我要支持驸马。”   秦风所想能替多少寒门学子免去食宿之苦,这是大功德,同样出身寒门,黄棠深有所感。   若是免费,便有寄人篱下之意,对他们来说并非好事,像驸马这般低价入住,也算是有所付出,这些寒门学子定能放松心境入住,不必有负担。   放整个隋城,能做到这件事的不乏人在,但能走出这一步的,也仅有驸马一人而已!   回去的马车上,秦风已在盘算着他名下有多少宅院可以改造出来,准备回去拿出地契瞧瞧,统计好数量,再去实地看一下布局,迅速购入床榻,赶在考子进城前安排妥当。   萧令瑶还在为那好不容易谈下来的三成而懊恼,一想到是五文、十文的生意,就气怵怵地看着秦风:“你果真不是为了赚银子?”   “谁说不是赚,五文、十文也是赚头。”秦风义心中偷笑,正言辞地说道:“不过听闻程老先生的书院也会接收一批学子?“   秦风所说正是太子妃程岑的祖父程吾老先生,程吾老先生在考子心中无异于神明一般的存在,其才学惊人,对时事的点评更是犀利,又是怜才惜才之人。   程老先生设立了衡山书院,书院招收的学子大多是经过本人面试而入,春闱时也会空出一些床位给贫苦的学子,不过数量仅二十余,极难进去。   提到程老先生,就不得不提程岑,萧令瑶默然了一会,才说道:“太子妃嫁给太子本就是一场阴谋,并非她所愿,程老先生更是因此与父皇生了嫌隙。”   后宫阴损之事不少,皇后此人又攻于心计,为达目的不顾及他人,程岑当初受邀入皇宫赴宴,是因其祖父在民间的号召力,却在宴会上被太子故意示好。   流言随后传开,言太子非程家姑娘不娶,太子看中的女子,哪有其他人家敢谈婚嫁?   此举分明是断了程岑的后路。   皇家出此阴招,让程吾老先生倍感愤怒,可惜仍旧将孙女送入东宫,元帝曾为此事登门致歉,却传出消息称未能让程老先生消气,曾是师生的二人不欢而散。   其后,程吾老先生再不参与皇家的任何活动。   为迎春闱,程老先生的衡山书院也放出风声,可迎二十位学子入住,入住衡山书院可免去食宿倒是其次,主要是可与书院的先生们交流学习,对异地学子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要是能入住衡山书院,肯定不会选择秦风的客舍。   秦风不以为然,说道:“程老先生那边是贵于精不在于多,臣之所愿是在于解决绝大部分寒门学子的问题,在多不在于精,两者切入不同,殿下大可以放心。”   “臣赚十两银,必分殿下三两。”秦风故意说道:“经商者也要讲究诚实经营,臣与殿下可是签了契书的,定不会反悔。”   五文、十文、三两,听得萧令瑶心下一片寒凉,待到公主府,不等秦风,她便先行下了马车,施然进了公主府的大门,此时冯宝才凑过来道:“驸马,您肯定是骗殿下的吧。”   若是只为赚这些许微利,何必要大费周章?   秦风敲了他一记:“多嘴。”   萧令瑶对秦风的话是半信半疑,待进了静议堂,只见曹景已候在里面,面色严正,她忙说道:“可是有要事发生?”   “回禀殿下,太子被废,皇后凤印被夺。”曹景看似面无表情,神色却颇是轻松:“另,苏宝林自尽而亡,陛下亲允太子妃与太子和离,可即刻返家,并亲封她为荣安县主。”   县主是皇族女子称号,排在公主、郡主之后,这是元帝给程家的脸面,想来也是程岑与陛下做的交换,陛下也意在挽回与程老先生的情谊。   秦风跟进来恰好听到,反问道:“仅是收走凤印?” 第253章 东宫无太子   凤印归皇后掌管,代表着后宫之主的地位,可凭此印掌管宫中事宜,就连嫔妃的升迁都能做主,陈皇后凤印被夺,无异于权力被废!   “正是,陛下下旨将凤印予以媛贵妃掌管,但并未废后,太子被废,当场封雍王,并令其一月内迁出东宫。”曹景说道:“秦太傅因教导无方但确不知情被罚半年俸禄。”   “高旗三服以内的亲人五年内男子不得科考。”曹景说道:“至于无辜被杀的侍卫则厚恤其家人,赏银千两。”   听闻秦太傅仅被罚半年俸禄,姨娘那边暂时稳住了,秦风的心方才放下,又问道:“怎会如此快下旨?”   曹景一脸莫测,似是有些意外:“唐相带领百官主动请旨求废黜太子以正视听,另择东宫,太子最大的支持者都倒戈,大势所趋。”   秦风的眼皮子跳了好几下,此前唐相就曾想与太子切割,如今终于逮到时机,在这么要紧的时候推了元帝一把,真不愧是老狐狸呀,不过此举除他本人考量,必得轩辕北怂恿。   “被夺了凤印却保留后位,真是讽刺。”萧令瑶笑道:“父皇这一手也够绝的,空有皇后之名却无皇后之实,以后后宫谁还把她放在眼里。”   她又想到了什么,问道:“可否提到另立东宫之事?”   “暂未,如今四位皇子均封王立府,倒是又回到原点。”曹景说道:“只是有消息传来,陛下解决东宫之事后,重点关注的是春闱,开春后需定两位主考,三位副考。”   秦风正愁没地方听春闱之事,就听到萧令瑶说道:“往年是礼部主考,主考官必是礼部尚书与内阁大学士,今年暂未定?”   “暂时未定,只这五人人选陛下表示要再斟酌斟酌。”曹景说道:“殿下可要进宫?”   萧令瑶摇头道:“父皇不召不进宫,本宫与驸马依往常便是,不过这一月之期,太子并未在外建府,如何搬?”   “恐是要择一处别院暂定为雍王府。”曹景说道:“此等圣旨,恐是会让皇后与太……雍王气竭,皇后名义上仍是您的嫡母,此时不入宫,恐会落人口舌。”   萧令瑶嗤笑道:“见恐是要见一见的,只是何苦在这时候自讨没趣,那位正愁没有泄火的地方,本宫何苦去做那出气筒,等她缓一缓再说。”   正如萧令瑶所说,坤宁宫里形同死寂,已从东宫搬回坤宁宫的陈皇后面如死灰,身边的琼安姑姑跪倒在地,极力安抚道:“陛下对娘娘仍有情谊,并未借此机会封后。”   “情谊?将本宫凤印夺走给了那贱人,让本宫形同虚设,这便是他萧佑的情谊?!”   陈皇后气愤不已,直呼元帝名讳,惊得琼安姑姑慌忙看向宫门,恐怕元帝此时过来听个正着,陈皇后见状笑道:“你以为他还在乎,他视陈家如眼中钉,如今终地如愿了。”   “娘娘休要着急,此事恐是会马上传入镇北侯耳中,那边定有筹谋。”琼安姑姑道:“陛下依旧保留您的后位可见依旧忌惮着镇北军。”   陈皇后胸口上下起伏不定,后位如何?太子被废才是真正的打击!   皇后之位哪有太后之位来得安稳,除非她的儿子能登上帝王,否则如何安生,此时静想下来,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琼安,昭儿不会骗我,他与高旗并未合谋。”   “娘娘,高旗已死,那遗书指证分明,又有人证,纵然是栽赃陷害,又有何人信?”琼安姑姑似比她还要沉着一些:“除非陛下力保,可那唐相竟背弃陈家。”   陈家这些年除去北至的镇北侯,其余人均在朝中挂着无关紧要的闲职,使不上什么力。   陈家最大的助力便是唐相及唐相的那一众门生,可这次,唐相背弃直接让他们母子俩输得一败涂地,见风使舵者众,可陈皇后从未想过唐相会在这关键时刻倒戈相向。   “唐相是瞧出陛下有废昭儿之心,估计背地里已经投靠其他皇子,他投靠的谁?老二,还是老三,总不能是那个可怜兮兮的老四吧?”陈皇后失态地笑起来。   若是平时,她定派人去查个清楚,但如今坤宁宫被盯得紧,她派出去的人几次还未出宫就被拦下,更是被割了舌头后血淋淋地送回来。   萧佑的狠从他当年夺东宫之位时就窥得一二,这些年在帝位上呆久了,这份狠劲更胜从前,陈皇后颓然一笑,他还让太子与太子妃和离,令他月内搬离东宫。   那太子妃是她好不容易博来的媳妇,图的就是程吾老先生在民间的影响力,元帝早就看透这一切,伺机就让他们夫妇和离,断了前太子要借程家民间势力的念头!   东宫之中,伤势还未痊愈的萧令昭披头散发,呆呆地半躺在榻上,太子詹事正束手站在一侧,这人本是管理东宫事宜之人,只是随着前太子迁出,这人也要沦为空职。   元帝令他们独守空荡荡的的东宫,也未让他们去伺奉其他皇子,也是,太子詹事,前缀着太子两子,其他皇子又岂能随意指派他们。   只怕是,这名太子詹事看向床塌上的萧令昭,心叹要等到东宫迎来新的主子了。   “殿下,臣已经着人开始整理,只是不知殿下准备搬往何处别院?”这太子詹事依旧恭敬地问道,此番太子被赶出东宫,还是东越开国以来的头回。   别的皇子在封王后都是赐了王府,可前太子爷这次是被贬,事出突然,陛下连个去处都未指,眼下时间紧急,只能暂择一院居之,其余之事再徐徐图之。   萧令照双眼猩红,面对问话只字不吐,太子詹事知晓他心情不佳,便也不敢多言。   秦太傅进来时见到的便是此种情形,一见到秦佐怀,这太子詹事如释重负:“殿下,太傅大人到了。”   萧令照也听闻秦太傅也挨了罚,只是比预想得轻一些,他如今上下打量着秦佐怀,语气有些冰冷:“太傅得秦风那子,如今保住了秦家门楣,只是太傅以后要辅佐新太子了。”   秦佐怀一听,忙跪倒在地:“殿下这话折煞臣也。”   秦佐怀心里也苦,他一个太子傅,本就是太子的老师,东宫再无太子,他教导谁? 第254章 博个好名声   表面上他只是失了半年俸禄,但这太傅之职眼看着就要成个虚壳,秦佐怀愁闷不已,如今是半喜半忧,面对眼前惹出此祸的太子,他自不会追问太子是否真的伙同高旗行了那事。   如今尘埃落定,结果此,那便是如此。   “起来吧,本王已经不是太子。”萧令昭已经不再用孤自称:“太傅大人前来有何事?”   这话已经疏离,秦佐怀心下不屑,都说落魄的凤凰不如鸡,这前太子爷骨子里的那点傲气都是皇后一手养出来的,到了这情况还是不收敛。   不过想到如今也未当场再定下太子,若镇北侯愿意支持他一把,将来也未定,杀回东宫也不无机会,秦佐怀是何等精明之人,断不会像唐相那般把路走绝了。   “殿下,如今圣旨已下,切莫再这般颓然,东宫暂且空置,也并无他主,机会仍在,殿下当下应好好养伤,另听从陛下安排先迁出去,再谋他事。”   萧令昭心念微动,却是颓然道:“如今二皇弟入了户部,三皇弟剿匪归来入了兵部锻炼,本宫倒好,丢了太子之位,如今想在朝堂中谋得一职竟是比登天还难。”   他红着眼睛反问道:“太傅大人觉得本宫还有机会?”   秦佐怀不敢言语,他方才的话就足够大胆,这东宫眼下肯定是有陛下的耳目,再说得多,就有大逆之嫌:“殿下还是先择个别院,詹事大人他们好早日安排。”   “去芳近庭吧。”萧令昭总算给了一句话:“那边离母后外家近,若镇北侯返回隋城,定会去拜访外祖父。”   听闻镇北侯三字,秦佐怀恨不得把自个藏起来,此种情形,如何可提镇北侯!   那位,也是陛下心头刺!   那太子詹事终于等得雍王放话,赶忙去安排迁至芳近庭的事,一众宫人得到忙碌起来。   这边厢,秦佐怀照例抚恤了萧令昭一番便离开东宫,待走出去后,他回身看着这曾经再熟悉不过的宫殿,也晓得接下来暂无机会踏足此处。   他叹口气,这番风云变化,他终究是遭到连累,正欲离开,一位小黄门悄然走近:“见过太傅大人,陛下宣太傅大人御书房觐见。”   “请公公在前面带路。”秦佐怀眼皮狂跳,忙说道。   秦佐怀踏入御书房时,元帝正看着宋清明呈上来的治水折子,字字句句不肯放过,关于如何防范与预警洪水到来的方法,条条款款异常清晰。   是以,秦佐怀进来时亲耳听到元帝对洪公公道:“本朝有宋清明,百姓有福。”   他立马打起精神,越发有危机感,如今的他可是个虚职,向元帝施礼时比平时还要恭敬许多,元帝倒是客气:“起身吧,论起来,我们也算是亲家。”   “臣惶恐,臣不敢!”秦佐怀一听,汗如雨下。   这亲家认了也怕,不认也怕,现在隋城哪有不知道他发妻和岳丈欺压庶子之事?皇帝的女婿被欺压,这事要是往大了说,不就是打了皇家的脸面?   “你有何不敢的,难不成驸马不是你亲生?”元帝有些被气笑,无语道:“若是朕那位女婿在此,恐是比你心安理得,起来吧。”   秦佐怀忙谢恩起身,元帝也懒得废话,说道:“前太子将移出东宫,本朝暂无太子,你这太子傅一职略显尴尬,朕与左右相大人及副相大人商量后,倒是有个新盘算。”   秦佐怀一听,心卡进嗓子眼,一口气有些上不来,还未出声就听道:“前朝曾有太子傅不仅担任太子之师,同时教导所有皇子,如今四位皇子皆有机会成为储君,教导不可废。”   “是以,你仍为太子傅,却担当四位皇子的教导,如何?”   “臣遵旨!”秦左怀忙谢恩:“臣定当竭尽全力。”   “你方才从东宫出来,雍王如何?”   秦佐怀刚才就想到那小黄门眼生,是如何认出他来的,现在听到元帝这般讲,全身直冒冷汗,想也知道东宫如今在层层防控中,他之前所说的话想必陛下也全数知晓。   “殿下自是倍受打击,臣一番劝解,殿下已经指定近芳庭居住。”秦佐怀如实说道:“陛下,雍王殿下如此反应,实也在情理之中。”   “近芳庭,他倒是选了个好地方。”元帝说道:“你以后同时教导四位皇子,切莫偏心旧主,另外春闱即将到来,你为副考官。”   秦佐怀一听,忙跪地谢恩,这春闱是朝中大事,元帝收揽人才之时,每年的主副考官人选都炙手可热,他竟能博得副考官资格,实在喜出望外!   元帝说道:“太傅大人出宫吧,好好想想如何教导朕的四位皇子,还有这春闱之事。”   “谢主隆恩,臣告退!”   挥退秦佐怀,元帝看着手里的折子,此时失了刚才的兴致,宋清明所请必定全准,那全是关乎百姓身家性命之策,只是,“近芳庭,贼心不死!”   洪公公握紧了手中的拂尘,又听到元帝说道:“唐相这次倒是豁得出来,断尾自保,只怕陈皇后恨极了他,此事的风声可放出去了?”   “陛下放心,蒙统领定会把事情办得妥妥的。”洪公公忙堆着笑说道:“听蒙统领说,程老先生对孙女可以和离出宫得封县主甚感欣慰,准备近期入宫谢恩呢。”   洪公公看着元帝,心想这读书人也是好糊弄的,前太子妃程岑能顺利和离可不是靠陛下的仁慈,那位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坑起夫君与婆母来毫不手软,也是她应得的。   眼下那程岑被封了县主,被给了体面,本是令她可以即刻返家,但程岑准备在寺中诵经七日,说是替东越祈福,为接下来春闱的考子们祈福,博得了一个好名声。   其祖父程吾是性情耿直之辈,这孙女却是与其不同,心机颇深,元帝也乐得如此,就随她七日后再返家,总归那是个有脑子的,晓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比苏宝林聪明得多。 第255章 三尺六的架子床   再说秦佐怀出了皇宫,心底的大石才落下,进入秦府时脸色好看不少,他一进府就转去柳苑的院子,恰好看到她在喝药,目光落到他身上时,她一抬手,将剩下的药一饮而尽。   从她颦着的眉头就知道这药必定是苦涩不已,身边的丫鬟忙递上一颗蜜糖,柳苑将其压在舌尖才缓过劲来,声音便有些含混:“大人回来了。”   这模样惹人怜爱,药苦得她眼中还有水雾,秦佐怀从宫中出来时心情大好,此时爱怜地抚过她的发髻:“喝的是何药,将你苦成这般?”   “不过是寻常的补药罢了,女人养气血的。”柳苑不动声色地将碗递给一边的丫鬟:“收远些,莫再苦着大人,与我一同受罪。”   那药自是秦风所言的避子药,苦是苦了些,但对身体的伤害少些。   柳苑已打听到他已进宫这才忙着煎药服用,哪知道他这么快就回来。   “大人喜上眉梢,让妾身猜猜,是不是有好事发生?”柳苑伸手抚过秦佐怀的腰身,轻声细语地说道:“妾身也想与大人一同欢喜。”   温柔乡是英雄冢,秦佐怀的心肝要融化了一般,正要说话,府中新提上来的管事前来报,说是宫中来了旨意,秦左怀忙带着全家去领旨,来的消息却让柳苑心中微沉。   唐红英的禁足令解了。   她自是不知这是唐相带领百官请求废黜太子的回报,叩首谢恩之时,她手指抓进了肉里。   接了旨,送走宫中来的小黄门,秦佐怀看柳苑轻咬着嘴唇,满脸的不乐意,笑道:“你愁闷什么,她是可以出院子,可这府里的中馈之事还是由你负责。”   “大人莫不是说笑?”柳苑不敢置信道:“大人不将这管家大权还给夫人吗?”   “她心性不平,又有元氏之事,且府中管理得漏洞百出,底下的下人都养成了硕鼠,我岂敢再将府中之事交予她?你最近管理得颇是得当,就这样罢。”   柳苑这才落了心,暗道这秦佐怀心思难判,恐是朝堂上有了变化才让他有这等变化。   哪天应去看望儿子和公主儿媳,顺便打听些消息,也省得她在后院中不明所以。   唐红英自是喜不自禁,解了禁足,再不用困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间,也不用再看宫中教养女官的脸色,最重要的事,她又能做回府里的太傅夫人,重拾旧威。   孰料还未高兴一刻,便有人过来传话,说是她这些日子辛苦,就让她好好将养身子,至于管家这事就由柳氏负责,着她好生歇着!   刚高兴没多久的唐红英又砸了一套茶具,颇觉得丢人的她将房门紧闭,怄气不见秦佐怀。   此举倒正得柳苑下怀,这唐家大小姐还当是以前呢,她自个要把男人往外推,那就推呗,古往今来,男人都喜温柔乡,她越是娇纵,越让男人不喜。   秦佐怀也没怀疑她喝的是什么汤药,柳苑得了这回教训,喝药时越发谨慎,绝不露痕迹。   那边厢,秦风自是从冯宝处得知太傅府的变化,听闻姨娘还是握紧了管家大权,他都不由得心生佩服,冯宝在边上笑得欢实:“驸马爷,夫人变聪明了。”   啪地一下,秦风给了他一下,说道:“我姨娘从来是个精明的,以前只是要收敛锋芒才能保命,后宅龌龊之事太多,稍不留神就会丢命,如今她才可以放开手脚。”   有驸马儿子和公主儿媳,自个又是诰命夫人,那渣爹的心思又被她拿捏得死死地,怕甚?   此时秦风正和冯宝在安定府里看木头,既是黄棠那边通了关,便可以布置宅院,今日经过统算,秦风名下空置的宅院共有二十七处,均是三进三出以上的大宅院。   得知这结果时,荆无命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这里可是隋城,寸土寸金的隋城,驸马爷竟无声无息地弄了二十七处宅院!   拿到了宅子的图址,秦风就研究起如何摆放床铺才能合理利用空间,最终决定一律采用上下两层的木架子床,这种上下两层的床铺在后世常见,本朝却未见过。   冯宝也以为要用的是通铺,等拿到秦风绘的图才反应过来:“爷,您这是什么床?”   “双层床,边上设有木阶可直接踩上去,上层边缘有挡板防止掉落,都是考子,温书是常事,那便在边上加架子,可以放置书本及笔墨,还得能放置灯台。”   秦风设计时用的是后世的框架,结合这些学子的身份又做了改进,比如还额外加了架子可以挂上布帘,这样一来,只要拉上布帘就可有独立的空间,不至于别扭。   秦风一番讲解,听得龙七都围拢过来:“咱们的休息站不也可以这样设计?”   “休息站不一样,休息站的收费可比这个高得多,岂能让客人睡架子床?”秦风摇头道:“此番只为方便学子低价入住,空间利用尤为重要,全部设计成一米二的就可。”   “米?何为米?”冯宝听得正入迷,一下子懵了。   秦风想了想,说道:“三尺六。”   冯宝这才清楚,秦风立马在图纸上将所有的标注换算成尺寸,这样一来就明晰得多了。   考子进城在即,有离得远的,赶路需得一月有余,不少人都在提前准备,秦风也准备趁着这段时间好好准备,这设计图一弄好,就是挑选何种木料来打制了。   眼下面前就摆了不少木料,任君挑选。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龙七突然说道:“不如用桦木,既是双层,上面得压着人,床若是不结实岂不是要塌,桦木硬又不容易开裂,甚是牢固。”   冯宝一听,反问道:“不对呀,龙七,你几时对木料这么了解了?”   龙七也说不上来,脑子里隐隐地有些印象,看到这些木头就自然而然地了解它们的特性。   秦风果真试了试几样木头的承重性,还真是这桦木更胜一筹,且这桦木的纹理自然,看着还有几分大气,若是做成实木床想必不凡。   虽是贫寒出身的学子,但读书人多傲骨,这大气的双层床也不至于让人心生辱没之感。 第256章 搔首弄姿的婢女   如此一来用桦木造床便定了,冯宝晓得时间紧,忙统好了数量,拿着这图纸出去寻工匠赶制,只是这心里也直犯嘀咕,若真像驸马爷说的定价,这些双层床便要先投入不少银两。   回头恐怕连这些床架子银两都收不回来,这真是要做买卖,还是做善事?   不说冯宝,就是荆无命也觉得不对劲,不妥当。   等冯宝走了,他便小心翼翼地说道:“驸马爷,您当真要这么干?这不是白砸银子么,一个铺位五文钱、十文钱的,一个月才多少?就算前后的时间长,这也不划算呀。”   现在得收大量的桦木,还要请工匠打制,木料的成本加上工匠的费用,乖乖,得多少?   驸马素来兵行奇招,但这次是否过于自信了?   自家殿下还等着分红,这样操作下去,哪里分得了红,莫不是让殿下掏银子找补?   荆无命越想越觉得不对头,这驸马爷莫不是要坑殿下,正想着入迷,秦风面不改色道:“荆侍卫,你眼下是谁的人?”   “小的是殿下与驸马两人的人。”荆无命关键时刻也是个滑溜的,嬉皮笑脸道:“驸马爷您放心,小的只是略有疑虑,但对驸马所为必定全力支持。”   秦风皮笑肉不笑,他岂能看不出来他对萧令瑶的担忧,眼下萧令瑶尚不知道他定做这些在本朝人看来极为特别的床铺,若是知晓投入了多少银子,定会跳脚。   不知为何,想到萧令瑶气得跳脚的模样,他嘴角不自觉地咧开,莫名地露出笑意。   那样鲜活的萧令瑶才该是离开皇宫后的自在样子。   无论如何,秦风都势在必行,冯宝在外面跑动的多,熟知各种门道,当天就找到几家工坊,在看过对方的手艺后便下了定金着他们先打个样品瞧瞧。   只要样品过关再下正式的订单,那些工匠对图纸上的床塌虽是惊奇,但既有样子可依照,又有尺寸可依,倒也不难,晓得是鲲鹏商行的生意,家家踊跃。   秦风一直忙到天黑才返程返府,行至北安大街便被一队马车拦住了去路,那队马车一眼看不到头,不少车上都堆放着朱红色的箱子,看上去颇是华贵。   被挡住的龙七颇有些不耐烦,秦风掀开布帘:“荆无命,去看看。”   荆无命奉命前往,没一会儿便折回来,小声回禀:“驸马,是太……雍王的人,正从东宫搬些物件出来,说是搬去近芳庭,马上就能疏通。”   堂堂太子一朝封王却非喜事,倒是被勒令定期内搬离东宫,连个亲指的府邸都没有,还得搬去自个的别院,名不正、严不顺,元帝这招够损的。   帝王心中无亲儿,秦风莫名想到这句话,静静地坐在马车里把弄着手腕上的一条红绳。   这条红绳是他刚穿来时,柳苑去佛寺求来的,这条绳上寄托的是母亲对孩子的爱意。   这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面对的第一样情感——亲情,是以他继承了原身的记忆与感受后,对父亲的感情极为淡泊,却对柳苑无法割弃。   明明内心清楚心理上并无真正的血缘,依旧舍不下,撇不下。   思忖间,那些堵在大街上的马车终于驶离,空出大道,龙七立马驱着马车返回公主府。   刚进府,就见到白浅揪着一名丫鬟,身后跟着两名公主府侍卫,荆无命立刻大踏步地过去:“哟,这是怎么了?”   “此婢想闯入公主与驸马卧房,被我逮个正着,此婢居心不良,正欲押去牙行发卖。”白浅前不久刚收拾了一批,万没想到还有敢露头的。   这婢女长相清秀,看着娇娇弱弱,但秦风一眼瞧见她骨碌碌直转的眼珠子。   这一眼便可见此女是个心思活络的。   秦风不过看了这一眼,这婢女突然面朝着秦风跪下,哀哀凄凄地求起饶来:“请驸马怜见,奴婢并无它念,并不知晓不能随意闯入,无人告知奴婢,驸马救救奴婢!”   啧,活脱脱的一朵小白莲,秦风可算是知道后世所说绿茶、白莲为物。   再见此婢女挣扎时故意在白浅身上蹭了蹭,借此磨开衣衫,让领口微敞,竟然露出一小片润滑的肌肤,此举自是瞒不过白浅的眼睛,她嗤笑一声:“小贱蹄子,你想勾搭谁?”   “松开她。”   白浅一怔,不敢置信地望着秦风,白瞎她以前觉得驸马爷人不错了!   驸马爷竟是要放过这女人?   那婢女一听,满脸堆笑,忙转身后扑通跪倒在秦风面前:“多谢驸马爷,多谢驸马爷,奴婢愿为驸马爷做牛做马。”   “不用如此客气,我让白浅松开你,是觉得不必押去牙行了。”秦风的语气一如平时般和缓,却透着几分莫测的深意:“既如此搔首弄姿,直接押去勾栏院。”   那女子一听,骇然无比,这驸马爷看着如此温润,竟比白浅还要狠毒,她正欲说话,已觉得大快人心的白浅立马过来堵住了她的嘴:“不知死活,如此甚好!”   这么一来,那女人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强行押走,秦风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站立的萧令瑶,她满脸的兴致勃勃,仿若看戏一般。   秦风无奈地摇摇头,缓缓地走过去福了福身子:“殿下可好?”   萧令瑶还不知道秦风准备用大笔银子去购置床塌的事,她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少拿五文、十文的事气本宫,那便是好的。”   今日的事给萧令瑶提了个醒:“如今这府上的眼线一个比一个胆子大,居然敢闯卧房。”   好在他二人心细,夜间一人一床被子,晨起时都会做出共睡在一起的假象,话虽如此,让外人闯入他们的私隐之处,总是不让人痛快。   “原本想故布疑阵,如今本宫改了主意,一并拔除吧。”萧令瑶说道:“此事也该告知父皇,求个清净。”   秦风暗自好笑,分明是太子被废,皇后被夺权,她现在无所顾忌,自然懒得理会被安插进来的这些人:“听凭殿下安排就是。”   当天夜里,公主府闹出大动作,府里的侍卫们押着各仆人入了杂物室,绳子锁了一大批。   府里哭声不断,又有侍卫的呼喝声,连相隔不算远的瑞王爷都听到些许风声,以为公主府里出了大乱子,待赶过去一问才知道,原是公主府里混了不少来历不明的人。 第257章 瑞王甘当马前卒   如今锦华公主与驸马干脆利落地揪出来并一一审问,答案居然五花八门,有皇后安插的,有前太子安插的,竟还有二皇子、三皇子的人,倒只有四皇子那边清净,不曾闹出来。   秦风看着匆忙赶来的瑞王爷,平时是衣衫楚楚,中年风流,这来得急,发冠都乱掉了。   他这才觉得一丝不对味,既是要拔除钉子,何必要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外面都听到府里的动静,这人传人,都闹到瑞王府去了,能不惊动这些钉子的主子?   萧令瑶是故意打草惊蛇,要把这些事情弄到台面上!   “哎呀,这些人真是……”瑞王爷方才晓得发生何事,感慨道:“瑶儿入宫才九年,这一个个的想作甚!瑶儿放心,皇叔明个就入宫找皇兄,替你讨个公道。   “皇叔千万不要。”萧令瑶沉声说道:“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其实皇叔也早猜到。”   瑞王爷尴尬地笑笑,说道:“陈宛容那般长相,哪能生出你这样姿容的女儿,你父皇他于你母亲有愧,把所有的好都予了你,那些人看在眼里,岂能不急。”   “他们急什么?我母亲生死不明,下落不明,况且我只是女儿身。”萧令瑶说道:“夺嫡之事与侄女无关,他们这般提防真是可笑。”   秦风要是这时候还不知道萧令瑶要做什么就傻了,白日的猜测不过是其一!   如今皇后与太子大势已去,她作为皇后的嫡女并不能占据优势,一个失势的皇后的女儿,能为她带来什么好处?再来一桩,那左平道声称其生母就在隋城,可这些天并无下落。   萧令瑶手下的暗卫用的是自己人,是连元帝都不知晓的暗卫,曹景最近日日外出,却未带来有用的信息,萧令瑶如今索性要把自己的身份摆于台面上!   一来可以摆脱与失势皇后的联系,二来可以光明正大地寻找母亲。   这样一来,还能同时摆脱左平道的挟制,又一次一石三鸟!   于无人处,秦风与萧令瑶的眼神交缠在一起,趁着无人看向他们,秦风悄然竖起大拇指。   萧令瑶哪知道这手势代表何意,目露疑惑却是无暇细问,府里这般大阵仗,有人以为公主里闹了贼,不止招来了瑞王爷,连府衙也赶来,那府尹正更是亲自到来。   晚上这一出,是彻底闹大了。   待到第二日,只等早朝结束,驸马与公主双双入宫面见元帝,早在早朝之时,瑞王爷就替两人打了前阵,将昨日之事上奏。   这事倒是在他二人意料之外,毕竟瑞王爷素来不愿意掺和这些事,只要涉及皇子皇女,瑞王素来避而远之,这次主动淌了浑水,令两人又惊又喜。   喜的自然是有瑞王出面替他们“夫妇”打抱不平,惊的是瑞王爷此举代表着什么?   是看在萧令瑶的面子上,还是秦风姨娘的面子上,可就不好说了。   是以坐在入宫的马车上时,秦风撩起布帘看了一眼太傅府的方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难得看到他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萧令瑶没忍住笑,听到这声嗤笑,秦风放下布帘,身着青衫的他又长长地叹了口气:“瑞王莫不是真对臣的姨娘起了心思?”   “三番两次,再明显不过。”萧令瑶万没想到皇叔会像个初开情窦的年轻小伙般,竟是为了柳苑能甘当他们的马前卒:“皇叔许久未如此冲动。”   听到曹景转述瑞王当朝替他们打抱不平的激昂语气,两人几乎要跌掉下巴。   秦风则是想到自己那便宜爹若是知晓瑞王此举身后藏着的深意,只怕要呕出血。   见秦风面有忧色,萧令瑶正色道:“若是皇叔真有那心思,你大可以放心,但凡姨娘在太傅府一天,他便不会有唐突之举,你且当是皇叔单方面的心思罢了,他有分寸。”   若非有分寸之人,当年也不会从夺嫡之争中脱离出来,安然至今。   此时的皇宫里却是风涌云动,坤宁宫许久未迎来元帝,今日元帝摆驾,琼安姑姑忙令宫女们张罗起来,皇后面容惨白,也在匆忙间打上脂粉,抹上口脂。   只是元帝进来后一言不发地坐下,余光也未给皇后一个,倒是那洪公公依旧是笑着的。   陈皇后如何不知这洪公公从来不显露真实情绪,就和他侍奉的皇帝一般,从来不教人知晓他的真实想法,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她早料到他是个薄情的,可虎毒不食子。   “朕知晓你在想什么,他如今还活着。”元帝面不改色道:“瑶儿却几度死在你的手上。”   提到萧令瑶,如同触到陈皇后的逆鳞,她终按捺不住情绪:“陛下给她半面飞龙符,不就是怕本宫再对她不利,陛下全知晓的是不是,却一直在防着本宫害她!”   “曹景给力,瑶儿才躲过那些回,你母女二人作戏真以为能骗得了人?”元帝冷笑道:“后宫之中,她们早等着看你的好戏。”   陈皇后如被击中心脏,退后道:“臣妾自认为对陛下无功也有劳,可陛下呢?若那贱人生下的是位皇儿,这东宫之主是否早就换人?”   琼安姑姑骇然无比,忙跪下伏首,暗忖娘娘太过着急,这回是真要触怒龙颜!   皇后见元帝面色惨白,便知晓说中了他的心事,正欲继续,洪公公通传道:“陛下,公主与驸马到了,还有二皇子、三皇子。”   他们来做甚?坤宁宫断了与外界联络的渠道,依旧被蒙在鼓里的陈皇后百思不得其解。   未等她想明白,又听到通传,说是媛贵妃与贤妃都到了,上回聚得这般齐还是紫宸殿时。   上回如何收场尚记忆犹新,今日又来这一出,怎么不令人心惊胆颤?   陈皇后一时间也顾不上与元帝算旧账,就见得秦风与萧令瑶进来,如今坤宁宫与东宫都落魄,这二人却神采飞扬,气色好得很,越发衬得陈皇后惨淡无光。   “见过父皇,见过母后,”萧令瑶施礼后看向陈皇后,盈润的唇微微扬起:“母后可还安好?”   嘴上说着慰问的话,眼底的笑意却是不达心底,陈皇后铁青着脸,头回不想粉饰太平。   她冷冷地笑着,说道:“公主是知道宫里发生何事,特意进宫慰问本宫?” 第258章 婢女要爬床   “母后脸色苍白,既是身体不佳何苦操劳,媛母妃可替母后分忧,母后就安心居于坤宁宫,切勿再操心其它要事。”萧令瑶毫不客气地说道:“人需得识时务,毕竟此一时彼一时。”   她一位公主,倒端起架子训斥起皇后,陈皇后正欲说话,洪公公适时地通传,说是雍王殿下到了,陈皇后的脸更是难看,萧令昭还有伤在身,怎地让他走动?   本是知晓元帝于她无情,但对两人的亲生儿子也是如此薄情,心肝都要凉透了。   等到媛贵妃与贤妃到达,坤宁宫里又恢复了些许热闹,萧令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嘴角的笑容就没有停过,只是这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衬上她的如花容颜,莫名地冷。   三皇子沉默不语,二皇子与前太子更是水火不相融,两人眼神对上之时,雍王从他眼底看到毫不掩饰的嘲讽,现场氛围甚是古怪。   只有秦风像没事人一般,乖乖地站立在一侧,也不去看任何人的眼神。   “陛下,今日这是所为何事召臣妾等人前来?”媛贵妃如今掌管凤印,腰杆子自是直了。   元帝冷笑道:“自是为了昨夜公主府之事,昨夜有奴婢暗闯公主与驸马寝房却被逮个正着,一经审问,竟是受他人指使潜入公主府,经此一桩,倒是扯出无数。”   “昨夜之事惊动了相隔不远的瑞王府,皇弟前去查看都被惊呆,公主府是大了些,藏污纳垢的余地便也大了。”元帝冷笑道:“朕就此一位公主,你们好大的胆子!”   话音落下,却无人跪下认罪,秦风暗忖几位都是好胆色,若是不审便问罪,倒是蠢了。   “陛下消消气,想必是误会。”贤妃忙说道。   萧令瑶本以为三皇子及贤妃算是拎得清的,可自从郭士通不小心暴露他们眼线后,心底对这母子俩也是冷了不少:“贤母妃慎言,是否误会,问问人证就好。”   “人证……”贤妃当下去看自家儿子的脸色,见承王目光闪躲,心下暗道不好!   秦风此时才说道:“昨夜儿臣与殿下一番商量,均觉得我们夫妇二人均是喜欢清静的,这府里不干不净地确令人烦扰,此前已经打发出去一批,未料到春风吹又生。”   “恰那闯寝房的婢子竟还有攀附驸马之心,在儿臣面前轻解衣衫,着实不堪。”秦风提起来面色微红,面生愠怒:“儿臣恼极,又惹恼了殿下。”   这番话说得就将此事弄得下作了些,竟有人安排婢女去爬驸马的榻?这岂不是要毁了公主与驸马的情谊,此等手段平素最让元帝不满,触至逆鳞!   萧令瑶被秦风所言也惊到了,秦风应当不知父皇的性子,但这番话确是起到了奇效。   元帝面色可比刚才难看许多,说是龙颜大怒也可,洪公公正续茶水,砰地一下,元帝一掌拍至黄花梨桌面上,那茶杯竟是跳了一下,洪公公忙缩回手,放下茶壶后束手后退。   “好大的胆子!是何人见不惯朕的公主和和美美,非要将他夫妇二人弄得离心不可?!”   别人没跪,秦风倒先跪下了,他从袖中取出折好的纸张,双手奉上:“此为昨夜审问结果,还请父皇过目,儿臣风评险些受损,请父皇替儿臣做主!”   萧令瑶忍不住眨了眨眼,何为风评受损,那婢子刚扯开领口扑过去就被他闪开了,后来当场要把那婢子发卖到勾栏院,吓得人家魂都飞了,这会儿委屈巴拉的。   瞅着真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这驸马的功底是越发地深厚了,不过此事确是恶心。   想那婢子倒是没受人指使,只是为解自个于水火临场发挥,倒让秦风就着这点顺势发挥。   元帝都没等洪公公上前,亲自接过来,展开看着上面列的名单,心下骤凉,兄弟阋墙便也罢了,如今还要对公主下手,为何,为那半面飞龙符?!   “自个招认,朕还能关上门来处理,若是死扛不放,那便让大理寺来接手。”元帝说道:“左大人最近虽是辛劳,想来也是愿意为朕分忧。”   说时迟,那时快,二皇子率先跪下:“是儿臣糊涂!”   三皇子随即缓缓跪下:“儿臣也曾派两人进入公主府,不过从未对驸马有过不轨之心!”   秦风嘴角带笑地看向二皇子,悠然说道:“本是一家人,奈何做贼,前些日子儿臣借皇叔府邸办了一场花宴,焉知现场混入小贼朝食物中投放巴豆粉,让公主府的侍卫抓个正着。”   二皇子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自从发现这人未守时回府回禀,便知晓事情败露。   但他曾交代此人若是被抓便认前太子为主,把这污水泼向太子,其后秦风与萧令瑶并未为此事发难过,本以为事情已经过去,未料到在此等着他!   “此人初初供认其为太子之手下,不过进一步追问后发现其是二皇兄的人。”秦风笑看向二皇子:“未知臣与纪王殿下有何仇怨,竟要在那般贵宾满座的情况下暗下黑手?”   时隔这么久,此事拿到明面上再合适不过,未等二皇子说话,秦风就叹道:“彼时臣实在不知如何处理才好,一是暗害臣之花宴,二是企图构陷前太子殿下,是以那人仍押在府中。”   东越不是重人证么,那人自然是要好好地留着,这不就用上了?   萧令瑶自有目的,但未料到秦风也不打无准备的仗,给她好好地拱了一把火,此人真像知她心中意,往往不用提前讲好便能默契满满,她看向秦风,嘴唇轻抿:“多谢驸马。”   “你我夫妇本就是一体,何必言此。”秦风转身看向二皇子:“未知二皇兄能否给个解释,缘何有此一举?”   那前太子萧令昭听闻老二暗中摘指自己,本就怀疑东宫遇刺不是他就是老三,此时更是将怀疑的天秤倒向二皇子纪王,不顾得有伤,低喝道:“萧令堂,你意欲何为?”   啧啧啧,开始了,开始了,秦风晓得这水已经搅浑了,终于安心。 第259章 暴露镇北侯   “大皇兄何必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东宫遇刺自导自演,害死了无辜侍卫,苏宝林畏惧到自尽,还有太子妃与大皇兄离心,宁愿和离也不愿意伴在身边。”   萧令堂本也是个能言善辩之人,此时句句往萧令昭心口插刀子:“皇弟是朝公主府派了人,但从未干出过龌龊之事,另,大皇兄与母后就没有往公主府安插眼线?”   我去,秦风在心中替纪王殿下鼓掌喝彩,先坦然认罪,再反击一波,真小人往往比伪君子要讨好一些,这位二皇子果真不一般。   那三皇子也趁机说道:“儿臣也只派了两名丫鬟而已,就是发现大皇兄有所动作,意在看看大皇兄意欲何为,这才派了两人,儿臣倒是从未想过对皇妹及驸马做甚。”   不管是真是假,三皇子这波操作有点绝!   眼见得所有脏水都在往前太子身上泼,陈皇后终究按捺不住,怒视向媛贵妃和贤妃:“看看你们教导出来的好儿子,哪一位堪得大任,诬陷长兄,罪该万死!”   “闭嘴!”元帝将手中的桃花纸扔到桌上,那纸张上是秦风所书的蝇头小楷,甚是漂亮。   若只看人员数量,皇后与前太子指派的人数最多,其次是镇北侯,其后才是二皇子,三皇子确如他所说只派了两人,且要是说为了监督大皇子所为,倒也说得过去。   陈皇后身子一软,媛贵妃与贤妃对视一眼,双双跪下:“臣妾教子无方,愿请罚。”   如今就剩下皇后母子还在死撑,依这节奏下去倒是不赖,秦风和萧令瑶对视一眼,萧令瑶抿抿唇:“这些便也罢了,母后在儿臣尚在驸马甄选时遣人给儿臣下了绝子药。”   秦风闻言拱手道:“确是如此,多亏殿下保留药渣,臣是郎中,自是可以辨得出来,儿臣深感震惊,民间尚知虎毒不食子,母后缘何对亲生女儿至此!”   萧令瑶心中微热,知晓这是秦风担心她暴露有自己暗卫的事,才将自己也陷进来,她便承了秦风的这个好:“儿臣也想生儿育女,与驸马有儿孙绕膝,母后为何如此狠心!”   元帝的眼皮狂跳,萧令瑶与秦风趁机跪倒在地,齐声说道:“请父皇为儿臣做主!”   “胡言乱语,岂是你们说什么便是什么,证据呢,空口白牙就想栽赃本宫与昭儿,你们一个、两个见本宫虎落平阳就好欺负是不是,还有你们两个,你们又是什么好人!”   陈皇后说的自是媛贵妃与贤妃,偏这两人面色不改,既是自动请罚,也就是低头不语。   两人自是在心中腹诽,虽是早猜到锦华公主并非皇后亲生,但也从未想过要坑害锦华公主,可这中宫之主却是狠得下心,居然给公主下绝子药,这下是真让事情收不了场了。   且不说证据不证据的,双方都无法举证,恐怕在两人之中,陛下会选择相信亲生女儿!   这是她们喜闻乐见的,如今东宫空出,谁不想自家骨血入主?   萧令瑶抬起头来,眼泪横流:“父皇,儿臣知晓当年返回皇宫有那般安排本是为了儿臣好,但如今看来,倒是让儿臣与母后离心,更让母后起了杀心。”   “若只是要儿臣的命便也罢了,但绝子药太过歹毒,是让儿臣生不如死,儿臣痴恋驸马,若不能替驸马生下一子半女,难不成要替驸马亲自择妾么,那比让儿臣死了更难受!”   萧令瑶说得情真意切,秦风的心都被讲得跳了好几下,愣是比平时跳得急剧些,正如她所说,若是两人为一对真夫妻,那绝子药的招无比阴损,缺德到家了。   那二皇子萧令堂素来精明,此时已察觉公主与驸马夫妇是冲着皇后去的,适时地嘀咕道:“其实儿臣和三皇弟一样,也是知晓母后与大皇兄派了耳目进入公主府才有动作。”   “儿臣只是好奇母后与大皇兄意欲何为,绝无监督公主与驸马之意,再说了,儿臣的人进去这么久,回来的消息仅有公主府进入刺客一桩值得关注的事,其余皆是日常。”   不是驸马给公主做了这好吃的,便是做了那好吃的,要不然就是两人在庭院散步,讨论如何赚银子的事,根本就没弄到有用的信息!   “刺客?”元帝看向萧令瑶,眼底多了一抹血色:“这是何时发生的事?”   “回父皇,是儿臣与驸马大婚不久后的事,不过请父皇放心,公主府的侍卫极为尽责,那刺客并非真心想刺杀儿臣与驸马,倒是自动暴露,面有刺青,乃死囚。”   因有二皇子佐证,这件事情自然是板上钉钉:“那人主动暴露其实是为了报复镇北侯,他们这一批死囚为镇北侯暗中调用来作为死士,那刺客恨极镇北侯是以主动暴露。”   “为何不上禀?”今日之事一桩连着一桩,无一不让元帝震惊,世人均以为他一统天下,天下之事应不无掌握,但他其心中知道这天下何其大也,岂能一手掌握?   他本意只想让唯一的女儿享尽荣华,挑一个如意郎君,安稳地度过此生。   孰知这女儿身边却有如此多的惊险,身为父亲,他竟是最后一个知晓,就连二皇子都知晓萧令瑶遇刺之事,这女儿居然只字未向他提过!   “父皇,此事事关镇北侯……”萧令瑶面露难色:“让儿臣如何向父皇提请,一来儿臣并未受到实质伤害,此事已被掐灭于摇篮,二来镇北侯毕竟手握镇北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此话说得极有技巧,秦风几乎要怀疑萧令瑶研究过心理学,但这是东越国,哪有这学说?   这或许是一个人的天赋,她总能适时地挑中人的最软弱点,最忌讳的点狠狠下手!   或在这个缺少技术支持的朝代,只能探询他人心意、费尽心思才能拼出一条生路,秦风看着全力发作的萧令瑶,反倒窥见她身后的悲凉,还有那份不得不竭尽全力的苦衷。 第260章 夫妇之逆鳞   “其实此事就连儿臣也是事后才知晓,当夜殿下处理此事时连称臣也避着。”秦风苦笑道:“想必殿下从一开始就不想将此事闹大,正如府中有这些耳目一般,殿下不想声张。”   “是以不得不息事宁人,自受委屈也不得不隐忍不发。”秦风说道:“直至昨日,那婢女试图离间儿臣与殿下感情,此为我夫妇二人逆鳞,自至誓不能忍。”   为情一怒,便是如此!   元帝看向二皇子:“你方才说你也知你皇妹被刺之事?”   “是,父皇,可皇妹隐忍不发,儿臣也不知此事与何人有关,不敢越过皇妹与驸马上禀。”   二皇子的说法倒说得过去,正主都未动静,他岂能跳出来,这岂不是暴露自个在公主府有耳目么,所谓的不敢不过是不方便罢了。   打从朝堂上听瑞王所奏,元帝一直似有团火憋在心口,若她知晓女儿受了莫大的委屈,定是恨极了他,还有这些人,竟是将锦华公主毫不放在眼里!   当那公主府是何地,岂容这些人说安插耳目就安插耳目,还有那远在北关的镇北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派刺客入府?   看向正欲抬头开口的陈皇后,元帝怒向胆边身,飞起一脚揣向皇后心窝:“说,镇北侯公主府行刺一事,你知与不知?!”   陈皇后未加防备,元帝本就是武将出身,如今依旧保持着习武的习惯,这一脚只让她气血双浮,一口气冲至喉咙眼,固然不想在这些人面前丢脸,却哪里忍得住。   目睹皇后呕出一口血,琼安姑姑骇然无比,正欲上前,就被元帝猩红的眼神逼视得跪下。   萧令昭只觉得头顶乌云盖顶,晓得自身难保,只能哑着嗓子哀求道:“父皇息怒,看在母亲有从龙之功的份上,不要为难他。”   秦风不禁在心底摇头,靠着娶妻傍上陈家,以此顺利地登基本就是元帝心中最大的痛处,萧令昭可以提镇北侯的从龙之功,可以提唐相的从龙之功,唯独不能提陈皇后!   这陈皇后并非元帝真心实意要娶的女人,今天在场的这些嫔妃个个来头不小,都是为了利而娶,元帝心头的白月光和朱砂痣恐怕都只有一人——萧令瑶的生母。   偏那位是爱而不得之人,元帝才将满心的宠爱给了萧令瑶一人。   萧令昭仍不知触及元帝的逆鳞,萧令瑶却在此时哀叹一声,双眼微露迷惑,身体似无力地靠向秦风,此举看在元帝眼中,只当女儿觉得他无力动摇陈家,心下更觉得耻辱。   是以那一记巴掌声响彻坤宁宫时,所有人都震惊地低头,萧令昭有伤在身才免了那一脚。   取而代之的是元帝亲自赏的一记巴掌。   洪公公哎呦一声,忙躬身上前:“陛下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萧令昭红着脸倍感羞辱,如今父皇是丁点不顾他的颜面,将他往死里踩,当着老二他们的面就抽打他,这让他以后如何在他们面前为人处世?   一想到他已被废黜太子身份,又被责令搬出东宫,连一座指定的府邸都没有,只能搬到原属于他自个的别院,所有的不满与愤懑倾泄出来:“父皇若是看不惯儿臣,赐死儿臣罢了!”   “你住口!”陈皇后气血更是上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不肖子若是继续惹怒元帝,真有可能自取性命,保不了命,还谈何东山再起?   “陛下!”陈皇后伏身在地,哀怨道:“是臣妾糊涂,臣妾心中有结,始终无法放下,这才与锦华公主处处针锋相对,暗中给她下药,公主府的眼线都是臣妾做主安排。”   “这些事情与昭儿无关,昭儿是您的孩子,您是知道的,他心计不深,喜怒于颜于形,一眼便知,臣妾不得不替他打算,锦华公主是女儿,但臣妾受不住陛下心中另有所爱!”   媛贵妃与贤妃哪敢抬头,虽是心知肚明的事,她们早猜到萧令瑶并非陈宛容亲生,但此事明显是元帝最隐秘之事,她们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碰及。   元帝称萧令瑶是中宫所出,那便是中宫所出,说她是嫡长公主,那便是嫡长公主!   如今,陈皇后亲口打碎假象,她们只恨不得自个是聋子。   “既是如此,你也不用再勉强做瑶儿的母亲,这九年,委屈你了。”元帝冷笑道:“既是这嫡长女的身份也护不住她,要来何用。”   萧令瑶立马轻声说道:“儿臣并不稀罕什么嫡长公主的名头,而今儿臣能依靠的不过是父皇的宠爱与驸马的疼惜,其余皆是身外之物,早已不重要。”   这番话无异于割着元帝心尖上的肉,秦风长叹一声,轻拍萧令瑶的手背:“臣定不会因为公主的身份有变改变心意,殿下,臣会与你永在。”   虽是知晓这话不过是做戏,可永在二字的份量何其重。   萧令瑶不禁回想起,当年也有那样一群人对小小的她说过类似的话,伴着血与泪,将她从血污里拉出来,送她进入截然不同的世界,目送她沐至光明,而他们却坠入暗影。   她的眼眶潮热,默然地低下头。   元帝合上双眼,媛贵妃等人不敢起身,诺大的坤宁宫跪倒了一大片,终究还是元帝先缓过来,说道:“皇后幽禁于坤宁宫,二皇子与三皇子交于秦太傅教诲,不可再犯。”   “媛贵玘与贤妃教导无方,既是这般无状,朕只好再让教养姑姑教养你们一番,好教你们知晓如何为人母。”元帝冷漠道:“你们且先退下。”   媛贵妃等人早想离开坤宁宫,再呆下去自焚天地岂可好,当下带着二皇子、三皇子逃一般地离开,等出到宫外,难得两人满脸期待地看向对方。   “她这番是翻不了身了吧?”贤妃莞然一笑道:“要恭喜贵妃姐姐了。”   媛贵妃仍是心惊肉跳:“这番算是我们逃过一劫,下回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令堂,令晖,你们切不可再在公主那里多事。”   那纪王与承王经过今日之事哪有什么不明白的,父皇只有萧令瑶那一个女儿,又是元帝心尖尖上的人所生,岂是他们可以比拟的。   唯一庆幸的是萧令瑶是女儿身,若是个男儿,只怕这江山与他们彻底无缘! 第261章 谢陛下隆恩   “母妃教训得是,儿臣与三弟定不敢再多事。”纪王今天最惊的还是花宴之事被驸马当众挑出,好在后面还有公主府遇刺之事把此事掩去,不然他今日够悬的。   只是经此一闹,大皇子和他这仇怨是解不了了。   幸好他已不在东宫,陈家彻底触怒元帝,真要和大皇子硬碰硬,他也不惧。   只是眼下马上要迎来春闱,纪王决心暂且在户部好生休养生息,做出些成效给元帝看比什么都强,这皇妹与驸马也是狠的,偏还对他们挑不出毛病。   毕竟受委屈的是他们,如今叫屈又实在情理之中,身边的三皇子才叫憋了口气,才派两人都被揪出来,真是闹了个好大的没脸。   两对母子各怀心事离开,坤宁宫里,前太子萧令昭与皇后娘娘依旧跪在地上。   萧令瑶和秦风早就起身,默然地立在元帝身侧,元帝双手背在身后,方才他已讲过将皇后幽禁于坤宁宫,如何处置萧令昭却未言明。   秦风知晓这坤宁宫原本就是身份象征,既让皇后幽于此宫便不准备废后,凤印先前已被夺,如今依旧让陈皇后占据坤宁宫是要保她皇后的名义。   恐是因那镇北侯依旧大军在手才不得不如此,还是为了萧令瑶?秦风看向萧令瑶,只盼她千万别在此时再下一剂狠药,勿将元帝逼得紧了。   好在萧令瑶从方才送走媛贵妃等人后就未出声,坤宁宫此时静得可怕。   萧令昭本就有伤未愈,如今又跪了许久,早就头昏眼花,硬生生地扛着这口气,他在心中盘算着,竟是想到并州贪腐案到现在所有的事,似是从那时候起他就被当成了靶子。   洪公公左看看,右看看,终开口劝道:“陛下切勿心忧,公主殿下受了这些委屈,也要从长计议着不是,雍王殿下还有伤在身,不如?”   “老奴才,你倒是多管闲事!”元帝怒喝一声,洪公公战战兢兢地跪下了:“老奴不敢!”   “罢了,都起身吧。”元帝依旧余怒未消,看向萧令瑶时面色才缓和不少:“这些日子你受苦了,以后公主府的事你拿好主意,若是料理不了进宫就是。”   “朕能夺得了这天下,难道还护不住自家的女儿?”元帝这话意有所指,又让陈皇后母子心中打颤:“驸马,好生照顾瑶儿。”   “是,父皇。”秦风看着脸色苍白的萧令瑶,为她没有继续逼着元帝行事心生庆幸,索性说道:“请父皇允儿臣携公主返府歇息,昨夜就未安眠,臣恐殿下支撑不住。”   元帝一听便急了,忙点头应允。   萧令瑶望一眼秦风,适才她的确心内有如敲起战鼓,不知是否要提出寻找生母并公开她与皇后真实关系一事,秦风恰打断她的节奏,金口玉言一开,她自不会再迎难而上,顺势出宫便罢了。   正如秦风所说,昨夜他们“夫妇”都没有睡好,今日又因为瑞王上奏被请入宫,现下她果真觉得双膝微软,步出坤宁宫时是被秦风扶着出去的。   站在他们身后的元帝看过去,他二人俨然互相依偎,他眸光微变,似有所慨。   洪公公扫过元帝的脸色,料想刚才那一幕恐是刺痛了元帝的心,忙说道:“陛下,奴才替您传太医请个脉如何,气血太盛并非好事,恐是对龙体有碍。”   元帝扫向依旧跪在地上的萧令昭,他脸上五根鲜明的手指印明显,冷哼道:“请来坤宁宫吧,给雍王殿下好好瞧瞧,养好伤,早日迁出东宫。”   那陈皇后本以为元帝是打一棒子再塞颗枣,未料到是往死里弄,当下心如死灰,原本想好的说辞也派不上用场,只是叩首:“谢陛下隆恩。”   “谢父皇。”萧令昭纵然再多不愿,也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   元帝拂袖离去,陈皇后的身子软着靠向琼安姑姑,泪落下两行:“他是彻底与本宫撕破脸皮,这回再没有任何余地了,琼安,怎么办,本宫与昭儿怎么办?”   琼安姑姑闭眼,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为替殿下揽臣夺势,又要图那飞龙符,终是碰了元帝逆鳞,皇帝正当年,岂容太子如此招摇?   她早年曾苦劝过,最终未能拗得过皇后,只能在她身侧一心一意地辅佐。   如今大势已去,她也只能伴着皇后同幽禁在这外人看来至高无上的坤宁宫中!好在陛下并未说宫人也不得出,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再说萧令瑶打了今日这无硝烟的一仗,上了马车便精疲力尽,身子都蜷缩起来,再看她的掌心,早就湿了手心,一片滑汗。   “殿下赌对了。”秦风说道:“今天这一日,值得。”   从此公主府再难有耳目进来,皇后与前太子彻底被厌弃,只是可惜了两点,也算是功败垂成,一是元帝尚未同意公开萧令瑶身份与皇后切割,二来便是关于她的生母。   萧令瑶应是要先进一,再进二,奈何事情太顺,顺得太倾向于她,她反而不敢再往前。   “本宫怕父皇起疑心,今天多亏纪王,才让本宫的话有了说服力,倒要多谢他安排人手藏于公主府。”萧令瑶哑然失笑,今日之事,二皇子为最大助力。   “那臣便原谅他此前在花宴上派人投放巴豆粉一事了,回府就让荆无命将那人放了罢。”   萧令瑶终是被他逗笑,可是她脸色惨白,双眼无神地掀起帘布,看向外面的街道:“君心难测,方才本是他公开追查我生母下落的好时机,却骤然停止,后又有你提议出宫。“   秦风问道:“殿下是否怪臣耽误了大事?”   “非也。”萧令瑶说道:“父皇方才的沉默就可见他心思未定,他并没有做好将本宫生母一事摆于台面上的准备,接下来且看父皇如何处理本宫与皇后之关系。”   若不能让她生母浮出水面,如何与陈皇后、前太子划清界限?   萧令瑶有些头痛欲裂,而秦风却另有所想,缘何萧令瑶生母让皇后这般恨之入骨,而元帝又前怕狼、后怕虎,连这女子的身份都不敢肆意提到人前?   方才看媛贵妃与贤妃表现,分明早猜到萧令瑶并非中宫所出, 这些年都是跟着做戏,但在提到萧令瑶生母时反应并不明显,可见她们只知其一,却不知锦华公主生母是何来历。 第262章 试药第一人   还是说,秦风的手正握成拳,突然顿在那里,能让元帝如此踟蹰,莫不是那位的身份乃是禁忌,不能提到人前,才让元帝不敢贸然令萧令瑶与皇后切割?   秦风顿悟之时,萧令瑶突然身体微晃,她扶着头,面容苍白,他忙关切道:“哪里不适?”   “头痛欲裂。”方才一番较劲似是耗尽了所有气力,最后关头就那般停摆,她面上从容,心中其实跟火灼一般,整个人是放在那炭上炙烤。   她一直强撑到出宫,待到此时才支撑不住,终是软绵绵地倒进秦风的怀里。   这实在非她所愿,秦风顿时觉得一个滚烫的火炉歪进他的怀里,她整个人都是滚烫的!   待伸手抚向她额头,方知她竟是发了高热,亏得她还能忍到此刻!   “曹公公,公主高热,前面路口去我医馆。”秦风忙掀开布帘,厉声说道。   秦风抱着萧令瑶踏入医馆之时,郎中与病患皆看到他怀中那华丽的衣衫,萧令瑶的头埋进他怀中,入宫时佩戴的华美头饰却露在外头,一眼望之,便教人知晓秦风怀中是何人。   “是公主殿下吧。”一名稚童竟是先反应过来,稚嫩的声音响彻医馆。   没等到众人反应过来,秦风已抱着萧令瑶冲进他的“办公室”,众人一进去,门便合上。   刚才那孩童抬头望向娘亲:“娘,公主殿下也会生病吗?”   那妇人失笑,抚着生病的女儿的头,笑言道:“公主也是血肉之躯,怎么就不能生病了。”   正如这妇人所说,萧令瑶虽是有过九年锦衣玉食的生活,但身体寒弱,往常便惧冷,身子骨并不算强健,今日在坤宁宫中要一口气应对这么多人,并非紫宸殿那般旁观就好。   她感觉到身体不适仍提着一口气与皇后叫板到最后,有如一根崩紧的弦突然放松,这一下子就垮掉,身体再也承受不住。   秦风决定先用最稳妥的物理降温,实在不行便注射降温,这样起效更快些,他令冯宝迅速取来些冰块及毛巾。   他方才一探便知萧令瑶的体温已近四十度,人发烧若到达39.4摄氏度以上便不可热敷。   毛巾裹上冰块分别置于额上、手腕及小腿处,还有一招,便是要擦拭腋下,体温蒸发水份之时也可带走身体的热,秦风看向萧令瑶已变红的脸,转头道:“白浅过来,其余人出去。”   白浅得了秦风的交代,便用凉水细细地替萧令瑶擦拭腋下,不时抬头看着对着墙苦站的秦风,外面人众多,他若抛下公主在这里怕是引人怀疑。   可他二人又是假夫妻,也只好退后一步,转身临墙而立以避嫌处之。   白浅原本就对秦风的人品颇是赞赏,今日又增添不少好感,再看如今躺在她怀中的萧令瑶的娇颜,不禁想两人若是假戏真做成了真夫妻,倒也不错。   回想过来自己臆想之事,白浅暗骂自个胡思乱想,殿下身负重任,岂能沉溺儿女情长。   再说秦风为避嫌对着墙,耳朵却没聋,清晰听到身后衣衫簌簌的动静,白浅的每个动作都能引发不小的响动,要擦腋下必定要轻解罗衫,布料磨擦的声音清晰入耳。   他见过萧令瑶滑腻的肌肤,可想那罗衫之下会是此等风景。   从萧令瑶做这假夫妻以来,两人亲密相处的时候倒不是没有,比如她也曾因为头发被缠而误入她怀中,两人之间仅隔着几层布料,那便是他们最亲近之时。   今日的萧令瑶是第二次露出软弱的模样,上回是茶楼前亲眼见到故人被杀,后知后觉的打击令她展露脆弱的一面,如今却是病来如山倒,这病气抽走了她的精气神。   一想到坤宁宫中的种种,秦风眼下也有放松下来的感觉。   “驸马爷,好了,可还要继续?”白浅看着萧令瑶腋下已经微微发红的肌肤,有些下不了手,再擦下去皮肤都要破了。   “接下来可擦拭手心和脚心。”秦风交代道:“注意毛巾要时时重新沾上凉水。”   白浅忙称是,此时的萧令瑶其实能听到模糊的声音,那秦风的声音似有若无地钻进她的耳朵里,又能感觉到白浅布满茧子的手在她身上游走,神智一点一点地归拢。   待她好转些,睁开眼看到惨白的墙上挂着一副人体穴位图,秦风就站在那图前。   不过看他的模样便知晓并非是在研究那穴位,只是双手背在身后,保持站立的姿态罢了。   “驸马爷,殿下醒了!”白浅惊喜若狂,见秦风转身,忙扯上萧令瑶的衣领,迅速转身挡住秦风的眼神,想归想,可不能让这位假驸马占去公主便宜。   白浅的小动作光明正大,毫不掩饰,秦风被气到笑,他若真想做点什么,何必等到现在?   萧令瑶别过头,尴尬地看向一侧,她此时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窄小的竹塌上,这种仅供一人歇息的竹榻在民间常见,大多是供来临时歇息或纳凉所用。   “条件简陋,请殿下莫要见怪,方才情况紧急,高热不止后果堪忧,臣只能带殿下来此。”   秦风说声“得罪”,伸手抚向她的额头,比起刚才来略好了些,但仍要继续观察,高热易反复,此时物理降温也只是一时之象:“臣去制退烧的药丸。”   他走时又让冯宝取来菩提花茶,命白浅给萧令瑶喝下去。   秦风所制的药丸以牛黄、黄连、雄黄等为主料,具有清热解毒之功效,还能定惊,本是要在牛黄推到人前后再推出的新药, 萧令瑶倒是成了试药的第一人。   中成药副作用小,秦风倒也不担心,何况这本是后世牛黄丸的基本方子,只是换成手工制作,冯宝过来帮忙抓药,秦风则将药材碾碎再粘合,最终搓成大小相近的丸状。   将药丸放入白瓷瓶中,当朝的牛黄丸便制成,冯宝说道:“驸马,此为何药?”   “小儿定惊,也可清热解毒。”秦风说道:“往后会在医馆正式推出,今日先给殿下服用,物理降温也要辅佐药物方能彻底恢复。”   就连那菩提花茶也有补水降温的作用,且那东西味道不差,金枝玉叶也能咽下去。 第263章 娘的,这什么世道   秦风这般想法倒是低估了萧令瑶,她喝过的苦药无数,不像别的后宫女眷还要以蜜饯一同吞服,拿到牛黄丸时,她连问都不问,就着菩提花茶便喝下去,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派爽朗的样子倒是让秦风吓了一跳,她竟也不担心这是何药,说吞就吞。   他心下欣慰,这足以证明她对他的信任又比以前深厚了些,对上他的眼神,萧令瑶不自然地轻咳道,因为高烧嗓子有些哑:“驸马定是得意了吧?”   “自是得意,殿下对臣所制新药毫无疑虑,以身试药是对臣的信任,更是造福百姓,以后患了小儿惊搐、发热的病患都要感谢公主的大义。”   新药……萧令瑶眉眼微红,嗔怪地看向他:“你不早说?!”   “虽是新药,却是中成药,副作用极小,且一个时辰后便可起效,请殿下稍安勿躁。”   秦风笑意盈盈,萧令瑶一肚子的火倒没处发了,这驸马爷的胆子是越来越横了,居然敢让她给他试药,她鼓起腮帮子,气闷地扭过头,要是一会儿高热不退,看她怎么收拾他!   一个时辰过后,白浅便惊喜地发现萧令瑶的身体不滚烫了,脸上的红也褪去。   “殿下,驸马的药好像真的有用。”其实白浅也拿不准到底是哪个法子起了效,就驸马所说的什么物理降温法,还有那菩提花茶以及后来的牛黄丸,天晓得哪个。   萧令瑶失了发作的时机,瞟了秦风一眼:“算你命大。”   秦风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掐了一下她的脸蛋:“别鼓了,再鼓就成气球了。”   拍开他不安份的手,萧令瑶的脸蛋微红:“登徒子,还有,那气球为何物?”   秦风想了想,本朝还真没有气球这玩意,明末清初之时气球才传入华夏,但要真做一个倒也不算难,虽然没有橡胶,可是有纸。   “哪天等臣有空就给臣做一个。”秦风想了想,说道:“多几个也未尝不可。”   白浅在边上听着,越发觉得驸马这是在哄小姑娘的语气,这分明是把殿下当孩子哄了,偏这一幕看着顺眼,听着也顺耳,并不觉得驸马爷逾越不矩。   “殿下如今好转,可是要回府。”白浅刚才摸了摸竹榻,那东西硬实,躺着都硌骨头。   萧令瑶自是愿意回府的,她稀里糊涂地被秦风抱着进来,自是不知刚才引来多大的骚乱,如今好转可以自行行走,走出去后就听到一阵抽气声。   方才还喧闹的看诊大厅中突然静寂无声,那几位正把脉的郎中都局促得放下手,要请安又不知道如何是好,萧令瑶突然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本该自在却无所适从。   “娘,公主好美,女儿长大能和公主一样美吗?”   萧令瑶被这稚言稚语弄了个大脸红,嫣然一笑,倒是替那娘亲回道:“定能如此。”   那孩童没想到能得了公主的回话,又羞又喜,转身拱进娘亲的怀里,萧令瑶环顾四周,终恢复从容:“诸位慢忙,本宫与驸马先行回府。”   萧令瑶匆忙离去,脚下还有些虚浮,临上马车时秦风搭了把手,身后众人无不看在眼中。   如此一幕又成了夫妇恩爱的证明,直至放下布帘,萧令瑶才觉懊恼:“本宫是如何进入医馆的?不会是你……”   “自是臣抱进去的,臣与殿下是夫妻,于人前岂能让他人碰触公主?”秦风义正言辞地说道:“方才臣未让公主露脸,苍白之色未教他人视之。”   可此并非重点,而是!萧令瑶一想到秦风抱着她的情形,无语凝噎,罢了,罢了。   两人一路无言,骑马跟随的曹景不时看向马车,脸上的神情教人辨不出来喜怒,白浅瞧他一眼,心下叹息,不敢去想曹景此时心境。   还是那荆无命三人无心无肺,一路上还欢声笑语的,白浅真想剖开他们的脑子瞧瞧。   他们的脑子里莫不是装的水?   马车到了公主府,立马就有侍女来报静议堂中有客人候着,正是早朝时替他们打了前阵的瑞王爷,说是候了多时了。   萧令瑶强打起精神,与秦风一同迈向静议堂,那瑞王爷一怒上奏,后续听说坤宁宫里有了大动作,急得不行,偏打听不到什么消息,只好来公主府等着。   一见到他俩,瑞王的脸变得苦巴巴:“哎呀,瑶儿,皇叔是不是坏了事?”   萧令瑶噗嗤一笑:“皇叔好心替瑶儿出头,如今再无人敢向公主府安插眼线,我们夫妇二人都要好生感谢皇叔呢,如今父皇是越发厌弃那对母子了。”   秦风一听,附和道:“可不是,皇后还挨了一脚。”   “啧,皇兄的一脚可了不得,他可是多年的武将。”瑞王爷一听,觉得那脚是踹在自己心口一般,想想都觉得疼:“陈宛容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后,估计头回挨打。”   瑞王爷说到这里突然愣了一下:“瑶儿,你?怎么直呼你母后名讳?!”   “皇叔,以后本宫再也不用遮掩,皇后本就不是生母,以后本宫也不会敬这样的嫡母。”萧令瑶嫣然一笑道:“反正皇叔与各位母妃、皇兄都是知晓的。”   她目光流转,反问道:“怕是朝中不少人都在暗自揣测吧,本宫与大皇兄、皇后娘娘哪有相似之处,倒是和四皇兄有几分神似。”   瑞王被戳穿心中所想,尴尬地用扇子拍了拍自个的鼻子,说道:“坤宁宫到底发生何事?”   秦风晓得萧令瑶虚弱,他来一五一十地和瑞王讲了,其中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三位皇子与皇后在公主府安插耳目,镇北侯派来刺客等等事全告诉瑞王。   就连二皇子佐证之事也全盘托出,那皇后如何挨了一脚,媛贵妃等人还要被重新教养。   听来听去,瑞王爷的脸色不太对:“说来说去,你老爹秦太傅反而成了最后赢家,这太子傅成了所有皇子的老师,这地位不退反进?”   娘的,这什么世道! 第264章 天生反骨镇北侯   瑞王爷的愤懑可想而知,谁让那位占得美娇娘却不珍惜,让妾室庶子受了那么多苦,如今他倒想回头,真是想得美。   秦佐怀本是太子傅,东宫无主就让一帮服侍太子的人尴尬,秦佐怀最是应该狼狈的一个。   他这太子傅马上就要有名无实,孰料皇兄竟让他教导四位皇子,一下子成为四位皇子的老师,这真是绝了,绝了。   瑞王眼底的愤世嫉俗太过明显,秦风都不忍看,这瑞王能不能收敛一点对他那便宜爹的敌意?好歹他娘还是太傅妾室,是秦家的人。   “咳,皇叔,东宫现在空置,皇后凤印被夺,如今又被幽禁,接下来朝中恐怕又有一番变化,就连唐相也舍弃陈家,不过这些与我们夫妇及皇叔无关,对否?”   秦风笑着说道:“内务府专心打理后宫事务,侄婿得忙着赚银子,这个月底咱们就能收到三位皇商大人的分红,据最近报表来看,销售很是喜人。”   眼下还是说点高兴的事比较好,瑞王果然缓了缓神色,撇去对秦佐怀的不屑:“好极。”   他倒不是真好人妻,只是那柳苑偏生长在他喜欢的点上,哪哪都像是为他长的,偏她是别人的人,其实他也知道,就算柳苑出了府,她也难做他的王妃,两人身份差异摆在那里。   两人哪有前途可言,瑞王想到此,心口隐隐作痛。   他想着若不能娶到真心喜欢的女人,那就为她做些事,比如,为她的儿子铲除些麻烦。   公主府的耳目太多,指不定哪天就给秦风使绊子,他要出事,柳苑还不心痛?   瑞王一想,便有了晨间上奏之事,反正他是个闲散王爷,昨夜所见本就是真事,如实禀告又有何难,当场看到皇兄变了脸色,他心里美极。   “对了,说起这事,宋相和宋尚书父子俩真是不赖,本王那奏一上,他二人就跳出来全力支持彻查,说是要还你们一个公道。”   “你们未在当场是没有看到,那郭将军的脸色有多差,毕竟三皇子也有份。”瑞王笑道:“二皇子的外家更不用说了。”   宋洛、宋清明,秦风心中暖热,这父子俩的恩,他是记住了。   “要说这满朝文武,坐上高位还能清明者,也就这父子俩了,其余正直者哪个能混到这么好的位置上。”瑞王爷一高兴,什么话都往外讲:“常威死了以后,寒门没了主心骨。”   秦风一怔,想到春闱即将到来,正色道:“又是一届选人之季。”   “嗨,选人?本王那皇兄挑人也是有考量的。”瑞王如今不拿秦风当外人,大咧咧地说道:“仕族大家都防着有寒门学子朝上爬,但是呢,又要笼络表现优异的学子。”   这事秦风晓得,又听到瑞王说道:“当年常威想让寒门立起来,不止一次在皇兄面前提到应给寒门弟子多些机会,并质疑科考的公平性,此事惹来不少仕族大家不满。”   秦风看一眼萧令瑶,常家灭门之事他曾听她讲过,被构陷叛国本就是仕族大家诬陷。   “此人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自然要除之而后快的,可惜呀,本王与常督军颇熟悉,那人就是个一根筋,从未想过会伤及他人利益,他心思简单,只想提携和自己同样出身的人罢了。”   秦风此时心里一咯噔,瑞王的话提醒他了!   他本是有一盘发财大计,打造客舍拉拢寒门学子仅是个引子,后面自有大招,但此时经瑞王爷一提,秦风顿时觉得他的举动会否招来仕族的非议?   给寒门学子提供便利,让他们安心备考本就是助力,自己可不能覆了那常威的覆辙!   思及此,秦风手心冒出一层薄薄的汗,常督军那时候不也是没思虑太多,不过是依着本能做事,却给常家和水师将士招来横祸。   “侄婿的脸色怎地如此难看?”瑞王担忧地看过来,马上发现萧令瑶的情况也不算好。   这夫妇也算是绝配,脸色难看时的样子都有几分相似。   秦风说道:“侄婿想请教王爷,本朝寒门与仕族之争起源于何时,又发展到各种地步,竟能在当年导致常家灭门?”   现在公主府十分清静,那些钉子都拔除,瑞王说起来也少了许多顾虑:“前朝之时,本朝仕族还未如此势大,前朝皇帝甚为开明,甚至曾有女子入仕之举。”   “彼时为了平衡人才,推行寒门入仕制,只要有才,不论出身均可入仕,只要通过文考或武考即可,可此举招来仕族不满,仕族与本朝开国皇帝,就是本王的祖父一起掀翻前朝。”   秦风懂了,东越开国便是仕族发力而来,势必要与皇族一同享受胜利果实。   “所以自打东越开国以来,仕族就占领了朝堂,仕族当中曾有连登高位之象,比如那左家,算上左平道,已有三人成为大理寺卿,且都是青年时便坐上这个位置。”   “左平道也就是一直不成婚,家里尚没有合适的男丁,不过他在这个位置上颇稳,底下的少卿想要升迁一级怕是难喽,对了,还有那唐相。”   “你年纪轻,恐怕不知道,唐相的父亲在开国时也是位至太师。”   瑞王压低了声音:“据称你那嫡兄科考之时,唐相可没少行以方便,入仕以后更不用说,就冲他那本事和年纪,能升得这么快,为什么?”   “除去左家、唐相,还有陈家。”瑞王叹道:“也就是皇兄登基以后把陈家磋磨得差不多,找了各种由头把陈家的人打发到闲职上去,现在想发力也发不了。”   “但在之前,这陈家可了不得,兵部、吏部都是他们的人,可惜,此一时,彼一时了。”   “不过现在他们还有张底牌——镇北侯,不过这陈家内部的水也深,未知你们是否晓得,这位镇北侯并非陈家嫡系,是旁枝抱来的孩子,居说此人天生反骨,并不服陈家管教。”   “镇北侯此人野心颇重,本王早料到他不会甘愿扶植前太子继位,但未料到他这么大的胆子敢来刺杀瑶儿,”瑞王叹道:“你们说,他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第265章 养军的微妙之处   瑞王并不知萧令瑶手中握有半面飞龙符,秦风和萧令瑶对视一眼后决定不告诉皇叔这秘密,秦风说道:“古来握有军权者易生野心,不过这些官兵始终是朝堂在养着。”   朝廷若是不拨款,那么多将士眼下连冬衣都没得穿,镇北侯固然想反,也要衡量一下他是否有这个能力养活那么多军士!   瑞王颇是讶异,没想到秦风一眼看破其中要诀,他摸摸头道:“你还别说,这养军可不是小事情,就那镇北军,兵强马壮是能守好边关,但也肥了镇北侯的胆子不是。”   “是以这些年拨给那边的银两都是皇兄精打细算过的,多了不行,少了也不行,少了,担心那些将士对朝廷不满,多了,岂不是滋生祸心。”   秦风听得也提心吊胆,看一眼意图养私军的萧令瑶,叹道:“都说养军千日,用在一时,但这个养字却牵涉诸多,着实是难。”   想那三国时期,一代枭雄曹操手下拥有的军队比吴、魏两国加起来还多,当年还是农业社会,百姓生活都困苦,又正逢乱世,战乱不断,国力不强。   曹操为了养活军队居然封了摸金校尉,以盗墓来筹措军费以养活手下的军队,没办法,赋税不够,盗墓来凑。   古代重视孝悌,挖老祖宗的墓那是大不讳之事,但为了养军,曹操也是走投无路,只能在谋士的建议下走了这条路,首先遭殃的便是汉朝皇室的墓。   这路数虽然不太正,可曹操偏靠这法子养活了数十万军队,而其它乱世枭雄虽未打老祖宗的主意,但也会在攻城后洗掠抢夺,掠夺来的财物与粮食悉数用来养军。   萧令瑶听着两人交谈养军的事,只是一脸憔悴之色,并未出声,不过秦风早发现她听得十分入神,那纤长白嫩的手指时不时在椅子把手上轻轻敲打着,定是心中有所思。   眼下元氏还未尚到达流放之地,若是成功将那帮被流放的前水师将士解救出来,安置便成了大问题,安置在何处,给予何种身份逃过追捕,将来如何处置?   察觉到秦风的余光,萧令瑶强打起精神,突然起身道:“皇叔,瑶儿身体不适,需先行去歇息,就让驸马招呼您。”   瑞王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脸色不佳,忙让她去歇着,等看不到她身影了才说道:“她这是怎么了,气色有些差,莫不是有孕?”   秦风正喝着茶,险些呛到自己,忙放下茶杯道:“皇叔误会了,今日许是在坤宁宫耗了太多心神,出宫后便发了高热,我们刚从医馆回来,殿下她刚退热,难免体力不济。”   “嗨,还以为本王要做皇爷爷了呢。”瑞王白高兴一场,笑道:“不过依你二人这你侬我侬之意,想必很快有好事传开,本王那皇兄还没有做过外祖父呢。”   这话题让秦风为难,只怕是说多错多,只是含蓄地笑笑,不敢深聊。   “皇叔说笑了,瑶儿脸皮薄,您这话切莫当着她的面讲,回头倒霉的还是侄婿。”秦风说道:“这次事情闹得这般大,东宫被废空置,想是镇北侯也要知道消息。”   “啧啧啧,镇北侯的探子在隋城就没断过根,悄悄告诉侄婿——那信鸽子都不知道被飞龙军截下来多少。”瑞王咂舌道:“本王还讨了一批过来烤着吃了呢。”   烤乳鸽确是美味,秦风不小心想歪了些,竟也口中生津,他咽下口水后说道:“那这次显然也瞒不住。”   “皇兄也没想着瞒呀,这事不也是敲打的时机么。”瑞王闷哼一声,说道:“要不是侄婿你得了驸马爷的甄选资格,镇北侯世子就要入城喽,本王那皇嫂肯定不干人事儿。”   秦风晓得,如若不是他掺和进来,皇后定会想法子让萧令瑶招镇北侯世子为驸马。   好在萧令瑶为自己找好后路,而元帝定不想便宜了镇北侯,定是会同意女儿的请求,这才让皇后和镇北侯的打算落空,这么说来,他也算是和镇北侯结了仇,谁让他坏了人家的事?   “侄婿放心,太子虽被废,但镇北侯不会在这时候动作,举国上下都关注着春闱,若是他贸然行事败了朝堂秩序,逼得万千学子不得不错过春闱,他镇北侯怎么得民心。”   瑞王信心百倍地展开扇子,哗地一声,那扇面上书写着四个大字——难得糊涂!   不知这位瑞王爷是否知道那位郑板桥先生,但这四字确是适合他。   “所以呀,眼下镇北侯收到消息就算有万千心思,也不得不放在一边,何况现在入冬,那北关的冬天可是难熬得很,他得先琢磨着怎么弄点冬天的军备补给,忙着呢。”   言下之意今日坤宁宫之事镇北侯管不了,手还伸不来隋城,秦风与萧令瑶大可不用担心消息入了北关,那镇北侯会有什么动作。   “多谢皇叔提点,侄婿放心多了,臣倒是无碍,只怕殿下受到牵连,毕竟是大事。”秦风说道:“要是可以,臣想殿下什么事都莫操心,跟着臣享乐就好。”   瑞王爷突然噤声,莫名地叹了口气,望向秦风的眼神变得复杂几分:“身在皇家,岂能轻易两袖清风,以后遇到事多避避,横竖这次前太子吃亏,皇后被幽禁,公主府再无探子。”   都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与瑞王爷这一番交谈又让秦风掌握到不少信息,对即将要行的事也有了更多考量,心下对这位所谓的闲散王爷多了几分感激之情。   只是他也微妙地感觉得出来,这位瑞王看似游离在朝堂之外,只管控着内务府之事,但他知晓的信息不少,能瞧出他是少数能与元帝真近亲近的人之一。   此前他就听萧令瑶提过,那飞龙军是直由元帝管辖的禁军,飞龙军拦信鸽的事能被瑞王知道,可见瑞王有多受宠信。   不管是做皇商还是做皇帝的女婿,秦风都觉得有必要与这位皇叔再增进增进感情。 第266章 瑞王的提点   秦风有心和瑞王拉拉关系,瑞王也有心在公主府再蹭点吃的喝的,两人虽未言明却意外地达成一致,秦风提出让他留饭,瑞王立马眉开眼笑地应了。   听闻公主府有小厨房,他索性跟着秦风过去,反正自从认识了这侄婿,以前不怎么试的麻辣鲜香尝了,以前不曾吃过的猪下水也吃过了,管它劳什子的忌讳,都一边去!   秦风进厨房后先煲了一锅白粥,用炭火烹煮,只是这一小锅恐怕只有一人的量。   见瑞王不解,秦风解释道:“殿下高热刚退,饮食不宜大油大荤,发物也要避免,清润的白粥刚好合适,皇叔放心,我二人的单独再做。”   “侄婿这心思如此玲珑,怪不得本王那侄女全副心思都在你身上。”瑞王由衷地感慨道:“人活在这世间,若能得一真心,美极。”   秦风不知道他有多少是感慨自己的身不由已,哪敢搭话。   准备好了给萧令瑶的白粥,秦风这才张罗和瑞王要吃的,冯宝进来给他打下手,两人配合得快,没一会儿就弄出两荤两素来,不过都是些家常小菜。   诸如酸辣土豆丝,还有糖醋里脊,一道蒸鱼,一道时蔬,配上米饭,还有冯宝现切的果盘,两人坐在小厨房里说着话,倒是十分惬意。   那边厢,白浅端着秦风煮好的白粥和亲手调的一道小菜进入房间,只见萧令瑶半躺在榻上,正是半睡半醒间,听到脚步声这才抬头,白浅忙道:“殿下,驸马给您煮了粥备了小菜。”   那小菜是用好几道菜弄出来的,里面五颜六色地格外好看,虽是素食,但食材新鲜。   萧令瑶看了一眼便觉得有些食欲,这才起身,那白粥因是用小炉子的炭火熬煮出来,吃到嘴里有淡淡的甜味,小菜则是香甜可口,格外清新。   她一时间没有停下,把一份粥一份小菜全部解决掉,又听到外面传来冯宝的声音:“白浅姑娘,麻烦出来一下,驸马爷让小的给殿下准备了蔬果汁。”   白浅忙出去,看到那琉璃瓶里是绿色的汁液,还混着红色,不由得吓了一跳:“冯宝,这是何物?”   “驸马说殿下发热是抵抗力差了一些,接下来要多补什么维生素,还说这蔬菜瓜果里的维生素最多,总之就是用水果蔬菜榨出来的汁,放心吧,驸马亲口尝过。”   冯宝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驸马担心殿下不喜寡淡的味道,还特别加了些糖。”   横竖都是驸马替公主准备的,白浅越发觉得这般体贴的郎君去哪里找,忙接过去送进去。   萧令瑶已经填饱了肚子,再看这喝的有些受不住,只小小的尝了一口,便想到之前饮过的焦糖奶茶,若说好喝,还是那物更香甜,这什么蔬果汁味道要差上一些。   看公主直皱眉,白浅说道:“驸马爷是郎中,这时候可不想着殿下的口腹之欲。”   “白浅,你是谁的人?”萧令瑶早发现这丫头快被秦风收买了:“他做了几次好吃的给你们,你就成他的人了,这张巧嘴只为驸马爷辩驳?”   “天地良心,殿下,奴婢是您的人呀,和您一条心,是以谁对殿下好,奴婢就对谁好。”   白浅瞧一眼她的脸色,声音小了一些:“如今说您二位是假夫妻,恐是都无人相信了。”   萧令瑶心情突地烦闷,纵是不喜这味道,依旧仰起脖子喝了小半瓶,这才放置一边:“你先出去吧,本宫想歇着了,对了,皇叔可离开了?“   “王爷还在小厨房和驸马爷饮酒欢言。”白浅说道:“他二人可是相当投契。”   萧令瑶摇头:“他二人相交也好,皇叔知晓得可比本宫还要多,给驸马多提点提点正妙。”   白浅退了出去,心下直犯嘀咕,萧令瑶人前的娇纵都是装出来的,尤其在元帝面前,私下从来是镇定自若,今个却因为这蔬果汁躁郁了一把,莫不是不喜欢驸马爷对她好?   萧令瑶说是要歇着,躺在床塌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不是秦风抱着她入医馆的情形,便是刚才的白粥小菜,还有那味道着实不怎么样的蔬果汁。   驸马爷为人细心,待人友善,对身边的下人更是和蔼,丝毫没有驸马的架子。   虽是心思多了些,但从未做过于她不利的事,且这份细心与关照居然让她的心思乱了!   萧令瑶啊萧令瑶,她轻咬樱唇,不得不再次提醒自己,大事未成,岂能因为这些儿女情长乱了心绪,如今太子下马,皇后幽禁,恰是好时机!   何况,那秦风能顶着驸马的身份肆意行商,本就是占着这身份的便宜,对她好些又如何?   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   这么一想,萧令瑶方才压下心下异样的感受,终于是沉沉睡去。   那边厢,秦风与瑞王爷交谈甚欢,尤其在如何做生意上,瑞王听到了不少新词,诸如市场推广、潜在客户、客户关系维系,售后服务等新鲜的字样。   两人这一聊便至深夜,瑞王已有几分醉意,拍打着秦风的肩膀道:“以后本王内务府的事宜侄婿也要私下给皇叔些建议,反正私下往来,天王老子也管不着!”   “谨记皇叔所言,时辰不早,侄婿送皇叔。”秦风将身子东摇西摆的瑞王扶起来,这瑞王突然按着他的肩膀,小声说道:“镇北侯之事切勿放在心上,你父皇自有打算。”   瑞王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索性闭上了眼睛,也不知是真醉,还是点到即止。   冯宝叫来了瑞王的随身小厮,两人合力将瑞王爷送上马车,那随从也是个知事的,向驸马爷道谢后才驱赶马车离开,只是那马车开始行进时,瑞王爷便坐上了身子,睁开眼睛。   方才还混沌的眼神里哪有半点迷离,瑞王爷手撑着下巴:“维护客户关系,内务府时不时地就向娘娘们询问是否满意,这算不算?”   只是这驸马爷到底从何学来这些稀奇古怪又新颖的知识,果真有他口中所说的异国人? 第267章 楼大师来造访   送走瑞王爷,秦风闻到身上这股浓重的酒味,赶紧步入净房,把自个好好收拾了一番才出来,再进卧房时便是一身清香。   夜已深,萧令瑶早已熟睡,只是与平时那般中规中矩的睡姿不同,她今日也是彻底放飞自我,身体侧着不说,一条腿伸到了原属于他的地盘,头发一披散,似是霸占了整张榻。   秦风笑着上前叫了一声,萧令瑶没有半点反应,他手背放至她额头,不热了。   他这才上塌,将她小心翼翼地推到一侧,空出半个身位把自个塞进去,萧令瑶被扰了清梦,虽是未清醒,依旧哼了几声表示不满。   秦风便乐了,要是不挪开她,总不能和她挤到一处,明早她醒来不知道作何感想。   怕是这屋顶都要被掀翻了。   秦风躺下后看着身侧的萧令瑶,见她紧闭双眼,睫毛安份地合拢,越发显得颀长,睡着了才现出几分少女应有的稚嫩与娇怯。   就这长相,不怪乎百官与后宫均是心照不宣,陈皇后那样的姿色岂能生出这般姿容的女儿,前太子萧令昭本就是一般人,也不知道她生母得长成什么样,才让元帝恋恋不忘。   也让陈皇后恨之入骨,不过陈皇后都形同虚设了也不敢直说萧令瑶生母的名字和身份。   他略一想摇了摇头,这件事情是元帝的大禁忌,他以后可得小心,还是莫在皇帝面前提起比较好,管好嘴巴。   还有那镇北侯,不得不说秦风先前的确担心东宫之事传入北关,那镇北侯会有什么动作。   不过瑞王爷一番解析,还真是那么回事,那镇北侯自顾不暇,管他作甚!   公主府如今拔除了钉子,全府上下清明,与其操心镇北侯来报复,不如想想如何行那春闱的生意不至于得罪了仕族,避免覆了常家后尘要紧!   他正思忖间,萧令瑶突地呢喃了一句:“娘亲……”   秦风目光触及,便见萧令瑶的眼角有一行眼泪迅速滑过,隐入她秀发之中,他立马伸手替她拂去泪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娘亲会找到的,好好睡。”   他手指颇有节奏地拍打着,萧令瑶活动了一下颈间,半张脸埋入被子里,呼吸变得平稳。   秦风也想到自家亲娘,不是柳苑,而是如今不知道在哪个空间的亲生母亲,要说不想是假的,但经过这几年的调适,他正慢慢接受现在的身份。   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滋生一丝惧意,会不会在这里呆得久了,以往的记忆会越来越淡。   直至有一天,彻底不见?   许是能感同深受萧令瑶在梦中的彷徨,秦风忍不住朝她靠得近了一些,若是萧令瑶清醒的话,便会发现两人连呼吸都交缠在一起,虽不是头首相缠,却有一丝旖旎充斥在两人间。   秦风闻着她身上的香,也缓缓地闭上双眼,终于在后半夜里沉沉睡去。   待到萧令瑶醒来时,抬头便对上秦风的睡颜,两人的鼻尖已经触碰到一起,彼此面对面。   两人同床共枕这么久,还从未以如此情状醒来过,她先是一惊,随即庆幸秦风仍在熟睡中,对两人的情状完全不知,她忙坐起来,秦风许是喝多了,睡得格外沉。   “驸马?”萧令瑶轻轻地叫了一声,见他不应才松了口气,随即肆意地打量秦风的五官。   早知他生得好,但闭上眼睛又不一样,仍似少年,且这般不设防的样子更易让人亲近,她不禁笑道:“榻边换成别人,本宫真不能如此安心。”   历经种种到如今,他算是真正通过考验。   秦风是喝了酒才误了事,醒来的时候太阳都透了整面窗,地上的光影斑斑,冯宝在外面候了许久,终究是自个忙去了,让他睡到哪个时辰就哪个时辰。   他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突然听到前院传来孩子的嬉笑声,这诺大的公主府少了不少下人,本应该静寂不少,哪像此刻这般地热闹?   他忙起身,等收拾妥当走到前院,还没看清楚前面的情况,一道小小的身影就扑了过来。   “二哥,启儿来了!”   竟是秦启,这些时日不见,他长高了不少,也瘦了些,但却显得精干,原本反应颇慢的秦启现在口齿较之前还要伶俐,瞧他方才的动作劲,更像这个年纪的孩童了。   出了太傅府,秦启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脱胎换骨,身上的这种机敏劲哪有从前的怯意?   秦风抱着他称了称,看似是瘦了,但一身疙瘩肉,抱着竟比以前要重些。   “楼大师给你吃了些什么?”秦风笑着说道:“脸上看似没那么圆了,身上多了不少小肌肉,健实了这么多?”   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无非是粗茶淡饭罢了,不比公主府的膳食。”   秦风闻声看过去,只见一发须皆白的老人家走过来,一身灰袍,看着风尘仆仆一般。   这老人家虽是须发全白,但脸上的皮肤却不似一般老人家那样布满老人斑,皮肤依旧紧致,斑点极少,一双眼睛深幽得很,颇有鹤发童颜那味儿。   秦风忙将秦启放下,躬身道:“可是启儿师长?楼老先生?”   “正是老朽,启儿思念二哥、二嫂,非吵着要来,老朽只好带他来叨扰。”楼明月也在打量眼前的年轻人,心中一念微转:“也是想见见驸马。”   萧令瑶不在附近,只见这对师徒,还有守在一边的白浅,秦风一时间有些疑惑,正要说话,肚子倒先咕咕地叫起来,秦启大笑道:“二哥是饿了么。”   秦启至今不知母亲元氏已经“身故”,许是出府这段时间过得甚是自在,整个人的精气神与以前大不一样,如今已像个小大人,说话也肆意不少。   “昨夜饮酒所以贪眠了些,清晨刚起身,让楼老先生看笑话了。”秦风尴尬地说道。   白浅这才说道:“殿下正交代厨房给驸马准备些汤水呢,小公子来得正好,中午一起用吧,楼老先生,小公子,这边请。” 第268章 原有同路人?   这就是所谓的投桃报李吧,秦风倒是没想多,等看到萧令瑶时大吃一惊,这一夜的功夫,她竟是恢复了七八成,面色与平时无异,只是看着有些疲乏。   见到他们,萧令瑶忙迎过来道:“楼大师能来是本宫之荣幸,还请不要嫌弃,留府用膳。”   楼明月见那桌上摆的何止是汤水,说是过年菜也不为过,秦启平时跟着楼明月习惯了粗茶淡饭,再见这般丰盛的吃食,一时间有些怔住:“公主嫂嫂,这些都可以吃吗?”   “自是相然。”萧令瑶心道这是元儿姐姐的孩子,心下早就怜惜不已:“随意便可。”   楼明月被请入上座,他倒是不扭捏,入座后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来,看向秦风:“敢问驸马,此图样可是驸马所绘?”   秦风一看,这不是自个绘的高低床的图样么,怎么落到楼大师手里了?   萧令瑶还不知道秦风砸银子做双层床的事,看到图样后也诧异地看着他。   “正是晚辈所绘,不知楼老先生从何得来?”秦风说道:“这本是晚辈着几位工匠手工打制之图样,至今还未收到成品。”   “前阵子老朽需要一批物件也需工匠打造,造访一位常用的工匠时看到。”楼明月说道:“讨要他人图样着实不像话,但老朽头回遇到如此精奇的床塌,便为人所难了。”   这话说得真是绝了,要是一般人,那工匠也不敢给呀,可这位是楼明月,元帝来了也要给几分薄面的楼明月,那工匠焉有不从之理?   老人家说为人所难,只是给那名工匠找个理由,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这老人家声望如此大,这德性确实配得上,再想到洛凡尘称此位也是出自浮生阁,秦风又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老先生是觉得这图样有何不妥?”   “非也,恰是觉得本朝鲜少有这种上下格局的床塌,只是觉得新奇罢了,老朽大胆一猜,此床塌可是为学子而设?有书架,有置灯所在,还有这木梯方便上下,且有置帘之处。”   楼明月很难说明看到这图样时的感觉,大概是天灵盖里在抽筋的劲,还有血在涌。   萧令瑶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床榻的作用,一眼看过后脸色稍稍一变,就算是一副可容纳两个人,要填满秦风那么多的宅院,光是制作这批床榻就需要不少银两!   她记得两人签订的契约里明确规定成本要分摊。   这岂不是她为了这五文、十文的生意,还得先搭一笔银子进去,秦风此人,奸商,奸商!   瞧见萧令瑶的眼色,秦风心中偷笑,他是准备事情有些端倪以后再和她说明的,天晓得这楼大师误打误撞地戳破了此事,荆无命还睁只眼、闭只眼呢,这下好,全曝光了。   秦风轻咳道:“确是晚辈为了迎接接下来的春闱学子入隋城所准备。”   他把当初和黄棠所说的构想又原原本本地向楼明月解释了一回,听得楼明月直点头。   “驸马所思的确有新意,这床塌能最大程度地节约空间,可谓是将空间利用到了极致,不瞒驸马,此前老朽也有这般设想,未曾想驸马比老朽更进一步。”   秦风一听,得,原是这位居然都有了这种想法,他是沾了活过的那一辈子的光,可对楼明月来说,他的构想是实打实的创新,还有,这朝代的人居然知道何为空间?   “老先生也知晓空间一说?”   楼明月叹息道:“已故恩师曾经提到过此词,他以为我们所居住的隋城是一个空间,东越是更大的空间,而在东越之外,空间则越来越大,大到超乎我们的想象。”   秦风的血似在逆流,如果这位浮生阁阁主再说出地球是圆的一说,他几乎敢肯定那位弄不好和自己一样,也是从另一个世界而来,可惜那位已身亡,不可考了。   “晚辈曾经遇到一异国人,眼睛与我们生得不同,身材异常高大,此人言称我们所居住的地方其实有一个共同的称呼,名为……”   “地球?”楼明月脱口而出后眼睛里有些许震惊的神色:“恩师也曾经说过这个词。”   是了,一定是了!秦风心下越发笃定,叹道:“老先生的恩师恐怕年事已高,想必是仙逝,应是喜丧。”   民间有言若是高寿而亡,则为喜丧,虽是丧事也属喜事。   萧令瑶早听秦风提到浮生阁之事,那浮生阁阁主是为人所害而亡故,哪是什么喜丧,便晓得秦风故意这么说是为了套楼大师的话。   楼大师因遇到秦风而振奋不已,此时也忍不住话密了一些:“非也,老朽比恩师还要年长些,恩师身故应是有内情,可叹老朽出世已久,多年未见恩师,再得知居然……”   眼看着师父要落泪,秦启忙递上自己的小帕子:“师父莫哭。”   “你这小儿就是嘴甜。”楼大师被这稚气的徒弟哄着,终是破啼为笑。   秦启抿唇一笑,师父那里虽然不如太傅府华丽,又在偏僻的城郊,但那边有田园风光,有诺大可以随意跑来跑去的院子,又有那么大的工坊,他呆得快活极了。   虽认师不久,但他与楼明月的感情却日日升温,有敬而为师的恩情,也有小儿的依赖之情。   “死者已逝,还请老先生节哀。”秦风早从洛凡尘那里知道楼明月出师后就来到隋城,后来成为有名的制船大师,只是要亲自试探一番才安心。   这也是为了龙七,如今认出龙七的除了洛凡尘,便是那位神出鬼没的刺客,这些天那人突然消失,人在暗处倒让人不得安生。   萧令瑶见两人不停攀谈,秦启馋得直咽口水也不敢动筷子,忙催促两人执筷,那楼明月一声令下,秦启才拿起筷子,这师徒的礼数倒是足的。   见他懂事,秦风抚了抚他的头顶,想到元氏之事,就和萧令瑶交换个眼神。   稍倾,秦风嘴唇微开,只动唇,未见其声——“就今日。” 第269章 秦启,当个男子汉   元氏是假死出府,但这死是板上钉钉逃不脱的,秦启年幼,势必不能让他知道实情,只叹这孩子毕竟才八岁有余便要接到娘亲没了的噩耗,萧令瑶自不愿开这个口。   何况秦风才是他真正的亲人,是以,萧令瑶向他投掷一道同情的眼神。   公主府的吃食一向讲究,那楼明月并非贪图口腹之欲的人也用得颇是满足,秦启就更不用说了,小肚子吃得鼓鼓地。   一顿膳下来,各人均是满足,恰那楼大师看向萧令瑶,拱手道:“老朽有事请教殿下。”   萧令瑶知晓所为何事,正是当初那封言明秦启身世的书信。   “请老先生移步静议堂,驸马,你带启儿去转转花园如何?”萧令瑶冲他挤了一下眼。   顺便把元氏的“死讯”通知于他。   秦启巴不得和二哥去转转公主府的大花园,施礼后拉着秦风就走。   如今公主府没了钉子,不用再像以前那么拘谨,花园打理得妥当,又是即将开春的季节,处处显着生机,秦启一直哇个不停,兴奋地拉着秦风说得没完没了。   这小子身上是半点没有以前在太傅府的局促样子,便是拿鞭子抽他也不愿意回太傅府。   发现身边的兄长异常沉默,秦启终于感觉到不对劲,扯扯他的袖子,稚声稚气地说道:“二哥,你可是有心事?”   “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是心事?”   “自然省得,娘亲就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秦启想到元氏,如同小大人般地叹了口气:“我想娘亲了,可是又不想回去。”   秦风的手指搓了搓,突然给秦启戴上帽子,转身对冯宝说道:“准备马车。”   直到上了马车,秦风也没解释要去何地,秦启只当二哥要带他出去玩儿,等马车行到西大街时,秦风又让冯宝下去买了些香烛纸钱,直到这时候,秦启才觉得有些紧张。   “二哥,你买这些做什么?”   秦风抓起他紧张的小手,说道:“二哥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且睡一会。”   那地方离主街可远得很,就算是乘马车也要近一个时辰,秦启的心七上八下的,他年纪虽小,却被迫从小察颜观色,远比一般的孩子敏感。   但毕竟是孩子,随着马车的颠簸,他终于躺在秦风的腿上睡着了。   等到马车进了山,秦启终于醒来,他从秦风的腿上坐起来,看着外面的光景,转头望着秦风,轻轻咬着嘴唇:“二哥。”   “快到了,回去的时候给你买玉香楼的点心,可好?”   秦启点了点头,他平素是喜欢吃玉香楼的点心,但此刻,他的小心脏跳得慌乱,不踏实。   先前还活泼的秦启突然变得安静,他一直保留着这状态,直到来到那小小的坟头前,他突然松开秦风的手,小小的身影移动在坟前。   坟前的石碑是柳苑后来补上的,上面仅有“元氏之墓”四个大字。   秦启启蒙虽晚,但该认的字全都认得,他脚步顿住,原本身子骨就小,现在看上去又莫名地缩小了一些似的,声音怯怯的:“二哥。”   “你母亲暴亡去世,是我娘亲料理的后事。”秦风说道:“担心你忧心,一直未告诉你。”   秦启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墓碑,脑海中浮现的竟是母亲教他拿着笔一笔一画地绘着那楼船的情景:“我们启儿若是生在水上,定是水里的蛟龙,能泅水,能上天,飞龙也能有翅。”   他虽不知母亲身为太傅府的丫鬟怎么会能讲出那般好听的话,但他喜欢听,喜欢画。   当他第一次将母亲笔下的船制作出来时,母亲是又惊又喜,又提醒他不可告诉他人,那是属于他们娘俩的秘密,可是后来,他违背了与母亲的誓言。   那一日,他将亲手制作的楼船送给了公主嫂嫂,因为二哥对他好,他想送二哥一份礼物。   公主嫂嫂是二哥的新妇,对她好,便是对二哥好,他只是如此想。   眼泪无声无息地从他的眼角滚落,终究是不到九岁的孩子啊,秦风将香烛和纸钱交到他手上:“既是来了,好好祭拜你母亲,她临走前最牵挂的依然是你。”   秦启哇地一声扑进秦风怀里:“我不要,娘亲没死,里面的不是娘亲。”   秦风心里想,你这话说对了,里面的还真不是你娘亲,可木已成舟,不是也得是!   “启儿,你要知事了,你可知晓这次前来隋城参加春闱的学子中,还有十二岁便中了举人的?”秦风说道:“你要替你死去的娘亲争口气,就要先学会坚强,当个男子汉。”   “男子汉是何意?”秦启抬头,眼泪糊满了他的双眼。   “男子汉,大丈夫,人有七情六欲很正常,但为人也要学会离别,生离死别都可以道别离。”秦风说道:“你想想,你母亲希望你活成什么样子?”   “有所长,有志向,自由自在最好。”秦启清楚记得母亲的说话。   秦风颌首,元氏不愧是将师之女,要不是入了太傅府,秦启也不至于那般小心翼翼。   “那便活成你娘亲盼你活成的样子,她在天有灵知晓定会欣慰。”   秦启脸上挂着眼泪,已经被二哥说服,他觉得兄长说得对,娘亲曾经说过人死不能复生,但若能抚平遗憾,或是完成生前所愿便是极好的事。   他想娘亲心中定有憾事,不然怎会露出那般眼神。   秦风半是安慰半是训斥,反倒让小小的秦启冷静下来,他来到坟前,乖巧地跪下,就着冯宝带来的火盆替娘亲烧纸钱,一边烧,一边抹着眼泪。   冯宝在边上看得心酸,冯宝也是后来才知道元氏去了的,也不知晓是假死,现在看着小公子这般难过,也不禁红了眼圈。   秦风是晓得内情的,只站在边上看着秦启的一举一动,这孩子还和“死”去的娘亲发了誓,说将来要像师父一样造可以狙敌的大船,志向远大得很,要么说自古英雄出少年。   秦启到最后哭到无力,所有的纸钱也烧光了,这才被秦风抱到怀里要离开。   孩子哭得累了,趴进秦风温暖的怀里便有些困意,还没等走上马车,精疲力尽的秦启便闭上了眼睛,只是睡着了,仍时不时抽一抽。 第270章 推新药,上新菜   冯宝看着他,觉得这小公子怪可怜的:“太傅府那边太不是东西了,怎么就草草葬在这么偏的地方,好歹也给大人生了个男丁。”   “元氏的后事是我姨娘负责的。”秦风瞟了冯宝一眼:“原本太傅府是准备草草了事,还是我姨娘替她买了棺材和寿衣,连夜扶棺送出城。”   冯宝嚼舌根嚼到自家主子姨娘头上,顿时好不尴尬,一边的荆无命冷笑道:“该。”   龙七面无表情,秦启哭成那样他也无动于衷。   他们出来这么久,恐怕楼明月都要着急,秦风令龙七抓紧时间将秦启送回府,这孩子睡得沉,直到返回公主府依旧在沉睡,时不时抽噎一下。   看到趴在秦风肩头沉睡的秦启,楼明月并未多说什么,秦风就晓得萧令瑶应是给楼明月通了气,生母去世,这小徒弟接下来有好长一段时间怕是不好受了。   “小小年纪就经历生离死别的人并不在少数。”楼明月饱经沧桑,说的话却有些冰冷。   秦风听在耳中却不觉得刺耳,他记得有一年洪荒,不少流离失所的人为了逃生如洪水一般涌进隋城,那一批人里就有失了双亲的幼童。   相较于那些孩子,秦启还有师父疼,还有生父在,又有他和萧令瑶照管着,不至落魄。   何况,总有一天元氏会有光明正大的身份再次现身,做回他的母亲。   “把这孩子给我吧。”楼明月看向秦风说道:“老朽如今带着徒儿住在城东碧渊岭,有空可去一叙,今日时间颇短,仍未尽兴。”   虽是仍未尽兴,秦风却从楼大师这里得了些许灵感,又萌生了个赚钱的念头。   只是这饭要一口一口地吃,总不能一口吃个胖子,他忙拱手道:“老先生不嫌弃,晚辈定会择日前去拜访,顺便看望幼弟。”   楼明月又转身看着萧令瑶,倒也没说什么,一双眼睛里饱含深意,抱着沉睡的秦启离开。   送走楼明月和秦启,秦风这才说道:“殿下和楼大师交代了多少?”   “只是交代了元儿姐姐的事,楼大师与常家关系匪浅,这也是他愿意收启儿为徒的原因,元儿姐姐前去做什么,也需他知道,说不定于他们有益。”   萧令瑶所说的有益指的是前水师将士们,秦风暗忖那楼大师就不好奇萧令瑶的身份?   看出他心中所想,萧令瑶说道:“楼大师自然有问本宫的来处,只是此时仍不方便告知他,我只告诉他,本宫与元儿姐姐有旧缘,返宫前就相识,这个忙,本宫必帮。”   楼大师出生浮生阁,虽是造船达人但也有非同一般的领悟力,并没有往下继续追问。   想到浮生阁,秦风就想到三皇子承王身边可能存在的高人,那能帮他算得火攻之风起时的人也有可能像轩辕北一般,是浮生阁解散后投奔了主家。   这仅是猜想,如今三皇子被喝斥,想必会安生得很,仔细一想,其实除还未彻底搬出东宫的前太子,其余三位皇子立的府都在公主府不远处,比瑞王府略远些。   倒是这前太子因为元帝大怒没有赐府邸,只好搬到他自个置办的院子,那地方倒是远。   既是厌恶之人,搬得远些正中他们下怀。   秦风正想得入迷,突觉得一阵寒光刺过来,抬头对上萧令瑶的眼神,心中一颤,得,这是要和他算账了。   “驸马心思巧,竟想到那双层床塌的主意,”萧令瑶说道:“不知准备打造多少副?”   “这个要等测完所有的房间的大小,根据摆放的格局来决定。”秦风如实坦白道:“臣准备将床塌的成本控制在三百两内。”   三百两,萧令瑶的心口微痛,五文、十文的生意,她还要先准备一百五十两出去!   前不久为了入股红羽楼弄了一笔大的,她荷包紧紧,以前的百两银不算什么,这不是赶在她最穷苦的时候,欸,萧令瑶叹口气,还是拿些没有内务府标记的首饰去典卖了吧。   手上没有太多银子,总归心里空当当,虚虚浮浮的,元儿姐姐前去流放之地也需要不少的银两,为了让她行事方便,萧令瑶安排了不少银子出去。   红羽楼分成的日子还没有来,早知道就月分红就好了,眼下还要等到足满一年,要命了。   “殿下不用着急付臣银子,这只是预估的成本,如今还在打样,数量也还在核对,不用着急。”秦风说道:“春闱还有些时间,时间还算充足。”   不用先拿银子就好,萧令瑶想到那一成的代言费,心下又松了松,皇叔为了补沉船的空提出来月分红,这个倒是他的一笔进账,听说那些物件在三大皇商处都要卖疯了。   她这才彻底放松下来,转身回到静议堂算账去了,看她这抠抠巴巴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金枝玉叶的样子,就没听说过哪个受宠的公主能过成她这么穷的。   秦风一想,也不知道她养了多少人,做了多少事,才得不停地朝里面砸钱,这还没有养军呢,真等到那时候……他猛地打个寒蝉,啧,还是多帮她赚点银两吧,省得她黑他。   接下来的几天,秦风忙成了陀螺一般,先是正式推出了牛黄褪热丸和小儿定惊丸。   这两样药物一样针对发烧,一样针对小儿抽搐,前有试药在先,如今推出倒也顺利,而经这两样药物一推出来,牛黄的价格果然如预期那般走高,其它医馆也开始收。   赵乾坤这就知道东家的预见性有多强,别家抢破头,他们守着收来的牛黄慢悠悠地制药。   不过东家也说了,这牛黄自动排出的终究是少数,便杀牛取黄也是拼个机率,所以物以稀为贵,收来的牛黄也要谨慎地用,注意保管。   其后,秦风又在玉春楼推出了七道新菜,一日一道,足足卖了一周的关子,才推出完毕。   前面毛豆腐的热潮刚褪去了些,如今又有新菜上场,玉春楼果真是从不让饕餮们失望。   接下来才是秦风的重头戏,忙完上面的事后,也收到消息,工匠们打造的双层床塌都出来了,秦风令冯宝传下去,让这些工匠们同一日来到安定府,现场较验。 第271章 投资宅院的门道   这一天,那三位工匠带着学徒和床塌踏进安定府,那些在安定府里办公的账房先生们都忍不住出来看了看热闹,瞧见这从未见过的床榻,一个个都好奇不已。   要说这古代没进入工业时代,一切纯靠手工显得效率低下,但手工有着机器生产没有的绝对优势,经过人手的物件就跟有灵气一样,看着就格外不同。   要不后世“手工”都能成为卖点?   三位工匠中有一位面对秦风的时候颇是不自然,眼神有些闪烁,秦风心下了然,看这人年纪四十有余,个子不高但手脚麻利,说道:“阁下可认识楼大师?”   这人一听,尴尬地说道:“小的正想向驸马请罪,擅自将驸马图样交予楼大师,不过事后楼大师也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并未外传。”   “无妨,楼大师来公主府与我交流了一番,倒让我受益颇多。”秦风说的是另一个赚钱的门道,只是现在尚未开启。   那人见他不予追究才松了口气,秦风亲自检查所有床榻,先是尺寸,然后是制式,其次便是细节,查看是否有毛刺,拼接处是否夹丝合缝。   最关键的还有其功能性,秦风让冯宝爬上爬下地试了试木梯是否合适,又让龙七和冯宝一起爬上去试了试强度,看这床榻是否结实。   那龙七生得异常高大,看着他和冯宝一同在上面那塌上跳来跳去,那床板咚咚直响,吓得几位匠人都捏了一把汗,生怕这些天的心血化为乌有!   荆无命在一边颇是兴味地看着,见这些床塌居然无一崩塌,全部经受了龙七的折腾。   “驸马爷,这些床榻制得相当结实,几位不愧是隋城最有名气的匠人。”荆无命就知道秦风下令,冯宝不会找些滥竽充数的人:“如此看来,是全数过关了?”   秦风略一颌首,几位工匠正要松口气,就听到他又开口道:“这仅是打样,能做到尽善尽美不足为奇,可接下来是量产,几位可有把握按同等质量进行?”   专心致志地做出一副来,和赶工期做出无数副来是不同的事,单个的标准与量产的标准定然不同,这问题可把些工匠问住了。   “好的床塌可以用上数年甚至几十年,我想要的不多,起码这一批床塌在三年后还能派上用处。”秦风笑着说道:“三年后依旧能摆在客舍里供人使用。”   “请驸马放心,不是小的们吹牛,整个隋城最好的木工都在咱们工坊里,能给驸马赶工是小的福气,一副也好,多少副也好,都按这个标准来,若有差池,工坊自动补上。”   言下之意是有做坏的,质量不过关的,秦风大可以不收,他们回头补一副达标的,总之一定让秦风满意就对了。   一人开了这个口,其余人自是拍着胸口保证,秦风这才落了心,接下来便是与他们合计着这报价及工期,数量在这些天里早就统计好了。   这一忙碌又到天黑,与几位工匠签定好契书,交好定金,送走他们后,秦风抬头望天。   不知不觉地,这一天又这么囫囵着过去了,看着手上的契书,秦风摸了摸鼻子,说好的控制在三百两内,结果没有办到,那桦木最近涨价,原材料涨了不少。   而且需要的数量核算下来比原计划的也多了不少,这一下子,一下子多了一百六十两。   萧令瑶听说三百两时就瞪眼睛了,这下子多了一百六十两,她又得憋气,这些银两对秦风来说不处什么,这几年赚的全囤着了,可萧令瑶那边就像个无底洞,她的存银捂不住。   弄得她堂堂的锦华公主抠抠索索的,一想到这里,秦风噗嗤笑了一下,看她平时足智多谋,小算盘也打得啪啪响,一想到她穷,存款不如自个多,秦风就乐。   龙七看他笑得欢实,不解道:“东家,你笑什么呢?”   “没什么。”秦风收了契书,说道:“明个起随我在这二十七处瞧瞧,顺便去拜访下武候铺的管事郑大人。”   黄棠乐于替寒门学子谋点好处,那日相聚后便替秦风先去拜会武侯铺的郑大人,听说秦风有这般想法,那位武举出身的郑大人也颇是兴奋,早就等着秦风前往。   是以秦风在与萧令瑶交代了今日正式签订的契书,饱受了一番白眼,品了品她的哀怨后,第二日就开始巡视他的那些宅子,萧令瑶也与他一起。   秦风名下的宅子虽然多,但大小不一,且位置有好有坏,萧令瑶走了几处后便有些疑惑:“既是要置办,为何不全部置办在最好的位置上?”   “殿下说笑了,”秦风正坐在马车上看着外面的街道:“隋城最好的位置就是公主府所在的街道,殿下想想,那边厢住的都是何许人也?”   不是公主,就是封了王的皇子,要不就是王侯将相,秦风那时候明面上是郎中,私下是商人,根本没有资格买入这条街道的宅院,也根本买不着。   且不说他当时私下经商,还需得保密?所以他退而求其次,避开这些权贵的圈子,另寻他处,购置了位置相对不错的宅院,随后,还有偏僻一些的宅院,但都在隋城中。   萧令瑶不解的正是为何还要购置那些偏僻位置的院子,秦风说道:“隋城是都城,每年工部也都会有些新的调整,比如南边是否较几年前有了较大的变化?”   那边厢弄出了不少书院,一家接着一家,而就在隔壁,则马上开辟了一条食街,做的正是书院的买卖,原本比较冷清的城南,如今读书声朗朗,还充满烟火气,不复从前冷寂。   “城市的规划不是一成不变的,总是在不停地计划再计划,作为都城,隋城就没有发展不起来的地方,先前收进那些宅院的时候,虽然位置不好,但价格低。”   秦风看萧令瑶似乎懂了,继续说道:“臣的银子也是一点一点赚的,初开始并没有那么多的银两,只好采取折中的方式,一边占据好一点的位置,一边赌未来的潜力。”   “事实果然如臣所料,都城便是都城,哪有发展不起来的位置呢,臣低价购入的那些宅院现在都涨了不少,有的甚至翻了三番,这宅院的投资可是大有所为。” 第272章 驸马爷的仁心   萧令瑶突然红了脸,知道自己差在哪里了:“原来如此,本宫原来也让曹景在隋城中购置了一些宅院,但位置都太好,不仅升值的空间不算大,就连出手也难些。”   “这是当然,王公贵族所住之地,一般人等哪敢轻易接手?”秦风想到后世所说的圈子,不是一个圈层的人强行混到一处去是会有压力的。   但都是王公贵族的话,这种买卖对萧令瑶来说又不是很方便,何况换手率还不高。   这一点和后世的房产交易有着本质的区别,后世只要有钱就购入就好,这边不得不考虑更多元素:“殿下再购置宅院的话,不妨利用自己的优势。”   “此为何意?”   “工部准备动哪里,那殿下就提前买入,准不亏。”   秦风点到即止,萧令瑶本来就是个有悟性的,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如此,驸马以前也走过这种途径?”   “好歹也是太傅府的人,耳濡目染了不少,于经商还是有不少帮助,不过更多的时候是摸着石头过河,”秦风叹道:“有时候经商也需要一点运气。”   大概是这边的原身过得太苦了,老天爷也有几分弥补的意思,气运就比原来旺了不少。   萧令瑶没想到跟着他出来看宅院还能得出新经验,想到她先前收的宅院,就像是把力往一处使,不像秦风,他是考虑多重可能,把银两花在不同的地方,再等着收获。   “你有些宅院离考试院太远了,而且考生们入院后是要在考试院夜宿的,中途不得离开。”萧令瑶说道:“在他们入院应考期间,你可还收费用?”   秦风早知道古代科举的残忍性,一旦入了考试院,直到考试结束不得出,吃喝拉撒都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直至科考结束方能出来。   是以经常有考子赴考前家中就张罗着补身体,就是为预防中途支撑不住昏倒误事。   本朝的考试院是单独而建,整体看上去规模宏大,但里面的号舍依旧是小而精,这号舍便是考子要呆的空间,每间号舍三面有墙,一面对外敞开。   那空间大概有大多呢,如果换算成后世的平方,也就不到1.5个平方,这号舍面积也不标准,是以广不容席,檐齐于眉。   何意?不够铺满一床草席,屋檐仅能与眉平齐,在这样的空间里吃喝拉撒活受罪。   但这样的设计有一桩好处,相互隔开、互相独立,可以避免被他人影响节奏,又或是互相抄袭 ,在当朝,科举作弊的后果十分严重。   作弊常用手段无非三种贿买考官、夹带经文、请人代考,有钱有势的可以收买考官,无钱之人就夹带私货,把资料带入考场,至于于请人代考,在本朝也很容易实现。   毕竟不像后世有身份证件,有指纹、人脸识别,打从唐代起,这找人代考之风就越吹越烈。   本朝针对种种作弊行为都有相应的措施及惩罚,最严重者是永生不得科举甚至要下狱。   秦风自己也是苦读出来的,虽然条件比现在好了不少,但打着手电筒在被子里啃书本的日子还像发生在昨日,便摇着头说道:“考子不易,便是入了考试院便不再收费用。”   但允他们将不需要带进去的行李放置于宅院中,除开重要的财物外均可以免费保管,床榻保留,待他们出来后便可回来入住。   萧令瑶看他一脸感慨,暗道驸马也是个心肠软的。   秦风看他对投资房产有兴趣,一路上又和他解析了一下各中地段的宅院的前途,比如后世的学区房,如今的学院房,有些重子女教育的就爱买书院附近的宅院。   古有孟母三迁,在一个重视科举的朝代里,近了书院就是近了传道之师,这些房子自然方便出手,还有靠近商业区,也就是临街商铺的房子,这种宅院利于生活,也好出手。   秦风靠着后世的投资房产的经验在隋城囤宅子,如今是毫无保留地全教给萧令瑶。   诺大的马车里,两人俨然一对师徒,只是师父是俊秀的驸马爷,徒弟是那美人儿公主。   萧令瑶对这些新知识的消化能力极好,不得不感慨秦风虽未参加文考,但果然是有经商的天份在,再看过秦风的那些宅子,更是不得不佩服。   有些他认为有潜力的,一买便是四五套,毫不手软,如今这些宅子若是出手,还不赚翻?   听到萧令瑶如此讲时,秦风笑了笑:“科考结束后,臣会出手一部分。”   “为何?”   秦风心想还能为何,殿下你玩得太悬乎,万一哪天这些宅院变不了现怎么办?提前将一部分变成现银要紧,以防万一,这也是规避风险的一种手段。   不便说实话,秦风说道:“可以再试下别的生意,试便要有投入。”   他轻描淡写地带过去,萧令瑶倒没有想太多,而是说道:“倘若驸马卖了部分宅院,刚定制的双层床榻岂不是白白浪费?”   “若是顺利推广出去,世人接受这种床塌,以后便可以当作二手物件处理掉,想必能找到新的主人。”秦风说道:“如今贫苦者众,二手物件只要能继续使用,价格低廉必有人入。”   萧令瑶看着驸马的面孔,突然有些泄气,论经商,她确不如他。   “殿下可知臣为何要择寒门学子来这般操作?”   “出生贫寒已无太多选择余地,纵然是这种新样式的东西,从未接触过也愿意一试,对他们来说,能节省赴考的开支,何乐而不为。”   萧令瑶点头,当人没有太多选择的时候,就算心下存疑也会大胆一试,何况他又不骗人。   两人在马车里一番交谈,浑然不知时间的逝去。   外面传来冯宝的声音:“殿下,驸马,又到地方了。”   这边正是秦风所说的“学区房”,离书院很近的一批宅院,一共用四套在此处,说来也巧,不远处就是前太子妃程岑的祖父程吾所办的衡山书院。   当年秦风正是在购置了这边的宅院后,才化名拜见了程老先生,当时他化名栗婴,还和当年仍是少女的程岑打过照面。   听秦风提到这段往事,萧令瑶问道:“你到底有多少身份?” 第273章 见“前皇嫂”   “若说是化名的话,且只有三个,一是行医时用的涂山先生,二就是写话本用的玉川公子,第三个嘛就是这个游学的栗婴了,当时身份不方便行走,全用的化名。”   “你竟还写话本?”萧令瑶又被他惊了一回:“你写过多少?”   秦风瞟了一眼身后的冯宝,自个提自个的大作总有些别扭,冯宝多机敏,立马反应过来。   “回殿下,我们驸马爷所著不多,仅有两本,一本名为《秋月传》,一本名为《鸣雁传》,前者是讲花前月下,后者是讲江湖豪情,都卖得很不错。”   何止是不错!萧令瑶绷紧了下巴,玉川公子居然是他,怪不得他有这么多银子!   怪不得他有底气称自己可以与三大皇商相媲美!   这两本并非一本成书,而是所谓的什么连载,分了许多册才完结,当时在民间传得火爆,最后火进了宫里,后宫都上赶子地请人出宫去买,还有加银两的!   当年萧令瑶也是追读的一员,看完一本却是静待下文时,还狠狠地骂这玉川公子狡猾。   偏要在最紧要的时候停下,下一册还未发行,还得耐着性子等着,不等还真不行,毕竟读了一半的故事不知道结局简直抓心挠肺,难受得紧。   秦风何等聪明,一下子反应过来,这位锦华公主也是当年的“受害者”,心虚的他忙轻咳一声,说道:“后来事忙,就暂时封笔了。”   事忙是真,累也是真,在这个没有计算机的朝代用笔墨来写故事太累人,他这双手是要行医的,岂是能因此而废?后来便寻一些民间才子来写话本子,他从旁指导罢了。   两人气氛微妙之时,身后的曹景突提醒道:“殿下,是荣安县主。”   猛地一听这封号,“夫妇”二人都未反应过来,待看到徐徐朝他们走来的程岑,方才反应过来,前太子妃已经和离,被元帝亲封为荣安县主。   皇室成员若要和离除非帝命不可,很难像民间夫妻那般自由。   程岑能顺利解脱,自是得益于东宫这番巨变。   萧令瑶见到她,自是不会当成一般的前皇宫女眷,能与父皇共成大事,事后功成身退还得了县主之名,此女与她名震天下的祖父相比,心机颇深,不可小视。   面对这位前皇嫂,萧令瑶心底不敢大意,面上依旧是春风满面,程岑近到他们跟前, 这才施礼道:“见过殿下,见过驸马。”   前皇嫂如今也是自由身,萧令瑶的目光落到她的发髻上,出了皇寺,她便解了妇人髻。   想来也是萧令昭不得这位前太子妃的欢心,这才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不惜回踩他一脚,那一脚,可是拉下了天上月,就差没践踏进泥尘,够狠。   同为女人,萧令瑶倒也能理解程岑之心,本就是皇后为借程吾老先生的民间威望而算计来的亲事,又非两情相愿 ,东宫除去太子妃,那满宫的莺莺燕燕,换她也躁。   “早听闻荣安县主已返家中,只是本宫觉得不便来访,故不能知晓县主安好,今日得见,见县主气色颇佳,这颗心也放下了。”萧令瑶看着程岑饱满了一些的脸颊,颇是感慨。   程岑如今的打扮极是素雅,她所穿的长衫颇像书院的衣裳,头发仅是简单地挽了一个髻。   一根再普通不过的银簪装饰着,朴素至极。   至少看到她这般打扮,绝难将她与以前那华贵的太子妃身份联系起来,萧令瑶心中一动,莫不是为了彻底与以前拉开界限方如此,若是这般的话,这位前皇嫂也是心细如尘。   “多谢殿下体谅,陛下仁慈,念在妾身曾唤他一声父皇的情谊下破格封妾身为县主,本就是天大的尊享,只是祖父素来不喜沽名钓誉之举,妾身身为其孙女,也应谨言慎行。”   秦风看向眼前的程岑,与之前相见相比,当初稚嫩的姑娘如今已变得沉稳大气,不过嘛,秦风觉得她的这双眼睛不如以前澄亮。   “不知殿下与驸马来此处所为何事?”程岑极力扼制自己望向秦风的眼神,手藏于袖中。   萧令瑶的余光扫过她藏起的双手,淡淡地说道:“驸马爷在此处有几处宅院,带本宫过来瞧瞧,未料到不远处便是衡山书院,才得以与县主相见。”   顿一顿后,萧令瑶似后知后觉道:“县主如今居于书院?”   “回殿下,春闱即将到来,祖父素来有容留一些考子于书院的习惯,需要人手布置,妾身刚和离如今也不适合在外面抛头露面,索性在书院替祖父分忧,近日都在书院。”   “闲来无事便替那些考子收拾房间,方才只是累了,便出来走走,才得见二位。”程岑的心微微颤动着,自从他离开书院后,她竟没有遇到过他,再相见时,他却成了驸马。   如今他夫妇二人恩爱,她已是和离之身,且这和离是她算计得来的,中间还用了几条人命,他要是知晓,会如何看待于她?   程岑心潮起伏,眼神便有些飘移,她不知对面的这对“夫妇”都是七窍玲珑之人,早将她的异样看入眼中,并在短瞬间交换了眼色。   程岑心乱之时,秦风清朗的声音响起:“那不打扰县主散心,我二人先行告辞,再会。”   只是匆忙一见便要告辞,程岑不禁懊恼她在秦风面前难得安宁,远不如之前镇定,但也借他开口的机会直视向他的眼神,却见他看过来的眼神清澄,毫无杂质,心下一酸。   秦风对她果然毫无情谊可言,恐只是曾经见过一面的姑娘,又是他的“前皇嫂”。   不过短短的瞬间,程岑的眼色与面色已转化又转化,萧令瑶的手无意识地抚着手腕上的串珠,心下若有所思,待与程岑擦身而过,她敏锐地发现这位新晋县主的眼神瞟向秦风。   啧,前有春娘芳心暗许,为他兢兢业业打理玉春楼,后有大文豪的孙女芳心暗许,这位驸马爷还真是个招人的,萧令瑶也不省得该是替他高兴,还是替他惋惜。   待两人走进一处宅院的大门,程岑才收回目光,面色似平静地离开,捏起的十指方松开。 第274章 请郑大人赐教   萧令瑶走进那套宅院里,才发现院中不似其它的地方,中央有个天井,且四周的屋檐正正方方,好像围成一个口字,又似一口井。   “此是四水同堂格局,形似四合院,但院中设有天井,四周屋檐内缩,落雨之时,雨水沿着屋檐落入天井之上,堂有明堂之意,也是有取气的意思。”   “山主人丁水主财,这宅院的设计是旺财的,当年臣一看就心水,赶忙收了下来。”   秦风说得头头是道,也不知道他是打哪听来的,还说三皇兄身边有高人可以算得起风时,依她看,驸马这能说会道的本事也不差,能扮个半个行家。   跟在后面的冯宝露出欣慰的笑意,自家公子知道的可多了去了,私下给他讲过不少。   都说大公子秦云是神童,可那是包装出来的,是为了推举他的仕途,太傅大人和唐相私下操作而来,要论渊博,自家公子可强他许多,非常多!   萧公瑶在这院子里转了转,不算大,但十分清幽,倒真是个适合备考的地方,尤其附近还是书院集中的地方,又有鼎鼎有名的衡山书院,届时这里必定十分抢手。   “此处定价十文,虽是离考试院远了一些,但也有它的利处。”秦风说道:“殿下若是累了可先行回城,晚上臣约了黄棠大人与武侯铺的郑枭郑大人在玉春楼小聚,殿下……”   “放心,本宫知晓你要商量大计,不会耽搁你,一会儿就自行回府了。”萧令瑶看身后跟着的众人远了一些,压低声音道:“驸马可发现县主对你不一般?”   秦风轻咳一声,他知晓一些微心理学,此前审人时便经常用过,他刚才也感觉不对劲。   此时被萧令瑶直接挑明,尴尬地笑道:“臣与殿下的约定,臣一直谨记,绝不生事。”   此为其一,其二,他和程岑不过几面之缘,何来的情?   他甚至不知程岑因何对他有些暧昧的眼神,何况这位虽是和离,毕竟曾经是前太子的人,岂是可以沾染的?他秦风不至于这么拎不清。   萧令瑶心下莫名舒爽,再看这四水同堂的院子更是顺眼了,待到天色将晚,两人方才乘着马车返回主城,到了玉春楼,秦风率先下了马车。   望向驶向公主府的马车,秦风在玉春楼前站了倾刻,薜成站在东家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摸头不是脑,实在忍不住才提醒道:“东家,包间已经安排好了。”   还是最好的归来阁,秦风这才转身:“走吧,上去候客。”   黄棠的性子是熟悉的,至于武侯铺的郑大人,秦风虽然没有直接打过交道,但底下的商号哪个都与侯候铺或多或少地有过交集,哪怕不走水,也得预防不是。   其实监理司与武侯铺就是兄弟单位,但给人的印象却是一文一武,据薜成说,这两人的长相也是一文一武。   那郑大人生得是“孔武有力”,听到这描述时,秦风还想论到孔武有力,能赛得过龙七?   那黄棠与郑大人结伴而来,对黄棠而言,这玉春楼几个月能带着夫人来一次就算奢侈。   毕竟玉春楼的价码偏高,但对这种鼎鼎大名的酒楼来说也是名符其实,归根结底仍是他太穷,是以听说要来玉春楼时,黄棠特地换了一身夫人刚做的新衣衫,以免太寒酸。   刚买了二进二出的院子,他手头仍是紧的。   秦风听到薜成的说话声时便站了起来,站着迎接客人本也是基本礼仪,不过在门一打开,跟在黄棠身后的郑大人看到这一幕时心下仍旧讶异。   秦风虽是虚的正三品,但也是正三品,又是驸马爷,黄棠比他官职还高些,好歹是个正五品,他则是个六品,这驸马爷竟然起身亲自相迎,要说不受宠若惊是假的。   再说秦风也眼尖地扫到黄棠身后的男人,看到这体格,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后世的健身男。   虽是穿着常服,两臂上的肌肉仍旧不听话地显现出来,比黄棠高了大半个头不说,那腰身与黄棠形成强烈反差,粗如水桶,却并非肥硕,是货真价实的结实。   孔武有力,原是如此。   黄棠一进来,便拱手道:“让驸马爷久等了,驸马爷,这位正是武侯铺的郑大人,本名郑枭,也算是我的同乡,郑大人,这位是驸马爷。”   郑大人生得一张国字脸,脸上也是胡须盖住小半张脸,看着与龙七现在的模样有些相似,两人又都是体格大的,身高也差不多,竟有些像双胞胎兄弟。   这倒让秦风生出不少好感。   郑大人忙行礼道:“见过驸马爷,多谢驸马爷邀请。”   郑枭早从黄棠那里听说秦风的打算,内心是赞成十成十,也知晓找他来是为了商量那些宅院防止走水的事项,所以算有备而来。   秦风与二人打过招呼就邀请他们入座,说是要先吃饭再说事,边吃边说那菜都凉了,哪里还能尝出个好歹,这番言论说得两人又是大眼瞪小眼。   不过正如秦风所说,有些热菜上来就是要趁着热吃,过了那个温度,便没了那个味。   三人先专心吃饭喝酒,闲聊些与正事无关的小事,倒也是让气氛上来了不少,待到饭吃得差不多,秦风才笑道:“郑大人应该知晓我邀约的原因,还请郑大人赐教。”   郑枭吃得是相当痛快,这位驸马爷显然是个会点菜的,像他这种武人出身就爱口味辛辣些的大鱼大肉,黄棠是文官,口味略清淡些,吃相也斯文。   刚开始郑枭还有些放不开,后来发现驸马爷也不拘小节,整个人就与平时无异了。   “驸马爷的计划是清楚了,听黄大人言驸马想要保证随时可以灭火,那人员调配却有些难度。”提到正事,郑枭的面色严正了许多:“武侯铺虽是定点定人,但人员主力在其它处。”   “哦,还请郑大人指正。”秦风面色严正,放下了酒杯,准备洗耳恭听。 第275章 别找户部要银子   “历来宫殿、仓库、寺庙是最易走水之地,本朝的房屋建筑主体都是木质,尤其是宫殿与寺庙,一眼看过去,那柱梁都是木头,易燃,易走水。”   “本朝的灭火方法有限,操作起来颇难,只能在易走水的地方多派些人手,是以各地的武侯铺装备与人手都相差甚大,下官看过驸马爷的宅院所在,不少宅院都在人手最薄弱之地。”   秦风颇是喜欢郑枭的说话方式,上来不打含糊眼,有一说一。   仔细想想,这或许是文官与武官的区别,像那郭士通不也是个直肠子,要不能那么轻易的把三皇子给卖出来?   秦风点头道:“的确如此,宫殿与寺庙的建筑材料易燃易蔓延,仓库也是重中之重,别的不说,那军械库应是你们武侯铺防备的重点。”   见秦风体谅,郑枭的心放了放,别的不怕,这不是怕驸马爷仗着身份让他做些为难事嘛。   又听到秦风说道:“寺庙的人流量大,香火足也是隐患,居住区毕竟是居家之用,走水的风险无外乎那几样——人为意外,强盗、自然灾害。”   “我在本朝还未见过武侯铺灭火,不知那皮包与防溅管如何操作,请郑大人指点一二。”   一说到本行工作,郑枭来了精神头:“其实就是一尺长的竹子从中间穿过,将其缝成一个大的皮制的袋子,这袋子里机可以储存三四块水。”   秦风迅速在心里换算了一下三四块水大概是多少,一块水相当于一百二十磅左右,那一袋的水量也就是五千克左右,这也是最大贮水值。   “竹子放入其中,挤压时水可沿着竹筒往外出水,以此来灭火。”郑枭说道:“这也是本朝最好用的灭火方法。”   “听上去原理倒是不难。”秦风心下有数:“既是武侯铺人手有限,我大可以自制一些放到宅院内,待考子入住后给他们来个消防培训。”   郑枭正喝一口酒,突然愣住:“消,消防培训?此为何物?”   “此非物,而是指给考子们讲解如何防止走水,走水后如何利用皮包和防溅管自行灭火,这样在等到武侯铺赶来之前便可以自救,防止火势蔓延。”   听闻秦风所言,郑枭猛地一拍大腿:“对啊,下官怎么没想到这一招,以往虽有宣讲,但从未正儿八经的家家户户普及,若是武侯铺也做这甚消防培训,岂不是绝妙。”   秦风心想能有宣讲的概念就算相当不错了,在这种媒体不发达的朝代想要全民重消防,哪那么容易,就像他所说,那些易燃的地方,重点防护的地方能严密些就不赖。   一直沉默的黄棠说道:“按驸马所说,家家户户若都能学会如何使用皮包和防溅管,家中存有灭火工具则更佳,你们武侯铺也不至于总被人唾骂。”   郑枭闻言脸上有些挂不住,不是他们不想灭火,实在是人手与工具有限,本朝又多是木质建筑,那火一蔓延起来可了不得。   小型的走水还好处理,大型的走水往往是累死累活成效还不佳,百姓有了损失,不是伤了财,就是伤了人,能不把火朝他们身上撒么?   是以都知道这武侯铺的活不好干,许多武考进来的人收到文碟,晓得被指派到武候铺,哪个不是愁眉苦脸,官职低不说,俸禄少也就罢了,这总挨骂也不是回事。   一提到这事,郑枭就苦巴巴,他粗枝大叶,主管着武候铺这么多年,几乎快麻木。   如今听到黄棠与秦风所言,好像打开了任督二脉,瞬间晓得路该哪里走,他一激动,端起酒杯看向秦风:“驸马爷,听君一席话,胜,胜……”   “胜读十年书。”黄棠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句,面色未变,显然早就习惯。   “正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驸马爷放心,那人手充足的地方,下官必定让手下好好盯着驸马的宅院,防止走水,人手不足的地方,下官也会派人上门教导考子们如何灭火。”   郑枭又拍着胸口说道:“今晚回去下官就写奏章!”   黄棠一听,笑了笑:“你是想请户部放款让家家户户都置办一套皮包和防溅管?作为同仁建议你莫要如此,如今北方大寒,镇北军急于补充军备,陛下正为此严责户部。”   不愧是多年好友,郑枭的直肠子根本瞒不过黄棠,郑枭想到家家户户都置办确是不错。   那富足的人家自备倒也无妨,可有些贫苦人家如何是好?所以让公家来配,这想法倒是不赖,可惜眼下户部正为镇北军的事焦头烂额,这种小事岂能放在心上?   若是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触怒龙颜,还惹来户部不满,何必如此?   “驸马爷所说的消防培训到倒是可以上书奏请,要银两的话,你还是省省。”黄棠毫不犹豫地打击郑枭的仓促一念。   秦风看着像霜打的茄子一般的郑枭,笑道:“其实若是普及到位,自制皮包和防溅管倒也未尝不可,本朝并未规定此物为禁用,或是不可民用。”   见黄棠点头,他继续说道:“所以若能向百姓讲解如何制作与使用便好,最耗成本的便是那皮质的袋子,这一点可由百姓自行衡量,郑大人做到本职工作,就尽心了。”   一番话服帖得很,郑枭的遗憾便轻了一些,想到自个官小,人轻言微,就叹了口气。   “现在朝堂上当权的那些老东西里也就是宋相还像那么回事……”郑枭刚开头就对上黄棠警告的眼神,他缩了缩肩,也是,对面就坐着皇帝的女婿呢,说这些算什么。   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秦风笑道:“巧了,我也觉得宋家父子不错,我与那宋尚书来往颇多,他们是实干派,父皇提拔他们父子俩确是慧眼识珠。”   郑枭看连秦风也赞同自个的说法,得意洋洋地冲黄棠抬起下巴炫耀。   黄棠只是笑笑,倒是秦风对黄棠有了一番全新的认识,他方才喝止郑枭时面色凝重,明显是个知轻重的人,虽是正直清明了一些,定是有过人之处才让萧令瑶拉入阵营。   思及此,秦风不禁想到,这位黄大人在萧令瑶的阵营里充当何种角色? 第276章 腰缠银鞭   “黄大人,不知夫人用药如何了?”秦风好歹也算是黄夫人的主治医生,关心道:“用药时可有不适,若有不适需得立刻停止,去安定府找我。”   “多谢驸马爷关心,内人已服用好几帖,目前暂无不适反应,只是是否根治仍需观察。”   秦风想了想,取出来之前准备好的一张纸交给黄大人,那黄大人接过去一看,立马脸蛋憋得通红,偏那郑枭是个不讲究的,凑过去瞧,黄棠眼疾手快地收好,没让他瞧见一个字。   “多谢驸马指点。”黄棠的耳朵根子还红着,拱手多谢。   秦风笑而不语,那上面书写的是在何种时期行房更易受孕的技巧,也就是在女子排卵期同房更有助于受孕,还有一此有利于受孕的姿势与技巧。   黄棠如此正直之人只觉得那张纸烫得吓人,他不让郑枭看,反而勾起了郑枭的好奇心。   两人在秦风面前你来我往好一会儿,郑枭终是没有得逞,只好悻然放弃,秦风与郑枭约定好,等到时候考子入住,请他帮忙上门示范如何灭火。   待酒足饭饱,众人也聊得差不多,就该散了。   此时,秦风正要起身,突抬头看向黄棠:“黄大人,只是不知我这般地大张旗鼓收留寒门考子,是否会引来仕族考子的不满?此事是否还需要再衡量一番?”   黄棠本已起身,此时僵住,眼底闪过一抹怀疑的光,略一沉吟后说道:“驸马反悔了?”   “自是不会,那床塌已经着人准备去了。”   “驸马有些隐忧并非多虑,若是可以,不若请陛下或殿下一助。”黄棠似是想到什么,眼角微微下垂,眼神看向他自个的脚尖:“这世间从来不缺少刻意的解读与歪曲。”   秦风听完心里微动,拱手说道:“多谢。”   黄棠苦笑着摇摇头:“驸马是真君子,下官不过是有感而言,若能行得更稳妥最佳。”   再说三人从归来阁出去,恰好冯宝三人从另一间房出来,郑枭与龙七面对面,两人同时顿了一下,显然是瞧见对方与自己相当的胡须和体形,都有些诧异。   荆无命则大笑起来:“这位大人好生威武,莫不是与我们这位龙七兄弟是失散的兄弟?”   龙七皱起眉头,他连过去都记不起来,何谈知晓是否有位兄弟!   这位郑枭也是个大气的,哈哈一笑道:“非也,非也,粗看确是相似,但若是细看,这位兄弟可比本人要好看得多,若是除了胡须定是俊朗之人。”   秦风记得洛凡尘说过,龙七的样子与以前大有不同,从前是玉面郎君,如今成了糙汉。   这位郑大人的眼光倒是精准,龙七不擅交际,秦风说道:“郑大人说笑了,郑大人也是威武之人,来,请。”   秦风化解了龙七未回答的尴尬,一行人走到楼下,黄棠是步行而来,如今准备步行回去。   郑枭骑马而来,此时调笑道:“黄大人不如与我共骑一乘?”   “免了。”黄棠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两个大男人当街同骑一乘像什么样子!   郑枭哈哈大笑,他平素就爱与一本正经的黄棠调笑,此时不过是顺口说说罢了,他正要去取马,突有一道身影从暗处袭来,直冲向郑枭。   来人气势汹汹,郑枭转身一看,猛地后退后手探向腰间,原是他腰上裹着一道长鞭。   怪不得刚才看他生得健壮,腰却粗些,原是藏着自己常用的武器,长鞭现出,竟是银色,有如一条银色长蛇,嗖地朝来人抽打过去,银鞭袭入夜色!   对方显然未料到他身藏武器,猝不及防下肩膀挨了重重的一鞭,郑枭却是面露不喜。   这一鞭若是缠住对方脖颈便能令对方当场求饶,可惜,错手了!   那人吃了这一记,突然看向站在一边的龙七,又定睛看了一眼郑枭,眼神晦暗,突然后退后迅速跳起来,越到玉春楼的二楼后又跳向其它商铺的屋顶,扬长而去!   此人蒙面而来,轻功出神入化,转瞬间便消失,就连玉春楼的客人都未反应过来。   郑枭只觉得古怪,收了银鞭后复又缠到腰上,喃喃自语道:“怪哉了,我最近可没惹什么奇奇怪怪的人,这是找小爷我寻仇的?”   他这个人平时就管不住嘴,黄棠也是诧异,忙看向驸马:“驸马可有受惊?”   秦风安然未动,刚才那刺客看到龙七后便突然撤退,就让他明了,对方本是冲着龙七来的,奈何这郑枭与龙七粗看真有些相似,那人竟是弄错了对象。   也未想到这位郑大人身缠银鞭,身手不凡,倒让来人吃了闷亏,实在是一场乌龙。   “郑大人好身手,刚才那不开眼的挨了一鞭,许是好一阵子不能动弹了。”秦风故意夸张讲:“方才还想郑大人腰间异常雄伟,原是如此。”   这话说得郑枭脸滚烫,他干笑道:“当年武举,下官成绩还算不错,可惜加了文试,我这狗屁不通的文采没派上用处,这才弄了这么一个职务,早知就学黄兄苦读了。”   黄棠知晓他不着调,忙说道:“你还是小心去查探一番,看看得罪了什么人,当心受苦。”   秦风猜到了其中缘由,却不好说破,只得安慰几句,看着郑枭骑马离开,这边厢则邀请黄棠上马车送他一程,其实依黄棠的官职也应配个一般的马车,未料到他不愿。   待上了马车,黄棠才解释他清廉是一个原因,二来就是为了夫人的不育之症,长年看诊花了不少银两,如今买了宅子,还要养几名仆人,开销比以前大了不少,便弃了马车。   “待缓过这一波再说。”黄棠笑着说道,并不以清贫为苦。   秦风看着这样知足常乐的黄棠,也不去操心他上早朝要如何解决,要省银子的人总能想出办法来,待到黄宅附近,秦风目送他下马车,冲自己一拱手后转身离开。   不见黄棠身影了,此时,那荆无命才说道:“驸马,方才那刺客可是认错了人?” 第277章 认错人的小师妹   荆无命身为侍卫自有他的素养,方才也是看出来了,对方想试探的人是龙七,只是已经打草惊蛇,又认错人,偏那郑枭又是个武功好手,对方受伤后索性先撤离。   这真真的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看郑枭出手孔武有力,那银鞭还藏着倒刺,方才那一鞭子下去定要吃不小的苦头,不过么,不作,岂会死?   秦风笑了笑,看着龙七说道:“真想知道你在浮生阁到底有何重要作用,是否与阁主之死有关,我看那洛凡尘颇是护着你,但刚才这人到底是敌是友?”   龙七撇了撇嘴,全不当一回事,好像秦风说的人不是他一般:“东家管他作甚,小的根本不记得他,也不认识他,莫名其妙。”   方才是那位郑大人出手,但若是真对着他来的,他有何惧?   秦风想了想,罢了,龙七是浮生阁的人是妥妥的,但浮生阁阁主之死似乎牵涉颇大,龙七不是参与者便是知情人,浮生阁的人迟上要找上门,守株待兔倒也不错。   何况方才那人对龙七试探为多,两次试探都像只是想验明龙七身份,并非真心取他性命。   既是如此,暂且放着吧。   秦风放下布帘,马车继续朝公主府驶去,不得不说见过黄棠住过的那条街,再来到公主府所处的地段,俨然两个世界,一路过来,还是黄棠那边更有烟火气。   一路上还有商街小贩沿街叫卖,晚归的人在街头用上一碗热食,待到了公主府附近,处处是高宅大门,路边无商贩,突然间变得冷清,夜间的公主府显得格外寂寥。   秦风虽是饮了不少酒,但神智还算清楚,马车停在门口,立马有下人过来牵走马车。   他一步步走进府里,发现今日的府里格外冷清,这才恍然过来,借着上次的机会,府里的耳目全清理出去,少了那么多人,可不就冷寂了。   “驸马爷可要醒酒汤?”冯宝打量了一下他的面色,心底觉得大可不必。   如他所料,秦风摆摆手就去了静房,洗净了身上的酒气才走进房间,只见萧令瑶已经入睡,桌上摆着两本话本子,他一看,噗地笑了,正是他写的那两本的收尾篇。   萧令瑶已经睡着了,许是想找出这两本话本子羞臊他一番,却没料到他回来得太晚,她自个先等睡着了,秦风暗自好笑,拿起来翻着页,回味了一番自个的作品。   夜间的隋城格外寂静,虽无霄禁,晚归的人终究是少数,那在玉春楼前受伤的刺客一番飞檐走壁后终在一处窄小一进一出的院子里落下。   砰地一声,这刺客腿一软,摔到院中,就听到吱地一声,那如今在医馆当值的洛凡尘提着油灯走出来,看清来人,叹了口气:“受伤了?”   刺客脱了蒙脸的布,露出一张清丽的面孔,竟是一名女子。   “见到了?”洛凡尘说道:“隋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咱俩还能遇到,真是巧了。”   “废话少说,给我创伤药。”这刺客不耐烦地说道:“今日算我倒霉,居然打了眼,误将他人认作他,真是晦气。”   对方的银鞭出手极快,且鞭子上有倒勾,那一鞭子打下来后又一拉,害她肩头血淋淋。   洛凡尘显然怕极了这位比他年纪小上很多的同门,赶紧去取药给她,看她面色不善,摸了一把鼻子道:“原来你也来了隋城,那天要不是我发现你,你准备藏多久?”   “老师兄,你收留我在前,但我也有自己的盘算,何止是我们,还有不少同门都来了隋城图前程。”这女子叹道:“他不也呆在公主府。”   洛凡尘一听忙摆手:“非也非也,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他是坠河后被驸马所救,那时的秦风还不是驸马,只是太傅府庶出的二公子,墨林并非攀炎附势之徒。”   这小师妹也是固执,非认定龙七故意隐瞒身份,非要去试他是否真失忆,此事能装假?   瞧瞧,这没试探出一二,倒把自己弄伤了。   他虽是游医,但男女有别,对方又是没出嫁的大闺女,只好由得她自行处理伤口,这女刺客进了房间,关上门,坐在油灯边,嘶地扯开衣袖,露出受伤的肩。   那地方被拉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倒刺拉入皮肉,着实是痛,她咬紧牙关,骂咧道:“死墨林,要让我知道你是装失忆,看我怎么收拾你。”   也怪她大意,只凭身影就以为是龙七,未料到对方仅是相似,且藏有银鞭,且那人也身有内力,大概是六品以上的高手,真是倒霉!   洛凡尘虽由得她自行处理,也是不放心,侧耳听着隔壁房间的动静,直到听到开门声,他才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坏笑道:“见到心上人的感觉如何?”   “初初怀疑他是,曾经试探过一次,今夜他见到我依旧毫无动作。”这姑娘垂眸道。   洛凡尘咂舌道:“早和你说了,他不记得,和我面对面都不认得我。”   “不认得你正常,岂能不识我?”这姑娘气恼道:“他现在全副心思都在那驸马爷身上!”   洛凡尘一时无语,那不是墨林的救命恩人么,心思全在他身上又如何,不过是报恩罢了。   况且两个爷们而已,有何担心,这丫头脑袋里装的什么东西,不担心那金枝玉叶的公主,倒是操心这位驸马?着实奇怪。   “老师兄,你有没有听我说话?”这姑娘急不可耐:“师父去世前,墨林师兄是为数不多在现场的人,兴许只有他晓得真相,他若是失忆,怎么得了?况且……连我都不认得了。”   洛凡尘望进这姑娘一对急切的眸孔里,哪能瞧不出那一抹伤心的神色?   “小师妹放心,墨林师弟如今性命无忧,好歹人还活着,且那驸马爷医术高超,用药新奇 ,指不定能医好他。”提到这个,洛凡尘就想到秦风刚推出的牛黄丸。   此人竟能大胆用新药,且是前人从未碰过的药材,据说最近不少农户都想杀牛取黄,得亏这驸马提醒并非所有的牛都有牛黄,否则乡下就成屠宰场了。   若他有心让龙七恢复记忆,定会想法子。 第278章 父凭子贵   本朝牛可是重要的财产,只是最近牛黄价格一直走高,导至不少农民被蒙了心窍,这驸马就差人到乡下普及何为牛黄,拦住了不少见财眼开的农户。   敢用药,但又不黑心,还算有良心,洛凡尘心中对秦风的认识又有刷新,可惜这驸马不怎么来医馆,但仅从医馆来看,这驸马与一般郎中大不同。   “他若能医好墨林师兄倒也罢了,若是不能,难道让墨林师兄呆在他身边一辈子做牛做马?”此女子气恼道:“墨林师兄……”   “他内力被封,现在只有一身异于常人的力量。”洛凡尘忍无可忍,终究说道:“你若是为了他好,先让他呆在公主府为妙,静观其变,你可知,那轩辕北也在隋城?“   “此人心术不正,想必投靠了哪位贵人?”   “前太师,如今的左相大人,他如今为左相幕僚,前阵子把我也拐进相府医了那左相,可惜我对朝堂不通,后来才知晓这唐相可不是个好东西,结党营私,恐已是皇帝眼中刺。”   “轩辕北入门时间最短,学了一点皮毛就以为精通纵横之术,还真把人忽悠上了。”   这话颇得洛凡尘的心,附和道:“我们的同门入阁时间不一,有的甚至从未谋面,有的连名号都不晓得,谁让咱们师父是这般奇人呢,隋城不比其它地方,需得谨慎。”   这姑娘噗嗤一笑,要说平时被提点最多要谨慎的人当中排前三的就有这位老师兄!   现在他倒是能提醒她了,见这小师妹笑了,洛凡尘说道:“你看那墨林师弟呆在驸马身边,吃喝不愁,住着诺大的公主府,你再瞧瞧咱们,幸好老师兄还有从相府弄来的银子。”   本是两百两,赔了那侍卫一百两,如今还剩下百两,在医馆干着活,倒也有月例,只是不多,又不是正儿八经的郎中,干着最低下的活能有多少?   小师妹红了红脸,要不是遇上老师兄,她在隋城也快呆不下去了。   不愧是都城,就连鸡蛋也比其它地方贵。   洛凡尘看她的心思定了下来,笑道:“你看啊,墨林是咱们师父收的最后一位男弟子,你呢,是咱们师父收的最后一位女弟子,你们这缘分跟铁打的一样,散不了。”   “不如安心住下来,先谋个生计再说,老师兄手上这点银子也不知道能撑多久。”洛凡尘叹了口气道:“以前说隋城的纸都比其它地方贵,如今可是知晓了。”   其实那百两银要是不乱花也够他二人撑许久,何况他还有月例,只是这小师妹行事乖张,洛凡尘生怕她再惹出什么祸事来,先按住她要紧。   小师妹皱了皱眉头,终究是决定暂时不去找龙七,反过来说道:”既是如此,老师兄快想想办法,能不能治好墨林师兄的头疾?“   洛凡尘何尝不想,只是这头疾颇是棘手,本朝多少神医在头疾上都无可奈何!   再说第二日,那郑枭果然就隋城灭火之事上请奏章,提出灭火培训的概念,好歹是听了黄棠的建议未将那用朝廷银子给百姓配齐灭火用具的建议放入其中。   这位郑大人也不全是个莽的,将那一条改为建议百姓自备用具,双管齐下以防走水。   元帝听完很是赞赏,当场激赏了郑枭一番,黄棠的心才放下来,这郑枭也算粗中有细,只要建议正确倒也听得进去,那宋清明则头回注意这位生得比郭士通还要壮实的官员。   他隐约觉得这奏请颇有新意,而这新意则与秦风的那路子有些相似。   人以群分,若是在一起呆得久了,打得交道久了,对那人的味道都尤其敏感,今日朝堂上,还有不少事情需要商议,比如要防春汛,还有镇北大军的军需供应,都是重中之重。   能在这些要等大事中得元帝一番嘉赏,也并不易。   宋清明面色严重,春闱即将到来,何尝不是要迎来春汛?   春季气温上升,积雪融化,河水解冻,还有随之而来的春雨,不少地区将引起河水上涨。   是以防春讯势在必行。   早在宋清明刚升至工部尚书时,就曾上书举措防止春汛,今日又想了些新办法,且实施势在必行,他正盘算着如何更进一步,耳边突然一阵躁动。   待他回过神来,只听得身边的同僚嘀咕道:“这副相大人着实受重用。”   宋清明一番走神,竟是错过了元帝宣布的春闱主考官人选!   奈何朝堂之事一走即过,事后又讨论起其它要事,宋清明只好暂时按下好奇,但可见副相是得了考官的名额,待朝会结束,宋清明才知晓那考官人选,当场愣住。   秦风与萧令瑶收到消息时也是颇为错愕,那主考官为副相白北堂,还有吏部尚书徐桐。   副考官有太傅秦佐怀、礼部侍郎田启诚,以及内阁学士唐景。   宋清明震惊的是历来春闱主考官必是唐相,自本朝开朝以来从未变过,这是唐相首次未能担任春闱主考官,至于吏部尚书为主考官并不称奇,这科举本就是选吏之事。   主考官人选一事上,无疑是用白副相取代了唐相,这番变化自是惊奇,不由得人不多想。   而副考官中,秦佐怀的出现无疑最受瞩目,这是其第一次出现在春闱考官之列中,且是在太子被废黜,迁出东宫之后,这倒让不少准备看秦家笑话的官员直敲边鼓。   本以为秦家就此落败,元帝却仅罚了他的俸禄,后又令他带教四位皇子,虽不是太子傅,但是同时教导所有皇子,要知晓元帝仅就这四位皇子,这是何等的尊荣?   如今又将他捧为春闱副考官,这是何意?   立马就有人联想到了,这秦家如今可是皇帝的亲家,亲生儿子是驸马,且备受元帝欢心。   秦佐怀如今不正是父凭子贵?   秦风在安定府收到消息,坐在椅子上想了许久,良久才摇头叹息,本朝这位帝王真是擅长打脸,你唐相不是号召力强么,无事,一点一点地瓦解掉其威信,直到它再也立不起来。   先是没了太师,后是没了右相,如今更是用副相取而代之,这一环环,哪让人受得住? 第279章 洪后防疫纪要   秦风仰靠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上好的狼毫笔,来到东越才晓得这狼毫并非是狼的毛发制成,而是采用黄鼠狼的毛发。   他手中所执正是关东辽尾狼毫,每根毫毛都挺实,毛锋透亮,前端呈现淡黄色。   此狼毫最适合拿来书写大号的字体,他此时正在书写的正是客舍需要张贴的通知,上面列举着入住客舍需要谨守的规矩,所谓无规矩不以立方圆。   听到荆无命来报,他这才放下手中的狼毫笔,抬头道:“我那父亲可是喜出望外了?”   “此等细节倒未获报,方才殿下托人来送信,想必也是想让驸马高兴高兴?”荆无命望了秦风一眼,故意调笑道:“太傅大人能在太子被废后依旧获此重用,可喜可贺呀。”   是他平时架子摆得不够大,荆无命现在越来越敢讲了,他和那父亲是何关系,早在他们找上门的时候不就清楚么,可喜可贺?半喜半忧!   喜的是秦家现在无事,他那姨娘也就平安无事,忧的是这样下去,姨娘何时才能出府?   暂时抛却这念头,秦风让自个醉心于最近的事情里,待到晚间回到公主府,发现有访客,正是早朝时走了神的宋清明。   萧令瑶对他二人来往喜闻乐见,如今也不把宋清明当外人,一来就迎到小厨房,让厨房给张罗吃的,若是以前还有几分放不开,如今的宋清明则自在许多。   两人见面难免要提到些朝堂之事,宋清明也没恭喜秦风他那太傅爹当了副考官的事,只是说起春汛之事,他本就有些想法,与秦风一聊,便是侃侃而谈。   说得累了才埋头吃几口饭菜,若是放在现代,便是钻研于技术的工科男。   秦风是晓得这春讯的,除却温度上升解冻的原因,还有一条原因——冷暖气流交替,会导致雨季,甚至是暴雨,两个原因交替影响,这春汛就不好说了。   不过也不是所有地方都有春汛,这个与地理位置有脱不了的关系,有些地方甚至因为没有春雨而造成干旱,是以有些冰火两重天的意思。   秦风见这工部尚书只关注春汛,便好心提点了一二,宋清明的手一顿,立马说道:“想不到驸马爷对此也有所研究,倒是我大意了,岂能只防春汛不防旱。”   不等秦风说话,宋清明又说道:“不知驸马爷是从何得来这许多知识,想必是博览群书,实在是让人佩服,不知是否可将所阅之书借予一阅?”   秦风倒是想借,那后世的地理书本朝没有呀,他笑道:“早年所阅,倒是没留下,若是宋兄感兴趣,我抽空写出来?”   “不可,不可。”宋清明知道他经营商号颇费心,又要顾着医馆,哪能真让他费神。   “大河流的讯期往往不在夏季,而是春季,但本朝历来似乎更重夏讯,宋兄提出主防春汛,真是让人耳目一新,对内流河来说,春汛确是最大的汛期。”   “且春汛来势凶猛的地方一到夏季,河流的水量反而会减少进入枯水季,极易导致旱情,此些地区,需得靠地下水方能不断流。”   “防汛之时同时防旱,还要借调地下水,宋兄的责任重大。”秦风说道:“好在朝廷颇重视自然灾害的防治,只是后续的救助及安排略差几分。”   还曾记得以往灾民涌至隋城造成的踩踏事故,那真是人间惨剧。   宋清明的面色微变,不知是否也想到了那年洪灾的惨象与灾民入城的悲剧,他突然没了食欲,放下筷子道:“这次春汛,我定尽全力提前预防。”   秦风看他面色凝重,说道:“宋大人不必如此忧心,天灾人祸本就是正常,不敢说人定胜天,但尽了全力必定不会后悔。”   “你怎么又叫我宋大人。”宋清明想到他刚才叫的是宋兄,只觉得那称呼顺耳得多。   “那以后私下时我便称你一声宋兄,你比我年长,也是应该的。”秦风说道:“其实我还有一些防讯的知识,宋兄要不要听听?”   宋清明自然是来者不拒,秦风记得宋清明此前防洪治洪就颇有一手,所以他的切入点并不在此,而在于洪后的防疫:“宋兄可记得自个得过的病症?”   “怎能不记得,若不是驸马甄选之时与你相识,我恐怕已经一命呜呼。”宋清明正色道:“现在想想仍是一阵后怕,想是我命不绝,老天爷才让我遇到你。”   这话听着怎么有几分肉麻,不过工科男能说出这番话语也不容易。   秦风正色道:“本朝在洪涝过后也会消毒,也有一定的措施防止鼠疫,但远远不够。”   若是足够,这位宋大人也不会在当初的洪涝中染病,可见当时还有多少百姓死于他们不知名的病情下。   “最重要的一桩事情反被忽视,那便是饮食要多注意,奈何本朝洪后物资不够,百姓为饱腹也无太多选择。”   “依我们医者来说,不得喝生水,所饮用的水必须煮沸以后才能入口,被洪水浸泡过的、淹死的、病死的等死因不明的家畜、家禽、鱼虾均不可食用。”   宋清明皱了皱眉头,人饿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哪顾得上那许多,只要能充饥,树皮都有人扒下来啃,何况这些死禽?   “严重污染、腐烂变质和可疑有毒的一切食品,都是疾病的来源。”秦风正色道:“假如朝廷能准备好充足的物资,百姓何至于吃那些死肉?”   一番话说得宋清明面色发红,他咬牙道:“驸马爷说得极好,这次防春汛,我必定做好充足的准备,提前向圣上……索要赈灾款项,必定用到实处。”   “宣讲之事也极易重要,百姓不以为然,认为死物加热后食用也无碍,并不知晓会致病,无知才会有无谓的行为,提前宣讲也有必要。”   提到这宣讲,宋清明猛地看向他:“驸马爷可认识武候铺的郑大人?”   “昨夜同在玉春楼饮酒,我向他讨了些建议。”秦风想到郑枭,说道:“是位爽快之人。”   “看来我所想并非空穴来风,他今日在朝堂上提出灭火宣讲,还有号召百姓于家中备好灭火之器的主意,可是从你处得来?”宋清明忙追问道。 第280章 萧令瑶给的招   “一番交谈或于郑大人有所启发,但仅是聊天中得来的灵感罢了,还是那位郑大人有心。”秦风不敢居功,他说得再有道理,对方无动于衷也无任何效用。   宋清明方知晓自己的感觉果然灵验,听着就有秦风的风格,果真是他二人先有了接触。   秦风见他有所感慨,说道:“还有一事请教宋兄,若其它六部要在自己的地盘动土动工,是否也要呈报工部?得工部之允许方可向户部支款?”   “自是当然,六部均是朝廷办公之所,本就是统一管理,若是有所改动,势必要耗银两,那就得先到工部来报备获批,拿到文书才可到户部报销,工程图也存放于工部之中。”   秦风不过是想到刑部之密室才有所一问,早前就听萧令瑶说工部并无那暗室的资料。   现在听宋清明如此说,看来那间密室确是刑部自行改造,他刑部需要这么一间暗室?   宋清明看着陷入沉思的秦风,思忖了一下,突然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明明夜色已深,以往面皮薄的宋清明都会告辞离开,以免扰了他与萧令瑶休息,今夜却不急着走。   秦风也品出一些不般的味道,倒也不作声,默默看着他,还是宋清明自个沉不住气。   “驸马爷若不早歇,能否让我在公主府多呆片刻?”宋清明胀红着脸说道:“自从父亲升任右相,府上必有访客,真是令人不胜其扰。”   “为何不拒?”   “我与父亲皆非圆滑之辈,初开始外出避开,后来则编造各种理由拒绝,到如今,能想到的理由都搬出来用过,那些客人竟是无所不用其极,怎么样都能找到来访的理由。”   秦风想到后世那“防不胜防”的说法,又想到一个词——无孔不入。   “要是普通来拜访的倒也罢了,可叹那左相之阵营的人,或是郭将军等人也来拜访,其心可想而知,我与父亲着实无奈,又担心得罪了他们,父亲行使职责时遭受麻烦。”   “宋相负责政机要务,岂能将心思用在此等事上?”秦风听完直摇头:“既是不堪其扰,就应该想办法杜绝此事,这样一味地找理由避开也不是办法。”   来访者一心门心要来,瞧他们父子俩脸皮薄,就专揪着这一点下手,所谓柿子捡软的捏。   宋清明听了颇是尴尬,又无奈:“人非完人,只叹我父子二人性情相似,无那圆滑心思。”   秦风想了想,这倒是个难题,当初宋洛能升任右相,除了元帝推波助澜后,还是各方势力平衡的结果,就因为宋家父子不属于任何阵宫,推他上位总好过敌对方。   至于这位新晋相爷,若是此前不属于任何阵营,但事后可以拉拢入伙,成为自己人。   “倒不是没有办法。”这个娇嫩的声音响起,宋清明忙起身看向来人,只见萧令瑶披着一件斗篷进来,今日夜间突起了大风,她便披了件带帽子的斗篷。   扫向公主殿下娇美的侧颜,宋清明忙低下头:“还请殿下赐教。”   “本宫在后宫浸染九年,别的本事没有学到,各种投机取巧的法子倒是得了不少,若是宋大人不介怀,本宫倒有一计。”萧令瑶轻咳道:”不如告假。”   “告假?可最近朝中事务繁忙……”   不等宋清明说完,萧令瑶就重重地叹了口气,要么说这对父子耿直呢,朝中事务是忙,但陛下难道不处理事务,况且不是还有左相与副相。   宋相既非要争权之人,也不在乎什么好事都自个占了,那左相和副相要揽事就由他们去。   这般地放不开,怪不得被人捏了痛脚死缠烂打。   萧令瑶本想让宋清明靠近一些说话,想到男女大防,着白浅取来笔墨,一番书写后交到宋清明手上,宋清明一看,吓得眼皮子都在抖,不安道:“这恐是不好。”   “若不断根,后患无穷,是痛得一时,还是这样绵绵不尽,宋大人自行考量,本宫不过一热心人罢了。”萧令瑶不以为然,笑道:“宋大人可回去与宋相好好商议商议。”   “若是能想到更好的法子也可一试,长痛不如短痛。”   得了这金玉良言,宋清明也有些呆不下去了,恨不得马上回去和父亲相商,一看天色的确不早,忙捧着那纸张告辞离府。   秦风没看清那上面写的是什么,送走宋清明后,萧令瑶也没有主动告知的打算。   “殿下给臣解解好奇心?这是给我家宋大人出了什么好主意?”秦风都没察觉自个提到宋清明时的亲昵:“莫把他爷俩坑害了。”   “你家宋大人?”萧令瑶的眸孔变得越发灵动,打趣道:“晓得的知道父皇赐你府邸,予了你独户,你那安定府如今不是鲲鹏总行么,几时藏了宋大人?”   秦风一细品,噗嗤笑了,都说金屋藏娇,他没那金屋,若是有,也绝不藏那宋大人呀!   “是臣一时嘴快。”秦风噗嗤笑道:“臣那安定府如今就是个行商之处,不适合藏娇,也不适合藏大人,殿下莫要打趣了。”   两人相视一笑,萧令瑶方才应是去处理什么事情,这才赶过来,晚膳也没来得及用。   白浅这时候替她脱去斗篷,替她热了食物送过来,秦风白日忙得不可开交,现在也坐在一侧陪同,白浅看着他俩的模样,越发觉得怪异,这一对,看着越来越像老夫老妻。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坐在一处,一人用膳,一人看着手里的册子,并无对话却异常和谐。   白浅忙用力地摇摇头,许是习惯成自然,看得久了才会如此。   不过前几回合,驸马与公主的默契简直是不是盖的,他俩联手,坑谁都是一个准,妙得很。   萧令瑶晚上的用量并不多,这是打宫里养成的习惯,教养女官素来强调用食只可七分,她出宫后在午膳上颇是放纵,晚膳多少还有些控制。   “春闱在即,再过半个多月就有不少学子入隋城,可惜的是,镇北侯还是出了状况。”   秦风立马放下手里的册子,疑惑道:“不是说非传召不得入隋城?” 第281章 宋爱卿何在   “要来的是镇北侯世子,他要参加武考。”萧令瑶冷笑道:“不愧是陈家最出人头地的人物,连这一招都想得出来,那世子今年已经二十有三,这时候想到参加武考?”   原是得了这消息,怪不得送走宋清明后,她的心情便不如刚才轻快,秦风突然想到,她在他面前已经不去费功夫掩饰情绪,也算是一种信任。   两人这几个回合下来,除了默契陡升,对彼此的信任又上了个台阶,回想当初两人强行拉郎配、互相提防的日子,竟一时想不真切,全是模糊。   话说这世子并非官职,所谓公侯伯子男,打从周朝就有,东越是九爵制,王爵、公爵、侯爵、伯爵等九个爵位,其子都是世子,那镇北侯便是被封侯爵,其侯爵之位可世袭。   继承侯爵之位的是其嫡长子陈伯远,也是陈皇后此前想塞进驸马甄选的人。   后来么,被萧令瑶拉秦风来入伙顶掉了。   “欸,这么说来,此人应当视臣为仇敌?”秦风叹道:“此番打着武考的名头来隋城,定会掀起一番风雨,所以陛下应了?”   “文武并举本是父皇一直推广之事,以陈伯远的身份参加武举也有一番好处,无召不得入隋城,但不能拦人家讨前途吧?虽说他将来是要继承侯爵之位的人。”   萧令瑶这番话半真半假,若说是嘲讽,可偏说得一本正经,辨不出她的本意。   “殿下不喜这位世子是因为陈皇后,还是因为那位镇北侯。”   “就不能因为这位世子本人不怎么讨人喜欢吗?”萧令瑶想到了左平道,若说左平道是阴沉的话,这位镇北侯世子则是——狂妄。   许是从一开始就知晓她并非皇后所出,明里暗里给她难堪。   “镇北侯北去之时,本宫差点放鞭炮庆贺,以后再不用见到那人。”萧令瑶冷笑道:“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位世子前来隋城,咱们俩都得提点心。”   秦风心中微动,反问道:“此番可是殿下拖臣下水。”   相处这么久,哪能不知道这位心里又在盘算什么,她便直说道:“有何所需?”   “殿下既能替宋相指点迷津,不妨也替臣指点一二?”秦风说道:“那日与皇叔一番长谈,方知臣眼下所行之事可能会碍了他人的眼,恐招来祸事。”   “是指给寒门学子行方便之事?”萧令瑶一点便通:“你是担心仕族大家对此会有异议,对你心生不满,甚至从中作梗?”   “正是,臣非那一心要提拔寒门学子的常督军,虽是庶子,但也是仕族出身,尴尬便尴尬在这一点,恐怕是仕族中人视臣为反骨仔。”   “反骨仔?”   “即叛徒,臣倒不介意他们如何看待,只是恐怕坏了我们的生财大计。”   好一个我们,萧令瑶想到那五文、十文的买卖,哭笑不得道:”也是,为了五文、十文的买卖招人嫉恨还惹来麻烦确是不值,驸马这么想也有道理。”   “为免万一,得将这苗头掐灭在摇篮里,可惜臣不涉朝堂,与父皇么又未至于如同亲父子,尚不能无话不说。”秦风暗忖就是亲父子,不也向太子下了那般的狠手?   他一介皇家赘婿,更不值得一提。   “还请殿下也指点指点臣罢。”秦风对上萧令瑶的幽深眸孔,言语渐软:“权当搭救。”   萧令瑶有一瞬间的心悸,心脏好似抖了一下,都道女人好皮相便是狐媚子,也不知道是几时传出来的说法,言那高门寻媳必定要挑端庄淑雅者,过于美艳则不堪为主妇。   是以像秦风姨娘那般好颜色的总会成为男人的目标,却道不堪为高门大户的正妻,仅能为妾,可若是男子好颜色,却能风靡万千少女,却无人言这男人不堪为夫。   这世道本就有太多不平之处,尤其于女子不公。   她本以为早就该适应,但在看到秦风这张好面皮时又莫名地有些情绪:“驸马可是在撒娇,本宫可不吃这一套。”   “臣是在真心实意地请陛下为我们这五文、十文的买卖开劈开一条康庄大道。”   噗嗤,一边伺候的白浅实在没有忍住,五文、十文的买卖,还想着迈上康庄大道,驸马爷这是在糊弄她家主子呢,对上秦风颇是委屈的眼神,她忙收敛了笑意,埋下头。   “秦风,你老实说,真是为了那五文、十文的买卖,是否还有暗招?”萧令瑶是个认理的人,思来想去,依这驸马的狡猾,岂能干这种回报率不高的买卖?   秦风看着萧令瑶炯炯发光的眼神,终是透了些许端倪:“臣的确有后招,若是成了,便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若是不成,也不过是造福寒门学子,心中也不至于遗憾。”   后世有那么多做善事不求回报的,他此举也不算甚,若真是不如意也就罢了,况且接近三个月的时间,一张床铺也能收回些本钱,他家大业大的,差那几百两银子?   果然!萧令瑶微微鼓起腮帮子,就知道他还藏着后手,虽是透了口风但没说后招是何。   这是准备把招数藏在最后使,罢了,她说道:“若是想让那些蠢蠢欲动之人打消些坏主意,倒不是没有办法,和本宫今日给宋大人出的主意类似。”   所谓万变不离其宗,在东越国打混,得学会攀最高的枝!   不过萧令瑶许是为了以其人之道还之彼身,也学会了卖关子,关键时刻未揭露真相。   秦风这一夜睡得不踏实,萧令瑶倒是舒坦了,中间翻身时还能瞧见她挂在嘴角的笑。   也不知晓是为了撬开了他的嘴而高兴,又或是为了为了刚才的以牙还牙在乐呵,不过这总好过在梦里苦大仇深来得好。   待到次日早朝,元帝刚登龙椅,目光略往下一扫,便察觉少了一人:“宋相何在?”   紫宸殿里静悄悄,元帝颇有戾色的声音显得格外扎耳,宋清明忙起身出列,手执笏道:“臣特向陛下替宋相告假,今日不得不缺朝,还请陛下过目。”   元帝大感费解,这宋氏父子出名的精正勤恳,从未告假,今日这是为何?   待洪公公接过那告假信递到元帝手中,只待那么稍稍一扫,元帝突发出一阵嗤笑,这冷声之下,群臣忙埋首,不明就里间唯恐自个成了出气筒! 第282章 驸马爷背锅   “访客诸多,白日军政要务繁忙,夜间及休沐期间仍不堪其扰,终受累病倒,是以不得不首次告假缺席早朝?”元帝不急不缓地将信上的内容讲出,眼神犹为凌厉。   宋清明若是能回头,便会发现身后的百官中有不少位心虚地将头垂得更低了些。   那洪公公也是刚知晓那宋相的告假理由,顿时一愣,毕竟那宋大人仍在工部尚书之位时便是出名的勤恳,带病也要上朝,也要当值,如今却因为访客过多而病倒,无力上朝?   宋洛是何许人也,元帝再清楚不过,这哪是告假书,这是一封委婉的告状书!   瞧瞧,人升任了右相,你们这群人就上赶子地去巴结,这是想做什么?结党营私都打到丞相头上了?欺负人家老实巴交,婉拒也当没拒绝?   元帝将信交给洪公公,看着仍笔挺站立的宋清明,从他眼中多少看到些许愤懑无奈。   元帝收回目光,再次扫向人群,最终落在唐相和白副相的脸上,嘴角溅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再然后,那目光落向了二皇子与三皇子的外家。   “军政要务最近颇多,春闱也要到来,防止春汛迫在眉睫,西南匪冦仍有流匪,海上倭寇依旧盛行……朝中的要事是少了么?让各位爱卿不知如何打发时间?”   “宋相是老实人,不懂得拒绝,你们便逼到人家府门上?朕精心挑出来的右相大人是为朕分忧的,不是你们争来抢去的工具!入朝多年,宋洛何时告过假!”   “瞧瞧,你们把人逼到什么地步了!”元帝的怒气勃然,朝堂一片静寂,这还未开始议事,便先行吞了一肚子陛下怒火,接下来奏事都要小心翼翼。   纵然元帝发着脾气,百官也只是垂首,没去叨扰过的自是埋头等着这阵风过去便好。   那些暗地里对宋家有过动作、动过心思的则打定主意绝不跳出来认错,想那宋洛也不可能在信上列出名单来,陛下也不会知晓有何人拜访宋府。   此时若跳出来,岂不是不打自招,自寻麻烦?   宋清明想着萧令瑶的交代,终将心一横,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禀陛下,此为宋府近日来的访客名单,宋相称为官一生清廉,唯恐晚节不保,还请陛下监督,以免他行踏步错!”   宋清明一口一个宋相,也是暗有玄机,他若称父亲,不过是一位儿子替父亲打抱不平。   若称宋相,是替父亲这位当朝丞相,为元帝的江山社稷着想,不想陛下失去一位清廉之臣,不去管百官如何想,只要元帝想留有一位不入任何阵营的丞相,宋家必有前路!   这便是萧令瑶所书,宋洛思虑好久才晓得这一招叫致之死地而后生,今个是把所有来访的官员们得罪个干净,但这也是对陛下的陈情书,效忠之书!   只要得了元帝的首肯,其余人等又能如何?   方才抱还有一丝侥幸心理的官员们骇然欲死,这宋家父子是一改前状,怎地如此较真?!   竟真把府上的访客做了记录奉给陛下,这下当真是无处遁形,避无可避!   宋清明的心乱跳不已,天晓得他见到萧令瑶所支的招时内心有多徨然,他与父亲为官这些年多未行过如此险招,以至于就是否告假一事,待到子时才有定论。   如今看来,这一招,并未行错。   “宋爱卿能有所想,甚好。”元帝收好那名录,语气不复之前冷咧,百官都听得出来他对宋清明的语气要和缓不少:“回去转告宋相,着他再多休息一日罢。”   “多谢陛下。”宋清明如释重负,叩谢后返回后继续跪下,隐约感觉身后有人瞧着自己,转头一看,是那郭士通,他瞪大双眼,歪着脑袋,似乎不认识眼前的自己。   罢了,也该郭士通如此想,方才的他已经使出浑身解数,用尽全身气力,只怕是这辈子再无这种勇气再来一次,自打认识了驸马与公主殿下,宋清明觉得自个的变化也不小。   这份变化,现在看来,貌似不错?   宋清明趁人不备,小心翼翼地长吁了一口气,接下来便是奏请灾后防疫及请款的要事,还得打起精神来,他迅速盘算着驸马所说,如今他这胆子是越发地大了。   早朝结束,宋清明的腿也跪得有些发麻,跟随百官往外走时便发现平时总爱过来攀谈的官员们此时避他如洪水猛兽,与他擦肩而过时个个都加快步伐。   这与先前的情状大不相同,宋清明心下觉得欣慰,又觉得讽刺,不怪呼殿下称这一招是断根之计,长痛不如短痛!   突察觉身下多了一道影子,宋清明收起思绪看过去,只见是郭士通。   平时大大咧咧的郭参将跟在他身后,罕见得没有揽肩说话,而是面色沉沉地看向他。   宋清明此时方生出一丝莫名的心酸,断根是断根了,只怕是朝堂之上再无人敢与他们父子二人公开示好,就怕引起陛下怀疑。   以往他虽不太习惯这郭参将的热络,总有种自来熟的感觉,只是他这清冷呆滞之人与郭参将处得久了倒也有几分中和的意味,呆在一起异常和谐。   原本以为没什么可失去的,如今面对郭士通,宋清明终生出一丝惆怅。   郭士通盯着宋清明,看宋清明眉毛往下耸,眼角往下一搭,好像心虚一般,一巴掌拍到他肩上:“宋尚书,今日之举浑然不像你素来作派,此招可是驸马亲传?”   不等宋清明说话,郭士通抬头望天:“哼,我早瞧出来了,这秦风呀出自秦府,一肚子的坏水儿,这种置之死地的大损招肯定是他教你的,啧啧啧,这驸马爷呀,真绝。”   宋清明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此招还真非驸马爷所授,乃是那锦华公主所传!   郭士通像往常一般随他出宫,一边走,一边叹道:“平时以为你们宋家的人做事都一板一眼,没想到你和那秦风走到一块后也变得奸滑了。”   “郭参将……”宋清明听郭士通字字句句不离秦风,他惭愧地快抬不起头,也不知晓这位郭参将对驸马爷的偏见有多深,怎么这等之事全挂扯于驸马! 第283章 爱那百花齐放?   正欲解释,郭士通又说道:“罢了,此事结果也不赖,只是日后我若与你来往,你可别以为我是想替郭家替三皇子行事便好,可否?”   宋清明闻言,心下那丝酸涩的感觉倒比刚才更甚,不自禁说道:“郭参将不弃本官甚好。”   郭士通一听,嗤笑道:“下官知晓了。”   宋清明这才发现他自称了本官,尴尬一笑,不过仍要为秦风正名:“多谢郭参将体谅,只是今日之事确与驸马无关,他最近忙于鲲鹏商行之事,又不参政,岂会出这主意。”   “真不是他?”这回轮到郭参将惊讶:“怪了,宋大人是自行开窍了不成?”   宋清明替秦风洗了冤屈,但也不愿把萧令瑶牵扯进来,毕竟郭家身后是贤妃与三皇子。   他无奈道:“如今宋家太过扎眼,若是再与从前一般岂非成人刀下鱼肉,旁人并非真要我父子俩的性命,但也能将我父子二人置于火上炙烤,生不如死。”   郭士通摸了摸鼻子,想到自家父亲近日所言,对宋清明的遭遇颇是感慨:“倒也是。”   两人有说有笑地往外走,跟在身后不远处的白家父子对视一眼,白连州不悦道:“这宋清明搞什么名堂,方才还不爽快有人去宋府,这会儿又和郭士通打成一片?”   “或有私交也不一定,倒是听说郭士通与那位驸马爷走得颇近。”白北堂淡然道:“我让你与左平道拉近些关系,做得如何?”   白连州一时语塞,只想骂娘,那左平道平时看着就阴阴森森,相处下来更是发现对方是个油盐不进的人物,他根本拿捏不住对方的想法。   上次邀请左平道去红羽楼后,他又借故接触了几次,可左平道都以公务繁忙推拒了。   大理寺可不是公务繁忙,后又有太子遇刺案,这左平道与陛下还同进同出,最后竟把大皇子的东宫之位拉扯下来。   陛下虽未明着对左平道有什么表示,但像白北堂这般的老臣子都看得出来,如今的左平道是越发地得陛下器重,要说比较,恐怕只亚于那位宋相了。   要说陛下用人也是颇有讲究,这宋洛与左平道俨然两个极端,一个是端正君子,只认死理,办好实事便好,也不惧怕得罪人。   这左平道是平步青云的俊杰,看似也张狂得很,谁也不放在眼里,其实是个择利之人。   他心里清楚谁才能带给他莫大的好处,不论是并州贪腐案,还是这次的东宫遇刺案,他都仅唯一人马首是瞻,便是那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此人才是深藏不露。   如今这两人分明两极,但都为陛下重用,白北堂不禁想到自己,心下骇然。   他如今在百官看来也快一朝登极,说句难听的,若是唐相年迈不支,他这副相在众人眼中应是顺理成章地取而代之,何况这回还让他取代唐相成了春闱的主考官!   白北堂再清楚不过那位老师的本性,手握权柄多年,如今一朝落得左相之位,心中岂可甘心,这些天看似无动于衷,内心恐怕早就迁怒于他。   他令白连州接近左平道自不是为了简单的拉拢,那左家三代都在大理寺打滚,手上不知道握着多少官员的把柄,那些藏在暗处的龌龊事知道不少。   若能与左家交好,定能在将来助他一臂之力,而如今的左家正是左平道当势。   白北堂看一眼身边的白连州,这嫡长子虽有几分文才,有几分小聪明,恐是在左平道面前不够看的,他余光扫过今日撇开他离开的唐相背影上,低声道:“投其所好。”   白连州忙说道:“儿子倒是听说这位左大人虽未娶妻,但在外宅养着美人,名为绿妩,出自红羽楼,先前参加驸马甄选时打发走,如今又找了回来。”   “哦,看来这位姑娘颇得他的喜爱,不然也不会找回来。”白北堂说道:“找人去看看这绿妩姑娘生得什么模样,依她的样子再找几位给左大人。”   白连州自知进展不大惹得父亲大人不悦,如今总算找到突破口,心底也算松了口气。   这事办来容易,白连州回府后悄然叫来小厮,着他去办这件事,最好找个画师看到那绿妩的样子画下来,跟着这画再去物色美人。   哼,白连州想到左平道上次在红羽楼摆的那副不沾美色只好酒的样子,心中冷笑连连。   若不是好美色,府里的侍妾是怎么回事,这养的外室又是怎么回事,念及父亲对这位左平道有隐约的欣赏之感,时不时拿他二人做比较,白连州心底颇不是滋味。   他左平道心机深又如何,那小厮正要走,白连州又叫住他:“等等,再想法子去左府看看那几位侍妾都是生得什么模样,也一并画下来。”   白连州就想瞧瞧,这左平道是衷情一个类型的,还是爱那百花齐放!   宋清明今晨行了那一招后,不急不缓地去了工部当值,直至下了值才回府,诺大的宋府前,罕见得无客来访,那守门的老厮见到有马车来,畏惧得一激灵。   等看清是自家府上的马车这才安心,忙迎了过来,见过小主子后才笑道:“老奴是被吓破胆了,今个可是前所未有地冷清,老奴都有些不习惯了。”   看来今夜果真无人前来,明知父亲生病,探病者也无,还真是让陛下吓住了。   不得不说公主殿下这一招甚狠!   “以后都清明了,夜间可以早些歇着。”宋清明说完,快步走进宅院,迅速去探望仍在书房办公的父亲,宋洛依旧是那个勤恳的宋洛,纵然告假,依旧于书房处理政务。   “父亲。”宋清明迈着轻快的步伐进来,将晨间的事一五一十地道来,宋洛面露震惊,对元帝着他再休一日的皇恩忐忑不已:“不可,不可,已耽搁一日,岂敢休息。”   宋清明又说道:“父亲可曾后悔,此一来,我父子二人以后恐怕无人敢深交。”   宋洛放下手中的笔,正色道:“此招虽是自断后路,但清明,你可知为父为何替你取名清明?只盼你于仕途中仍能秉承本心,一心为民,心中清明!” 第284章 菩萨心肠?   宋家父子联手绝了那些暗怀鬼胎之人,这边厢,萧令瑶打着看望父皇的名义进了一趟宫,再出宫时得了一道手谕,待到十多日后,隋城的说书先生又开始忙活了。   为何?只因那新晋的驸马爷兼正三品皇商顶戴竟是干了一件大事,将名下的宅院改造成了客舍,放了一批奇特的双层床塌,即将接收寒门学子,每张床铺每日才五文到十文钱。   距离考试院近的十文,远一些的五文,距离书院近的十文,远的五文!   最要紧的是当今陛下竟也出言表彰驸马此举是助朝廷筛选人才,在早朝之时大加赞赏!   那说书先生说得口沫横飞,把秦风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而鲲鹏商行的各大商号门口更是张贴着这些接待寒门学子的客舍地址,为学子指路。   这消息越传越广,距离隋城外五十多里外的一处客栈中,一行人正听着客人们激动莫名地提到此事:“咱们这位当朝驸马爷那可是个稀罕人,点子一个接着一个。”   “对,对,对,听说前阵子联合三大皇城推出的那什么新型的口脂、香粉畅销得很,本来以为这驸马是个钻钱眼里的,万没想到如今又做出此等善举。”   “可不是嘛,家境富裕些的学子应该早早抵达,那寒门的学子路上都要耽搁多少行程。”   “到了隋城,还要愁落脚的地方,哪有功夫好好温习,若非实力雄厚者,难哪。”   “说来也怪,这位驸马爷明明出身仕族,怎么生得这么一副菩萨心肠,倒为寒门着想。”   砰,听着这番议论的这行人中,一身着锦衣的公子放下手中酒杯,只见这年轻公子不过二十出头,身形健壮,眉宇间英气飒飒,五官颇是硬朗,只是嘴角的笑意充满嘲讽。   此人正是镇北侯世子陈伯远,进隋城参加武举的日子其实要略晚些,但北关距离隋城有千里之遥,他早早地带着一众随从从北关出发,倒是比参加文考的一帮学子更快抵达。   他人虽在北关,但隋城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过去,是以也知晓这位驸马爷的“丰功伟绩”。   只是未料到人还未至都城,便在这帮客人口中听到熟悉的名号。   “菩萨心肠?“陈伯远又捏起酒杯,放在掌心细细地把玩,嗤笑一声:“以前不过一医者,一贱商,如今倒成了菩萨?不过空有驸马与皇商的名号。”   手握金山银山,又怎敌得过他们陈家手握大军?   若是知晓他这番心事,此番与他同来的镇北侯府幕僚周晋恐怕要提醒这位世子爷,他们手握的大军还要依仗朝廷的拨款才能度过这个寒冬。   那大军属于东越,属于元帝,姓萧,并非姓陈。   “世子多虑了,据属下打探,此驸马不过一皇商,功利之徒罢也,世子此番前往隋城寄托着侯爷重望,切莫为这种无关人等自乱阵脚。”   “凭他可以让我自乱阵脚?不过是想到那锦华公主居然用这么一号人物顶了本世子的名额,心中不忿罢了。”   镇北侯虽是旁枝抱养来的,但名义上是陈家的嫡长子,是陈皇后的亲兄长,陈伯远打小就属于皇亲国戚,其父又为统军大元帅,被封侯爵,他从出生起便是顺风顺水。   孰料会被打发到北关?那北关是何等地方,物资匮乏,民风彪悍,冬季更是气候恶劣。   此番一路南下,他终知晓为何父亲常提着酒壶望向南方,眼底猩红。   越靠近隋城,越能体会这边的繁华,风土人情与北关截然不同,物资更是丰饶。   陈伯远在北关虽也是锦衣玉食,但脸上的皮肤饱受摧残,这一路过来,许是水土的变化,全身的皮肤都微微地痒,但在痒过后开始呈现漂亮的光泽。   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外如是。   可惜越是这般,陈伯远的不满越是明显,陈家有从龙之功,表面上给足了好处,但一场交易过后,就为了让那不成器的萧令昭成为太子,他们全家却要带军远赴北关!   正如他所料,没有他们在隋城护着,他那无用的表哥不就从东宫里灰溜溜地滚了出来?   据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个的脚,可真相谁知道呢,兴许是遭到其他皇子的暗算,就算姑母是皇后也没护住他,啧,他是先去看望落魄的表哥呢,还是看看名存实亡的皇后姑姑?   萧令昭得知陈伯远到了的消息时,他正在坤宁宫里与母后叙话。   昔时高高在上的未来储君如今无比消沉,纵然如此,听到这消息后难掩振奋:“儿臣就知道舅舅绝不会袖手旁观,表弟这就来了。”   陈皇后心头一片烦闷,自从知晓那位名义上的大哥曾经派死士入公主府,她就猜到他在打什么主意,同样是为了飞龙符,镇经侯志在折断元帝的底牌。   此事陈天啸是瞒着他所为,为何?他早就生了异心,不满足扶植她的昭儿上位!   若是可以,只怕他早就领着镇北军一路杀进紫宸殿取而代之了吧,届时太子是何人?!不过是他踩在脚底下的一具枯骨罢了。   望着天真的萧令昭,陈皇后露出嘲讽的笑意,她这个儿子终是平庸了一些,竟对那对狼子野心的父子俩抱有期翼,着实可笑!   自打东宫案后,坤宁宫鲜少有访客,元帝借口称她身体不佳,令后宫嫔妃不用再来晨省昏定,说是许皇后一个清净。   这是清净还是让她生不如死,陈皇后心中有数。   “母后,既是众母妃与皇弟们都知晓她并非母后亲生,上回又撕破了脸皮,为何父皇不公开锦华的身份,难道真让儿臣与她一直做甚嫡兄妹?”   萧令昭愤恨不已,同样是父皇的孩子,凭什么对她格外青眼,她一个生母不详的人回宫后认皇后为母,成了嫡长公主,本朝嫡庶分明,就让她这么占了个好!   他突然打个冷颤,不敢置信地看向皇后:“母后,父皇虽夺凤印,但未废……废后,莫不是为了保住锦华的嫡长公主之位?”   随着他话音落下,陈皇后的脸色如那青白的瓷器,转瞬间,连那最后的光彩也逝去。 第285章 立长,或立贤?   陈家筹谋多年,出了一位皇后,一位手握大军的镇北侯,曾经风头两无,但有得必有失,陈家除去陈天啸后再无身于高位者。   对陈家来说,必须让萧令昭成功地登上帝位方得保住陈家基业,如今太子之位没有保住,这些天,陈家的女眷不时进宫,名为探望慰问,实为施压。   哪怕是她的生母,萧令昭的外祖母也一再强压着她去讨好元帝,说甚一夜夫妻百日恩,莫说他们是这些年的夫妻情份,陈皇后此时想要大笑,夫妻情分,何来的夫妻情分!   从来只有各取所需,就连孩子,他也只允他生了一个,身在这坤宁宫中,她也曾想过,若是诞下的是位公主,他萧佑还会允她再生一位皇子吗?   除却她,后宫这些女人哪个是他心尖肉,唯有那个见不得光的方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萧令昭骇然无比,为自己窥破了其中玄机而心寒,一时间对自己的际遇更是憋屈不已:“母后,儿臣没有说服高旗那般行事,可惜无人可信,儿臣这太子之位丢得太委屈了。”   自从迁出东宫,这些天他一直苦思冥想问题出在哪里,从高侧妃到那位已死的何宝林,还有突然入了皇寺又被和离的太子妃程岑,莫名自杀留下遗书的高旗!   就连那宫外的人也都指向于他,按理说他遇刺,其余皇子最先成为受害人,这让此事看上去更是像他自导自演要陷害某位皇子,终是一块巨石砸向他自个的头顶。   如今母后在后宫失了凤印,更让他如坠冰窖,就算是镇北侯支撑,真能复位?   母子俩各怀心事时,那琼安姑姑进来禀告:“娘娘,殿下,世子到了。”   陈伯远进了城,一到位于隋城的镇北侯府放下行李便收拾一番进宫觐见,他带了父亲给元帝的书信,见过元帝便前往坤宁宫,刚听说太子,不,雍王也在,暗道一声巧了。   “姑母,表哥。”陈伯远大笑着走进来,长年习武的他自带英气,仿如一道明亮的风景扫进阴沉的坤宁宫,令人眼前一亮。   只是这份分明风尘仆仆而来却不见颓然的姿态让陈皇后有了对比。   一边是神彩飞扬的侄子,一边是颓势的亲生儿子,再想到那个在暗中与她离心的所谓嫡长兄,陈皇后强打起精神起身,看似热络地握住了侄儿的手:“伯远,你终于来了。”   陈伯远这才正式行礼见过皇后与雍王,一番行礼后取出带给他们的大礼:“父亲知晓发生之事倍感心忧,奈何无召不得入城,如今方寻得此方法令我返回,请姑母安心。”   萧令昭一听,心下大喜,陈皇后看着喜形于色的儿子,只恨方才来不及提点。   陈伯远似没有看到皇子表哥脸上欣喜的笑意,打开手中的盒子,只见里面摆着一颗婴儿拳头大的夜明珠,与寻常所见不同,紫中带粉,煞是漂亮。   “此是父亲在北关所得,仅此一颗,这次特托我带进宫献给姑母。”陈伯远说完,又将一个精巧的盒子交到萧令昭手中:“此为父亲特为表哥定制。”   是一枚鸡血石印,这玉石鲜红有如鲜血,这一枚玉印,血色鲜、凝、厚,上面还有梅花状的血状,精美至极。   “父亲称,梅香自苦寒而来,望表哥切莫被一时艰难所阻。另外,父亲还令我带了一封书信给表哥。”   萧令昭忙接过去,看完以后叹道:“可如今二皇弟进了户部,三皇弟进了兵部,本宫如此情况,父皇仍在气头上,要如何进入吏部历练?”   原是那镇北侯建议萧令昭想法子进入吏部历练,不论官职,暂且进入便可。   陈皇后心中微动,似是想到什么,脸上的面色终于好看了些:“还是你父亲目光长远,倒是姑母为这一时的打击萎靡,再无分寸。”   “伯母何必妄自菲薄,若是寻常人等遇到这类事情都要颓丧一阵子,只是这储君之位可是放弃不得,表哥才是嫡长子,本朝历来是立长为先的。”   陈皇后眼皮微跳,话虽如此,当今的陛下可并非嫡长子,不也一样登了极位。   陈伯远似是觉得说错了话,忙躬身道:“瞧侄儿这张嘴,又让姑母多虑了,其实本朝仍有不少臣子在立长还是立贤上有分歧,至于哪边轻,哪边重,想必姑母比侄儿清楚。”   好一对父子俩,也不知这是他父亲临行交代,还是他自个的主意。   陈皇后的脑子里有如一团乱麻,她只晓得镇北侯给他们母子俩指了一条明路——吏部。   还有这立长或立贤的分歧。   通过吏部去鼓动官员们支持立长,此是一条让昭儿重回东宫的路,虽是迂回了些,但好过昭儿如今连个虚职也无,都快成个闲散王爷!   看皇后终露喜色,陈伯远埋下头,此计确是他与父亲商议而来。   也确是眼下的前太子最好的出路,否则这般干耗下去,等他成了真正的闲散之人,自然有其他皇子取而代之,皇后自是知道如此,才会急不可耐。   此时奉上这一计,一来是代替镇北侯府示好,二来也是让隋城里的一帮老祖宗心安。   只是么,陈伯远的眼底划过一抹嘲讽的笑意,就萧令昭的天分,就算能入得了吏部,一位失势的前太子怎么敌得过吏部的一帮老家伙上位?   进去了也不过是历练,历来皇子历练,进去的官职都不会太高,也要从底层做起。   真等到萧令昭可以把吏部玩得团团转,拿到足以支使底下那帮老臣子的筹码时,那都猴年马月了,此计,也是他与父亲献给陈家的缓兵之计。   谁让他们父子俩都姓陈呢,谁让父亲是抱到正房才有如今的际遇,那帮老祖宗们可认定父亲有如今的前途是托他们的福,就要求他们记得陈家正房的大恩,要千倍万倍地还回来!   此番太子被废,陈家的书信有如雪花一般飞至北关,让父亲想办法,措辞严厉非常。   俨然不帮这一回,父亲便是大逆不道,要抽他的筋,扒他的皮,饮他的血! 第286章 陈家的野望   陈伯远掩去对那帮老不死的厌恶,再掩去对萧令昭的轻视,唯独在面对陈皇后时犹有几分似真切的暖意:“姑母切勿乱了阵脚,古来夺嫡之争都有几番变化,不用挂在心上。“   听他说得轻飘飘一般,偏又显得成竹在胸,陈皇后莫名安心许多。   如今有大计在手,就算这定北侯父子俩包藏祸心,他们的人马远在千里之外又有何用?   “还是大哥与侄儿镇定,这些天你祖母也好、姨祖母他们也好,进宫来无不是劝本宫去向陛下示好求情,除此以外便没有好的办法,如今姑母等到你来,总算是等到主心骨。”   陈伯远忙说道:“侄儿为早日见到姑母与表哥,脚程不敢停,一路飞奔而来,倒是比参加文试的学子们更早入城,表哥如今搬迁至宫外,倒也是件好事。”   萧令昭一品,可不是这个道理,镇北侯一家虽然举家前往北关,但隋城依旧有府邸。   以往陈伯远要见他还得入宫,以后在宫外,两人往来更方便且不用显得那么招摇,毕竟入宫必有记录,太一清二楚,父皇从来忌讳舅舅,定会引发他不满。   “表弟带着舅舅的计谋而来,一下子给本宫吃了一颗定心丸,表弟你有所不知,前些时间接连发生波折,本宫真是……”   萧令昭这见谁都要诉苦的样子让陈皇后气恼不已,再看这侄儿远在边关这么多年依旧是倜傥沉着,可叹这皇后并不知晓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这句话,但也觉得萧令昭甚不争气。   是以在萧令昭刚开始抱怨时便狠狠地看过去,陈伯远忙说道:“表哥,听闻本城有家酒楼名为玉春楼,是驸马所设,里面名菜汇聚,不如表哥带表弟去见识见识?”   陈皇后听到秦风的名号就有些不适,虽说前两次事情看上去与萧令瑶、秦风都毫无关系,但他夫妇二人把唐相弄得那般狼狈,多少令她心有余悸。   她最担心的更是这夫妇二人是否在私底下接受了其他皇子的拉拢,这两人一位不涉政,一位未入仕,看上去毫无威胁,可偏他二人都得了元帝的信任,这便是最好的靠山。   为了这靠山,不难保有人会上门示好,陈皇后一想,随即说道:“那玉春楼在民间颇有名声,如今已是隋城第一酒楼,伯远走时,这玉春楼还不知道在何处呢。”   “可见侄儿离开隋城太久。”陈伯远看向萧令昭,笑道:“表哥,不如现在出宫如何?”   送走了亲儿与侄儿,陈皇后脸上堆积的笑意立马消散,那琼安姑姑说道:“娘娘,入吏部确是一件好事,但如今陛下正恼怒殿下中,岂肯让殿下入吏部历练?”   原本作为储君是接受全面的教导,何止是吏部事务,几乎未来君王要管理的事务都会让太子提前试练,如今没了这项身份,萧令昭又未得到进一步安排,反倒成了边缘人物。   这几天对坤宁宫的管束比以前轻了些,说是幽禁,但已经允许坤宁宫的人进进出出。   外面的消息也能进来了,那二皇子与三皇子在户部与兵部如鱼得水,两人或是上回因为同在公主府安插眼线的事被元帝捅穿,挨了训斥以后收敛不少,反倒得了元帝嘉奖。   至于四皇子,陈皇后从未把此人放在眼里,外家薄弱得不值得一提,根本不足以为惧。   陈皇后微微闭上双眼,琼安说得对,入吏部于长远来说确是件好事,但要如何说服元帝?   她突然睁开眼,笑道:“咱们这位陛下看似刀枪不入,实则有软肋,不妨本宫用他的软肋与他交易一场,如何?”   琼安姑姑打个冷颤,她如何不知皇后的打算,这是准备用锦华公主生母的事与元帝交换!   “娘娘切勿冲动。”琼安姑姑忙跪下道:“锦华公主与那位均是陛下逆鳞,不可轻易触碰,还请娘娘再想法,否则只会让殿下陷入更艰难的地步,何况娘娘也所知不多。“   虽是所知不多,却是见过面,一想到那张脸,陈皇后的脸再度绷紧。   陈皇后本就是一时冲动,一想到元帝竟为了保住萧令瑶嫡长公主的地位忍住不废后,心下早有了计较,她此时微微握拳:“可本宫还有什么筹码?”   自陈伯远进来,琼安就挥退了宫中侍伺候的人,只令几个真正的自己人守在宫外,此时她又检查一二,这才重新跪在皇后脚边。   她本就是陈家的老人,受陈皇后母亲的命令侍奉在她身边,早还在陈府时,她便不是普通的侍女,她此时一咬牙道:“娘娘并非没有筹码,只是这一筹码会让陈家伤筋动骨。”   琼安姑姑将心一横,附到皇后耳边一番耳语,陈皇后的脸色大变,看向这位贴身大宫女的眼神也有几分复杂:“此事连本宫都不知晓,你是从何得知?”   “是从老夫人处……”琼安早知她的命运与皇后同声同息,是以不敢有所隐瞒:“陈家除却镇北侯外,其余男丁均被打发到不中用的位置上,老爷一直在筹谋后路。”   后路?陈皇后这才知晓父亲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们的后路便是要暗中支持镇北侯,要让那个旁枝抱来连庶子都称不上的东西步入高位?   “你既知晓如此秘密,为何要告诉本宫?”陈皇后第一次用不同的眼神打量这位贴身的大宫女,除了她以外,这坤宁宫里还有多少来自父亲的耳目,将她的一举一动告知陈府?   她陈宛容算什么,不过是他们手上的一枚棋子,那昭儿呢,是不是因为流着萧家的血,最终要为他们所弃!她才是陈家嫡女,那陈天啸算什么东西!   “镇北侯本人可知晓此事?”陈皇后想到刚才陈伯远的献礼献计只觉得可笑。   琼安姑姑摇头:“老爷虽有此意,但并未让镇北侯知晓,毕竟镇北侯也只是旁枝出身,并非嫡骨血,是以老爷还有其它盘算。”   “怎么,父亲想鼓动陈天啸造反,他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陈皇后说完见琼安姑姑惊恐地埋下头,只觉得讽刺,父亲已经一把老骨头了,还想登极位?! 第287章 回隋城的幌子?   是她小瞧了娘家人的野心,本以为狼子野心的只有陈天啸一人,她的父亲竟都有盘算,这是想借着镇北侯的势起事,再倒戈相向,除掉陈天啸父子取而代之。   真是可笑,且不说陈家如今能留在隋城的都不济事,就说那陈天啸,岂是被人摆弄之人?   更令她恼怒的事,父亲有此等盘算,连琼安姑姑都知晓,她却一无所知,为何,她与萧令昭终将被弃,沦为弃子!   那些就是她的亲人,与她流着相同血液的人,可笑她一直为他们被削权而不愤,而不平。   眼见得皇后颓然与愤怒交加,琼安姑姑低声说道:“奴婢将所知全盘托出,自是有私心,奴婢本就是老爷安排过来的人,奴婢以为,总有一日,老爷不会留奴婢活口。“   “与其坑害了娘娘与殿下仍未落个好下场,不如与娘娘一同谋事,同生死,为殿下,为娘娘博个出路。”琼安姑姑说道:“比起触碰陛下的逆鳞,这般筹码如何?”   只是定会触到陈家本家的利益,她之所以全部一五一十地告诉皇后,正是要她做取舍。   不仅如此,还要与陛下做一番博弈。   陈皇后埋下头,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阴沉:“他们不仁,本宫又何必有义,若能用此事替昭儿谋一把事,自是好,不过,此事暂时不可让世子知晓。”   “他们欲利用镇北侯,若是世子知晓不正好帮娘娘对付他们?”琼安姑姑立马反应过来:“也是,镇北侯也是狼子野心之人,陈家早就衍生为三股,不在一根绳上。”   如今陈家局势明显,镇北侯为一势,陈家为一势,皇后娘娘自成一势,可笑本是一家人,却为了野心四分五裂,若是一日闹起来,恐只会狗咬狗。   琼安姑姑心下明了,将时事看得通透,只是借这个时机彻底投诚皇后。   “陛下不会让陈家现在就出事,此事确是个机会,但本宫需好好想想如何与陛下做这一番交易。”陈皇后眼底泛起一抹寒光:“还有藏在本宫身边的钉子,须得一颗颗拔除。”   她觉得对元帝还有几分了解,虽是父亲做下这般事,但只要陈天啸手上握着大军,他便不会轻易地来灭陈家满门,她低下头,眼底浮现一抹精光,正如琼安姑姑所说,此为筹码。   既能报复冷血薄情的亲人,还能替儿子再筹谋一番,如今的自己还有何不能失去的?   她自认为最信任的一帮人却是双亲授意潜在她身边之耳目,亏她重用这么多年,简直可笑!   此前已被元帝打发了一批,剩下的已经不多,就是不多,也不能留在身边祸害她与昭儿!   ”除了你,其余人都悄悄处理了吧。“陈皇后微微合上双眼。   琼安姑姑原本也是那帮人之一,如今听到并无太大的感觉,各自为政之时,原有的同谋必是敌人,她若留情,有朝一日必定沦为他们刀下鬼。   陈皇后这边因为琼安姑姑一席话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出宫的雍王萧令昭却是带着镇北侯世子陈伯远踏入了玉春楼,那薜成识得已出宫的萧令昭,却不识世子爷。   不过做生意的都是人精,能让大皇子陪同的自是贵客,正要前去迎接,那陈伯远却退了出去,在玉春楼门前停下,一脸兴味地看着门口张贴的告示。   那告示正是关于秦风的客舍,他含笑说道:“二十七处客舍均为寒门学子打开大门,驸马爷的胸襟果然不一般,这番倒是为寒门弟子造了福。”   萧令昭想到以往拉拢秦风却碰壁之事,仍然心中不悦,冷哼道:“当初若非他跑出来,最后一名驸马甄选人应是表弟你才对。”   不远处的薜成听得清楚,老练如他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招呼其他客人,淡定如斯。   只是那耳朵却是捕捉着一边的动静,丝毫不敢大意。   就听到那脸生的客人嗤笑道:“岂可说是驸马爷顶了我,分明是表妹不待见我这位表哥,硬生生地把我排除在外,欸,许是以前皮惹了她不悦,这不就遭了现世报?”   只这么一句,萧成就猜出此为何人,倒也瞧出这位世子爷是个心思深的,这前太子爷都未必是他的对手,这才抬脚,将一位正六品的大人引入内:“这位客人里面请。”   陈伯远与萧令昭进了楼上的包间,见这玉春楼装饰华丽却不俗气,又极注重客人隐私。   进入包间后发现外面的声音极细微,根本不可闻,陈伯远面色微变:“此酒楼竟然能将隔音做得如此之妙,显然这建筑费了不少心思。”   “那位驸马爷为了黄白俗物不知道费了多少心神,何止这玉春楼,那红羽楼的花样更多。”萧令昭本也是红羽楼的常客,知晓红羽楼是秦风产业时,他差点没吐血。   一想到自个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秦风送了那么多银两,真是让他悔不当初。   当初觉得可拉拢他继而让萧令瑶对他亲近些,也好在父皇那里为他说点好话,孰料那秦风居然是个不识秤的,在内务府那般甩了他的脸面,白给的好处都不要。   后来他频繁出事,也顾不上理会这驸马爷,如今坐在这玉春楼里想着往事,胸口隐痛。   “红羽楼可是青楼?”陈伯远暗笑一声,他在北关也知道这位表哥还是东宫太子时,把东宫的后宫制式履行了个遍,该纳的一个不少。   倒是被废以后,先是被陛下强行和离,着那程家女返家,还封了县主,又让他清理了身边的不少侍妾,现在身边的女人是少得多了,以前却是半分不收敛。   “是青楼,但也非一般的青楼,表弟可想去见识一番?”萧令昭想到玉春楼百花齐放的情形,眸孔微暗,为防被父皇更加厌弃,他已经许久未进玉春楼的大门。   今日若以招待表弟为由进去,也算是个充足的理由,被父皇责骂也有理可说。   “可惜表弟要辜负表哥一番心意了。”陈伯远的话让萧令昭如淋一盆冷水:“表弟此番前来隋城是为了武举,举国而办的武举定是高手如云,表弟不敢大意,须勤加苦练方可。”   “你当真是为了武举而来?”萧令昭的手一顿,不以为然道:“你已是世子,将来要继承舅舅的爵位,这武举不是为了回隋城打的幌子么,何必作真。”   这蠢货!陈伯远心下不屑,正色道:“表哥此言差矣,我这番是为表哥与姑母而来,也是为了武举而来,不敢说志在必得,但也想拔得头筹!” 第288章 立规矩,签契书   萧令昭见他说得如此恳切,尴尬地清清嗓子,刚才已经点了玉春楼的招牌菜,又让小伙计温了酒送上来,眼下只有他们二人,说话倒是畅快得很。   比起陈皇后对陈伯远父子的提防,萧令昭则更想与他们亲近一些,如今唐相倒戈不再支持于他,更在废黜太子时推波助澜,早就撕破脸皮。   那唐相铁了心要另扶植他人,只是未得风声到底相中了哪一位,他若再不拉拢舅舅与表弟,难道要将自个与那皇位越推越远不成。   “表弟自小得舅舅精心培养,又在镇北军中长大,岂是其他凡夫俗子可以比拟的。此番武考必定手到擒来,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告诉表哥。”   陈伯远暗道他们母子俩都快沦落成孤家寡人,竟敢大言不惭地说要帮他,着实可笑!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这位前太子表哥对自个的前途未免乐观了些,不说二皇子、三皇子蠢蠢欲动,皆有与他相争的资格,那陈家的老东西们还包藏祸心。   他倒是佩服这位前太子表哥,纵然身在泥泞中却依然以为自己能争得朝暮,想来也是皇后姑母把他宠坏了,这般不知道深浅。   陈伯远自然要虚以委蛇地客套几句,他可不是那寒门考子,镇北侯府在隋城什么都不缺。   等那菜色上来,陈伯远一瞧,眼皮猛地跳了好几下,这桌上摆的菜绝大部分都是他从未见过的,虽是极力保持平静,依旧让萧令昭瞧出了端倪。   许是觉得他这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颇有意思,萧令昭的语气欢快了不少:“这驸马爷虽是个不识抬举的,但在研究新菜上倒让人无话可说。”   “你瞧瞧,这一味名为蟹黄豆腐,里面并非蟹黄,而是鸭蛋黄,这一道就有趣了,名为夫妻肺片,还有这一道为上汤豆苗,这一道名为水煮牛肉,这一道最是稀奇。”   萧令昭说到这里特别顿了顿,脸上带着几分快意的笑:“这可是一道把唐相的太师之位弄没了,还让他屈居左相的名菜——白玉豆腐,名字虽好听,却是用长毛的豆腐制成。”   陈伯远虽知道唐相是如何成为左相的,但北关毕竟偏远,收到的消息往往是捡重点送。   其中的细枝末节哪能知晓?   此时听萧令昭说完前因后果,陈伯远在喉咙间吞咽着“秦风”这个名字,万决想到那萧令瑶替自己择了一个这般奸滑的夫君,这唐相也是大意,不过归根究底是他小瞧了秦风。   两人在包间畅谈之时,薜成已经着人去安定府里通风报信,听闻世子去了玉春楼,秦风放下手里的笔,吹干字迹上的墨:“这么快就到了?”   荆无命闷哼一声道:“许是皇后母子出事,这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武考的借口都能想出来,这对父子俩也是费尽心思,陛下定不会拦着武举,否则落人口实。”   “文考的学子们尚未全部入城,但也就在这几日,”秦风好像一点也不关心这世子如何,交代冯宝道:“殿下已帮我们打通关节,那边可安排好了?”   “陛下都亲肯的事,那守城门的官兵哪敢作对,小的派去的人都是各大商号里精明的伙计,轮流在城门口守着,通知进城的考子们何处可以落脚。”   冯宝说道:“不过……”   “不过甚,有话就说。”   “小的担心有些富足之考子也混入其中,岂不是占了床塌,让真正有需求的人落空?”   噗嗤,荆无命忍俊不禁道:“但凡生活富足些的公子都不愿与那么多人同睡一间房,人多吵闹,根本不利于安心学习,只有没得选之人才甘愿将就。”   这话说得粗,但理不糙,科考三年一次,人的年岁有限,考不上又是三年,难哪。   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谁不想独自一间房,有下人精心伺候着三餐起居,本人只好生温书便好?可惜这人打一出生就是三六九等,总有处于底层者。   秦风不把那世子当回事,只把手上那书写好的契书交给冯宝:“一共是二十七处地方,每一处都要放些,入住者需签定契书方可入住。”   冯宝拱手应了,拿着那书写好的契书离开,荆无命也不知道那上面写的是什么,只道住个这么便宜的客舍,规矩倒是多,昨天驸马折腾出了什么宿舍之规,今日又上了契书。   秦风也没解释的打算,这桩小生意后面能不能衍生出大买卖,就要看入住的这批考子了。   再说考子们陆续从东越国各地抵达,大多是同乡偕伴而来,有乘马车一路赶来的,还有辗转走了水路又转陆路而来的,距离隋城近些的反倒不急,会晚上一两日来。   来得越早的反而是距离最远的,第一批考子初进城门便看到一张醒目的告示,不,说是告旗才合适,那诺大的一面旗上书写着漂亮的偕书,上面的内容一目了然。   有些家境富裕的考子只是匆忙扫过一眼便离开,不多看一眼,有些徒步进城的考子则在旗下驻足,立马就有热情的伙计迎上前来,热情地介绍这客舍为何物。   听闻是驸马主持所设,又是当今圣上首肯之事,首到的这一批寒门学子倒也不见刚才的羞涩之意,本就囊中羞涩,所用的银两不多,若有此等机会,求之不得。   是以当场就有数十名学子想去客舍看看,并优先选择了距离衡山书院最近的客舍,秦风听说后,当下赶过去,与那数十名学子几乎前后脚到达。   只是那批学子背着包裹还未成功踏入,就被拦在客舍前,负责这边客舍的几人正讲解着规矩,还有那契书,秦风到达时,那些学子正聚首研究。   突听到有人唤驸马,一个个才抬起头来,今日的秦风挑了一件寻常料子制成的衣衫,只是做工精致些,身后带着好几位随从,那马车又挂着公主府的府徽,身份一目了然。   这些学子都有些愣住,还是其中一个略年长些的率先俯身相迎:“见过驸马爷。”   剩下的学子们这才跟上,有几个面皮薄些的耳根子都红透了。 第289章 古装版学霸笔记?   秦风看在眼里,随和回应,却知晓他们的尴尬心境,他这般广而告之虽是行了他们的方便,但也让他们的囧迫贫苦曝于人前,读书人脸皮薄,自是会难堪。   但若不广而告之,如何让他们寻到此处?   凡事都有两面性,都是双面刃,总得有些取舍,不能瞻前顾后,否则哪成得了事?   秦风假装没看到他们的面红耳赤,温声问道:“几位可是对契书的内容有所不解?”   那规舍其实写得清楚,无非是要和平相处,大家轮流打扫客舍,平时保持安静以免扰了彼此温书,都是些于众人有利的规定,这些考子们并无异意。   他们只是在看到契书后才感觉到讶异,那上面有些条款是他们这些读书人首次接触,又涉及到分红之类的事宜,一时间根本未反应过来。   秦风见状,笑着拿起一纸契书::“若有不解之处现场发问即可,必定知无不言。”   终还是刚才年长的那一位考子说道:“敢问驸马爷,入住后需得将温习手稿与谦益斋签订合作协议,若能进入殿试,则与谦益斋合作印刷读书笔记售卖,并获得五成分红。”   “若不能进入殿试,虽不能录用,但可得五两纹银以作激赏?”   秦风微微一笑,这念头来自于后世的各种成功笔记,高考状元的考试心得什么的都被著书立作,在后世大卖特买,那些学生家长甚是买账。   当今科考成风,若是能贩卖成书必定能大赚,这正是他真正的目的,不过前提是这些寒门学子中有能入殿试才,最好有前三甲,那读书笔记与心得才值钱!   秦风做了两手准备,一边是准备押这些寒门学子,二来到时前三甲一出,他自会安排谦益斋去与他们商谈合作的事宜。   据他了解,东越科举这些年,虽有借阅笔记一说,但从未有书行发行这种东西,秦风就想赌一把,看看本朝这科举风能让多少人掏银子买账!   “正是,寒门不易,此举可以造福众多考子,也可免于为生计奔波,让家人受累,还请诸位放心,此举已启禀过圣上,若将来入仕,此契书也不会对前途有甚影响。”   都言打蛇要打七寸,秦风自然知道这些考子担忧的是什么,早在萧令瑶进宫找元帝前,秦风才将暗中的打算一并告知,并求得了元帝的同意,否则这些考子若有顾虑,如何成事?   这些考子担忧的正是这一点,面对这如同从天而降的馅饼,若说不动心是假的。   他们本就是出身农家或贫寒之家,不少人甚至年少失怙,全靠寡母辛苦扯扯长大,只盼一朝科举能入进士,方能改变家境,回报亲人。   来到此处见到这不算华贵却俨然舒适的宅院已经心有所动,等再看到管理严格,不仅有宿规,且有灭火器具,更有医馆准备的药包,有值守的伙计,管理甚是严格,毫不紊乱。   只是在看到这契书后方才有了顾忌,秦风此一番解释自是打消了他们的顾虑。   “诸位若还有疑虑可一并提出,二十七处宅院位置不一,且数量有限,诸位早一些入住,也好早些熟悉环境,早早进入状态温书,安生备考。”   秦风的语气不急不缓,荆无命听着挑了挑眉,明明是提醒这些考子床塌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偏要说得有如春风化雨一般,反正让听着的人没觉得丝毫压迫。   方才那位长年些的考子立马说道:“回驸马爷,草民愿签。”   有了带头的,接下来的事情就好说了,一个个签字画押后便由管事的伙计带进客厅,一见着这四水归堂的院子,一个个便心旷神怡,再看到里面早就摆好的床榻,个个惊奇。   冯宝负责这些床塌的事宜,对其功能再了解不过,立马上前演示一番。   这床塌如何去到上层,如何拉下布帘,何处可掌灯,何处可放笔墨,还有每间客舍里都备了一个柜子,柜子里可放些杂物,准备得十分齐全。   这床榻看着是全新的,纹理漂亮精致,看着毫不简陋,院中处处都布落得极有品味。   虽然不是一人一间房,这么多人同住一间,但每间房不超过六人,且上下可拉帘,拉上布帘便是自己的地盘,刚才还有些紧绷的考子们此刻才放松下来。   跟着冯宝转了一圈,各自去挑喜欢的房间,占据了不同的床塌,不复刚才的疑虑。   负责这栋宅院的伙计则去登记各位考子的身份,并且按预住的时间先收取对应的费用。   因为不知是否能进殿试,或许首轮便会被刷下来,是以这一批考子均没有选择三个月长住,只选择到第一次公榜时间。   不过他们也不用担心,那契书上也写明了,就算是到期,也会选择优先租赁给他们。   如此一来,皆大欢喜。   只是那荆无命在边上听了这许久,越听越不对劲,这哪是做生意,这分明是在赌博。   试想想,这些床塌花了成本吧,那些布帘也花了银子吧,还有屋里的摆设,那些灭火的器材,还有那些药包,哪些不要银子置办!   殿下看到账本估计要气到晕厥,还有刚才驸马所说的,若是不能进入殿试,只要签了那契书的还给五两银子,进殿试哪那么容易?上一届科考,好像只有两百余人进殿试。   这一次来的考生诸多,但能进殿试的始终是少数!   况且这签契书才能入住,这等同于入住的人数绝大部分要得到五两银子,这笔账,怎么算都是笔蠢账,是笔稳亏的生意。   哎呦,荆无命想到殿下若是知道此等细节,只怕又要心疼她的钱袋子,晚上还能让驸马进房么?荆无命叹气又摇头,一边的龙七瞟他一眼,暗道皇帝不急太监急。   他跟着东家这么久,东家不是没有吃过亏,但凡是东家自个的选择,就是亏了也安然。   那萧令瑶虽然是公主,但也不能保证每件事情都尽如人意吧,既是要搭东家的车一并发财,哪能只承好处不担风险,世上哪有这么美的事呢。   龙七心里这般想,但私下被冯宝提点了不少,和之前相比已经没那么大咧咧。   荆无命不知龙七心底所想,手习惯性地扶在刀柄上,习武者听力分明,突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骤然转身,看到来人一怔,他虽在宫外活动,却认得此人——前太子妃程岑。   不过荆无命装作认不出对方,往前几步,拱手道:“请问来者何人?” 第290章 这县主,得提防   程岑方才经过此处,看到公主府的马车才停下,鬼使神差地步至此处,看到这带刀侍卫后恍然行为不妥,停住脚步道:“吾乃荣安县主,见此处喧闹,特来一看。”   “见过县主。”荆无命心想前太子妃成了县主,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前太子失了太子之位便也罢了,就连媳妇也弄丢了,经此一来,陈家失去了程家在民间的威望支持。   他早听曹景说过,东宫遇刺实是元帝一手安排,苏宝林与这位前太子妃皆是帮凶。   只是那苏宝林落得一个自尽的下场,这位前太子妃却摇身一变成了县主,荣光返家,就算是和离,有皇家的庇护,谁又敢当面说她的闲话?   曹景着他多小心此位县主,未料到今日来这衡山书院附近,还真巧遇了这位。   荆无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对付刺客杀手好说,不过是动手的事,这女子才让人为难。   打不得,骂不得,他一个普通侍卫,眼前是得了皇命的县主,他能如何?   他突然想到要是白浅在这里就好了,那丫头最擅长虎假狐威,借着主子的势谁的脸都敢打,这么一想,荆无命的语气变得有几分冰冷:“驸马确在此处。”   “那殿下可在?”程岑能与元帝共同谋事,自是心性不比普通人,虽是心中狂喜,却精巧地避过秦风,反倒是问起锦华公主,于外人来看也属正常。   荆无命虽不如曹景那般老练,但毕竟习武之人,眼神颇是犀利,一眼瞧出这位县主的眼神直往宅门里面瞟,心里便一咯噔,转瞬便有些明了,又觉得不可思议。   这位前太子妃莫不是对驸马有意?这要是传出来了,这县主的名号还想不想要了,她祖父程吾老先生的脸都要被她丢光了!   不过此位县主极是精明,就拿现在来说,只字未提驸马爷,只是问起公主殿下,他心知肚明后一拱手道:“回县主,殿下今日入宫陪伴陛下,并未与驸马随行。”   “原是如此,本县主与殿下也许久不见,原以为今日有缘,未想到又是擦肩而过。”   程岑说到这里,只听到里面笑声琅琅,却未见秦风的身影,里面皆是读书人,她虽是县主,但确是天下皆知和离之人,民间多有忌讳,自是不能进宅院。   她便说道:“既是如此,本县主先返回书院,留待下次与殿下相逢。”   龙七在边上不明所里,荆无命暗自咬牙,和殿下相逢,怕不是想和驸马相逢吧,这县主也不照照西洋镜,自个一个和离的妇人,还想着打驸马的主意?   就算公主与驸马是假夫妻,现在也是铁桶一般,由不得外人作祟!   听说她要走,荆无命立马开口:“恭送县主!”   程岑到底心中不舍,虽是放话说要离开,转身后脚步却是极缓,隐约听到身后秦风的声音越来越近,心下暗喜,脚下便是微顿,荆无命一看,好家伙,这位前太子妃不是省油的灯!   他正寻思着如何打发了这位县主,余光瞟向宅门,只见原本要出来的驸马爷居然又一转身进了其中一间房,原本要送他出门的考子们也呼拉拉地跟了进去!   身后的声音再度消失,若是荆无命站在程岑面前,定能看到她脸上的喜色转瞬而逝。   因再无可留下的机缘,也未能与秦风打个照面,她只能不甘地离开,荆无命的一颗心方才落下,荆无命抚了抚刀柄,曹景那老狐狸说得不错——这县主,得提防!   再说秦风正是瞟到宅院门口的程岑才灵机一动躲藏起来,目睹她离开后才对诸考子说道:“今日暂且住下,附近便有条食街,宅院中也有厨房,可自行煮食。”   “另外,待住满后便有武侯铺的兵丁过来教导大家如何使用灭火器具,大家安心温书。”   “多谢驸马爷!”这些考子的感谢发自内心,不仅是为这环境舒适的客舍,不仅是为那与鸡蛋差不多价钱的宿费,更是为驸马对他们没有丝毫低贱之心,且愿意赌他们的前程!   秦风也没料到那契书会让这些考子生出不同的想法,他们苦读多年,拼命成了百姓口中的举人老爷,但他们最清楚,一旦入了春闱,满街遍地都是举人。   若不能进入殿试,也不过是落榜的举人老爷,只能无颜面对家中亲人,秦风愿意与他们签订那样的契书,是要赌他们之中必有人能进殿试,且不计成本。   这种被人看好的感觉无异于强心剂,令他们跃跃欲试,对这位驸马爷更是信服。   就凭这客舍的种种安排,无不讲究实用性,更立下规矩让他们免于无用的纷争可以安心温书,方才那位年长些的年广志便叹道:“我们是遇上贵人了。”   “年兄,听闻这位驸马爷也是位奇才,就连我们乡下也有关于他驸马甄选的事迹,飞花令、双飞花还让内阁大学士落败,可惜身为仕族庶子备受打压,未能参加科考。”   年广志顿时对秦风生有感慨之意:“太可惜了,仕族虽然都是高门大户,但规矩繁多,后宅之事扰乱,不知道多少明珠蒙尘,驸马爷如此关照我们,想必也是有感而为。”   秦风要是听到这番话定要红了半边脸,他确有做好事的意味,但骨子里还是想赚银两。   在打了好几个喷嚏以后,秦风才拉开帘子,看着马上的荆无命:“荆侍卫,你从刚才起就一脸不爽快,是龙七惹你了,还是冯宝让你不快?”   “都不是,回驸马,是那位荣安县主。”荆无命是个藏不住事的人,此时气怵怵地说道:“这县主也是不顾风俗的,刚才就站在宅院门口候着驸马,她想做甚?”   咳,秦风不自在地低头轻咳,这荆无命不是个憨憨么,怎么这会儿这般灵光了?   冯宝和龙七对视一眼,龙七眼里一片清澄之色,自是想不到那县主等着驸马又如何,冯宝则反应过来:“那位县主不就是与前太子和离的太子妃殿下么,驸马与她相熟?” 第291章 皇后来信   秦风无言,龙七是摔坏了脑子才不灵光,这冯宝怎么还是傻乎乎的,幸好在外人面前还装着不动声色,他无语道:“岂可能相熟?”   荆无命听着秦风这不耐的语气,这才舒服不少,又在心里嘀咕要不要将今日所见告知殿下,察觉内心之纠结,他险些扇自个一记耳光。   他如今虽是侍奉在驸马身侧,可他是谁的人?他是公主的人,如今胳膊肘要朝外拐了?!   经此一想,他打定主意,等见到殿下后定要将那契书之事、县主之事悉数告知,岂能让殿下受委屈,以后也需得少吃点,少喝点,少拿点,以免真做了吃里扒外之人。   欸,若驸马与公主是真夫妻倒也好了,他何至于如此纠结!   萧令瑶此时正身在皇宫,元帝难得心情大好,与她在后花园对弈,洪公公在一边服侍。   宫女与侍卫们皆退到远处,也听不到父女二人在谈些什么,只是看到陛下笑意畅快,俨然不是平时那般凝重的神色,暗忖这诺大的皇宫中,只有锦华公主可让陛下展露笑颜。   “父皇,儿臣可只输一子了,”萧令瑶毫不客气地提醒道:“父皇若再分神恐是要输。”   洪公公一点也不讶异公主在陛下面前的放肆,反添油加醋道:“可不是,老奴看陛下也要当心,殿下棋艺可是您一手教导出来的。”   元帝微微一笑,拈起一子落定,洪公公一看,得,大局已定。   萧令瑶悻然地将手里的棋子放下,叹道:“回回皆是如此,父皇可是给儿臣一点好看,让儿臣看到要赢的希望再一举击破,打击得儿臣不轻。”   “胡言乱语,分明是你棋艺无精进,近日净跟着驸马爷胡闹,父皇是政务繁忙,但你做了什么事还是知晓的,入主红羽楼,和驸马一起做那客舍的买卖,是与不是?”   “儿臣可未隐瞒,况且儿臣如今可是闲人,况且父皇是知晓的呀,成婚后可就没有俸禄了,只得每年的赏赐,除去吃的喝的,剩下的可只能摆在库房里。”   额个咚咚锵,洪公公听得胸膛一震,这可不敢接话,这岂不是埋怨元帝太抠?   “此乃你祖父开国时制定的规矩,本朝一直未有公主,便也没有理会这老规矩,孰知让你出宫后还受了委屈?父皇若是不知,岂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萧令瑶莞然一笑,突收敛了笑意:“红羽楼倒也罢了,驸马这个抠门的,此番让儿臣参与这客舍的买卖,是亏是赚还未能知呢,此番还未进账,先掏不少银两,还让儿臣借父皇的势。”   此事元帝上回就听她提过,那秦风是个谨慎的,担心朝中有人多想,是以要借他的手谕。   经历过唐相之事,此番倒又给他奉上一把利剑——寒门多年未有贤才得以重用,自常威以后,仕族这些年越发势大,此一时,彼一时,是时候要扶植寒门一把了。   当年唐相等人构陷常威一事他如何不知有诈,但彼时的他登位不久,动摇不了仕族之根本不说,还得仰仗他们的支持,虽是惋惜,但也只能看着常家覆灭,水师将士遭难。   但元帝万没有想到,自那以后,寒门一族竟像是被抽了主心骨,几年内突灭了锐气,也再难有像常威那样的人物横空出世。   到后来仕族果然势大,竟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出种种暗怀鬼胎之事,振兴寒门与仕族博弈的想法从此萌生,只叹这些年料理东越国政务已让他精疲力尽,再难腾手。   如今秦风的打算倒是与他原有的预想巧妙地重叠,是以在萧令瑶入宫撒娇求个庇护时,元帝既为秦风的心细如发欣慰,胸膛间的热血也再次涌动。   让驸马打着他的旗号行这看似对寒门子弟甚是示好的举动,借客舍一事将当今陛下的心意告知寒门,未尝不可!   “驸马尚未为皇商以前便能攒得那般家业,岂是无脑之人,且看看再说。”元帝劝道。   萧令瑶叹了口气,虽说秦风和他说了客舍后面隐瞒的买卖,那便是将客舍的寒门考子与他旗下的书行联系起来,若住进客舍中的考子有高中者,那便联合出书,此才为后续暴利。   但这一招何尝不是赌也,春闱那么多考子,能进殿试的不算多,也不算少,除非其中能有前三元者,不然后续哪来的暴利,素来世人都只追捧那最高处的人。   难不成要祈祷住进客舍的这些寒门学子中能出一位状元?   萧令瑶越想越觉得秦风的计划太玄妙,能不能赚银两不好说,自个是叫猪油糊了心,怎么就馋他的买卖,从打床榻开始,半点好处没见着,尽掏银子了。   看她一脸郁色,元帝哈哈大笑:“你呀,也有今日,看来驸马是个有本事的。”   “要是赚不了银子,儿臣定要他好看。”萧令瑶轻咬着唇,突看到一边的洪公公面色微变,躬身道:“陛下,坤宁宫的琼安姑姑在那边。”   琼安自是来替皇后传话的,元帝让皇后禁足,却未阻止其宫人的进出,这琼安是皇后多年心腹,自从陈宛容成了太子妃就跟在她身边,十分得重用。   想来过来也是为了皇后或前太子之事,元帝正要令侍卫挥退,萧令瑶开口道:”父皇还是一见吧,若是无理取闹之事自不用理会,但若与其它事相关呢?“   除却前太子,与皇帝牵绊最深的还有陈家,元帝的面色稍缓,这才示意侍卫放人。   琼安近到元帝面前,长伏不起,双手却奉一封书信,高高地举过头顶:“奴婢见过陛下,娘娘近日在宫中抄写佛经,倍感对雍王殿下教导不力,近日惊闻一事,欲与陛下禀告。”   洪公公扫过元帝的眼色,这才接过来送到元帝手上。   元帝打开信封,扫过一个开头后便对萧令瑶说道:“瑶儿且先出宫吧,去找你的驸马好生算账,改日携他一同入宫。”   “儿臣先行告退。”萧令瑶面色不改,却对那信中的内容好奇至极,但依旧头也不回地昂首离开,只是在行至赵伦身侧时,两人目光对上,萧令瑶悄然打个手势。   赵伦面不改色,连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只是余光扫向萧令瑶的背影,目色微沉。 第292章 打,情,骂,俏   萧令瑶刚到公主府,白浅就过来了,荆无命抽空回了一趟公主府,把今日的事先告诉了白浅,着她转告,自个又跑去安定府服侍驸马去了。   听白浅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萧令瑶握着茶杯的手收紧:“不入殿试也给五两银子?”   “荆无命说那契书上是这般写的。”白浅就知道殿下要发火,元氏到达流放之地后成功地找到前水师的将士,如今已经想法子弄出了数十人,要安置也需要银两。   萧令瑶头痛欲裂,她和秦风签定契书时上面写着运营一事均由驸马负责,他如此行事,这买卖的投入越来越大,后续能否收回成本恐是难说。   “殿下,驸马应不做亏本的买卖,要不再留待观察?”白浅看她脸色不佳,忙递上玫瑰糕,萧令瑶心情不佳时素来爱用些甜食。   萧令瑶想到琼安姑姑奉上的信,还有元帝异于平常的反应,反倒没有去质问秦风的兴致。   正如白浅所说,秦风是个精明的,不可能做亏本的买卖,既然他要赌,那就赌一把罢。   萧令瑶咽下那口玫瑰糕,香甜的味道充斥在喉咙和口腔里,心情顿时好了不少,陪元帝下了这么久的棋,她也有些累了:“白浅,本宫想歇个晌。”   这个时候不去想秦风要怎么做,不去想春闱的最终结果,更不去想元帝会否去见皇后。   她躺在榻上,疲累至极,安然地睡着,门外,曹景与白浅低声说着什么,她也没听见。   “显然皇后手上依然握有筹码,只是能不能撼动陛下的心思且不得而知。”曹景看向四四,公主府里现在安静得很:“安排人手下去,若是得信立马来报。”   萧令瑶为了避嫌绝不会这时候派暗卫活动,他们能指望的只有那一人了。   后花园中,琼安姑姑已经离去,那封信躺在棋盘上显得格外冷寂,洪公公都冷得缩了缩肩,小心翼翼道:“陛下是要移驾御书房,还是回宫歇个晌?”   元帝的手抚过那枚绿得如宝石一般的翡翠扳指,轻轻地叩在石桌上:“摆驾坤宁宫。”   洪公公一怔,立马摆开拂尘,尖着嗓子扯起来:“摆驾坤宁宫!”   赵伦闻言抬头,想到萧令瑶临去时的眼神,双眼泛起一片寒光,陈家那女人还有后招?   夜深之时,秦风拖着疲惫的步伐归来,他在二十七处府邸处全部转了一圈,不少位置好的客舍已经住进来不少考子,他给看守客舍的伙计们打了个样,示范如何说服考子签契书。   今天也算是功德圆满,只是这双腿已经不像他本人的,犹如木头桩子一般。   冯宝一进来便张罗着要热水,准备给驸马爷热敷双腿,秦风倒也没有拦着,肌肉痛的时候用热敷倒也不赖,等他靠在小榻上享受着温热的温度时,萧令瑶从净房里走出来。   进来时没看到她与白浅,原是在照料着她洗漱,看到秦风,萧令瑶有些许尴尬,原本只想歇个晌,未料到一觉醒来已经天黑,还是被饿醒的。   看秦风满脸疲惫,她索性坐在一边,咂舌道:“驸马爷怎么累成这般模样,看来这五文、十文的小钱也不好赚,驸马爷这是何苦来哉。”   晓得她是故意打趣自己,秦风一本正经地说道:“自然是让寒门考子们晓得父皇的恩宠,激励他们好好表现,彰显皇家的关切。”   “噗……”萧令瑶忍不住说道:“偏赶上父皇想扶植寒门罢了,不得不认你运道好。”   唐相与他结仇,恰父皇正想朝唐相开刀,他打着寒门考子的主意,父皇正好厌烦了仕族的势大,想要重新扶植寒门学子,驸马恰好全遇上重要关口,拿为已用。   秦风不得不承认他一开始想用做客舍再衍生至做考学宝典只是冲着赚银两去的,读书人多痴狂科举,这考学宝典就会卖得有多疯狂。   仕族的子弟根本不屑于与他为伍,所以不得不挑选寒门考子合作,多亏了黄棠提点,想到常督军的前事,才想到要打通元帝这个关节。   元帝应允得那番痛快,正是萧令瑶所说的原因,他拍拍冯宝的手,站起来,一本正经地朝着萧令瑶作了一个揖,态度十分诚恳。   萧令瑶不明就里地望着他:“你这是何意?”   “臣真心感谢陛下慧眼识珠,于隋城的男儿中挑中了臣,否则臣哪来这般造化?”秦风一本正经地又作揖一次:“并非臣的运道好。”   萧令瑶本是因为那五两银的事故意招惹他,他倒好,倒还谢上了,反倒堵得她无言。   秦风笑了笑,示意看呆了的冯宝出去,不明就里的冯宝端着盆出去,看到白浅,傻呵呵地咧嘴笑起来:“驸马与殿下正打情骂俏呢,白浅姐别不识趣地进去了。”   打,情,骂,俏?!白浅望一眼殿下的闺房,想到那日听到的动静,心里一紧,莫不是当真假戏真做了,欸,也是,驸马这般识情趣,皮相又好又机智的男子,岂能不动心?   只是他二人若真的好了,以后可怎么收场,难不成驸马能舍弃身份与这般家财与殿下……白浅不敢往远了想,收回思绪瞪了冯宝一眼:“就你多话。”   这对主仆都是极易惹人喜欢的,冯宝机敏,虽然办大事不成,但小事上倒不出差错。   这人还有点自知之明,晓得自个不行的时候绝不多嘴多舌,只是在秦风面前露怯罢了。   冯宝不疑有它,抱着木盆晃荡着走了。   卧房之中,秦风坐在美人榻上,不停地按磨着双腿,还要安抚萧令瑶:“天下为商者均是为利,臣是有心帮扶寒门学子,还顺便借了父皇的威名,虽是赌个机率,但也并非盲目。”   “此话怎讲?”   “臣此前想法子获知了前几届春闱殿试的情况,咳……还弄到了殿试的公示结果,上面的名单臣派人去了解了一番,算了一下仕族与寒门考子的占比。”   “真要算起来,寒门考子进入殿试的比例最近两届都在四成左右,虽然未过半,但这个比率也不算低。”秦风说道:“排名前十中,上上一届为三名,上一届为四位。” 第293章 这是要黑吃黑   “上一届还出了一位寒门榜眼。”秦风说道:“臣觉得可以试上一试,况且仕族那边臣并非放弃,等到放榜之时,名列前三甲的臣的书行定会前往洽淡,成与不成再说。”   “但驸马先将寒门学子绑定,”萧令瑶总算有些了解:“那为何要给予未进入殿试的考子们五两纹银,他们于你还有何用处?”   秦风无奈道:“这一点的确只是臣对他们的一点小小心意,这一趟赶考若是不能进入殿试是莫大的打击,臣不想他们就此灰心丧气,返程也需要银两不是。”   竟是纯粹的善意,萧令瑶瞬间沉默,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心下尴尬不已。   秦风笑着说道:“殿下放心,这笔支出是臣后生出的心思,与殿下无关,臣一人承担。”   “你这是说得什么话,就算是为了常督军和元儿姐姐,本宫也要聊表心意,这笔开支也是你我一人一半。”萧令瑶依旧觉得肉痛,却以为值得。   秦风暗自揣测她是真缺银两,但此时看她眸孔神情全然没有半分作伪,实乃真心实意。   想她看似娇纵但能忍耐,看似锦衣玉食又偏偏抠巴巴地想谋财,分明囊中羞涩却要行大义之举,丝毫不肯退让,就算东越国还有别的公主,势必不会像她这般特别。   秦风的心像被羽毛挠了一下,痒痒的,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些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温柔:“殿下当真?”   “最近手头是有些紧,不过马上就到月底,不是还有代言人的银子可以分么,那科考还没开始呢,就算要兑付也还有时间,届时本宫还有别的银两回来,到时候就不缺了。”   萧令瑶认真地说着其中缘由,秦风看她这般一本正经的样子,像极了扳着手指头说话的幼儿园小朋友,一时间没忍住笑了起来。   “笑甚?”萧令瑶看着他满脸的笑意又撇了撇嘴:“你难不成是糊弄本宫的?“   “岂敢,岂敢,只是殿下刚才太可爱了些。”秦风忙收敛了笑意:“那给予五两银子的事,臣可是与入住的考子们签字画押势必要兑现的,岂敢瞒于殿下。”   可爱……萧令瑶活了这么多年,倒是第一次有男子这般夸她,夸她长得好的有,夸她大气华贵的也有,唯独这可爱二字,分明是用来夸赞稚童的!   萧令瑶瞪他一眼,秦风忙转移话题道:“殿下不饿吗?”   “当然饿了,一进宫就吃不好喝不好,你以为陪父皇下棋是很轻松的事么,不能输得太狠,也不能赢得明显,难为死了。”萧令瑶说道:“今日小厨房有什么好吃的?”   这个秦风还真不知道,不过他现在也是又累又饿,两人双双进了小厨房,一看当天的食材倒是备了不少,里面有白浅已经囤上的菌菇鸡汤,还有他之前卤好的牛肉。   秦风索性来个爆炒酱牛肉,一道酸辣土豆丝,一道白灼青菜,配上汤,倒也刚好,自从有了这小厨房,公主府里原来的厨子几乎只是给府里的下人做菜做饭,鲜少照顾主子。   秦风若是不在府里,曹景也会去玉春楼给萧令瑶打包,弄得府上的厨子担心被赶出府去。   好在这些天下来,倒也没有为难过他,府上如今少了不少人,活也轻松了,例钱也没少。   萧令瑶发现秦风做饭菜倒也不爱用什么珍稀的食材,偏家常一些,这反倒迎合了她的口味,平时在宫里有什么珍稀玩意没有吃过,反倒是这种民间的东西更有意趣。   听她这么一感概,秦风笑道:“臣接下来还真准备让玉春楼来两道珍稀点的菜色,都是好意头,迎合春闱倒好。”   那些仕族的考子们为了迎合好彩头,可是多少银两都是愿意花的,等客舍的事步入正轨,那边厢也要动起来,他是寒门、仕族两头都要,两头都要抓。   他只说是好意头的菜,但并示言明,显然是要卖关子,萧令瑶早习惯他这般,也不会上赶子地追问,好似追着他一般,两人正用得欢,有人叩门进来,是曹景。   只见曹景手上执着一纸团,面色凝重,萧令瑶也不避着秦风,打开看完后,竟是笑了。   “皇后为了大皇兄的前程真是拼了,竟用此等事与父皇做筹码,让大皇兄进吏部!”   萧令瑶将纸团扔进炉灶里烧了,曹景说道:“坤宁宫里处置了一批宫人,均是皇后入宫时带的老人,可见其与陈家是准备撕破脸了。”   秦风听得云里雾里,萧令瑶看他虽是好奇但未打听,笑道:“说给你听倒也无防,咱们这位皇后娘娘向父皇告发其父在暗中寻找金矿,想以此来养镇北军。”   擦的,这陈家的老爷子好大的胆子!要是手上有金矿可以养军,那镇北军就可以摆脱朝廷桎梏,将来……   秦风的面色变得凝重:“这陈家野心不小,但他凭什么要扶植镇北军?养虎为患?”   “老不中用罢了。”曹景说道:“他定是想扶植镇北侯,万一镇北侯真反了登了位,他再取而代之,真是痴人说梦!”   陈天啸是他们抱养来的不假,但若是兵强马壮,摆脱了朝廷控制,自是听命于统军大元帅,谁会理会他一个姓陈的老头子,陈天啸可并非陈家正统骨血!   秦风心下感慨,这陈家俨然一分为三,陈老太爷他不是与虎谋皮,他是想黑吃黑!   他再转念一想,这么私密的消息只有皇帝的身边人才能偷听到,除了洪公公,那是?秦风望向萧令瑶,两人眼神一对上,她已知晓他想到了什么,微微颌首。   果然是那位赵伦赵大人,这颗埋在元帝身边的棋子恐是不会轻易启动,此事重大,也只有赵伦亲近元帝才能探得一二,七品的高手要偷听殿内说话应也不难。   此番萧令瑶与曹景完全不避着他,颇让秦风有心中一热的感觉,此刻方有种彻底同在一条船上的感觉,秦风喃喃自语道:“皇后要用此举令萧令昭入吏部,吏部,为何是吏部……”   本朝擅挖金矿等同于谋反,陈家只是在寻矿,尚未开采,但此事定会让元帝大怒,陈皇后为何还能凭此为交换筹码,难道是料定元帝不会在此时动她?   还有,为何一定要让萧令昭入吏部? 第294章 以矿养军?   秦风突然反应过来:“妙啊,吏部的话可与百官打交道,趁机拉拢人马倒是不错,现在大皇子虽被废,但总有重立东宫的一日,将来必定是派得上用处的。”   “历来立长的拥护者众多,大皇兄毕竟是嫡出长子,始终占些优势,这皇后娘娘真真正正地聪明了一回,就是这一回后可是公开与陈家撕破脸面。”   元帝既知晓陈家派人在四处寻找金矿,定会将陈家派出去的人手斩断,惊了蛇,陈家也会追查一番,到时候查到皇后头上就好看了。   所谓狗咬狗,一嘴毛,秦风看戏的兴致已然上来:“那就让他们狗咬狗吧,咱们赚银两要紧,否则怎么安置元氏带回来的人马。”   这话说得中听,就连曹景也有种秦风是他们同谋的感觉,终是正了正神道:“镇北侯世子进了隋城,驸马爷对此人一定要当心,此人还是有些本事。”   “此人今日已经与大皇子一同前往玉春楼,但并无异状。”秦风说道:“他若真憎恶我夺了他驸马甄选的名额,跑过来找晦气,那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秦风说得淡然自若,曹景瞟一眼他身边的荆无命与龙七,暗道除却训练有素的荆无命外,龙七的功底深不可测,若是来明的的确不用畏惧,只担心那世子使阴招。   秦风不似曹景这般担心,反问道:“父皇可同意让大皇子入吏部?”   萧令瑶眉头皱起,不悦道:“既是交易,父皇首肯后皇后才肯开口,父皇为九五至尊,岂肯自打颜面,必定是同意了,不过只是让大皇兄入吏部做了六品的员外郎。”   秦风默然,元帝虽是同意萧令昭入吏部,安排的这个职位却是经过考量,这员外郎在吏部品级不算高不说,且是个闲职!   据说曾有地方官员以捐献的方式获得此职,说白了,捐献就是用钱换官,有些朝代常对这种换官的现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是为国库做贡献,能换的也都是这类的边缘官职。   皇后筹谋后放出这么个大料,只替萧令昭换来这等官职,不知此刻作何感想?   正如秦风所说,皇后万没料到自己把陈家老太爷最大的秘密都托出,只给儿子换来正六品的吏部员外郎,她当晚便没了食欲,躺在凤榻上愁云满布。   昔时不算恩爱,但元帝对陈家也算是给足脸面,自从登基后拢了大权,便开始翻脸无情。   把陈家老小打发到闲职上为先,后用立太子交换陈天啸北去,她就知道那是缓兵之计,如今镇北军远在北关,昭儿的太子位依旧未能保住!   “本宫和他成婚这么多年,未料到他如此狠绝!琼安,你说这番交换到底值不值得?”   琼安姑姑站在一侧已经叹息良久,元帝真是见招拆招,虽是被皇后迫着同意,临了却玩了这么一手,比起熟悉朝堂的元帝,她和皇后加起来都不是对手。   “娘娘,从长计议罢,殿下能进入吏部总好过如今是个闲人,传出去也不好听。”琼安姑姑振作精神道:“如今也算是有份正儿八经的差事。”   “可昭儿的官职低于老二和老三,还有,听说陛下给老四也安排了个差事。”皇后刚才听元帝提了一嘴,心里这口气有些不平,就连那贱种也得了差事?   琼安姑姑不禁笑了:“娘娘放心好了,那四皇子只是入了国子监,听说就是管理书院的书籍,可是比不过咱们大皇子。“   都说人要靠比较,原本以为自家儿子是垫底的,如今来一个更差的,皇后娘娘的心方舒服了些,想到老四那张和萧令瑶有几分神似的脸,她冷笑道:“罢了,先这般。”   秦风与萧令瑶终于如愿歇息着,想到陈家老太爷张罗找金矿之事,秦风此时是思绪万千。   能找到这一招,可见这位老太爷也是个精明的,晓得现在镇北军动弹不得是因为受朝廷的方方面面管制,尤其是养军费,他陈家纵然有心,哪来这么多钱财来养军?   自己养不起,就只能靠朝廷来拨款,这样下去,这镇北军始终牢牢地握在元帝手中。   不过在古代找金矿可没这么容易,后世矿业有各种各样的探矿仪器,古代呢全靠经验。   据说还有风水大师在其中充当重要作用,这一块不属于秦风的知识范畴,权当故事瞧了。   见秦风在身边翻来覆去,不如往时镇定,萧令瑶索性转过身来,双手放在身前,两眼湿湿地看着他,轻轻地唤道:“驸马。”   这声音轻轻柔柔地,听着怎么有种不好的意味,油灯未灭,见着这双湿漉漉的眸子,秦风的声音有些暗哑:“殿下有何事?”   “驸马可曾学内务府那般放过利息钱?”萧令瑶的声音无比地软,轻轻地打在他心上。   秦风哭笑不得,果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是要借钱?   “不曾。”秦风叹道:“以往低调都来不及,私下做商行已经提心吊胆,哪敢放利息钱,臣这点底子哪敢和皇叔比?”   “倘若本宫向你借银两,你可愿意借?”萧令瑶轻轻地咬着唇,她可以向天地发誓,以往绝没有想过打他金山银山的主意,可转念一想,有借有还,再借也不难。   秦风的头皮一紧,故作疑惑道:“那就怪了,方才是何人称接下来便不缺银两了,还要和臣一同给那些考子五两纹银?这才多长时辰,怎么就缺了?”   萧令瑶倒抽了一口气,他记性真好,方才讲过的话记得真真的,她莞然一笑道:“瞧驸马说的,今时不缺,以后可不好说,可是以后缺银两,何必舍近求远。”   “等到那一天再说。”秦风没把话给堵死了,反问道:“除了和臣一道做买卖,殿下还有何处有进账?”   这话是萧令瑶自个透露出来的,只是被他一反问,萧令瑶反而叹起了气:“和你的买卖一比,本宫那点根本不够瞧的,根本不敢放在隋城,远在江北。”   产业不仅远,就连打理的人也不够给力,前几年亏损不断,这两年总算有了些赢利。 第295章 玉蟋蟀   若不是担心被元帝发现,她甚至想过请秦风手下的掌柜帮忙,就她见过的那些掌柜们多是能干之辈,尤其方英枫和薜成等人,太合她心意。   可惜若是动了秦风的人势必会暴露江北的那些买卖,断了她唯一的财源。   秦风说等那一天再说就是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萧令瑶却觉得毫不过分,就他俩现在的关系,缘何他要把辛苦打拼下来的银两砸过来,不得考虑考虑她是否还得上?   是以萧令瑶并未有半分不满,反而笑道:“真羡慕你这番直率,若是换成他人,定会说为了殿下肝脑涂地,你才愿与本宫周旋两分。”   “如果可以,臣倒不愿与殿下这般周旋,这两分不要也罢。”   话音落地,两人四目相对,似都对这番话愕然不已,萧令瑶面上无甚变化,两脚却缠在一起,仔细品着他说的每个字,什么叫不愿与她周旋,两分也不要?   秦风正为自己的脱口而出而惊异,以往两人相对时总有弯弯绕绕的心思,今日她脱口而出有产业在江北,而他竟敢拒绝她的“借钱”,更是说出方才的话,难道说?   两人眼眸再次对上,萧令瑶轻咬贝齿,淡淡地说道:“驸马好胆色。”   “岂敢。”秦风避过她的眼神,第一次觉得自个的心思也难琢磨,淡淡地说道:“臣至今对殿下的事只知晓些许,殿下藏着的那些臣从未打听过。”   不等萧令瑶说话,他又将眼神落到她脸上,语气沉定了许多:“但殿下定也不知,臣也留有后手,只是但愿永远不要用上那一手。”   若是平时,萧令瑶定会试探性地询问他留的哪一手,用的哪一招,今夜突生疲惫,竟是不想深究,耳边又响起他的声音:“等殿下有缺银两的一天,可来臣此处一试。”   说完这话,秦风闭上了双眼,俨然不想继续交谈,萧令瑶心如鹿撞,忙转身背对他。   两人各自一床大被,隔着被子定察觉不到对方的心跳,却察觉自个的心跳比平时快许多。   这一夜两人都直到下半夜才入眠,而到晨间,两人却并未赖床,反倒比平时起得早些,两人面上却不带一丝疲惫,秦风今日有安排,一是要继续关注客舍的情况,二是玉春楼。   他琢磨的那两道菜正在试验中,眼看着就要成了,最后关头马虎不得。   只是正要出发时,白浅却来报——府里来了客人,正是曹景着他小心些的镇北侯世子。   萧令瑶对他到来见怪不怪,名义上她也是陈家的外孙女,对这位,她还得称一声表哥。   表哥远道而来,她这做表妹的岂有不迎之理。   再说那陈伯远已经被引进了静议堂,身边除了那名周晋的先生外,只跟着一名小厮,一行不过三人,但这陈伯远毕竟是在边关磨砺过的人物,虽是一套常服,坐着却也气势非凡。   许是从小练武的原因,此人坐姿比一般人挺拔,白浅在边上也多看一眼,迅速收回目光。   萧令瑶与秦风共同迈进静议堂时,便看到这陈伯远身着一套黑色银灰暗纹的衣衫,远看不过一普通黑色常服,近看方知衣衫上的端倪,那暗纹竟是用银线勾勒出来的。   毕竟是世子身份,岂能寒酸?   “见过殿下,见过驸马。”陈伯远倒似没有架子,浑然没有进城前对秦风的腹诽与瞧不起,这张面孔上看不出丝毫轻视,一边的周晋在心中默默赞许。   “表哥客气了。”萧令瑶裹着香风而来,陈伯远抬头后便是一怔,她竟长成这般模样?   陈伯远收回双手,放在身后的双手捏在一起,心底突生出莫名的不甘。   身在北关,也听闻陛下唯一的公主如何美貌,但传闻往往失实,何况民间对皇家之人总是莫名憧憬,加以美化也在情理之中,今日一见,方知昔时那稚童已成国色天香。   怪不得当时驸马甄选时引发全城轰动,想到他竟错失机会,原本只是恼怒被坏了大计,如今才生出一丝后知后觉的悔意。   萧令瑶倒是无所谓作戏,那日在坤宁宫中,皇后口出狂言,元帝也将她身世置于人前,只是如今还挂着嫡长公主的皮罢了,眼前这人想必也知晓她与陈家并无关系。   “表哥远道而来,可是进宫见过父皇与母后了?”萧令瑶请他入座,顺便看了一眼周晋。   这周晋虽是如常打扮,但与身边的小厮一对比便知是号人物,尤其方才行礼时亮出了手上的茧,是个练家子,主练的还是掌上的功夫。   “自是当然,昨日已经见过陛下与姑母、表哥。”陈伯远也不去介绍周晋的身份,淡淡地说道:“原本今日该去拜会祖父,孰料祖父出外寻医,只能待他回来。”   这么巧?昨日皇后出卖父亲,今日这陈家老太爷子就外出寻医?   秦风心念一转,莫不是元帝手下的飞龙军已经有所动作,开始斩这陈家在外寻找金矿的人马?这是听到风声方要出去料理,还是真的患病?   他心念狂转,萧令瑶何尝不是如此,不过两人面上是教人看不出丝毫。   “论起来,我也许久没有见过祖父。”萧令瑶当年认在皇后膝下,自也进过陈府认过亲,那位祖父看上去温和慈祥,就是和善老人家的样子。   “那等祖父归来,不如表妹与我一道去探望?”陈伯远趁机说道:“对了,这次从北关过来,带了一样物件送予表妹,就是不知合不合表妹的心意。”   陈伯远拿起一个盒子交给萧令瑶,萧令瑶打开,看清里面的东西后心内嗤笑一声!   里面装着一只玉雕的蟋蟀!   曾记得这陈伯远打小就知道她并非他的真表妹,当年镇北侯何等威赫,他儿时也是张狂的性子,没少暗地里欺负初入宫的她,有一次正是将一只活着的蟋蟀扔进她的脖颈中。   此番送她这玉雕的蟋蟀,又是何意?   “表妹切勿生气,表哥自从去了北关历练,便知儿时多有顽劣,此番是正儿八经为少时的不懂事向表妹请罪。”陈伯远说完,当真是正式地向她躬身。   萧令瑶却没如预想中地拦着,心安理得地受了,就见那周晋的眼皮子狠狠地跳了一下。 第296章 拿去当了   萧令瑶心中好笑,既是诚心诚意地道歉,她为何不能受之,年少时的欺辱是事实,就算是她受了这一礼,也不代表她原谅此人,陈伯远此人之恶劣,她深有感受。   且要让她信这人会痛改前非?休想!   “这只玉蟋蟀倒是传神,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殿下就收下吧。”一直沉默的秦风冷不丁地说出一句后世名言,笑道:“闲时拿来把玩倒也不错。”   白浅抿紧了唇,驸马爷就是驸马爷,什么叫闲时拿来把玩,把人家送的真心实意致歉的礼物说成把玩的小玩意,且那语气透着几分轻佻,这是明着挑衅那世子。   她不以为秦风有多不应该,身为驸马爷本就该替公主着想,替公主撒气。   “驸马所言不错。”萧令瑶如葱白一般的纤纤手指拂过蟋蟀的头,狠狠按了一下,抬头望了陈伯远一眼:“听说表哥是来参加武举的?”   “正是。”陈伯远说道:“我虽有爵位可以继承,但世人皆知这爵位与官职毫无关系。”   “表哥所言不假,若是表哥能通过武举获得一官半职,说不定可以留在隋城呢。”萧令瑶笑得天真无害:“大皇兄如今落寞,若表哥可以留下来相助于他,甚好。”   这萧令瑶!陈伯远突然觉得这位公主殿下远比想象得难对付,似也不忌讳她的身份。   萧令瑶毫突又拍了拍头:“对了,新晋的官员中也有好像都要外派几年才能回到隋城的,不知表哥若是高中后会被如何安排。”   “据悉并非所有的官员都会被外派,本朝并无此严格的规矩,一切视情况而定。”陈伯远自知就算他高中,元帝也会择个由头着他出城,绝不会留他在隋城入职。   萧令瑶正是知晓这一点,才拿出来打趣,陈伯远只觉得她比小时候要有趣很多,以前的她刚入宫时看上去眼神坚定,其实内心怯着呢,就像一只……红着眼的白兔。   明明是软绵绵的存在,偏要装凶。   现如今看着没那么软绵绵了,但骨子里变得暴戾,敢这样反击他了。   眼看得陈伯远眼睛里泛起的浓浓兴味,秦风隐有不悦,纵然是假夫妻,在外人眼里萧令瑶也是有夫君之人,此人肆意地挑弄他的新妇,哪里把他放在眼里。   秦风闷声笑道:“殿下何必替世子担忧,朝廷正值用人之季,父皇求贤若渴,若世子拔得头筹,父皇如何舍得他离开隋城,岂能外放?”   言下之意若是他外放无非是个废物,不值得留在隋城,秦风第一次觉得语言的艺术颇是有趣,他陈伯远可以口诛嘴伐,他人有何不可!   “也是,只是本宫与表哥分开多年,倒也不知表哥如今的本事呢。”萧令瑶自然而然地将身子倾向秦风,亲昵道:“驸马与本宫都甚是期待。”   夫妇俩一唱一和地挤兑着这镇北侯世子,白浅等人在边上强忍着笑意,对这一幕早就见怪不怪,殿下与驸马虽是临时而成的夫妻,那份浑然天成的默契却不似假。   陈伯远的脸色微微一变,身边那周晋忙轻咳一声:“世子爷,接下来还要去陈家宗祠上香,不如?”   “对了,见到表妹真是欣喜若狂,倒把此事遗忘,既然祖父外出,但也不能忘祖不是。”陈伯远意有所指地看向萧令瑶:“表妹可要与我同去?”   且不说女子不能入宗祠,萧令瑶当初只是名义上认了皇后为生母,认了陈家为外家,但她仅是与陈家做了那一回戏罢了,陈伯远此言分明是在影射她的身份。   看来这陈伯远毕竟是远在北关,错过了不少消息。   “表哥久不在隋城,显然不知最近发生何事,本宫这身份现如今也不是什么秘密,母妃与皇兄们皆已知晓,就连驸马也是知情人,怎么,表哥进宫时,母后未曾告之?”   萧令瑶的态度甚是大方,丝毫未见被冒犯的恼怒,比起刚才收那玉蟋蟀时还要气定神闲。   陈伯远一哽,那皇后姑母与他也是面和心不和,岂能与他说这诸多细节,看萧令瑶这纯心气他的样子,他手指微握,再看这驸马生得皮相不错,倒也不像个软的。   方才他故意冷落之,也未见这驸马有何异状,淡然处之,还与萧令瑶一唱一和。   “怪表哥不够关切,原是如此,既是有事,那便不多叨扰,我们改日再见,告辞。”   陈伯远一拱手,带着手下人便离开,萧令瑶自不会亲自相送,着白浅与曹景送行,只等看不到他们的身影,这才双手抱在胸前,气恼道:“此人真是劣根未除,本性依旧顽劣。”   “那这玉蟋蟀可要留着?”秦风看她虽是厌恶这陈伯远,却拿着那礼物没撒手。   “上好的玉,扔了多浪费,本宫正缺银子呢,这东西握着晦气,回头让白浅拿去当了换银子。”萧令瑶眨了眨眼道:“这东西又不是内府务造,当了也无妨。”   若是陈伯远知道她这番处置,定能气得呕血,偏这丫头还满脸求之不得的样子。   秦风却是纳闷:“这位世子为何送这蟋蟀?”   “本宫初进宫时,他曾用活蟋蟀故意捉弄于我,此番送这东西无外乎膈应人,还以为本宫是九年前的稚童不成。”萧令瑶不以为然道:“本宫倒希望他多些这样的愚蠢之举。”   这样的礼物来得越多越好,比父皇的赏赐划算得多,来多少,她当多少!   秦风哈哈大笑,见她丝毫不受这镇北侯世子的影响,心下大安,正准备出发,萧令瑶说道:“你可是要去忙客舍的事,本宫既与你同谋,便一同前往。”   秦风倒是求之不得,有萧令瑶在,那说服力更佳,两人当下带人离开,前后两辆马车,前为主,后为仆,又有荆无命骑马护送,甚有驾势。   再说那陈伯远离开公主府后果真去了陈家祖祠上香,只是在出来后才不悦道:“好歹也是我挂名的祖父,缘何我正要去拜访,老太爷却外出?” 第297章 国丈要去何处   “世子爷,据眼线回报,陈家太爷一向身体康健,最近并未不适。”周晋名义上是陈伯远的老师,也是镇北侯的重要幕僚之一,隋城的大半耳报都由他掌握。   其中对陈家的耳报更是重中之重,周晋低声说道:“想必有要事需得老太爷亲自出马。”   陈伯远看着隋城繁华的街道,突然问道:“周师,你看这隋城如何?”   “比起辽阔荒芜的北关,隋城四季分明,百姓富足,物产丰富,自不是北关可以比拟之地。”周晋眼底泛着光,叹道:“初入隋城之时,只觉得世道哪有绝对的公道。”   “此话可说。”   “自然造化,能造得北关那等孤寥之地,却也有这等土地肥沃之地,何况为人?”周晋说道:“世子英勇不凡,又有那样伟岸的父亲,原本应大展拳脚才是。”   “可惜空有一个爵位等着继承,羽翼被缚,如何展翅?”陈伯远不甘地说道:“你可知我进宫见到那位前太子表兄,明明比我还长两岁,却像未断奶的孩童,依旧要依赖母亲。”   哪怕是那样的人,就因为是皇帝姑父的嫡长子,也顺理成章地成了太子,可是世人皆不知的是,萧令昭成为太子的背后是他们举家带军前往北关,是镇北侯府退后一步换来的!   他萧令昭若有本事坐稳了这太子之位倒也罢了,偏还窝囊地被赶出东宫,连赐府都没有!   “真是窝囊……”陈伯远含混地说了这句后,眼底迸出一丝寒光:“放出一半的耳报去查我那位祖父的下落,看他到底是为了何事才外出。”   周显忙拱手道:“是,世子。”   陈皇后与镇北侯的父亲,仅是这个名号就让看似退居幕后的陈老爷依旧有强大的存在感,谁人经过陈府时不叹一句?   曾有言陈家五服内均在朝廷做官,迎新时宗祠入列,排在最末的都是从六品。   不过俱往矣,这些年,早在元帝悄无声息地慢慢布局中,将陈家的人或是迁调它地,或是明升暗贬,偏要安以品级高的虚位,看似光鲜,实则毫无权利,只是空架子。   陈慈此时正坐在前进的马车中,晨起便收到耳报,说是疑心发现了金矿,他心下振奋不已,对外称病,实则悄然赶路,虽是年近花甲,陈慈依旧耳聪目明,无一根白发。   想到宫中失势的女儿,狼狈地被赶出东宫的外孙,陈慈微微阖眼,终究是在后宫浸染得久了,行事太过小家子气,这些年就算不时提点也未能成就大事。   否则何必让他这把年纪还要遭受这波折之苦,还要与那旁枝抱来的“儿子”周旋,那就是一头狼,狼又生了狼崽子,一个反身,就能把他那愚蠢的外孙咬得颈断。   陈慈此番出行极隐秘,并未用府上的马车,随行之人全部乔装打扮,他本人则是富商之状,不过是带着一队随从出城行商,等顺利地出了城门后,便一路往西。   如今已过了一个多时辰,距离城门越来越远,陈慈的心也更安定了,只是想到已经抵达隋城的“孙子”陈伯远,他微微颦眉:“那小子应到过府里了。”   “老爷放心,府上有人拦着,他也自知自己是什么身份,就算是世子也不会硬闯。”   此番确是有急事要外出,二来也是要给那对父子一个提醒,原本也是要给陈伯远吃个闭门羹,不过是事情赶巧,两件事情撞一块,倒也省事。   “手握大军后就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爬出来的,也怪我命薄,大师言我命中无子,本以为只是一句戏言,万没想到,正妻不能生子便罢了,就连妾室通房也未替我生个儿子。”   一提到此事,陈慈便百般羞恼,那大师金口玉言,他花了万金方才得一句指点,却言他命中无子,还刚好验证,直到他认命,方才想到从旁支抱养一个男孩。   “老爷当年英明,远一些方可切断亲缘,况且您双眼如炬,一眼就相中了现在的侯爷。”   管事的说着谄媚之言,假装忘记当年是陈慈请了一位相面大师随行,看够了几日的孩童面相,才从中挑了陈天啸,不过那相师也言过,此子虽有将相之面,却也生有反骨不易控。   当年的陈慈正值当势,满以为自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焉能控制不了一小儿?   自小养在身边,养成什么性子都由他来决定,况且唯有陈天啸的面相最好,岂能舍弃。   “自打当年天啸退守北关换得昭儿稳坐东宫,他的心思便变了。”陈慈焉能不知人心易变,那对母子俩一个稳坐中宫,一个稳坐东宫,他却要携家前往那苦寒之地。   时间久了,自是心境不同,如今太子被废,世子就急着入隋城,虽是打着武举的旗号,陈慈可不认为仅此而已,这番陈伯远必有动作。   “也罢,借此机会与他们挑明了也好,就言我全力支持他们,顺势而为就好。”   派了这么多人手出去找金矿,如今终于有所收获,有了矿才有与那养子谈判的筹码。   马车轮骨碌碌地转动着,马车里布置得极为舒适,车速刚好,不急,也不缓,只是突然停住,马车猛地一颠簸,车里的人东仰西歪,形状狼狈!   那管家气恼地掀开布帘,朝赶车人低喝道:“怎么回事?”   马车夫看着前方,瞠目结舌道:“有,有人挡路。”   “何人挡路!”陈慈气恼地探出头,待看清前方的一队骑兵,全身的血仿佛凝住,怎会!   眼前出现的骑兵将整条路牢牢堵住,丁点缝隙也无,不要说马车,就是一个人想要钻过去也难,那马匹说来也怪,似通了人性,双眼凝视前方,马身挺拔,发毛发亮。   最骇人的还是骑在马背上的人,个个黑色劲装,袖口用金线绣着金蛇,阳光映射下生辉。   他们腰上配戴着的是弯刀,看着马车,领头那人露出狞然一笑:“陈国丈这是要往何处?”   见着那金蛇,陈慈心头骇然,蛇又名小龙,他们是真龙天子御用的飞龙军! 第298章 礼来   偏在这个关口将他堵截在这里,这般不忌讳身份,陈慈不得不多想,他忙掐了自己一把,痛得脸色一白,这才扮作有气无力的样子下了马车,看向来人:“请问阁下是?”   “蒙天奇是也!”龙飞军领蒙天奇看着故作病弱的陈慈,心中冷笑,老当益壮者岂是胡乱装几把就能蒙混过关的:“不识在下不打紧,可听说这金蛇?”   蒙天奇素来不苟言笑,此时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无半分诚心。   陈慈心中一激灵,脑子里不是没有闪过一个危险的可能,后背突冒出冷汗,他忙拱手道:“原是蒙统领,不知蒙统领可是奉了圣命前来?”   他也曾在朝堂为官,后辞官在家空得一个国丈的名头,看着女儿登上后位,外孙成为太子,养子被封镇北侯,官至统军大元帅,手握镇北军。   也看着陈家的男丁被一个个明升暗降或外派,平静的局面下暗流涌动,最近唐相那边的变化他也看在眼中,人虽已退,不在朝堂却有耳目,知晓得一清二楚。   陈家与唐家是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可他心里那点蠢蠢欲动的野心如燃不尽的炭火,高温炽烤下又被催得炙热,他看向蒙天奇,自他发问后,蒙天奇嘴角冰冷的笑意更盛。   “吾奉圣命前来给国丈奉上一礼,”蒙天奇扬起手来:“礼来!”   话音落下,身后一将策马而来,马蹄飞扬,尘土四起中将一个扎得紧实的麻袋扔到陈家马车前,下一刻,那蒙天奇看也不看他,率军离去!   那铿锵的马蹄声远去,灰尘扑面而来呛进他们的喉咙里,陈慈气急,待他咳嗽了几声方才好转,这才看着地上的麻袋,突听到那马夫惊叫道:“老爷,血!”   那麻袋底下正在渗血,浓稠的血腥味在空中散开,有那陈府护卫上前挑刀将麻袋挑开,一颗人头瞬时从里面滚出来,竟是早被斩首,头与尸身已经脱离!   此一幕惊得胆小些的小厮们惊叫着后退,那管家微闭上眼,再睁开时看得分明,那人分明是张虎,正是负责在外寻矿的先生,据说此人精通地质,又是风水先生,极得陈慈重用。   此人头颅在此,那岂不是?!   陈慈面色煞白,竟是蹬地后退几步,直到身子抵到马车上才停下,陛下,陛下知晓了!   “快,快上车,回隋城。”陈慈顾不得再去查看疑心发现有矿的地方,张虎尸身在此,可想而知那地方已被元帝知晓,不仅如此,恐是他的算盘也曝光。   不仅张虎,派向其它地方寻矿的人必定被除,若是元帝追究下来……此时的陈慈反倒希望今日所得消息不过是假,并未找到什么金旷,否则证据就在元帝眼前,陈家亡也!   那管事倒是比他冷静些:“老爷,若是真寻到了金矿,恐不是杀张虎这么简单。”   陈慈的心定了定,此番元帝定是已经知晓他的盘算,为何,他不是一门心思在寻思如何对付唐相么,怎突然将矛头对准他,此番就算没有金矿,只要抓到他派出去的人也能知晓。   元帝若是深究,陈家岂不是……   陈慈终是看到自个惨淡的前景,私采金矿罪同谋反!   陈慈在管事的搀扶下战战兢兢地上了马车,急速返回隋城,刚抵达陈府,就看到府门大开,下了马车便见洪公公走出来对他笑。   这一笑哪是笑,分明是取命的阎王来了,陈慈还没缓过来的那口气又悬起来了。   “陈太爷,陛下等您许久,里面请。”   那赵伦也随陛下出行,此时走过来,只是一记狠厉的眼神便让管事的让到一边,他半护半控制地将陈老太爷送入府中,这本是陈府,如今的陈慈反主为客,却不敢有半分不自在。   元帝端坐在陈府的厅堂里,手正微抚过坐着的椅把手,上好的黄花梨,手拂过后有余香,若是以舌尝之还有一股辣香,陈家不愧是望族,家大业大,这厅堂的家具也非凡物。   “陛下……老臣,不,老奴不知陛下造访,有失所迎,请陛下恕罪。”   洪公公一听,呸,还老奴,真把自个的身板压得够低的,不过也算这陈老太爷有眼力劲儿,早辞官了不说,现在还想搅乱朝堂?呸!   元帝看着伏身不起的陈慈,回想起当年这位与还是皇子的他面对面时的情景,那时的陈老太爷寸步不让,非要他娶了其女才愿支持于他,哪怕许以高位也不可。   昔时那般意气,如今也老矣。   这人若是一老便容易犯糊涂,元帝嘴角轻扬:“听闻岳父病重,朕特此出宫前来探望,孰料扑了个空,岳父这是从何处而来?”   元帝一口一个岳父,陈慈越发骇然,飞龙军肯定早将消息传回,元帝这番明知故问,简直是让他生死不能,此时的陈府寂静得可怕,夫人及府里的下人竟都不在。   陈慈细想之下,身子微微发抖,元帝此时又嗤笑道:“岳父是糊涂了,岂可自称老奴,如今您虽无官位在身,却是朕的岳丈。”   “草民不敢,陛下,草民只是,只是……”陈慈的脑子一阵大乱,若是私采矿必是死罪,他唯一的希望是那张虎并未找到金矿,他未开采过,私下寻矿的事他可另寻解释。   “草民只想替陛下分忧!”陈慈终是嘶吼出声:“陛下为东越殚精竭虑,草民一心只想为东越寻找龙脉,以助东越振兴。”   他的声音扯得极高,这本是他在马车歇息时想到的点,那负责找矿之人本就是位风水先生,他眼下只能赌上一把,今日所寻之地并没有矿!   “寻找龙脉?”元帝脸上的笑意不减:“原是如此,岳父大人为朕的江山考量诸多,朕真要倍感欣慰了,此事筹谋已久?”   “草民知这是民间所传,若非笃定不敢上报。”陈慈咬牙道:“还请陛下恕罪,那张虎本就是草民从民间寻来的高手,恐怕陈事不明得罪了蒙统领,惨遭误杀。” 第299章 岂可递刀?   “陈慈啊,你需得庆幸那张虎根本不是什么精通风水术数的高人,更不是精通地质之人,此人不过是在民间玩弄古戏法的艺人,后为谋生才慌称自己有奇术。”   什么?陈慈不禁身子一松,就听到上首的元帝再次嗤笑:“今日那矿定不是矿,你且可安心,不过,岳父可否与朕解释解释,缘何要寻矿?”   “陛下,草民寻的不是矿,真是龙脉,真是龙脉,是为陛下而寻!”陈慈咬死了也不能认,拼命地叩头:“草民不知那张虎言了甚,但此人既是骗子,定是满口胡说八道!”   陈慈当初曾交代张虎对外切不可说是寻矿,那张虎带着的那帮人只晓得是在找龙脉,是以除了他,便只有陈慈身边的几人知情,便是今天带出去的小厮也不知。   既不是矿,那张虎又已身死,剩下的便是他身边的那几人,陈慈捏紧了手,汗正沿着他的脊梁背往下落,他手心潮热,紧张到无以复加,声音沙哑:“请陛下明鉴。”   元帝审视着陈慈惨败的脸色,竟从中瞧出了一丝快意:“何苦于此,世上岂有不透风的墙,可惜你这墙门已破,自个还浑然不知,自以为高明,现如今已是要透风了。”   “陛下……”陈慈身子摇得如秋风落叶,看着格外抖瑟,此时突传来一声惨叫,正是从后院传来,声音尖锐惨烈,听得人脑子发麻!   元帝淡然道:“你不开口,自有人开口,那张虎出身不高,你以为他是能守口如瓶的主?”   是了,为何蒙天奇不由分说斩了张虎的首级?   不仅是因为这张虎寻到的并非是什么矿,而是因为此人已经无用!   比他更有份量开口的人还有,留他一个民间骗子作甚!   陈慈心如死灰,也顾不上去想元帝是从何处得知,毕竟如今的陈家已经再无筹码,此事他亲自主导,如何还能走透风声,竟让元帝捉住这天大的把柄。   “岳父,今日确无发现金矿,私采金矿之罪确是坐实不了,可惜你意图寻矿,不知按本朝律法,是否应以蓄意谋反定罪?”   若是秦风在此,依借后世得来的律法知识就晓得这两件事的区别,一个是既定事实,一个是有动机但未达成行动的区别,专业一点,是既成犯罪事实与实施犯罪未遂的区别。   陈慈知晓本朝律法,私自采矿视为谋反,正如元帝所说,他如今算得上蓄意谋反,只是大事未成,他倾刻间冷汗直淌,此时,后院又传来凄厉的惨叫声,一阵高过一阵。   这无异于锋利的刀刃在心肝上来回拉扯,陈慈的心理防线终是垮塌:“草民愿听从陛下责罚,只求陛下放过陈家满门上下性命,草民愿付出一切代价!”   洪公公的眼皮子微微耷拉下去,望着自个的脚尖,如他所预料的那般,国丈跳进来了。   陈慈伏身在地,一直不敢抬头,元帝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手上的扳指,终是说道:“陈家除去皇后与镇北侯,其余人等均不要留于朝堂。”   陈慈一听,全身战栗得更是厉害,这是要让陈家本族所有从仕者辞官!   “若是办不成,就提头来见。”元帝冷笑道:“登位已久,朕的心肠倒是比以前软了。”   陈慈一听更是狂吞口水,今日事发,全族俱灭也不在话下,元帝此举可以称得上是轻拿轻放,他还有什么不愿意的:“草民一定办成此事,请陛下放心!”   他顿了顿,又说道:“草民前些日子见到瑞王爷,听闻内务府因沉船之事损失不少,草民愿奉上半数家产以助内务府渡过难关,请陛下恩准!”   嗤,洪公公心想要不这人当初非要把女儿嫁给陛下呢,也是个敢赌的。   如今被陛下捏在掌心了也识趣,这哪是孝敬内务府,这是要拿家产抵罪,孝敬陛下呢。   瑞王倒是成了那筏子还不自知。   “既是如此,那朕就替皇弟好生多谢岳父了,对了,春闱在即,陈氏离堂之事就放在春闱结束后吧。”元帝说完,起身便走。   陈慈心里一咯噔,晓得元帝的意思了,春闱即将开始,元帝不准让陈家的事闹大,让考子们安心备考,但等春闱结束后,陈家男丁集体离开朝堂,能给进士们空出多少位置!   元帝深算,这是掐准了时机,陈家要给新晋进士们挪坑!   陈慈恭送元帝离开,想到要召开族会宣布此事,那同宗族的兄弟与后辈不知道多恨他,估计能撕了他的皮,他头皮一紧,可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命!保住全族上下的命!   一思及此,他狠狠地闭上眼睛,一念之差,就为了野心,把全族的命运都奉到皇帝手中!   再说离开陈府后,洪公公若有所思地跟在元帝身后,元帝今个是微服私访,侍卫们都在附近,两人俨然一对普通的主仆,他加快几步追过去,心中若有所思。   “你可是想问为何不趁机将陈家全族上下拿下,赐死或流放?”元帝双手背在身后。   洪公公被说中心事,笑道:“老奴着实没有参透。”   “终究是因为那几十万大军哪。”元帝叹道:“他是陈家名义上的嫡子,若是动得太狠,岂不是给他反的理由,岂可将这把刀送到他手中,他死守边关,朕却杀了他的家人。“   ”他若是以此为理由来反,你猜镇北军是支持还是反对?“元帝冷笑道:”这陈家人的命,还得慎重。”   原是如此,洪公公想到那情景,不由得打个寒蝉,陈天啸若是真找个造反的由头,陈家的事真有可能被他利用,怪不得陛下得了这么大的把柄还如此低调处理。   杀尽陈家人容易,但那陈天啸为亲人一怒而反,不也可以顺势而为?洪公公心想这世间的事就是如此地难为,不能只看一面。   不过嘛,“老奴觉得陛……老爷的处理甚妙。”洪公公看一眼四周,压低声音道。   元帝瞅一眼他,笑骂道:“你这老奴的嘴越发地会说话。”   “老爷难得出来一趟,要不要转转再回宫?”洪公公笑嘻嘻地说道:“老奴听说玉春楼最近推出不少新菜式,不如去那边看看。”   元帝身为九五至尊鲜少出宫,南巡时更是大张旗鼓,去哪都是被众人拥簇,哪像现在这般自在,一时间还真动了心思。 第300章 一口鲜,佛跳墙   洪公公所说恰好应了元帝的心,一行人悄然前往玉春楼,待到之时,发现玉春楼前好不热闹,那秦风与萧令瑶正站在玉春楼前,面前摆着两道菜,两张红纸粘在前方。   原是玉春楼又推出了两道新菜,一道名为佛跳墙,一道名为一口鲜。   元帝站在人群中,并不往前面去,此时围在这里的不少都是玉春楼的常客,也有刚刚入城的考子们,背着行李好奇观望。   再看秦风,一袭墨绿衣衫,笑容满面,正应付那相熟的食客,元帝看那客人看着眼熟,还是洪公公说道:“是正六品的官儿,咱驸马这玉春楼可是招揽了不少官员食客。”   “敢问驸马,这两道菜为何如此取名?”那人正好奇发问。   “春闱即将到来,便给诸位考子们一个好兆头,这一口鲜祝考子们一举得中,不负寒窗苦读,这佛跳墙亦是如此,吃了此道墙,佛都能跃墙,考子们必当能一跃而起。”   这么一解释,众人倒也觉得颇是应景,有些家中正好有考子要参考的人们跃跃欲试,又听得秦风说那一口鲜好做,当天点当天有,但那佛跳墙却非比寻常,需得预定才有。   “这佛跳墙有何等玄妙,莫不是当天做不出来?”有人闻了闻那香味,颇有些神往。   萧令瑶刚才就尝了尝,听说这菜并非今天就开始准备,秦风几天前就开始悄悄张罗,本以为这人又在卖弄玄虚,方才在后厨弄清楚原料及制作方法,尝了味道以后,服了。   “正是如此,这菜看着清淡,但其中包含多种食材,诸如鲍鱼、海参、鱼唇、牦牛皮胶、杏鲍菇、蹄筋等等,干货类需得泡发,泡得需得技巧,材料配齐后又要以高汤小火文煮。”   “食材处理繁琐不说,这文火熬煮更费功夫,切忌心急,少一分火候也不行。”秦风笑道:“倒是这一口鲜只是需要制作成福袋的样子费些神,却是能即刻制作出来。”   秦风说得有技巧,实则这两道菜一平一贵,那一口鲜其实就是豆腐卷里包了猪肉、虾仁、韭菜等等,最终制成福袋的样子,入口一咬,里面汤汁丰富,且滋味浓郁,甚是美味。   名儿叫一口鲜,又是福袋的样子,里面的韭菜更是带有祝考子们呆得长久之意,成本不算高,售得相对平价,是为普通考子们准备的。   而那佛跳墙可就讲究了,所用食材名贵不说,所费的人工与时间颇久,售价自然不便宜。   方才萧令瑶听说一盅佛跳墙要五十两银子时,着实吓了一跳,毕竟那盅可不大!   秦风却不以为然,说是这道菜本就是售卖给权贵的,若是卖得便宜了,他们反倒觉得不算奇货,心底还不满意呢,别说五十两银子,这一道菜就是卖一百两,也会有人买账。   只是他还不算彻底的奸商,这小小的一盅就罢了,且就五十两罢。   萧令瑶被他的理直气壮弄得无话可说,可让她没想到的是,秦风往玉春楼前这么一摆,那佛跳墙竟真得了不少预定,秦风更是顺势推出一招——可送货上门。   这做好的佛跳墙送到府上,只需自行加热便可食用,那盅也送给府上不用归还。   萧令瑶差点没翻个白眼,那小小的盅送了又如何,五十两呢,虽说里面的食材颇是丰富,但名贵些的就那几样,且数量搭配着来,并不占主体,横竖这菜是他精心设计,控制好成本。   其实若萧令瑶深入民间了解下行情,便知道玉春楼还有个优势,那便是进货渠道,别看那食材贵,玉春楼批量进货,拿到的价格比不少府邸自行购置得还要低!   是以那小小的一盅佛跳墙,成本顶多二十两银子顶了天了,秦风卖五十两,便是翻了几番的利润,趁着春闱这一波先好好赚一笔再说。   秦风与那些食客一一释疑,当下就有不少人进入其中点了那一口鲜,再有不少过来预定那佛跳墙的,一时间门口熙熙攘攘,秦风牵起萧令瑶的手忙退到一边,余光一瞟,呆了。   萧令瑶正因为他突然牵住她的的手而愕然,扭头见到他这呆滞的模样,顺着他的眼神一看,双目也是愕然!   元帝见自个被发现,指了指后厨的方向,秦风忙示意元帝后门在何处,马上带着萧令瑶前去引路,趁着无人留意到元帝,忙将他带至后门,悄然进入楼上的包间。   那薜成只看到东家带着两位贵客上楼,对上他的手势,再看一眼那包间的名称,晓是驸马是要占用这包间了,他得赶紧去处理,毕竟今个爆满,这包间早有主人,只是未到时辰。   秦风不去担心薜成如何处理,将元帝与洪公公引入包间后忙施礼道:“父皇怎会来此?”   元帝不提去陈家的事,反笑道:“你这脑子是如何长成的,那甚一口鲜、佛跳墙全让你编出花来了,不过看着倒是不错。”   “父皇既是感兴趣,那又何难,儿臣这就让厨房送上来,还有玉春楼的招牌菜也一并试试。”秦风心想这是天上掉下来的活广告呀,比萧令瑶还要牛的广告!   秦风一番交代,没一会儿的功夫,这包间的餐桌上便摆满了各种菜色,不过让洪公公讶异的是每一碟上的菜量都不算多,不禁看向驸马,这驸马未免太抠门了些吧?   “洪公公误会了,实在是玉春楼的菜色太多,想要一次尝个够,并不在于量,父皇一向不主张奢侈,儿臣岂能浪费粮食,是以交代厨房每道都放得适量。”   以前秦风就曾经见过那宫中伺侯皇帝用膳,种类别多,但皇帝也就长了一个胃,能吃多少?一番折腾下来,好多菜都是怎么端进来的,又怎么端出去,看得他都不解。   元帝冲洪公公不耐烦地一摆手,似是嫌他话多,洪公公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赶紧取出银针一样样试毒,又先行盛出一份来自个先吃过了,再侍奉元帝用。   秦风也是第一次看到洪公公是如何照料皇帝岳父的,心中想这洪公公能这么多年呆在元帝身边屹立不倒,也是他的本事,就这舍身试毒的活,弄不好哪天得祭天。 第301章 请陛下赐笔   再说洪公公一道道试下来,嘴巴不停,手也不停,吃着吃着,那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宫里的吃食与这里的一比,算甚哪!   元帝看洪公公用得甚美,笑骂道:“今天便宜你这老货了,朕看你甚喜欢那道红油爆鳝丝?怎么,这是你家乡的菜?”   洪公公的脸一红,眼眶也红了:“不瞒圣上,当年老奴尚未遇到圣上时在乡下艰难谋生,家乡就有捕捞黄鳝而食的习惯,但哪做得出来这麻辣鲜香的味道。”   “彼时家里所做的黄鳝都有浓重的土腥气,可这玉春楼真是绝了,做出来爽口得很,且无一点那土味儿,要是老奴晓得这般做法,当年可能就成了厨子,也不会成了无根的人。”   似是察觉说错了话,洪公公立马笑道:“但也多亏老奴不识这等厨艺,方才遇到圣上。”   勒个去,秦风自认为口才不凡,只是平时收敛着,真要全力而为也未尝不可,但与这洪公公的嘴相比,他这点口才算个甚。   作为伺候元帝多年的大监,洪公公已经将说话的艺术练到登峰造极,无人可以超越了。   元帝从陈家出来时心情多少不悦,如今美食在前,又有洪公公这等会哄人的奴才在,面前又是看上去琴瑟合鸣的女儿、女婿,心情便好了不少。   他指着其中一道菜色道:“朕倒是钟爱这一道。”   秦风一看,那一道是蛋黄烤南瓜,原本应用烤箱来焗,此朝代没有烤箱,他便用烤饼烤地瓜的火炉来试做,结果还真成了,外面一层浓香的蛋黄,里面包裹着软糯的南瓜泥,甚妙。   萧令瑶看在眼里暗自称奇,她知晓元帝最偏爱口味重的食物,元帝也曾在北关上过战场,那边钟爱牛羊肉,尤其以火炙的为佳,上面必须撒上厚厚的盐和调料等方可入口。   这种甜腻的食物向来入不了他的口,如今却能吃掉整盘的三分之二,剩下的还是因为洪公公试菜吃掉的,这就着实令人惊讶了。   “咸蛋黄咸香,南瓜的甜度刚好,并不会过甜。”元帝说道:“世人食甜太过度,朕虽也偶然可尝,但总是被甜得发齁,时间久了便不爱甜食。”   “父皇所说不错,本朝百姓的确过度食甜,只是这甜度过高还易引发各种疾病,别的且不说,对牙齿的伤害就非同小可,其实儿臣也一直在筹划牙科,只是用具仍需准备妥当。”   牙科在后世那可是最赚钱的科系之一,秦风早就不想放过,只是后世依赖的超声波等手术在本朝注定无法实现,他能做的便是复刻手术器具,还有那手术灯等等。   萧令瑶听了吓一跳,不知道这秦风到底在安定府里都做了些什么,每次以为在她的料想之中,他总能出其意外地拿出新东西,这牙科什么的……又是怎么回事?   秦风抱以微微一笑,萧令遥不知道的地方其实多了去了,两人有公开的部分,也有互相隐藏的部分,那底牌么,她不亮,他岂有亮的道理。   夫妇二人悄悄地这一番波澜倒也没引起元帝和洪公公的留意,他二人已经被桌上的美食吸引,那洪公公说是在试菜试毒,后面越发地自得其乐,那菜一上来,手比伙计还快。   元帝见多了老奸巨滑又稳重的洪公公,今日看到这有如小毛崽子一般不淡定的老奴才,嗤笑道:“你这老奴,今日是美滋滋了。”   “唉哟,陛下可勿笑话老奴了,老奴这才知道为何玉春楼能称为隋城第一酒楼,这些菜式外面不说没有,就是宫里也少见呀,宫里那帮人也该动动脑筋了。”   洪公公说完,将秦风最新研究出来的那一口鲜试了,眼睛一亮,立马给元帝送了一块。   元帝一尝,说是一口鲜,果真不假,尤其那肉、虾与韭菜、干菇丝混合在一起,那口感丰富,确实是第一口咬下去便是满满的鲜香,真是绝了!   再试那佛跳墙,照例是洪公公先试,先试汤汁,再吃里面的干料,嘴角一下子藏不住笑。   秦风在边上也不说话,这道佛跳墙他只记得个大概,为了达到九成以上的高度还原,试了又试,各种材料一一上阵,直到最近才尝出以前在酒店吃的那味儿。   纵然是这样,也难保证与后世的一模一样,只是这九成的还原已经让洪公公美得闭眼。   这便是成了。   毕竟跟着皇帝吃香喝辣的人品味能差得到哪去?   元帝刚才在外面听到秦风把这佛跳墙、一口鲜与春闱联系在一起时,便知道这驸马聪明,不过他聪明之处也不在这一回,唐相那次方显他的智慧。   这般的七窍玲珑却是因为庶子的身份在太傅府里受了那么多年的欺压,元帝不禁想到了当年的自己,若要论起来,他也并非皇后所出,也是庶子出身。   一思及此,元帝对秦风又多了几分怜惜。   萧令瑶在边上看着元帝的表情变化,知晓他对秦风的印象是越发地好,这位皇家赘婿是得了皇帝岳父的青眼,她心神一闪,又在想,若是左平道所说属实,父皇是否知道母亲的下落?   这些年,他从不掩饰地称自己在寻找母亲,但出动飞龙军也未成事,到底是真是假?   萧令瑶着曹景在隋城寻人,这些天暗卫们悄然行动,也未得到分毫线索,她对左平道所言如今已经是半信半疑,可惜若是父皇有心将母亲藏起来,她更不能质问。   心潮一涌动,萧令瑶便有些走神,元帝抬头就望进她茫然的神色中,关切道:“瑶儿?”   萧令瑶暗骂自己不该在此时走神,匆忙应道:“父皇可有比刚才那道菜更钟意的?”   元帝不疑有它,笑着说道:“这佛跳墙颇是奇,明明放的荤不少,但熬煮以后却没有腻味的感觉,滋味浓郁,这名字也颇奇特。”   “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这佛跳墙的名字正是由此而来,能让佛都弃了原则,定是人间美味。”秦风说道:“儿臣原本准备将这首诗题了以后悬挂在酒楼门口。”   洪公公一听,笑道:“不如请陛下赐笔?”   秦风本来就有这个打算,正愁不知道怎么开口,洪公公便送了他这顺水人情! 第302章 题字又何妨   萧令瑶一听,撒娇道:“父皇就成全驸马吧,最近为了那客舍的事,他拉着儿臣不停地先砸银子,儿臣都快心疼坏了,若是这边厢能赚点银两,驸马说不定免了儿臣那部分。”   秦风笑道:“若是父皇肯赐笔,公主的那笔开支便由臣承担了就是。”   元帝笑骂道:“若不是洪公公出宫后就与朕形影不离,朕都要猜测你们合着伙的来糊弄朕,罢了,罢了,朕也不能吃白食,请笔墨来!”   秦风心下大喜,这下不愁这佛跳墙的销路了,立马着薜成请来笔墨,看着元帝一挥而成!   至于那印,元帝用了自个的私印,一般来说私印上都会刻有人的字,但皇帝不一般,若是在登位前起过字的,登基以后也会抹去,不允许再往下留传。   若是登其前就没有起过字,那便是永远没有。   秦风就记得唐朝的开国皇帝李渊就字叔德,李世民原本也有字,但不知为何上位后就将自己的字从史书中删除,后世不得传,倒是有记载他的兄弟李建成有个小字毗沙门,仅是小名。   不知这东越国是个什么规定,等到元帝的大印落下,秦风一望,竟是元帝的本名——萧佑,他心下一骇,这副字若是挂出去,百官岂能不识?   不说百官,恐怕百姓也能知晓,诺大的隋城里,能让皇帝用私印题字的酒楼,除了玉春楼,还有哪家?秦风忙叩谢接过:“多谢父皇!”   “你替父皇分了忧,题字而已又有何妨。”元帝心中自有一杆秤,唐相之事,秦风大有助益,还有那内务府,据说马上要收到第一笔分红的银子,瑞王提及此事嘴巴就合不拢。   秦风虽未入仕,却能从旁替他分忧。   最要紧的是,元帝见到如今的萧令瑶,只觉得她较在宫中时不同,变得自在了,在驸马面前那小姑娘模样的娇态并非作伪,两人感情若是不好,岂会让她如此?   “还有此次,你改造客舍收留寒门学子,此举又是顶着朕的名头,倒让朕承了你的人情。”   元帝笑问道:“既是有礼尚往来,朕送你一个人情又何妨?”   秦风自是心满意足,忙揖身道:“多谢父皇,只是父皇有所不知,儿臣是造福寒门学子不假,但也有旁的打算,倒非是那真正的大善人。”   元帝如此清明,秦风决定不在他面前玩心眼,把自个在客舍里签的契书一五一十告之。   后续那书行要如何操作全一骨碌地讲了,洪公公在边上听着,喉咙有些发干发枯,这驸马的心思怎么能这么弯弯绕绕呢,玩到最后,还是为了赚银子。   不过话说回来,这番心思和元帝倒有些相似,这对翁婿都是有那九曲心肠的人哪!   元帝刚才已经题字完毕,如今听得秦风所诉,再看这满桌子的菜,心下也嗤笑了自己一番,所谓吃人嘴短,如今想斥责这驸马两句,也无从提起。   这驸马本就是商人,原本是为了让他衬得上女儿的身份才百般提携,如今他如鱼得水,他有何话可说,尤其这番他还要借驸马的光,驸马花银子,他在寒门学子中享尽口碑。   这何尝不是一桩买卖?   元帝细想之下,看向秦风道:“那些学子的状态如何?”   “父皇若想知道,不如一会儿去客舍一块瞧瞧?”萧令瑶自是知晓元帝若是微服去客舍探望寒门学子,必定会在仕族之中引发轰动,依旧大咧咧地提议。   元帝若是不同意倒也罢了,若是同意,便不可能不让学子们知晓他的身份,真龙天子到访探望寒门学子,势必让这帮苦读多年的贫寒学子大感振奋。   但是,这也无异于向仕族宣告他有了扶植寒门之心!   萧令瑶在元帝面前素来是快人快语的风格,那洪公公腿微软,忙说道:“殿下有所不知,陛下近午时出宫,到现在才得午膳用,岂能再奔波。”   洪公公是个聪明的,岂能不知元帝的为难,元帝虽有重新扶植寒门之心,如今也比当年有了底气与筹码,但此举还是应谨慎,公主殿下没有多想,那是她不懂朝堂,可他不行。   皇帝行踏就错,事后反悔撒气,第一个遭殃的不就是身边的大太监么!   萧令瑶立马笑道:“儿臣是觉得父皇难得出宫一趟,这样的机会也是少有,岂能拿父皇的身体开玩笑,若是累了,自是早些回宫为好。”   元帝已经放下筷子,正转动着手上的扳指,若有所思。   这枚扳指对元帝意义重大,他还在战场杀敌时,挽弓时便戴着这枚素面扳指,若是仔细瞧的话,能看到内壁处有严重的磨损,这都是昔时被那弓弦磨出来的。   元帝的眼眸微转,突地笑道:“寒门学子苦读不易,进城赶巧更是不易,朕既为天下主,又岂可不勉励他们一番,比起仕族子弟来,他们应得。”   洪公公咽下一口口水,陛下这是玩真的呀,前脚刚准备把陈家上下的官职全给撸了,捏着陈国丈的命脉狠狠地打,用陈家上下的性命逼得陈国丈去让全族男丁退出朝堂。   虽说陈家现在的位置都不算太重要,但寒门为官的比例不就上来了么,以后官场变化谁能料想得到,这总算是一大进步不是?   这后脚就要去探望寒门学子,这是铁了心要放出信号,洪公公眼珠子一转,立马说道:“也是,在玉春楼享得如此美食,岂能不益气,不过陛下先暂歇片刻,也好让龙颜精神。”   秦风说道:“不如儿臣请伙计移来一软榻,请父皇屈尊在此小歇一番,再前往客舍?”   秦风又将那客舍分布的情况说了一番,如他所料,元帝果然选择离衡山书院最近那一处。   安置好元帝,洪公公留下来照料,秦风与萧令瑶回到后厨,秦风见她伸手抚了一下胸口,笑道:“现在晓得怕了?”   别看这丫头刚才似是大咧咧地说出去客舍的事,依他对她的了解,肯定是计划过的。   她就是怂恿元帝去看寒门学子,反正不成也没事,成了,算她厉害。   “当年能为两族之争坑害常督军,如今也能为了平衡敲打仕族,风水从来轮流转。”萧令瑶将声音压得极低,突然抬头朝不远处看过去。   赵伦一袭常服打扮站在后院处,正警惕地看向四周,这赵伦生得健硕,背影颇是伟岸。 第303章 驸马拈醋了?   身为武者,感觉到身后凝视的目光,赵伦立马转身,与萧令瑶四目相接,眼神不遮不掩地看着,只是双拳微微握着,萧令瑶徐徐走去:“赵大人辛苦了。”   赵伦抿紧唇,突露出几分委屈的神色,只是转瞬即逝:“不敢。”   这位赵大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冷酷,秦风快步走过去,笑道:“陛下在楼上歇息,赵大人要一直这么严阵以待?岂不是累人。”   “身为陛下云麾使,势必要保证陛下出行安危,时时刻刻不敢大意。”赵伦正色道。   秦风方才就扫见这两人的眼神交汇,心下暗自盘算,正如他此前所想,这赵伦虽是七品高手,外表冷酷,但一遇上萧令瑶的事就易失分寸,方才那掩饰不住的委屈从何而来?   若是两人有情,应是旖旎氛围才对,此时近距离看更觉得并非普通的男女之情。   且不说赵伦与萧令瑶,便是曹景与萧令瑶,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也颇是复杂,就算是后世而来,活了两辈子的秦风也难轻易下结论。   此时的曹景不知所踪,也不知道又去做什么了,荆无命等人知晓元帝私服到访,带着白浅他们避到一边,始终没有露面,这诺大的后厨许是薜成交代过,此时在沉默中工作。   秦风鲜少见到如此严正的玉春楼,倒有些不习惯。   那赵伦并未与萧令瑶过多交谈,马上转身继续苦守,萧令瑶的叹息似羽毛一般响在秦风耳侧,秦风心里突然有些酸涩,她对赵伦倒是这般关切!   他正走神,萧令瑶扯扯他的袖子:“方才只顾得看父皇用膳,本宫现在也有些饿了。”   秦风心想还说她呢,他方才看元帝和洪公公吃得那般欢实,也感觉食欲上来,肚子一直隐隐地叫,趁着元帝小憩,两人钻进后厨,找了几样小菜和糕点裹腹。   两人也没上楼,就在后院支开一张桌子,白浅他们跑得不见影子,仅他们二人而已。   吃着吃着,萧令瑶噗嗤一笑,险些呛到自个,秦风想也不想就上去替她顺气,笑问道:“想到什么这么好笑,也不怕噎着自己。”   “咱俩好歹一个是公主,一个是驸马,怎么就窝到这角落里了?”萧令瑶说道:“父皇一到,咱俩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了,其实这样也好,多自在。”   秦风知晓她内心未必愿意入宫,未必愿意做这甚嫡长公主,温柔一笑:“若公主有能得自在的一天,愿意舍弃这嫡长公主的身份吗?”   “入宫前,本宫也曾经差点一无所有,若是没有和母亲分离,当年事情恐怕又是另一番发展,只是走到今天,不得不披着这层皮罢了。”萧令瑶说道:“那驸马爷呢?”   “如若没有遇到殿下,臣原本的计划是默默地经商,攒着一大笔钱财,便寻机会自立出户,若是能成功,应不会在隋城久留,会择一远离此是非之地的地方逍遥自在。”   “如果可以,臣会带着姨娘一起离开。”秦风说道:“是以臣一开始并不想做什么驸马。”   否则就不会在一开始没有松口同意,后来才再度答应。   “只是有一日偶然知晓父亲与嫡长兄的打算,竟是为了成全长兄要将臣永久地困于府中,给长兄一个照顾弱弟的好名声,哪怕是以后成家,分家都是奢侈,岂可能离府?”   萧令瑶想到往事,也是感慨 ,他俩都算是顺应时势选择了命运,因缘际会走到一起。   “你方才在父皇面前说客舍那生意所有开支都你一个承担,可作数?”萧令瑶话锋一转,把秦风这点话悲伤秋风的劲咣地打翻:“父皇亲笔你已得手,切莫翻脸不认。”   秦风哑口无言:“殿下还不了解臣么,臣几时糊弄过殿下?”   “细想之下,倒是没有。”萧令瑶又说道:“你这等奸猾之人,岂能让本宫放心?”   “可臣怎么觉得咱们是一丘之貉。”秦风一笑,萧令瑶气恼不已,抬手就是一拳打在他手臂上,笑道:“你才是那形同狐狸的小兽。”   那貉本是兽名,据说其形状颇似狐狸,秦风想到萧令瑶盘算事情时那骨碌碌转动的眼珠子,点头道:“殿下也是如此。”   “牙尖嘴利,本宫不和你计较。”萧令瑶只想到又省了一笔银两心下就痛快。   再说秦风也的确厚道,客舍是客舍,但事后关联着书局的买卖,他全盘托出来后,承诺重点是分那书局的红,萧令瑶这么一细品,突觉得是她占了他的便宜。   元帝赐笔肯定会让佛跳墙大卖,她是沾了东风才不用有所支出,但如此一来,就如同白得,萧令瑶便说道:“罢了,父皇墨宝是父皇墨宝,本宫既与你合谋,岂能不掏本钱。”   “刚才的话只是打趣,驸马切莫放在心上,本宫可不是那等借势占利之人,客舍与书局之事,成本照旧是你我共担,可好?”萧令瑶正色道:“玉春楼之事与本宫无关。”   咦,秦风抬头望着天空,萧令瑶不明就里:“你看甚?”   “臣看今个的太阳是从哪边出来的,殿下最近不是手头紧么,怎又如此大方。”秦风一本正经地说道:“莫不是太阳从西边升起。”   “秦风!”萧令瑶被他逗得满脸通红,忍不住上手去掐他。   听得身后两人的打闹,赵伦的身体绷紧,奈何他内力深厚,想要忽略身后的说笑声也难。   原本他二人低声细语,轻不可闻,他也听不到什么,可后面两人打闹起来,岂能无视?   赵伦撇嘴,心头酸涩,堂堂的七品高手走神也不自知,萧令瑶余光终扫向赵伦,见他背部挺得笔直,双拳微握,忙停止与秦风的打闹,眼眸中带着一丝怜惜。   秦风眼尖,瞅见她的不落忍,凑到她耳边道:“可是心疼赵大人?”   “自是心疼,他小小年纪能练得七品,众人皆说他是天才,可谁知这两个字背后隐藏的辛苦,心性未定又在父皇麾下任职,你也知晓的……”   萧令瑶的话没有说完,想来也是奉君不易之类的话,秦风故意说道:“殿下既与赵大人有情,那当初何不顺水推舟,何必让臣来掺一脚。” 第304章 反悔?   萧令瑶的话头被堵住,她一双美眸幽幽然地望向秦风,他话语似平常,想来是想试探她与赵伦的关系,或是刺探赵伦的真实身份?   “驸马明知故问,本宫既是选定你,早把理由全数告之,”萧令瑶玩心大起,反问道:“驸马此言可是在拈醋?”   秦风一时哽住,暗骂自己像个毛头小子,又像那八卦的婆娘,非得在她和赵伦之间算盘个究竟,到底为好奇,还是为那心中隐有的酸意,他说不清,也不想在现时去探究。   “自家夫人心疼别的男子,身为夫君拈醋又怎样?”秦风理直气壮地说完,压低了声音:“人前,我们不就是那恩爱夫妻?”   萧令瑶明知这作戏之事是她率先提出,可听到秦风这么理直气壮地提出来,心下却是不爽,她看看赵伦,再看看眼底似有几分愠色的秦风,心下拿定主意。   “驸马切莫占了便宜还卖乖,本宫让他参加也是为了护着那末席之人,换言之,也是护着驸马你。”萧令瑶反问道:“试问他当初可曾被左平道刁难?可都是替驸马你受的。”   这么一想,还真是,赵伦当时成了替罪羊,左平道和他公开较劲,以至于忽略了他的存在,好家伙,这是让赵伦进去替他转移注意力的。   秦风忙拱手道:“殿下思虑周全,臣佩服。”   “你少贫嘴。”萧令瑶终究是担心赵伦乱了心思,忙与秦风撇开些距离,这刻意让开的动作让秦风心里微顿,怎么着,那赵伦对她就这么重要?   秦风面上不表,心里钻出些不悦的心思,好在那洪公公没一会儿就来寻他二人,说是陛下已经醒了,眼下就可往衡山书院的客舍去瞧瞧。   两人将刚才的事撇到一边,忙上楼相迎,等到他们走后,那薜成站在玉春楼前,狠狠地抽了一口气,那什么老爷,听驸马爷的暗示,分明就是紫宸殿的那位!   玉春楼这是何等的造化,竟招待了当今陛下,还有那题字,薜成忙去处理,那可是九五至尊的亲笔题诗,这佛道墙可不愁卖不动了!   再说秦风和萧令瑶入了马车,跟在元帝的马车后面,那些侍卫则化身普通随从护卫。   荆无命平时话多,今个也收敛下来,龙七本来就寡言少语,至于白浅,也不知道这姐姐想到了何事,一路上脸色都不太好看,冯宝几番相问,都遭了她的冷眼。   萧令瑶自知白浅是为何事,赵伦就在前方不远处,却和他们行同陌路一般,就是方才在玉春楼里与他相逢,她也是用公主的身份与他对话。   事已至此,已无回弓箭。   她掀开布帘,看向坐在马车前的白浅:“你若露了痕迹,以后就不要在本宫身边伺候了。”   白浅一听,忙收敛了眼神,忙说道:“奴婢知错,殿下切莫动气。”   “你知轻重就好。”萧令瑶再不舍得苛责她,依旧是装作气恼地合上布帘,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小憩,那冯宝听得不明就里,看向白浅:“白浅姐姐,你怎么惹殿下生气了?”   “女人家家的事你少管。”白浅埋下头,小声说道:“一会儿少说话。”   冯宝早知道前面马车里的是何人,打定主意绝不开口,省得给驸马爷招祸。   两辆马车停靠在那衡山书院附近的客舍前,一行人刚下马车,就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秦风一听,其中一人正是看守这客舍的伙计之一。   “这位举人老爷请见谅,本客舍已满,只余下这么一个床位,您若不满,大可以离开,小的退您银钱便是,但如何能强迫他人与您交换?”   这么一听,秦风心下已有个大概猜想,用眼神向元帝请示后,便先行进去,那伙计正愁这人难缠,见到秦风如捞到救命稻草:“驸马爷,您可算来了。”   那最后入住的考子一听,便好奇地看过来,四周还围站着不少同住的考子,有些上回打过照面,不少是生面孔,是新近入住。   秦风说道:“是为何事吵嚷?”   “驸马爷,这位入住得晚,客舍只剩下最后一张床位,但是上铺,这位不想睡在上方,想让其余人等与他换一换,可惜无人可换,小的便劝这位退了银两去其它客舍。”   不等伙计说完,一名个子矮小些的考子不悦道:“此人甚是难缠,既是不想要这上铺,那便换地方去寻下铺便好,偏又舍不得这地方,纠缠我等与他相换,岂能强人所难?”   秦风也觉得颇有意思,只是这人一见到他来,眼神有几分闪躲,他心下存疑,说道:“这位说得甚是,若是不想要上铺,他人又不愿意相换,再择一处便好。”   “诸位都是来参加科考的同道人,何苦为此等小事耽误了温书。”秦风说道:“虽是入住时签了契书,但本驸马做主撕毁了就是,绝不会为难尔等。”   那契书本就没有规定入住后若是想退出会如何,可以说对入住的考子们完全有利,不住,退银两走人便是,可这人又磨磨唧唧地不愿意走,怪哉。   就在此时,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这位应非舍不得客舍,而是舍不得离开附近的衡山书院,不知本宫猜得对也不对?”   众考子闻声看过去,只见一身着绯色长裙的女子步进来,正值黄昏,那昏黄的余晖晒落在这女子身上,与那步摇的光辉交映,衬得这女子面披昏黄的光辉,美丽的瞳孔似有幽光。   被萧令瑶美貌惊到的同时,也有反应灵光的考子惊呼出声:“锦华公主?”   这只是一句梦呓般的自言自语式的自问,却惊醒了一众人等,所有考子们纷纷作揖。   “正是本宫。”萧令瑶看向那脱口而出的考子,只见此人约摸十七八岁,生得颇是清秀,虽是穿着土布织成的衣物,但贵在腰杆挺得笔直,毫不畏缩。   她心中有好感,便昂首微笑着再看向方才嚷着要他人与他换床位之人,只见此人也是差不多年纪,但双眼颇为幽深,一眼便能瞧出是个心思活泛的。 第305章 教育的差异性   “恕本宫直言,你入住此间客舍应是冲着衡山书院那二十个名额去的。”萧令瑶毫不客气地说道:“可是如此?”   那考子被当朝公主戳破心事,神情颇是狼狈,其余学子这才恍然,为何未能达成心愿偏又不肯离去,搅得客舍鸡犬不宁!   一时间,这考子被众人用鄙夷的神色望着,本人甚是尴尬。   偏听到萧令瑶又说道:“既是想入衡山书院得程吾老先生指点,为何又要来此处,第一站应是前往书院,哪怕那边的门槛颇高也要大胆一试,若是这般,本宫还要敬佩于你。”   “你不敢接受挑战,又想从旁观察伺机寻找机会,这处离书院最近的客舍最适合于你,且不说这床位本就是先来先得,且从配置来说并无差别,若说上下之分,上面的空间反而大些。”   “再说就算是要花银两的买卖也需要讲究你情我愿,大家花着同样的价格,又是相同的身份,何来的理由要顺从于你?”   “在座的未必都是你的同乡,但也同为春闱考子,若是你以理晓之,以情动人,足够真诚的话,想必也会有人愿意相换,怎落得无一人愿意迁就于你的局面?”   萧令瑶虽是相问,但话中带刺,无不说是这人居心不正,态度据傲!   这人被质问得脸色发白,萧令瑶又说道:“程吾老先生名满天下,不说做他的学生,就算是得他点拨一两句,说出去也是莫大的光彩,你所图,正是如此罢?”   “不过你既不敢上衡山书院直接请求入住,可见心中对自己的才华无底气,偏轻视身边相同际遇的学子,你有所图无妨,但如此行事,真能替自己谋一个远大前程?”   萧令瑶摇头道:“若是行踏就错,岂不是误了你这些年的苦读。”   这考子被质问得后退连连,生得这般的美,可她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把尖刀插在他心上,说中他最阴暗的一面。   萧令瑶双眼灼灼,似要将眼前这人看穿,元帝站在不远处听着女儿字字句句的指责,不禁愕然,向来乖巧的女儿何时变得这般伶牙利齿?   洪公公笑道:“殿下出府后果真不一般,这莫不是驸马带得好。”   若是受秦风的影响倒也说得过去,秦风那脑子里的东西非比寻常,能把瑞王及三大皇商说服,可见是个嘴皮子功夫好的,元帝又侧耳听过去,倒想听听那考子如何辩解。   “殿下所言俱看透草民内心,但草民也是无奈之举,老实苦读多年,就算入得殿试,勉强能捞个官职又如何?”这考子突然愤懑道:“朝堂之上,起码六七成皆是仕族子弟!”   “纵然都是一番苦读,但他们自小便有名师教导,且不用操心衣食饱暖,可专心苦读。”   “可我等如何与他们相比?可见从科考开始,出身便决定起点的不同,莫说英雄不问出处,从来出自草莽者寡!寒门难出三品以上的大员,敢问殿下,是也不是?”   这考子大概觉得前程无望,已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打算,今日事被当朝最受尊崇的公主瞧见,他料想自己就算能高中,也无前程!   萧令瑶沉默了,正如这位考子所说,朝堂之上,三品以上的寒门官员寥寥,自从常督军去世后,这番情况一直未有改善,寒门被仕族压得死死的。   门外,洪公公的双膝微软,这哪来的读书人,竟敢对朝堂之事指手画脚,言行中大不满!   “草民闲时研究过前朝与今朝的对比,本朝以来,正六品以上的官员年轻者众,尤其是二十到三十岁之间的仕族子弟占据大半。”   “其中不乏有真才实干者,若真有此类为国为民者,身居高位,我等也是服气,诸如那工部的宋家,父子曾同在工部为官,但世人谁敢言不妥?”   “父子二人清正廉明,一心为民,草民的家乡也曾经受过宋家父子照拂,避过一场大难。”   “可余下者,再想找出像宋大人这般的实干官员,十根手指也数得过来,能在其位谋其事者寡,可偏偏寒门出身之人在从六升正五这道门槛前倒下,为何?”   “无家世相偕,无名师提点,纵然有百般才干也难施展,草民想替自己谋个靠山,正如公主所言,草民的确心有盘算,但草民也清楚,就算如愿得了指点,也要靠真才实干。”   “那纸上的功夫得来容易,可到了殿试之时,寒门学子如何比得过那些自小就耳濡目染朝堂之事的仕族子弟,答辩易落下风,草民这才想得程吾先生指点。”   “不止要通文,还应清时政,对我等太难,”这名考子说得绝望,突然伸手抱拳深深一躬:“草民倨傲不假,内心有所盘算不假,与诸位考子不和是假,草民认了。”   刚才的那番话可谓大胆,那些考子们原本对此人极是不满,嫌他态度倨傲,太唯已,可听他刚才所言也颇是痛快,此人说出了他们不敢言之事!   一时间,这些考子看他的眼神也较刚才柔和了些。   秦风听完也颇有感慨,这不就是后世所讨论的“赢在起跑线上”么?以及那一番“寒门再难出贵子”的议论——教育差别。   教育的差别在后世越发明显,穷人家的孩子缺少见识,社会关系匮乏,原生家庭对其帮助有限,仅靠吃苦耐劳,已经很难超越那些出生条件好的孩子。   因此当有人抛出寒门再难出贵子的言论时,博得了广大网友的认同。   倒不是说再无,而是难。   贫二代越来越多,马太效应越发明显,何为马太效应?好的越来越好,差的越来越差。   寒门的孩子要想获得成功,必须付出更多倍的努力,毕竟这世上还有破釜沉舟、有志者,事竞成之事,此番这考子的言论不过是陈述事实,可当朝言论的自由远不如后世。   想到还在门外站着的元帝,秦风不知该不该为这位考子哀叹一声。 第306章 龙颜一怒?   萧令瑶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她并非那残忍之辈,面色缓和了一些:“你既有心为自己找个靠山,为何不直接去衡山书院接受考试,若是通关,便能夺得留宿的名额。”   程吾老先生不似其他人,才不管权贵与否,只要学识过人、有见识有见地便能入得了他的眼,愿意放在书院小小地提点一番。   “草民心有怯意,在家乡虽小有名声,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是以草民想留在这里看看是否能有机会,但又不想冲在最前面,若是被看不中……”   他说到这里,终是叹息一声:“只怕会影响春闱的状态,不想落榜也难了。”   原是还在纠结,所以才不愿意痛快地离开,秦风又说道:“缘何不愿意要上铺?“   此考子面色通红,其余人等也看过来,此人只说不想睡上铺但又说不出理由来,后来态度越来越强硬,才招来众人的不满,这才有了刚才的撕扯。   哪怕到了此时,这人也依旧说不出缘由,秦风想了想不愿意睡上铺的理由,无外乎嫌爬上爬下地麻烦,他突想到另一件事,眼睛瞟向这考子的双腿。   莫不是这人腿不好?若有残缺自是不可能,本朝身体残疾者不能入朝为官,这是板上钉钉的规矩,非残,那便是有疾?   若是这般理由,他死活不肯言明就说得过去,虽是外观看不出来,但本朝为官上朝时都是跪请,有事才得起身,身体若是不好,就会像唐相那般在紫宸殿中昏倒。   腿若是有疾,此人自是不愿意公开,这换铺的理由也不能向旁人说起,毕竟人心隔肚皮。   秦风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说道:“倒是个脾气硬的,行事是鲁莽了些,不过这般地不懂得为人处世,到了衡山书院怕也难入程老先生的眼,除非你文才见识过人。”   这考子一番愤慨之言过后,心下已经骇然,自知前途无望,想到家中亲人的期待,他转身拾起包裹,拱手道:“草民自知有罪,这就请离。”   秦风与萧令瑶对视一眼,均看向门外,元帝可就站在外头,从头至尾地见证了这一番。   原是要让元帝过来振奋一番这些寒门学子,现在倒好,倒让皇帝听了那么一番慷慨陈词。   尤其这考子在陈述时,这客舍中的所有学子虽未出声,但从他们的眼神与表情来看均是赞同,只是由他人之口讲出了他们不敢说的话罢了。   如今看得这考生准备悻然离开,刚才那名个子矮小些的考子说道:“我与你换罢。”   这矮小些的书生正是个下铺,且在这间房的中间,不挨着门,也不挨着窗,位置颇好。   这考生一怔,但心觉得自己在公主与驸马面前这番说话,就算他们不忍断他科考的路,日后真入仕也难,心下灰暗一片,忍着心中的酸痛说道:“不必了。”   那客舍的管家无措地看着秦风:“敢问驸马爷要如何处置?”   秦风不语,双手背在身后,目光一扫,见洪公公冲他使了个眼色,他一转身,对着门口跪叩:“此事还请父皇明示。”   这帮学子还在那番发言中未抽离出来,秦风这一跪,又隐约听得“父皇”二字,一个个呆若木鸡,还是那位最年长的考子恍然过来,双目瞪大,看着从门口拐进一道身影。   来人看着四十岁出头,虽是未故意作出威势,但上位者浸染多年的高气压早就浑然天成。   再说这人一进来,就连一边的锦华公主也迅速压下肩膀,还有何想不到的?   顿时,所有人都跪倒在地:“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洪公公满意地看向秦风,驸马爷就是驸马爷,这可是一点就通,他冲秦风微微一笑后看向元帝,立马收了笑意,听了方才那番话,陛下的心情可想而知。   龙颜一怒,血流成河。   洪公公悄然咽下口水,脑子里这八个字一闪而过,他双手束起低下头。   若没有方才的事,这些寒门学子未入殿试就能得见天颜自是莫大的好事,但此刻他们心内骇然如麻,胆小的更是身体抖瑟,头埋得低低地。   客舍的低气压低到秦风都觉得嗓子疼。   “都起来吧。”元帝说道:“朕本是私服出访,不想动大阵仗,朕也不是洪水猛兽。”   秦风率先起身,萧令瑶也起,剩下的考子们方才胆颤心惊地起来,自是不敢往元帝身前凑,此时恨不得朝后退,离得越远越好。   元帝并不去看方才发言的那名考子,而是颇好奇地打量着客舍中的这双层床榻来,还伸手摸了摸那木架子,嘴角溅出一丝笑意:“此是驸马所创?”   不是,但在本朝的确是,秦风如此想,笑道:“正是儿臣一时所想,绘出图纸令工匠所造,传统的床塌虽是舒适,但客舍房间只有诺大,摆不下几间床塌。”   “改成这种双层的榻,一层足以供一人使用,上下两层可容纳更多人。”秦风说道:“儿臣想的是能容纳越多人越好,但也要保证实用性与独立性。”   那洪公公眼尖,指着一处说道:“这帘子放下来,便看不到里面。”   “正是。”秦风说道:“儿臣有二十七处宅院,均改成这般模样,听底下人的汇报,已入住了近半,想必再过些时日能全员住满,为了防止走水,儿臣去求了黄大人。”   “哪位黄大人?”   “正是管理商户的监理司的黄大人,黄大人倒是给儿臣出了个主意,那便是联络武侯铺,在客舍里安放了灭火的工具,郑枭郑大人届时会安排人手过来做灭火训练。”   “万一走水,不用坐等武侯铺过来,可以自救。”秦风说完见元帝若有所思,方才想到自己给郑枭的建议,立马说道:“郑大人粗中有细,儿臣对他甚是佩服。”   萧令瑶一听,这是给郑枭长脸面呢,丝毫不提这本就是他的主意,若郑枭知晓,估计与那黄棠一般对这驸马爷叹服,以后秦风就更好行事了。 第307章 前太学博士   元帝频频点头,先不提这灭火之事,反指向这屋中及院中摆设道:“这宅院中的布置颇为清幽,不失雅致,驸马确是费了心思。”   “读书人好清幽,此地环境颇佳,附近有琅琅书声的书院,又有食街的烟火气,儿臣以为此地适宜备考。”秦风浑然一副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与元帝交谈甚欢。   萧令瑶在一边腹诽不已,就这样把一帮忐忑不安的学子晾在一边,这两人居然就着宅院的布置聊起来了,没看有几名胆小的都湿了额头?   倒是刚才祸从口出的那位考子大概是陷入破罐子破摔的境地中,此时面无表情,神色中也没有茫然,萧令瑶想到若不是她戳破了他心中所想,也不至于激怒他导致这般境地。   她不由得叹口气,其实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说起来,这位考子只是有一点私心罢了。   就那点小心思也是想替自己加加分,为自己谋个好前程。   况且就他刚才所发言论来看,他对朝堂之事也颇有了解,不知道是何来历,若真是个有才的,岂不是误了他,这么一想,萧令瑶心中的疚意更深,叹息着望向那名闯祸的考子。   那考子正值心如死灰之际,抬头撞见萧令瑶颇是同情的目光,心下又羞又涩。   或是在如此尊贵的女子面前丢了颜面,被弄得狼狈不堪,又或许是被萧令瑶捅穿了内心所想,自觉得在公主眼中已是多心思的小人,神情倍是复杂。   偏偏元帝一直未对刚才的事情发表意见,双手背在身后,把整个院子转了一圈,听秦风讲了一番这院子的各种布局,以及一些小摆件的用处,这才将眼神落到方才那考子身上。   “汝自何方来,姓谁名谁,曾经拜何人为师?”元帝径自问起这位学子的带教先生,洪公公一怔,也是,既是寒门出生,能获知信息的渠道有限,他是如何知晓那比例?   这名考子神魂俱散以后反倒冷静下来,叩首后说道:“草民姓聂名峰,草民的先生正是本家的一位远房三叔,名聂玉汝。”   “聂玉汝。”元帝突会心一笑,原来是他!   这聂玉汝也曾在朝为官,此人眼光深远,在一众寒门官员中表现亮眼,他虽是文官,却与常督军颇为投契,虽是交集不多,但互相敬重。   常督军谋逆案发后不久,聂玉汝辞官返乡,不复在朝堂出现。   元帝记得他在朝时为正六品的太学博士,想到此人,他突叹一声:“原来是前太学博士。”   太学,秦风猛地一怔,许是这东越的朝制更像是混合了各朝代一般,他顿了一会才想起来,这太学属国子监中的一类,国子监可谓是本朝办学的最高学府,入学门槛极高。   国有国子监,民有衡山书院。   拿后世来说的话,它们就是公立的顶级名校与私立的顶级名校。   国子监最高长官为祭酒,而衡山书院的院长则是大文豪程吾,这么一对比,就清楚了。   难怪这聂峰对朝堂上的怪象了解得如此清楚,原是家中有位做官的前太学博士,大约是对朝堂失望,返家教起了自家侄儿,心中的愤懑没少讲给侄儿听。   萧令瑶在听到聂玉汝名号时也是面露迷茫,想到是在常伯伯出事后此人就辞官便明了。   那时的她还在宫外游荡,居无定所,东躲西藏,哪里能知道这位常督军的旧交。   方才她已经有些懊恼刚才的犀利,如今知晓这考子是常伯伯旧友的侄儿,心念一转道:”儿臣也有一言——这位虽是泄私欲,但也不失为耿直之言,方才倒是儿臣咄咄逼人了些。”   萧令瑶幽幽然地朝秦风投递一个求助的眼神,秦风心下暗笑,依旧点头道:“是也。”   “哦,驸马也觉得是瑶儿的错?”元帝颇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   秦风忙说道:“非也,只是人在激动时便有应激反应,会下意识地说些狠话自我保护,方才若非公主步步逼问,这位也不会如此直白,殿下反省也是恰当。”   萧令瑶低头称是,那聂峰听得他们夫妇为他进言,心下讶异,他的性情本就比聂玉汝要灵活些,此时聪敏地没有出声,只是埋首不语。   元帝双手背在身后,看一眼面前这些青涩的面孔,反问道:“你们也如他一般想?”   可怜这些考子们哪敢应声,萧令瑶忙说道:“父皇就不要为难他们了,一般人等难见天颜,他们这般表现已是难得,父皇,刚才儿臣也有过错,不可算在他一人身上。”   秦风点头称是:“读书人若没有半分锐气,岂不是太过迂腐,可惜儿臣没有参加科考的福份,若是也如他们一般苦读多年,不知道能不能保留这份锐气。”   元帝双手交错在身后,念了几许聂玉汝的名字,终是笑道:“原是他教导出来的。”   聂峰正低着头,闻言道:“三叔教草民不少学识,虽是给草民讲了不少朝堂之事,但并无愤慨,遗憾多之,三叔也曾言他应再坚持一番,当年太过意气用事。”   “哦。”元帝一听来了兴趣:“他果真如此说?”   此事本就是属实,聂峰的语气里没有半分犹疑:“正是如此。”   “他当年辞官离去时大有几分壮士断腕之势,朕还以为他毫不留恋,现在看来,他也有满腔的憾意。”元帝示意他起身:“不愧是聂家人,虽是过刚了些,但也不算过错。”   秦风与萧令瑶对视一眼,这岂不是承认聂峰所说属实,看来陛下对仕族当道已经忍无可忍,这番是下定了扶持寒门之心。   秦风不禁想,当年陛下被仕族裹挟,对水师谋反案揣着明白装糊涂,看着常家满门遇难,那样骁勇善战的水师不复存在,以后的那些天里,他是否也曾悔过?   他是君王啊,君无戏言,要推翻自己说过的话谈何容易,是他亲自下的罪,立的诏!   萧令瑶不也说过么,她从来不觉得常家可以平反,已经不抱指望。   可今日,秦风也不由得对此观点动摇,常家,真的不能平反? 第308章 郎才女貌   “多谢陛下宏量,不计草民过失之言。”聂峰并未起身,叩首道:“草民苦读多年,也是真心想入朝为仕,做像宋大人那般为国为民的好官。”   “只是草民一时心急走了弯路。”聂峰叹息道:“草民做了不好的典范。”   “朕说宽恕于你,你便不用多说,既是刚才那位考子愿意与你相换,你便可以继续呆下来,你要去程老先生那里投名状也可,若有本事,能得程老点拨也是应当。”   元帝说完看向秦风:“驸马可愿为他保留这一席之地?”   “自是当然,既有这般锐气,倒不能藏头顾尾,大可冲去衡山书院一试,若是成功,就把你这床位让给他人,若是不成功,尽管回来就是。”   秦风说道:“你还要感谢这位考子,他不计前嫌与你相换,也着你受个教训,出门在外多朋友总好过竖敌人,还请你好生记得这个道理。”   “我在客舍里花的每一文钱都着眼于考虑你们的需求,务必予你们最好的条件备考,若是一朝得入殿试,是你们应得的,也是我欣慰之事,若落榜也无妨,人生起伏实属正常。”   秦风的话实属平常之语,他们或许听他人也说过无数次,早已起了耳茧。   他们入住客舍以来,对于这位驸马的生平也有所了解,虽说读书人对商户有所偏见,但这位的经历足以用跌宕起伏而言,只是可惜,听闻这位驸马学识颇佳,但未入仕。   秦风不知道他们在嗟叹他的选择,只看到面前的聂峰表情有些触动,显然听进去了。   他这才说道:“你们好生安置吧。”   “多谢驸马。”那聂峰赶在秦风侧身前作揖道:“驸马今日点醒了草民,草民日后必知道如何处事,既来之,则安之,必全力以赴。”   “好志气。”秦风趁机拍向他的肩膀,突在他耳边低语一句,聂峰如被哽住一般,忙低头掩饰神情,低声道一句多谢。   那元帝说了几句勉励之语,便出了客舍,待看向那不远处的衡山书院,他说道:“朕倒是许久不见程吾老先生,不如去见一面?”   秦风心头一紧,他化名栗婴与程老先生曾见过面的事,不知程岑是否已告知程老先生。   不知为何,秦风在元帝面前不想暴露太多,下意识地想将自己隐藏起来。   私学众多,但无人敢与衡山书院相比,书院依山而建,山林俊秀,建制古朴雅致,中开讲堂、东西序列为斋舍,待他们走到书院前,还能隐隐听到里面的讲学之声。   已是日落之时,时辰不早,那浑厚苍劲的声音似不知疲惫,正评讲着中庸之道?   江公公前去通传,那守门的老厮朝外望一眼,竟是不卑不亢地冲元帝远远地行了一礼,不急不缓地转身去通传,秦风来过,便是见怪不怪,书院的人都沾染了程吾的风气,颇有气度。   里面的讲学声终停下,再然后,一袭灰袍,胡须花白的程吾老先生迎出来,见到元帝,忙拜迎,待看到秦风,面色微愣:“竟是你这小儿,栗婴,吾找你好久!”   秦风哭笑不得,看来他当年那番叛逆发言让老人家记忆犹新,这么多年还念念不忘、   本以为还要费些功夫才能把他认出来,没想到老先生一眼识出。   萧令瑶倒是不惊讶,秦风未出府自立前用了好几个身份,除去这个栗婴,还用过涂山先生在外面行医以磨练医术,写话本时他又是玉川公子。   “程老先生,好久不见,在下姓秦名风,本是太傅之子,如今是公主殿下的郎君。”秦风作揖道:“再次相见,老先生依旧精神矍铄,不减风度。”   “陛下,此子竟是你为公主挑的驸马?”程吾惊愕道:“怪不得听闻在飞花令上表现抢眼,原是栗婴啊,哈哈哈,好极,好极。”   元帝自然是欢喜,就连程老先生也认可秦风,自是脸上有光:“老先生此言差矣,是他本人在驸马甄选中脱颖而出,何况,他也是瑶儿本人相中的郎君。”   “是殿下慧眼识珠。”程吾笑看向两人,不禁感叹道:“果真郎才女貌,极是般配。”   书院之中,那程岑一袭素衣,依旧是如之前的素淡打扮,听到祖父的说话微微愣住,嘴角迸出一丝不屑的笑容,所谓郎才女貌之说,本就是对女人的贬意。   不过此话用在公主与驸马身上颇是得当,于她看来,萧令瑶不过是借着皇帝陛下的宠爱和那优异的外貌才让众人推崇,论才,可从未听说这位公主殿下有何展现。   只是这天下的男儿均看中女子皮相及出身,偏这位公主集合这两者于一身,轻而易举地就让秦风为她折服,听闻这驸马是公主指明要来的候选人。   两人大婚才多久,两人竟是夫唱妇随,她回到书院后虽是鲜少外出,但仅有的几次与以往的姐妹相聚,听到的俱是公主与驸马如何恩爱,那驸马还为公主洗手做羹汤。   或许男人认为驸马宠妻太过,但听在女子耳中皆是羡慕。   程岑听闻在瑞王府的赏花会上,两人更是眉眼传情,若不是两情相悦,岂能做到如此地步,言说驸马虽是被指,但已经折服于公主的罗裙之下。   怎会如此呢?程岑仍记得当年与祖父激烈辩论的栗婴,那般的男子岂能与这只空有皮相的公主在一起,程岑收敛好情绪,这才施然走出。   作为曾经的皇家媳妇,又是与元帝共同谋事之人,程岑面对元帝时依旧是那副恬静模样。   “见过陛下,愿陛下万安。”程岑又看向公主与驸马:“拜见殿下,拜见驸马。”   萧令瑶刚才就看到她在不远处踟蹰,虽是天暗看不清她的神色,却莫名地能感觉到她灼人的目光曾经落到自己身上,带有几分凉意。   “县主客气了,许久未见,见县主气色颇佳,便也放心了。”毕竟是皇家和离,此事已经闹得全城尽知,不过前太子与太子妃和离,坊间对程岑的同情更盛。   何况这位在离开皇家前,还在替太子抄写佛经,和离之后,又在佛寺为备考的考子们祈福,这样品格高尚的女子,如何不让人钦佩?   只是这品格高尚是程岑本人算计而来,一步一步颇有章法,就不得不令萧令瑶上心,对这位前皇嫂自是要提防。 第309章 要共侍一夫么?   “多谢殿下关切。”程岑温柔笑道:“于妾身而言,如今倒是自得其乐,还要多谢陛下赐妾身和离,如今书院的生活甚是安逸。”   皇室中人哪有不知当初皇后的手笔,买卖有强买强卖的,皇后当初是强娶,不顾女子名节,非要在程岑身上打上太子妃的印记,硬生生地成了这段婚姻大事。   提到此事,程吾的神色有几许愤慨,但终是一闪而去:“陛下,里面请。”   听闻他们还未用膳,程吾即刻让书院的厨房准备,因元帝是微服而来,程吾颇是细心地让他避过书院的学生,进入他的私人小院当中。   程吾招待元帝与秦风,这边厢,程岑则带着萧令瑶去了暖房。   听闻暖房两个字,萧令瑶已有几分好奇 ,待走进去时,只觉得里面的温度似比外面要高一些,而这个季节里,里面竟有绽放的花朵,五颜六色煞是漂亮。   萧令瑶一惊,再看屋外的风景,现在这季节仍有些寒凉,离春还尚有半月有余!   这暖房中竟已有绽开的花朵,萧令瑶惊愕道:“这是如何而来?”   “妾身称其为暖房,若是说起来,其实与驸马爷还有些关系,”程岑看着那幼嫩的花瓣,声音莫名地低沉下去:“昔年驸马曾化为栗婴来到衡山书院求见祖父。”   “他与祖父相谈甚欢,当时妾身在一边奉茶,听到驸马言可令四季回转,冬季也可长出夏季才有的蔬果,秋季也能绽出春季才有的花朵,妾身当时心想,这人莫不是个疯子?”   萧令瑶闻言转身,只见程岑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她心中微跳,再思及程岑此前见到秦风的种种神情,装作无意却忍不住瞟向秦风的眼神,心中突有几分不悦。   外人不知她与秦风的真正关系,却皆知晓他们是一对恩爱夫妻,这程岑刻意在她面前提及两人的往事,要说不存心,她可不信。   后宫之中争锋相对的事多了,真正的高段位从来不是当面开撕,你争我吵,有时候越是那不争不抢的手段越是高明,争斗的方式多种多样,从来不拘泥于形式。   诸如现在,这程岑的口气不卑不亢,似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实,却在话中透露着这暖房与秦风的前世今生,隐隐透着暧昧的亲昵。   萧令瑶眨着一对美眸含嗔似惊地看着程岑,显得自己像个空有美貌毫无聪颖之处的女子。   程岑看见这无辜不解的神情,心下一股冲动涌上来,语气莫名快了许多:“可驸马爷与祖父说得言之凿凿,又讲了这其中原理,后来,妾身便依驸马所言打造了这里。”   “原来驸马所说竟是真的,暖房可以让四季颠倒,能让花开早。”程岑说道:“驸马当真是智慧无双的男子,可是……这样的男子为何要做驸马呢?”   萧令瑶笑而不语,反问道:“依县主所说,似对秦风做驸马有所异议?”   “妾身不敢,只是觉得以驸马之才华未能入科考本已是遗憾,如今尚得公主,在外人眼中却是皇家的上门婿,如此折煞了他,妾身若没有见过驸马的另一面,也不会如此惋惜。”   “县主只是惋惜而已?”萧令瑶收了方才天真的模样,终露出尖利的一面:“可叹,秦风如今就算做不得这驸马,也不可能娶前太子妃。”   程岑的脸蛋煞地变白,她端庄的脸上再端不住刚才的表情,萧令瑶见着,只觉得好笑:“本宫不知哪方面给了县主错觉,误以为本宫听不出你话中的意味?”   说着,她一步步逼近这荣华县主,冷笑道:“故事其实不难猜,秦风化名栗樱曾来过衡山书院,展露才华与你祖父相谈甚欢,你在旁从侍对他一见倾心。”   “惜此人其后不再出现,你心心念念却连他真实身份也不知晓,只能从他的只言片语中造这暖房聊表安慰,可惜,这暖房是琢磨出来了,你却在母后算计下入了东宫。”   “心有念念,再次遇到驸马自是觉得牵肠挂肚,对在驸马身边的本宫定也是多有腹诽,可县主是何其聪明的人物,定不会公开针锋相对,把本宫拉进这暖房说三道四,使离间之计?”   萧令瑶神情甚是不屑,守在外面的白浅嘴角扬起,这县主,不自量力!   “姑且算你对驸马是一片痴情,那又如何?本宫不是那昏了头的月老,还要替你和驸马牵线?莫不成要让本宫替驸马纳妾,你一被允和离的前太子妃,要与公主共侍一夫?”   萧令瑶摇头道:“依本宫说,你不是没想过这一念头,却觉得不可行,对否,若是如此,岂不是皇家的大笑话,若本宫与驸马和离,县主还有一丝与心上人相守的希望呢。”   “这暖房是不错,可惜并非驸马为你所建,只是你为求一念而自行建造出来的海市蜃楼,看着是真,可你追寻之物终究是虚,县主及早清醒为妙。”   萧令瑶又说道:“你为何能和离心中有数,本宫不想再提往事,你若清明,好好地守着你县主的封号安生度日,若是妄图介入本宫与驸马之间,那苏宝林如何,你便如何。”   程岑脸色煞白,不敢置信地看着萧令瑶:“殿下……”   “你入皇寺那日本宫便觉得不妥,其后你又被父皇允和离,这皇婚不比民间婚配,不可自行和离,需得陛下下旨,以往父皇不拦你嫁入东宫,这回为何要亲赐和离?”   “略一想便晓得其中猫腻,本宫所求与你所求并非同道,县主若是将本宫视为仇敌,本宫也只好将县主放在同等的位置上,还请县主届时勿要后悔。”   萧令瑶又以说道:“你对驸马的心思,驸马早已心明,只是他已大婚,你已和离,且不说他对你毫无心思,便是有,如今情形,你二人又能如何?”   不等程岑说话,她又说道:“不过,你若现在冲出去,当着本宫父皇和你祖父的面表达对秦风的情深,奋力一求的话,本宫还能高看你一眼,你敢 ,与不敢?” 第310章 他俩半斤八两   白浅和曹景对视一眼,曹景嘴角溅出一丝笑意,虽站在室外,却能想到殿下张开爪牙的模样,程岑以为萧令瑶只有娇宠傍身,便是大错特错!   程岑被她的话惊得毫无刚才的戾气,双手狠狠地抓在一起。   见她这般情状,萧令瑶嗤笑道:“你若有这份胆量,本宫就让公主府多个妹妹又何妨?”   程岑藏在骨子里的自傲如何能让她受得了这种激将,冷静的一面让她深深地吐了口气。   见她神色缓下来了,萧令瑶嗤笑道:“自许深情,原也不过如此。”   “不是的……”程岑想要辩解,却不晓得在这位金枝玉叶面前,语言如此匮乏,竟找不出来字眼可以反驳于她,萧令瑶字字句句将她的深情打入尘埃。   萧令瑶洞察自己带她前来暖房的用心,犀利的话语同锋利的刀刃刺入她最脆弱之处!   她在乎名望,只因她是程家女,若真做出这此般事来,她有何颜面做程家女,萧令瑶知道她的软肋,纵然再深情,她更在乎名声,她身上的束缚太多,绑住了手脚。   这完全与她预想中的公主模样不同,秦风原是喜欢这种带刺的娇媚人物么,程岑知晓自己淡然如菊,他人见到也只会夸一句清雅,可萧令瑶不同,她明艳张扬,是娇艳的玫瑰。   虽是带刺,却也忍不住让人想前去采撷。   “理智大于深情,本宫要好好夸赞县主的识大体,既是不敢,那便以后少在本宫面前玩这些花样,或有一日,驸马亲手给县主做了暖房,县主再来通知本宫前来欣赏?”   萧令瑶转身,见这暖房中的花开得娇艳,也知晓程岑在此间费了多少心神。   她心下突地气躁,秦风此前一直隐藏真实的自己,要说春娘与他打交道多些,他对她又有救命之恩,后又共同打理红羽楼,也算是时常相处,她对他暗生情愫还在情理之中。   这程岑与他不过一面之缘,当初只是在旁从奉,不过听得他说了些话,怎么就为他走火入魔,弄了这暖房不说,还非要和太子和离。   罢了,与太子和离或许并非全因为秦风,但程岑对秦风起意,属实是秦风太招人不假吧。   萧令瑶现在哪有品这暖房的心思,更是懒得再搭理这前皇嫂,横竖这般骨子里自命不凡的女人如今也像霜打的茄子,在她面前半个字也哼不出来。   偏巧书院的厨房也就绪,如今可以入座用膳,萧令瑶冷冷地望程岑一眼,转身便走。   曹景看在眼底,快步跟过去:“殿下身处衡山书院,不给县主留几分情面?”   “父皇与程老先生皆在此,她又是个聪明的,一会儿自是会想法子掩饰,本宫这位前皇嫂可不是表面的人淡如菊,能与父皇共事者岂能小瞧,她不过是在感情上不占上风罢了。”   正如萧令瑶所想,程岑纵然被她打击得失魂落魄,一出暖房便又是那个人前静雅的县主。   两人一前一后重新出现在元帝等人面前,面上皆如春风拂过,均是无事人的模样。   元帝允程岑和离返家,又给了县主的封号,程吾老先生虽仍介怀皇后的卑鄙,皇帝的补救也算是将功补过,两人刚才一番长谈,元帝坚定了扶植寒门学子的决心,让他倍感欣慰。   如今气氛正好,两人进来时更是不露痕迹,一场晚膳下来气氛颇是和睦。   纵是秦风也没瞧出这两人有什么不对,直到离开书院,送别元帝,秦风与萧令瑶一前一后上了马车,萧令瑶一直撑着的笑意瞬间消散,秦风这才察觉出不对劲来。   萧令瑶看着他,难忍心头的不快:“驸马爷好本事,前有春娘,后有前太子妃,你到底还有多少爱慕者,提前报上名来,好让本宫好生地做个提防,今日差点给人落个下马威。”   秦风一盘算,她那边何尝不是如此,反问道:“殿下可要想想那左平道,那陈伯远?当初臣也被打得措手不及,只来得及临场反应,今个也让殿下尝尝滋味,也算公平。”   萧令瑶一时语塞,微微鼓起腮帮子,这话倒也不假……   秦风又淡然道:“臣与殿下也是相当,臣不也帮殿下应付左平道和那镇北侯世子,臣这几些年都在府中淡然处事,接触的外宅女子少得可怜,殿下身在后宫,也是一样。“   ”依臣看,真要招人,那也没办法,哪怕不做甚,也能惹出事来。”   “那程岑果真不是个好的。”萧令瑶想到那暖房,莫名地来气:“你一句随口之言她便放在心上,专门做了一个暖房,说是驸马你给她的灵感。”   “凭心而论,那暖房打造得虽然不大,但胜在里面果真暖如春,各种花卉提前绽开,绿意盎然,倒比真正的春意要浓烈些,早春本只是刚吐芽的时候,里面却已花开。”   若不是程岑故意使小心眼,她也是有一番欣赏的情致。   “可惜她借此机会来暗示你俩似有情意,若不是提前知晓她是何等人也,我等又是这形婚,真要上她的套,不动声色的挑拨可比其它手段来得高明。”   “原来如此。”秦风终于想起来以往与程吾老先生所谈时曾经提到一句诗:“惯看温室树,饱识浴堂花,当时就这句诗和老先生讨论了一番如何让季节提前的事。”   “不过是随口几句而已,臣也没想到她会如此深究,不过能依臣那几句所说就建得暖房,足以见其兰心,她要是心术正的话,将来能接了老先生的衣钵不失为一件好事。”   本朝女子不入仕,但有女商,也有女先生,独缺一名享誉天下的女先生,程岑有此出身,本就比她人占了优势,若是能好好地收敛心神,走上这条路何其好。   若是沉溺于情爱,太攻于心机,实在浪费了老先生对她从小的教导,着实可惜了一些。   萧令瑶心道:“程吾老先生桃李满天下,也是颇为公道之人,行事清风,既是在他的教导下她依旧能如此行事,可见是其本性,往后她做出何种模样,本宫也不会忘了今日之事。”   秦风见她气愤不已,不禁想到自己帮他挡着左平道和陈伯远时,当时也是此等复杂心情。   两人突然同时陷入沉思,或是想到这算什么事,一时间无言。   马车骨碌碌地在街道上行驶着,或是太过沉默,萧令瑶打破了沉寂:“那暖房到底如何办到的,那诗与暖房又有何关联?”   “惯看温室树,饱识浴堂花中的堂是指装饰过后的密室,其实增加室内温度做起来也不难,简单一点的可以用炭火,不过此种方法不适合长年累月。”   “且炭火升温不利于植物生长,人若在其中还易中毒,所以要做暖房是另有方法。” 第311章 腿疾   “比如在室里开沟,将花划放于沟上,用绳与竹子撒搭成架子,在沟中倒入热水后再放进硫磺等物,室间的温度自会上升,温度上升,那花卉开花的时间自会提前。”   “还有那窗户和屋顶也可以改成透光性强些的,这样阳光也能照入进来,让整间屋子的温度往上走,臣当初与老先生商谈时,就曾经提到过此法。”   “若说是她本人全盘琢磨出来的,那不甚公道,若没有臣这几处关键,她如何能凭一句诗做出现在的暖房。”秦风摇头道:“这位县主所言有些夸大其实。”   萧令瑶听完这席话,胸口的那丝愤懑之气消散了许多。   她是他名义上的妻,但是正儿八经的妻,程岑的这番小动作就是上门挑衅,她气恼当然理所当然,看着秦风这般镇定地娓娓道来,她心口终于舒坦了一些。   再想到秦风面对左平道和陈伯远时,大概也有此等心情,她尴尬地笑笑:“此番倒是公平,各自替彼此打发这些烂桃花。”   “盛春即将到来,只是将花期这么提前一些,也不算甚。”秦风说道:“殿下若是觉得那暖房不错,回头我们在公主府里建上一所更专业的,我二人看花看景,不必理会这些烂桃花。”   这法子本就是来自于他,如果由他来建造,肯定会比衡山书院的那个更好。   “万物皆有自然,顺其自然不是更好?”萧令瑶心想她才不是眼红那暖房,是程岑那点暗戳戳的小心思惹恼了她!   “本宫虽是惊奇,也只是惊奇罢了,只是她这般痴恋你,你只是随口一提惯看温室树,饱识浴堂花,她就在书院中琢磨出这么一间暖房来。”   “当初她不得不嫁入东宫时,定是盼着你从天而降搭救她于水火。”萧令瑶叹息道:“你我大婚当日她那般低调,恐是都没看清你就是她的意中人。”   这话说得秦风大笑起来,天可怜见的,当年他进书院时只想见识见识那位名震天下的程吾老先生,对在一边奉茶的程岑毫无印象,哪晓得就当年那一面,他就惹了情债?   “不是阴差阳错,不值得公主这般叹息,她今日故意挑衅也只是心中不甘。”秦风说道:“未知公主在暖房是否大怒?”   萧令瑶将自己是如何怒斥程岑的一五一十道来,听闻她竟威吓程岑让她冲到元帝和程老先生面前向他表明心意,秦风的下巴快笑掉了。   程岑的心思绵密,若是换成他人恐怕要掉进陷阱里,心里势必要埋根刺。   遇上萧令瑶,也算是程岑的心思发挥不出来,她那般强势,反倒让程岑细细密密的心思被捅了一筛子,也不想想,能在后宫陈皇后的虎视眈眈下活下来,萧令瑶岂是好惹的?   还有,她平时在人前那般娇纵的样子不过是故意贴合人设,程岑却真当她是有貌无脑的花瓶,碰一碰钉子也好,他二人的关系如今正进入平稳期,岂能容人毁了长城?   看秦风笑得前仰后俯,萧令瑶的气彻底没了,那程岑尚不值得一提,此时她才笑道:“罢了,本宫这边也不安生,你那边,至少春娘是个省心的,这前太子妃也没多少机会作妖。”   作妖这词从她嘴里跑出来颇有意趣,秦风说道:“如今这客舍的生意需要尽速拓展开才行,殿下随臣一道来赌一个机率,这满满当当的学子当中可否有人能入三甲。”   “今日那聂峰师从前太学博士,水平应当不差,今日虽是莽撞,但至少入了父皇的眼中。”   “此人水平如何,稍后便知晓,我们倒不至于将赌注押于一人身上,二十七处客舍,数百名寒门学子,大有机率。”秦风正色道。   萧令瑶想到新近收到的回信,元氏与随行的暗卫已经抵达那不毛之地边缘,春闱到来之时,便是他们动手之时!   春闱之后,元氏或将前水师军士带回,她或与秦风一道收割银两。   夜已深,秦风抵达公主府后却称还还有事要办,却只带了冯宝和龙七,荆无命被撇下。   自打跟了秦风,这还是头回被撇下,荆无命惊愕之余看向萧令瑶:“殿下,跟不跟?”   萧令瑶手指划过她滑腻的手背,终摇头道:“不必。”   荆无命看向曹景,曹景却一声不吭,跟着萧令瑶一并进了府里,那白浅嗔了他一眼:“傻子,你还没有看出来吗?殿下早已信任驸马,换我,也信!”   “不久前你还说人心隔肚皮呢,今个怎么就信了?”荆无命挠挠头:“咱都是被驸马灌了迷魂汤罢,横竖我也觉得驸马不会伤害殿下。”   “话虽如此,驸马和殿下恐都做好了准备。”白浅的话说得语焉不详,这俩都是聪明人,眼下同盟只是权谊之计,将来如何,谁能料定?   再说秦风带着冯宝与龙七去了医馆,待到门口,只见一人正候在那里,见到马车上下来的秦风,这人红着脸上前道:“拜见驸马。”   此人正是白日里呛声的聂峰,秦风扫他一眼,着冯宝打开医馆的门:“进来吧。”   聂峰点头,跟进去后默默地坐下,也不多说什么,缓缓地将裤腿撩上来,冯宝本来还云里雾里,不知这人怎么寻到医馆来,还和驸马像约好一般,此时一看,明了。   这聂峰的腿生得颇是奇怪,看他行走自如,瞧不出异样,一露出来,还真吓人一跳。   看着是名文弱书生,这小腿却粗壮得很,上面的经胳有如老树盘根,看着交错狰狞。   秦风猜到他应是腿有疾,但未料到会是静脉曲张,他在客舍坚持要求换铺,但却不愿意言明原因,正是担心他人过度宣扬他的腿疾。   不过这静脉曲张并非残缺,并不影响入仕,这病症一般女子得的机率较高,四名静脉曲张患者中,三女一男是常事,尤其是妊娠后的女子易得。   此病乃先天性血管壁膜比较薄弱或长时间维持相同姿势很少改变,血液蓄积下肢,在日积月累的情况下破坏静脉瓣膜而产生静脉压过高,使血管突出皮肤表面。   “可是近日忙于赶路导致病情加重?”秦风问道。   这聂峰早知驸马爷本就是郎中,不像在客舍那般锋芒外露,点头道:“近来赶春闱,一路上奔波不停,用腿过度,最近突然觉得有些酸麻,使不上力,平时并无影响。”   “你担心同宿的考子们发现,才不愿意说明换铺的理由?”秦风说道:“你极介意将这腿暴露在他人眼中,连提及也甚是避讳。” 第312章 无主之地   “当朝入仕对身体发肤颇有要求,残者不得入仕……”聂峰说道:“三叔满身抱负却冲动之下辞官,草民与三叔不同,更想入仕,纵然以一人之力不能改变,也不想没了志向。”   他若是将此病暴露于人,难保不会有人借机发挥,若是被有心之人曲解成身有残疾便大事不妙,所谓人心隔肚皮,那客舍的考子来自五湖四海,彼此并不相识,岂能轻易相信?   聂峰略一迟疑,便将心中所想全数告之,秦风并不意外,人各有所想,有所防备也好。   只是当时那种情状下,看到他如此尖利,自然会引人不快,但若是知道内情,便对聂峰当时的闭口不言有所谅解,是以凡事并不能仅看表面。   “你倒是实诚,不过你这病原本程度应该不重。”秦风心中有所估量,严重的静脉曲张会导致并发症,他这情况一看是最近用腿过度导致的,只要缓一缓便可。   不过春闱之时呆在那般狭小的空间里,他可是要遭罪了。   若是没有并发症,行走倒不受限,静脉曲张在筋膜处,平时并不影响骨骼、神经、肌肉的生理活动,唯一担心的就是有发并发症,那便有血栓性浅静脉炎,甚至会引发出血。   如今情况还好,秦风临走时交代他来医馆找自己,也是想替他除去这祸根。   “驸马为何主动医治?”聂峰问道:“草民今日险些闯了大祸。”   “大概是有几分佩服吧,敢讲出他人不敢讲,虽是有些破罐子破摔,在这世道也不值得鼓励。”秦风心想在后世也没有绝对的言论自由,何况在东越国这种环境下。   “今日是草民莽撞了,公主教训得也对,是草民心太大,杂念太多。”聂峰说道:“其实,草民已经决定放弃去衡山书院尝试。”   “为何?”   “不瞒驸马,草民的确居心不良,这短短的时日,要说想得到多少点拨其实是假,只是想要一个得到过程吾老先生点拨的名头,为自己喊出名声罢了。”   萧令瑶快人快语地戳中他所有心思,字字句句并没有假,聂峰胸膛里似燃着一把火:“三叔总称草民急功近利,今日恰是证明,公主殿下一语中的。”   看来他并没有怨恨萧令瑶戳破他心事,反而是醍醐灌顶了一般。   “草民准备在客舍安心温书备考,再不分神,只是这腿还请驸马爷替草民了了这桩心事。”聂峰说完,突然跪倒在地,从怀里取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放着一些碎银子。   冯宝一看,也就够他在隋城开销的,能撑完春闱就不错了!   秦风说道:“不必,治你这腿倒也不用药。”   原本治这静脉曲张最好的方法是外科抽除手术,在腹股沟做切口,切断结扎或抽出大隐静脉,通过数个小伤口来一段段地抽除曲张静脉。   这种手术疗法不仅时间短,而且疼痛低,伤口小,不会留下疤痕,做完即可行走。   只是如今秦风暗忖自己那间秘密手术室还见不得光,就是萧令瑶也未知他仍有一间密室,那里面才是他作为外科神刀真正能发挥作用的地方。   聂峰的情况不算严重,倒也不需要用刀,秦风一思忖,想到了弹力袜。   那弹力袜利用渐进式的压力由脚踝往上递减,收缩小腿肌肉,使血液流回心脏,由此就可以有效地缓解改善下肢静脉和静脉瓣膜所承受的压力。   这弹力袜是眼下最好的解决方法,尤其那袜子的材质可选择棉质、尼龙、羊毛混纺都可以,本朝已有棉质的布料,要制作压力袜并不难!   秦风着冯宝取来纸笔,在纸上绘了这袜子的形状来,这弹力袜一直拉到腰部,用的布料要较厚,最好是用棉,而腿部和脚部则要用最薄的织法制作,脚趾再加厚。   这般绘制下来,聂峰惊得嘴巴都合不拢:“此物是?”   “一来保暖,二来治你的腿。”秦风说道:“此袜只需要穿在里面,他人无法视之。”   聂峰听秦风讲了这物的使用方法和原理,只觉得闻所未闻,虽是心下怀疑,但哪敢揣测,秦风又说道:“知你有疑心,新东西出现总是稀罕些,不过此物无需内服,你有甚顾虑。”   那牛黄入药还要经过五脏六腑,这东西就当是普通衣物,且又穿在里面,无伤大雅。   这么一番说,聂峰也觉得无所谓,当下要取银子,却被秦风拦住了。   “你既是第一人,那便当替本驸马试验这弹力袜,若是有效,本朝又将多一件益人之物。”   聂峰叹道:“驸马医者仁心。”   秦风让冯宝全聂峰量了身,将图纸进一步细化,交给冯宝让纤云阁的罗掌柜去制作,届时做好再通知聂峰去取。   聂峰感慨万千,今日之事着是峰回路转,本以为连春闱的资格都要失去,如今不仅在陛下那里露了名,还得了驸马爷亲自为他医病,更有锦华公主替他说情。   就连客舍的考子们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厌恶他,反而敬他敢言他们不敢言之语。   他出门前,还有几位考子关切地询问他的情况,唯恐他在外间迷路,这番变化,皆是白天的那番造化带来的,聂峰退后几步,突然拱手作揖:“多谢驸马。”   “好生备考吧,你既承了太学博士的教导,放出你叔叔的名号,就该为此全力一拼。”秦风说道:“殿下说你心思太杂,确也是如此,人若想要走捷径,精神力必会分散。”   聂峰再度作揖,秦风着冯宝与龙七赶车送他返回客舍,回头再来接他。   送走他们,医馆里仅余下秦风一人,秦风微微闭眼放空了一会,突然走向一边的密室。   打开密室,他快步来到墙上张贴的东越国地图前。   上次这般严正地看着地图,仍是在红羽楼时,此时,秦风的手指经过隋城,缓缓地划向四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除了……苦崖。   那里是游离的边缘地带,一片无人管理的禁区!   一处常年有瘴气的地方,据说从外面看里面只能看到浓稠的雾气,但那不是雾,是瘴。   瘴气其实是毒气,动物、植物腐烂后遇上过高的气温,由此生瘴。 第313章 做最坏的打算   多瘴之地必定多纯石山岭,雨淋日炙,湿热交加,那瘴气中的气味称瘴母,若被沾上则会一病不起,西南会有这等东西,实与当地的气候有关系。   但那层层叠叠的瘴气背后,那里又隐藏着什么呢?   秦风的手指在那里叩动着,环顾整个东越国,只有此地尚是无人之地,是无主之地。   他嘴角紧抿,眼下他与萧令瑶的同盟看似坚固,那是萧令瑶羽翼未丰,她所求之事尚未大成,如今她那边尚有几点至今未明确。   其一便是她生母的身份,让皇后深恶痛绝却不敢直言名讳,谈其身份,皇帝与萧令瑶皆在寻找,为何一直没有下落?依那左平道所言人在隋城,会否藏身在刑部密室之中?   这一点秦风怀疑许久,却从未对萧令瑶提及。   那密室能让八品高手的曹景都狼狈而逃,可见不一般,工部却无此间密室记录,太可疑。   其二,那赵伦身份颇让秦风在意,不止萧令瑶,就连白浅对他也颇是重视,两人对他持有的不止是关切,更是怜惜,还有那赵伦曾经赋的诗,显示他可能在北关呆过。   此人遭受过苦寒的折磨,而萧令瑶的脉象显示她身体极寒,这九年来虽有好转却伤根基。   是以这两人可能同一时间在苦寒之地生活过,赵伦赋诗时方能引发她的共鸣。   其三,常家虽与萧令瑶关系密切,元氏能认出她来,但常家仅仅是她曾经落脚之地,萧令瑶手下的暗卫们都从何而来,为何死忠于她?   比起前水师将士,这些在暗中帮她的暗卫们才更值得商榷,那些暗卫身手不凡,行踪神出鬼没,秦风敢笃定她手下暗卫定与她的生母身份有关,才能让她得以调动。   其四,萧令瑶最终所图到底为何,此番让元氏去流放之地寻找水师前军士,但仅凭那些人很难再组建一支可以与朝廷对抗的军队,若想凭此成事,无异于蚍蜉撼树。   她此举或许更多的是为了偿还常家的恩情,她曾与前水师将士在海上同吃同住一年,情谊深厚,否则也不会在知晓被左平道杀死的是水师旧士后悲痛欲绝。   其五,曹景、荆无命、白浅,还有混进红羽楼的那三个小美人,以及安排到元帝身边的赵伦,他们似都拥有着相同的愿景,他们与萧令瑶到底是何关系?   曹景长相这般出众,内力如此深厚之人为了贴身保护萧令瑶不惜自请入宫,做了无根之人,这份魄力是缘自对萧令瑶的深情,还是为了他们共同背负的责任?   他们之间或有着共同的过去,而这正是秦风如今无法突破的界限,只要他无法知晓这其中内情,他秦风与他们便是如隔天堑。   其六,秦风的手指按在地图上的隋城处,萧令瑶如今紧盯着皇后母子,看似要卯足了劲要将陈家拉下马,这事必与他们身后藏着的事有关。   那最终呢,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为何要在元帝身边安排赵伦,只图取得情报便利?   秦风双手抱在胸前,他与公主同谋以来,从最开始的互相戒备到公开彼此利用,各取所需,这段关系终于从小心翼翼的试探到了共同谋事的合作伙伴关系。   不得不承认,在这个朝代行事借势极为重要,他借了萧令瑶的势,也间接地利用上了元帝的圣威,瑞王的关照,让他在内务府里如鱼得水,这番更是借元帝推波助澜。   若他没有成为驸马,这些事情根本不可能实现,所谓舍得舍得,有所得,必有所舍。   可若细想下来,以前在太傅府,他缺少的是自主性与自由,如今在公主府,依旧不能完全自在,这可是封建王朝啊,就算是元帝,也曾在羽翼未满时被权臣裹挟,何况是他?   如今他要打算的是如何在萧令瑶若是身陷囹圄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进行自保。   他在后世已经是个完全成熟的社会人,这些日子顺风顺水,他也从未忘记过危机的存在。   纵然与萧令瑶的关系好转,也不会天真地将自己的所有前途系于她一人之身,说句难听的,世间皆道男儿薄情,可女人绝情起来何尝不是心狠手辣。   诸如那程岑,为从皇家脱身,可是好好地狠插了前太子一刀,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萧令瑶品性倒是比程岑好太多,但倘若她肩负重任,背负的不止是她一人的义务,要在责任与他之间做取舍时,萧令瑶会如何?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秦风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他不得不从长计议。   这些天,他似乎是忙于各种生意不可开交,却在安定府里,在荆无命的眼皮子底下做了些事,比如又兴建了一批方便镖局的服务站,均是在他指定的地方。   这些地点自有他的深意,若有一天需保命保财,这条路线将发挥至要的作用。   这些天更是借着要筹措新生意,将不少银票置换成了金叶子或黄锭、银锭,分别放置在不同的地方,等春闱结束,正如他像萧令瑶所说,会将其中一批宅院出手套现。   不动资产虽是好,但若是有朝一日需要断腕,时间紧急下根本来不及处理,岂不是浪费?   能将损失降低到最低最好。   他倒是希望萧令瑶能够一直顺风顺水,两人这般地合作下去倒也无事,秦风双手背在身后,看着东南线,那条线边上就是水师曾经威武之地。   可自打督军换成了何拥,现水师在海上的力量不堪一击,面对南瀛国的挑衅步步败退。   朝堂之中对何拥及水师的不满已经沸沸扬扬,奈何也无人敢拍着胸口保证能将水师在短期间调整出更好的状态,骂归骂,却是无人敢接盘。   两国关系紧张,南瀛的武者在隋城都会被指指点点,南边如此,北方更是这般,那北关过去是北漠,北漠与东越的关系更是世仇一般,不可化解。   这两国都去不得,那就只剩下西北线,西南那边是苦崖,西北则是荒漠…… 第314章 治龙七   秦风的手指裹在一起,脑子里灵光乍现,虽是一瞬却被他死死地抓住,他的手指从苦崖划至西北的大漠,心中有所思!   砰砰砰,外面突然响起敲击声,秦风这才回神,站在这里平静心神的时间过得飞快。   这是冯宝发出的信号,他从密室走出去,便看到冯宝和龙七已经候在那里:“把人送回去了?”   “送了,那聂峰也是个怪的,不让我们送到门口,送到附近他下了马车自行走回去。”   秦风反倒不觉得怪,那聂峰已经狠狠地出了一把风头,同客舍的考子们好不容易对他缓和了态度,一改前面的鄙夷,如果又让人瞧见他坐着公主府的马车回客舍,恐又引来猜忌。   这段平和的关系暂时不得打破,否则影响他温书备考,这聂峰倒是真的开了窍。   秦风点点头,冯宝看他面色凝重,已经许久未见到他如此模样,便问道:“驸马爷是不是累了,我们这就回府去?”   “倒是不急,你去弄些吃的过来,我们晚上就不回公主府用膳了。”秦风说道:“龙七,你跟我过来,我有事与你相商。”   冯宝晓得秦风要与龙七单独叙话,忙退了出去,门关上后,龙七跟着秦风走进刚才的密室中,这是他第一次进来,脸上却没有太多震惊的表情,秦风看着他,说道:“不惊奇?”   “不知为何,理应惊奇,内心却毫无波澜。”龙七看着这密室里一些奇怪的物件,说道“东家想对我说什么?”   “我想知道你过去的事。”秦风看着他说道:“那洛凡尘口口声声说你是浮生阁的人,是浮生阁主收的最后一名男弟子,且在阁主去世当日,你可能就在现场。”   “小的不记得过去的事,也觉得现在挺好的,但若是对东家有利,记起来也无妨。”   龙七望一眼秦风的神色,反问道:“东家是不是遇到了烦心事?”   “你东家现在顺风顺水,不管是旧生意,还是新生意都做得如火如荼,你从哪看出来我遇到烦心事了?”秦风故意糊弄他:“东家原本不能抛头露面地做生意,现在都如愿了。”   “可东家还是有心事。”龙七不是性子耿直,而是脑子里就缺了一根筋:“和东家的婆娘有关系吗?”   “假如你媳妇有一天不想和你过了,要和你分开怎么办?”秦风顿了一顿,笑道:“她不止不想和你过,她或者她身边的人还觉得你死了最好。”   “那就先下手为强,”龙七大咧咧地说道:“我当是什么事,不过这点问题,还有一个办法,让她不能杀,也杀不了你呗。”   秦风脑子里的那点灵感在瞬间扩大,他笑着拍向龙七的肩膀:“我现在总算相信大智若愚这句话了,龙七,我想治你的脑疾,如何?”   龙七一听,正色道:“东家为何要治我的脑疾?”   “我想知道浮生阁的事,我信洛凡尘所说,你就是浮生阁的人,如今你的同门不少都来到了隋城,三皇子身边或许已有浮生阁的谋士,你从入门到最后,都未曾离开。”   “若你能想到前尘往事,对我或许有些帮助,你的那位师父……我甚感兴趣。”   秦风想知道那位阁主是如何存活三朝的,虽说最终不得善终,但能从开朝皇帝手下功成身退,必定有几把刷子,生存之道,焉有不学之理?   龙七没甚反应,只吐出一个字:“好。”   “那我问你,你日常可有恶心之症状?”   “不曾。”   “头疾发作时,除去头痛以外,可还有其它症状同时发生?”   “头痛发作时总能想到一些零碎的画面,因为头痛难忍,是以不得不服药压制,上回那什么洛凡尘讲到浮生阁之事时,小的也曾头痛欲裂。”   秦风心中有数,他和龙七认识这么久,若是病质导致的失忆不可能,他这情况属于间歇性或选择性失忆,头痛时大多是因为某种元素导致他想到往事,但又记忆不起来。   洛凡尘也属于他过往的一份子,讲述的事情他必定有些印象,受到外界刺激有了应激反应,秦风以往觉得他若不愿意回想便罢了,如今却改了主意。   依那楼大师所言,这位阁主极有可能与他来历一般,空间、地球之类的名词,并非本朝人氏可以脱口而出,门生众多,被开国皇帝奉为国师般的存在,缘何会死?   秦风也更想知道浮生阁藏于何处,置于何地,此阁主又如何活了这么久,还能带出这么多的门生,涉及各行各业,各种本事,此人身上有太多可以借鉴学习的地方。   像龙七这种情况,日常没有明显的病变症状,只在受到外界刺激时才会头痛,可见是一般的选择性失忆,既是如此,最好的方法除了心理辅导及时间、情景再现外,还有个法子。   那便是服用营养神经的药物。   这年头没有西药,像奥拉西坦、吡拉西坦、胞磷胆碱钠这类促进神经代谢的药物上天入地都弄不出来,秦风倒是想到另一样——维生素B族。   维生素B族可以营养外周神经,也是用来治疗失忆的药物之一。   且这维生素B族得来也算容易,日常饮食中便可以获取,比如那大米的米衣,那米衣上就富含维生素B族,秦风准备先用这维生素B族,同时想办法迅速提纯。   既是本朝没有西药,那他便自行制作,如同制作那针筒一般,西药本也是从植物中提取而来,秦风眼底似有光,龙七看向他,低声说道:“小的听从东家处置。”   无人时,他更喜欢称呼秦风东家,当初救他上来的人便是东家,至于驸马爷这称呼,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反正不顺口就是了。   秦风打定主意要提取营养神经的药物,也和龙七坦诚这么做的原因,龙七接受,他心下一松,正好冯宝带了食物回来,主仆三人在医馆用完膳,这才赶回公主府。   秦风心内如何盘算且不说,第二日便迎来好消息,薜成将元帝造访玉春楼的消息一放出,顿时引发轰动,随即将元帝亲笔书写的“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悬挂在门前。 第315章 雪花般的银两   一时间那佛跳墙的订单如雪花搬飞进玉春楼,薜成只觉得收银子收到手疼,这菜可不是一定就有,还得预定,想吃着还得等,就这样也抵不住那些权贵富贾的热情。   薜成将当日的佛跳墙预定情况送进安定府时,秦风瞅了一眼,嚯,真是低估了这些权贵!   一小盅的佛跳墙,五十两银子,这些人眼睛都不眨一下,疯了一般来定,哪怕等着也无妨,不就是等着加工制作周期么,等呗。   元帝亲笔赞誉的佛跳墙,这些权贵富商都想拥有,这可是与元帝搭上关系的另类方法。   秦风素来以为杀富不算不厚道,何况那份量不大,但确保真材实料,加工工序确实复杂,需要的时间也久,这些银子赚得实在是舒坦。   而客舍那边,秦风晚了一天让冯宝放出风去,元帝曾经私服到访客舍的消息晚了一天传出去,却也同样是引来无数人的关切,那些刚进城的寒门学子蜂涌而至。   不过短短几天的功夫,秦风的二十七处客舍也入住了过半,那郑枭得了元帝的嘉赏,把这笔恩情记在秦风头上,对他的客舍格外关注,不时派人去巡视,倒让考子们备感安心。   秦风这边还另有准备,从医馆那里配了些许药包派送到各处客舍,里面备了些家常药用。   诸如治头痛脑热的药包,还有那去惊定神的药,还有些调理肠胃的药物,考子们来自五湖四海,到了陌生的地方水土不服是常事,这些药物能让他们尽速调适过来。   秦风可谓对客舍的寒门学子照顾到了极致,这些都是他自掏腰包准备,那些考子们进了客舍因为也是掏了床铺费用的,并未觉得低人一等。   又见环境雅致,里面负责的伙计们并不轻看他们,那驸马爷从方方面面都关照到,一时间对驸马爷感激不尽,又听闻此事还有元帝与公主支持,更是沉下心来好好温书。   他们一个个都卯足了劲想要在春闱中博得好成绩,成功进入殿试,届时他们的温书笔记与心得才能回馈给驸马爷,此事慢慢流传出去,秦风的举动又被说书人一番肆意宣讲。   秦风的名讳如今是响彻隋城,晚一些赶到隋城的考子进城便知道此事,与当初还要费劲宣传张罗引人入客舍相比,如今是只恨那铺位太少,眼看着就要全员爆满。   而诸多入住的考子当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那位十二岁的举人竟也入住了秦风的客舍!   还在这位比秦启大不了几岁的考子未入城前,其声名便已经传了隋城,早有些达官想要与此子拉拢关系,历来这种天才少年往往能惊艳绝伦,自是要早些拉拢。   秦风也吓了一跳,着人去了解了一番,才知晓这少年家境其实并不差,称不上寒门学子。   其不过是进城后在酒楼吃饭时听到说书先生说起,这才一时兴起去占了一榻之位,据说其入住时还有一名随从问能不能同住,被负责的伙计拒了。   毕竟那随从跟着住进来,便有一名寒门学子失了机会,那少年也不以为然,说是自个可以料理自个,硬把那随从赶走,独自住进了客舍。   与秦风这边大肆收下大量寒门学子不同,衡山书院那边不看门楣高低,程吾老先生亲自坐镇,如那面试一般见了不少异地的学子,考了诗词,考了社论,收下二十名学子。   那二十名学子是凭才学入了衡山书院,在春闱开始前可在书院借宿不说,还能与书院的学子一道听书院的先生讲学,包括程吾老先生。   此消息一经传开,那二十名学子的来历皆被人扒得不剩,颇有些后世被人肉搜索的味道,对此二十名学子,其余考子自是羡慕有加。   那聂峰听闻同客舍的考子提到后,倒是没有太大的心情起伏,经历过指责朝堂不公被元帝当场抓包,再被萧令瑶当场戳破心中诡思,又经历了被冷眼相待到如今和平相处。   聂峰如今也算是淡然许多,他现在已经穿上了那特制的袜子,是他去指定的地方取回来的,只求在春闱开始前能让双腿情况好转。   见昔时带刺的聂峰都沉下心来温书,同客舍的考子也被他带动,懒去理会外界纷纷扬扬的消息,客舍的氛围莫名地好转,那伙计传消息到安定府时,秦风也觉得胸口微热。   他想到曾经参加高考前整个宿舍在熄灯后蒙着被子打着手电筒悄然背诵的往事,那时的少年们何尝不想迈过那独木桥,从千军万马中脱颖而出。   无论时代怎么变化,考试的内核从未变过,秦风听闻客舍井然有序,马上就要迎来全满的景象,心中的大石也落下。   如今收到的住宿费与前期投入的费用相比实在不值得一提,秦风看冯宝在一边唉声叹气,顺手将手里的纸揉成一团砸向他的脑袋:“叹什么气?”   “驸马爷这回也太胡闹了,虽说玉春楼那边顺当得不像话,每天进账的银子薜掌柜都快收到手软,但客舍这边现在看来就是无底洞,收得便宜便罢了,还免费送药。”   这且不说,每七日,秦风还让玉春楼送一次吃食,让考子们改善伙食,这些可都是驸马爷自掏腰包的,不过公主殿下也是实在人,不和秦风客气,承担了所有成本的一半。   说起来公主也是个讲义气的,冯宝忍不住替她打抱不平:“驸马这次怎么能这样忽悠殿下呢,让她以为是笔赔本买卖,还有这事,还得赌,要是赌不上,殿下白掏银子。”   “可不是。”荆无命这次看冯宝顺眼多了,立马附和道:“我们殿下素来是个讲究的,岂能白占驸马爷的便宜,毕竟驸马爷打下这片江山也不容易。”   啧,这一个个的,秦风无语道:“那一成的代言费可已经送到殿下手中,她虽只是拿了我这边的一成,却也有千两有余。”   荆无命一算,那驸马岂不是收了万两有余,这才一个月哪! 第316章 终有分道扬镳时   那什么技术授权分成的买卖就这么好赚么,难怪得听白浅说遇到了瑞王爷,瑞王爷意气风发,整个人如沐春风,敢情是那些新物件已经在替内务府哗哗地收银子!   “红羽楼一年一分,届时你们殿下两只手也揽不过来。”秦风笑而不语,萧令瑶原本是硬气,不愿意白占他的便宜,等到收到代言费,更有底气与他齐头并进。   两人这番也有好处,只是在冯宝看来都觉得他二人夫妻情谊淡泊了些,更像是生意伙伴。   等到荆无命去院子里晒太阳后,冯宝才小声说道:“驸马爷不觉得您和殿下少点什么?”   冯宝和龙七都不知晓他与萧令瑶是怎么回事,龙七对凡事都不太上心,而冯宝是事事上心却拿不住要点,听到这话,秦风差点要高看他一眼,这么久了,这小子终于觉得不对劲了?   “哦,你说少点什么?”   “驸马与殿下成婚这么久,浓情蜜意,成天好得像一个人似的,可殿下怎么还没有动静?”冯宝嘀咕道:“您倒是操心别人家的夫人能不能怀上子嗣。”   噗,秦风就知道冯宝的心眼哪能看穿他与萧令瑶的关系,当下说道:“我是郎中,最清楚女子应该什么时候有孕,殿下不过十七,太早有孕对身体不宜,十八以后再作打算。”   “我就知道,驸马爷这是疼殿下到骨子里了,连这番打算都想好了。”冯宝说道:“本朝女子大多及笄便成婚生子,倒也听说生儿育女是闯鬼门关,危险得很。”   及笄?秦风摇头,他嘴上虽说十八以后,但其实女子最佳的生育年龄是二十三到三十岁之间,这个年龄段的女人身体处于代谢旺盛时期,身体好,卵子的质量也高。   太早或太晚都对女子身体或孩子不宜,易出现流产或染色体不佳的情况,本朝女子生产那就是生死线上走一遭,一尸两命或是要保大保小的情况数不胜数。   秦风并不知他这番说话时,萧令瑶就站在门外,听到冯宝操心他俩香火之事就有些尴尬,正想着抽身离开,便听到秦风淡定的回答,心下也坦然,快步迈了进去。   见到她,冯宝哪敢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忙行礼后退到一边。   萧令瑶最近可算是一洗之前的窘迫,收了千两银子后心情大好,最近也算是投桃报李,在参加各府宴会时又替秦风宣传了一波,特意喷了秦风新制的香水赴会,提前做了预告。   两人别的且不说,在做生意的默契度上,日益见涨。   如今两人又一门心思在客舍的事情上,书行那边早就通了气,就等春闱结束,公布结果 的那天统计客舍学子的情况,萧令瑶这边的变化则更大——元氏终于到了流放之地。   从元氏离开隋城到如今已经一月有余,事情仅是开了个头罢了。   跟随元氏的那帮暗卫武艺自是拔尖的,只是在这边收到信,恐是那边已经动手,毕竟这信息往来实在太慢,书信与实际情况根本对不上号。   秦风要是萧令瑶也要发愁,见她两眼底下有些乌青,打趣道:“殿下就用这张脸去帮臣打广告?若是让城中的高门贵女们看到,以后定不会买臣发明的脂粉了。”   萧令瑶一摸眼下,无奈道:“做你的代言人还得时刻打理妆容颜面,本宫也不白拿你的代言费,不过,你这技术授权的赚钱营生确实有意思。”   秦风笑了笑:“等春闱结束,臣再趁热打铁推出新的口红色号及香水型号,产品的更新换代很重要,技术也要不停地革新,除了香水以外,臣还准备做些沐浴的精油。”   他做事从来一板一眼,按着自己的节奏推进,眼下春闱的银子必赚,前面的营生可以继续吃老本,秦风说着,端起一边的茶水抿了一口。   看他这番老神在在的样子,想必对那甚“比率”颇有信心,秦风还曾说基数越大,越有可能中奖,是以客舍当时要及力容纳更多人,直至把二十七处客舍塞得满满的。   如今那十二岁的天才也成功签订契约,确给他又添加了筹码。   提到那位天才,秦风虽有耳闻,却也没去亲自会一会,他虽也知晓历史上有过像张居正这般惊才绝伦的人物,但也有过像他嫡长兄这般包装而来的“天才”。   有句俗话说得好,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客舍那边井然有序,虽是有些小事件,看守客舍的伙计们都能解决掉,倒也没让秦风操太多心,等到了夜间,秦风却不再回公主府用膳,而是调头去了医馆。   一连几日,秦风都是等夜深了才返回,彼时萧令瑶已经熟睡,待到她清晨睁开眼,秦风又不见踪影,问了白浅才知道,说是又去了安定府。   秦风倒也提过一句,说是要替龙七治失忆症,让他早日好转,如今虽用食疗的法子,但效果颇浅,时效也长,他必须研制出一味新药来,颇费功夫。   或许是习惯了以往与秦风夜间一同安寝,晨间一起用早膳,以往未觉得有何不妥。   如今晨起晚间均只剩下她一人,以前在宫里倒也是这般光景,彼时不觉得有甚,如今却生生地觉得心底空荡荡,站在小厨房外的院子里,萧令瑶难得恍了一阵神。   白浅在边上看得真切,忍不住说道:“殿下可是……”   “不可,不能。”萧令瑶说道:“本宫与驸马之间有道沟堑,无法逾越。”   白浅见四下无人,这边的小厨房素来不让他人靠近,府里的下人们都在各处忙碌整理。   她垂首道:“恕奴婢直言,殿下与驸马这些日时下来,就连奴婢也觉得甚是般配,就算是以假弄真又如何,若是真心两情相悦也未尝不可。”   “糊涂,将来若事成便也罢了,若是事败,他要把命赔进来,你觉得他可愿?”萧令瑶苦笑着摇头:“你可知晓他当初是没得选才与本宫同盟。”   要么留在太傅府里给嫡长兄做踏脚石,家财万贯又如何?全是白费功夫,不得离家,子财为父所支配是常事,他要么认命,要么与她合谋,奋力一搏。   秦风剑走偏锋与她合谋,如今两人眼下是如鱼得水,秦风这般精明,岂可想不到隐藏的危机,她有所隐瞒,秦风暗下有所动作,两人各怀打算,或有一日便是两人分道扬镳之时! 第317章 画师   白浅默然不语,黯然间想殿下一人支撑这许多事,若是秦风能成为殿下依赖之人该有多好,偏这两人都是七窍玲珑心,必要时抱团,偶有情愫却极力克制,俨然两只刺猬。   “驸马以后如何行事本宫不知,但既是本宫拉他入伙,将他拽进来,若有那么一日,势必会保他一命。”萧令瑶说道:“似本宫这等人,溺于情爱本就不可取。”   两人交心之时,却未留意身后不远处的秦风便站立在那处,若是曹景在此势必察觉,可惜白浅功力不如曹景,她被萧令瑶的情绪带入其中,浑然不觉身后有人。   秦风本是忘了东西才折回来取,误打误撞听到这番话,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偏这道理放在他与萧令瑶身上却不成立,他二人不止清醒,还清醒得过分!   他并未惊动主仆二人,悄然回到房间取了昨夜写下的药理成分表,再次悄然离开。   待坐上马车,冯宝见他脸色有异,未等他关切,秦风便合上了布帘,闭目深思,如今倒是摸透了萧令瑶的底限——保他的命。   这是她拉他入伙的回报,她大事成与不成,都会想法子把他送出泥泞作为回报。   几日前,他尚在医馆的密室中琢磨脱身之计,担心她日后要了他的命,今日,无意中就晓得她早有盘算,他心下一阵酸涩。   素来爱深思的他也说不上来这是何种情绪,不过得了她的底线,心下是真的松快了。   有此依仗,他又并非坐以待毙之人,前程也并非如想象得那般忐忑,既是来到这世道,已经赌过一次,再赌一次又何妨。   这一日,萧令瑶与秦风各自怅然一回,又各自释然。   待到夜间,萧令瑶再迎来秦风未能如期返回公主府,心境较之前安定不少,安然入睡。   此时的秦风正在医馆的密室里做起了西药,西药的原料有天然的,也有人工合成的化学物质。像盐和糖都可以做药品,注射液的大部分溶剂就是盐水。   原料药的话又分全合成、半合成和提取药,提取对秦风来说难度并不大,此前做香水已经轻车熟路,且已经有全套的设备,秦风决定先提取,再尝试合成。   秦风在后世的路线注定与科研无关,在医学界,临床与科研是两个性质,想自己在后世都未走到科研一步,到了东越却要从零开始,要说不难也是假。   但若是突破这一关,此前无法得到的西药就能源源不断地从实验室里出现,并发症等必能得到遏制,原本是为了治龙七,想到突破后带来的剧变,秦风揉揉红透的眼,继续。   这过程并不容易,他熬了这几个晚上,双眼早就成了通红,冯宝和龙七、荆无命三人候在外面,看着面前微凉的茶水,再想到那些奇怪的器具,荆无命道:“驸马爷在做毒药?”   “是制龙七脑疾的药,说是什么和神经有关。”冯宝也说不上来:“反正麻烦得很。”   “依我看,龙七兄弟这般情况倒也无所谓,虽是内力被封,但这一身本事还在,就算笨点,谁也欺不了他,”荆无命嘀咕道:“非要治?”   冯宝瞅了他一眼,说道:“你现在打不过龙七,等他恢复以后,你就更打不过了。”   呸,荆无命在心底啐了一声,就连曹景在龙七面前都占不了便宜,何况是他?   “我早绝了这份心,就是看驸马爷这般辛苦,外面白花花的银子赚着呢,何苦来哉。”   龙七在边上听着,冷不丁地说道:“因为东家想,东家想治我,我就治。”   龙七只是反应慢些,并不是真傻,他知道东家想知道浮生阁的事,东家对那位阁主颇是在意,他这头疾的止痛药本就是东家做出来的,眼下不过是更进一步。   “东家想治我,我就由得他去,你莫管闲事。”龙七的话算是彻底堵住了荆无命的嘴。   同一时间,左宅之中,一名家丁正将左平道引向后院,褪下官服的左大人少了些杀气,但这对眸孔里依旧阴阴沉沉,他疾步而走之时,那家丁几度跟不上,只能小跑随行。   “大人,这边请。”这名家丁将他引向后院中的一处柴房,门口已有人看守。   见到左平道过来,一个个忙上前来,左平道不悦地摆手,所有人顿在原地,他抬脚迈进柴房,看着被绑着扔到地上的男人,此人嘴巴被堵,见到他便“唔唔唔”。   这人长相不是凶神恶煞,一文弱书生罢了,不过是五花大绑已让他吃不住。   左平道见他这般苦苦求饶的模样,眼底没有半分波动,见这人身下已有湿意,眼底终现出一丝嘲讽:“可知道我是何人?可知道此为何地?”   这人瞪大了眼睛,忙吱吱唔唔,那家丁将他嘴里的破布取出来,这人重重地喘口气,顾不得嘴角已经开裂,撕裂得疼,忙说道:“小的见过左大人,左大人饶命呀。”   “脱口便出左大人,显然清楚我为何人?”   “小的不敢说谎,小的只是在左府附近徘徊,并非做甚,无关律法。”   “读过几年书,可惜全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左平道阴冷一笑,“跟踪朝廷命官,窥视朝廷命官府邸,觊觎朝廷命官家眷,你倒是说说,哪一样能让本官放了你?”   这人如遭雷击,忙拼命叩头:“小的哪敢做这些事,小的只是一名画师,仅是为了作画!”   “大人饶命啊,小的也是拿钱办事。”   “作画,作何画?”   “府,府上女眷的画,还有,还有大人那外,外室……”这画师早吓得尿了裤子,斯文扫地,收人钱财,替人办事,孰料在去左平道外宅时被察觉。   这左平道何等精明,故意引他至左府,直接让家丁把他给逮了,这画师方晓得民间传言果然是真,这左平道就是人间阎罗!   惜他以为自个只是个画师,又未杀人放火,怎知还有什么窥探官员行踪的罪过,他一激灵,忙一口气地招了,为了几十两纹银,犯不着得罪这活阎罗。   左平道烦躁地揉着太阳穴,语气冰冷得令人发颤:“说,何人指使!” 第318章 是她不是她   这画师匍匐在地上,胆颤心惊地说道:“有人请小的画下府上女眷及外室的容貌,要做何用小的也不知,小的只是收了五十两银子罢了。”   “左府小的进不来,只能在附近伺机寻找机会,近日方才画得三幅,进展极慢,本想跟着大人去外宅,想着大人离去时,那美人必定出来相送,小的多瞧几眼就能绘下来。”   左平道听得心头火起,这不知所谓的画师将他的女人们悉数画下来,意欲何为?   “既是绘了几幅,画在何处?”   这画师哪敢隐瞒,忙交代了住处,左平道立马着人去取来,一共四幅,三幅已经成像,还有一幅正是那绿妩,已经完成大半,有清晰的容貌。   左平道将画像一一摊开放在面前审视着,看着看着,心头怒火越来越盛,这些画像上的女子无不拥有一双媚意动人的双眼,只是无那人那般灵动。   纵是有几分相似,也不过是相似,要说神韵,无人能及!   这其中最相似的也不过是红羽楼出身的绿芜,若不是看她是个清倌,他也不会动了那方面的心思,另三位则是他府上的通房,不过是他的玩意儿。   只是,这几幅画摆在一起,那一双双眼睛无不提醒着他,这些女人因何存在。   左平道心下不悦,若这些画送到他人手中,恐怕会做出文章,熟悉她的人必定会发现这画上的人都与她神似,尤其这一双双眼睛。   他手指轻轻地抚过画作,难怪要请这名画师,他定是记忆力非凡,只是远观就抓住了神魂,将眼睛描得格外入神,虽不说是下笔如有神,画功的确不错。   “到底是何人请你?”左平道不得不深思这其中是否有猫腻,他身在大理寺,惧的人众,恨的人也众,此事若牵连到她,他微眯起眼,躁!   这画师哪知道那人是何许人也,他科考未进,年纪渐长,也冷了那颗心,以作画为生。   他作画速度快,复原度高,想成为大家不可能,只能迎合权贵替人绘像,这五十两银子于他来说不是小数目,毕竟他非大家,画作没有艺术价值。   鬼晓得会招来这活阎罗,他忙将那人的长相等信息一五一十地招来。   此事甚至无需调查,左平道只在脑海里大略地一过,就知晓那为何人——白连州的贴身小厮,想到此前那白连州三番两次地示好、拉拢,左平道嘴角绷紧。   这是白家又想到了新点子,准备迎合他的口味送美人了,他顿时嗤笑一声。   白家那对父子可不是省油的灯,白北堂如今身为副相,又顶替唐相成了今年春闱的主考官,野心正被陛下一点点地滋养成盛,如今令白连州拉拢于他,其心不正。   大理寺手上拥有最多的便是朝堂的阴暗面,白家虽姓白,这心思却是黑,左平道笑了。   这画师如实招来以后,忙叩头道:“小的真无他意,仅是拿钱办事,只为作画,还望左大人明察秋毫,小的没有唐突之意。”   左平道一摆手,那家丁就知道如何行事,此等事交给府衙便是,左府押过去的人自省得。   柴房没了那求饶声,左平道挥退他人,看着这几副画像,看着看着,眼底暴溅躁意!   皇后被冷落,太子被废,萧令瑶浑然不惧怕她非皇后亲生的事情曝光,明摆着不惧怕他的威胁,她要寻生母,却不信他,这是要与他划清界限,不沾惹才好。   看着这些画像,他便想,若是这些画像送到白家,白家父子看到能不能识出上面的皆应是一人,都是一人的影子?   他们要送美人,能送到他的心头好,长得再像,也不是她。   左平道的太阳穴隐隐作痛,近日那驸马爷出尽了风头,唯利是图是他,享尽称誉也是他!   那什么佛跳墙,借了陛下的光大卖特卖,一群人疯了一般去捧场,心甘情愿地奉上白银。   这边疯狂赚着权贵富商的银两,那边厢则充作好人,将名下二十七处宅院改成客舍,如今几乎是倒贴银子补贴寒门学子,在外人看来这是仁慈之举,孰不知他秦风岂是常人。   若是常人,如何能在几年间将名下商号做成那般规模,如何能在太傅父子俩的眼皮子底下学医经商,他这个庶子拥有那般多的商号,还能不为人所察?   他那些新奇的想法虽是与常人格格不入,却总能博到好处,且又快又准。   此人不知道哪来的奇思妙想,且说研究出的那些新物件就让人闻所未闻,左平道私下调查一番,竟发现果真是他本人所制,并无旁人指点。   此人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所知的一面,是否就是因为这般,她才与他感情越发深厚?   左平道突然将那四幅画卷起来,快速地走到油灯前,迅速点燃,看着火舌将画作慢慢吞噬化为黑灰,那共同相似的眼睛融入火中,终不复见。   他低下头将黑灰踩在脚底,突然快步走出去,对候在外面的随身小厮说道:“替我跑一趟办件事,办好了,有赏。”   隋城的夜并不漫长,天蒙蒙亮之时,红羽楼方才归于沉寂。   又一夜过去,春娘正核算着昨夜的营收,手指在算盘上划来拨去,脸上带着快意的笑容。   忽一名丫鬟走过来,附在她耳边一番低语,春娘的眉头低锁:“此时?”   “便是此刻,人就在后门候着呢,奴婢请她进来她又不肯,非要您出去见她。”这丫鬟对来访者颇是不满:“也不想想自个就是从这里出去的,如今请她进来倒嫌辱没了她!”   春娘混迹红尘这些年,牛鬼蛇神见得多了,但像这般作派的,她也不喜。   不过,想到那人现在的身份,她还是起了身:“我且下去见见。”   红羽楼的后门除了进出货物外,鲜少用到,春娘走出去时,就看到那戴着帷帽的女子。   长长的纱幔落下,藏住底下那张娇艳的面庞,就看见不到脸,春娘也认得出来——此人正是被大理寺卿买走做了外室的绿妩。 第319章 被打发的外室   春娘倒是听说她是心甘情愿跟了左大人,其中饱含了真心,可惜出了红羽楼近一年,也未能如愿进入左府,被人养在外宅当个玩意。   且不说她当初所说的真心还余下几分,若是过得快活,缘何要来此地?   “这不是绿妩姑娘么,”春娘往她左右看看,便发现她只带着一名丫头,那丫头胆子小,不敢靠近,在前方不远处等着,朝这边看一眼后,又紧张地扭过头。   春娘眼尖,见那丫头背着一个包裹,再看绿妩,虽是站得笔直,腰杆子一如既往挺着,但身体微微发抖,这可是曾经入了红羽楼前十的绿妩姑娘。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绿妩,突然伸手掀开她的帷帽,这一眼看过去,纵是老辣的春娘也咽下了一口口水,这张脸!   绿妩生得娇美,美在她生得娇弱,男人慕强,却喜欢女子娇柔,绿妩的娇柔是刻骨的。   她性子倔强,认死理,虽然沦落青楼,但腰杆子始终挺得直,这种长得娇柔又硬气的姑娘恰是男人最想征服的那一类,她春娘看人一向很准。   正如她所料,绿妩后来一朝成名,成了红羽楼前十的姑娘,可惜呀,这张脸……   绿妩一把抢过帷帽重新戴上,就这一瞬,也能瞧见她眼下被划了深深的两道,几乎是刻骨的伤,就算治好了想要不留疤也难,这张脸彻底毁了!   “春娘姐姐,求你帮我一回,安排我见一见公主可好,我知道驸马爷就是红羽楼的东家了。”绿妩突然跪下,她身体一直抖,是因为那痛仍在持续。   可最让她痛的不是皮肉之伤,不是这脸毁了,她的余生也完了,而是那男人翻脸无情,要打发她走便算了,却要伤了她这张脸。   他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她是晓得的,他不会让她带着这张脸去伺奉别的男人!   他曾有一次脱口而出一个名字,后来她才知晓,那是当今陛下唯一的公主名讳,她绿妩不过是仗着与她有几分相似才被赎出去,亏她妄想可以入左府,光明正大地做他的女人。   如今妄想破灭,她必须离开隋城,那男人留她一条命也不过因为他是朝廷命官。   可那人何等阴狠,竟是要划破她的脸,断她的后路!   为何,就因为这张脸神似于她,他不能让这张脸再去别的男人面前承欢,他当初认识她的时候,她也是清倌啊,不曾奉过别的男人,好好的清白之身给予他!   凭何她要随他处置,就算要离开隋城,她也要在公主面前参他一本,他觊觎有了驸马的公主,这份心思见不得光,她偏要曝光,让公主嫌恶于她。   她自知自己不过一红尘女,不会天真到与公主相争,何况他并非公主心上人。   只是爱已转恨,她如今更想让左平道求而不得,本已要出城的她这才想到春娘,求上门来,被春娘看到脸上伤痕,心下依旧避讳:“请春娘姐姐帮忙。”   “你是何人,也想求见殿下,那左大人何许人也,你如今也算是知晓了,你若是识趣,尽速离开隋城为妙,若是晚了,荒郊野外多一具尸体是常事。”   春娘自己就曾经从花魁沦落到要死的地步,要不是秦风,她早去见了阎罗王。   可笑这绿妩虽是要强却依旧天真,见了公主又如何,公主眼中只有驸马,她不是没见过他夫妇二人在一起的样子,她固然心酸,那又如何?   就连她也不得不承认,他二人在一起之时莫名地有些相似,他们说话做事均是一般风骨。   为何会如此,分明秦风与公主殿下并非日久生情,想到此,春娘说道:“你这般做只是为了恶心左大人的话,为何要找公主殿下,此事与公主有何关系?”   “春娘姐姐也是女人,岂会想不到。”绿妩凄然一笑道:“枉绿妩以为遇到可以依赖终生的人,可他为了驸马甄选就把我送走,其后找回来,也不过是拿我当替身。”   春娘一点就通,不禁笑道:“天真如厮,你想借殿下这把刀去替你报复?可笑至极。”   春娘不与她多纠缠,挥手叫来红羽楼的打手,将绿妩生生地架了出去。   转身之时仍听到她的哭号,春娘回到楼上,书信一封着人送到安定府,至于那绿妩如何,她并不关心,身为女子,她能死里逃生至此地步已足矣。   多余的事她从来不做,涉及殿下便也罢了,若牵连到驸马,岂不是她恩将仇报?   信是送到了安定府,那绿妩终是不甘,却是无奈出了城,只是在出城后就被拦路遭劫,逃命中竟是失足摔下山,被匪徒一刀结果了性命。   那帮人掠得了财物扬长而去,三日后其尸首才被人发现,报至府衙,终是不了了之。   此事且不表,那封信送到安定府时,秦风并不在那里。   客舍入住率如今已至百分百,郑枭如他所承诺的那般,派人到各处客舍示范如何使用那灭火工具,秦风也带人去捧场,看到一众文弱书生拿着防溅管从手足无措到淡定自若。   一个个倒颇有样子,秦风此番名声大震,又经常在各客舍出入,如今早就混得眼熟。   如今这处正是郑枭亲自带人马来教导,指导完毕看到他在外围,立马走了过来:“驸马爷放心吧,这批考子颇是精明,学得八九不离十。”   “得陛下恩准,最近往我武侯铺又放了些人手,还拨了些银两,不说面面俱到,但布防比以前周密了些,来火的工具又补充了一批,舒畅!”   郑枭上回请奏后得了陛下的口头嘉赏,以为仅此而已,未料到还后续还有这些好事,他把这些功劳全放到了秦风头上,再见到秦风自是态度热络。   多亏黄棠替驸马引荐至他处,否则能得这种好事?   “郑大人亲自前来,是客舍的荣幸,也是考子们的荣幸。”秦风拱手道:“春闱之时,佛寺的香火也多,郑大人要多多辛苦了。”   郑枭一听,心想这驸马如此清明,可不是嘛,最近上香祈福的人数直线上升,不要太多! 第320章 锯板分雕防漏泄   春闱在即,那些家在隋城的都有亲人上山进香,祈求可以折桂,给的香火钱更是往常的数倍,香炉里的香从早到晚就没有断过,寺庙里烟气袅袅。   这可苦了驻守在寺庙里的兄弟们,每天都得打起精神就怕香火太旺走了水,还不敢管制。   春闱可是大事,家中有考子的都盼着一朝得中进士,武侯铺的兄弟们若是敢上去拦着不让上香,脑袋都能被打破,好在这几日没出什么大事。   寺庙成为重点中的重点那是无话可说,秦风也感激郑枭在情势如此严峻的情况下还能亲自前来教导,自是要点明的。   “嗨,武侯铺难得让他人羡慕一回,都是托了驸马的福,诸位兄弟们都知道这次能拿到补贴的银子都是驸马的功劳,是以驸马放心,客舍的安危有兄弟们在。”   不愧是武官,这说话的风格和郭士通一样一样的,与文官打交道多了,突然来个风格迥异的,秦风觉得不赖,不用绕弯弯,有一说一。   不过,今日看郑枭雄壮的腰,就不得不想到他缠在腰间的银鞭,那刺客认错人吃了他一鞭,这些天都没有再出现,秦风回想了一番那天夜里的事,晓得低估了这位武考出身的大人。   郑枭雄的身手极是利落干净,荆无命事后也说这位郑大人应是被文才拖累,否则这一身本事何必被拘在武侯铺里?   秦风暗道寒门之中果然有一批官员是被大材小用,想到元帝有心提拔寒门,庆幸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得以请奏,起码在元帝那里露了回头,日后说不定还有一番造化。   那帮考子们经过培训,经过验收过关,别了两人回房间继续温书,还能看到几名考子聚在一起商量往年的考题,以及今年出题的可能性。   东越文考有三场,第一场考诗词歌赋,第二场则是考论、判、诏、表等时政的应用文,第三场则是经史时务策,这个就偏实战一些,主要是如何处理国家大事。   如果只是死读书,第二和第三场、尤其是第三场很难过关。   每年的考题都是重大机密,不得提前泄露,或有此等事件发生,将会牵连一批人,像后世一样,各大学院也会尝试押题,像衡山书院,就曾经押中两次科考大题。   所以那些学子疯了一样要进衡山书院,一是冲着程吾老先生而去,二也是这押题的比率太吸引人,若是今次再能押中一次,程吾老先生要被封神。   今届的考题由元帝亲自把关,且将试题分为不同的部分,再由不同的工匠雕刻印刷,以防这些工匠们得知考题内容而外泄,史上曾有记载,称之为锯板分雕防漏泄。   试卷印刷出来后被被严防死守就怕有考官谋私泄露,待到正式科考之时,还会实行糊名制,就是将考卷上的名字盖起来,使得考官不知试卷主人,以此做到公平判定。   不过有些有门道的,可以提前告知考官自家考子的笔迹,甚至在书写时做到打标记,提前贿赂考官,是以糊名制也不是百分百保险。   是以东越国还加了一道保险栓——誊录。   考生交完卷后,由专人将他们的试卷重新抄一遍,称为誊录,再将名字做糊名处理,这样的试卷再交到考官手中评判,那字迹都不是考子本人,又糊了名字,双重防舞弊!   缺少技术手段不要紧,人类的智慧无穷无尽,总能想到对应的法子。   秦风也不得不佩服当朝的这些举措,眼前的郑大人就是武考出身,提到武考,郑大人可以说是口若悬河:“想当年下官参加武考时,那可是一等一的身手。”   “骑射、步射、刀枪剑无所不通,再说这科考不是也讲究相貌么,身体有残不得参加,当年下官也是威武过人,可惜啊,武考非得再考个策问,唉,就败在这上面了。”   “哦,郑大人当年策问时考的是什么?”   “当年是兵部尚书出题,策问的是若是带兵打了败仗,如何整顿军中士气,又如何处理伤兵残将,下官答得一般,让别人夺了魁首,可惜了。”   郑枭雄提起往事来,颇有些不甘:“今年也不知道会策问什么,看看能否出几位将才。”   他突然压低声音,小声说道:“听闻那镇北侯世子也来参加武考,嗨,若是别的考子知道他身份,敢下死手么,那骑射、步射等都是淘汰制,实打实的比拼,末位是要下去的。”   秦风笑道:“难道别的考子还愿意拱手相让不成,都是为了武考流过汗,出过血的,凭什么相让,我若是他们,管他是不是世子,全力以赴就是。”   “他若真有本事,输也罢了,若他没这个本事,顶着镇北侯府的名头又有何用?”   秦风笑着说道:“郑大人突出此言,可是真有考子有这担忧?”   郑枭被质问住,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方才交代道:“那日休沐在街头觅食,听到一些考子议论纷纷,才知晓他们有这等顾忌。”   “罢了,若是还没上就有担心这,担心那,能考出好成绩才有鬼了,各人自有命,能自己一手掌握最好,若是败在自己手上,那也无话可说。”   秦风口中顶着镇北侯府招牌的世子爷陈伯远正在陈府的厅堂里,对着“外出访病归来”的陈老太爷陈慈跪拜:“见过祖父。”   陈慈如今真像大病了一场,上次元帝悄然来,又悄然走,外面没有丁点风声,他如之前计划好的那般称是外出寻医,如今是寻医归来罢了。   民间只知元帝私服造访玉春楼,以及后来去客舍鼓励寒门学子、拜访了衡山书院之事。   飞龙军出动,元帝造访陈家被瞒得滴水不漏,陈慈事后一番安排,把该灭口的都灭了,剩下的也晓得不敢声张,整件事情到如今,只是他如滚油里打滚,难受得紧。   陈伯远瞧着祖父惨白的脸色,关切道:“祖父寻医如何?” 第321章 世子爷是好靠山   “年老力竭,这是难免之事,那位民间传说的神医涂山先生来无影 ,去无踪,此番并没有寻到他的下落。”陈慈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先起来吧。”   寻矿之事自不能再提,上次元帝将期限放到春闱结束后,陈慈不敢向陈氏宗族提及此事。   如今他也想通了,准备等到春闱结束再向陈家众人陈明厉害,着他们辞官退让,这样才能保全全家老小的性命。   陈慈事后打听过,那装神弄鬼的风水先生是死了,一同寻矿之人捏在飞龙军的手里,这就是悬在他头顶的铡刀,随时能砍下来。   陈伯远一入隋城就拜见皇帝、拜见皇后、雍王,就连萧令瑶那里也走了一遭,但见到这位名义上的祖父竟是拖了这么久,原本他是有些怀疑陈慈是否真病,见到倒打消了疑虑。   双眼无神,眼底布满血丝,脸上毫无血色,说话时又带着喘意,这不是生病是什么?   陈伯远坐下后对着陈慈浑浊的双眼说道:“父亲这次寻了一对千年何首乌,正好给祖父、祖母养身,周晋,让管家收着吧。”   周晋忙将盒子打开,先请陈慈过目,陈府的管家一看,确是好货色,一时间也纳闷镇北侯身在北关如何得来这么好的东西,看过老太爷的脸色后忙收下来。   陈慈心下略松了些,起码那不肖子还愿意与他做明面上的好父子,应也不知道他私底下的盘算,如此也好,起码还有镇北侯这张牌可以打。   陛下发现他在寻矿,虽是因为矿未真的找到才放陈家一马,其实何尝不是忌惮镇北军?   虽非亲生,陈天啸入了陈家族谱,就是挂在他名下的嫡长子,镇北侯祖家被灭,镇北侯安能无动于衷,陈天啸有狼子野心,不过是养军之事不得解决,二来是无举旗之由!   陈家若是被灭,镇北侯便有反的理由,元帝那般深谋之人,必定想到此点,才会借着金矿并未真的找到轻拿轻放,只是,男丁一律辞官,非要命,却是伤筋动骨。   只怕以后在隋城,陈家彻底湮灭。   一想到此,陈慈重重地咳起来,陈伯远微眯起眼:“祖父既寻不到那什么涂山先生,不如再寻其他名医,切莫拖延,父亲已经多年不见祖父,祖父千万要保重身体。”   不管这便宜孙儿说的话是真是假,陈慈掩下咳嗽的冲动,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会的。”   他若是死了,陈家群龙无首,下场只会比现在更惨。   “孙儿如今在镇北侯府安心备考,祖父若有什么差遣可随时派人过去。”陈伯远的语气恭敬得很:“孙儿看看祖母去?”   祖孙俩一来没有那么亲密的血缘,二来长年未见,亲热不过是浮于表面。   陈慈心下有数,挥手示意他去后院。   走出陈宅的厅堂,陈伯远抬头望天,狠狠地吁出一口气,这陈府里充斥着一股腐朽的味道,让他不喜,如若可以,真想亲手打破这腐朽的气息,丁点不存。   陈慈的夫人正是当今皇后的生母,陈伯远见到她时,心下便道陈家必定是出了事。   一个两个的全精神不济,老夫人虽是端坐着,带着宗族里的一众女眷候着他,重重的脂粉下也能瞧出憔悴的神色,说话时更是有几分走神。   宗族里的女眷们尚不知道陈慈弄出寻矿一事,更不知晓春闱过后他们将再也不是官夫人,只当老夫人是为太子被废之事烦扰,个个赔着笑意小心伺候着。   太子被废,皇后凤印虽被夺,但依旧居于坤宁宫,也不见废后的圣旨下来。   陈宛容一日不被废,镇北侯一日掌着大军,她们依旧要唯老太太马首是瞻,陈家上下命运存于一息,是以这些夫人、小姐与老太太的暮气神色截然不同。   陈伯远方才还觉得陈家必是发生大事,但见到宗族里的婶娘们又动摇,若真有大事,她们缘何还能笑得如此开怀,他埋下心中怀疑,给祖母嗑头,又向各位长辈打招呼。   陈慈这一脉虽是子孙凋零,可陈慈兄弟三人,还有两位庶妹,他们都是子孙兴旺之人。   是以陈老太太这边也是满满当当,比陈慈那边有人气多了,热闹气氛中,不少婶娘伯奶奶更是好奇地打量着陈伯远,见他气宇非凡,身姿挺拔,便有人盘算起来。   陈伯远虽是身在北关,但此番若是武举得中,将来又要继承侯位,若是能从家族里寻得一女嫁予他,那便是世子夫人,日后更是侯夫人。   陈家如今暂得安,比起宫中的皇后与雍王,手握大军的镇北侯府才是更大的靠山。   一时间,众人心思早飞得远远的,蠢蠢欲动中更是在脑海里搜刮适龄的姑娘。   陈伯远只觉得这些女眷看他的眼神较刚才要凶恶些,如同瞧见什么美味的吃食,耳边又听到二房奶奶的说笑声:“世子爷如今生得这般俊秀,可惜没做那驸马。”   “若是伯远回隋城,驸马爷哪有那等造化,今番陛下可是下旨,驸马可入仕,还要给正三品的官职予驸马,对公主殿下可是宠爱得紧,可惜了。”   陈伯远的眼皮子一跳,想到在公主府里见到的那对璧人,心中着实有几分不悦。   虽说参加驸马甄选就未必能做得了驸马,但分明是摆在他们镇北侯府前的机会被夺,无异于放到嘴边的肉被人硬生生地抢走,要说不喜,自是当然。   “二奶奶说笑了,那驸马可是殿下一见倾心之人,且又靠本事夺了魁首,听说以前身子骨不好,他便自行学医治好了自己,可见是个妙人,与公主甚是相配。”   陈伯远话音落下,陈老夫人轻咳一声道:“伯远说得是,如今皆往事,不必再提。”   那二奶奶正是陈慈二弟的夫人,当下便附和道:“倒也是,既是过去之事,便不再提,只是伯远今年也有二十有三,或是有二?”   “回二奶奶的话,伯远今年二十有二。”陈伯远心下一动,就知道这满屋子看狼一般的眼神是何意,他虽长在北关,北关民风与这边截然不同,但那边开化,许多事是公开讲。   不像现在,这些长辈们藏着掖着,小心试探,让人不爽。   “二十有二也该是有家有室的年纪,镇北侯一心操持军务,镇北侯夫人又走得早,可惜了伯远这年纪尚未成家,不如趁这番返回隋城,请你祖母做个主?”   陈伯远心下不快,让他娶和陈家宗族有关系的女人,做她们的春秋大梦! 第322章 锦华公主从何而来   陈伯远笑着拱手道:“孙儿不孝,只是镇北侯府情况特殊,身为世子,婚姻大事必定要请陛下过目方可成事,孙儿多谢二奶奶操心。”   那二奶奶暗骂自己糊涂,还不如这小儿看得清楚!   原因无它,镇北侯手握大军,早就被陛下暗中提防着,镇北侯府的婚事定不会再让陈家配权臣之家,也自是要陛下首肯才会迎娶合适的世子夫人。   像陈伯远这般,自是要娶一位门楣相当但又无实权的仕族女最好,比如那些个封了候伯子爵,空有门楣却无实权的家族,都是镇北侯府最好的对象。   刚才还蠢蠢欲动的陈家女眷们一时间歇了心思,陈伯远与她们耐心攀谈着,看上去就是一位温柔守礼的好晚辈,丝毫瞧不出这是一只小狼崽子。   陈老夫人有话要细问陈伯远,待到差不多就挥走旁人,陈伯远也示意随从们出去。   那周晋出去前与陈伯远眼神交汇,周晋微一颌首,陈伯远面上没有任何波动,只等门一关上,他特意起身,换了一个离陈老夫人最近的位置。   陈老夫人示意他近身,抓起他的手:“伯远,你可进宫见过你姑母?”   “姑母安好,只是与幽禁于坤宁宫无两样,表哥被逐出东宫,眼下的情况于陈家很是不利。”陈伯远说道:“陛下虽允孙儿进隋城参考,但是祖母是知晓的……”   他的声音放低不少:“就算孙儿考得那武状元,也难逃外放。”   想要留在隋城,谈何容易?   陈老夫人点头称是,若是昭儿有伯远这般智慧,也不至于落到现在的田地,分明昭儿才算是陈家正房的外孙,伯远是天啸之子,明明是离得远些的,毕竟陈天啸不是亲生的。   “伯远想留在隋城?”陈老夫人精神一振作后立马萎靡,春闱之后陈家自保都难,谈何将陈伯远留在隋城:“可惜,你若尚了公主,陛下不舍公主北去,倒是个留下的时机。”   陈伯远缘何不懂这个道理,是以父亲才让皇后姑母筹谋此事,本以为板上钉钉,孰料杀出一个秦风,让他们全盘计划落空!   若非如今那驸马在民间颇有声望,又得了陛下青眼,他此番来定是要收拾他一番。   原本听说要尚公主,无非是表哥娶表妹,再想到那丫头初入宫时便是个美人胚子,虽是性子野了些,娶回来放于房中未尝不可,可惜算来算去,算漏那丫头有意中人。   至于是否真的意中人,陈伯远不得而知,在公主府他二人一唱一和地挤兑他,倒像一对。   想到如今萧令瑶的模样,陈伯远难免有些意动,心下的憾意终于又重了几分:“祖母说得是,只是未料到公主殿下竟主动求到陛下跟前,坏了事。”   “你说这锦华公主到底是有意,还是……”陈老夫人想起来依旧觉得不对劲:“这丫头并非你姑母所生,你是知晓的,她与我们陈家并非一条心。”   何止不是一条心,姑母对她所做之事,恐她早铭记于心,只盼有朝一日能踩回去才好。   不过这回太子被废之事,她似乎并不牵扯其中,倒是那位前太子妃更可疑,还有那位死去的苏宝林,可惜一干人不是被抓就是被杀。   他倒也不心疼萧令昭被废,德不配位,行不配位,哪来的可惜?   是以父亲也交代,不必去在乎太子被废之事的真相,于他们来说并不可惜,更不值得为他再去触怒龙颜,东宫之事于镇北侯府来说并不重要。   他们能替皇后想得入吏部的法子已是仁慈,至于能不能成事,且看姑母自个的本事。   “孙儿省得,话说回来,这锦华公主的生母究竟是何人,祖母可知晓?”陈伯远知道若有什么是萧令瑶的软肋,必定是她的生母。   可惜,陈老夫人摇头道:“你姑母且只知道一二,但也语焉不详,总归是陛下迎娶她时就有了心上人,便是那位的生母,你姑母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陛下是担当大事者,为得这天下弃了心上人?”陈伯远又问道。   陈老夫人还是摇头:“倒也未必,曾听你姑母提过一二,那位并非心系陛下,恐怕陛下也是求而不得,那锦华公主是如何来的,怕是……”   她怕犯了忌讳,如今陈府必是被陛下的人盯着,她不敢再说下去,点到即止。   虽是如此,陈伯远也听懂了几分,萧令瑶的出身怕并非她生母情愿,而是被迫有孕,被迫产女,且一直未跟随元帝回宫,以陈家当年势力,她虽做不得皇后,一个皇贵妃足够。   但萧令瑶生母宁可带着女儿在外游离八年,若非母女生离,陛下寻得女儿带回宫,说不定母女两人此生不会与元帝相见。   这母亲是个烈性的,萧令瑶骨子里的那股反骨劲果然是随了生母。   陈伯远的舌尖抵向牙齿,那丫头如今长大了,不能随意欺压了。   他的手碰到腰间的荷包,里面藏了一物,正是那日他送去公主府的玉蟋蟀,他前脚送过去,后脚这物就出现在当铺里,他着周晋赎了回来。   萧令瑶以前是藏着爪子只敢用眼睛瞪人的小姑娘,如今已经老练到这种程度。   前脚笑着收下这礼,后脚就不屑一顾地扔去当铺,倒让他花了心思,还掏了两回银两。   这笔账,日后必要清算!   陈伯远未能打听出更多信息,看着祖母与祖父一般无甚血色的脸,想到自己出生时,这位祖母较之祖父还是疼爱他更多,两人的亲缘倒是比陈慈深厚不少。   “祖父气色不佳,怎地祖母也如此?”陈伯远说道:“父亲着孙儿带了两支千年何首乌来,祖父与祖母各一支,不过孙儿宁肯你们用不上此物。”   陈老夫人心中微热,女儿与她生了嫌隙,外孙对陈家并无多少感情,反倒是想与舅舅亲近,其中为何她也清楚,谁让陛下这些年将陈家暗暗打压至此?   相较于外孙,陈老夫人看着眼前的孙子,心下一阵酸涩,强忍着悲痛道:“伯远,你祖父他……” 第323章 朝西南发展   “哦,夫人想说老夫如何?”未等陈老夫人说完,陈慈推门看进来,看到依偎在一起的祖孙俩,他皮笑肉不笑道:“见到孙儿,你连妯娌们也赶走了。”   陈老夫人方才是晕了头,险些将陈慈所为还有如今陈家的困境讲出口!   此时见到陈慈,她整个人又清醒过来,忙说道:“还能如何,正要说尔不爱惜身体。”   陈慈的眼神虽已浑浊,但扫向夫人时的凌厉仍在,陈老夫人打个寒蝉,忙念阿弥陀佛。   “可是老二家的媳妇又向你告状了,方才就想给远儿说亲事,远儿是侯世子,岂是她们娘家的那些女儿家家可以肖想的,做她的春秋大梦。”   陈老夫人老辣,一旦悟过来后立马把话题转开,陈伯远微微低头掩去眼底的复杂神色。   果然有猫腻!   若非老爷子来得及时,他就能从老夫人处探得一二,可恶!   陈伯远与祖父、祖母一番周旋,一同用膳后方才返回镇北侯府,坐在回府的马车上,那周晋不复随从模样,面色严正:“禀世子,探子回报近日不敢对陈府多加探查。”   “为何?”   “陈府原本就被秘密看守,自世子入城后,不知为何,又加派了人手将陈府及一众宗族的府邸暗中看守起来,我们的人手不敢靠近,以免引来注目。”   陈伯远摸着荷包,叹息道:“我那祖父从官多年,素来是个爱打小算盘的。”   “世子是怀疑老太爷暗自做了什么手脚招来陛下的怀疑,是以将陈府看管起来?”周晋说道:“倒有探子说陈府有一日来了访客,看着不似普通人。”   见陈伯远未说话,周晋又说道:“后来传出陛下微服出访,去了玉春楼、驸马爷的客舍与衡山书院,夜深后才返宫,而陈府的访客,也是在同一日出现。”   “你是说陛下出宫后去了陈家,却悄然掩去了痕迹,未让外人知晓。”陈伯远捏紧荷包里的玉蟋蟀:“陈家莫不是与陛下又做了甚交易。”   “若是交易,为何要将陈家严加看守?”周晋说道:“陈家之事甚是复杂,侯爷既已立府,世子的礼数也到了,不妨与陈府拉开距离,安心备考,以免陛下猜疑。”   陈伯远赞许道:“先生与本世子想到一处去了。”   周晋见他手指按着荷包,里面装的正是那枚玉蟋蟀,不禁提醒道:“尚公主之事原本是留在隋城的大计,可惜被破局,如今已成往事,世子切莫纠缠。”   陈伯远松开荷包,淡然笑道:“是啊,我们的耳报在隋城处处难行,不知道被斩了多少次,又不敢肆意活动,获取情报的渠道越来越少。”   “知之越少,危机越大,此番父亲送我入隋城,便是着我解决,可惜了陈家这枚棋子。”   既是被陛下盯上,那便是废了,陈家已不可用。   “大事未成,武举未始,本世子知道轻重,尚公主之事确已成往事,不过,”陈伯远似是不在意地笑笑:“公主与驸马也可以当作消遣。”   “世子慎之,若是一番打听便知道他二人前不久刚让唐相吃了苦头,栽了跟头,不止公主,就是那位驸马也非常人,世子切莫招惹为妙。”   就那太傅府里的妾生子么?陈伯远面上不显,心下不屑。   不过是生得皮相好了一些,萧令瑶到底是女儿家家,许是被那张面皮给迷惑了心智。   唐相之事不过是巧合罢了,他倒不以为这一门心思要做贱商的驸马爷有那般心计,如今身为皇商又如何,如何与他这正儿八经的侯世子相比。   被腹诽的秦风狠狠地打个喷嚏,连日来一直奔波于各处料理各种事务,秦风终于把自个弄得着了凉,冯宝按他的方子取了药,煎好后送过来:“驸马爷当小心身体。”   “春寒之时着凉是常事,不碍事。”秦风说道:“荆无命回来没有。”   秦风回到安定府便看到春娘送来的信,因涉及萧令瑶,他着荆无命前去回报,孰料他这一走,却是老半天没有回来,估摸是被萧令瑶拿去使了。   冯宝撇撇嘴道:“驸马爷现在眼里就只有荆侍卫和龙七,小的最近也挺卖力的啊。”   “你这小子,如今没了奴籍,有自己的宅子,有时间说个媳妇成婚吧,有了新媳妇,就不会成天盯着我了。”秦风笑着取出一张纸:“着休息站那边按这个走向多建些站点。”   冯宝一看,这不是往西南方向吗?他一时间有些不解:“那边是蛮夷之地,走货极少,客人不多,建了休息站有何用?”   秦风自不会告诉他最根本的盘算,反问道:“既是走货极少,那边的人要如何买货?”   “当地有市集,有一些商人专门寻些这荒芜之地行商,反倒赚得不少银两。”冯宝说道:“这正是驸马爷以前所说的——反其道而为之?”   秦风想到之前活的那辈子有句名言,能把梳子卖给和尚的才是好销售,他对这种言论向来不认同,把东西卖给没有需求的人,并不能说明销售方有多大的本事,反而涉及诈骗。   不是犯罪,也是大忽悠。   让无需求的人去购买商品,一定是经历了过度营销,是冲动消费的结果。   秦风没告诉冯宝为何突然要往西南建休息站,而是反问道:“我要把生意做到西南去,如果有休息站的话会更便利些,那边虽是蛮夷之地,却有衣、食、住、行的需求。”   “满足他们的基本需求就好,另外,那边的购买力虽然差些,但商户的竞争不激烈,还是有利可图。”秦风说道:“你安排下去吧,不要计较成本。”   冯宝素来对他言听计从,立马出去安排,负责建这些休息站的正是镖局的总教头,他亲自去通知且说明,那边自会安排。   冯宝一走,就剩下龙七,两人一时间无话,秦风又拿出地图看着,突想到本朝其实与南瀛国是有通商的,只是那边不地道,商船行至海上,未到南瀛国就被海上匪寇袭击。   是以与南瀛国的通商走得极为不顺,两国为此屡屡发生龌龊,但两国通商并未中断。 第324章 越疯,死得越快   反观东越与北漠,是彻底关闭国门,不说通商了,边境处屡屡发生摩擦,战争一触即发,这才有了陈天啸带军前往北关镇守之事,只是那事听萧令瑶说,还是陈家与陛下的交换。   同一年,镇北侯率军北上,萧令昭被封为太子。   想到以前学过的丝绸之路,再看现在的商业地图,东越国实在是差得太远。   这行商之路,倒只有西南还有得拓展,且能不能做得开还得另论,这事可押后,但休息站必须提前做出来,对秦风来说,一是可以行商之用,二来还有别的用处。   海上的贸易是东越国内销为主,三大码头的年货运量不小,海路被三大皇商占去近六成。   秦风正对着地图研究,外面传来众人的请安声:“见过殿下。”   萧令瑶来安定府的次数不多,秦风还以为听错,下一刻,萧令瑶便施然走进来,见到他这屋里的摆设,打趣道:“驸马这是要以安定府为家了。”   外面的一众人等听到,均道这是殿下对驸马有怨了,这些时日,驸马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要不然就是在外面奔波劳累,想必是冷落了娇妻。   秦风正要起身,萧令瑶摆了一下手,驸马爷向外面使了个眼色,跑出来迎接公主的众人忙回到工作岗位,不敢再过来声张。   荆无命是跟着萧令瑶一起过来的,白浅提着一个篮子,篮子上面盖了一层布,打开看,竟是热气腾腾的糕点,白浅说是从玉香楼里刚排队买到的。   秦风示意龙七关上门,白浅把糕点取出来 ,龙七泡好茶,荆无命才抱好双拳道:“驸马爷交代小的转达之事殿下已知晓,不过事情似乎不一般。”   “不止绿妩,左平道将府里的一众侍妾也打发了,说来也怪,倒只有这绿妩被毁了容,打发出隋城,这姑娘也是个命不好的,一出城就遇匪,丧了命。”   “小的在府衙处看到了卷宗,遇匪而亡,随身财物被卷,带的那名丫头也一并去了。”   秦风紧握着手里的笔,指尖刚沾过墨,那一点浓墨滴答到纸上,晕染开来。   他将笔放下,说道:“这左平道是被鬼压床,还是又打什么主意,那绿妩临出城前还求到春娘处,想让春娘搭线求见殿下一回,一定不是无缘无故。”   萧令瑶双指夹起一块糕点,美美地尝了一口,说道:“其中缘由虽不知晓,但本宫倒是知道当今的淑母妃,也就是四皇兄的生母若非入宫,也是要被处理的。”   “为何?”秦风穿来三年,对这世间的不少事情虽有见识,却不甚理解,他所接受的教育与这世间其实格格不入。   萧令瑶看他一眼道:“因为淑母妃与本宫母亲有几分神似,若是不入宫,父皇岂能容她顶着那张脸嫁于旁的男人,卧他人榻上?”   妈的,秦风忍不住来了句国骂,这左平道也太特么地狠了吧?   他睡过的女人要放也不放个痛快,反而是要给人打个标记,毁了才可,就图不让那女人再去嫁予旁人,不对,难不成,秦风抬头望进萧令瑶欲言又止的眼里,秒懂。   绿妩还在红羽楼的时候,秦风鲜少亲自到访红羽楼,姑娘们又多,他还真没怎么留意绿妩长的是什么样子,几次只是匆匆一瞥,现在想想,那姑娘好似和萧令瑶有几分像!~   敢情那左平道府里的侍妾和外室全是找的替身!行,替身文学都跑进左平道府里,新潮!   “这绿妩跟他也不是一日两日,臣记得驸马甄选前就在了,他这会儿抽的什么疯,居然把人全给处理了,以前不知道避嫌,现在倒是晓得了。”   秦风本想说一句脑壳有病,想想不对,左平道是有病,但不是脑子,是心理,这人一典型的偏执型人格,以后怕是要疯!   这事说来说去,他们也只能瞧个热闹,总不能涉入,难道大张旗鼓地去找麻烦,让人知晓左平道身边的女人是全是按萧令瑶的模子找的?   这事说来也是憋火,作为当事人,萧令瑶更像是吞了苍蝇一般,手里的糕点一点也不香了,她将没吃完的往嘴里一塞,白浅连忙递上帕子,她擦过手后说道:“疯子。”   “上帝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秦风喃喃自语完,抬头就见大家伙瞪大眼睛瞧着他,满脸的不解,秦风说道:“胡编乱造之语,简而言之,他越疯,死得越快。”   死?难,自从东宫案后,左平道与宋洛俨然陛下的左膀右臂,宋洛至少是右丞相,受重用在情理之中,这左平道以大理寺卿的身份,就差盖过唐相与白副相。   不过说起来,如今最难过的莫过于唐相了,历来春闱的主考官之位与之交臂,反倒是让白北堂占了去,元帝还在朝堂说了一句——“顾念唐相身体康健,勿过度操劳为宜。”   一句话就把试图挣扎的唐相给按了下去,皇帝老儿担忧你的身体,不让你过度操劳,多大的关切,敢不领情?   现在的唐相是憋了一肚子的气,偏这关口隋城最热的话题就是春闱,继与女儿欺压庶子,身体不堪为用后,又让说书人好好地造了一番,其中么,自是有秦风的手笔。   唐相如今在朝堂上都是板着脸,据宋清明说,唐相最近有心要将防春汛之事大包大揽,说是要与工部一起为民造福,宋清明倒是无所谓,他正愁身单力薄,搞不定户部。   从户部那里弄点银两出来可不容易,若有唐相为向陛下立功而加入,户部不也得给几分薄面,朝堂之上也少与他针锋相对,毕竟户部尚书也是唐相一手提拔而来。   想到此,秦风满足地笑笑,顺手将手上的规划图卷起来,投放在一边的立筒中,不着痕迹地看一眼后说道:“殿下难得来一趟,不如随臣去玉春楼用膳?”   萧令瑶正有此意,只是两人刚踏入玉春楼,后脚,那白连州就与左平道一同进来,荆无命在二楼看到那两人时,也不禁骂了一声,真是屎臭狗闻香,这两人怎么总搅和在一块? 第325章 不上不下的白北堂   再说那白连州也是好不容易才约到左平道一回,上回是红羽楼,今日换成了玉春楼。   左平道打发府里侍妾的事已传开,还有那画师被送进府衙,作为始作俑者,白连州的眼皮已经跳了一整天,只等下值,立马奔去大理寺求见大理寺卿。   白连州心里直叫苦,他们正寻思着给他送美人好拉拢,这就突然间不近女色,还把外室和侍妾全打发了,这要怎么下手?   白连州眼底涩得疼,头痛的不止是送美不成,还有那画师,人可是他派去的,如今府衙说他欲对左府女眷不轨,此事可怎么得了。   他有心私下说和,本以为会碰一鼻子灰,没料到左平道欣然同意他的邀约,痛快地与他一同入了玉春楼,白连州又是喜,又有些心忧,不知道这位左大人打的什么主意。   自打进了包间,左平道只字不提画师的事,倒弄得白连州无法打开话匣子,点过菜,等酒水上来,白连州提壶为左平道倒酒,左平道斜扫他一眼:“岂敢劳烦白大学士。”   这话说得白连州心中一哽,什么大学士,早在驸马甄选时,他这大学士的帽子就不敢戴。   “左大人说笑了,左大人是大理寺的顶梁柱,刚又破了并州贪腐案和东宫遇刺客,得了圣上嘉赏,下官实在是佩服得紧,想也知道左大人明察秋毫……”   “白大人有话就直说,可是为那画师而来?”左平道端起酒来抿了一口,语气甚冷。   白连州暗骂一声,无来由地又想到勾肩揽背的郭士通和宋清明,暗想他再不努把力,就只能瞧着宋家倒向三皇子那边,他们白家如今可是倒向二皇子。   这位左大人如今水涨船高,他得抓点紧,既是点了题,他也顺杆子往上爬:“下官斗胆要替那画师说句话——此事乃下官所指使,但并非认罪。”   眼前是大理寺卿,不把话说清楚了岂不是自找麻烦,认错归认错,认罪则是两码事了。   “下官听闻左大人有爱妾,只想再送左大人几位美人,但又拿不准左大人喜好,是以才想一探究竟,迎合左大人喜好再送,焉知那画师蠢笨,居然敢跟踪大人,教大人误会了!”   左平道早猜到如此,眼神里波澜不惊:“本官不过给那画师一个教训,稍晚人就无事。”   白连州暗道他也并非为那画师说情而来,一时间倒不知道怎么接话,幸好伙计送菜上来,才教他没方才那般尴尬,等伙计放好菜,他才提起酒杯道:“多谢左大人宽宏大量。”   “宽宏?”左平道皮笑肉不笑道:”是对那画师宽宏,还是对你白家宽宏,如今令尊为副相大人,本官真真是得罪不起,只能容得你们窥视本官行踪,还打起本官女眷的主意。”   “本官不堪其扰,索性把她们打发了,白大人如今可满意了?”   白连州的手心狂冒汗,分明是他自个不想要那些女人,才一个个打发走,岂能把这缘由推到他白家身上,都言这左平道不好对付,果真如此!   原本行的是拉拢之意,如今一朝行错,倒像是他白家咄咄逼人,行些小人行径,把堂堂的大理寺卿逼得打发侍妾,打发通房,这左平道的一张嘴都能颠倒阴阳了。   “左大人,这可使不得呀,下官确没有叨扰之心。”白连州后知后觉道:“一切是下官自作聪明,以后定不会有这般行事,请左大人放心,也请左大人切莫放在心上。”   左平道嘴角带笑,吃了一口菜,咀嚼时双眼却死死地盯着白连州,这对眸孔中有几许看透的意味,直至将那口肉嚼烂了,咽下去了,方说道:“白家到底图甚?”   这白连州初接近他时,并未有后来的太子刺杀案,彼时他还不算多么炙手可热的人物。   东宫案后,他才成了所谓的元帝的左膀右臂,过来巴结的人的确多了,可白家不同,他们所图的并非如此——白家比旁人都快了一步。   白连州险些噎到自个,都道这左平道为人阴损狡猾,这般开门见山令他措手不及,仓惶之中见左平道眼底有几许揶揄,心底虽是不快,仍咬牙道:“左大人何出此言?”   “令尊如今为副相,却是难过得很。”左平道冷笑道:“春闱主考官的位置羡煞多少人也,奈何得罪了恩师,也让不少昔时的同仁心中另有所想,令尊如今已没有回头路可走。”   白连州后背一阵寒凉,正如左平道所说,白家如今看似风光,其实如履薄冰,这春闱之事落到父亲头上,却是难为得很,就说那择监考官之事,就甚是棘手。   那监考官又称同考官,一共需择十八人,十八人又分各种职责,提调、监场、搜查、受卷、弥封、誊录、对读等等,可谓人人皆重。   若有一个闪失,但凡出现舞弊、考题泄露之事,率先倒霉的便是他父亲白展堂,原本就没有就任主考官的经验,被赶上阵后唐相冷脸,不愿多加指导,白北堂好生狼狈。   幸好元帝早有准备,着了两位主考官,吏部尚书徐桐以前就做过副主考,颇有经验。   如今最为难的是这十八人如何挑,这十八人又如何分配,徐尚书就坚持依以往的来,做过同考官的率先选出来,以往监管做的什么位置,如今依旧放在什么位置。   只是这样一来,白北堂更加没底了,为何?   要是依徐尚书的主意固然是好,老马上阵,焉能失前蹄?   只是这做官的都是七窍玲珑心,不得不多想,唐相做了多少届的主考官,以往用过的同考官都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其中不乏唐相的死忠。   这种原班人马搬上来的主意确省事,但若是唐相对白家不满,意欲从中作乱,这十八人中但凡有一人出了岔子,这把火便能烧到白北堂身上。   总而言之,若要依徐尚书所言用唐相以前组建的原班同考官,于白家来说,万万不可!   但若是重新组建一帮同考官,毫无经验,何尝不是风险? 第326章 陈年旧案   如今白北堂是左右不是,腹背受敌,偏他主动递贴子到唐相府,均吃了闭门羹,想要拿到唐相的保证,那是难上加难,是以,在外人眼中风光两无的白相,如今正在火上炙烤。   白连州最知晓父亲是何等处境,是以拉拢左平道之事没有搞定,他连禀告的勇气都无。   父亲对他素来抱有期待,但自从驸马甄选出丑,后续又没有跟上他的节奏,父亲对他这位嫡长子的怨言越来越重,此番又栽在左平道手上,他只想赶在父亲察觉前搞定。   否则,下次砸在他脑袋上的就不是书本,而是砚台。   眼下左平道一语道出白家困境,白连州被骇得直舔嘴唇,又听得左平道的声音幽幽响起:“白相恐怕是担心与恩师反目,落不得一个好下场吧?”   “左大人,你……”白连州不敢认,也不能认,睁着眼睛说瞎话:“唐相是家父的恩师,若没有当年唐相慧眼识珠,哪有白家的今日,左大人此言差矣。”   “此一时,彼一时,副相之位本就是暗示唐相不久将淡出,副相将取而代之,世人都看得分明,何况唐相本人,随时被提醒要被取而代之,焉能不生心魔?”   左平道的心情似乎大好,嘴角溢着笑意,他抛完那番话,浑当对面的人不存在,兴致勃勃地品起菜来,一边品,一边赞不绝口,俨然忘记此是秦风所创。   白连州心中苦涩,心神已经大乱,端起酒杯好半天也没能将酒送入嘴边。   “白大人不必心慌,令尊又岂是池中物,如今不是让你来寻本官了吗?”左平道面露嘲讽:“本官执掌大理寺不算久,但左家掌管大理寺的时间加起来比开朝时间短不了多少。”   “白大人不妨直言,究竟要查哪桩案的卷宗,若能行以方便,本官倒可以衡量衡量。”左平道说完,一双眼似鹰隼般盯着白连州:“只是若无理,本官也不好理会。”   这是给白家放了一个口子,白连州其实不懂为何在画师之事后,左平道的态度突然来了一个大转弯,以往可是他热脸贴对方的冷屁股,还不得只言片语,今天他主动至此?   若说没有疑心,白在朝堂当官这么久,也白生在仕族。   各种疑虑如海浪般扑面而来,白连州看着这玉春楼的包厢,众人皆知玉春楼的包间有多严实,左平道愿与他来此处,定是因为此点,方便说话,还能享受美味,一举两得。   只是他的心情与初来时的忐忑相比,此刻更是如坠深渊,进退不得,他仍在迟疑,对面的左平道冷嗤一声:“本官是糊涂了,岂可做这等……”   “左大人且慢!”白连州终将手上的酒杯放下,压低声音道:“下官接近左大人确是为了一桩旧案——十八年前,皇后曾通过仍是太师的唐相买凶杀人,左大人可知晓?”   左平道抬眼道:“十八年前,你我皆稚童,焉能知晓此等之事?”   “是以,是以,所以还请左大人帮忙查验,多年前是否有此等案件,那卷宗里自不会有太师与皇后娘娘名讳,只是家父偶然得知,当年行事之人名……”   白连州手指沾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一个名字,左平道微微皱眉,记下后问道:“令尊升为副相之后,竟连皇后娘娘当年的旧事也敢置喙,本官真是佩服。”   “左大人何出此言,要说为何有这份胆量,大人也应清楚不是。”   白连州暗道如今哪能看不出来陛下对陈家欲除之而后快,如今的皇后也不过是虚占着坤宁宫,指不定哪天就要前往冷宫,就算深究,说不定也只是往陛下手中递刀,正合心意。   再说现在父亲受制于唐相,师徒情份是因为这副相及这春闱主考官之位彻底耗尽,哪能不做防备,父亲毕竟在唐相手下多年,隐约知晓一些旧事。   若能揪出来,也是拔出萝卜带着泥,与唐相脱不了干系,最重要的是,此事与父亲还无牵连,若是后来之事,哪怕是水师谋逆案,白家也是有份的。   唯有此事与皇后、唐相有关,白家未有牵扯,一旦找出点猫腻,便能成功挟制住唐相,省得他暗下黑手,白家眼下这境况,不得不想法子防备唐相!   白北堂派儿子白连州接近左平道,为的正是这十八年前他有听说但未涉入的旧事。   白连州写下那人名讳后说道:“此人事发后一人担下所有罪责,被陛下亲自判了腰斩之刑,本朝刑罚之中,车裂之刑废黜,这腰斩可算是死刑之首,可见陛下对那人之憎恶。”   “但家父却知晓一些,十八年前陛下登位不久,虽是知晓此事有皇后、太师手笔,却是隐忍不发,只处绝了这刺杀之人,左大人可知晓他暗杀的是何人?”   左平道只觉得胸膛里有一把火烧着,那个念头在他心口疯狂地撞击,东宫案后,他看出陛下有废黜后位之心,最后关头却隐忍,只是夺了凤印,这些全是为了萧令瑶!   为了给她至高无上的嫡长公主地位,元帝竟能做到这个地步,究其根本,依旧是为了萧令瑶的生母,十八年前,左平道想到萧令瑶的年纪,手指轻颤,莫不是那女子有孕之时?   白连州突发现左平道的脸上现出一丝诡异的神色,眼神深幽得吓人……   原本还想卖个关子的他哪敢继续,忙用刚才的方法在桌面上写出一行小字,低声说道:“咱们虽无缘做驸马,但有缘知晓殿下生母之事,还能替殿下除去杀母仇人。”   “殿下可是陛下的心尖尖,此事就算翻出来,依现在陛下的实力也能替殿下做主,是以左大人无需多虑。”白连州说道:“左大人慧眼如炬,白家何需隐瞒。”   “如今此等行事,无非是为自保,还请大人切勿见笑,也请左大人救白家于水火,这份恩情,白家必定没齿难忘!”   左平道心中冷嗤一声,什么师徒情深,于权势前照样变成狗咬狗,曾经的恩师要置徒儿于死地,这徒儿也不是省油的灯,要借陛下之手除掉恩师! 第327章 想要牵制唐相?   左平道虽是心中热流滚滚,面上却不显颜色,这份稳如泰山的模样又让白连州拿不准他的心思,双手拱得久了,已经有些发酸,终是尴尬地放下双手,拿起酒杯以作掩饰。   “白大人与令尊打得一手好算盘,只是这十八年前的旧案恐是难查,想要借此将唐相裹挟住,难度未免大了些。”左平道不失冷静,淡然道:“春闱可在即了。”   若唐相想要从中谋事,白家父子这盘算未免晚了些!   假若唐相真对白北堂不满 ,想要借春闱搅出事情让白相难堪,等不到他这边查出旧案与唐相有关的线索,白家就已经倒了大霉,紧赶慢赶都赶不上。   “还是左大人思虑周全,春闱之事家父正在思虑中,又有徐尚书、秦太傅等人帮手,自是能平稳度过,但此事对白家长远而言更有助益,左大人若是愿帮忙,白家不计代价。”   有求于人时的好话大概是世间最豪爽之言,白连州见他神色怏怏,探询道:“左大人?”   “喝酒吧,白大人,今日所言皆私下闲谈,此事事关重大,还容本官细想一番。”左平道说道:“兹是旧案,还请白大人与白相切莫寄予太大希望。”   白连州本以为无戏,可言左平道这番话并未把路堵死,忙殷勤地替左平道斟洒。   这边且不表,那荆无命见到左平道又与白连州走到一块,进去归来阁就发了一通牢骚,萧令瑶原本听到左平道的名字就烦躁,奈何如今来了一个更讨人嫌的陈伯远。   论起来,左平道这些年都未表露几分对她的“不同”,倒是那陈伯远未去北关前,就在皇宫里对她行了不少欺辱之事,尤记得那人骂她是“野种”。   今番有了对比,萧令瑶再听到左平道的名讳时,心下竟也平静许多:“他们在何处?”   “在咏梅阁。”荆无命此时埋怨道:“驸马爷这玉春楼的隔音也太好了,小的竟没听到他们在其中商量什么,趁着伙计上菜时瞅了一眼,两人的气氛不错,相聊甚欢。”   冯玉一听不乐意了:“玉春楼之所以做出名声,与这隔音好不无关系,权贵客人多,吃喝畅谈时哪个愿意隔墙有耳,哪晓得咱也有要当这隔墙耳的时候?“   秦风也是哭笑不得,他做这玉春楼的时候都不知道自个有做驸马的一天,更不知晓要与这些权贵打交道,还得探听消息,现在把玉春楼的墙拆了也来不及了。   冯宝说得委屈,白浅又狠狠地瞪了荆无命一眼,荆无命最怕白浅这只母老虎,当下一拍头,跑到边上着着不废话了,突然发现曹景不在,诧异道:“曹景人呢?”   “指望你能成什么事,曹景已经去了,你若听不到,还能指望谁?”白浅的眼神嘲讽地从他脸上扫过:“这里有个八品高手,何至于你跑过去得瑟。”   荆无命被堵了一个大脸红,他这般积极,却把那曹景给忘了!   这玉春楼虽是隔音好,但并不代表百分百的隔绝,他听力派不上用处,可曹景岂是一般人,若是他出马,说不定能探出一二,荆无命的心这才放心了。   秦风今日也觉得这事验证了哲学的可靠性,凡事皆有两面性,玉春楼的隔音原本是个好的卖点,但一旦不利于自己的时候,反成为指向自己的刀,不好的一面顿时显现。   可惜本朝无人知晓哲学,秦风埋头吃饭,见萧令瑶神色平常,说道:“今日听到左平道,殿下怎么如此平静?”   “自是因为有陈伯远的衬托。”萧令瑶说道:“若说本宫有什么人是连做戏都不想做的,便只有这位了,打从本宫进宫起,此人就令本宫厌恶。”   来了一个更恶心的,原来那个都被衬托得好些,左平道若是知晓,不知有何感想?   说起来公主也是个妙人,收了陈伯远那玉蟋蟀,当天就让白浅真拿去当了,据那当铺的掌柜说那玉可是上好的玉,可称为极品,只因其带有血沁。   那当铺掌柜拿到玉以后,再三询问是否真当,似是不解有人拥有这极品玉器还能舍弃。   那玉蟋蟀的血沁恰好在翅上,极为罕见,雕刻的人利用这一点成形,可见雕刻的工匠也是高人,是以那一枚玉蟋蟀竟是当得一千六百两纹银!   纵然不喜陈伯远,但他送了这么大一笔纹银,萧令瑶心中气还是平了一些,至于那人么,这辈子都不会对那人改观,若左平道是疯子,陈伯远便是癫狂,不露声色的癫狂!   萧令瑶自觉得在入宫的那一年便看清了陈伯远的真面目,此人与他父亲一般生有反骨,但骨子里的血更逆反,其心思更深。   她仍记得在骂她野种后,下一刻,陈伯远便能在陛下与皇后面前亲昵地称她表妹,还伸手抚过她的头顶,声音甚是轻柔:“以后定会好好待表妹。”   念及那不寒而栗的往事,萧令瑶突然没了胃口,曹景也在此时返回,在她耳边一番耳语。   虽是只听到六七成,但综合前后,也知晓那白家在打的什么主意,萧令瑶望向秦风,咂舌道:“今朝春闱恐是要热闹了。”   秦风反问道:“何出此言?”   萧令瑶将听到的一表,秦风不禁笑了:“如今真是狗咬狗,一嘴毛,想用陈年旧案来牵制唐相,白家倒也算有些脑子,且这案子与白家无关,自个还能讨个清明。”   秦风心下知道,那皇后与太师合谋要除去的人能让元帝大怒,定是萧令瑶的生母,十八年前元帝登基不久,彼时还没有萧令瑶的存在,依时间来算,恐是那位有孕之时?   白家如今处境的确艰难,元帝对白家的抬举可以称之为捧杀加挑拨,如今看来,捧杀的力度倒是一般,白家并未因为抬举就自满骄傲,反倒是挑拨的力道来得更猛烈些。   尤其这次春闱主考官的易主,竟让白相不安至此,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白副相与唐相的隐性竞争已经白热化,秦风送了一口肉到嘴里,美极! 第328章 得罪一分与十分均是得罪   白连州折腾这么久,终获得左平道一句似是而非的承诺,离开玉春楼时殷勤地买完单,目送左平道离去,他方才舒口气,正要抬腿,身后响起一个声音:“白大人?”   他一转身,就看到秦风从楼上下来,嘴角笑意浅浅,想到自个所查旧案与眼前这人也有几分关系,毕竟是其公主妻的生母,他一时间喉中干涩:“原是驸马爷。”   “还是头回在玉春楼里得见白大人。”秦风笑道:“不知本楼的饭菜可还合心意?”   秦风一边说,一边打量着他的神色,见白连州没藏住眼眸里的一丝紧张神色,心头暗自好笑,原来做贼心虚就是此等表现。   欸,白连州自是不知玉春楼的隔音有多好,劳烦出动曹景这般的高手做贼一般在屋顶上紧贴着才听了个大概,他都要后悔自个当初费的那些心神了。   隔音材料多,实心的砖块、木板、铁板等等都可以隔音,当年为了达到最佳的状态,秦风本着隔音材料单位密度越大,隔音效果越好的原则加了一重又一重。   当初有多费心思,今个就有多砸脚。   是以秦风此时的笑意里有几分自我调侃的意味,只是这笑意落在白连州的眼里怎么看怎么别扭,终是一拱手道:“玉春楼不负驸马心思,极是满意,下回定要再来。”   “那等白大人下次惠顾。”有那么一瞬,秦风在白连州的脸上看到一丝滞然的烦躁。   莫名地给人添了一下赌,秦风才满意,目送白连州离开,他才抬头看上去,萧令瑶站在二楼楼梯处,身子轻倚在栏杆上,笑看着刚才的一幕。   这位驸马爷啊,虽没在白连州面前提到左平道三个字,但在白连州面前晃悠一下,也能让心虚的白连州忐忑好一会了,她嘴唇轻启,迸出一个字来——“坏。”   虽是个短促的发音,秦风看得清清楚楚,这是骂他,还是夸他呢,字非好字,可她脸上的笑意却饱含鼓励,欣慰得很。   再说白连州回府不久,就听说那画师已经被府衙放了出来,那人不知道是省得自个坏了事,还是被人交代过什么,从府衙前脚出来,后脚就收拾包裹,灰溜溜地出了隋城。   收到这样的消息,白连州反而定了神,想着父亲今日还在忙活着春闱的事,回来定是深夜,他定了定神,今日在玉春楼也不全是坏事,起码左平道松了口,他对父亲也有个交代。   正如白连州所想,白北堂今日都在忙着那春闱之事,那考题已经封存好,尘埃落定,只是那同考官的人选迟迟没有定下,元帝催了几次,白北堂都咬牙撑正在商议中。   眼看着考子们已经汇集隋城,考试院那边已经布置完毕,白北堂的心像蚂蚁咬一般。   此时,主考官两人,副考官三人,五人都盯着面前的名单,秦太傅虽是首次被钦点为春闱考官,对这春闱的流程却极其了解,此时这名单上的考官人员令他意味深长。   十八人中,有九人是往年的老熟人,另有九人均是首次入选。   主次有别,这名单是副相白北堂与吏部尚书徐桐共同商榷而来,再与他们商议,白北堂说了,若有更合适的人选,不妨提出来,这名单终是要递至元帝处由陛下定夺。   望着白北堂眼皮下的两块青色,秦佐怀可想到为了这十八人的同考官名单耗掉多少心神,只是,秦佐怀说道:“下官有一言不知该讲不该讲。”   白北堂心中微颤,这秦佐怀可是唐相的女婿,不知会出何言?   “太傅大人有话直言,如今我们同为考官,都是为春闱尽心尽力,务求这届科考顺利。”   “不妨全部选用新人?”秦太傅的说让白北堂精神一振,身为唐相女婿,竟主动提出要全部换用新人为同考官,白北堂与徐桐交换个眼色,两人眼中俱有几分不解。   要说这史部尚书徐桐也是个少有的与唐相关联不大的人物,这位吏部尚书一开始就想到可能发生的情况,那便是白北堂招致唐相不满,春闱大概率会出点事端。   这半新半旧是他二人绞尽脑汁想到的综合之法,那近半的旧人无非是为安抚唐相罢了。   另一半是提携,也是着他们监管着同为同考官的老人,有防备之意。   若全部换掉,均不熟悉流程也有碍。   眼下秦太傅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竟是提议全换上新人?!   见两位主考官都有震惊之色,秦佐怀不紧不慢地说道:“副相所担忧,其实下官隐有所感,下官斗胆一言,这般处置,唐相也未必满意。”   保留唐相曾经提携的九名前同考官就可以忽悠住唐相么,秦佐怀暗笑白北堂白跟从唐相这么多年,那位虽身居高位多年,但气量并不大,得罪一分与得罪十分都是得罪,哪有区别。   “是以下官以为若是得罪一分与得罪十分均是得罪,何必要这般地不上不下,所谓不破不立,不妨全用新人,不熟悉流程,眼下还有半月有余可以准备,着他们熟悉便是。”   “陛下那边我们也有所交代,这份名单若是交上去,下官以为并不能让陛下满意。”   秦佐怀意有所指,在场的都是官场老人,也应当知晓最近朝堂刮的是什么风,陛下要弃唐相,这风刮得还不够清楚?他们为何要在此时考虑唐相如何想,而不是陛下如何想?   他身为唐相的女婿都想与唐相切割关系,白北堂竟还想着安抚唐相,啧,他怕是不知道唐相那心量,当年身为太师,还能硬逼着他打压庶子,以太师的身份干涉女婿后院之事。   如今,是什么让白北堂以为保留这一半人选就能稳住他?   唐相最在意的是是副相之职的设定,还有此次主考官的换人,这两根刺早刺入心中,岂是这般操作就能风平浪静的。   与其想着怎么平复唐相的怒火,不如想着如何迎合陛下,不过是不熟悉流程,这半月多是拿来干嘛的,时间还能等等人,是以,秦佐怀的语气更坚定:“下官以为陛下满意便可。” 第329章 真不是个肥差   白北堂这一瞬间似打开了心窍,太久了,他跟在唐相身后太久,习惯性地唯唐相马首是瞻,这份习惯渗进了他的骨子里,奴才,是了,他在唐相面前有着根深蒂固的奴性。   秦佐怀看着白北堂的脸色在瞬间变化无穷,两人眼神对上的一刻,白北堂越发懊恼。   身为唐相的女婿,这秦佐怀都敢断舍,他却仍在踟蹰不前,如今他才是春闱主考官!   此时,那礼部侍郎田启诚笑着说道:“怪不得太傅大人能同时教导四位皇子,见识果真不一般,下官以为太傅大人所说极是,这名单还需再进一步方可。”   徐桐若有所思地看着秦佐怀,心中已笃定这位已经打定主意要与唐家做切割,刚才所言倒也并非没有道理,如今这天下是姓萧,可不是姓唐。   同样是相爷,那还有一位右相宋洛在呢,徐桐清了清嗓子:“秦太傅所言极是,如今我等踟蹰不前,陛下已经等得不耐,若是看到这份名单,龙颜大怒也未定。”   白北堂与徐桐身为主考官,两人说话的份量自是大过他们这仨位副主考,那礼部侍郎田启诚一直未有发言,刚才附和一番,此时又叹了一口气:“下官倒是认同太傅大人所言。”   得罪一分与得罪十分焉有区别?   五人在此时突然打个寒蝉,唐相横行朝堂多年,其威慑力早已刻入骨,纵然白北堂如今已未像从前般遵从,但内心跟从与惧怕的意味却是深入骨髓!   他们同为主考官与副主考,此时却过多担忧唐相的反应,竟是忽略了元帝,若是被陛下知晓,恐会受到迁怒,难怪得陛下要步步打压唐相。   他们身居高位尚且如此,何提下面的官员?   一时间,五人不约而同地倒抽口气,再看面前的名单,心底各有起伏。   若说其中最坚定的莫过于秦佐怀,元帝并未因为东宫无主就让他失了脸面,反手就让他教导四位皇子,让原本打算看他笑话的人大感意外。   这份恩赐中有几分是因为他也算是皇室的亲家,又有几分别的意味,秦佐怀已经不多想。   如今他承着谁的情,便要还回去,否则这承来的恩赐说收就能收走。   唐景看着眼前这名单,终说道:“不如我五人皆再拟一份十八人的名单,再行商议,那番旧人也该给新人腾点历练的机会,想必圣上也想看到更多人能担大任。”   无人反对,那便如此,白北堂顺手将方才那份名单撕毁,心头的大石也在倾刻间落下。   待晚间白北堂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白府,接过管家送上来的参茶一饮而尽,便听说白连州在书房候了他许久,想到这办事总是不上不下的嫡长子,白北堂心头烦闷。   待进书房,见白连州正靠在书房的小榻上打盹,顿时恨铁不成钢,拿起桌案上的一本书便扔过去,白连州莫名挨了一记,忙睁开眼,见到是父亲,赶紧擦去嘴角的口水。   “父亲回来了。”白连州忙下了榻,睡得太沉,双腿微软,身子骨便是微微一顿。   见到父亲眼底的愠怒,他暗呼不妙,自从父亲担任主考官以来,仅为那试题便操碎了心,疲惫之下脾气也见长,他忙说道:“儿子要告诉父亲一个好消息——那左平道松口了。”   “哦?”白北堂心里的火腾地下去一些,反问道:“你与他挑明了?”   “儿子倒不想这么快,这左家素来不阴不阳地让人看不透,可这位左大人不一般,步步紧逼,且那敏锐力非凡,儿子才开了一个头,他就猜到我们白家意欲何为。”   白连州又说道:“他还说,此番就算能查到什么,也赶不及在春闱前帮上白家,我们算得好,但此番不会成事,况且陈年旧案,线索极少。”   “他倒是个实诚的,不过我此番也并非要赶在春闱间就拿住恩师的把柄。”白北堂的眸孔泛着精明的光:“他若肯帮手,最好不过,你莫忘记,这左平道如今可是圣上的刀。”   白北堂抬起手来,以手作刃,白连州此前还不明白左平道的态度变化,此刻,恍然了!   “今日那秦太傅突然发声,居然怂恿为父将那同考官名单彻底推倒,全部启用新人,回来的路上为父想了一遭,也有些顿悟,秦太傅如今可不一般了。”   白连州刚悟过来一件事,这又来一件,哪里反应得过来,站在边上喏喏地不敢说话。   “他现在带教四位皇子,比起以前只做太子老师可要风光不少,这是陛下给他的颜面,不管是不是看在驸马和公主的份上,陛下这是要让他与唐相离心呀。”   “这秦佐怀也是个狠的,此番看来,他是打定主意要与唐家划开界限以自保了,提议全用新人,以前唐相提拔的同考官一律不用,这是向陛下表忠心呢。”   “也只亏得他是个副主考,若他是主考,今日之事恐是早就定了。”白北堂看儿子在一边呆呆傻傻,刚熄下去的火突然窜上来,一巴掌拍到桌案上!   白连州吓了一跳,不懂父亲怎么又上了脾气。   白北堂只是这时候才悟过来!   好他个奸猾的秦佐怀,他要向陛下表忠心,却把身为主考官的他拱到最前面,他现在真是左右不是人,还有那徐桐,现在想想,陛下提拔他上来本就有所思。   徐桐与那宋家父子一般,不站队,不结营,哪里像他,左右翻面都要被油煎,都难熬!   还有那田启诚和唐景,就跟缩起来的鹌鹑一样,反正上面有两位主考官顶着,他俩只要从众便好,如今五人倒是有一桩事还能让力往一块使,那便是保证春闱无忧。   若春闱有闪失,他五人头上乌纱帽难保!   犹记得元帝登基不久的首次科考,便发生过一起仕族抱团的科举舞弊案,那一次,各主考官利用私权将五十余名仕族子弟送入殿试。   彼时尚未采用誊录制,阅卷时以字迹认出予以评级,这五十余名仕族子弟皆是平时不务正业之流,却齐齐进了殿试,且因这些考子出自仕族,终引发其他地方考子不满。   当年那事闹得有多惨烈,白北堂至今仍记忆犹深, 这春闱主考官的活,真不是个肥差! 第330章 不可配高门   那些落弟的举人们不止联名上疏,更聚众举牌游街,引来一片哗然,元帝初登基,仕族中便发生此等事件,当下大怒,当下严查。   不过是因为当年元帝初初登基,唐家与陈家又均有份,此事算是重拿轻放,仅将负责阅卷的同考官斩首示众以平息怒,但并未就此深挖。   至于那五十余名考子均被除名,补录了五十余名考子入殿试,这才平息了民间的怒火。   元帝也凭借此举博得一个公正的名声,此后更是提出了誊录制,在原有的基础上更进一步防止舞弊,才有了今日的种种措施。   若说当年元帝是因为仕族大家支持才登上帝位,那件事情方能轻放,若是放到如今,可不是只斩首几位同考官就能了的,主考官必定受到波及,指不定顺势就把陈家和唐家摘了。   一想到此,白连州起了一身冷汗,如今的元帝非比以前,即位这些年步步拢权,那飞龙军更是神出鬼没,身居高位者均知道飞龙军的存在,却不知晓其具体军力。   倒有人想拉近那蒙天奇,竟连此人行踪都无法捕捉,如何靠近?   能亲眼见到蒙天奇的人都少之又少,倒是宫里传出过消息,此番东宫案触怒圣上,飞龙军出动围住东宫,蒙天奇终露了面。   欸,白北堂一番回想,终是在心底认同了秦佐怀所说,到如今,还管那唐相作甚,他们的命脉皆是握在陛下手上,唐相,恐将沉暮。   白北堂终于没甚纠结,坐到桌案后,着白连州磨墨,绞尽脑汁写上新的同考官名单。   另一边,秦佐怀以一人之力说服众人,身心轻快地迈进太傅府,最近他可谓春风得意。   一边是陛下的抬举,一边是驸马儿子在民间的声望渐大,虽是已经出府自立,但他终究是姓秦的,如今这番依旧让他有了脸面,连带着当初知晓他带着商号出府的膈应也没了。   他刚一入府,那府里新上来的管家就笑着迎了过来,安排下人们照料。   不得不说,自从柳苑掌家以后,府里的景象大有不同,下人们规矩,勾心斗角的事少了,那账一天天清明,以往他最烦那拐弯抹角的账目,如今柳苑拿来的可一目了然。   就拿此刻来说,笨重的官袍卸去,立马有下人取了参茶过来让他漱口,又有下人取来毛巾为他擦脸,着他净手,这一番下来,身体都轻快了不少。   唐红英哪有这种照顾人的心思,以往柳苑被打压得面都不敢在他面前露,更不会做此等招恨之事,掌家以后才出来行种种温柔小意。   习惯了唐红英的强势,维持了这么多年的相敬如宾,如今终于可一朝释放,真正享受妾室的温柔,秦佐怀颇是安逸,只是,他往四周一看,却不见柳苑出现。   向管家问起,管家才说道:“回禀大人,姨夫人说了,如今夫人解了禁足,她才是这府里的主母,她虽封了诰命也不敢越俎代庖,还请大人见谅。”   其实这番话已经是管家加工过委婉些的说法,柳苑的原话是——“我再怎么着也是妾室,妾室成天招摇,是嫌自个命长么,那唐家还屹立在那呢,夫人还是那位夫人。”   只是这管家是柳苑一手提拔上来的,对柳苑充满了感激之情,自是会帮她润色一番。   秦佐怀的快意顿时消散几分,打发走下人,他回房换了套常服,先去唐红英的院子里转了转,刚进去就听到一阵嘶吼声,下值的秦云站在母亲身边,蔫得不行。   一对双胞胎女儿更是泪流满面,秦佐怀好不容易说服了春闱的几位考官,本是心情大好,一看这情状,莫名地烦躁:“这是出了何事?”   唐红英如今看到他也是恼怒,语气不冷不热道:“云儿本就是说亲的年纪,先前险些定下丁大人的女儿,可丁家出事,也就庆幸没有定,可如今能说亲的都是什么人。”   秦佐怀心道哪家不是精明的,最近发生的种种,唐相什么处境谁人不知。   如今春闱考官换人,还有哪个敢在这时候与唐相的外孙搭关系,唐红英想替秦云找个好门户的女儿是难了,要是以前,秦佐怀定会为嫡长子的处境忧心,如今竟是想开了。   既是要与唐家切割,秦云的婚事也要谨慎,高门大户就不必了,只要是个四品以上的官家女就行,是不是世家都无所谓,正好让陛下知晓他与唐相不同,没存甚野望。   不过,看到一边的女儿,秦佐怀才愁,两个女儿即将及笄,如今也是说亲的时候,若不趁现在替她们找个好婆家,往后怕是难了,这一儿两女的婚事的确要抓紧。   突想到唐红英正为柳苑掌家不满,秦佐怀心下有了计较:“如今唐家情况有变,你若不抓紧替他们把亲事说下来,往后怕是难了,如今你正清闲,着重此事为好。”   要是之前,唐红英定会为这话暴跳如雷,不就是让她不要和那贱蹄子抢掌家大权么,如今经过秦云的婚事,她也知晓今时不同往昔,难得不为此话计较。   秦云如今是彻底萎靡,连在太傅府上说话都少了,秦佐怀岂能不知这长子的心思,拍着他的肩膀道:“陛下是个清明的,你外祖父的事应不会牵累到太傅府。”   “只是世人皆世故,只恐我等高楼塌,不过,只要太傅府不要行踏就错便不会自取灭亡,云儿,你是太傅府的长子,心中应当清明,何事能做,何事不能做。”   秦云如何不知以往太傅府都要唯外祖父马首是瞻,如今此一时,彼一时,是时候取舍。   他自是会与秦风比较,不知如何就落到了下乘,如今外出应酬,无不会听到关于秦风的事,撇开前面他让外祖父落了下乘不说,最近的春闱,也让他这皇商出尽风头。   与他一同吃酒的同僚家中俱有考子,竟也去那玉春楼订佛跳墙,尝一品鲜,说是要讨个好彩头,更是说他这庶弟不一般,那主意一轮接着一轮,次次有如神来之笔。 第331章 即将及笄   秦云想到此,心下一哽,对母亲说道:“母亲,儿子如今不想娶高门贵女,只要合眼缘,乖巧懂事即可,请母亲替儿子作主,抓紧时间相看。”   那秦晚与秦怜你看我,我看你,想说下个月便是两人的及笄,还得办及笄宴呢,见母亲神情不好,竟也不敢提,想到如今是柳苑当家,两人寻思着一会去柳苑的院子说道说道。   秦佐怀难得讨了个清静,还得多谢唐红英忧思儿女的婚事不与他纠缠,小坐了一会就去了柳苑的院子陪她用膳,进屋时便闻到一股荤香。   只见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见到他来,柳苑笑道:“大人可是闻着香味而来的,风儿今日着人送了近日大火的佛跳墙来,还有这一口鲜,这白玉豆腐也是他送来的。”   不止如此,还有几样柳苑喜欢的甜点。   秦佐怀只觉得有些酸意,这些全是秦风送来孝敬他姨娘的,他这个父亲什么都没有捞着。   看他面露酸意,柳苑心中不屑,如今见秦风风头两无,倒是想得这儿子的好了,当初他娘俩在后院中被蹉跎,她为保儿子性命不得不同意唐红英的非份要求时,他在哪?   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想要风儿的孝心,怕是晚了。   柳苑按下心中的涌动,请秦佐怀入座,先行替他夹菜:“这佛跳墙一盅可是五十两银子呢,得陛下题字后倒也没有涨价,只是卖得红火,一盅难求,我二人是走后门得来的。”   秦佐怀早知晓这件事,此时尝一口,的确荤香无比,但不油腻,配米饭正好,再尝那一口鲜,味道更是好几个层次。   柳苑在秦佐怀来之前已经喝过避子的药,如今他来得次数越发多,倒是让柳苑颇受罪。   幸好有秦风教的那算日子的方法,有些日子就算行了房,也不必喝药,能少受些罪过。   “大人,下月便是怜儿和晚儿及笄日,势必要办一场,妾身想请公主前来参加及笄宴,不知可否?也算是给她二人抬个势,她二人也要说亲事,此可以为助力。”   秦晚和秦怜正迈进这方院子准备说这事,听到柳苑所言,两人都大喜过望!   要是锦华公主愿意过来参加她们的及笄礼,那以后出去都倍有面子,谁还敢嘲讽她们?   想到亲生母亲只顾得想夺回掌家大权,要么就是只操心大哥的婚事,姐妹俩心有怅然。   柳苑身边的丫鬟见到她们,忙高声招呼:“大小姐,二小姐来了,两位可用过膳?大人与姨夫人正用着呢。”   闻到屋里的香气,姐妹俩齐齐咽了咽口水,柳苑立马迎出来,着丫鬟添了两副碗筷,趁着这个机会与她们商量起及笄宴的事,当下又修书一封送去公主府。   柳苑如此大气,倒让姐妹俩生出些愧疚,以往在母亲的教导下,姐妹俩对柳苑和元氏颇是不敬,如今元氏身故,柳苑有诰命,身后又有驸马与公主撑腰,她二人不得不被迫服气。   今日还是头次由衷地生出感动之情,连生母都忽视了的日子,姨夫人却记得清楚,还想着替她们请公主来撑台面,一时间,姐妹俩表现得无比乖巧。   柳苑虽然心中清明,但对这对姐妹花的感情颇是复杂,她二人年将十五,深居浅出,所有的教导均来自母亲,一言一行都颇有唐红英的模样。   她只生了一个孩子,早年对秦佐怀情浓时也曾想过再添一个女儿,未料从未如愿,原来才知是她生下庶子引得主母和太师府不满,更因为唐红英再未生子,妾室自不能丁兴旺。   若是妾室有双子而正室只有一子只会贻笑大方,是以那些年秦佐怀再三敲打她切莫再有子,如今,又是这男人缠着她让她再生一个。   啐,柳苑在心中暗自啐了一声,盘算着秦风的说话,秦风说得对,无论如何不能再深陷下去,这肚子可千万要争气,切莫再怀上了。   再说柳苑的书信等到晚上交到萧令瑶手中时,倒让她有些意外,上次在花宴上也看得出来,这对嫡女对柳苑的态度相当一般,可见平时有多轻视。   “臣这姨娘就是心善,何况她如今当家,总不好让人说当了家就翻脸不认人,连嫡女也要欺压,至于请公主去参加及笄宴,许给这对妹妹颜面,恐有几重想法。”   秦风对原主的生母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一来就臣刚才说的原因,姨娘管理中馈,不能被人捏住马脚,二来的确是想让公主替她俩撑撑门面,抬举一二,方便她二人许人家。”   “三嘛,姨娘许久未见臣与殿下,也想借此机会与我等相见,先前担心东宫出事后太傅府受牵连,甚至想过如何让姨娘和离,好在如今情况还好,殿下可为姨娘在及笄宴上撑腰。”   比起被休,和离最好,起码算是和平分手,本朝也允和离后改嫁,隋城找不到好姻缘,可以去别处,他定不会让姨娘受委屈就是了。   “其四,大概是想知道元氏的情况。”秦风说道:“亲手送走元氏已经成了臣姨娘的心结,何况这次及笄,启儿也会回去。”   “你这么说无非是想让本宫同意,本宫与你现在是夫妇一体,自是要卖这个面子,何况本宫是真心喜欢启儿,他要回府,本宫也要去。”   萧令瑶说道:“对了,本宫也喜欢你姨娘,她也算是奇女子,虽是出身商家,但胆量与见识不一般,又敢作为,要不是当初为情一时糊涂,肯定会成女商贾。”   “臣的幼弟殿下喜欢,臣的姨娘殿下也喜欢,那臣……”秦风一时嘴快,险些跑出一句那臣殿下喜不喜欢,还好舌头打了下结,及时收了回来:“臣倍感荣幸。”   特么的,秦风不由在心中骂出一句上辈子偶尔才讲的话,嘴快一时爽,后果可就不敢想。   他是最近太顺风顺水,所以脑壳抽掉了,自从上回听到她说哪怕有一日陷入绝境也会想法子保他一条命后,这心肝就就软了。 第332章 愿殿下心想事成   他千防万防,又在暗地里做了些准备,这些都是在萧令瑶眼皮子底下进行的,就防着有朝一日两人背离,她为求万一要了他的命和财,结果弄这半天,人家根本没这想法。   秦风先是觉得自个小人了一把,但在这世道又如何能不防,只是面对萧令瑶时,突然就多了几分疚意,如今看她肆意地表达对他家人的喜欢,竟一时有些收不住。   想她自小与生母分离,在水师借住一年,还未与母亲团聚又被接回宫中,这一分开就是九年,如今看到他与姨娘的相处,想必勾起了心事。   又在玉春楼里听到那桩陈年旧案,皇后疑似多年前就让太师出身着人去刺杀她有孕的生母,这会儿才会百般感慨吧,秦风脑子又是一抽:“若将来有缘……”   呸,有缘什么,秦风只想扶头,想当年第一次主刀时也没像现在这么无状,今个晚上是吃错什么药了,姨娘不就来封信询问公主能不能去参加及笄宴?   “将来有缘?”萧令瑶品着他未说完的话,双目幽幽地落在他身上,突然笑道:“你我二人倒是从未提过将来如何,只着眼于现在。”   “现下如何直接决定将来如何,着眼于现在定是无错。”秦风说道:“自从与殿下有缘,臣的生意蒸蒸日上,收银子的速度就跟坐了加速机一样。”   “各有所求,各有所需,如今我们各有所得,驸马可满意?”   萧令瑶是笑着问这番话,她本就生得艳丽,尤其笑起来的时候,更是勾魂夺魄,秦风一向知道她是美的,否则如何让左平道那般阴森的人念念不忘,驸马甄选时又那般动静。   这一刻,秦风突然心中胀胀的:“殿下从未告知臣将来要走向何处。”   “或许我们终将有一别,这些时日下来,承蒙驸马多加关照,助本宫几许,若有那时,本宫定倾尽全力保全你与姨娘安危,如若可能,也护得你金山银山仍在。”   上回且是偷听,如今得她正面亮出底限,秦风心中的热度又较上次不同,他与萧令瑶身入局中却异常清醒,几度暧昧却又及时悬崖勒马,他们是何其相似。   恰是因为同类人,才难更进一步,秦风不禁失笑,拱手道:“在那时到来前,臣必倾力助殿下一臂之力,无论殿下所求何事,愿殿下心想事成。”   萧令瑶此时生出一股怅然,笑容也失了几分光彩:“多谢驸马。”   她说完后转身,书写一封回信给柳苑,托人送向太傅府,了了这桩事,她走进净室沐浴。   白浅替她打理好了物件,正服侍她脱去外衣,扫进她暗淡的眸孔,心中一震:“殿下?”   “无事,只是有些疲了。”萧令瑶淡淡地说道:“近日搜那隋城附近,可有母亲下落?”   白浅知晓自从左平道处得知夫人可能就在隋城,萧令瑶虽面上镇定,内心早就充满期翼,只是可惜,她摇头道:“曹景探得十分细密,最近趁着春闱大热,行动比以前大胆些。”   “但走遍隋城及四周,却无任何下落,那刑部的密室也有可疑,曹景准备三探暗室。”   白浅说完看着萧令瑶:“奴婢以为夫人若知晓殿下入宫,定会前来隋城,那左平道所言可能是真,奴婢与曹景一般,都认为那密室可疑。”   “非也。”萧令瑶笃定道:“那密室虽未上过工部记录,但若是他知晓母亲下落,如何会将她囚于刑部密室,依他性子,若不能公开身份,囚于他殿中最有可能。”   白浅心头一震,知晓她所说的他是指当今圣上,双手微颤:“果真如此吗?”   若不能公开身份,此般处理,岂不是视夫人为……白浅突生愤怒:“若是如此,奴婢愿刺龙,也要救夫人于水火。”   见她比自己还要激动,萧令瑶按住她的手:“不可冲动,眼下尚未找到母亲,但通知曹景切莫再探密室,稍安勿躁。”   白浅思来想去,终认同萧令瑶观点,元帝若是找到夫人,怎可能置于刑部密室?   “母亲那般姿容,定会易装掩藏起来方可自保。”萧令瑶叹息道:“母亲擅乔装,眼下倒是给咱们添了难度,或是左平道听说之事已是多年前之事,母亲或许已不在隋城?”   若是这般,东越这般大,她到底去了何处,或许远渡重洋,或许偷入了北漠,这些都有可能,若是身在异国,那更是碰不着,挨不着,萧令瑶想到那张温柔坚毅的面孔,心下焦灼。   白浅忙安慰道:“殿下切莫着急,这九年来我们也并非没有收获,尤其那唐家和陈家眼看着就要轰然倒塌,届时奴婢定要好生庆贺一番。”   萧令瑶徐徐地吐出一口气,想到这两大家族,她心中终生快意,着白浅出去,褪去衣衫,缓缓滑入浴池之中,浴池边上的盒子里就放着秦风研发的香皂。   只是与外面商行卖的不同,这一块是新研制出来的,里面混合了精油,香味更浓郁。   闻着身上的香,萧令瑶想到秦风的祝语——“无论殿下所求何事,愿殿下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若她心想事成,这天下会如何?   再说柳苑当夜就接到萧令瑶的回信,见她欣然同意,心上的大石也落了下来,她请萧令瑶来确有替双胞胎抬门面的意思,秦怜与秦晚教导不擅,几次同行就瞧出不受欢迎。   那些高门贵女隐约表现出对她们的不悦与不喜,女儿家家私下有所议论倒是无所谓,但若传至长辈耳中,只会影响她们挑选夫君。   二来,说来惭愧,她来主导嫡女及笄宴,到底是要顾忌他人想法,尤其那些正室夫人,若是见到她一妾室出面主持嫡女及笄,只怕难掩情绪。   本朝风向就是如此,正室就是正室,妾就是妾,妾若逾越,视为大不敬,请来萧令瑶坐镇,届时对她不悦者也不好当面刁难。   说来也是好笑,自己三十好几的人了还要向十七岁的公主儿媳求助。 第333章 卧底田侍郎   柳苑看向萧令瑶的字迹,倒是“咦”了一声,公主儿媳看着那般娇艳的美人儿,字却是十分遒劲有力,这力透纸背,竟有些男儿的气魄。   别看柳苑出自商家,但家里不缺银两,让女儿与儿子一同接受启蒙,读书,柳家曾言女儿不为妾,柳苑是让家里人失望了,她叹息一声,身边的秦佐怀抬头道:“怎么了?”   “妾身只是感叹殿下的字迹罢了,风儿何德何能能成驸马,现在想想依旧像做梦一般。”   柳苑收好书信,秦佐怀将她搂进怀中,见她眉头紧锁,难以抑制地脱口而出:“可恨我?”   恨,如何不恨,柳苑心中应道,终是说道:“妾身当年不顾家中反对入了太傅府,后来种种,也都是妾身选择所致,若说恨,妾身最该恨自己。”   秦佐怀有些自欺欺人,听到她这么说,只当她还对他深情款款,当下说道:“前阵子岳父被明降,东宫又出事,本以为要连累你们,幸好陛下不计较,反而提拔了本官。”   “今日商量春闱之事,本官也竭力相报,只图陛下日后念及,能护得太傅府周全,护得你们周全。”秦佐怀说道:“朝堂风云时刻变化,胜负高低都只是一时。”   “苑儿,当年本官见色起义,但又要忌讳岳家,这些年你受了多少苦,本官都能补给你,风儿吃过的苦头已是无法弥补,我们便再生一个,这一次,一定好好养大,如何?”   柳苑恨得咬牙,风儿发病时差点命都没了,唐红英依旧让人堵着大门不让去喊郎中,这些事他都是知晓的呀,他现在焉能厚着脸皮说再生一个?   再生一个又如何,能让风儿受过的苦一笔勾销?柳苑又想到元氏,亏得她是假死脱身,若是继续留在府里,天晓得会如何,启儿展露天赋,再大些是不是也会碍了唐红英的眼?   “大人说笑了,妾身都这般年纪,如何还能生?”柳苑依靠在他怀中,幽然道:“近日大人来得这般勤,可妾身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可想是不中用了。”   平时柳苑也称呼他大人或老爷,今日不知为何听着有几分刺耳,秦佐怀皱了皱眉:“仍记得你初入府时都叫我夫君。”   夫君,柳苑不禁想,此生她怕是无缘有个正儿八经的夫君了,纵然能成功和离,也再难嫁人,第一段姻缘给人做了妾,连累孩子和自己一同受蹉跎,她着实是怕了。   “如今妾身引人注目,一言一行较以前更要谨慎,唐家可还有一位左相大人。”柳苑的脑子何其快,呢喃道:“妾身是不想再吃亏一回了。”   秦佐怀终不计较此事,若有所思道:“唐家助本官不少,可惜岳丈却不知进退,如今逼得陛下出手也在意料之中,只怕……秦唐两家切割是迟早之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着柳苑的背,意有所指:“如今不同往昔,你在太傅府后宅可大有作为,不必再像从前一般拘束,若是能助两家分割,后面岂不是更自在?”   柳苑的手微顿,扭头看向这个同床共枕多年的男人,唐府现出颓然之势,他果然要出手!   涉及后宅也只有那母子四人,子女自是不可动,但嫡妻要么和离,要么休妻,要么送至家庙,总之是要打发的,无错不得送家庙,不得休妻,和离?唐红英岂能同意。   同是女子,她自是看得出来唐红英对秦佐怀是钟情的,当年太师当势,多少人家上门求娶,唐红英是自行挑中了秦佐怀,与她一样,一门心思地扎了进来。   把唐红英的霸道歹毒搁到一边且不说,在对这个男人的助力上,唐红英担得起受之无愧四个字,如今再无利用价值,秦佐怀已经想着如何将她扫地出门!   从前纵着唐红英欺压于她与元氏,连累两个孩子,如今倒是反转过来,他要纵着她去将唐红英扫地出门,哈哈哈哈,柳苑在心中大笑,天道轮回,可是,心中这哀莫又是怎回事?   躺下的一刻,柳苑想到,不过是兔死狐悲罢了。   次日午时,元帝终收到春闱主考官们呈上来的同考官名单,一共十八人。   十八人各司其职,对应的是何职位一目了然,元帝一扫而过,嘴角噙笑:“他们倒是把朕的心思捉摸得透,田启诚可来了?”   洪公公立马笑道:“早就候着了,方才还和咱家说着急呢,他是借着肚子痛偷溜出来的。”   “哼,这老匹夫,宣。”   田启诚早等着这一刻,那边忙翻了天,他身为副主考官突地消失,难免引起注目。   是以一进来,他便嗑头施礼,不等元帝发问便说道:“陛下面前所呈名单实是已经修改过的,此一份方是白相原本要呈上来的名单。”   田启诚早将昨日最早的版本记下来,出宫后便誊录了一遍。   元帝一看便心中了然:“他倒是想左右逢源,哪边都不得罪,既是如此,何以改了主意?”   “是秦太傅,秦太傅极力主张只要陛下满意即可,就算是一半的名额用了唐相的人,唐相也不会满意,横竖都是得罪,犯不着,不如全部启用新人。”   洪公公一听便笑了,这是投桃报李呀,陛下保他一个周全,他这是回报来了。   “秦太傅倒是个机敏的,依你看,白北堂如何?”   田启诚是元帝亲点的副主考,看着只是礼部侍郎,也不起眼,塞进去后果然未让他人留意,他沉默寡言,白北堂几乎要忽略他的存在,岂能想到他暗中给元帝通风报信。   “白相……”田启诚莫名地笑了一下:“白相如今是疑神疑鬼,自从做了这主考官,每日胆颤心惊,无不考虑唐相要与他翻脸,如同坐在火上炙烤。”   洪公公心想妙呀,这不正是陛下希望看到的么?   “你既是偷溜出来的,去太医院看个诊就赶紧回去吧,记得找李太医。”   元帝一摆手,田启诚忙不迭地朝太医院去,找到李太医挂了个诊,胡乱拿了一瓶治便秘的药丸才匆忙返回,说来也巧,刚迈进延英殿迎面就撞上白北堂。   看他满脸的汗,白北堂不禁皱眉:“田侍郎这是怎么了?怎地满头是汗?“ 第334章 古代的身份证   “下官方才腹痛难耐,临时去了一趟太医院,”田启诚抬起手臂擦汗,那瓶药丸骨碌碌地滚出来,白北堂弯腰替他拾起来:“大事在即,田侍郎千万保重身体。”   “下官谨记职责,不敢大意,这就去服药。”田启诚忙拱身离开,看他后背都有湿汗,白北堂不疑有它,先去处理公务。   延英殿中何止有他们等人,那唐相与宋相也在其中,两人听得副相那边颇是热闹,宋洛抬头望向唐相,见他稳如泰山,脸上不见别的神色,不禁暗自佩服。   失了春闱主考官后,唐相似全力投入防春讯之事,今日朝堂上替工部极力请求先行准备防灾物资,请户部提前调银,倒是给自家儿子行了个方便。   只是莫名得了唐相这般好处,宋洛的心是七上八下,怎么都不踏实。   他虽不爱结党私营那一套,但也看得透官场,唐相岂是无缘无故给予好处者,必有所图。   偏左右相同堂办公,宋洛这些时日与唐相面对面,要说难熬倒也未至于,他是实干派,每次投入公务中便不能自拔,根本没空理会对面的唐相如何反应。   只是这些时日,副相那边着实热闹,想要不留意都难。   宋洛见唐相未有反应,终放下心埋头苦干,那唐相见他的眼神不再瞟向这边,终露出一丝不耐,要不是轩辕北再三交代他此时不可冒进,他极可能绷不住。   轩辕北的确是个好用的,见他失了主考官,提议他着眼于防止春讯,那工部宋清明是个能干的,与他走到一起绝不会出错,这番必定要全力以赴帮助宋清明。   春讯期一过,他这防春汛的功劳足以与春闱相比。   比起苦苦追寻已经失去的阵地,不如在别的阵地立下功劳,春闱是在读书人中立下功劳,但防春讯是在百姓间立下汗马功劳,两相对比,难说上下。   轩辕北这一招果真起了奇效,这几日,他的口碑慢慢走高,失去春闱主考官的事快翻篇。   经此一事,唐相对轩辕北更是礼遇,顺便把府里一些不中用的门客清了出去。   所谓在精不在于多,或许太傅府有此一幕僚足矣!   延英殿里暗潮涌动与秦风无关,秦风这些天为治龙七一直研究着提纯西药,百般试验之下,治疗龙七的神经营养剂没弄出来,倒是鼓捣出一样新玩意。   要说秦风也是懊恼,以前他们这学医的就分为临床型和科研型,搞科研的大多缺乏临床经验,而临床的呢,又不擅长各种发明研究,很难两全。   秦风恰是前者,以前未搞过科研,实验室进得少,如今要顺顺利利地折腾出西药来,就得折腾自个,谁让他没开个外挂什么的呢,不过这误打误撞的提出了邻羟基苯甲酸甲酯。   这邻羟基苯甲酸甲酯是无色至淡黄色的秀明液体,闻着有强烈的冬青油香气。   此番秦风是从茶油当中提取出来,闻到那熟悉的味道味,他也难忍笑意,这邻羟基苯甲酸甲酯可以融于水,还可以融入各种有机溶剂中,最要紧的是,它可以提香!   如果将其加入此前的香水当中,那香味将会更加浓郁,留香时间会更长。   秦风想了想,在这朝代再叫它邻羟基苯甲酸甲酯不太合适,当下给它取了个新名字——冬青油,恰符合它的气味,也算是名符其实。   “东家,此物的气味好生奇怪。”龙七冷不丁地说道:“闻着虽刺鼻,但提神。”   提神?秦风一巴掌拍到桌上,真是一叶障目,他光记得这东西可以提香,还可以做其它东西,且这春闱还用得上,他一算时间,时间紧迫,若再不抓紧,此番商机就打了水漂。   看秦风异常兴奋,荆无命与冯宝对视一眼,这些天驸马都熬出黑眼圈,神情憔悴。   这突然间又精神抖擞,两眼直冒光,想也知道是又琢磨出了新的赚钱方子,冯宝无奈道:“一个春闱,把咱们驸马爷熬成这般模样,欸。”   荆无命的眼皮直往上翻,没见这些天银子赚得漫天飞,那玉春楼的掌柜嘴巴都要合不拢。   其实不止玉春楼,隋城的所有商号这些天都因为大量考子的涌入而变得热闹非凡,各家各号的销售都有所提升,城中所有的客栈全部爆满,街头的小摊,正儿八经的酒楼从来满座。   就连寺庙的香火都更旺盛,至于书行那边也是如此。   借此机会,秦风着旗下的书行开通了借书服务,只要登记鱼符上的身份信息,存放上押金,便可以将店内“借书区”的书册借走翻阅,到期归还时,凭鱼符与还书退还押金。   只是这借书有租金,不过一日一文,押金倒是需要一两银子。   秦风生活的年代有身份证,而东越也有身份证,称为鱼符。   还在前朝时,鱼符仅仅只有官员可以佩戴,鱼符分为两部分,取名左右,左符留在内廷,而右符则由官员随身携带,是为身份的象征。   使用玉质鱼符的为太子,金质鱼符为亲王,铜质鱼符为普通官员。   东越开国以后,开国皇帝,也就是如今元帝的祖父将鱼符推行到东越全境,普通百姓也用上了鱼符,只是材质只允许铁质,也一分为二,左符留在县衙内以作登记,右符持有使用。   本朝铸铁技术成熟,产量高,用铁质倒也平常,成本不算高。   秦风以为鱼符的普遍使用等同于后世的人口登记管理,普境推行了“身份证”,让各人有身份可依,因为无照片可用,只能采取左右制。   原本制作的是一整个,一分为二时并不要求保证利落有力,防止切口太统一,这样反而能验真,两片鱼符合在一起时方能验明是原件,以防作假。   和那银票的防伪技术一样,为了防止鱼符做假,制作时就考虑到方方面面,全力而为。   人的智慧无穷无尽,缺少技术手段的支持,那就发挥脑力,无数次去改进。 第335章 不具名公示   秦风开启这服务没有多久,就有其它书行跟风,不过作为东越首人,驸马爷的奇思妙想又被众考子推举为奇才,那些跟风而为的书行也只能咬牙。   毕竟回回都只能跟在秦风屁股后面打转,换谁心里也不舒坦。   可惜这风潮已经在考子中间盛行,尤其平时家中没有多少存书的寒门学子,需要查找往年资料或有利于科考的图书,正需要资源,秦风此举又无异于雪中送炭。   而且一天一文,略看快些便是了,想省钱也可以,那押金虽看似多,但可以返还。   秦风旗下的书行正不会贪那一两银子,更不值得费功夫在那一两银子上,只是起个限制规范的作用,借了几回,考子们就发现此方法不错,甚是便利,成本又低。   因为秦风率先只收一天一文,后面跟风的书行也不好提价,暗地里骂鲲鹏是家大业大,所以用微利赚名声,现在挂着鲲鹏商行牌子的商号都日进斗金。   不少人因为秦风的名声专程去销金,让其它商户看得好不眼热,若是换成别人,这番招人嫉恨恐是要招来不少事端,偏这秦风有最大的靠山——皇帝。   如今谁不知道陛下微服造访玉春楼,给自个的女婿撑腰?   是以虽是嫉恨,却也拿秦风无可奈何,还得心中不服,但又乖乖地跟上节奏,秦风如今的一举一动都让人紧盯,除去内务府授权的生意他们不敢碰,别的无不敢跟风。   这事虽让秦风无可奈何,但也不妨碍什么,就算别家的酒楼也研究出了佛跳墙的做法,仿了个七八成,又能如可,有皇帝站台的佛跳墙,只有玉春楼有。   有能力吃最正宗最有来头的,为什么要去吃西贝货?   是以薜成发现其它酒楼也推出佛跳墙时急急来报,秦风也只是笑笑,问他除了玉春楼,还有哪家能挂陛下的亲笔题诗?如今是天堑的距离,别家酒楼插了翅膀也追不上来。   薜成一想也是,他是关心则切,从安定府出去后回到玉春楼,又玩了一招,把最近预定佛跳墙的名单掐头去尾拟了一份,张贴在玉春楼门口。   怎么掐的头尾呢,只写了大概的地址,不报官职,只写姓氏,后面一律是大人。   虽然只有姓氏,但有大概的地址,那地址一瞧就是达官贵人所住的地方,喏,这些高门在户都在玉春楼订佛跳墙,你好意思去别家定?   薜成这主意没问过秦风,秦风事后知晓,笑得停不下来,这薜掌柜不愧是他的左膀右臂!   这有点像慈善晚会当场宣布谁捐了多少多少,上台举牌,刺激得其余人捐更多,或是让不想捐的人也得掏口袋,薜成此举是刺激了潜在客户,最大程度化地刺激销售。   不得不赞的是他还考虑到了隐私性,掐头去尾抹掉关键信息,但又留了线索给大家猜。   偏百姓的智慧无穷,还就能从中扒出是哪些大人定了佛跳墙,但玉春楼可以说啊,我可没曝露诸位大人信息,此举是公示预定情况好安排配送的先后!   不愧是跟自己最久的人之一,秦风听闻薜成所为,笑得让冯宝送了一批赏钱去玉春楼。   从薜成到底下的帮工,人人有份,玉春楼上下欣喜,对秦风感激不尽。   秦风想到最近的种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各位掌柜都是给力的,最近最失意的莫过于负责温泉的许承许掌柜,明明写了书信来求助,秦风也回复会安排,却没下一步动作。   考子们到来又如何,温泉离隋城尚有距离,也不可能跑去温泉消费。   是以秦风正研究着怎么利用邻羟基苯甲酸甲酯,不,现在该叫冬青油了,利用这东西怎么进一步研制时,许承兴冲冲地进了安定府。   冯宝见到他时,许承额头已有薄汗,看他着急忙慌的,冯宝赶紧去研究室传信,秦风一听许承来了,无奈地笑笑,这老小子还是急眼了。   研究室里的瓶瓶罐罐太多,秦风赶忙净手后出去见他,许承一来,扑通跪下,红着眼睛嗑了个头:“东家,小的要活不下去了。”   秦风笑着将他扶起来:“不是和你说稍安勿躁,你急什么?”   “别家商号那账目太漂亮,唯独小的这边凄凄惨惨,能不急吗?”许承这莽汉子被逼急了,眼睛里面满是血丝:“别家客似云来,我们沐仙阁明明仙气飘飘,半个人影都无。”   最近只有偶然经过的商客来借宿,与别家相比,对比鲜明中都透着可怜,许承还钟情那方掌柜,眼见得那方大掌柜如今如鱼得水,两人差距渐大,更是灼心。   “许是太过仙气,不像人去的地方才会如此。”荆无命冷不丁地说完,便招来许承白眼。   这许承是个憨直的人,才不怕荆无命腰间的侍卫佩刀,气怵怵地瞪荆无命,顺势又嗑了个头:“驸马爷,您可得给小的作主,不然小的只好请辞,这掌柜当得太憋屈了。”   “殿试以前必让你有所进展,你要真请辞,我也只好同意。”秦风话锋马上一转:“只是你这一请辞,以后还想近水楼台先得月?”   “东家的意思是?”   “虽然你沐仙阁不在隋城,但鲲鹏商行如今定期就要聚在一起商量要事,所有掌柜都要出席,你与那方掌柜每月均有见面的机会,若是请辞……”   许承一点就通,憋得满脸通红,冯宝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故意说道:“许掌柜觉得在沐仙阁憋屈,岂能委屈他,驸马爷就准他离去吧。”   “呸,谁要离了?”许承变脸比翻书还快,从地上爬起来后嘻笑道:“是小的失言。”   冯宝与许承相熟,此时打趣道:“我还以为许掌柜只要美人不要江山呢,现在是准备两者都要?你是不相信驸马爷,还是不信自个?”   “我定是相信驸马爷,只是太急。”许承转身看向秦风:“玉春楼都不说了,那书行都红红火火,小的看着都眼热,小的实在是等不了了。”   秦风说道:“你再急,也要等到会试结束,殿试名单出炉,在那以前,且忍着吧。”   许承想不通为何这沐仙阁的生意还要等到殿试名单出炉,偏偏秦风也没有解释的打算。 第336章 中原柏家   “东家,您就给小的通个气吧。”许承苦巴巴地说道:“小的这些天看着他们家红红火火,心里难受不说,底下的伙计都快打不起精神来了。”   秦风岂是被他人左右的人,任凭许承怎么求,他都不肯吐露端倪,还是冯宝看不下去了:“许掌柜且放宽心,最近驸马爷操心的事实在太多,都熬成什么样了。”   许承一看,可不是,东家这阵子清瘦了不少,与此前在红羽楼相聚时相比,腰身都小了。   且不说那眼皮下面两团黑,还带青,他一时间也有些不好意思,又听到冯宝劝道:“老话说得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急中易出错,许掌柜再等等,别把掌柜逼得太狠了。”   这话给扣的帽子太重了,许承万分服气秦风,哪舍得让他受苦,忙说道:“不急,不急。”   荆无命在边上乐了,说急的是他,说不急的也是他,不过急来急去还得指着驸马爷动脑子,驸马爷不动,许承要有办法,那什么沐仙阁早就生意兴隆,还用来求么。   许承过来一趟也不容易,毕竟从都城到沐仙阁乘坐马车也要近一个时辰,说是风尘仆仆而来都不为过,秦风让冯宝带他先去歇一歇,午间去玉春楼一道用膳。   听说要去玉春楼,许承无辜地眨了眨眼,玉春楼如今有多红火他不是不知道,亲身去体验一把岂不是虐自个,想到玉春楼的菜色,许承微微闭眼,还能忍得,便去罢。   打发了许承,秦风二话不说钻进研究室,这一次连冯宝都没放进去帮忙,独自呆在其中。   把提炼出来的冬青油闻了又闻,秦风刚才的兴奋劲又回来了,这东西如果混入薄荷脑,樟脑、桉油等等,就可以制作出一样提神的好东西。   只是还需得两样东西方可,一样是丁香酚,一样为叶绿素,这样才能在混合静置后得出清澄的液体,那液体才是他最终想要的东西。   丁香酚主要用富含丁香油的桃金娘科植物的干燥花蕾经蒸馏所得,叶绿素就更容易了,只要将绿色的植物萃取过滤便可取得,秦风暗道自个对得起化学老师。   如同写药方子,秦风将制作那东西的配料表先书写下来,虽是知道成分,但各需要多少量仍需尝试,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向当年走向科研道路的同仁们致敬。   秦风扎进研究室便到饭点,还是冯宝前去拍门才把人叫出来。   应在一件事物上过度用心,秦风出来时脚下一晃,差点没摔倒,竟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   这一幕看得四人忧心忡忡,龙七都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他如今是个耿的,自不懂为何在鲲鹏商行发展如此迅猛的情况下,秦风还要这么拼。   许承一看秦风这样,便有些后悔过来找他议事,不就是让他等着么,他就等着呗,横竖方掌柜之前放话说不嫁人,不嫁他也不会嫁予他人,何需急着赚老婆本。   察觉到他们的眼神,秦风推开冯宝,揉着太阳穴道:“不过是低头埋首太久罢了。”   这些人都是什么眼神,好似他身患重病一般,他按了按肩膀,担心起自己的颈椎来。   一行人等着玉春楼的高峰期过去方才进去,薜成见到许承,忙拱拳相迎:“许掌柜怎么进城了,这是来找我的,还是为了见方掌柜?”   许承对方英枫的心思全鲲鹏商行就没有不知道的,许承脸不红,心不跳道:“等吃饱喝足,我自会去找她,你莫急。”   薜成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发现他胸前鼓鼓的,顺手摸过去,打趣道:“这是带了何物给方掌柜,放在心口暖热了再给她?”   许承平素大咧咧地,此时终于脸皮微红:“莫碰。”   薜成可是稳重之人,伸手也只是虚晃一枪,见他排斥就手一扬:“诸位上楼罢。”   秦风进来时就看到门口张贴的名单,原本是三张大红纸,今天就变成五张,可见这几日订佛跳墙的客户见涨,他心头欣慰,正欲上楼,楼上下来一行客人,为首的颇有龙马精神。   此人身量高大但不是龙七这般魁梧,一身朱砂色劲装,腰间一条黑色腰带,上面悬挂着一块通白的玉佩,头发束成马尾,顶上只用一支玉簪串着。   此人应是十八九岁,正是最好的青春年纪,手提着一剑,脸上竟有餍足的神色,想来玉春楼的菜色极合他胃口,两批人一上一下自是会迎面遇上,按理说一左一右便可避开。   偏这行人并无相让的打处,将楼梯堵得严严实实,似是让秦风他们没有上去的空间。   薜成原本在前面领路,见此情形也不慌,冲这几位客人抱拳道:“几位客人用毕,觉得本楼的饭菜可还合胃口?”   薜成一发问,这群人也不能置之不理,自然会停下脚步,秦风等人也停下,与那为首的年轻人眼神撞上,又轻轻挪开,秦风笑着带人走向右侧。   那年轻人似乎才领会过来,说声“极好”便越过薜成,以他为首也靠向一侧,两帮人马毫无冲突地一上一下,薜成的心这才放下。   方才他真以为要闹一出,如今驸马风头太盛,他们这些做小的也担心引来些麻烦,好在近些时日都风平浪静,或是悬挂在外面的陛下亲笔便是最好的护身符。   荆无命走了几步突然回头望向那群人,见到那为首少年的腰间玉佩,嘀咕道:“原来是中原柏家,看年纪应该是柏家的幼子,这是来参加武举的?”   “柏家?”秦风对隋城以外的事情知之不多,毕竟原身从出生就在隋城,又困在内院。   红羽楼那边虽有不少情报,但都是关于达官贵人,隋城外的信息极少,且由客人们闲聊时能带出来的几句得来,对于中原柏家,秦风闻所未闻。   荆无命回道:“中原柏家是武林世家,家族正统继承人都会悬挂叶片状的纯正白玉玉佩,无暇无雕刻,还有那剑,剑柄之上有剑徽,细看有柏字。”   不过得需角度得宜才能看到,这武林世家行走江湖都兴亮旗号,柏家可是一面大旗。 第337章 核脑它补不补脑   只是荆无命费解道:“柏家家主素来不喜入朝堂,柏家弟子及子孙从不参加武举,这柏小公子来隋城干嘛,要真是参加武举的,那定是瞒着长辈过来,要不然另有要事。”   “理他们作甚,不过是来玉春楼吃顿饭罢了。”龙七才懒得理会,拍着肚子道:“饿了。”   言归正转,饭还是要吃的。   秦风对与那柏小公子相逢并未放在心上,只是觉得对方修养不错,但凡有些气性大的不肯相让,方才就得闹一出,薜成打个圆场,他略加提示后对方便反应过来。   可见对方的反应快,教养也不差,最后不就是各走各道,互不打扰。   再说那一帮人出了玉春楼后,荆无命口中姓柏的公子突然停下脚步,叫住门口送客的伙计:“请问方才上去的那帮人是何人?”   玉春楼的伙计见多了达官贵人,见面前的公子说话斯文有礼,便热情地望了一眼,恰好看到秦风走进包间,便笑道:“那便是我们的东家——驸马爷是也。”   “喏,陛下都亲口夸赞的佛跳墙便是我们东家研究出来的,如今卖得可火了。”伙计经过岗前培训,话术一套一套的:“您要有需要也可以预定,晚了恐怕就来不及做。”   柏小公子挑了挑眉,这伙计好生厉害,都说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想来那驸马爷也是个厉害的,想到方才自己险些失礼,被隋城人演示了一下何为风度,他面上一紧。   “多谢推荐,再说吧。”柏小公子微一颌首,带人离开。   步出玉春楼后,柏小公子想到这些天在隋城茶楼或酒楼听到说书人所讲之事,再想到刚才那张温润的脸,暗道人不可貌相,看着毫无攻击性的样子,怎能让相爷都吃亏?   秦风并未将这号人物放在心上,江湖离他甚远,何况来自中原,属于他未知的范畴。   是以在听到荆无命说到后,马上就抛诸脑后,令冯宝去厨房要了一碟琥珀核桃,许承一下子明白了:“东家是要补脑?”   民间以为核桃可以补脑,是以赶考的考子们的包裹里都会备有一包,他倒不以为然。   “都说这核桃补脑是因为它长得像脑子,中医认为能以形补形,依小的看,不过是大家的臆想罢了,东家怎么也信?”许承可没把秦风当驸马爷,在他眼里,东家还是东家。   秦风懒洋洋地瞅他一眼:“我除了是你东家,还是什么人?”   “驸马爷啊。”许承脱口而出后立马反应过来,拍着脑袋笑道:“忘了,咱东家还是郎中,所以这核桃真能补脑子?”   秦风笑了笑,核桃本身含有多种维生素、钙、铁、蛋白质、碳水化合物,其中还包括一样物质——ω-3不饱和脂肪酸。   这物质恰是大脑所需要的营养物质,能提高脑细胞的活跃度。   只是这物质若是摄入得多了,会阻碍人体合成脂蛋白等物质,严重的话会诱发肿瘤。   这道理恰验证了中医所说的“是药三分毒”,凡事都得需掌握分寸,秦风不指望他们能听懂ω-3是什么东西,拿着郎中的身份压着就是了。   许承果然信服,等冯宝把核桃取来,他还抢先吃了几块,冯宝笑着说道:“许掌柜是得多用些核桃,以形补形嘛,回头多想想再去找方掌柜。”   许承憨厚一笑,他不是听不懂冯宝的挖苦,说他缺脑子呗。   但他在方英枫面前的确像个没脑子的,这倒是事实,他倒也认:“冯宝兄弟说得对极了,以后去到方掌柜前,我得多想想,她是个精明的,一眼就能看出我的心思。”   何止能看出来,更是直言拒绝,要是换成别人,定是觉得闹个没脸,这面子丢尽了。   可许承的脸皮厚呀,不管方英枫怎么拒绝,他就像块牛皮膏药般甩都甩不掉,这劲头可比荆无命粘着白浅时大多了,好在沐仙阁离隋城远,不然方掌柜有得头疼。   此时已经过了人流量最大的时候,秦风坐在窗边,看着楼下的光景,只觉得今日的马车似乎比以往多了些,且看着来去颇是匆忙。   这些马车过过往往,路过的行人都有些避让,唯恐不小心冲撞上去。   “这些都是往考试院去的。”这会儿不忙,薜成亲自送菜上来,见秦风盯着外面的光景看,说道:“听今个来用膳的客人们说,考试院已经在抓紧最后的准备。”   “不仅如此,考卷已经封存好,就等着日子一到,这文考就开始了。”薜成感叹道:“三年一次,若是不抓紧机会,又要等上三年,这满街的举人老爷都想变成进士呢。”   只有先中会试,方能入殿试,这就和游戏通关一样,等级高了才能挑战更难的关口。   秦风想到考试院那狭窄的空间,不禁摇头,一旦开始,何止要考验他们的苦读与应变能力,身体和意志力也在考验范围中,只是今次春闱,仍未公布同考官,怪哉。   秦风他们不知这十八人的同考官着实难坏了几位主考官们,好不容易将名单送至元帝处,元帝竟无批复,也不晓得是否过关。   直至下值前,白北堂等人也未等到通传,那田启诚作为元帝安插进来的耳目颇是冷静。   白北堂却像热锅边上的蚂蚁,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转了好几圈,呈上去的名单是他们五人再次合计后递交,确保其中无人与唐相亲近,可怎地也没有回音?   “白相切勿心急,最近政事繁忙,陛下晚些也在情理之中,我等所挑同考官均是翰林,陛下哪有不满意的道理,不过人选上若陛下还想替换,也得考虑几刻不是。”   说话的是内阁学士唐景,他与田启诚一般,在五人中颇没有存在感,有些随波逐流之势。   白北堂暗道他自是不急,身为主考官的他还身担副相,若是有纰漏,责任较徐桐还要大些,他叹道:“实在是不能不急,眼看就要初九。”   此番挑的都是新人,还得教导一二方可成事,如今距离初九也只有十余日,焉能不急? 第338章 这一手似劫富济贫   这会试分三场举行,三日一场,第一场在初九日,第二场在十二日,第三场在十五日,亦先一日入场,后一日出场。   白北堂正要继续说话,一道声音响起:“咱家见过各位大人,可是等急了?”   这尖利的嗓子不是洪公公是谁,众人同时起身,便见到洪公公手执一卷而来,脸上堆满了笑意:“让各位大人久等了,陛下知晓诸位辛苦,着御膳房备了些点心给诸位大人。”   洪公公身后还跟着好几名小宫女,施礼后将点心与茶奉上。   这几位哪有心思吃什么点心,五双眼睛齐唰唰地盯着洪公公手上的黄绢!   洪公公淡淡地一笑,将手中的黄绢交予白北堂:“这是陛下最后批示的十八位同考官,还请各位过目,陛下说了,他并非一言堂,诸位若还有考量,可再上奏。”   田启诚扯了扯嘴角,可再上奏怕是不可能了,还是先瞧瞧这名单有何变化再说,就见白北堂打开,眼神匆匆扫过,眼神骤然停在其中一人的名字上:“陛下置换了两人?”   置换了两人倒无所谓,只是被换进来的人居然是大理寺之人?   此两人中并无那人憎鬼嫌的左平道,而是一名大理寺司直,为从六品,另一位为大理寺评事,为从八品,这两人官职不高,均负责审理案件。   大理寺中司直六人,从六品上;评事八人,从八品下,掌出使推按。   陛下从十四人中挑出两人定有其原因,那田启诚暗道一声妙也,此两人虽是尚未升上来,实则小有名气,是左平道审案时的好帮手,审讯犯人颇有一手。   陛下将此二人安插进来定是为了震慑一二,新人来做同考官难免会遇到些诱惑,利字当前若守不住本身则有大乱,此二人恐怕负同考官之职,还有监督之意。   田启诚暗道自己没靠错人,陛下依旧是那个陛下,思虑周全,等了这许久岂能毫无理由?   洪公公仔细端详着众人的表情,微微一笑道:“陛下还等着咱家回话,诸位大人若无异议,咱家就该回禀了。”   秦佐怀关切的眼神看向白北堂,见他与徐桐迅速交换眼神,暗道这白北堂切莫生事,陛下此举实在是妙笔添花,好得很!   白北堂看众人无声,这才说道:“劳烦洪公公辛苦一趟,我等谨遵圣命!”   洪公公这才笑道:“咱家告退!”   目送洪公公离开,白北堂这才松了口气,徐桐笑道:“陛下比我等细腻得多,这两位可不是一般人,颇受左大人器重,接下来定是要受提拔的,有他两人在同考官中,心可落半。”   白北堂笑笑,想到白连州称那左平道并未完全拒绝他们,兴许会帮他们查那十八年前的旧案,精神一震道:“徐大人说得甚是,诸位都辛苦了,如今尘埃落定,可下值返家了。”   众人一并离开,恰遇见那唐相与宋相步出来,众人忙施礼:“参见右相大人,左相大人。”   拜见之时,众人心下如敲乱鼓,本朝以右为尊,这二位同时出现,依礼也要先拜右相,只是唐相颇是记仇,他们认了礼却要得罪一把唐相。   再想想那名单和秦佐怀所言,心下又一松,横竖是已经得罪了啊。   宋洛一如既往地随和,唐相则是威势不减:“既已下值,何必多礼,且都归家罢。”   众人散去,宋洛刻意放慢脚步走到最后,那田启诚不声不息地过来,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宋相大人,下官如今不敢去府邸拜访,还能与宋相对弈否?”   宋洛不禁笑了,满朝堂之中,他与这位田侍郎关系交好些,两人算是棋友,这田启诚下得一手好棋,正中他的心意,自告假一事后,宋府门前较之前冷清得吓人,田启诚也不来了。   “田大人说笑了,欸,陛下龙颜大怒后倒是替本官省了不少麻烦,但正常往来并不受影响,此时正已下值,不妨一同前去府邸切嗟切嗟?”   田启诚忙抱拳道:“下官就不客气了。”   宋洛好久没与他下棋,兴高采烈地与他一道出了宫门,兴致勃勃地一同返回宋宅。   兴许是太久没有客人过来,那看守大门的老厮颇是意外,愣了片刻忙上前替两人牵马。   “清明可回来了?”宋洛问道。   “小大人回是回了,不过又往安定府去了,说是有事请教驸马爷。”老厮笑着说道。   田启诚说道:“宋尚书与驸马爷倒是交好。”   “你有所不知,那驸马爷知识渊博,清明也从他那里受益不少,最近防春讯,驸马爷给清明提了不少意见,颇受清明认可,他还说驸马爷算是他的良师益友呢。”   “这位驸马爷的确令人意外,最近在隋城处处可听到他的声名。”田启诚一边跟着宋洛进府,一边说道:“下官只是觉得驸马爷的路数教人看不懂。”   “此话何讲?”   “一边开展客舍帮扶寒门学子,一边又大卖佛跳墙,宰得一手权贵,下官怎么觉得这一手有点像……劫富济贫?”田启诚笑着说道:“驸马这般才干未能入仕,着实可惜。”   “怎会可惜?”宋洛极意外田启诚有这般感慨:“驸马未曾过文考,一旦入仕必饱受争议,且陛下亲指驸马得正三品,此乃空降,驸马下落,必有人空出位置,谁肯?”   田启诚吃了一惊,似是不敢认眼前的宋洛,他竟是这般通透之人!   “如此一来,驸马定会立敌,他此前并未在官场打滚,就算是身为驸马,入仕便要有为官的觉悟,处处受人制肘,焉能如意?何况秦太傅对这庶子并不上心。”   “众人皆知秦太傅为妯长子铺路多年,又有唐相在旁协助,秦家长子当年科考时便博了一个天才的名号,入官场后平步青云,若是秦太傅转而支持庶子,岂非打脸自己?”   “那唐相也不可能看着庶子坐大,虽说唐相如今势落,但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拿捏一位身在朝堂的驸马爷还是轻而易举。”宋洛知道府里清净,还是压低了声音。 第339章 刺探夫妇情   “是以当初驸马爷选择做皇商而非入仕时,本官觉得此人甚是通透。”宋洛叹息道:“只是没想到清明会与驸马爷如此投缘,他还救了清明一命。”   “如今看驸马如此行商倍感欣慰,如今虽是商,但也是有品级的皇商,如今倍受百姓推崇,谁敢言商贱之事?”宋洛提到秦风只有满口的赞许。   田启诚眼珠子一转,笑道:“坊间都有耳闻,言是公主殿下对驸马一见倾心,但不知驸马对公主是何情意。”   这本有探询之意,宋洛却对此事素来不通,此时直白道:“若听清明所说,驸马与公主甚是恩爱,两人虽相差三岁,但相处得十分和谐,那公主府里设有小厨房,你可知何意?”   “何意?”   “驸马专程用来给殿下做吃食所用,清明和那郭参将也沾了几回光,见那公主与驸马相处得甚美,这小子终有了成家之意,可惜只是他一念之意,其后就抛到脑后。”   宋清明确是到了迫切需成家之时,宋洛提起来便口中发苦:“如今他乐于去寻驸马,本官倒是乐见其成,着他好好瞧瞧驸马与殿下的恩爱模样,赶紧成家要紧!”   田启诚听得连连点头,心道自己不容易,白日要替陛下盯着春闱考官,下了值还要从宋相这里旁敲侧击驸马与殿下的真实相处情况,给陛下当耳目,甚是辛苦!   此番得来信息告知陛下,想必陛下定是万般欣慰,这为人父母,其心皆是一般!   秦风自不知元帝还这安排了这一出,经宋洛之口已经平稳过关,招待许承在玉春楼饱餐一顿,目送他兴致勃勃地去寻方掌柜,他立刻打道回府,一头扎进了研究室。   留在外面的三人面面相觑,大声说话都不敢,唯恐乱了驸马爷的大事,荆无命诧异道:“制药不是要在医馆的密室中么,怎么又在这研究室忙活上来了?”   医馆有密室早就曝光,当初也是因为那医馆的密室才让秦风进入萧令瑶的视线中。   冯宝挑了挑眉,不经意地露出一抹快意的笑容,其实那密室里也没啥,真不是驸马爷最重要的密室,要不然也不会安置在医馆里了,那医馆什么地方,人来人往的。   独自替驸马爷守着秘密,冯宝心底那点优越感爆了棚。   秦风心急要做出东西来,这一夜连公主府都没有回,龙七三人也跟着他一道宿在了安定府,荆无命则回公主府通风报信一番,此时,柳苑正在公主府盼着儿子归来,却落了空。   萧令瑶知晓秦风最近连轴转,今霄不知道又在忙活什么,但柳苑没见着亲生儿子自是失望,她这才说道:“姨娘可要去定定府探望?”   “他既是忙到如此,且不要去打扰。”柳苑叹道:“妾身今日来本也是为了及笄宴。“   萧令瑶一口答应要参加及笄宴,柳苑的底气足了,唐红英那边忙着给秦云说亲,也罕见得把此事交予她来办,柳苑此番来正是有求于萧令瑶。   “姨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便是。”   “能否请殿下出面邀请武安侯夫人?”柳苑自知武安侯不喜秦佐怀,武安侯夫人又不喜唐红英,是以两家关系极淡,但柳苑想试试这夫头铁:“其实说来惭愧。”   “妾身虽是托陛下的福得了诰命,但依旧是妾室,此番主持两位嫡女的及笄宴,隐有担心——来宾皆是正妻嫡女,妾身怕……”   话虽未尽,萧令瑶的面色已经微变,她知晓柳苑在担心什么,是怕来宾们当场拉她的颜色面,若是只关乎她自己便罢了,秦怜与秦晚毕竟是及笄的孩子,影响及笄宴则不妥。   本已有她坐镇,如今还要邀请武安侯夫人?   萧令瑶一细品,上回花宴上,主动与柳苑爽谈的夫人中就有这位武安侯夫人!   且这位出名的不拘小节,从不苛待府上的妾室及庶子庶女,这与其出身武将世家不无关系,且武安侯与镇北侯同年封侯,是得了圣上恩赐的侯门。   如果能请来这么一位,再加上自己,便是双重保险了。   萧令瑶不得不佩服柳苑的深思远谋,看来秦风那思虑周全的性子是继承了柳家,她当下笑道:“这有何难,大不了本宫亲自上门去请。”   柳苑知道公主定会帮忙,但没料到她能做到这个份上,忙起身准备示谢,萧令瑶忙把她拦住了:“您是驸马的母亲,虽只能称您一声姨娘,但确是本宫的长辈,内心是敬的。”   “驸马和您过往发生的事,本宫均已知晓,姨娘放心,本宫还在这位置上一天,便能给您撑腰,想做什么尽管做。”萧令瑶说完,抿了一口茶。   柳苑听在耳中却觉得有一丝古怪,何为还在这位置上一天?说得像是她有一天会失去皇家庇护一般,她惊觉自己的揣测,忙摇摇头,这般胡思乱想不像话。   “殿下,妾身一直以为风儿是有天大的福气才遇到你,风儿本人与妾身一般多思虑,心思细密,他凡事都能做得周全,但他鲜少与女儿家来往,哪怕是两个妹妹也不亲近。”   “妾身原本以为他不懂得夫妻之道,如今看来,你二人甚是和美,若有一日能诞下麟儿,妾身的心也能彻底放下了。”柳苑想到它日他们一家三口出现的情形,不禁笑了起来。   萧令瑶手心微热,耳尖微红,可怜天下父母心,想到自己也算耽误了秦风的真正姻缘,面对柳苑时有几分不自在:“姨娘,孩儿的事恐怕还要晚些。”   “为何?”柳苑不解道,随即又笑道:“若是晚些也无妨。”   萧令瑶苦笑道:“是本宫身体寒凉,至今仍在调理,驸马还不知此事,他醉心于行商,倒也没有问过此事,子女缘份只能顺其自然。”   柳苑若说不失望是假的,但一想到秦风的医术,笑道:“这有何难,这些年殿下想必也在调理,风儿又是郎中,定有好的一天,姨娘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说起这个,萧令瑶倒想到秦风在给黄夫人治病,治的还真是那不孕之症。 第340章 前朝女官   柳苑毫不受影响,乐呵呵地说道:“妾身回头与风儿说说,着他给殿下养身子,总有一天会有好消息,殿下也莫以为妾身着急,先调理要紧。”   站在一边的白浅都面红耳赤,秦风行事不像常人,连他姨娘也是如此,不愧是一家人。   这才大婚多久就催起子嗣来了,这且位姨夫人说得如此堂而皇之,毫不避讳,也不晓得这对母子俩是谁从了谁,子遗母,或是母受子影响?   萧令瑶终不好再说甚,故作娇羞地低头,接下来又为双胞胎及笄的事商议起来,柳苑虽没见着儿子,但与公主儿媳相谈甚欢,留下来用过晚膳才离去。   刚出府门,一辆马车行到门口,马车上的人未等马车停稳便跳下来,萧令瑶一看,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皇叔竟这个时候过来了,也不知道方才一跳,有没有伤到脚踝。   瑞王平时看着也不像多稳重的主,此刻尤其像个冒失少年,刚一站稳就朝这对婆媳俩嘿嘿一笑,颇是不好意思道:“见笑了。”   “见过瑞王爷,妾身先行告辞。”柳苑朝萧令瑶颌首示意:“妾身等殿下回信。”   萧令瑶暗道早走早好,否则这位皇叔指不定行出甚事来,忙示意白浅扶柳苑上马车。   瑞王恰是看到柳苑站在公主府前才急急地跳下来,未料到未来得及说句话,对方便急着要走,身份有别,他唯有站在原地目送柳苑上车,见她脚上打了个晃,便往前冲了一步。   理智回头,也正在此时听到一声咳嗽,瑞王方清醒过来,站在原地笑看马车行远。   “皇叔。”萧令瑶终忍无可忍:“皇叔好美人,但如姨娘这等美人岂能成为皇叔心头好?”   瑞王自知心事被看破,叹息道:“你有所不知,这好美与爱美是两码事,心之所向时不能自拔,不过你且放心,本王不是那等丧尽天良之人,必定能守之以礼。”   且不说她已有夫,他虽是闲散王爷,婚事也要守得体面,绝无可能迎娶柳苑为妃,真心钟意之人,又怎忍心她沦落为妾,瑞王心下叹息:“相逢恨晚,阴差阳错。”   明了瑞王心意,萧令瑶倒对他有几分敬意,秦风姨娘此生最后悔的便是入太傅府为妾!   若再来一回,岂不是诛心,不对,依柳苑的性子,绝不可能再有第二回。   心思平定,萧令瑶诧异道:“皇叔这个时辰过来,可是来找驸马?”   瑞王这才会意过来,若是秦风在府里,岂可能不送柳苑,他兴冲冲地来倒是扑了一场空。   知晓秦风人在安定府,瑞王连公主府都未进,直接上马车折返方向,又朝那边去,等瑞王到达安定府,见这宅院里静悄悄,只有两间房亮着灯。   一间是秦风所在的研究室,还有一间是三个随从暂时休息的偏房,荆无命听说有访客,兴冲冲地出来一看,大惊失色:“原是王爷造访,小的这就去通传。”   瑞王也是第一次来到安定府,皇兄赐下的宅院自是一等一的好,只是这诺大的宅子只用到一半不到,且布置得与其它府院都不同,大片区域被挂了牌,上书——办公区。   这片区域已经上锁,他走过去朝里面张望了一眼,黑漆漆,什么也看不见,那瑞王的随身侍从见着主子这未见世面般的表现,一时间有些赦然:“王爷。”   “干嘛?”瑞王不悦地瞪他一眼:“自家侄婿的院子,这么客气做什么?”   秦风走出来时恰听到这话,笑道:“皇叔所说不假,来到安定府就勿当客人,只是时辰已晚,办公区域已经无人,冯宝,开门让皇叔进去参观参观。”   冯宝忙上打开门,掌灯,办公区域里灯火通明,瑞王爷一瞧,颇是讶异。   里面的陈设与平时瞧见的不同,一个个四四方方的格子式的空间里再摆上书桌和椅子。   四个小格子成一个大格子,就这样依次摆开,分明是在一处地方办公,却各有空间,这般设计还能防止他人窥视,自得一处,极是妙。   每张书桌上都有一个架子用来放文件、纸张、笔墨,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   就这么一看,比他内务府的桌面都要整齐:“侄婿,这桌子为何如此陈列?”   “鲲鹏商行的每家商号都有人在此驻点,在此办公,各家商号的业务不同,为让他们专心办公,特设定独立的空间,侄婿称之为格子间,此为半开放式办公区域。”   “上面设有铭牌,写着其所属商号,若商号有事来报,可在最快的时间里找到对应的人。”   秦风说道:“此处经过改造已经成为鲲鹏商行的总行,原本用的是普通书桌,但无遮挡,难免会过多交谈致不能集中办公,人皆有惰性,侄婿思量后打造了这样的格子间。”   “一来可以将众人阻隔开来,以防随时交头接耳,二来划定独立的空间,专心办公,三来这格子的隔断可以放上标牌以作标识,方便寻人,从后续来看,的确有几分用处。”   瑞王连连点头,一番观摩后突然看到秦风红透的双眼,忙说道:“侄婿如今连公主都冷落,一头扎进这安定府,这是在忙甚?”   “提纯出一样新东西可以让香水的香味更持久,香味更浓郁,侄婿还得继续研究。”   瑞王想到来意,忙说道:“皇叔前来寻你确有急事,前些时日听闻侄婿前去寻找名医涂山先生,未知可有收获,皇叔这边有位忘年交得了急病,无人敢医,想寻这涂山先生一 试。”   秦风本人不就是涂山先生,他避过不提,问道:“敢问是何人需急医?”   “说起来此人也算熟人亲眷,她乃孟敬轩的姑母。”瑞王迟疑一番,喝退左右才说道:“如今她独居于一偏僻别庄,只因其身份特殊——她本是前朝女官。”   这个前朝,自是指东越以前的前朝,东越虽是历经三代,但开国时间并不长,当今陛下的祖父三十岁立国,不过七八年便去世,传位于先皇,先皇在位十年,其后是当今陛下。   陛下即位时间最长,但也不过十余年,这个前朝若细算下来,也不过是三十多年前的事。 第341章 请几位暂避   这位孟家的老姑母今年起码是五旬以上,秦风这么一推算,只是诧异道:“皇叔竟认识前朝之人,不知此位孟女官是何症状?”   “你又不是涂山先生。”瑞王着急道:“方才已经被你这办公区域分了神,你切莫误事,若有线索需得尽快知会,救人要紧。”   “皇叔莫急,侄婿便是那涂山先生,此不过是侄婿为练医术在外游走时的名号。”秦风一本正经地说道:“此事殿下也早已知晓。”   瑞王瞠目结舌,亏得他到处打听,好不容易得知驸马爷曾经在外寻医,寻的便是那涂山先生,原本只想求得一二分线索,如今直接寻到本尊,他忙躬身道:“请涂山先生帮忙!”   秦风哪受得起长辈一拜,忙扶住瑞王爷:“敢问那位是何症状?”   瑞王细细地说完,秦风心下有数,忙随他一同离开,先去了医馆一趟,取了医药包便坐上马车,随着瑞王前往那处宅院,说是偏僻果然不假,马车行驶了一桩香的时间才到。   隋城主街道上处处设有油灯,就算是晚间也不至于漆黑,待马车行到这处,只见处处漆黑,那座院子在黑暗中毫无存在感,若非那零星的灯光亮着,不以为有人烟。   见秦风脸上的神情越发疑惑,瑞王不禁后悔,他是求医心切才不得不坦白孟家姑母的身份,此时心下有些懊恼,秦风抬头见他这般神情,正色道:“请皇叔放心,侄婿定不多嘴。”   “你切莫多想,孟女官虽是前朝之臣,但本王祖父立朝后就未治罪于她,后更曾想效仿前朝请女官入朝,但因仕族反对才作罢,孟女官为避世才搬到这里来,且终生未嫁。”   前朝男女同朝为官,且重用寒门,此是仕族联合扶植新帝推翻前朝的重要原因之一。   秦风不禁感慨,这前朝帝王缘何这般大胆,他活的那一世里,历经几千年只有一女帝,也是在唐朝,公主与女官的地位前所未有,至于后来出现的慈禧,根本不值得一提。   他正思虑间,那小院的门打开,一名灰衣老妇推开门,见着瑞王爷,忙上前道:“辛苦王爷走这一遭,老奴实在无计可施才着人给王爷送信,请王爷恕罪。”   秦风站在一边,就着微弱的光打量着这老妇,虽是满头白发,但步伐轻快,施礼时腰依旧挺着,背部更是崩紧,一看就是练家子,且经受过很好的礼仪教导。   瑞王本就因为好奇心耽误了些时辰,忙拉着秦风进去:“我把这涂山先生找到了,先进去看望女官要紧,快,拖延不得。”   这院子只是一普通农家小院,院落中还堆着不少柴火,原先以为黄棠两进两出的院子就算简陋,这前朝女官虽是退隐,住的院子更是朴实。   待进了东厢房,率先闻到房间里沉闷的药味,他来到榻边,只见塌上躺着一头花白头发的妇人,却不似想象中苍老,她双眼紧闭,面色潮红,人处于发热之中。   秦风忙探查温度,这温度定是超过高烧的界限,他忙将牛黄丸取出来先喂她服用,这般高烧烧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那老仆见秦风一来二话不说先送药,也是受了一惊,原想阻拦,见瑞王站在一边都未出声,也只好暂时忍下,见秦风喂完药后直接掀起主子的衣袖,她心下微定。   这位前朝女官的手臂上满是疹子,红红的一大片,许是痒得厉害,忍不住才挠成这般。   “来了不少大夫都说是出风疹,不让见风,也用了些外涂的膏药,每次服用完有见效,但不久后又开始发烧,循环反复,老奴才觉得是否他们断错了诊。”   秦风点头道:“疹确是疹,但恐怕不是普通的疹子。”   秦风看向一边的桌子,见上面摆着一碗稀粥,这位女官如此情况,吃些汤水倒也适宜,只是这碗未用完的粥水颜色不是白粥,他走过去后看了一眼,问道:“里面还放了甚?”   “除却白米,就只放了寻常的豆类,黑豆、红豆,还有芸豆。”这老仆说道:“这白芸豆是附近的乡邻送来的,感谢主子前阵子给他们帮忙。”   秦风心里一动,又问道:“孟女官这几日都在食用这芸豆?”   这老仆心里一惊,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一般郎中来了就是切脉,看舌苔,再看身上起的是什么样的疹子,随后便开药,这位倒好,来了以后关注主子吃的是甚。   她整理心神,正要回答,突然心中胆颤,激动道:“老奴想起来了,主子正是吃了这芸豆粥后时不时就发热出疹子,反反复复!”   “恐是过敏症,”秦风将那碗推到一边:“确定除了芸豆外,其余以前均吃过且无异样?”   “主子的饮食均由老奴负责,敢打包票,只有这芸豆是新近吃过的,其余以前均食过。”   秦风心下有数,来之前听瑞王爷简单描述的情况,便推测不是普通的皮肤病,就可能是过敏症引发的出疹与发热,刚才听说用过外用的药膏,都只是治标不治本。   眼下最重要的是防过敏,从根上断绝,且不能再食用这过敏源食物,好在他猜想到种种可能,来之前在医馆就取了可能要用到的器具与药物,如今也不用折腾。   “可否请几位暂避?”秦风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诊治时不喜有人在旁。”   望着忧心忡忡的老仆,瑞王爷笑道:“本王这侄婿行事与常人不一般,但必定好用,走,咱们先出去候着,等着便是。”   瑞王先提脚,那老仆哪能不从,待门合上,秦风激动地打开药箱,看着里面的琉璃瓶子。   提到治过敏,不得不提四类药,一类是抗组胺类药物,一类是糖皮质激素类,一类是钙剂,一类是中成药。   这四类中,糖皮质激素的反应最大,若有可能,不用最好,后两类则是辅助治疗,比如那钙剂可以减轻水肿与渗出,中成药主要针对那疹子进行治疗。 第342章 过敏会死人(五更)   首选应是那抗组胺类药物,秦风松了口气,取出注射器,再取出一个琉璃瓶,里面盛装的正是那抗过敏注射液,这位孟女官在过敏的情况下仍旧食用过敏源食物,情况已然严重。   此番高热,她眼里现有浊色,已经初现休克性的症状,若非注射难快有起色。   准备好后,秦风道声“抱歉”,拉过女官的右手,在其手背上轻轻拍打,这才小心翼翼地注射,完成后迅速处理那注射的口子,哪怕只是小小的伤口也不敢大意。   这正是秦风要求瑞王与那老仆出去的原因人,他这番治疗手段定会让东越诸人惊愕不解,与其耗口舌解释他们无法理解的存在,不如避而行医,无人瞧见便好。   那声抱歉只是因为他除了在自己身上试过外,这还是首次在病人身上尝试,这位前朝女官成了他第一位注射的病人,秦风看着这注射器,心中感叹,此物只用一次最好。   若是反复使用,难保不会有细菌交叉感染,虽是如此,秦风依旧将此物收好回头再处理。   屋外,那老仆已经懊恼不已,早知是那芸豆作恶,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给主子吃这物,偏还在主子用药时继续熬煮,这不是火上烧油么?   啪,这老仆终是甩了自己一个耳光,落下泪来:“老奴自以为对主子上心,万没想到这次害得主子病上加病,要是主子有个好歹,老奴也活不下去了。”   “哎呀,你这是作甚,你好歹以前也是女武将,怎地这般作践自己。”瑞王气得直叹气。   这老仆苦笑一声:“王爷重情义,当年仅是与主子几面之缘结下情谊,一直对主子多加照顾,这番不顾身份亲自去求医,老仆实在感谢,让王爷为难了。”   “笑话,为难甚?且不说本王只是一闲散王爷,替皇兄管着内务府罢了,你家主子如今孤苦,谨守本份,把自个都发配到这地方来了,手上一无兵,二无权,能图谋什么?”   “本王就算与你家主子交好,旁人也说不出个什么来,要是敢说,真当本王吃素,可以任他们搓圆揉扁的?”瑞王说得急,没留意身后的门早已打开,秦风就立在那里。   皇叔竟与前朝女官来往密切,倒是闻所未闻,红羽楼那边丝毫没有这方面的消息,确切地说,关于前朝之事,红羽楼那边——为零。   终察觉到身后有人,瑞王忙闭上嘴巴,眼底有几许狼狈之色,到底是熬过前朝储君之争的人,脸色立马恢复如常:“侄婿,孟女官如何了?”   “需得观察观察,不知此处可有地方歇着?”秦风已经疲累至极,他这原身刚恢复没有多久,最近折腾得不轻,终是感觉到力竭,就算有百般疑惑,也要先歇上一歇再说。   随秦风来的只有瑞王及他的随从,冯宝等人也累,他打发他们回公主府歇着,顺便给萧令瑶报个信,让她晓得他是被瑞王拐走了即可。   那老仆忙引着秦风进了另一间房,未料到这驸马爷一挨着床板就沉沉睡去,毫不见外。   秦风这般,瑞王也走不了,再说他身娇肉贵的,也经不住这往返的折腾,便也寻了一处歇着,或是想到些旧事,瑞王是翻来覆去睡得不踏实,还不如秦风。   是以第二日秦风起来时精神恢复如初,瑞王却像霜打的茄子般无精打采,两人状态相差甚远,见着这后辈精神涣发,瑞王摸了把鼻子,果真是岁月不饶人,他败了。   秦风没留心瑞王这小小心思,快步去看孟女官,还未进门,那老仆步出来,冲着秦风深深地一作揖:“多谢郎中,主子的热已经褪下去,那疹子也见好。”   老仆只差热泪滚滚,这情景令他忆起往事,在做完最后的那台手术后,病人家属扑过来千恩万谢,一位白发老翁还要给他跪下,若非他,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那一刻,秦风能感觉到身为医生的荣耀,来到本朝后,在这个医疗技术不发达的王朝里,这种感受越发明显,时间空间斗转星移又如何,人类不愿有病痛,畏惧死亡不变。   “您客气了,我本是郎中,治病救人理所当然,前面那些郎中开的药方子可还在?”   那老仆找来,秦风一一看过,见是银花、连翘等物,确是可消疹,便交代可以继续用,只是那芸豆切莫再入口了,那仆人叹息道:“原是芸豆也吃不得。”   “非也,非也,只是各人情况不同,除却这芸豆,还有人对牛脂、鸡蛋或坚果过敏的,而坚果之中,就属花生引发皮疹的情况最甚。”   “此番只是耽误了治疗,但好在一直在用药,虽是治标但也争取了些时间,如今猜出这过敏性源头便也好办,以后千万小心就可。”   秦风还有些话没讲,这过敏若是严重的话是可致死的,不仅身体有皮疹,全身肿胀严重,最终喉部有液体积聚,肺部拥挤,若不即时服药,回天乏术!   这位前朝女官的过敏症并不算严重,只是在患病期间仍在服用芸豆,岂能彻底痊愈?   只是恐这老仆太过自责,秦风才略过不讲。   瑞王在边上听着,多瞧了秦风几眼,暗忖有秦太傅那般的父亲,还能有这般细致周到的儿子,无外乎是受母亲影响多些,想到不可得的心上人,瑞王心内又惆怅上了。   孟女官仍在沉睡,秦风与瑞王移步至厅堂用早膳,瑞王正欲解释他与这孟女官是如何相识相交,便听到那老仆惊喜的声音:“孟大公子怎么来了?”   瑞王一激灵,这真是巧了,那孟敬轩竟也来了?   孟敬轩进来时就看到门口的马车,正道姑母几乎与世隔绝,哪来的访客,抬头就看到两双眼睛看过来,竟都是熟人,他心下一激灵,掩去眼底不安,快步走了进来。   三人寒暄略去不表,各有心思,一时间竟是无话可说,那老仆忙中只关切主子安危,只道秦风是郎中,此时才反应过来:“孟大公子也识得这位郎中?” 第343章 前朝,今朝   “英婆,这位不是等闲郎中,而是驸马爷,也与我一般是皇商,正三品顶戴。”孟敬轩哑声说道:“不知王爷与驸马爷怎会到姑母处?”   瑞王这才将英婆向他求助,他忙中请来秦风帮忙看诊之事告之,让秦风欣慰的是,瑞王略去了他为涂山先生一事。   孟敬轩作为孟家亲眷,立马朝秦风施了谢礼,面露羞色,因姑母在前朝曾经入朝为官,改天换地后家中为避嫌切断了与姑母的联系。   自从姑母迁至此处,可谓与孟家隔绝,仅有他一人时不时偷偷探望,姑母病重需得向外人求助才得救,孟敬轩自觉无颜。   秦风心中不是不感概,人趋利避害乃本性,本是血融于水的亲人,只因前朝覆灭,孟家姑母便成了孤家寡人一般,其亲人对她避之不及。   孟敬轩如今也四十有余,改朝换代时他已有印象,想必也曾见过姑母年少时的风采。   那老仆知晓秦风身份,在一边默然不语,当朝公主的夫君救了前朝女官,这事说出去不知会引发甚事,她一时间叹息不已,朝着秦风又揖身道:“老奴实不知如何示谢才好。”   “昨日之事老奴定会守口如瓶,不给驸马添麻烦。”老仆说道:“王爷与大公子均是省事之人,也不会让驸马为难。”   不愧是跟在女官身边的人,说话做事甚有条理,秦风说道:“在病患前我只是郎中,哪来的驸马,前朝女官又如何,既是开朝先帝都未动作,旁人又何指摘?”   “其实我对前朝有女侯女相一事深感佩服,前朝君王这般格局实在少见。”秦风说完,对面的瑞王脸都白了,上回在花宴提过一次就罢了,当天宾客哪敢外传,今日又提?   瑞王忙上前捂住他的嘴:“本王的好侄婿,你且管好嘴吧,你可是皇兄的好女婿,夸那前朝君王,拿你父皇当甚?”   秦风笑着避开瑞王的手,今个全是自个人,说出来也无妨,他笑道:“在场几位还怕漏了口风不成,侄婿一直以为——巾帼亦能定乾坤。”   “好一个巾帼亦能定乾坤,老身受教了。”   秦风闻声回头,只见原本卧榻不起的孟女官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身后,在场之人均未听到脚步声,再看她虽是精神不济,却身姿挺拔,不见老态。   见到诸人围坐在一起,孟女官施然走过来,郑重其事地对秦风施礼:“多谢驸马搭救 。”   已然知晓他身份,可见刚才在那处站立许久,秦风起身回礼:“前辈多礼,治病救人本是晚辈本职罢了,前辈现在感觉如何?”   “昨夜终得安稳,清晨睁开眼只觉得清明许多,那疹子也不似之前那般令人难耐。”孟女官看着秦风,讶异道:“原以为瑞王爷便是俊俏,驸马这般,难怪公主中意。”   这是夸秦风的皮相了,世间男子其实都不愿他人夸之皮相,甚至以为只有那风月场所中的小倌儿才需好皮相,就算是生得好,也要补一句才貌双全方可。   这位孟女官倒是不顾忌这些,不过依旧后知后觉地补了一句:“医术高明,胜过前几位无数,否则老身也只能败于那芸豆。”   “前辈您动辄就老身老身,虽是历经几朝,也不过五旬。”瑞王又不悦道:“另,先前还夸本王生得好,如今见着驸马,就把本王贬得不堪这后辈?”   这对忘年交对话时颇有几分趣味,秦风笑道:“不知前辈在前朝时任何职?”   “老身不才,在前朝时曾官至大理寺少卿,时隔多年,仍记得考入大理寺的光景,”孟女官笑道:“虽是时过境迁,不过老身当年乃是第一位考入大理寺的女子。”   孟敬轩给姑母让座,几番交谈下来,秦风方知这位孟女官名讳孟红缨,前朝末期考入大理寺,短短四年间便升至大理寺少卿。   前朝覆灭后,东越的开朝皇帝为显仁心,并未将前朝官员斩尽杀绝,除去投诚的一部分,将对抗激烈的武将悉数斩去,还有一部分则欲收笼,孟红樱也是其中一员。   原本她也有心继续入朝为官,未料到一群仕族官员跳出来称前朝允女子为官本就是大逆,既是改朝换代,切不可再错,将她从仕之心彻底斩断。   东越开朝本就是仕族聚力而为,孟红樱深知不可能对抗,只要皇帝不算旧账便不错。   她回归孟家,却发现孟家人对她避如洪水猛兽,更在私下商量如何安置于她,她看透人心,不等家中长辈开口,便主动提出离府居住,更是自立门户,开了个女户。   从此就成了这般光景,独居在这偏僻一隅,自得其乐。   瑞王与其相识也始于他到此踏春,在山中与孟红缨相遇,两人一番长谈颇是投契,彼时不知对方身份,只省得对方见识过人,后来知晓彼此身份均一笑而过,低调相处往来。   就连孟敬轩也是这次才知晓王爷与姑母相识。   秦风想到前朝,不禁叹道:“不知前朝末世这位帝王是何等地魄力,竟能做出这种惊天之举,可惜吾年纪小,不曾见过那样的光景。”   孟红缨突陷入沉思,摇头道:“当年若非冒出一个什么阁主,前朝未必覆灭。”   “莫不是浮生阁阁主?”秦风心中一激灵,说道:“晚辈倒是听说过这位阁主的事,只是这位阁主不久前已离世,门下弟子四散而去,浮生阁也是名存实亡。”   “他行的是什么路数,老身至今未懂,但东越第一任国主若非他相助,绝不可能成事。”   孟红樱低头道:“他是东越功臣,却是大启的罪人。”   是了,前朝国名大启,秦风似是想到什么,眉头轻皱,瑞王见他神色异样,忙给孟红樱抛个眼色,他是本朝王爷不说,这秦风也是本朝驸马,莫再提前尘事为好。   孟红樱便拍着头说道:“前尘往事皆成过往,驸马爷勿放心上,是老身年迈话密了。”   秦风笑着摇头,不,今番他要多谢这番际遇,此前一直想不通的事,如今终于明了。 第344章 瑞王的疑心   瑞王不知秦风为何露出这般笑意,只当他是为前朝大刀阔斧的改革而惊讶,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侄婿,以后切莫在外言前朝之事,终究是忌讳。”   “侄婿谨遵皇叔教诲,此后必定谨慎而行。”秦风真挚地说道:“如今侄婿只是对那浮生阁颇有兴趣,可惜那阁主已死,又不知浮生阁在何处。”   那孟红缨大笑道:“浮生阁主在何处,那浮生阁便在何处,如今他一死,浮生阁便不复存在,管它在何处作甚!此人乃吾仇敌,他死了,兴之,庆之!”   所谓朋友千人尚觉少,仇敌一人犹嫌多,虽是前尘旧事,仇敌少一人也是乐事!   孟红缨如今大好,瑞王与秦风不久便告辞离开,秦风临走时交代那老仆给她家主子继续用药,直至疹子褪去方可,那孟敬轩还要与姑母说些体己话,与姑母一同送两人出门。   待见着马车远离,孟红缨收回眼神,叹道:“方才姑母有一句话未言,见到这位驸马爷竟让姑母生出一种奇异之感——令姑母想到了许久以前曾经见过的浮生阁阁主。”   “姑母何出此言?”孟敬轩扶着姑母折回院中。   孟红樱闭上眼,想着那阁主的模样,不禁笑道:“是啊,他二人分明是不同的人,但均有些令人看不清,就像不属于本朝,他们拥有的远比我们要多,敬轩,莫与此人为敌。”   孟敬轩苦笑道:“姑母多虑,这位驸马爷有陛下与公主撑腰,如今在民间颇有声望,侄儿哪来这种本事与他作对,此番他在内务府一番亮剑,让我等佩服。”   原本三大皇商还有心思与他一斗,结果如何?   秦风不费一兵一卒轻易将他们拿下,且让他们心甘心愿地替他赚着银子,他们百般谨慎下接受,如今三人见面只有笑意,缘何,卖得太火!   虽是要给内务府和秦风进贡,余下的利润也让他们舒坦,且一致认为此模式可行。   这正是秦风的厉害之处,他所思与一般商人截然不同,他们预备的招数与所有防备皆不成立,未等到亮剑之时便已败北,谈何作对?   姑侄俩的对话秦风不得而知,上了瑞王的马车,瑞王热情地取出些小食给他品尝。   这瑞王把闲散王爷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马车里处处都是玄机,坐垫上铺着绵软的皮毛,摸着应是狐狸皮子,小桌案可以用来放热茶与小食,马车窗户更是比寻常马车大。   瑞王称这是为了掀开布帘看看外面的风景,只是这瑞王一边说,一边偷偷瞄着秦风的药箱,昨个秦风将他们赶出去后独自行医,今晨就见到孟红缨精神好转,这见效未免太快。   秦风察觉到瑞王的眼神抬头,瑞王也不闪避,笑道:“此时无外人,侄婿可否告知昨夜是如何医治孟女官?”   “不可。”秦风笑意盈盈,都言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笑意相迎:“侄婿医治手段非比常人,若非急症不轻易动用,昨夜孟女官高烧不止,又持续服用芸豆,为恐休克才贸然行之。”   “何为休克?”瑞王缩了缩肩膀,不解道:“这可是医家术语?”   秦风只觉得这瑞王的性子与皇帝岳父大不相同,但也晓得能从当初的争斗中存活至今,这位瑞王绝非等闲之辈,只是没那莫大的野心罢了。   他提了提心思,不敢大意应对:“正是,人有五脏六腑,高热易导致身体缺少水份,这水份也是滋养五脏六腑的必需,一旦缺少会影响血的供需,后果不堪设想。”   “侄婿到达时,孟女官的心率过快,且呼吸频率异常,这些均是休克前的症状,不得不防,为求快治,侄婿动用了非常规医治手段,好在见效颇快。”   瑞王突然面色微白:“是以这食物不克化之症原是会死人?”   “这过敏症若是严重者,须得时刻小心,一旦触发需得急用药,否则能致死,所谓病从口入,自是要对吃食倍加小心才是。”秦风看着瑞王爷惨白的脸色,心下微颤。   皇室各种龌龊秘辛不少,许是这瑞王也见识过,这食物过敏被用来害人也非稀罕事。   好在瑞王只是短暂的失态后立马恢复至平时的模样,笑道:“侄婿医术高明,不知师从何人,这等不能为世人所知的冶病方式又是如何得来?”   这问题好生尖锐,以往秦风都说是自行研究医书得来,在瑞王面前岂敢含糊?   “侄婿虽未参加文考,但研读不少,自知无甚前途后便为自己那两条路,一为从医,二为从商,前者是图有个生计,后者却是不顾地位,只图黄白之物。”   “至于为何图黄白之物,只是不想看主母脸色,也让姨娘好过一些,这从医不易,从来都是书上得来方知浅,太傅府里缺什么都不缺书,初开始只是苦读,牢记药性与药理。”   “后来想法子弄来了些病诊记录,从他人看症的记录中寻找医治之法,后来则用自个和小厮来练习针灸之术,若是病了,正好,可以自配药医治。”   “可惜这样远远不够,后才寻机会化名涂山先生在外行医,到些偏僻的村落山林之中替人诊病,一来不用引来他人注目,二来那些地方欠缺郎中,有郎中来自不会挑剔。”   “侄婿如今的医术可说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得来不易,当年化名涂山先生也是迫不得已,不能教府中人知晓,为行事方便,又何止这一个化名。”   秦风说得坦荡又真诚,倒让瑞王有些难堪,是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后的尴尬。   这份尴尬在想到他是那位所生之后更是达到顶峰,那般女子生下的孩子,怎会让他怀疑?他忙说道:“如今你为皇商依旧有医者仁心,实属难得。”   秦风只是笑笑,他本就是医生啊,医学生的上学之路简直就是一部磨难史,若不能治病救人,学来何用?不论是临床还是科研,都是济世的好事。 第345章 终悟了   他倒要多谢瑞王爷,若非他想找涂山先生替孟女官治病,他何来听到那些事,又何来想通一些他至今不能理解的关节,真是天助他也!   只是他早习惯掩饰真正的情绪,一路上与瑞王交谈最近隋城的种种变化,显得谈兴颇佳。   就连瑞王这等精明的人也瞧不出他已经心事重重,直至进了主街,瑞王才问起他是回安定府还是回公主府,秦风看着身上依旧穿着昨日的衣衫,还是回去收拾一番罢。   马车将秦风送至公主府,瑞王亲自送他下车,急人所急,这一回合,是他承了秦风的情。   两人眼神交汇,均知晓昨夜之事已成过去,秦风一拱手,一个字也没说,转身进入公主府,门口的侍卫就见瑞王站了片刻,直至看不到秦风身影方才离开。   秦风先回了房间,这个点,萧令瑶他们未必在府里,她并不是时刻守在公主府,会外出。   有时候是去赴会,自从花宴过后,她外出的频率高了些,但都会在夜间返回,不比他,他最近夜间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更会像昨夜那般留宿安定府。   为了彼此颜面,他们早达成一致,她不养面首,他不收小妾,更别提外室。   无人怀疑他们的夫妻感情,但也无人知晓他们夫妇间最大的沟壑,是走到尽头他们无法再合谋,秦风不是没想过会拆伙,但在乎拆伙的方式与时机。   昨夜想通的一些事让他心脏狂跳,走进净房,不见有人伺候,他自行取了换洗衣物过来。   也没用热水,这样的天浸泡在冷水里,全身冻得直激灵,可他却觉得头脑异常地清晰,许多以前无解的事都连成一片,看不透的事实慢慢浮现。   未知时间流逝,秦风闭上眼,从收到圣旨起到如今,所有的人与事如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里晃过,慢慢地将所有事情连成一线,只叹依旧有事不明,还缺少一些线索。   萧令瑶不肯言明的那部分秦风自知有她的顾忌,她不是一个人,在她身后,还有那么多人陪同,她须得对他们负责,肩挑重任,十七岁的她是如何办到的?   古人早智,寿命却不长,秦风的职业病不禁犯了,如此殚精竭虑,萧令瑶能否长寿?   察觉自己想得远了,秦风捏紧手指,迅速从冷水中站起来,被冷水浇灌过后的身体反而热得厉害,秦风迅速擦完身体换上一套全新的衣衫,用软布擦拭着头发。   若说最让他不适应的存在便是这长发了,每次洗完以后还需打理,秦风正擦着头发,外面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熟悉的声音响起:“可是有人进来过?”   萧令瑶的声音充满着谨慎,因为公主的身份,听上去是纵然,秦风摇头,非也,非也!   她是随时处于紧绷的状态,这状态恰适合她演戏罢了。   “是臣回来了,殿下。”秦风散着发,慢慢地步出去,却不知他此时头发微湿,脸上和脖颈间还有水迹,加上这张继承了柳苑美貌的面皮,倒让人看得有些眼热。   萧令瑶突理解程苑的不甘,这般容貌的驸马又拥有近妖一般的慧然才智,一见误终身也不过如此了,若没有皇后设计,程苑若还是少女身,恐在知晓他身份后会义无反顾地求嫁。   见着驸马这幅模样,白浅的面皮也有些发热:“奴婢还有事处置,请容奴婢退下。”   说完不等萧令瑶出声,白浅便大步流星地走出去,恰遇上荆无命听说秦风回来,两人迎头撞上,见她步伐匆匆,荆无命玩心大起,脚下步法微变拦住她的去路:“这么急,去哪?”   “关你甚事?”白浅瞟他一眼,想到刚才的情状,拦住他:“驸马与殿下叙话,你勿扰。”   秦风随瑞王一去便是一夜,荆无命无来由得有些担心,晨起见冯宝和龙七的寻常模样,心中竟有一丝不平,对龙七而言,秦风是救命恩人,对冯宝而言,秦风是主子兼恩人。   这两人竟是毫不担心,反倒是他这个后来的忧心忡忡,真是没处说理。   荆无命闻言摸了摸鼻子,突地反应过来:“你此前不是处处提防他二人独处,如今是何意,莫不是想他二人假戏成真?”   “你思虑过多,该去看郎中了,我们殿下是何许人也,你我均不是知晓么,殿下心中有无驸马我是不知,只知她会以大事为重,她感念驸马相助,会给他一条后路。”   那是殿下亲口说的,无论如何也要保他一条性命,万不会让他与他们一同万劫不复。   若是事成,那自是驸马的造化。   荆无命突然说不出什么滋味,当时事情紧急,那驸马候选人名单上竟无一人可嫁,最骇人的是镇北侯世子也要掺和进来,百般无奈下,萧令瑶才冷不丁地想到秦风。   彼时他们觉得既是走投无路,不妨一试,谁料想会有现在的境地,此时他二人在卧房之中,孤男寡女,偏他们还觉得不能相扰,这!   荆无命狠狠地抓了抓头发:“抓个驸马过来,怎么还这么麻烦!”   白浅何尝不是这般想法,还是揪着荆无命滚远些:“这麻烦是咱们自个找来的,有什么脸面说甚,驸马给殿下的助力多少,我不是眼瞎,可看得越多,越是心乱。”   荆无命头回没和白浅抬杠,白浅的手正捏着他膀子呢,都没甩开,他转头偷笑了一下。   卧房之中,秦风取了软布过来坐在椅子上细细地擦着头发,原身的头发原本没有这么光滑纤韧,是他用中药养出来的,如今比起萧令瑶的那头秀发来也不遑多让。   他的动作细致,仿佛所有精力全倾注在头发上,萧令瑶微微颦眉,这驸马很是不对劲!   两人朝夕相处这么多天,日同出,夜同眠,她素来爱察颜观色,秦风与他一般擅控制情绪,从不轻易显露于形,今日怎么瞧着有些小得意?   她心中盘算着,秦风刚把头发擦了个八成干,终于满意,慢条斯理地将手里的软布折好。   “殿下不问臣随皇叔去了何处?”秦风说道:“或是事出突然,殿下也没派暗卫跟着?” 第346章 背上疤痕   萧令瑶一怔,成婚初期,她确是不放心,是以用暗卫盯了秦风一段时间,后二人开诚布公,她放下戒心,再也勿动用过暗卫,仅是荆无命一人跟随他,一是保护,二来……   到如今,她早信了他,荆无命更像是他本来的侍卫一般,有几刻她甚至觉得荆无命已经转投了主子,白浅私下也没少骂荆无命。   秦风素来不会用这样的口气与她说话,萧令瑶的喉咙堵得厉害,所谓事出必有妖,他这般开腔,必定有事。   成婚以来,他总是有如春风一般,至少对她是这般,初开始或是因为两人地位一高一低,他不得不如此,后来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惜,在哥哥妹妹的玩笑中透露过几分心疼。   到后来,两人配合得越发默契,一再得手后他们之间的防备减少,真正成了一条船上的人,他对她更是纵着,给她做好吃的,处处由着她,在她生病时给她开小灶。   顶着夫妇的关系,她均是心安理得地受了,这一刻秦风露出的尖锐突戳开了所有的平和。   萧令瑶微握着双手,难以忽略心中的刺痛,原来习惯竟是如此可怕之物,一朝被打破,竟是周身不适,在程岑耍小聪明挑拨他二人时,她尚能冷静处之,此刻却无法淡然。   原秦风若是不再温柔都能让她怅然至此,若有一日站在对立面,岂非……痛上加痛?   “驸马何出此言?”萧令瑶不知昨夜发生何事,让秦风突然态度大变,似是对她失望?   秦风看着眼前的萧令瑶,形婚之说是他教她的,他二人履行得极好,形婚之下,各取所需,他二人确也做到,既达成这般状态,他在不平甚?   他自知可笑,也毫无防备地笑出声来,萧令瑶更是诧异:“驸马?”   “臣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殿下,臣与殿下分明已经调适得恰当,这一路走来从彼此不信,彼此提防到了合作无间,殿下也想好将来无论发生何事都会保臣一命。”   秦风似在喃喃自语:“此番局面应是最平衡之状,彼此都满意才是,都该满意才是。”   萧令瑶突然觉得不对,这秦风今日是怎么了,她疑惑地看着净室,快步走进去,见到浴桶里的冷水,心中一悸,寒春之季,他竟是用冷水沐浴?   突想到他方才说话时脸色潮红,她忙退出去来到秦风面前,伸手探向他的额头:“你可知道你发了热?此时是甚季节,你竟敢用冷水沐浴。”   曹景那般有深厚内力护身的人也才敢用冷水,秦风虽通医理,但这身子骨调整好没有多久,就敢这么霍霍自个,这是烧得糊涂,开始胡言乱语了么。   秦风只觉得头重脚轻,刚才用冷水泡澡的时候有多痛快,现在就有多难受,这原身的身子骨还是根基太弱了,他看着眼前萧令瑶焦急的神色,拍了拍自个的头,这事也太意外了。   他都计划好要怎么和萧令瑶谈判,翻身做主,偏这身体不给力,关键时刻拉后腿!   “是以殿下隐瞒之事对臣来说并不重要才是,可臣竟生出妄想,想要知道殿下的所有秘密,是臣逾越了。”秦风说完,转身走向铜镜前,他十分利落地梳好发,手臂有些无力。   萧令瑶见他逞强,无奈地呼道:“冯宝在哪,还不过来!”   她记得秦风有研制过什么牛黄丸可以解热,秦风突然快步过来:“用你的腰牌去宫里请太医,越张扬越好。”   “为何?”萧令瑶心道这人都发热,竟还在算计!   秦风的太阳穴已经在跳动,若不是笃定孟女官得的是食物过敏症,他都怀疑自己是否被传染,他按着太阳穴道:“臣为父皇扶植寒门一事往来奔波终病倒,岂能不让父皇知晓?”   这驸马!萧令瑶暗道果真如此,立马叫来曹景,着他进宫去请太医,这一边,则让荆无命和冯宝将秦风先扶到塌上。   那冯宝也知道物理降温的方法,当下就替秦风除去衣衫,萧令瑶避之不及,冯宝还不以为然,在他眼中,驸马与公主早就圆了房,就算看了驸马的身子又如何。   秦风是晕,但并非失去知觉,要是平时肯定要斥责冯宝替萧令瑶解围,今日不知是否在病中,总觉得哪哪都不痛快,全身都别扭,身子是这样,心也是这样。   尼玛,秦风觉得有些烦躁,以前不懂萧令瑶在藏什么事,现在知道了,心里一百二十个痛快,得意忘形,活生生把自个作病了,偏偏病就病了吧,还要想着借机要让元帝知晓。   算来算去算成习惯,他和萧令瑶不就栽在这个“算”上!   他现在懒得算了,懒得多想,身为病人还不能任性一把么,从来只有他治人,如今被太医治一把又如何,冯宝解开他的衣衫时,他就没有半点挣扎和抗拒。   萧令瑶就没这么好过了,白浅能说走就走好避嫌,当着一无所知的冯宝的面,她是走不得,也留不得,看着秦风的上衣被脱下,她脑海里一片空白。   新婚那夜都未这般狼狈,冯宝还一边替秦风擦身子,一边说道:“殿下放心,驸马学医以后一直用自己的身子试验试针,这点小病不算甚。”   “他用自己试针试药?”萧令瑶说道:“为何如此?”   冯宝还以为萧令瑶早知道其中细节,诧异道:“驸马没和殿下讲么,以前在太傅府后院,何止是被打压,吃穿用度和出行都受控制,姨娘自身难保,驸马爷学医也受限。”   “当时只有小的和驸马两个人能试药,试针,到后来姨娘想法子和太傅大人做了交易,驸马出行自由了些,才化名涂山先生四处行医练习医术,总之,驸马吃过不少苦头。”   冯宝说得兴起,将秦风的身子侧翻后示意她看他的后肩,在右肩胛骨那处有明显的烫伤疤痕:“此处是驸马练习角法时所致,可惜当时缺药,没有及时上药留了疤痕。”   萧令瑶眼神闪避,但还是看着那处,秦风那处有块圆形的疤痕,与周边皮肤相比,颜色要深许多,那一片都是被火灼过的,是他当年拿捏不准所致。   冯宝还在念念叨叨,秦风哪里有伤,哪里有疤痕,又说当年没有银两,所以只好留下。   萧令瑶突然变得自在,不过是男人的躯干罢了,儿时在水师里也见过叔伯小哥哥们打赤膊,这样一想,目光也变得干脆,将秦风上半身哪里有伤,哪里有疤瞧得分明。   不止如此,她一件件记在心上,或许,某一日会有用? 第347章 各有底牌(五更)   冯宝本就是个心大的,根本没察觉萧令瑶方才的别扭,恰好萧令瑶又彻底放松,冯宝更觉得自在,给秦风擦完身子就嘀咕了一句:“太医怎么还没有来?”   太医来的时候秦风已经昏睡过去,一番诊治说是受了凉导致风邪入体,开了些药物便离去,白浅送至门口时还塞了一锭银子给那位李太医。   李太医回了宫,并未返回太医院,反而是进了御书房,将诊治的结果与所开的方子奉上。   上回李太医还帮田启诚配了点药,今个又被叫去治驸马。   “回禀陛下,驸马现今昏睡倒不是这风邪有多厉害,反是连日劳累所致,臣见他眼下有乌青,可见多日未能安眠,是以给驸马开了些定神的药物,不过还得驸马好生调息才是。”   洪公公瞧一眼元帝的脸色,说道:“哪能歇得了,待春闱结束,驸马方能歇口气吧,此番为了扶植这帮寒门学子,驸马是真尽心尽力了。”   李太医不敢妄加评论,低头不语,元帝说道:“结束?他是个能折腾的,结束后还有大事筹谋,瑶儿不是埋怨公主无俸禄只有赏赐,有这般驸马,她哪能过苦日子。”   这番话是寻常父母才会讲的,元帝身为皇帝,这般宠爱锦华公主,李太医颇是感慨,那四位皇子哪一个也比不过锦华公主一根手指头!   瞧元帝说这话的时候一脸欣慰之色,李太医想到袖子里那锭银子,足有十两重呢,这银子拿得不冤,他可是陛下最信任的太医,巴巴地出宫去给驸马诊病,该拿。   打发走了李太医,洪公公笑得殷勤:“陛下可放宽心了,田大人从宋家打听来的消息,还有今日李太医亲眼所睹殿下对驸马的关切,他们夫妇感情甚笃。”   “朕是担心瑶儿一门心思衷情驸马,若不能得到回报会伤了心,如此看来,他夫妇果然情投意合,也是,瑶儿这般女子焉能不让男子钟情,是朕担心太过。”   洪公公笑得合不拢嘴,这陛下杀伐果断,唯独在那位与女儿处才有犹豫不绝的时候。   想到那位,洪公公收敛了笑意。   秦风与萧令瑶都未料到元帝在他们未察觉时便着田启诚与李太医摸了一把他们的底,彻底坐实了他们恩爱夫妻的“名符其实”后放下心来,再不纠结。   此时的秦风与萧令瑶恰处于最不“恩爱”时,秦风借病发了一通牢骚,事后昏昏沉沉,倒是让萧令瑶体验了一把灼心的滋味。   方才只顾得给秦风请太医,现在缓过神来,萧令瑶方觉得不对。   何为“此番局面应是最平衡之状,彼此都满意才是”,既是满意,他那般不不忿算何意?还有后面说的那句,更易教人胡思乱想。   “是以殿下隐瞒之事对臣来说并不重要才是,可臣竟生出妄想,想要知道殿下的所有秘密,是臣逾越了。”   萧令瑶回想这两句话后越加定不下来心,总觉得秦风是话里有话,偏是昨夜与皇叔出去一趟回来便有此反应,她的心七上八下。   此时正暗忖是否去瑞王府找皇叔打听一二,否则这般没底,她着实不太习惯,再品味一番,竟从他话语中品出几分委屈?是怨她瞒他太多?   可是,分明他也有所隐瞒,不也在暗地里做些不愿让她知晓的事?他们分明就是同类。   彼此算计着,这般情况下,如何能彻底敞开胸怀,对彼此做到真正坦诚,彼时才刚刚成为最默契的合作伙伴,驸马是要打破这平衡的局面?   “有话就说就是了,偏要打什么哑谜。”萧令瑶嘀咕着,一扭头,发现秦风不知道何时醒了。   秦风依旧是躺在榻上,精神头好了一些,睁着一双眼睛看她在这里一会儿沉思,一会儿嘀嘀咕咕,只是他热得狠了,喉咙干,嘴唇上还起了一层皮子,说不出话,难受。   “水。”   萧令瑶听他叫水,顺手倒杯茶水,将他扶起来喂到他嘴边,秦风喝完整杯,像不认识她一般看着她,啧,这是怎么?   他心里别扭发了一通脾气,算是借病发作,她这是心虚还是怎么地,竟是亲自上手照顾,金枝玉叶的公主人设不要了?秦风上下打量着她,轻咳道:“多谢。”   萧令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心中仍在暗忖要不要派人去趟瑞王府,沉吟后说道:“驸马也不是几岁稚童,怎么突然闹起了脾气?”   她声音轻柔,秦风心里又微微一堵,突然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臣也不是泥捏的,有点脾气也是人之常情,许是想通了不少事情,一时间经受不住打击。”秦风说道:“一时冲动下泡了冷水浴,这才着了风邪。”   这人,既是说了,又重点只字未提,萧令瑶轻咬嘴唇,为了避嫌,其余下人都退出去,没有旁人在,眼下只有他二人,却让她觉得莫名地心中没底。   “驸马可是悔了?”萧令瑶低语道:“可是悔了这桩形婚?”   秦风扪心自问,悔吗?自是不悔的,若不是做了驸马哪能得到自立出户的机会,若不出户,子财归父,所有的筹谋都将打水漂,若不是做了驸马,哪有机会做到如今的买卖。   “不悔。”   “眼下不正是驸马所说的各取所需,本宫可对付仇敌,你可大把地赚银子,还不用再管太傅府的裹挟,不用受主母的气,姨娘也能挺直腰杆做人,你到底气甚?”   “若说本宫有底牌未亮出,也是因为牵涉过大,不敢相告,可驸马不也在暗中筹谋么,驸马放心,此事并非本宫派暗卫所查,而是……女子的感觉。”   萧令瑶并不知道世间有第六感之说,但她就是感觉得出来,秦风的眼神在看她的时候虽然温柔,但却隔着一层雾,还不如现在,他的眼神起码是清澄的。   秦风难得矫情一把,被萧令瑶堵得无话可说,他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是啊,正如她所说,两人半斤八两,他怨个毛线!   看他笑得古怪,萧令瑶忍不住说道:“驸马有话就说,以前你可不是这般。你……可是遇到了何事,何人?“ 第348章 挑明   “臣一直在想,公主八岁入宫,九年皆在后宫,哪来的暗卫,”秦风终说道:“人皆有好奇之心,是以臣一直在思忖此事,直到昨夜,突然想通。”   “那些人是一直追随殿下之人。”秦风叹道:“他们不是平白无故冒出来的,殿下可知臣见过一位特殊的女官,此前辈姓孟,名红缨,曾是前朝第一位大理寺女少卿。”   “此位前辈行事说话皆不像本朝女子,”秦风的眼神死死地锁定在萧令瑶脸上:“她让臣想到了殿下,殿下虽在深宫九年,但骨子里同样不像本朝女子。”   “不重阶级,无上位者的傲慢,眼界心胸均不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之女,这份气质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宫内教养养不出这般的殿下。”   萧令瑶看着秦风,眼睛似蝴蝶翅膀扑闪了几下,她神色未动,唯一动的只有那双明媚的双眼,睫毛轻轻抖动,微微透露出几许情绪。   秦风叹息一声,今天的自个是着了魔,许是身体早就支撑不住,突然想通其中关节,竟然有些愤然,失了平时的淡然:“整个东越皇室,知晓殿下生母存在的不在少数。”   “但敢道出殿下生母身份的却无一人,哪怕是皇后,她虽恨你们母女俩入骨,却也不敢抛出她的身份,是不知,还是不敢,这是臣一直苦思冥想不能解的疑惑。”   “直到昨夜,臣方才想到——若说有何人能成为皇后都忌讳的存在,除了反贼,便是……”秦风一边说,一边紧盯着她的面孔,微表情不过一眼就逝:“前朝皇室中人。”   萧令瑶的眼睛快速地眨了一下,秦风便知道言中了,昨夜他有如醍醐灌顶,所有苦思不解的事情在这个前提下迎刃而解:“殿下的母亲是前朝皇室遗孤。”   “殿下的那些暗卫也是前朝遗留的后代子孙,曹景、白浅、荆无命,甚至……赵伦。”秦风说道:“你们曾经流落北关,在荒芜之地熬过多年,那段日子一定异常艰辛。”   “赵伦才会吟出那般诗句,殿下当时方能共情,有所感触。”秦风见她眼角耷拉下去,心生几许不忍,国破,家亡,家人离散,母亲却被新朝皇帝盯上。   她身上流着前后两朝的血液,身份割裂!   “他们能唯殿下马首为瞻,正是因为你们母女二人身上流着的前朝之血,”秦风上辈子学过历史,知晓古人对血统有多执着,能登大统者必保证血统纯正。   三国时期,刘备起事时坚称自个是汉景帝儿子中山靖王刘胜的后代,为让世人相信,反复强调,为何?   他有心起事,必要有名目,三国为宗法制,宗法其中有大宗、小宗,继承爵位的就是大宗没继承爵位的就是小宗,沛县刘氏大宗正是汉景帝一脉。   刘备自称汉景帝玄孙,又加了中山靖王之后,那是因为中山靖王相较于汉武帝来说仅是小宗,而在中山国来说,中山靖王的后人则是大宗。   顶着这个旗号拉帮结派,成就大事才是理所当然,同样的道理放在前朝本代也是一般。   萧令瑶必有前朝皇室血脉方能让这些人围着她转,为她筹谋,那些前朝子孙方能甘愿成为暗卫跟随左右,她此时的反应恰是微表情中的震惊,他言中了!   她所谋之事怕是……要捅了天了,秦风突然悟破这一层,只能叹他这是上了一艘怎样的船!秦风原本以为她要扶植四皇子!   毕竟几位皇子当中,她与四皇子关系最为和睦!   他受寒不算大病,又蒙太医看治,现在依旧觉得身体疲乏,说到这里先停了停。   若萧令瑶只是要铲除陈、唐两家,对付三位皇子倒也不碍事,陛下恰是要拔除这两枚钉子,他们顺势而为,必有所成。   这阵子不是已经初见成效?但若是涉及前朝,要像反清复明那般,哈哈哈,秦风只想大笑,这特么是举事,怪不得萧令瑶有养军的心思!   萧令瑶看着秦风的表情变化,却是稳如泰山,除却一开始的震惊,后来便是镇定自若。   ”本宫曾与白浅打赌,赌驸马何时能看透我等身份……”萧令瑶笑道:“我赌三月之内,白浅押半年,显然是本宫赢了,如今未到三月,驸马已猜中大半。”   大半?秦风想起身却没有力气,萧令瑶十根葱白般的手指伸过来将他扶起,是难得的温柔小意:“驸马是不是觉得这船要沉了?”   秦风看着她,说道:“殿下此前有养军之念,还是趁早收起来,不过是螳臂当车。”   “驸马不必担心,船沉之时,本宫也定保你周全,不会拖着你一同赴死。”萧令瑶叹息道:“本宫是真心感激你,你同意驸马甄选时,我们都得救了。”   “你是我们的恩人,虽对你有所提防,内心却是感激不尽。”萧令瑶说道:“只是若经历过我们那般的日子,并不敢冒然地奉上信任,若是押不准,便是血流成河。”   她眼前闪过无数道血影,刀光剑影中鲜血四溅,他们曾经付出过代价,血的代价,上一辈人几乎全军覆没……他们现在活着的这些年轻人,绝多数都已与父母生离死别,沦为孤儿。   秦风见她坦白身世,心中谓叹一声,他的思维与本朝人本不相同,知道何为同理心,如果将两人的情况调转一下,他不是不能理解,但是!   这位姑奶奶知不知道他们所图若是曝光,元帝就算再宠她,恐怕也难留她和她手下那帮人的性命,最好的结果是留她一个活口,但从此深幽后宫,受元帝摆布,再不得自由!   至于白浅他们,根本没有活路!   “秦风。”萧令瑶突然直呼他的名讳,原本慵懒的坐姿变得端正,她挺直了腰背:“我无意害你,会保你周全,这是给予你的回报。”   “铲除陈家、唐家后,你们意欲何为?”秦风坐起来,顾不得身体疲乏,追问道:“你下一步想怎么做?还有你的生母为何与你们离散,她若活着,那必定有一番变化。”   萧令瑶示意他伸出手,待秦风摊开掌心,她伸出一根手指在他掌心轻轻划动……   秦风不难感受那笔划的走向,终是汇成两个字,灼人的两个字! 第349章 蚍蜉撼树   只等萧令瑶抽走手指,秦风握紧了拳头,心下还有什么不明了的,他们步步周全,不惜耗了九年时间,就等着将来的一刻,秦风摇头道:“从投入产出来看,这个法子的确最佳。”   用最小的成本来获取最大的回报,这条路他们没有走错。   方才,萧令瑶书写的二字为——夺嫡!   只是,何人去夺嫡,他们手上有何人可用?秦风突然想到一人,双眼瞪大:“是他?!”   萧令瑶知晓依他的聪慧不难想到那人,点头道:“正是。”   欲要夺嫡,需得有皇子,四位皇子都不是她的选择,那便是真正正正他们的自己人,除却一人外,他想不到第二位——麾云使赵伦!   “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秦风无言道:“把人放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你们行得一招险棋,不过这赵伦与你?”   “一母双胎,一孕龙凤。”萧令遥说道:“我比他早出生半柱香,若不隐藏他的存在,他早死在皇后等人手中,皇子与公主,孰轻孰重?”   是了,不然赵伦何以在她面前露出那般委屈的神色,原是弟弟向姐姐撒娇,秦风倒不诧异他二人长相并不相似,龙凤胎也会是异卵而生。   秦风记得参加驸马甄选时赵伦的年纪并非十七,他眉眼一动:“赵大人年纪作伪,是为了混淆视听?”   “正是,母亲受孕之时父皇知道得真切,若不让他年龄年长些会引发怀疑,如今父皇对他没有半分怀疑,能放在身边用着,正中我们下怀。”   秦风想着他们的大计,不禁笑出了声,这条路相较于直接谋反来看确是合适,但是,元帝岂会让有前朝血统的人坐上那个位置,继承他的东越!   “赵伦若为五皇子,认祖归宗,如何能让他成为那位置上的人。”秦风不以为然道:“我与陛下打的交道不多,但陛下心思极为细腻,并非因为武将出身就粗枝大叶。”   “他所行的每一步棋都考量大局,深思熟虑后再落子,前朝既是东越的禁忌,赵伦与你一样,都流着前后两朝的血液,就凭他的出身,绝不可能成为名正严顺的东宫之主。”   “论长幼,如今还有已废的前太子,虽无东宫之位,却仍是嫡长子,何况上面还有三位皇子,二皇子与三皇子母家均是助力,四皇子虽是微弱,但难保不会有人扶植于他。”   “那赵伦呢,他若成为五皇子,他有何助力,是你们这帮前朝遗子,还是朝堂之中有支持他的人马?殿下莫要告诉我,仅黄棠等人便可成事。”   “朝中局势殿下比臣更要清楚,如今陛下虽有扶植寒门之心,但如今依旧是仕族当道,殿下要如何说服他们支持拥有前朝血统的五皇子即位?”   何况,现在这位五皇子都没有认祖归宗!   秦风的眼睛微微眯起,虽仍在病中,但眼睛里迸出的精光不容忽视:“还是说,你们的备选方案是逼宫?”   夺嫡不成,那就逼宫!   萧令瑶的脸色煞白,摇头道:“就连我本人也以为逼宫是死路,谈何容易,与其说是养军,不如说是以防万一,要护我们人周全,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秦风明了了,看着面露苦涩的她:“夺嫡是最保险的方案,也是不需动用武力的法子。”   萧令瑶手下可用的除了那批暗卫,就是前水师将士,这些如何与镇北军相比,何况还有皇帝亲率的飞龙军,她后续必定要招兵买马,养军以待!   如若前路不通,他们只能断腕逃离,能护着性命已算是大幸。   或像以前一样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被人追杀,遑遑不可终日,再重复以前的循环。   泰坦尼克号是撞了冰山沉没,萧令瑶的这艘大船何尝不是要撞山而沉,除非夺嫡这条路可行,但有什么理由让元帝与满朝臣子同意将皇位交给一个拥有前朝血统的皇子?   “殿下等人想行夺嫡之路,这九年来也是朝着这条路而行,为防万一又想养军以待,至于第三条路,殿下应是设计了逃亡之路。”秦风说道:“也是最下乘的选择。”   “前两条路臣倒是明了,不知第三条路,殿下准备如何逃亡?”秦风明知道萧令瑶不可能将底限告诉他,偏要问之:“如何才能避过飞龙军的追杀?”   萧令瑶轻叹一口气:“说来话长,恕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太多,但你既已知道我们皆是前朝余孽,准备如何处置?”   处置?秦风摇头:“前朝种种制度倒颇得我心,可惜本朝被仕族绑架,处处制肘,若像前朝一般行事,绝不可能,但要夺嫡,你们有几成把握?”   “先动朝堂根本,才有把握。”萧令瑶笑道:“如今如驸马所见,正在行之。”   秦风想到一个词——蚍蜉撼树,力量微弱难与东越国相比,养军也慢了些,还真只夺嫡这一个法子可行,对他们来说成本最低,回报最大。   除非获得满朝堂支持,否则难以成事,秦风的手一顿,萧令瑶此前就承认朝堂之中有她的人,不知安插了多少,能否关键时刻力挽狂澜?   “臣是猜疑,殿下倒是全认了。”秦风笑道:“看来殿下真的很需要银两。”   自立出府的事实已定,对这位殿下来说,他最大的用处是能帮她赚得银两,至于红羽楼的耳报之效倒要排在其次,是以,她也清楚现在越坦诚越好。   她曾提过在江北有些产业,但打理之人不中用,亏损多年,这两年才有进账,如今见识到他的行商能力,如何能舍弃,秦风心中一忖,便知道这是他的筹码。   是她舍不下他,也不能与他在此时反目成仇,秦风心中有数后,再看这十七岁的少女,不禁为曾经拿她当妹妹调侃的愚蠢行为自嘲。   古人早智,岂可因为她只有十七岁就小瞧?   前朝那般行事,可见前朝皇室骨子里的血就与众不同,说起来,秦风也是佩服的,敢在这个背景下让女子为官,更在入仕标准上做了调整,去平衡寒门与仕族,这份勇气可嘉。   只是终究触犯了那些仕族的利益,让仕族们唯萧家马首是瞻推翻前朝,又让仕族们坐稳了根基,说来讽刺的是,萧家是靠着仕族开朝,坐稳江山后却也受仕族裹挟。   到了如今,陛下要做的是毁了他们的双翅,又想到利用寒门,且是一个大循环,秦风突然有些兴奋,在这乱局之中,他预想的事说不定可以在乱中成事! 第350章 而他,非也   说起来,东越的开朝皇帝在前朝也不过是一臣子,是仕族的代表,那陛下与萧令瑶生母的关系还真是错乱,若非有那次谋反,一个为皇室公主,一个为仕族臣后。   如今倒是天地颠倒,两人身份天壤之别。   秦风只能道一句狗血,能堪比1818黄金眼,他拍了拍脑子,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如今事态平稳,但也只是暂时,若将来风云动荡,他要及时摘出去才好,若是那赵伦成事,还能把他拱起来,不过是换个人,在另一人手混饭吃,   不然就是将他灭口,他岂不是沦为炮灰?   秦风心下了有较量,这萧令瑶本性如何他已是知晓,但那赵伦,还有他不知晓的幕后人物行事,并不是萧令瑶这帮人可以代表的。   萧令瑶见他在思虑之中,心下也有了计较,忙说道:“你放心,我从未想过要你的命。”   “你如今还用得上我,自是不会要我的命。”秦风笑了笑:“恕我直言,眼下我们确还有合作的需要,只是我这条命,我这身家将来怕是危矣。”   “如今知晓内情,我如何心平静气地与你们合谋,替你们赚这养军的银子?”秦风犀利道:“殿下需得给臣一颗定心丸,否则臣这么拼命赚银两做什么?到时候不是一场空么?“   萧令瑶是一点就通,抬起眸眼扫了他一眼,秦风又说道:“你如今告之大部分实情,一是无奈之举,眼下还需得用我,二来,想拉我为真正的同谋。”   “你可知晓,若要让我成为真正的同谋,只有一个法子?”秦风扫过萧令瑶脸上的绯云,便知道她想到了那法子:“便是与我做真夫妻。”   萧令瑶十指掐紧,她如何不知要让秦风真正地参与进来,便只有这条路,这比起临时搭伙更可靠,可是!   “你莫为难,我并不愿。”秦风看着萧令瑶美艳的脸庞,暗道这朵带刺的玫瑰是摘不得。   萧令瑶的心情难以明状,有松一口气,但又觉得错失了什么,心里微空。   耳边又响起秦风和煦的声音:“我不愿意用这种方式登上一艘不能由我掌舵方向的船。”   穿到这里以后,秦风方感觉到时代背景不同,对人的约束有多可怕,嫡庶有别,尊卑有别,出身比后天的努力更具有优势, 所谓的科考也不能实现所谓的公平。   这些年仕族操纵科考的事还少吗?表面的公平底下又藏着多少龌龊,更不要说那官员提拔制度漏洞百出,且这朝代重仕,人人都想挤破头想要挤进仕族,使出各种手段。   萧令瑶品着他的话,心下骇然,何为不能由他掌舵方向的船?   “你莫不是也想夺位?”萧令瑶骇然之下,望向秦风,又是失笑,岂会呢?他这般通透的人,也知晓他身为庶子,在未能科考未入仕族的情况下做到这般地步已是最佳。   凭他,如何能夺位?   秦风没露口风,说道:“无论如何我二人是做不得那真夫妻了,这形婚也且需要维持一阵子,我愿与公主再同谋,但只是暂且,我知你们需要的是银两,此事好说,但也需要回报。”   这话一抛出来,就是要讲条件了。   “你所需何物?”萧令瑶自知能带给他的只有皇权的依靠,如今他已在享受皇权利好。   秦风凝视着她的双眼:“一份和离书。”   确切地说,是一份不备注日期的和离书,需得盖上两人的印章,备注上日期可生效。   “皇室婚姻素来和离不自由,作为女方来说尤其劣势,否则程岑也不会用与陛下合谋来换取自由身,但殿下不同,本朝公主素来可以自行和离,这是皇室允以公主的权利。”   “与殿下合谋的时间由臣来定,这段时间内,臣必保证殿下赚得钵满钵翻,只是若有一日臣想抽离,殿下也不得拦。”秦风说道:“我信你,却不信你等所有人都信我。”   萧令瑶心中一滞,程岑欲与太子和离,须得太子同意,且要请示父皇方才可成事,太子自不可能放弃程家这股助力,这条路不通,程岑才另寻他路,找了父皇撑腰。   可她不一般,她是皇室公主,秦风说白了就是皇家的上门婿,和离是好听一点的说法,两人和平分手,不是休妻,也非休夫,但终究是两人分开。   她心中提醒自己这婚本就是假的,心内却是酸涩一片:“容本宫想想。”   秦风知晓身份曝光对萧令瑶来说无异于一次重大转折,他也成了变数之一,接下来的路如何走自是要好好处理,他笃信自己目前没有性命之忧,但仅限眼下,将来之事,谁能预测?   他有用处,她方坦白告之,接下来如何走,她暂且还能做主,萧令瑶看着他,突然说道:”驸马私下也有所图,几次三番关注西南,想必也有长远打算。“   她竟有所察觉?秦风的心敲了一阵小鼓,镇定道:”不过是行商走贩之事,东越之疆土广阔,生意做到哪里都是做。“   是吗?萧令瑶摇头,双目灼灼,他看穿了她,她何尝不是想到他的打算,在他说到要由自己掌舵船的方向时,她也想通了,他们,是真的志向不同!她志在东越,而他,非也!   两人之间一时寂静,萧令瑶终请来笔墨书写下和离书,笔触落下——“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萧令瑶的字体浑厚,完全不似女儿家家,秦风取来印章,两人对视一眼,双双盖上,只是那日期却空着,萧令瑶双手奉上:“此为本宫诚意,驸马将来可离去自由。”   “多谢殿下成全,臣乃守信之人,至那一日前,必与殿下分忧。”秦风看着纸上未干的墨迹,突听到她说道——“若至那一日,本宫自会亲自向父皇呈明,你勿需担心。”   秦风知道他二人和离必呈报圣上,此话的意思是届时她来善后。   这其中诚意他是收到了,秦风胸膛一热,想到此前种种,还有她信誓旦旦要护他性命与身家,心下也有一丝涩意:“多谢。”   “驸马仍在病中,且安歇吧。”萧令瑶收起笔墨,转身离去,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转身道:“我似乎知道驸马所图,愿驸马如愿以偿。”   见她要转身离开,秦风再次开口:“也愿殿下心想事成,我二人同盟不破。”   萧令瑶回首,嘴角带笑:“何时叫停怎么算?”   “不如随遇而安?顺其自然?或是说顺势而为。”   秦风说完,萧令瑶颌首:”我正有此意。“   两人眼神触上,这一次,彼此眼神均是清明!   秦风躺在床榻上,这下子心中明了,原本含混不清的事清楚后,心下清明也有几分无奈,他二人均对彼此有善意,但那船,他注定不能与她一同冲往终点。   唯有互相助力帮助彼此朝彼此的方向行进!   换了主子又如何,他照样要仰人鼻息,不过是从一个靠山寻到另一个靠山,秦风长叹一声,谨小慎微的日子已经过够了,他突想到浮生阁,立马坐了起来,还是医治龙七要紧!   秦风拖着病体就前往医馆,这边厢,萧令瑶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一身冷汗,来到静议堂后方觉得后背寒凉,刚刚坐下,一道身影倏地从屋顶落下。   “你方才都听到了?”萧令瑶看着来人,垂眸低语道:“可觉得本宫做错了?” 第351章 心动,情动   曹景双手束起,埋下头:“驸马是聪明人,他早就对赵伦有了疑心,也曾试探几回,如今因见了前朝之人想通其中关节倒在意料之中,只是未想到他会……”   “只是未想到他会趁机索要一纸和离书。”萧令瑶说道:“此事我等三人知晓便可。”   曹景知这三人是指他们夫妇及他,心下却是震惊:“殿下是担心?”   “我等自不会害他性命,但他所说不错,我等不会,不代表其他人不会,阿叔他……”萧令瑶叹道:“驸马助我等不少,本宫终不愿恩将仇报。”   曹景的头埋得更低,他亲眼所见,也曾听白浅说起几回,要说他夫妇未有情愫,哪来那几许似要以假乱真的情意,就连旁人也看出一二,他二人焉能无感?   可惜有感又如何,君王之下,士农工商,人自出生时便有其境,或心有抱负,或肩有责任,再算上那利益纠葛,那点似是而非的情意又算得了甚?   儿女情长本就不适合殿下,或有一日,殿下想要怎样的男儿不可?   “殿下既要保他性命,此事曹景自会保密,绝不会让阿叔知晓半分。”曹景又说道:“驸马更是警醒,绝不会将此事透露。”   萧令瑶一向清醒,只是此时眸孔中滑过一抹伤,但转瞬即逝,随即说道:“他说他不愿意上无法由自己掌舵方向的船,可这世间,容得了他自行掌舵?”   曹景摇头道:“身在东越,谈何容易,有朝一日你二人和离之事曝开,他处境更难。”   秦风此人,他们总是觉得能看透一二,但每每都能让他们惊奇,他所思所想与他们大相径庭。   他总有出其不意的想法,或许真有一天,他可以做自己的主?若他有那一日,她定是替他欣喜,也会羡慕,束缚他的是这陈规,而她的束缚则要多得多,肩上的担子更沉重……   从血海里活下来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都是她的责任,非血缘的亲人们哪!容不得她大意,由不得她任性!   见她眉宇间的愁绪挥之不去,还有方才书写和离书时下笔并不爽快,几番踟蹰,曹景心有所动:“那殿下可愿意与他做真夫妻,让他与我等成为真正的自己人?”   萧令瑶身体微微顿住,面对曹景质问,她不禁凄然一笑:“若说心中没有所动为假,但本宫也想寻个真心人来做这真夫妻,而非利益所绑,是以心内挣扎一番也颇有排斥。”   曹景的头又低了些,只是不愿以这种方式绑定彼此,并非无意,若是无意,岂会再三要保他性命,今日这和离书一事更要瞒得彻底,连阿叔也不能知晓?   分明是情动,心动……   “殿下与驸马也算是彼此交底,只是驸马究竟意欲何为,仅为银两么?”曹景说道:“咱家看着不像,他为何如此看中西南?”   萧令瑶未言语,反而说道:“我真羡慕他啊,曹景哥哥。”   曹景心下一悸,若没有背负那么多人的性命,那么多人的前途,她定是愿与秦风一路前行吧,秦风憧憬的何尝不是她所期盼,不,是当初他们期盼的,可惜夫人失踪,一切都变了样!   再说秦风拖着病体从公主府离开,一无所知的荆无命等人直咋舌,这是为了银两不要命!   那龙七若有所思地看着秦风,见他虽看上去单薄,眼底却比平时更有光采便若有所思,突感觉人群中有人望向自己,循着视线看过去,只见那洛凡尘正望着他笑。   这洛凡尘口口声声叫他师弟,说他原名墨林,龙七不是不记得,可他对这名字生不出任何熟悉之感,对上洛凡尘的眼神,也只有冷意。   目送秦海等人步入医馆,拿着扫把的洛凡尘耸了耸肩:“出息,你那师兄不是近在眼前?”   那小师妹才从洛凡尘身后转出来,却是男小厮打扮,她面皮白净,看着就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她耸耸肩,那肩上的伤口还有些疼,低声嘀咕道:“近在眼前又如何。”   瞧师兄方才看老师兄的眼神,比陌生人还不如,此时送上门去指不定又要受伤,不是皮肉之伤,是伤心的伤!   她都委屈自己到医馆来做个小厮了,就想离他近一些,天晓得这什么驸马爷的产业太多,何止这一家医馆,龙七跟着驸马爷到处跑,来医馆的次数少得可怜。   提到这事,洛凡尘有些心虚,哄这小师妹来做小厮确是打着离龙七近些的名头,也是为了让她消停下来,省得惹事生非,何况她还是张嘴,要吃要喝的。   两个人一起赚月俸总比一个人强不是?   洛凡尘算盘打得啪啪响,不敢让身边的小师妹察觉半分,安慰道:“见是见得少了,但能远远地看一眼不是,我听说驸马爷如今正给他治着病呢,这不,又来医馆了。”   秦风自不知医馆里又冒出个小厮,管着这么多家商号,要是铺子里聘人都要理会,这脑子这身子不必要了,这回也算体验了一把过劳,有些头几年刚开始的架势。   秦风自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起来,都是用上一辈子的投资理念快速有效地进行,如今进入稳固期,反而要稳打稳扎,尤其顶着皇恩在身,更不能大意。   待进了内室,秦风当着荆无命的面将放在一上锁的盒子里的和离书交给冯宝:“把此物送去琅邪阁,放到我以前置物的地方收好,速去速回。”   冯宝应了一声,问都不问里面装的是甚,抬脚就走,荆无命更不在意,抱着刀站在一边。   秦风自不会将如此重要的物件放在身边,冯宝不是头回帮他藏东西,一点就通,且这冯宝最大的好处便是对他忠心,绝不会打开那盒子查看。   打发走了冯宝,秦风这才进了密室,门一关上,只剩下他,他这才揉了揉胸口,长吁出一口气坐在蒸馏器前,如今于他而言也算大局已定,与萧令瑶再次交易得了筹码。   他若想抽身而出,填上日期便切割……秦风闭了一下眼睛,脑子里是刚才萧令瑶书写和离书的样子,她眉目平常,眼神却格外专注,写和离书需要这么认真么?   收回思绪,秦风看着密室中的琉璃瓶,里面已盛满液体,琉璃瓶上备注了名称,外人绝看不懂。   秦风埋头继续提取合成,定要将那营养剂调配出来,边上摆着一本笔记,上面记录着最近合成的结果,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想要的东西未能成事,但误打误撞合成了其它东西,他将过程记录下来,以备后用。   秦风埋头苦干之时,那龙七终是受不住步出医馆,一眼瞧见那个子小巧的小厮正在门口打扫,只是有一下,没一下,那扫把没扫着灰,倒是扬了不少尘。   龙七眉头皱起,面露厌弃,嫌恶地后退几步,他虽是不记得前事,但好洁,就算是在镖局东奔西走时也要保持整理干净,只是不愿褪了脸上胡须。 第352章 借人手(五更)   此时那灰尘腾腾而起,龙七避之不及,恰那小厮抬头看过来,一对眸子亮晶晶,眼中有好几分惊喜的神采,龙七皱眉看向“他”:“新来的?”   那小师妹一听满腹委屈,声音如蚊子一般:“嗯。”   “好生扫,莫要惊了病人,若有咳疾者,你岂不是让令人雪上加霜。”龙七说完,索性走得更远了些,一脸嫌弃的样子,他看着医馆前的人流,心中若有所思。   那小厮被一番训斥,又急又气,还好按捺下来,一边的洛凡尘见状直好笑,这么多师弟、师妹中,这两个最小的最不省心,尤其是这小师妹骄纵得很,今日也有吃瘪的时候!   龙七百无聊赖,没一会,荆无命也走出来,两人混得熟了,他一巴掌拍到他的肩膀上:“龙七兄弟,你生得这般高大威猛,可曾说过亲?”   “东家提过,我不愿。”龙七瞟了他一眼:“来历不明之人少祸害人为妙。”   啧,这龙七竟有这等觉悟,荆无命其实早瞧见在一边打量他们的洛凡尘,虽是让这老东西赔了一百两银子,他心里就是不痛快,狠狠地瞪过去,洛凡尘忙转身避开。   再说秦风在医馆密室里呆了许久,又去住安定府的研究室呆了小半晌,或许是这一想通,整个人都轻快不少,虽然还有些发热,等到晚间返回公主府时,身子轻快不少。   两人坦白后再度相见,眼神里都有几分闪躲,好在他们皆是好戏之人,尴尬的神色即刻掩去,萧令瑶又是那雍容的公主模样:“驸马病情未愈就为银子奔波,可要当心身体。”   老话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秦风本人又是医生,自然省得这个道理,他笑道:“殿下放心,势必不会让殿下成婚不久便守寡。”   萧令瑶面色微僵,她演得自在,他应对得更是自在,倒是她,虽是得了保证,也如他所愿 予了和离书,但心里酸酸涩涩,直至此刻。   看她神色颓然,秦风正色道:“殿下何需多虑,臣若要用到和离书,势必会提前知会,如今我二人依旧如常就是。”   萧令瑶的神色终于缓和下来,示意一边的曹景说话,曹景说道:“考试院准备就绪,试卷已经封存,十八位同考官已经确定并正在考试院中熟悉环境,熟悉流程。”   “往年唐相御用的人一律被弃,今年十八位同考官是从未担任过同考官的官员,且其中有两名大理寺中人,据咱家了解,均是左平道重用之人,显然故意安插。”   秦风心下有数:“应是为了提防唐相从中作乱,也防止这些新上任的同考官生事,外头诱惑太大,若是把持不住搞出舞弊之事,白相等人可就不好过了。”   既是把话说开了,秦风也不客气:“唐家也是臣的眼中钉,如今唐、陈两家势微,正是时候将他们连根拔起,恰父皇也有此意,殿下若有好主意,不妨共谋之。”   曹景的眼皮微动,如今这两人越发是要联手将唐相往死里逼,不过,“眼下唐相恐得人指点,对春闱之事毫无动手迹象,反而极力配合工部整治春汛,倒是谋了好口碑。”   “那是自然,宋尚书是个清明之人,于公事素来呕心沥血,唐相往他那边靠自是图宋尚书的实干劲,看来他府上的轩辕北还是有些本事的。”   洛凡尘称此人不过略得了些阁主的传授,但就仅这些,也足以唐相奉他为上宾。   萧令瑶不急,曹景拱手道:“先前驸马提示三皇子身边应有人指点,咱家着人去调查一番,三皇子身边并未有幕僚出现。”   秦风摇头:“三皇子身为皇子,封王立府后也知道要避锋芒,上回剿匪回城已是最招摇的一回,还被陛下算计了一把,那风头白出了,百姓忘性大,早把此事遗忘。”   “他身边定有一人指点,这人不会像轩辕北那般公开出现,定是换了身份藏在三皇子身边,身为皇子,身边若有此等能人,如何不引君王忌惮。”   曹景一震,突对秦风再次改观,忙说道:“既是如此,咱家再去查三皇子身边的人。”   秦风突然说道:“元氏此番将水师将士带回,殿下有何安排?”   “若是放在隋城无异于放在父皇眼皮子底下,自是不可,本宫在江北有些家产,但江北与隋城虽远,但有不少权臣出自江北……”萧令瑶说道:“其实本宫还尚未有定论。”   “既是如此,请殿下将人借予臣一用。”秦风的表情颇是严正:“如此这番,无需他们入隋城,自不会引起他人注意,于我二人皆有利。“   “敢问驸马要将人用于何处?”萧令瑶问道。   秦风坦然道:“臣欲往西南建些通商的休息站,方便押镖走货,那边极需人手,且需要尽速建好,臣雇佣他们自会付工钱,且有他们容身之处,只是他们需改头换面,如此可好?”   萧令瑶与曹景对视一眼,此事自然是好!   他们不宜进隋城,又无安置之所,萧令瑶本就缺银两,如今秦风得了人手,在建休息站期间由他接手,衣食住行皆有保证,两边都是皆大欢喜。   “只是不知殿下有何方法安置他们的身份?”秦风说道:“西南管制不严,但若遇到查访,没有鱼符在身恐会惹麻烦。”   秦风思虑周全,萧令瑶说道:“此事早在派元儿姐姐前去时就已经想到,提前准备了一批路引,且给他们安排的身份是早年洪灾中逃亡的难民,四处流浪。”   秦风记得,东越国最严重的那次洪灾造成无数家庭家破人亡,逃亡的人群涌进了国都隋城,就在城门外爆发了踩踏事件。   有人在洪灾中幸存,却枉死在城门前,因为本朝户籍制度的不完善,隋城一直未给这些人办正式的鱼符,只办了路引方便他们出行。   萧令瑶正是利用这个漏洞伪装这些人的身份,比起鱼符的正统管制,路引更易伪造,依她的身份,指不定弄出来的都是真实的路引,在西南更容易过关。   她还是有些手段的,秦风看着手中的茶,心思略安,西南之事,需得从快,从急! 第353章 一出双曲   曹景即刻着人去与元氏接应,着他们半道停下等待通知,秦风心下一松,往西南走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奈何进度太慢,且,必不能让这些水师前将士进隋城!   眼下他尚未布局成功,如何能让这位殿下暴露?   如今她那边有两个雷,她有前朝血统倒无事,但她手下都是一群前朝后裔,若元帝知晓她纠集前朝后裔搞事,就算她和赵伦流着他的血又如何?   其二便是这前水师将士了,就算元帝想要重新扶植寒门,把被流放的罪人救出来本就是大逆不道,此事若是曝光,必定吃不了兜着走。   这萧令瑶行事太过大胆,他还想活久一点,起码要在后路铺好前求个安稳,当然了,他现在的确是缺人,镖局人手有限,正常的走镖不能停,那休息站目前进度缓慢,令他灼心。   西南那边人烟稀少,且与隋城联系少得可怜,更没哪位权臣出身西南,与其把人安排在江北,不如去帮他建休息站,横竖他要请人,还能暂时稳住这局面。   萧令瑶显然没想到他还有这番用意,转头看向秦风苍白的脸色,道声:“多谢。”   这声多谢还真有些不好意思接住,秦风笑道:“各有所得。”   想到两人眼下的关系,萧令瑶哑然失笑,可不是,如今两人算是彻底稳固了合作关系,比起以前遮遮掩掩,现在两人反倒直白得多。   “驸马身体不佳,就让下人把晚膳送至房间用吧。”萧令瑶说道。   秦风作揖离去,脚步都轻快许多,可算是把这隐患控制在隋城外,心可暂时定下来。   再说那曹景派完暗卫前去通知元氏,想到秦风所说三皇子的情况,立马换上夜行衣,腾空而起,越上屋顶后直往承王府而去。   那承王府离公主府不远,只是制式上不如萧令瑶这位嫡长公主,元帝仅有这一个女儿,却不缺儿子,在萧令昭被立为太子后,他们更不敢高调,工部那边控制得甚是严格。   承王萧令晖此时正在院落中拉弓练箭,比起其它皇子,他身强力壮,曾有人言他最有父皇年轻时的风采,可惜庶不敌嫡。   他手中拿着弓箭,瞄准前方红心,嘴角微抿,嘣!   箭正中红心,再发一箭,再中!   一连射了十余箭,红心被箭插得几欲破裂,萧令晖方才停手,一边的婢子立马奉上温热的水与软巾,萧令晖净完手,又有婢子奉上参茶。   他一饮而尽,熟悉他的婢子见他嘴角抿的弧度便知他心情不佳,只字不敢言,迅速退下。   萧令晖坐在院落中的木椅中,吱,那箭靶突然脱开,在静寂的夜里发出一阵尖锐声响。   他顿时恼怒,顺手从一边的箭筒中取出一支箭,不用弓,右手一挥,只听得铿锵一声,那箭竟是透过靶子,将箭靶与木桩死死地钉在一处。   “承王殿下且再忍耐忍耐。”这个声音响起时,潜伏在暗处的曹景皱了皱眉,对秦风所言不得不服,此人只是一名老厮打扮,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一直在旁随侍。   可直到此人出声以前,他竟全无留意!   所谓大隐隐于世,此人隐藏得极是到位,这张脸上已有沟壑,看着颇有些年岁,可当他走出来时,曹景方能感觉到此人身上令人不容忽视的威势。   看似风轻云淡,姿态卑微,但身上那掩饰不去的气势若隐若现。   怪不得他们的人几度找不到驸马爷所说的三皇子身边的能人,原是伪装隐藏至此,比起轩辕北的招摇,此人明显更深谙陛下心理,不露锋芒。   “上回的绝等时机却被东宫案破坏,虽大皇兄被废深得本王之心,可惜也亏去了剿匪之望,”萧令晖胸膛起伏,只难忍错失堆积民间威望的机会:“如今先生令我蛰伏到何时?”   “春闱过后。”这老人家淡淡地说道:“危星不可造高楼,自遭刑吊见血光,殿下须得再忍一忍,此番春闱,老夫观星象可知将一出双曲,是莫大的风头。”   “此风光之下,无人可超左右,殿下何必白费功夫,另若是扰了陛下清净,就冤了这些时日的蛰伏。”这老人家说道:“老夫观星象从未失过眼。”   “一出双曲?”萧令晖喃喃念道:“这曲,可是指文曲星?”   “正是,文曲乃北斗第四星,五行属癸阴水,是天权伐星。管科甲名声、文墨官场、功名与文雅风骚,老夫观这文曲星,见其星曜现双轨,与往年大不相同。”   曹景听了心下骇然,莫不是今年科考将出两位状元?   萧令晖也是如此想,虽经历过此先生剿匪献了火计,又估算到起风时,顺利拿下匪寨,但这一曲双星之说简直闻所未闻!   “先生可知晓本朝以来从未有过两位状元之事,仅凭这星象就断出结果,未免草率。”   这老人家摇头叹息:“老夫仅能言到此,天机不可泄露,若非殿下是皇家之人,老夫也不敢言这多,观星象者,有三算三不算,若非权贵护不住老夫,幸而是三殿下。”   曹景见识颇多,也不得不佩服此人的嘴皮子功夫,泄天机者必遭反噬,但若跟的是权贵,是皇子,还能护得其人周全,这便是借气运。   秦风所言不假,三皇子前面出了风头,又暴露了在公主府安插耳目之事,需得暂避风口。   若身边有此等人被元帝知晓,定会被猜忌,这人颇是老道,索性将自己伪装中府中老厮,他们暗中盯了这许久,从未见过此人跟从萧令晖进出,差点让他逃过去。   若非秦风一番提醒,曹景临时起意到来,还真发现了不了此人。   萧令晖对此人变相的恭维甚是受用,突叹道:“上回多亏先生指点,剿匪才能大胜而归,可惜,着实可惜,大皇兄与皇后娘娘如今恨本王入骨,虽那陈家不足以为患,可是……”   “殿下是担心那侯世子。”这老人家微微一笑:“不瞒殿下,老夫也忌讳那世子,不过,比起那世子,另一人倒令老夫颇是在意。”   “哦,何人?”   “当朝唯一的驸马——秦风。” 第354章 生双相   曹景听到此处心内一骇,隐些掩不住呼吸,幸而这主仆二人均未察觉,又听得那老者叹道:“老夫擅观星象,对相面也略精通,几日前曾在玉春楼远远地窥过那驸马一眼。”   “此人面相如何?”萧令晖问道。   老人家摇头叹息:“此人面相让老夫参不透,一人却生双相!”   一人双相,曹景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此话作何解释,又听到这老人家说道:“老夫出于好奇打听了一番,听闻这驸马爷原本身子孱弱无比,便瞒着三殿下打听他的生辰八字。”   这生辰八字放在皇室中是大忌讳,当年皇后娘娘产下嫡子后便除掉了接生婆等人,就为不泄露太子爷的生辰八字,以防有人利用作乱。   秦风只是府中一庶子,当年并未严防死守,他不过花了些银两就买通了太傅府里的老仆。   拿到生辰八字一品,此人大惊失色:“若那八字未作假,八字的主人应当阳寿已尽才是,可驸马爷却安安稳稳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实在是令老夫百思不得其解。”   萧令晖还以为有什么天大的秘密,此时说道:“不过是一巧合,兴许那老仆也记错了驸马爷的生辰八字,驸马爷的底细本王是摸过的,以往体弱,鲜少出门,都快赛得过大家闺秀。”   这老人家闭口不言,他确是怀疑过生辰八字有假,是以又找了一番,拿到的无不是同一个生辰八字,到底是八字有误,还是其人有祟?   这人显然十分纠结秦风的生辰与面相,喃喃自语道:“若能摸骨便好了。”   相书《月波洞中记》曰:所谓九骨者,一曰颧骨,二曰驿马骨,三曰将军骨,四曰日角骨,五曰月角骨,六曰龙宫骨, 七曰伏犀骨,八曰臣鳌骨,九曰龙角骨。   那骨相才能真正堪得八九分,比起面相来要神准。   萧令晖见他执着于秦风,颇有些不耐:“先生何必执着于此事,就算是个有本事的,也不过是个做了皇商的驸马爷,不能入朝堂,皇妹更是如此,何必惧之。”   “他们不足为惧,大皇兄也难成事,如今最让本王忌讳的是二皇兄。”萧令晖说道。   以往两位皇兄争得不可开交,他从旁坐山观虎斗,也从中捞了不少好处,如今大皇兄势弱,二皇兄俨然没把他放在眼里,这矛头便对准了他。   不得不说二皇兄心思深,能把大皇兄逼成那样,处处搅水,如今自己成为他的目标方知道不好受,原本一个在户部,一个在兵部,看似井水不犯河水,却是差矣!   那户部掌管东越全国的税收,同时管控东越国的仓库与疆土,这仓库里装的可不止是粮,还有银两,所有部门急需用银两的时候都须得向户部伸手。   这其中就包括兵部,工部与兵部怕是六部当中向户部伸手次数最多的部门,兵部要管理东越全境的军队,后勤保障、装备维护,甚至那练军的物资都得耗银子。   兵部虽受重用,但也要处处制肘于户部,如今他在兵部任职,但凡与户部打交道就没有顺利的,二皇兄是个深谙笼络人心之辈,入户部不久,已经把上峰同僚笼络其中。   给他处处使绊子,让他碰得灰头土脸,偏是他对接的公务全部有碍,怎么不让他恼火?   若说有一桩事倒让二人颇有默契,那便是镇北军的军需物资一事,两人联手一道拖了半月有余,北关那极寒之地,半月也够他们受的。   权当是给镇北侯一个下马威,手握大军又如何,那大军也要靠朝廷养,也要靠兵部请款,户部发款,兵部安置运输,做人须得有自知之明才是。   萧令晖对萧令堂的怨念已经掩不住,这老先生却笑着说道:“待春闱结束必有一番变化,不如待到那时再计划,如今还请殿下稍安勿躁。”   “春闱之后还有大变?”萧令晖端起一边的茶水一饮而尽,他现在口干舌燥:“二皇子可是在试图拉拢那些同考官,未知是否要为替他母族的人撑腰。”   虽是换了一批同考官,怎么可能隔绝那些想走门道的人,二皇子母家的势力虽是在两湖地区,但朝堂中也有不少交好之人,如今他要抬举一帮母家的子弟,定是要走门道的。   曹景听到这里,方知道他们错失了多少消息,局势复杂,要盯的人太多,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那太子与皇后一直蠢蠢欲动,二皇子也在春闱中做手脚。   眼下看来,反而是这三皇子与入了国子监的四皇子最是消停,只是这三皇子也沉不住气,多亏得身边有人能降服得了他,让他按兵不动。   “殿下担心二皇子理所当然,但缘何要忽视那位四皇子?”这位老先生皱眉道。   此话一出,就连曹景也不由得愣了神,何止是萧令晖忽视,几乎所有人,包括陛下都对这位默默无闻的四皇子也无太多关注。   “四皇弟?”萧令晖居然嗤笑出声:“先生有所不知,这位四皇子是父皇一夜糊涂而来,若非一朝有孕,那位淑妃娘娘岂能入宫,父皇可是视其为辱。”   “先生初到隋城,对皇室秘辛知道得不多,四皇弟的母亲仅是地方上的一小小县令,因不受宠,父皇从未提拔过四皇弟的母家,淑妃娘娘更是不敢在父皇面前多出现。”   “父皇有意中人,当初喝醉酒,看到有几分神似的淑妃娘娘便幸了,醒来后可是大为恼火,认定是那县令故意布局,原本是要处死她的。”   曹景也知晓这般旧事,又听到那萧令晖说道:“算她运气好,一夜便有了龙子,恰逢父皇仅有三子,想着多个孩子也算后宫子嗣不甚单薄,这才留下,宣其母亲入宫。”   “这些年,四皇弟生母仅有四妃的名头却不得宠爱,这对母子俩更是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母家单薄,这些年都是这般低调存活,四皇弟何足为惧?”   萧令晖的话语里尽是对四皇子的轻视,这老人家却摇头:“惜此一时,彼一时。”   萧令晖的手一顿:“先生为何意?” 第355章 无人可轻视   “殿下,如今前太子失势,若无意外,再无翻身的可能,那原本支撑太子一脉的朝臣们该何去何从?他们势必要重新择储君而从,但如今谁能成为储君,他们必定有所思。”   “眼下四位皇子均有机会,既是如此,为何不择一位易操控的皇子支持,陛下初登基时也要受仕族大家裹挟,这样的手段缘何不能再来一次?”   曹景心内大骇,万没想到此人的见识如此渊远,此人不止能观星象,观面相,更易揣度人心,虽未知晓那轩辕北的深浅,但仅从前面过招来看,此人段位可能在轩辕北之上!   “大皇子背后的陈家如今是陛下的眼中刺,恐怕是要拔除,二皇子与殿下您都有坚实的母家支持,哪容旁人再指摘,两位殿下一排除,还有谁?“   无坚实母家支持,本人性软,母亲软弱,上位后能被轻易掌控的除去四皇子,还有谁?!   曹景心下大动,突觉得一阵懊恼,竟是无视了此人,原本是来探询三皇子身边的奇人,听得此人一番见解,倒是收获良多,似捡了便宜一般。   这位老先生笑着说道:“焉能因为此人不起眼便无视,局势变化莫测,乾坤自有变,殿下切莫拘泥于前局,身在皇室耳濡目染,岂有真正的清明。”   “以前若是因为不得志不受重视,若有人递上可用的利刃,四皇子可还甘愿为陪衬?”   萧令晖狂咽口水,那唐相已经公开与前太子、皇后撕破脸,秦太傅同时为他们四人的带教傅,其也未必再站在大皇兄身后,他们若要另谋其主,尤其是那唐相,四皇弟确是好选择。   “最近唐相颇是平静,春闱没做主考官也未有动作,他那身边的幕僚名为轩辕北,老夫颇是了解,有他在,定会建议唐相暂避锋芒,绝不会在春闱上动手脚。”   “除去配合工部防春汛后,另谋其主的话,应会选择四皇子,殿下不若顺着这条线深挖,为何这四皇子突然就入了国子监,也请殿下勿小瞧了这国子监。”   曹景心下又是一阵大动,四皇子入国子监之事他们也知晓,但未深究过,这人一番话令他醍醐灌顶,这其中若有人推波助澜,此事并不简单。   国子监作为国家教育管理机构,统辖其下设的国子学、太学、四门学等,各学皆立博士,设祭酒一人负责管理,国子监门生众多,其中不乏权贵之子。   思及此,萧令晖的面色微变,突然起身,朝着这老先生深深地作揖:“幸有先生指点,本王不甚感激,只是苦了先生,须得先以老厮身份藏于府中。”   “能助殿下成就大业,此小小辛苦算甚,何况府上并未让老夫受苦。”这先生笑道:“殿下如今可愿暂且一静?”   “自是当然,必定待春闱过后,如今本王呆在兵部好生经受磨炼才是。”萧令晖眼底闪过一丝得色:“兵部尚书与祖父交好,如今也是百般教诲,未有藏私。”   这老人家点点头,颇是赞同,此子可教!   曹景听到这里终是转身,悄然离开,萧令晖身手不凡,只是内功欠缺,那屋顶的瓦片微响,他还是听到了,抬头喝道:“谁?”   他纵身跃起之时,一只毛皮亮得发光的黑猫不知从何处跳出来,在萧令晖立于屋顶之时,恰好出现在他的脚边,受惊过度,尾巴竖起,滚圆的双眼看向他,随即趴在屋顶之上。   曹景仍不知那黑猫替他解了个围,在夜色中悄然潜回公主府,此时的秦风与萧令瑶正是相对无言的时候,戳开了那层纱,两人大眼瞪小眼,有些事变了,心境大莫也变了。   萧令瑶冷静下来后想了许多,也察觉自己被秦风牵着鼻子走了,那和离书就是秦风所图,他利用她藏着的重担,利用她的穷,得逞了。   是以,现在这位驸马爷的眼神比之前要清明许多,嘴角虽是压抑,但笑意快藏不住了。   以前她需要他帮助出府,摆脱其余那些不怀好意的驸马候选人,后来需要他帮她赚银子,往红羽楼安插人,以后,她还需要他帮她继续作戏,帮她保守秘密……   她对他的需要是越来越多,而秦风对她的需求却从未变过——皇权。   当天平不再平等,朝向一方倾斜时,他二人的平衡自是会打破,她所需过多,有求于他越多,就越处于下风,这一回,秦风参透她的身份,彻底占据上风,是她输了。   烛火通明,白浅等人也退下去了,房间里从未如此沉静,那烛光摇曳,映着两人的面庞有也带了几分红,秦风终打破沉寂:“曹景是去了承王府?”   “是,去了不少时辰,不过依他的内功修为应是无事。”萧令瑶盯她保养得宜的手指,直到此时,她才感觉到一阵失落,怎么说呢,就像两人打架,落了下风的感觉。   她后知后觉地品尝到败意,虽是因此和秦风少了一层隔阂,但不还是输了么。   秦风看着她手上的动作,她真失魂落魄的时候就爱做这个动作,不知道她本人是否知晓。   不过次数极少,这是长久克制的结果,如果不是同床共寝了这么久,他也难发现。   “殿下放心,臣早有怀疑,如今得殿下坦诚,深受感动,既殿下给臣一条生路,臣定当死守秘密,继续为殿下分忧。”秦风说道:“现下也明了不少事。”   “何事?”   “殿下为何对臣如此提防警惕,承担着那么多人的性命与期翼,这种感觉其实不好受。”   萧令瑶的手指交错,几乎要折断鲜亮的手指,这么多年来,身边的人多有体谅,知晓她在后宫挣扎着长大不易,也和晓她小小年纪要张罗这么多人的衣食住行不易。   但第一次,是他们圈子以外的人对她说”不好受”三个字,她无数次感觉到这种情绪,在夜间不能成寐,身边总是空无一人,如今,身边有了秦风。   “其实说来说去还要怨本宫太穷,见识到你赚银子的本事,现在是撇不开你了,谁知道驸马的脑壳还这么聪明,见过前朝的女官主就悟通一切,这下子你可占领高地了。”   两军交战,率先占领高地者获得优势,秦风讶异,她还知道些许兵法?   “其实说起来,早在驸马甄选时,臣就觉得殿下与赵大人不对劲,不似男女之情,倒是像有过相同经历所以能产生共情,但殿下还是让臣吃惊了一把。”   藏着赵伦的身份,自行吸引皇后等人火力,保他安然不说,还把人塞到了皇帝的眼底下! 第356章 待春闱   “欸,以前不知殿下担着这么重大的事,如今晓得了,自是能体谅殿下难处,咱们有劲先往一处使才最佳。”秦风现在彻底没了担子,说话时笑眯眯的样子让萧令瑶想到狡猾的阿叔。   阿叔也总是笑意盈盈的,但他狠起来的时候比他们任何人都要绝然,这也是萧令瑶不敢让阿叔知道秦风知晓他们来路的原因,更别提让他知道那纸和离书了。   有阿叔在,他不会放秦风安然离开。   萧令瑶幽幽地叹了口气,幸好这事只有他们仨知晓。   萧令瑶又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生病也是在你意料之中?”   “非也,确是受到冲击后想泡个冷水澡冷静一下,想通其中环节,孰料想通以后,臣这气性也上来了,索性和殿下把话挑明,早知是艘贼船,但你们盘算得也太大了。”   秦风无奈道:“臣可一心只想赚银子,连入仕都不肯,却被尔等拉进这大局中怎不憋屈。”   萧令瑶也无话可说,反正话都挑明了,他也愿意继续合谋,只是会在关键时刻撂摊子走人,西南那边问她借人,也是计划好的。   “驸马并非君子,而是真小人。”萧令瑶说道:“那接下来我们做甚?”   这个我们极大地取悦了秦风,秦风伸出两根手指头:“于臣而言有两件事情为要务,一来是春闱这商机不可错过,二来自然是痛打落水狗,那唐相有翻身之迹,此可不妙。”   话音落下,外面传来白浅的声音:“殿下,曹景要进去了。”   两人已经沐浴换衣,正在榻上叙话,一听说立马坐起来,两人颇是默契地取出外衣套上,各自下了榻,扫一眼对方的动作,两人双双震惊一番,要说默契,非他二人莫属。   但要说是最同床异梦的夫妻,恐也是他二人莫属。   两人入了座,萧令瑶轻咳一声,曹景方才进来,许是匆忙赶回有些眩晕,他竟觉得殿下与驸马两人之间有一股莫名旖旎的气氛,但房里的香颇是清冷。   他忙将此番探询的情况一一说来,尤其那老厮的一番解析更是不敢漏掉。   待他说完,秦风倒是先出声:”四皇子啊……”   三皇子身边的这人竟是敏锐到连这般低调的皇子也未放过,秦风与萧令瑶交换眼神,在对方眼底看到了一丝震惊,不得不承认,他们这般细密之人,也有错漏,的确漏算了四皇子。   如今竟是从三皇子的身边人才得到提醒,真是不知道是气运还是调刺。   “不过,一出双曲像是说本届春闱会有两位文曲星下凡,指的是同时有两位状元?”   萧令瑶一边说,一边看着秦风:“那一人双相又是何回事?”   秦风方才听到时就已经有些骇然,手臂上起了多少鸡皮疙瘩只有他一人知晓,这壳是原来的壳,但里面的主子却换了一个,那老头居然有这种本事。   “江湖术士罢了,不过也算有些本事。”秦风倒不愿意替那人遮掩,既是个有本事的,就该得到应有的待遇,比如警惕:“臣化名涂山先生在外行医时,倒也听过相同的说法。”   曹景闻言看向他,这秦风生得相貌堂堂,完全继承了柳苑的好皮相,一人双相,莫不是指他兼了男相女相,这世间也有男子长相肖女,出生便是男生女相的。   秦风的面皮确是生得好看,但整个人毫不娘气,自不会像那些龌龊地方的小倌儿一样,把自个弄得脂粉气重,所以长得好看但又有男儿之势,是为双相?   秦风不知道这位没根的曹公公思路都歪到天上去了,竟拿他和小倌儿比,他心里正打着小鼓,好不容易哄得萧令瑶写了和离书,这又冒出个高人,莫不是要揭了他的底。   思绪本来飘了飘,但他马上定下神来,壳还在,底子变了,谁又能知晓?   纵然那人说破嘴皮子,一直在后院安生呆着的“秦二公子”就是他们晓得的秦二公子,他心下略定,反倒是更关注那一出双曲,还有那四皇子的事。   不得不说此人的谋虑和轩辕北有些相同的路数,秦风暗忖要向洛凡尘打听打听这人。   “此人是否有真本事,春闱结束便可知晓,若真如他所说破天荒地出了双状元,此人……必除。”秦风带着笑意讲出必除二字,倒让萧令瑶打个寒蝉。   这般急着要除掉一人,还是头一回。   不过此人既是如此得力,将来便是赵伦的阻碍,萧令瑶颇是赞同道:“那便同他们一道,等到春闱放榜之后除了吧。“   秦风点头,此人都能瞧出他双相,为免麻烦,还是死了好。   “四皇子之事,臣倒觉得这术士说得极有道理。”秦风想到看过的小说或是影视剧里,往往这种上来就令人忽视的人物后期都能来个大裂变,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就是不知道这套路会不会也发生在四皇子身上,几次相见,秦风对这位四皇子的感官其实并不差——平静,是的,他身上有一种让人特别舒服的感觉。   拥有这种气场的人若是因为唐相的拉拢而发生裂变,实在可惜。   曹景默然,就听到萧令瑶说道:“着我们的人盯紧唐相与四皇兄罢,若是四皇兄卷进来,实在是可惜,他那样的人不应该生在皇家。”   “是,殿下。”曹景扫过两人的面庞,纵然是他,也不敢相信两人在写好和离书后依旧如之前那般,竟是让人瞧不出痕迹,若说会作戏,两人也算是棋逢对手。   秦风还是被那术士所说的一人两相惊到,晚些时间入眠时竟然做了梦,梦里回到了穿越来的第一天,踩空后的昏眩其实是持续的,感官仍在。   只是在睁开眼的瞬间有一种抽离的感觉,再然后便是尘埃落定,眼睛还没睁开就感觉到有泪水落在脸上,他第一个看到的女人是原身的母亲柳苑,见到的第一个男人便是冯宝。   彼时原身病重,请了几个郎中都说大限已至,谁能想到秦二公子还能挣扎着有了生气? 第357章 初九至!(五更)   柳苑当下就跪到地上多谢神佛庇护,冯宝则嚎啕大哭,亏得这两人,让他的第一感觉还算不赖,不过这份好感在其后感觉到原身的过往后彻底消散。   他可真是穿到一个苦逼人身上了,薄情的爹,低微的庶子,明明被夫君喜欢却要打压的生母,还有一个有些笨却实诚的小厮也要跟着他受尽欺侮。   好在,底子变了。   秦二公子还是秦二公子,但底下的本质变了,一人双相么。   秦风仿佛身处于白雾之中,四周灰蒙蒙地看不真切,远处有声音响起——“胆汁引流可见胆汁变稀薄、色变浅、量减少;血液生化见胆红素升高,这是急性排斥反应。”   “贱种,就凭你这样的出身也想越过大公子?可知晓你会怎么死,主母难得施舍一回你这些名贵药材,你就要老老实实地喝下去!”   梦境中有人正按着那个与他长相一模一样的人,强行将一碗药灌进他的嘴里,又抹去他嘴角的残液,给他换上与原来一模一样却干净的衣裳,收拾了碗,匆忙离去。   秦风的脚一抽,就从这梦境中醒来,但昔时的画面却越来越清晰。   他接收了原身所有的记忆,但这一段以往从未出现过,原身最后的时日就是在病中,成天昏昏沉沉,已然到了弥留之际,咳疾令得无人愿意进他的院子,避之不及。   可刚才他想起的根本是一出灌药毁迹的景象,原身根本不是病死的,是被毒死的!   秦风心思细,略一回想那人说话的语气和声音,就知道是唐红英身边的那个老妈妈。   听说是她在太师府里时的奶娘,出嫁后也一并带上了,可谓是最放心的人,那碗药是她灌的啊,秦风扶了扶头,还真亏得那老术士说一人双相,惊得他又忆起了这事。   冤有头,债有主,得报。   秦风在黑夜中捏了捏拳头,春闱期间暂不可动静,但是初九也即将到来,不远了。   转眼间,初九,会试第一场。   秦风与萧令瑶双双出现在考试院前,目送着客舍的寒门学子们一一步入考试院,那聂峰见到他二人,远远地作了一个揖,拍了拍身上的布包,微微一笑步入查验点。   验明考子身份,搜身,搜随身物品方可入内。   那聂峰等入住过秦风客舍的考子们身上均带着一个小小的琉璃瓶,不过小手指一指长。   被搜出来后自会被盘问是何物,那聂峰笑言道:“此为驸马为客舍学子准备的试用清凉油,为提神而备,未知是否违反考试院规矩,还指同考官大人指点一二。”   科考之时可带文墨,可带食物,只是食物需得切开小块,确保不会夹私,这提神之物倒没有明文规定不得携带入内,且这如此小瓶,里面确是澄清的液体,也无法夹带。   只是头次有考子带此物进场,负责查验的同考官即刻去向上面的大人请示,远处的秦风见得此状,手指在腿上轻轻弹动了一下:“今届确是谨慎许多。”   “白相如履薄冰,父皇也在暗中加持,唐相收起羽翼未加干涉,同考官中又有大理寺中人,本宫以为应是无事,只是每届科考必有状,还需留观。”   所谓留观,是指要留待观察。   秦风如今彻底松快,也要看看这清凉油能不能打出名堂,为做出此物,他耗了不少心神,只是这会试提前一日入场,考后一日出场,这些考子一进去便是三日。   三日都要在那狭窄的地方呆着,食物也只有自行带进去的硬干粮,不知要如何熬过来。   想到他那时候参加各种考试,虽是辛苦,但不至于受这种苦,一想到考试院里不能去净房解决三急问题,秦风觉得一阵恶寒,这哪是考验苦读的成果,也是对身心的摧残!   好在那清凉油顺利进入了考场,秦风这次准备的是试用装,比起清凉油,那些琉璃瓶才让他心疼,成本太高。   他哀叹一声,目送考子们在考试院前排起长龙,依次接受查验入场,默默地扳算起来,此番会试结束,会产生三百名贡士进入殿试,其中第一名称为会元。   三百名,他客舍容纳了这么多寒门学子,总能入些。   他正盘算着比例,那些考子突然涌动,似在激动着甚,抬头望去,只见一薄衫青年正施然走来,他目色从容,一举一止均是风雅,面对众人探询的目光,面无所动。   秦风想来最近引发考子们关注的除了那十二岁的天才,便是一位名叫平遥的青年,此人说起来颇是厉害,在此前的童试、乡试中皆拿下第一。   其实在这两大考试关口拿下第一的不少,东越国也算幅员辽阔,但此人的文章传出来后,令得众人交口称赞,此番会试,就有不少人看好他再夺魁首。   若此人能在殿试中也拔得头筹,就意味着 乡、会、殿三试中连续斩得头名,便是连中三元,在秦风学过的历史中,采用科举制的朝代里,仅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可以连中三元。   未等这些考子被这平遥现身而惊叹,又有一身材薄弱的小少年出现,与现场不少年岁已大的考子相比,这少年稚嫩得有如孩童,身材是瘦小,但双眼炯炯有神,极有神采。   只是在准备入考试院时,那前来送行的四名仆人个个一脸不放心,仿佛自家的羊羔要进屠宰场,人群里也有人嗤笑出声,是在嘲讽这小天才生活不能自理。   但他们也不想想,他们在场的有不少二十多三十的还敌不过小小少年,秦风心下笑道。   未说那些仆人,萧令瑶也微微颦眉,十二岁就要入考试院,也不知道熬不熬得住,见她目露慈母般关切的眼神,秦风说道:“此子虽被奉为天才,但臣并不看好他。”   “吾也这般以为。”萧令瑶并不意外,她与秦风在不少事情上的看法其实都是一致。   两人相视一笑,皆知对方在想什么,眼神触到,又颇是感慨地移开。 第358章 江北来客   直至所有考子入场,门前送考的人群也散去,两人正欲离开此处,那陈伯远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对着二人施礼道:“殿下与驸马也来凑热闹?”   “世子是参加武考,怎地也来了?”萧令瑶晓得这陈伯远最近甚是太平,回到隋城无任何举动,他越是这般,越是不一般,如此气定神闲,到底在做甚。   待发现他身边不见那名为周晋的随从,她心中警惕,秦风自也发现那周晋不见影子,心下自有忖,余光突然瞟到对方的双手,此人手里不知道在把玩什么,一直在摩挲着何物。   他正盯着,那陈伯远突挪开手指,让手中玩意出现在两人眼帘中。   一瞬间,那令人发麻的不适感油然而升。   藏在陈伯远手中的正是被萧令瑶典当掉的那只玉蟋蟀!   秦风是个爷们也觉得这陈伯远不是个东西,故意做出这种行为来恶心人,比那小人还不如,若是放在现代,足以被挂个变态的名号。   这人不知收敛,秦风眼底闪过一道寒芒,偏不想息事宁人,眼神直逼视那玉蟋蟀:“世子对蟋蟀似乎情有独钟,本驸马记得世子送给殿下的也是一只玉蟋蟀。”   陈伯远真没想到秦风会这样单刀直入,若说这只是他赎回来的,岂不是让人当成蠢货?   秦风看他如鲠在喉的样子,觉得好笑,这特么叫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送的礼让萧令瑶典当换了银子,他又傻叉叉地去赎回来,也好意思再拿出来显摆?   “咦,这只玉蟋蟀果真似极了世子送本宫的那一只,世子莫不是有这方面的偏好?“萧令瑶故作诧异道:“听说过好喜文墨,好喜玉器,好喜宝石者,这好蟋蟀者……”   她眼底咋现一抹诧异的光:“本宫独见世子一人也。”   陈伯远被这对夫妻俩呛得说不出话来,果然是今时不同往昔,以往那个说话还要硬撑着的小姑娘如今牙尖嘴利,还有救兵在一边,当真是夫唱妇随,好不和契!   荆无命等人在跟在后头强行抑制着笑意,殿下与驸马联手,岂能让这纯心找事的人好过。   未等陈伯远想出甚招来反驳,白浅突来到萧令瑶耳边低语几句,萧令瑶便说道:“本宫还有事处理,不与世子多寒暄,暂且告辞。”   她又对秦风说道:“驸马,本宫先行一步。”   秦风对上她的双眼,见她罕见得露出凝重的神色,不知为何心中一颤,柔声道:“去吧。”   萧令瑶微微一顿,带着白浅与曹景离开,这边厢,秦风也一拱手道:“不打扰世子。”   虽说是有要事处理,萧令瑶其实是一路赶着回到公主府,待她踏入静议堂时,曹景已经驱散四周的下人,她单脚刚迈进去,静议堂的大门便被合上。   诺大的静议堂里突变得黯然,几乎在同时,一道掌风袭来,这看上去娇柔万分的公主殿下眼神稍变,脚下步法竟是令人眼花缭乱,头上的发饰未乱,却避过那一掌的袭击。   那双妩媚动人的双眼中迸出一抹寒光,突地拔下头上的一根发簪,双指拈住后如迅雷般划向对方的脖颈,那人显然吃了一惊,身子后仰之时眼底是掩不住的赞赏。   萧令瑶目光微敛,却没有停手的打算,手中华贵的发簪似带着流光,随着她凌厉的动作频频攻向对方要害,直至对方的身体抵到桌前,低喝道:“我认输了。”   她这才收起发簪,却是尖利的一端始终朝外,遥指此人喉咙。   再看这人,身着一袭黑色劲装,颇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此人年纪不过二十五六,生得十分稳重,面容不凡,但莫名透着老成的劲,见到令瑶并未收敛的杀气,他有些心悸。   “殿下并未荒废练习,草民就放心了。”这人拱手说道:“阿叔令我前来隋城办事,顺道过来看望殿下,江北那边一切都好,还请殿下放心。”   萧令瑶会武一事捂得甚紧,在此人面前是无半分遮掩 ,原因无它,此人是前朝重臣之后,当初新皇登基,他们全家老小被斩杀三十余口,与曹景一样出身,他们原本一起长大。   “刑战师兄,好久不见。”萧令瑶与刑战一同习武两年,也算得上是师兄妹,只是后来她由曹景教导,刑战与阿叔一同前往江北,并不在隋城。   两人上次见面仍在五年前的中元节,她难得受元帝恩惠出宫,匆忙间与阿叔等人一见。   刑战看着如今大不相同的萧令瑶,拱手道:“阿叔令我等前来隋城,一来是送江北各商号的盈利,二来是带话给殿下,春闱过后必有所动,还请殿下做好准备。”   萧令瑶的手微顿,知晓以阿叔的习惯不会告知她是何计划,将她送入宫时阿叔就曾经说过,他的行动与她的行动不要交叉,让她置身事外,只有这样才不会引人怀疑。   是以她只是应了一声,并无太惊奇,刑战见状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好好的女孩子进了宫,如履薄冰九年,如今这般老道,丝毫没有儿时的天真烂漫。   他轻叹一声又说道:“阿叔言你现在虽是成婚,却不过是假婚,对那位驸马要加提防,如若要除掉他,若不便动手由我等来办。”   萧令瑶心神微震,刑战虽说的是如若,但阿叔定是动了杀心,阿叔与她不同,行事大相径庭,他曾在来信中称她心肠不够硬,岂会留她的枕边人?   偏是在她与秦风达成一致给了和离书后阿叔说了这番话,这是巧合,还是她最近与驸马种种让阿叔不安心,她冷咧一笑:“本宫记得阿叔说过不干涉本宫行动。”   刑战未料到她如此强硬,想到他临行时阿叔的交代,说道:“殿下莫不是被那驸马迷了心窍,此人长久呆在殿下身边,恐是会探了我等的底,若是出卖于公主可好。”   已经探到了……萧令瑶在心中默默地说完,察觉心中笃定后她握紧了拳,反问道:“阿叔这些年在江北筹谋那些产业,收益如何,师兄是知道的。” 第359章 往事疑云   “从事要有银两,要有人,可是这些年来经营惨淡,收益颇低,这两年方才好转,你们若有留心驸马,便知他是经商的奇才,上回若非得与他合作,元儿姐姐那边岂能顺利?”   刑战一时汗颜,知晓她说的是实情,又听到萧令瑶说道:“驸马行事如何,本宫心中自有数,阿叔年岁已高,莫要多思虑,身体要紧。”   这番说得甚是关切,刑战却觉出一丝别样的意味,手心微微冒汗,以前的殿下唯阿叔是从,入宫后慢慢成长,越来越有自己的主见。   他方知道阿叔的思虑并非多想,恐怕殿下对他已有不满,只是隐忍不发罢了。   看着刑战闪避的眼神,萧令瑶一改刚才的凌厉,说道:“此番你进隋城定不是只为了送这些银票过来,那些商号是阿娘早些年在江北所置,时隔这么多年,商号仍在,阿娘却不见。”   她说这番话时俨然是以前的模样,刑战的心微软,说道:“这些年,阿叔也不是没有派人寻找夫人,只是遍寻不获才把人手收回来。”   萧令瑶说道:“连当今陛下都找不到的人,阿叔也找不到在情理之中,本宫并未多想。”   刑战总觉得她似话中有话,安慰道:“夫人若是无事,定会来寻殿下。”   是么,萧令瑶冷冷地一笑,若平安无事,阿娘定会来寻他们姐弟,但如今生死不明,由不得她多想,她与元帝相处这九年,他虽重江山,但对阿娘的深情不似作假。   这些年,仅飞龙军奔去疑似有阿娘的地方不下百处,均未有下落,至于左平道提供的信息,那小薜氏所说是陈年旧事,不一定有伪,阿娘可能来过隋城,可惜事物总是在变化。   谁知阿娘来到隋城后又发生过何事?   萧令瑶心中盘算着:“驸马与本宫如今合谋收益甚佳,请阿叔切莫过度担忧,师兄尚未告诉本宫此番前来隋城还有何事,可需本宫协助。”   刑战察觉到她话里的疏离,忙拱手道:“此番科举当中有前朝后代数十人,阿叔着我前来照应一二,此事殿下不必露面,待科考结束,臣再返回江北。”   他口口声声称着臣,自称的并非东越之臣,而是大启之臣,这是阿叔一直坚持之事。   “此番你直截了当地前来公主府是以何等身份?”萧令瑶早已不是五年前不知世事的少女,刑战敢踏入公主府,就不怕他眼下的身份曝光。   刑战未料到她如今如此敏锐,态度不再敢像从前那般,稍稍后退一步后说道:“公主府近日采购一批来自江北的食材,臣是押送而来。”   如此说来进入公主府也是情理之中,刑战又掏出一叠银票奉上:“请殿下查收。”   萧令瑶看着这两千余两的银票,心思微转,说道:“师兄可知道驸马爷仅一项收益就有多少?万余两,本宫作为所谓的代言人仅抽一成,也得了千两有余。”   刑战的眼睛抖了几下,神情有些狼狈,萧令瑶权当没有看见,又说道:“你可知他收获这万余两花了多久的时间?”   对方自是语塞,萧令瑶叹道:“一月。”   刑战的眼神里难掩震惊的神色,萧令瑶反问道:“这般人物,阿叔也要让本宫铲除之?”   “殿下所思深远,臣定会与阿叔说明。”   萧令瑶未置可否,叹道:“以前阿叔曾说本宫认了父皇就与他行了两条路,只是这两条路要相辅相承,如今本宫的路,阿叔不仅要看,还要干涉不成?”   刑战狂咽口水,扑通跪下:“臣不敢,阿叔他只是心怀大业……”   “够了,本宫不是不知道左十七与阿叔通信。”萧令瑶淡淡地说完,刑战的脸色变了,十七是暗卫的编号,只有数字,左是编队,左十七将萧令瑶下的任务都有传信至江北。   他们以为做得天衣无缝,萧令瑶却早已察觉,竟还放任之,这代表着什么?刑战有些不敢往下想了,或许,江北的这帮人都低估了殿下的成长。   萧令瑶收好银票:“得刑掌柜亲自押送,辛苦了,白浅。”   一直候在外面的白浅进来,扫一眼刑战,淡然道:“刑掌柜这边请,待那边清点完毕便可清算,一路奔波辛苦,还请移步用些小食。”   请走了刑战,萧令瑶面色才彻底冷下来,曹景随即进来,方才静议堂虽是关上了门,里面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也瞒不过他的耳朵,见她神色不虞,他也无言。   良久,曹景才涩然开口:“殿下要保驸马,也无需这般与阿叔较劲,殿下是否……”   “要保他是其一,但曹景,你不觉得阿叔如今越发不懂得收敛了吗?”萧令瑶说道:“江北的那些铺子实际收盈如何,恐怕只有他知晓,本宫心里不是没有怀疑。”   “他在我们身边安插的人不止左十七,这一点你也知晓。”萧令瑶的眼神变得凌厉:“阿娘失踪之事,彼时年纪小,但后来想到些细节,令本宫不得不在意。”   曹景面色微冷:“可是与阿叔有关?”   “昔年在北关,阿娘说有事离开,暂留我等留在原地,但其后追杀的人马袭来,曹叔叔他们血溅当场,你我都是从血河中活着出来,是他们用身体和鲜血护了我们的命。”   曹景如何不记得,眼底掠过一片悲凉。   “彼时我年纪小,不记得太多,其后入了宫,有些记忆反而闪现,阿娘临走前曾经与我说过要与阿叔会面,共同去搬救兵,兴许我们能有一个安逸的去处,从此不用再流离失所。”   “果真?”曹景头回听说萧令瑶提到这些。   她为保秦风性命给予未填日期的和离书,又着他要瞒着阿叔,本以为她只是对驸马手下留情,未料到其中还有一层,她早早地防备起阿叔!   “你可记得阿叔找来时,只字未提与阿娘的相见?”萧令瑶说道:“我其后反复回想,确定阿娘有提过阿叔的名讳,只是阿叔只字不提。” 第360章 作弊之举   再加上后来她与曹景发现暗卫中有六人一直与江北互通消息,汇报她的起居举动,她才起了戒心,只是曹景以为是阿叔为了更好地在外围保护萧令瑶罢了。   曹景目色微变,萧令瑶叹道:“当年我入宫,阿叔是极力支持的,你可记得?”   当年他们走投无路,恰好元帝的人寻来,他们掩去赵伦的存在,只将她推往人前,理由无它,她是女儿身,皇后等人还能容,但若是赵伦也现身,恐怕立马招来杀身之祸。   让他藏起来才是最好的保护,她以一人之力吸引所有注意力,不让他们察觉赵伦的存在。   萧令瑶闭上双眼:“我一直在想,若是阿娘在,她会允我入宫吗?”   曹景也不得而知,当年萧令瑶才八岁,根本无从选择,他也不过十几岁的少年,一群前朝的老臣子们你一言,我一语,最终确是在阿叔的一手安排下盖棺定论。   “阿娘临走前说的分明是要替我们所有人找一个居住之地,不必在北关受苦,不必再颠沛流离,定不是要向皇帝投诚,她定不会向皇帝屈服!”   萧令瑶压抑许久,终于在感受到阿叔若有若无的压力下爆发,曹景忙示意她噤声,九年,这些心事她压了九年,一想到刑战是阿叔一手带出来的人,她难掩冲动!   此时,那刑战跟着白浅走向小厨房,发现公主府甚是清净,想到此前收到的消息,公主府的暗探都被秦风与萧令瑶伺机拔除:“白浅,公主与驸马是否情深?”   “说什么呢?他俩就跟做买卖似的,”白浅白了他一眼,说道:“尔等在江北不成气候,总不能让我等坐以待毙吧,殿下得的赏赐虽多,但又不能变卖,官银更不敢随便用。”   “如今靠得驸马这能产银子的聚宝盆,哪个舍得丢嘛。”白浅嘀咕道:“外人以为殿下有多风光,其实只限在宫里,还不如尔等在江北自在。”   隋城是什么地方?环狼虎伺之地!   刑战不再说话,跟着白浅去用膳,不过未能见到驸马就匆匆离去。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白浅终忍不住骂道:“一个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真是活见鬼了!”   她说完转身,见到萧令瑶的衣角就在不远处,忙收敛怒气,堆起笑意来:“殿下,刑掌柜走了,这次江北送来的都是殿下爱吃的吃食,银子也收得不多。”   虽说做戏要做全套,但白浅就是不痛快,这哪是来探望殿下,是来监督殿下的!白浅打量了萧令瑶的神色,又看曹景脸色不对,问道:“是发生何事?”   “阿叔是来敲打殿下,应是不放心驸马还有殿下如今的进程。”曹景掩住心中怒气,说道:“白浅,你且要清楚,刑战认的主子是阿叔,并非殿下。”   白浅闻言不悦:“这个不长眼的东西,这些年若非殿下苦心筹谋,能有他们的安生日子么,我们身在狼窝虎穴,他们远在江北享福,想到的时候就跑过来指手划脚,呸!”   萧令瑶眼底浮起一丝嘲色,她并不相信在春闱之际,刑战会为了几个前朝后裔的孩子就来这一趟,只是暗卫之中已有阿叔的人,跟着他倒也麻烦。   曹景瞧出她的心思,小声说道:“此事交予咱家,刑战虽无内功,但是练家子,警惕心强,若是换予他人,咱家也不放心。”   萧令瑶看着刑战离开的方向,胸口滚烫,或许,不破不立,阿叔是前朝王侯之孙,血统也就比她淡一些,除却她与赵伦,能凝聚前朝众人的非他莫属。   “辛苦你。”萧令瑶说完,转身走进静议堂,看到桌案上的一封请柬,她若有所思。   秦风瞧出萧令瑶有要事处理,他甩开了陈伯远,但并未走远,在考试院附近的一间茶铺里坐了下来,这里除了他,还有不少送考的人舍不得离去。   这其中有些是发髻斑白的长辈,有些是小厮打扮的人,还有些是娇滴滴的姑娘家,也不知道是送情郎还是送兄长弟弟,为了避嫌或免惹麻烦,姑娘们都戴着帷帽,想来是未出阁。   坐在街头,看着眼前的光景,秦风突想到一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待到发榜之时,这街道上定是马蹄疾弛,报喜之人急于返家报信。   不知那三百上榜之人中能有多少是客舍的客人,秦风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地叩了叩。   这种街头的茶铺用的茶叶并非上等,不过应付赶路之人的口渴,无需细品,牛饮即可。   秦风今日打扮平常,但掩不住本来的气势,坐在这的片刻,不少路过的姑娘家都投以好奇的目光,尤其是那些戴有帷帽者,更是大胆地张量。   只是在秦风抬头时,她们立刻匆匆而过,这情景让荆无命笑了起来:“咱们驸马真是个招人的,不过等到状元游街之时,这街上定是好看,届时花可要卖疯了。”   秦风当然晓得,已经着底下的商号进了一批绢花,那鲜花易谢,可绢花好看且不会凋谢。   投花是状元游街时,姑娘们表达爱慕的一种方式。   所谓状元游街,实际上指传胪唱名以后,状元带领诸进士拜谢完皇恩,从紫宸殿出发,到左门外观看张贴金榜及回府的过程。   是以游街的不止是状元,还有诸进士,全是一水的好郎君。   秦风只觉得古人的诗句就是好意境,把放榜之时的激昂情景写得叫一个详尽,眼下只有候着,待三轮考试结束,等待放榜。   这一等便至四月,中间传出几桩不大不小的轶闻,说是有十来位考子意图作弊被驱逐出考场,还有些身体弱的竟在考试期间晕死过去,苏醒后依旧不弃,咬牙坚持。   而那作弊的方式倒是令人称奇,竟是夹带了空白书,配以事先准备好的药汁一淋,竟是写满了小抄,若非同考官里有大理寺中人,观察细微,险些就蒙骗过去。   提到这事就不得不说秦风发明的那清凉油,差点也被当成作弊的手段,一番探查后认定确是可以令人醒脑提神的药物,与作弊药水无关。   此事传进安定府里,冯宝听得心脏都急跳了几下,直呼好险,一看秦风,居然满脸的笑意,他不解道:“驸马爷,咱们客舍的考子们差点受连累,您怎么还笑得出来?” 第361章 奇怪的空间   “如今不是证明清白了吗?消息都传到咱们这来了,知晓那清凉油的人已经不少。”秦风听闻此事高兴都来不及,他要好好多谢那两位双眼如炬的大理寺同考官才行。   正如秦风所想的那般,等到第一轮考试结束,客舍的考子们出来时,便有不少人过去打听那提神的药物在何处所购,清凉油趁机销售了一大波。   秦风所备的货一扫而空,若说心疼,那便是时间太紧,所制作出来的数量实在有限。   好在接下来还有准备的时间,第二轮与第三轮的考试都有间隔,能抽空赚取一笔是一笔。   那清凉油就这样随着三轮的考试成为本届科举考试的必备神器,有那用过的考子称用完后头脑清晰,还能驱逐睡意。   而让秦风诧异的是本朝科举防备已算森严,前面现了作弊之事,后续依旧爆出来有人冒籍,还是被同场的考生举报。   这冒籍就是假冒籍贯,按规矩考生应在原籍地报考,若是以它处籍贯冒充去它地参加应试科举,就称为冒籍。   其实秦风知道在他那个年代也有这种事情,有些偏远地区或是受政策照顾的地区高考分数线低上不少,就产生了借籍高考之事,当年他不少学习差点的同学就找了关系过去借读。   后来在当地用较低的分数和他上了同一所大学的也有两位,他还为此愤愤不平过。   这东越国的冒籍也是相同道理,经济发达的地区的教育程度远不如隋城这样的都城,也不如像江北、江南那样繁盛发达之地,竞争自然不够激烈。   有些试图从乡试中脱颖而出的学子就将主意打到那里去,这冒籍被举报,之前的成绩作废,此番会试当场被除名,也是得不偿失。   春闱在这些是是非非中总算结束,出了考试院的考子们鱼贯而出,秦风就在考试院外迎接入住客舍的考子们,只见人流之中,有考子突地跪倒在地,高呼一声:“苍天佑我!”   还有一些耗尽了体力精神的考子,一出来后便找地方坐下,好半天都喘不上来气的模样,更有一些晕死过去,有好心的考子上前去扶,还有人取出清凉油抹在其太阳穴上。   也有欢呼不不已的,似是完成一场重任,如今终得解脱,也顾不上去想放榜的事,这会试的榜称为杏榜,只因在杏花绽开时节公布,称之放杏榜。   榜未放,名次未明,是否能成为为那三百人之一尚无定数,此时大概是轻松得一刻便一刻,谁也不愿去想那后事。   虽是身边纷纷扰扰,各象皆有,还有人抱着前来迎接的亲人痛哭流涕,过往的考子们并不觉得惊奇,身在其中,方知这种种皆是自然。   秦风想到当年高考结束后,大家一起撕碎教科书的情形,纸屑翻飞,有如下了一场茫茫白雪,当时的他们尽情发泄着,嘶吼着,如同疯了一般,何尝不是感觉到了解脱。   待到高考成绩出来时又要各自面对悲喜,一时间,看着这群表现各异的考子,秦风的思绪被揪到了遥远的以前,他与那场面的距离如今不止是时间,更是空间了。   他双手背在身后,正沉思时,那聂峰带着不少客舍的学子过来与他打招呼,他们的面色潮红,一看就还陷入在会试结束的亢奋中。   “见过驸马爷,草民等人多谢驸马爷关照,如今会试结束,但愿勿让驸马爷失望。”   聂峰不复刚入客舍时的激昂与偏执,面色平和,秦风本想像家长一般询问大家的感受如何,想到自己当年就不喜他人询问考试情况,将心比心,把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秦风将冲动压了压,温和道:“你们都辛苦了,暂且好好放松身心,切勿想太多,一切顺其自然,今夜给大家准备了简单的宴席。”   二十七处客舍,秦风都着玉春楼准备了几桌,让他们好好放松放松,这事早在他们第三轮开始时就在筹备,事前未露风声,也算给他们一个惊喜。   这些寒门学子听闻是玉春楼张罗的宴席,个个诚惶诚恐,那玉春楼的名声他们哪有不知晓的,进入隋城后便时常听人提起,奈何囊中羞涩,无法惠顾。   如今得入住客舍的福气,他们皆能一品玉春楼的菜色,倒是冲散了等待放榜的焦灼心。   聂峰心下难说是什么心情,冲秦风一拱手:“多谢驸马爷。”   送走了诸位学子们,秦风心下一松,他们不晓得他的手心也沁了汗,要说这种投资行为最刺激的就是无法预知,他投资的是人,赌的是机率,押上的是后路。   书行还会找三甲谈判,绝不会把所有希望放在客舍的考子身上,想到他来到这里后,思虑最多的就是后路,做生意如此,做人也是如此。   荆无命他们也在这里看了半响,体验了一把悲欢怒喜,难得看到龙七眼里也有几分动容。   他不禁打趣道:“龙七兄弟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也想体验一把科考?”   龙七皱着眉头,荆无命与冯宝并不知道他已经接受了神经营养剂,东家都是不声不息地打发走荆无命和冯宝后才给他服药或注射。   同时打发走冯宝并非不信他,而是为了打消荆无命的怀疑,龙七晓得自己是直,不是蠢。   或许是那药物的原因,这几天看到某些场景,就会勾起一些陌生又感觉熟悉的画面。   方才看到考子们各有悲喜,他太阳穴绷得发疼,就莫名地看到形形色色的人或跪或坐,分布在一栋奇怪的空间里,有人激昂,有人沉默,还有人痛哭。   “啊……”龙七的头疾再次发作,痛得他无法忍耐,轻声低呼。   秦风见势不妙,忙走向他,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的脸,直到龙七平复下来,他才问道:“现在感觉如何,此种疼痛度可要服药,可忍得?”   龙七红着双眼,点头道:“忍得。”   不再像以前那般难耐,需得服药才能平复,这其中变化他最清楚不过,龙七觉得是那些药管了用,最近想到的事情越来越多,就连洛凡尘也在那画面里有了脸。   洛凡尘并未说谎,他们本就是相识的,且都在那奇怪的空间里出现过。 第362章 权势的滋味(五更)   龙七只是发作一阵便好了,秦风迎完这些考子们便回到了安定府,桌案上是各客舍伙计交上来的入住名单,每人的名字与籍贯均在上面。   放榜之后,得入殿试的考子名字他会用红笔勾上,剩下的那些意味着落榜,均要返乡。   三年后,他们方可再战。   秦风突有些不忍心,明知道是生意,但方才看过他们的悲喜,突觉得人生就是个圈,绕来绕去都逃不过竞争二字。   会试结束,白北堂的心终于落下,虽是出了作弊与冒籍之事却无伤大雅,前者是考子夹私,但也被同考官发现,后者冒籍,此事发生在入隋城以前,算是前文。   此番能顺利完成,白北堂几乎折了半条命,如今剩下评卷,誊抄、糊名过后,那卷面空白处会由不同的批卷官落下批注,待判完后一分高下,届时再放榜。   这事由唐景主导,这唐景以往也做过同考官,做过这判卷之事,那负责誊抄的同考官会在文字间留好空间,方便批注批改。   会试结束这日,白北堂宴请主考官与同考官们,地点定在河上的游船之上,他上船之时,突想到那高旗自尽以前就在这花船上寻欢作乐,眼皮就狂跳了几下。   今日只是饮酒,虽有舞女、乐女作陪,他们是不敢更进一步的,陛下与百姓们可是正盯着他们这些人物,白北堂一至,所有人都起身施礼,包括那秦佐怀。   一种前所未有的滋味让白北堂几度产生昏眩的感觉,他知晓这是甚,此是权势的滋味。   这花船有三层,到处都是透的,夜色茫茫,他一边回礼,一边朝四周看着,此时河上一片流光溢彩,处处是声乐美人,只是不远处的暗洲上似有野鸟或水兽,时不时怪叫一声。   他知晓若是赢了,便能日日享尽那奢靡之时,若是输了,便要像那水上暗洲上的野鸟,迟早是两侧空空,一身寂寥。   白北堂打个寒蝉,从自己茫然的臆想中惊来,从他让儿子去接近左平道要去查那十八年前的旧案起,就没有回头箭,如今会试顺利结束,只是又给他添了几分胆。   田启诚看着颇是得意的白北堂,暗自笑了笑,他今日赴宴前去见了元帝,陛下可说了,白北堂这番还算顺利,势必要大赏特赏,只是要等到放杏榜过后。   听着是风光,田启诚却知道,元帝这是要把白北堂抬举得高高得,这样摔下来才疼嘛。   何况还能用他来灼了唐相的眼,烧了唐相那一脉人的心。   秦佐怀也有所想,思及自己险些就覆灭,心下竟也生出一丝恍如隔世的感觉,经历了东宫无主,他如今倒也想开了很多,只是府里的氛围却不太好。   唐红英已经张罗好给秦云的亲事,最终定下了朝中一位四品官员的女儿,原是打着武安侯家嫡次女的主意,未料到那武安侯夫人一口回绝,称是高攀不起。   这位武安侯夫人也是个利落人物,母家也强势,不愿意攀高门,更不喜唐红英那为人。   如今哪家不知道唐红英是何许彪悍不讲理的主母,谁肯把自家女儿送过去受磋磨,嫡女是绝不可能,庶女,太傅府又瞧不上。   秦云错失了说亲的好时机,如今是高不成,低不就,最终定下来那家,还是秦云见对方是个嫡女,又颇有能力,长相也是中上之姿,这才应允。   至于一双女儿,及笄宴已过,提到那及笄宴,秦佐怀不得不想到柳苑,这双女儿以往对她不敬之处颇多,她未计前嫌,不仅请来锦华公主,还邀请了武安侯夫人,给足了脸面。   更不要说当天那环节步步不错,及笄礼办得甚是妥当,秦佐怀心下温热,只想着若是让她再生一个极好,虽是做不了嫡女,疼爱必不会少过她的双胞胎姐姐。   秦佐怀正想得入神,那白北堂唤道:“太傅大人可是在想家中美娇娘,走神好一会了。”   他惊醒过来,举杯道:“相爷恕罪,最近府中事务繁多,这公私之事挤压在一起,确是伤神,幸而有两位主考官率我等而为,否则哪能这般顺利。”   无人不喜这赞美之词,白北堂与徐桐都颇是受用,徐桐笑道:“今日也算事必,同考官们辛苦,我与白相共敬大家一杯,接下来还得辛苦一番。”   今霄不过是暂且松口气罢了,这一行人在这里推杯交盏,不远处的另一艘船上,一华服之人正遥望向这边,正是那瑞王爷,陪在一侧的则是皇商孟敬轩。   自从撞破瑞王与老姑母的交情后,孟敬轩与瑞王的关系似亲近不少,两人这番就是单独出来喝酒作乐,一边的乐女正抚着琵琶。   “真珠酒滴琵琶送,行云旧识巫山梦。”瑞王提起酒杯一饮而尽,此时,船只突然靠岸,又有一人登上船来,正是受邀前来的秦风。   见瑞王已经喝得有几分迷离之状,秦风施礼后坐下,那孟敬轩看过来,颇有几分埋怨:“驸马那清凉油卖得甚好。”   “哪里比得过口红、香水那些。”秦风知道孟敬轩是怨他没有将此物也按技术授权的方式拉上他们一起发财,笑道:“此物成本控制得一般,那琉璃瓶可是一笔大开支。”   是以,秦风着商号开展了“回收包装”的活动,那琉璃瓶若还回至商号,可收到五文钱。   不是他抠,而是那琉璃瓶太小,真要留下也派不上什么用处,不如看看能回收多少,对于拥有者来说不过是闲置物品,能换得几文钱也是好的,是以秦风不准备投入太多钱银回收。   如今初见成效,已经收回来一批。   这些事秦风不准备告诉孟敬轩,仅是抱怨了一番这包装比产品主体还要贵,孟敬轩一盘算,的确如此,这产品着是不划算。   又听秦风说有法子延长那香水的留香时间,提升浓度,对此事更感兴趣,两人就此事商谈起来,那瑞王爷听着他们交谈,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随后,吟出一句诗来:“施绫被,解罗裙,脱红衫去绿袜。花容满面,香风裂鼻……”   秦风与孟敬轩一品,神色尴尬,这虽称不上艳词,但也够……直白的。 第363章 一尸两命的瑞王妃   瑞王是见到秦佐怀在不远处的游船上才生出些感慨,他骨子里本就是放荡不羁的人,如今喝多了酒,吟完那靡情之诗,忍不住又长叹一口气。   秦风笑道:“侄婿听闻古人若胸中有郁都喜以酒散之,皇叔今日不仅有酒,还要叹气疏之?不知是为何事愁闷?”   今日是会试结束,不少考子都出来放松,是以各家商号和食肆都是满员,就连这河上的游船也被不少富足的考子包了,一时间,隋城显得尤其繁华,处处是盛景。   瑞王叹了口气,当着秦风的面总不好说是思念心上人,看着人家正主在边上,他心里不痛快,明知不可能又卸不掉相思,只叹道:“上回侄婿给孟女官治病,勾起本王一件心事。”   “本王那苦命的王妃是在生产时一尸两命,现在想想,她临产前吃过一碗面,是她平时鲜少吃过的,只是那产婆称吃完才有力气生产,本王记得——是荞麦面。”   “王妃去世后,本王曾经见过她的尸身,当时见皮肤上有红疹,喉咙中似有粘液,但彼时一尸两命,本王甚是悲痛,也未放在心上,直至这次才让本王有所思。”   荞麦,红疹,喉咙中似有粘液,这都是严重过敏的反应,若瑞王没有弄错,瑞王妃是被有心之人害之,秦风与孟敬轩听得这秘辛之事,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瑞王本来是想转移话题,这事确也横在心上,借着酒意说出来后红了眼睛:“本王实是个命苦的,王妃虽是指婚,婚前并无感情,婚后也是相敬如宾。”   “不知道为何她就落得一尸两命的下场,若真是那碗荞麦面作祟,时隔多年,本王连给她申冤的机会都没有。”瑞王轻叹口气:“本王哪日厌了红尘,便出家做和尚得了。”   秦风尚未说话,孟敬轩大呼一声“不可”,身为皇商,他们还是喜这瑞王的,虽是也克扣了不少,但这事都是有所图,一个愿打,一愿挨,瑞王还算是个心不狠的。   这位置若是换了旁人,他们还不知道是否好做。   孟敬轩失态,忙说道:“王爷仅是猜测,何必多想,这女子生儿育女如同闯鬼门关,也是那孩子与王爷缘浅,但王爷如今也不过四十,何愁没有香火。”   瑞王勾起了自个的伤心事,更愁闷了,刚才还觉得中听的琵琶声现在听着有几分凄惨之音,当下命那乐女下去,他只饮酒。   秦风如今倒是身心轻快,春闱期间筹谋的事都顺利,又借着结识孟女官想通了萧令瑶的出身来缘,借此机会也算是谈判一把得了和离书,给自己添了一条后路。   是以他心情截然不同,只是不好在瑞王心上浇把火,一边饮酒,一边看着江景。   他年轻,眼神好,扫到一边游船上的秦佐怀,再想到刚才瑞王可劲地朝那边看,心里一激灵就反应过来,为故王妃感伤是真,怕是也替自个神伤,得不到心上人而感怀吧!   虽说秦佐怀是便宜爹,但瑞王记挂着有夫之妇,这也太禁忌了,秦风想到瑞王方才念的那几句诗,心里份外不自在。   原本听着只是惊异这瑞王有些不成体统,好歹是皇家人,如何吟得了那诗。   现在想到若是瑞王念那诗时想着他的姨娘,这感觉……真是不太好,秦风的脸色微微一变,忙借端酒杯掩饰神情,心里悄悄问候了一番瑞王的老祖宗。   三人后面还算好,聊的都是下一步改善那些商品的计划,除了要用上冬青油提升产品的性能,秦风还准备借着考子们离城之际推出新的商品。   比如口红要推出新的色号,而香水则要推出不同的香型,就连肥皂也要区分开来,有洁面的,有洁衣的,皆有不同的功效,届时考子购来带回赠予亲人,不是正好?   孟敬轩早前就听说要进行技术的更新,后来也觉得莫不是驸马为说服他们随口编来的。   后来有那质量管控,还有技术质量标准,如今驸马竟弄出了那什么冬青油,着实是把说的都做实了,孟敬轩对秦风已经彻底服气:“既是如此,我明日便去会面那二位。”   “如此甚好。”秦风忙着,这种应酬交际的事就让孟敬轩去跑,他还能节省些许时间。   待船只靠岸,他们三人恰与秦佐怀等人遇上,两帮人一番寒暄,刚才还感怀的瑞王爷突然挺直了腰背,秦风暗忖这该死的男人的自尊心,这也算是输人不输阵。   人抢不过来,但端架子也要比得过去吧。   瑞王现在哪有半分刚才在船上的萎靡,一袭青衫,一把玉扇,端得是风流倜傥!   秦风看破不说破,再说那些官员见秦风与瑞王爷处在一块,还甚是亲热的样子,心下对这位驸马爷又高看一眼,毕竟这瑞王看似温润,实则是个大奸滑。   他骗得了别人,骗不过他们这些老朝堂,是以秦佐怀都有些意外自家儿子与这瑞王私下还能这般地亲热,此时瑞王喝得其实有些多,但身体是侧向秦风一边。   与孤伶伶站在一边的孟敬轩相比,显然这二人要热络些,秦佐怀倒没品出什么来,这位瑞王素来爱流连于这等场所,只是叫了秦风作陪罢了。   这次他两个妹妹及笄,身为庶兄长,他与锦华公主都给足了颜面,两位小姑娘各得了一副上等的头面,险些闪瞎一众贵女的眼睛。   秦佐怀现在对秦风早不像之前那般轻视,加上柳苑最近把府上事务管理得妥当,对秦风说话就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亲昵:“有空就回府走动走动,你姨娘挂念你。”   “是,父亲。”秦风心想他若不回去,也可以让姨娘来公主府,横竖他挂念的也只有姨娘而已,其余人可见可不见,余光扫过一边的瑞王,啧。   果然在秦佐怀提到姨娘时,他面色僵了僵,只是掩饰得好,没让人端出端倪。   不像他,特别留意了一下瑞王爷的微表情,捕捉得刚刚好。   秦风想到当今陛下,再想到瑞王,心道这萧家人虽然贵为皇家血脉,不也一样有迈不过去的情关,与他们普通人无异。 第364章 撮合撮合?   众人散去,秦风上了马车,胃里全是酒水,他以前鲜少参加这样的应酬,偏瑞王是个好酒之人,他今夜喝得多了一些,现在靠在马车里打着盹。   脑子里莫名想到瑞王吟的那靡情之诗,心下一阵躁动,想到那船上虽有清倌,但也有操皮肉生意的主,船上点的香应都是加了料的,是以现在下船后觉得全身躁热。   临走时见瑞王等人都无异象,想必是平时闻得多了,免疫力也强了一些,他还是头回登这花船,那香味他初开始就觉得过浓了些,但没往别处想,现在那劲反而上来了。   其实倒也不是让人难耐的猛效,只是心跳快了些,莫名地亢奋……   他暗道不好,忙取马车上的茶水喝了一些,又让荆无命先策马回府,让厨房煮上清热的汤水,他先灌了些茶水,等到府的时候,急匆匆地进了净室。   萧令瑶进屋时就听到净室里有些动静,白浅倒是见怪不怪:“应是驸马回来了,殿下,那瑞王好酒,驸马许是喝了不少,是否要准备醒酒汤?”   “等驸马出来本宫问问他。”   “那奴婢先下去了。”   白浅走开了,萧令瑶有事与秦风相商,静静地坐下捧着一本游记看起来,等到秦风出来时就看到一道素白的身影靠窗坐着。   听到动静,她扭头看过来,萧令瑶本就生着一双如入秋水的双目,幽幽地看过来时,更是烟视媚行,脸上虽未太多神色,也显现出几分风流之态,很是赏心悦目。   秦风匆忙间冲了一个冷水澡,方才的躁意已经下去了,现在看到她,暗道自己是真君子了,两人同床共枕这么久,他从未唐突半分。   每每有些奇怪的念头时,他便会提醒自个儿,这位仅仅十七岁,和原身只差了三岁,但和活在现代社会的那个他相隔了十几岁,这样一来,那点罪恶感上来,他就不会多想了。   他惯会掩饰,萧令瑶没从他的表情上看出异常,见他这般清醒,料想那醒酒汤是不必了。   萧令瑶将一封请柬摆到他面前:“这是荣安县主先前托人送来的,会试结束后会举办一场诗书会,邀请的是你我二人,赴与不赴,由你来定。”   他二人均知那程岑心系秦风,若是以往便罢了,如今他二人既有和离的可能,萧令瑶自忖不能断了她的姻缘,只是做出这般大方之举,她心口有些隐隐的堵。   秦风也听出一些她的话里之音,反问道:”殿下觉得臣与程岑有可能?”   “若是换作别人,定是不肯也不敢迎娶前太子妃,但你素来所想与旁人不同,本宫仔细一想,若荣安县主要再嫁,你倒是最佳人选,你无所顾忌,就算有,也能想法子破了。”   本朝是鼓励和离或寡妇再嫁的,只是程岑是太子收用过的女人,虽有县主的封号,一般家族也不敢相娶,她这身份实在尴尬,高门大户不敢娶做正妻,若是纳为妾,这位还是县主呢。   如今她也算是高不成,低不就,想来婚事难有着落。   “你我若是和离,你与县主均是和离之身,且前娘子与夫君均是皇室中人,是和离,并非休,犯了七出之罪的娘子才难再嫁,程岑只是误在为皇家妇,你为皇家女婿。”   “你二人背景相似,且你素来不重尊卑,想来也不会介意她曾和离,非处子之身。”   这话萧令瑶倒是说对了,他从现代来,没什么处子情节,但是……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   “她为了你不惜拉下脸面到本宫面前说出那番话来,可见对你情深,也有不甘,若你也有意,她不似我等有野望,只对男女之情痴了些,于你恰好合适。”   秦风哭笑不得,这都什么事呀,且不说他对那程岑并无太深的印象,就那东宫案来说,这位前太子妃也不是省油的灯,她上回故意借暖房说三道四,还是让他有些膈应。   他与萧令瑶固然知道夫妇关系是假的,但在外人眼里,他二人就是紧密一体的夫妻,这朝代三大纲纪——君臣、父子、夫妇,她程岑偏要乱了他们夫妇纲纪。   就这一点来言,秦风很难对程岑生出好感,明知对方是夫妻,却要故意卡一手,这事搁在现代不就是女孩子们所说的绿茶么。   如今送来这请柬,若是普通的邀请便罢了,若是再生事,秦风还想在退路搭好以前过些安生的赚钱日子。   不过,她既是生了这份心思,秦风觉得要快刀斩乱麻才是,省得这些无用的情爱扯了他的后腿。   “这甚诗书会可以一同前去,你我如今夫妇一体,那就得好好地前往,臣明早安排好商行的事务便可。”   萧令瑶点点头,又听到他说道:“殿下若想撮合臣与荣安县主,大可不必,遇到殿下以前,臣对婚姻就颇是淡泊,想着若是要听从父母之命便听,就是不娶也无事。”   他原本就不属于这里,对在这个朝代成家的心思并不浓烈,甚至想过若是在这里咽了气,睁开眼,会不会发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被医护们调笑他那踩空下水道的壮举。   萧令瑶方才压在心上的那点堵意就这么地没了:“省得了,那便在外依旧是对恩爱夫妻罢,只是将来和离时要让一群人惊异,如今这戏演着倒真有些别扭了。”   她本是开着玩笑讲着,不知怎么两人都沉默,萧令瑶想到刑战,说道:“本宫以前曾说过在江北有些产业,自是有人在那边打理,近日,那边来了人。”   “那边主导之人本宫要称一声阿叔,与本宫同辈者都这么称呼他,他是本宫母亲的堂哥,原本也是王世子,也是前朝皇室一脉,当初送我入宫是他做主,但也经我本人同意。”   秦风听完说道:“要成大业,为何要牺牲一个八岁的稚童,还有赵伦,虽是比你晚入宫,但也是吃了不少苦头,这个甚阿叔的倒躲在江北逍遥自在?” 第365章 太子妃害我   这话是说到萧令瑶心坎里去了,她说道:“我与你提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想保你的命,但阿叔及他的那帮人未必,你多当心。”   秦风心里一热,料想起来她与那甚阿叔才是一伙的,现在却似与那边起了隔阂。   想到她方才撇了尊称,便说道:“我知道你等底细的事眼下只有你知晓,白浅他们?”   “只有曹景,和离书之事也只有我三人知情,那和离书你且收好,勿让旁人看了去。”   萧令瑶这番小心交代,让秦风有些狼狈,他是个有提防之心的人,这次的确行了小人之心,早着冯宝将和离书送走藏起来,他耳根微热,头一回难直视她的眼神。   上回确是伺机套路了和离书,事后又揣度了她的心思,恐她后悔将和离书藏起来。   偏她这番磊落地关切他的生死,衬得他种种举动不堪至极,秦风忍不住想到,若他们能往相同的方向行进,应是一件妙事,不知是否有那一日。   秦风应了萧令瑶的关切,第二日一早安排好商行的事宜,便换了一身行装与萧令瑶外出。   两人为显夫妇恩爱,特别挑了色系相同的衣衫,为衬这春色,均挑了暖色系,秦风以为这是雾霾蓝,只是他的颜色深些,萧令瑶的要亮一些。   两人的配饰也别有心机地用了同色系的,白浅打点完毕后退几步,抚掌笑道:“好极。”   “殿下与驸马简直天生一对,这般成双入对,不知道多少姑娘公子要伤心了。”冯宝的嘴巴更像是裹了蜜,满足地说道:“将来两位的小娃娃,不知道有多好看。”   白浅立马责骂道:“你自个还是孤身一人,倒担心起驸马与殿下的香火来了。”   “我不是说过么,殿下年岁尚小,女子十八以后再生产更好。”秦风的眼神有些责备的意味:“以后休要胡言乱语。”   冯宝笑着应了一声,嘀咕道:“知道驸马疼殿下呢。”   萧令瑶哪能没听到,埋头假装整理腰间的系带,脸上的温度只有自个才晓得,白浅瞪那冯宝一眼,他们家殿下还是个清白姑娘呢,她真怕殿下绷不住脸面。   古人素来有以诗会友的风尚,在重科举的朝代更是如此,程岑返回程家,这段时间一直低调行事,她也暗忖这般不是长远之计。   她虽是饱读诗书,思维却与本朝女子一般,若终生无法再嫁,无法再次获得声名,皇家弃妇的名号将永远安置在她头上。   在皇寺替考子祈福只是第一步,第二步便是重新回到原来的圈子,以琴棋书画重新回到大众的圈子,让才女的名号赛过前太子妃的名号。   此时,她正对着镜子观看着自己的妆容,一边的丫鬟嘴巴甜,赞美道:“县主今日美丽至极,隔了这许久开办诗书会,众人定是翘首以待。”   程岑的面色微僵,何止是翘首以待,仍记得昔时嫁入东宫,引来多少人的羡慕、嫉妒?   如今她和离,虽是陛下亲口允许,但仍有不少昔时的所谓好姐妹胡乱编排,俨然她是被休一般,这和离与休妻本就是天壤之别,和离是两相宽,休书却是女方有过。   被休回娘家也会被视为家族之耻,她在春闱期间隐忍不发,就是盼着会试结束再抛头露面,让那些看低她的人好好瞧瞧,她程岑虽不再是太子妃,也未必比她们过得差!   看着镜中依旧年轻的面庞,程岑心潮翻涌,要论美,她怎可能敌得过那位,但要论才,这些年从未听说过锦华公主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   她偏要请他们夫妇前来,让秦风好好看看何为贤德,何为才智!   那锦华公主空有皮囊,岂可与他相配?   “岑儿。”祖父的声音响起,程岑忙起身相迎,程吾看着孙女的打扮,眼神微微黯然:“今番你重整诗书会,祖父定然支持于你,只是你心境未平,还需得修身养性才是。”   言下之意,程吾不认为她现在适合抛头露面,心境未平,是指她依旧未从和离的现实里走出来?程岑忙说道:“祖父宽心,这段时日孙女静心养神,早已平静。”   程吾若有所思,示意那丫鬟出去,这才说道:“你虽和离,但世间对女子偏见颇深,如今空有县主的名号,却难以再寻夫君,未知你将来如何打算?”   这便是程吾与其他长辈的不同,素来子女姻缘由长辈父母做主,他却问孙女意欲如何。   程岑自知若是放在别家,从东宫出来的那刻起恐就会送到远乡,名为静养,实为打发。   她父母双亡,由祖父、祖母隔代抚养长大,祖母去世,她与祖父相依为命,虽还有一位亲叔叔,但亲叔叔远在江南办学,平时对她照顾得不多,两人仅有书信往来。   祖父从未提过一句让她远去江南的话,任由她留在衡山书院,着她料理各种事务,也有为她挽回名声之意,如今她整装待发,祖父何出此言?   “祖父放心,岑儿相信世间总有男子能再容纳孙女,若再嫁夫君,须得有与孙女相衬的才华,若能让孙女心悦之,定……”   程岑突觉失言,话锋一转道:“姻缘何止天注定,也要有人为,对不对,祖父?”   程吾看着孙女的双眼,心中微微叹息,此番孙女从东宫返家,虽看似云淡风轻,但眼神里的神采却不复从前,这双眼睛不复清澈,他心中只觉得有异。   直到第三轮会试前,他突收到一封书信,那署名竟来自早已自尽身亡的苏宝林苏樱,信中只有寥寥几句,却是剑指程岑——“太子妃害我,虽入黄泉心有不甘,苍天有眼必有报。”   那东宫案闹得人尽皆知,苏宝林是其中最关键的人证之一,事情尘埃落定后,她却未能获得元帝嘉赏,反而一杯毒酒自尽而亡。   元帝怜其大义,允其以厚葬,赐了其亲人不少田宅,苏宝林就这般谢幕。   程吾恐是有人故意生事,想了些法子弄来苏樱出阁前的笔迹,一番对比,竟真是本人所书,另送信之人也被证实乃苏樱的生前好友——户部侍郎家的嫡次女。 第366章 深藏不露金错刀   那侍郎家的千金声称此信是从苏樱临终前赠予她的一本游记中发现,她料想有异,但因涉及前太子妃,不敢声张,思来想去,终将此信送予程老先生,由他定夺。   如今程吾心中有异,看孙女依旧娇嫩的面庞,首次对她能成功和离生出些疑虑。   “祖父,时辰已不早,孙女作为主办人还需早到,先辞别祖父。”程岑拿起一边的一个布包,行礼后匆忙离去,徒留程吾站在原地,微微合上双眼!   诗书会分为男女两区,中间以一道厚纱隔开,两边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影子,但不妨碍听到两边的声音,若有佳作,也可以跨越前去鉴赏,避嫌与交流倒是两不误。   诗书会由来已久,由一帮隋城有名的才子才女主办,程岑未出阁前,就曾在这样的诗书会上大放异彩,后来也成为主办人之一。   此番是她首次以荣安县主的名义主办,除去一帮老友外,还有前来参加春闱,各地大有名气的乡试首名,她一到现场,少不了寒暄。   她低调处世太久,终在这人声之中得到些许满足,她程岑岂能只成为他人手中的刀?   借着要准备笔墨的功夫,她终得喘息,待走到那场地的花墙后,一阵隐约的声音传来。   “由前太子妃变成县主,她这番造化真是无穷了,和离归家的弃妇不少,但像她这般招摇的仍是少数,未知程老先生如何能让她抛头露面。”   “你有所不知,陛下去过衡山书院,这大概是向程老先生赔罪,如今她有皇恩在身,姐姐还是慎言,她程岑素来野心颇大,又有手段,我等早知她真面目,既是如此,避之则好。”   程岑的心要步出来一般,仅凭声音也知晓这两位是她曾经的闺中密友,竟是躲在此处编排于她,她正思虑是否要中断她们的说话,就听到另一人说道:“她的所谓才学也不过如此。”   “不过众人看在程老先生的份上加以追捧,真要论起来,尚未学得程老先生的三成。”   “但在女儿家家中属得上上乘,只是未如外人吹捧得那般厉害就是了。”   程岑听得她们如此讲,心下酸涩无比,素来自满的她如何忍得了这口气,正欲还击,突听得有人说道:“公主与驸马到了,走,快去迎罢。”   此言一出,程岑突地冷静下来,她正正衣襟,仿若没有听到她们所言,先去整理好笔墨,这才施然前往庭院,远远地,她便看到那对璧人。   暖房的一幕似发生在昨日,萧令瑶字字句句让她的心有如泣血,难以招架之时的屈辱感依旧在胸中激荡,程岑正正心神,施然迎过去:“见过驸马与殿下。”   若是常人并未觉得有何不妥,萧令瑶与秦风却同时发现程岑问礼时将驸马置于殿下之前,此举就颇令人在意,秦风是尚公主,与公主乃君臣,孰高孰低,程岑难道不知?   若是有意而为之,这位前太子妃恐怕心性也未必像表面上的这般豁达,两人浑当没有发现此漏洞,面不改色地还礼,就听到程岑说道:“人已到齐,请大家入座罢。”   萧令瑶随女客们一同进入庭院中布置好的地方,待看到桌面上摆满了书写好的诗作,不禁问道:“此可是用来鉴赏之用?”   她出口以后,现场突有些静滞,那工部尚书宋清明家的小妹妹宋清月诧异道:“殿下,请柬上有写明与会者需带一副书画作品前来。”   宋清月知晓兄长与公主、驸马交好,胆子也大些,不似其她女宾那般有顾虑。   萧令瑶岂会错过那请柬上的任何一个字,上面并未言明这一点,心里清楚这是遭了暗算。   白浅与曹景交换眼神,曹景面色无异动,白浅几欲拿出匕首来,这程岑真是色心包天,为觊觎驸马,这种手段也使得出来,这诗书会看来是针对殿下的鸿门宴!   萧令瑶眼底却没有丁点波动,看着年仅十三岁的宋清月,倒是更感兴趣些,早听闻宋清明底下有位幼妹,却无从相见,这次能得邀请来参加诗书会,想必有几分才华。   宋清月年纪虽小,但一双眼睛颇有灵气,一本正经地指出那请柬之事,萧令瑶心底笑开了花,不愧是宋家人,其余女宾尚要思虑一二,哪像她脱口而出。   “想来是最近参加的宴席颇多,是本宫忽视了。”萧令瑶云淡风轻道:“既是如此,岂能坏了规矩,县主替本宫准备纸墨吧。”   这是准备现场而书?   宋清月颇是憧憬地看向公主,她早听父兄说过殿下是个聪明的女子!现在宋家门口没有那些惹人烦的马车,都是殿下的功劳。   程岑眼底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所有请柬皆是她亲笔所书,唯有公主府的与众不同。   这些时日来,她一直对暖房发生的事耿耿于怀,若不能在她熟悉的领域里予以还击,她心中难平上次的那口气,她温顺地应了一声,亲自取来纸笔。   “可知诸位的诗句可是自创?”萧令瑶看着白浅磨墨,依旧是如之前那般不卑不亢。   这次倒是有人敢应声了:“回殿下,那请柬之上备注需得新作。”   “多谢告知,本宫知晓了。”萧令瑶淡然一笑,终拿起那狼毫笔,沾墨,几乎未作犹豫便下笔,看着墨迹在纸上蜿蜒,程岑的目色怒变!   萧令瑶身为女子,书写的字迹竟是金错刀!   金错刀体,写大字如截竹木,作小字如聚针钉,笔力瘦劲而又铁骨铮铮。   矫如游龙,翩若惊鸿!   众女宾惊呼之时,男宾那边也听到动静,秦风一直听着这边的说话,晓得那请柬是被动了手脚,知晓这定是程岑为针对萧令瑶所为,正担心她如何过关,就听到那阵阵喝彩声。   他立马起身道:“不知公主殿下行了何诗,本驸马需得亲自瞧瞧才好。”   驸马领头,一群男宾也无所顾忌,紧跟在他身后穿过那道纱帘,目及所触,萧令瑶正落下最后一笔,收势有如收剑一般,显凛厉之势! 第367章 碧水阁,迷情香(五更)   女子当中鲜少有人练习这金错刀,只因其太过自由飘逸,又需得大开大合,颇费笔力,见到当朝的公主殿下竟能书得这一手金错刀,这些男宾也不禁发出赞叹之声。   秦风的眼神毫无痕迹地扫过程岑错愕的表情,不动声色地来到萧令瑶身边:“臣记得殿下上回给姨娘回信写的倒不是这金错刀。”   “驸马眼力不凡,上回本宫行的是隶书。”萧令瑶待那墨干些,笑道:”本宫仍记得驸马在飞花令时震惊四座,不妨替本宫品品这诗如何?”   三言两语中已经透出些许信息,萧令瑶何止会这金错刀一种字体,隶书也不在话下!   “油剪叶蒲新长,红蜡粘枝杏欲开。”秦风的声音不是那般铿锵有力,听着有几许温柔:“杏花花期将至,杏榜将发布,殿下这诗颇是应景。”   在场也有些刚出会试的考子,听闻这话,方知萧令瑶也要表达对他们的祝福,心下微热。   宋清月从耳闻到亲眼目睹,两眼里有如放进了星辰,看向萧令瑶时眼底有光:“殿下真是深藏不露,殿下好厉害!”   秦风看着这宋清月,想萧令瑶这一番亮剑已经收获小迷妹一名,萧令瑶突倾向他这一侧,小声说道:“此为宋清明幼妹,宋相老来得来的女儿——宋清月。”   这动作看在众人眼里颇是娇缠,亲昵的意味迎面而来,他二人虽是未曾肌肤碰触,但在萧令瑶靠近的一瞬,秦风颇是自然地倚过去,仿佛这动作已经做了无数遍。   “原是清明的妹妹,嗯,果然比宋清明长得好看。”秦风打趣道:“也不似他那般木讷。”   宋清月并不生气,笑呵呵地说道:“我家哥哥本就是那性子,以后还得殿下与驸马多多指教他,让他变得有趣些呢,若是能帮我家哥哥找个嫂子就更好啦。”   这番稚言稚语引来一阵笑声,气氛陡然好转。   程岑的脸色自不用说,萧令瑶也没有太多表情,等墨迹干了便置于桌案上,其后坐下。   她身为公主,自是坐在高位,那宋清月年纪小,只能不情不愿地去到末席,但远远地冲萧令瑶抛了个眼神,十分雀跃的样子。   宋清月对萧令瑶十分佩服,她从小就研习一种字体,练了好几年才颇有风骨,可殿下竟能习得两种,好厉害的样子,怪不得还能指教兄长与父亲!   萧令瑶无声无息地化解这一危机,还趁机亮了一手博得满堂彩,秦风对她的字写得好看倒不惊奇,对那诗是颇感新意,那诗一来应景,二来祝愿,倒是一举两得。   知晓她能应付这情况,秦风放心地退了回去,那程岑果然如他所想,是不甘愿才做出这般小动作,无论是请礼时的刻意先驸马后殿下,还是做了手脚的请柬,都令人失望。   她的祖父是程吾啊,名动天下并非只是靠着才华,还有他的品德,如此高德之人,为何程岑变成这般沉于心计之人,她不似萧令瑶那般有所图,无需沾朝政,何需如此!   可惜,可惜了,她若以文为志,有祖父这张好牌,不说成为女文豪,定能成为闻名遐迩的女先生,何必沉溺于情爱?   秦风微微摇头,他为商,萧令瑶为政,程岑却溺于情……   再说程岑一番算计落了空,见萧令瑶博得满堂彩,心中辛酸自不用说,在品鉴诗句时,萧令瑶更是颇出金句,一帮贵女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她身上。   她心绪大乱,心知下马威的招数没有作效,借着有贵女表演古琴之时,悄然撤出席。   秦风那边同样热闹,秦风身为驸马,又有飞花令在前,自是成为核心,被人哄着要他现场作诗,秦风只好勉为其难,靠着脑容量给了三四首。   其中一首“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引来几位参加过会试的考子低声啜泣,弄得秦风好不愕然。   他只是想着与科考有关的诗句,这首记得熟一些就拿出用用,结果挑到人家的伤心事。   这古代的书生也太多愁善感,就这么一首诗能惹得他们流下眼泪,秦风尴尬得十根脚趾头都在抓地,巴不得谁再出来整两首激情昂扬的打打鸡血。   还是在内务府谈生意更适合他,他肚子里这点才情墨水多参加几次这样的活动就得耗干,他当下打定主意,以后这样的场合能不来则不来,否则后来还是他尴尬。   正胡思乱想,突然发现那边没了萧令瑶的声音,此时,一名侍女来到他耳边:“驸马,殿下请您前去碧水阁。”   秦风看这侍女面生,低眉顺眼,与同席之人打过招呼,先行看向纱幕那边,果然不见萧令瑶在席中,就连曹景与白浅也不在,他怕是有事,连忙动身。   那荆无命三人正要跟过去,那侍女横在他们三人前:“殿下想与驸马单独叙话,交代驸马不得带他人,请三位在此处等候。”   说完,这侍女埋头撤了下去,荆无命抬头,只看到秦风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余下那蓝色的衣角一闪而过,他扶了扶刀柄,嘴角扬了起来。   那碧水阁离诗书会并不远,人都集中在庭院,此处无人烟。   秦风推门进去,迎而扑过来一阵暖热的空气,香甜的气息在空中弥漫,秦风眉头皱起,这气味有些熟悉,正是昨夜花船上害得他心浮气躁的元凶!   砰,身后的门轻轻合上,秦风转身,见到的是一身素雅打扮的程岑,她红着双眼,一步步迎向秦风:“驸马切勿慌张。”   秦风暗道他一点也不慌,这种戏码以前在小说里看得太多,接下来的台词都能想到些许。   “我该叫你驸马,还是栗婴,又或者秦风?”程岑的眼底似有水光:“若早一些知晓你是何人,我宁死也不会屈服嫁入东宫。”   “就算不知,若真不想嫁入东宫,也能宁死不屈,以程老先生的名望也能一争。”秦风的心情异常平静,同时屏住了气息,以免摄入更多香:“何需此时后悔?”   秦风叹道:“那是东宫太子妃,未来可至中宫,动心在所难免,县主当年也权衡过。“   他与程老先生打过交道,知晓那是清高之人,不会用孙女去拉拢皇家,除非程岑愿意,否则老爷子会拼命护住她才是,结果却是她依旧成了太子妃,足以说明些问题。   程岑未料到他如此犀利,一语道破她不为人知的细密心思,一时间有些迟疑,眼前这人心思玲珑,既是看透她的本质,可还会被她吸引? 第368章 不取权,便取情   她当年自是不愿,这份不愿仅是因为萧令昭并非她喜欢的男子,但那是东宫太子妃,天底下唯太后、皇后外,最有权势的女人,若萧令昭成功登位,她便是皇后!   可在嫁入东宫后方知道萧令昭早就有了侧妃、侍妾等人,且偏爱的是那高侧妃,有一日,她亲耳听到萧令昭对她的不喜,嫌她没有情趣,更言娶她不过是利用。   待他登上高位,必定不会封她为后!   程岑如遭雷击,她为一国之后的位置才从了皇后的心意,萧令昭居然想让她由妻变妾?   他不仁,她便不义,那萧令昭空有太子之位,却是脑袋空空的废物,若非皇后替他筹谋,不知死在他兄弟手上几回,既他要让她变妻为妾,她便让他错失东宫,做不成天下之主!   秦风见她脸上的神情几番变化,也知晓他猜中了:“看来萧令昭并不能让你满意,早听闻他最宠的是那高侧妃,哪怕是搬出东宫,与你和离,他也无甚感觉。”   “听闻他最近还要扶高侧妃为正妃,只是因为高旗之事被皇后怒斥一番,才灭了这般心思。”秦风说道:“所以,县主所衷情的到底是权,还是那位名唤栗婴的如意郎君?”   “大权不可得之时,就要转头追求情爱,县主,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岂能皆如愿?”   程岑端详着秦风不动的神情,心中暗道待那催春香起效,他二人亲昵之时,自有一出好戏,纵然是萧令瑶不喜驸马纳妾,那又如何?   驸马与她有了沾染,她还是陛下亲封的县主,无论如何也要给个交代!   “驸马爷,我前的确为权而迷做出错误的选择,但如今已经纠正错误,我是真心仰慕驸马,我知锦华公主身娇肉贵,也未料到她才情过人,原是这般才让驸马深陷其中。”   程岑一边说,莲步款款而至,她身上的脂粉香能清晰地钻进秦风鼻中,闻着有些腥甜,他头有些晕眩,掌心有一股血流正悄然落下,滴在他的脚边……   他自是闻出这房中香的味道不对,早早地取出银针防备,原本已经清醒几分,等闻到这程岑身上的香时,只觉得那如蚂蚁一般在噬魂入骨的滋味又上来了。   这种莫名的亢奋对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在现代是过来人的秦风很了解,他喉咙干涩,随着对面女人的靠近,他一步步后退:“县主适可而止!”   “栗婴公子,你可知一见误终身,当初若是知晓你是秦家二公子,我宁可弃了那太子妃的机会,若是有你在便好了,我定不会昏了头要做什么太子妃,如今得不偿失。”   “今番暗算你是我的不是,但我这一生终究要有一得,既是不能做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至少要得到真心衷情的男人,两者必得其一!”   她一边说,一边走向秦风,顺势抽开腰间的绸腰带,那衣襟散开,精致的锁骨微露……   秦风下意识地看向头顶,那上面竟是半点动静全无,他不禁低喝道:“县主糊涂,你乃大文豪的孙女,岂能为人妾,又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让程吾老先生如何自处!”   想那程老先生一生高洁,若是知晓程岑使出这种手段,定会难堪至极,秦风看着那窗户,脚步一顿便欲扑过去,几乎在同时,程岑已经奔过来,双手环抱住他的腰:“栗婴公子……”   那温香软玉隔着布料也散着温热余香,秦风的脑子轰地一下,身躯微软,暗道一声完蛋!   他想消停一点地布局,哪里料到程岑能来这一出,女人的心思太难琢磨,这个朝代的女子心思和现代社会的太不相同了,上赶子地给人做小?   也不对,若是有财有势,在现代也有一批美女愿意做小,秦风暗啐了声,心想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联想,名声啊,名声,他秦风的节操要碎一地了!   程岑见他身躯微软,轻笑一声,今天这事已经成了大半,就算不能成事,两人衣衫凌乱,待一会儿人找来,众目睽睽之下,就算萧令瑶是公主又如何?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个丫鬟轻脆的声音:“方才县主就是进了这里……”   擦的,还真是一环扣一环,全都计划好的,秦风急出一身汗,听着那动静越来越近,后背都湿透了,那程岑嘴角轻轻扬起:“驸马,大局将定。”   话音刚落下,她后颈挨了一记,秦风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心下一松:“你怎么?”   “嘘。”萧令瑶倒是自在,拎着昏死过去的程岑将她塞到那床榻之下,顺势掏出一方帕子塞住她的嘴,也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绳索系住她双手,这才转到秦风面前。   见秦风面色潮红,正要打趣几句,才发现他掌心有血,一时间又有些心疼:“怎么弄的?”   “还不是那香有问题。”秦风正要说完,外面便传来拍门声:“县主,县主可在里面?”   这丫鬟不用说就是和程岑打配合的,前找萧令瑶称是后门有人找,其后借着她不在之时,又去忽悠了秦风,挡住了荆无命三人,将秦风骗到这事前布置好的碧水阁来!   一个个的脑袋这么好使,怎么不把这心思弄到正道上去,说不定这东越国女子还能翻身做主,不至于依附男人而活,把嫁个高门当作人生追求。   外面,那些女宾们都诧异地你看我,我看你,要说不觉得古怪是假的,殿下与驸马离席,县主也突然失踪,这诗书会突然没了主心骨,一干贵女都有些不安。   也不知道是谁先挑了头,说要找县主,恰好有一丫鬟过来添茶称是县主来了碧水阁。   就这样地,一群贵女小姐浩浩荡荡地杀来碧水阁,见大门紧闭,还是刚才领头的丫鬟上来拍门,里面听不到回声,这丫鬟谨记得程岑的交代,越发大力地拍着:“县主,县主!”   吱,门陡然大开,这绿衫丫鬟险些跌落进去,待看清里面的人,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第369章 驸马的皮肉之苦   刚才颇是喧闹的一群人见得开门的人,均是顿在那里,宋清月惊愕道:“不是说县主在里面么,怎地是殿下与驸马?”   那丫鬟忙向里面张望,只见驸马确在里面坐着,似是没甚神采,但哪有自家县主的影子?   萧令瑶唇角带笑,正欲开口,那曹景不知道从何处走出来,手中拿着一盒药膏及干净的白布,近身往前道:“回禀殿下,咱家只找到这些,让咱家替驸马包扎。”   “殿下,驸马怎么受伤了?”一名贵女小心翼翼地说道:“难怪刚才不见驸马踪影。”   那丫鬟知道坏了事,匆忙从地上爬起来站在一侧,头垂得低低地。   萧令瑶冷冷地看她一眼,说道:“也不知道哪个作死的敢骗驸马本宫来了碧水阁,驸马前来寻本宫却受了伤,这事姑且再算,曹公公,你先替驸马包扎要紧。”   有人眼尖,看到地上的斑斑鲜血,暗想这惹事的丫鬟肯定不好过了,宋清月见状,愤懑道:“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丫鬟敢这么传话。”   “就是她。”秦风手捂着手心走出来,看着那绿衫丫鬟:“本驸马问你,你骗本驸马殿下在此,为何过来却是空无一人?到底有何居心?”   那丫鬟本是打小就跟在程岑身边的,此时想走也走不脱,想说更不敢说,难道要说是奉县主之命这般操作,只是不晓得哪里出了纰漏,县主不见踪影 ,驸马与殿下却在此?   若是她心思再多一些便发现原本点在碧水阁的香不见了踪影 ,窗户大开,里面的气味淡不可闻,已透了出去。   “驸马恕罪,”绿衫丫鬟慌得跪下:“方才确有人着我转告驸马,只是那人也看得眼生,奴婢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下人。”   好细密的心思呀,若是事发便推予他人,今日来宾众多,都有携带家奴,不常往来者哪里认得彼此的下人,随意推给陌生之人便好,程岑倒是算好了后路。   只是可惜,人赃俱获,这丫鬟么,萧令瑶与秦风都不在意,正主就被塞在床底下,能跑?   “罢了,本宫也不会与你一个丫鬟为难,下次做事还是谨慎些。”萧令瑶幽幽地叹口气,极是心疼地望向秦风的手心:“只是可怜驸马无缘无故受了皮肉之苦。”   秦风明知道她在演戏,但从她突然从房梁上跳下来,手脚麻利地敲晕程岑开始就有种古怪的感觉在滋生,心像水在翻滚着,马上就要烧开了,烧开了不止,还要沸腾到出声。   现在听到她温柔的声音,不禁捉住她的手:“无事,只是留了少些血,伤痕很浅不留疤。”   他刺伤自己只为清醒一些,岂会对自个下狠手?   宋清月突然捂住双眼,娇憨道:“我不要看了,殿下与驸马如此恩爱,以后我若找不到自己喜欢的如意郎君可怎么办呀,各位姐姐呆着吧,我先走了。”   说完,这孩子还真的小跑着离开,大家哄然一笑,无不认同这姑娘所说,就依殿下与驸马这秀恩爱的劲,整个隋城也找不出第二对来。   萧令瑶趁机笑笑:“惊扰到大家了,大家先行回席,我二人晚点到。”   打发走众人,秦风与萧令瑶的面色变冷,曹景更是面带煞气,抽身出去,顺手关上门。   如此一来,碧水阁里只剩下他夫妇二人及床底下的程岑,萧令瑶将衣袖朝上拉了拉,这架势活像要去干架的小太妹,秦风嘴角的笑意都压不住了。   程岑刚才就清醒了,奈何双手被缚,口中塞着帕子,只能发出呜呜啊啊的声音。   外面那些闺秀的声音太多,完全将她的声音盖下去,好在丫鬟谨记得她的交代,刚才的那番说辞没出差漏,可是!   萧令瑶没费什么劲就将她从床底下拉出来,看着颇是轻松的样子,秦风暗道平日里看她说话都懒洋洋的样子,今个怎么像换了一个人?   程岑更觉得屈辱,她这般被萧令瑶塞来扯去,毫无招架的能力,如今事败,她又如何面对秦风,此时她方觉得后怕,她是承着皇恩,可萧令瑶是陛下最疼惜的女儿!   取下程岑口里的帕子,不待她开口,萧令瑶按住她的嘴,喃喃自语道:“该怎么处置你才好呢,荣安县主??”   程岑尚在艰难吐气,萧令瑶又看向秦风:“不如交由驸马爷来定夺吧,你唐突的是他。”   秦风走过来,看着程岑,眼底尽是惋惜:“若我没有与程吾老先生有过交集,抑或是不知他在民间享受着多高的声望,我会将你这般扔到诗书会中,着人瞧瞧你干了什么糊涂事。”   程岑顿时骇然,细品他的话,一时间又松了口气,难怪皇后都要借祖父的声望,秦风也要顾忌一二,她正要放心,又听秦风叹了口气:“不过,今日之事不能如此善了。”   “你自己也承认,当年入东宫并非没有心思,只是事情发展不如预期这才后悔莫及,我大略一猜,大概是雍王殿下想让你由妻变妾?莫不是将来要立那高侧妃为后?”   秦风的思维一发散,恰说中程岑的最痛处,就连元帝也以为她拼了命要和离是因为不堪忍受陈皇后对他们程家的算计,她一怔,突然哑然说道:“你果真懂我。”   萧令瑶眉眼微微下落,那股涩意与愤意不知怎么地越来越盛,她早就知道情况不妙,这种女子的手段她了解得不少,全是在后宫看过来的。   是以发现后门无人便知晓不对劲,一路追到这碧水阁来,她一直潜在梁上听着他二人的对话,进来就知道里面的香不对,提前捂住了口鼻。   那程岑与秦风的交锋她全数看在眼里,直到程岑不顾一切地抱住秦风,她心底的涩意无法消散,幸而见到秦风抗拒的模样才好受些。   耳听得外面有人要闯进来,她这才跳下去出手打晕程岑,此时听得这程岑言秦风懂她,萧令瑶将手放至胸口,心果然跳得有些快,心底弥漫着酸意。 第370章 为她指路   “县主所言差矣,我懂的并非你一人,而是这天下之人的心思与欲,你贪恋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位置,当朝当代,太后、皇后、太子妃,这三个位置的诱惑太大了。”   “你为太子妃,将来便有可能是皇后,若能诞下嫡子,便有可能升为太后,县主为此动心,如皇后所愿嫁入东宫也在情理之中,既是舍得之事,缘何不能做到真正的舍与得。”   程岑方才刚自我安慰一番,这一刻就被秦风扯掉了遮羞布,可笑她竟想着秦风能体谅她的苦处,不禁咬牙道:“萧令昭前面还愿意哄着我,后面便原形毕露。”   “他不是钟爱那高侧妃么,说登基以后要立她为后,那我便让他做不得皇帝,让那贱人做不得皇后,岂能让她越过我去?秦风,我的确是贪图那高位,事与愿违,我也悔了!”   程岑红着双眼道:“如今我想回头,重新做一次选择。”   “你既不愿意做将来帝王的妾,为何就能做我这皇家上门女婿的妾,岂不是还不如以前?”秦风说道:“你迷恋的与其说是我那化名的栗婴公子,不如说是你的过往。”   “是过往还有选择的你,荣安县主,及时悬崖勒马来得及,当朝女子最大的误区便是以为要攀附男子方能获得荣华,无不以嫁入高门为目标。”   “县主从小接受程老先生教导,可惜也深受本朝风气所影响,难逃俗念,嫁予太子便能成为至高无上的女子,此番想法让县主走了歪路,权与情不能双得,你又疯狂了一把。”   “如今为了弥补心底的那点憾意,将自己变成这番模样,果真是县主所想所愿?”秦风说道:“县主才华深浅本驸马不知晓,但若能潜心从文,定能成为女中贤才。”   程岑心下震惊无比,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还有另外一条路可以走,哪怕是祖父,也对她说需得遵从三从四德,以夫为纲,此番和离是她为自己谋取的最大胆的一次。   她突然畏缩着身体,他不知,她手上已经沾了鲜血……   萧令瑶此时说道:“一年前,本宫就曾向父皇进言建立女子书院,父皇彼时已有动摇。”   女子书院?秦风为之一振,萧令瑶居然有这等开阔的想法,想到她生母是何许人也,那前朝又允女子从仕,他心下了然,萧令瑶与程岑恰是两种思维影响下的结果。   程岑不能说不优秀,但深受封建社会的传统观念影响,萧令瑶则要跳脱一些,某种程度上,她的思维与行动已经超越了本朝九成以上的女子。   幸好她是公主,否则会被视为离经叛道,为家族不能忍!   没看那孟女官,乃前朝第一位大理寺少卿,后来不也是为家族所弃,只能孤独而居,幸而她本来就个性非凡,并不以为然,但要说释然,倒也未必。   毕竟经历过不同凡响的生活,如今归于平静,岂能甘愿,奈何本朝并非前朝,那种开化的氛围再不可能有,不过这女子书院,能行吗?   程岑看向萧令瑶,她早生了心魔,在东宫的日子让她沉溺于勾心斗角,曾想踮起脚尖就触到皇后的宝座,为此着了狂,她从未想过这般志向,女子书院吗?   “若能建女子书院,本宫以为县主是那院长之位最合适的人选。”萧令瑶说道:“比起成为驸马小妾,若能成为这天底下第一人,如何?”   高啊,秦风不动声色地看着萧令瑶,不得不说公主这切入的点简直绝妙,这程岑如今想法和行为都走歪了,要是不能及时矫正,只会给他们俩惹来麻烦。   秦风此前只想到程岑能做个女先生,萧令瑶的想法更是大胆,女子书院,程岑去做这天下第一间女子书院的院长!   程岑刚才心如死灰,知道他夫妇二人定不会放过她,虽不至于让她颜面扫地,但也会让她难以做人,未料到一番长谈,秦风讲出她的心魔,萧令瑶为她指了一条明路!   她想到那些昔时的闺中好友的言论,想到自己曾经的不甘与愤怒,还有对前路的迷茫,现在的她仿佛扒开了迷雾,终看到曙光。   是啊,她不愿为皇家妾,不甘丢了正妻之位,为何又要上赶子地做驸马的小妾,她程岑缘何落入这般偏激的境地,她身体一松,哈哈哈,她都做了什么不堪的手段?   只是,她还可以吗?她脑海里闪过一张愤然怒视于她的脸庞,双拳握紧,是苏宝林啊!   那杯毒酒是她亲自给苏宝林灌下去的,她的手上沾过苏宝林的血,还有那高旗,虽不是死在她的手里,但那封遗书是她亲笔所为!   她一时间气血涌动,突然低头呕出一口腥红的血!   秦风与萧令瑶面面相觑,方才这程岑分明有些释然,也面带憧憬,这又是为何?   程岑双手依旧被绑着,萧令瑶替她解开,凝视着她的双眼,见她躲闪,心中微动:“县主还没有想通么,你若得不了权势,想要的是什么?”   “寻一人,一日三食两筷?四时四食,春食蕨,夏食苋,秋食荠,冬食栗?”萧令瑶扯开绳子,反问道:“县主可好生想想,若下次再做这等糊涂之事……”   “今日之事我会如实向程老先生交代。”秦风打断萧令瑶的说话,沉声说道:“若这天下还有何人可以让县主清明,我想,也只有令祖父了。”   程岑目露骇然,她在祖父眼中一直是那个乖巧听话又颇有才气的孙女,如何能让祖父知晓她这般所为,她正要祈求,秦风断然道:“人必定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若是不能接受教训,犯错的成本太低,难保不会再犯,只有彻底地吃一次教训,好好地清醒清醒,才叫长教训,这是秦风在现代社会时,他父亲和带教老师常说的一番话。   如今用在程岑身上再合适不过,秦风说完,站回到萧令瑶身边,两人的表情看上去竟有几分相似,程岑看得恍然,想到他二人方才对付她的样子,那语气竟是极为神似。 第371章 空山凝云颓不流   两人呆在一起久了便会变得像对方,他俩便是如此罢,程岑不能将自己灌苏宝林毒酒的事告之,萧令瑶与秦风向她描绘的未来又令她心动,尤其是萧令瑶所说的女子书院……   若是她没有行那般事,若手上没有沾人命,她也能奔向阳光吧,只是心底藏了那血腥!   “本宫与驸马该回席上了,县主整理完毕,也请尽速返席,切莫惹来他人怀疑。”萧令瑶正了正衣衫,又替秦风整理好衣襟佩饰,这才说道:“今日暂且如此收尾。”   秦风在心底一笑,不愧是锦华公主啊,最后这番收尾还要敲打一番,暂且二字用得绝妙!   这程岑如何,还要观其后效,也非今日可以下结论。   秦风与萧令瑶携手离去,独留程岑一人瘫坐在碧水阁,直至半柱香后,众人才见到重新归来的荣安县主,只是她难掩苍白,众人问之,她言方才头痛难忍,是以找地方歇了一阵子。   萧令瑶笑着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看程岑也是个聪明的,双手手腕上的勒痕被掩得严实。   只是脸上苍白了些,说是头疾也无人怀疑,此时一位付家的小姐正弹完古琴,这琴棋书画是大家闺秀的标配,唯有那舞却非高门大户必教内容。   东越以为舞技为取悦男子之技,登不得大雅之堂,偏又对这乐极为推崇,东越国优秀的乐师都会被重金聘之,若是那闻名天下的乐师,更是千金难得。   五声八音,宫、商、角、徵、羽,经久弥长。   程岑此时哪有别的心思,一直回想着秦风与萧令瑶所说,心思乱如麻,此时,一位贵女看向闲然自得的萧令瑶,突开口道:“殿下书法一绝,不知可通乐器?”   萧令瑶微微一顿,笑道:“略通箜篌。”   箜篌,众女子哗然,这箜篌极难演奏,这略通是何水平?   一幕之隔的秦风正想着萧令瑶从房梁上跳下来的样子,落地轻盈,还有打晕程岑时的手势,完全不像平时那个娇柔的公主,还没想通,就听到她提到箜篌。   这回不止女子之席,男子席宴这边也颇振奋,那么什么古琴、古筝、琵琶类的习者颇多,唯独这箜篌练习者寡,不禁个个来了兴趣,便是引颈相向。   “殿下能否表演一曲?”宋清月兴致勃勃地说道:“就是不知道是否备有箜篌。”   曹景出声道:“这个无妨,咱家回府去取便是。”   此地离公主府也没有多远,便是骑马半柱香时间便可一个来回,何况曹景本人轻功了得。   白浅颇是讶异,曹景今个怎么如此积极,倒巴不得殿下出尽风头,再想到刚才发生的事,她心下晓得,曹景这是要让程岑瞧瞧殿下的本事,切勿再来招惹。   这护犊子的习惯是从小养成的,他是看不得殿下受委屈呢,白浅勾了勾嘴角:“也是。”   得了萧令瑶许可,曹景立马返府取来箜篌。   那箜篌形如小舟,琴颈弯曲,又如猎弓,有识得乐器之人辨出此箜篌为十四弦,不禁愕然出声:“竟是十四弦,早年这箜篌为五弦或七弦,后越增越多,传至本朝十四为最。”   言下之意,这是弦最多的箜篌,弹奏的难度自是要高不少。   这把箜篌之上装饰着一块鹿皮,曹景说道:“此鹿皮是当年陛下亲手所猎下,赏予殿下,殿下爱惜此箜篌,将鹿皮装饰其中。”   众人噤声,再看这把凤首箜篌时均有几分肃色,除了秦风。   秦风也是无奈,他骨子里的思想未变,一直以来都是做样子附和这个世界,不就是一把乐器上贴了一块皇帝赏的鹿皮么,晓得这琴值钱就行,至于这么肃然么。   不过他习惯性地让眼神也与其他人一般炽热,只是更好奇萧令瑶会如何演奏。   程岑仿佛已经麻木,此前的种种小手段现如今根本不值得一提,若是再提,也只是抽自个的脸罢了,从金错刀开始,萧令瑶一再提醒着她——她仿若跳梁小丑。   萧令瑶从方才起就知道她对秦风的感情已然不同,再也无法忽视,她手压上琴弦,这箜篌压紧琴弦的一端可使弦音升高,用手指或手掌调节出声音。   单双音、波音、颤音、三音、止音皆可,萧令瑶平定心神,突想到秦风成婚后的种种,指间变化,手掌翻覆,这一曲,春江月夜意境深远,这一曲,道尽她心中纠结!   吴丝蜀桐张高秋,空山凝云颓不流!   萧令瑶的手指顿住,最后的余音落下,她脊背微弯,一缕乱发突然至她耳侧,她埋下头,眼底暴溅出一抹无奈的光,心底那一丝酸涩的情意终是脱膛而出,如此浓烈。   曹景扫过一眼,只见萧令瑶手指冒出血珠,可见那最后一拨用了不小的劲,竟让琴弦割破了手指,她收起手,将其藏于袖中,面上不改笑意。   “好!”有人突地大声喝彩,萧令瑶起身致谢,面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秦风好似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她,心绪微动,两人眼神对上,萧令瑶心下叹息,她一直极力掩藏着那萌动的心绪,今日却再难无视!   方才弹奏箜篌之时,思绪间全是秦风,手指间的刺痛让她清醒过来:“献丑了,今日甚是尽兴。”   曹景抱走那凤首箜篌,心下忧虑她受伤的手指,说道:“殿下可是要回府?”   “久至未归,府中还有事务要处理,只能先行告辞,诸位可继续,切莫被本宫扫了兴。”萧令瑶说完,施然走向秦风:“驸马可要留?”   “一同。”秦风转身向诸人抱拳辞别,两人又与程岑辞别,顺带表达一下对东道主的感谢,程岑强撑着站起来,看他二人一派和谐模样,想到碧水阁的交锋,心下寒凉。   怪异的是这一片寒凉之中,又滋生出一股新的冲动,前所未有的冲动,望着两人那相似的神情,程岑伏身下去,伏得低低地:“恭送殿下与驸马。”   这一回,她将殿下置于前。 第372章 悔了,悔了!(五更)   秦风与萧令瑶转身离去,待到了马车上,萧令瑶将手指含于口中,轻轻吮许着伤口,若有所思道:“你觉得程岑会如何?”   “臣会书信一封,让冯宝送至衡山书院,今日发生之事,程吾老先生会知晓。”秦风说道:“眼下我二人均受不得其它波折。”   萧令瑶终忍不住问道:“她对你如此深情,你就没有丁点松动吗?”   松动吗?秦风摇了摇头:”殿下有所不知,臣在东越,在前面的年数间仅有一个念头,就是好好地活下来,时间一长,好像把儿女情长都看淡了。”   萧令瑶是无法知道的,他从一个世界突然来到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要适应这里有多不容易,要重新研习中医又有多难,要将后世的投资手法放在这个朝代又有多辛苦。   别人只会惊奇他的天赋,乐于听取他的经验,但鲜少有人关注这所谓成功背后的辛苦。   着急适应这个世界,着急积累银钱,殚精竭虑都来不及,哪有心情去和姑娘家家卿卿我我,何况他在现代也不是没交过女朋友,该尝过的都尝过。   “臣或许是有些薄情,但以为方才那番敲打也是应该的。”秦风突然叹了口气,拍着胸口道:“今日真是好险,差点污了臣的清白。”   噗,萧令瑶正饮着茶,差点全吐出来,她红着脸说道:“驸马的清白居然还在么,那洞房时不是已经交给自己了么。”   秦风的脸立马拉下去,那五指姑娘怎么能算?现代社会的他当然早就摆脱处男之身,但原身可没沾染过姑娘,在他过来以前,连手指都没亲密接触过,原主太苦逼,哪有这个心思。   萧令瑶见他脸色不好看,藏着笑意转过脸,看着马车外。   再说那程岑送走所有宾客后便呆坐在一侧,神情恍惚,那绿衫的丫鬟小心翼翼地过来,顺势便跪倒在地:“县主……”   “今日甚事都没有发生,本县主未曾与驸马碰面。”程岑淡淡地说道:“记住了。”   绿衫丫鬟心下庆幸没被公主与驸马刁难,保住了这条小命,如今还不是程岑说什么就是什么,忙埋首道:“是,县主。”   直至天蒙蒙黑,程岑才返回衡山书院,照例要去祖父的院子里请安,待她走进那方院落,平日里总是亮起一盏油灯的地方却是伸手不见五指。   程岑的心一沉,想到秦风所说,全身紧绷,打发走身边的丫鬟,她在夜色中一步一步走向祖父的卧房,缓缓地跪下,眼泪横流:“祖父。”   她知晓的,只要她流泪,祖父总会心软,心疼她失去双亲,心疼她孤身一人长大,无双亲和兄弟姐妹照应,她的心计,祖父到底知道多少,她现在已经不愿意去想。   秦风和萧令瑶看得出来,看过多少人与事的祖父岂能不知?   她在悟到这一点后,此时只觉得双腿沉重,门吱呀一声打开,程吾从房中走出来,昏暗夜色中看不到他的神色,一个信封扔至她面前。   程吾转身点起灯,程岑抽出来,看清上面短小的一行字,心脏快跳出来一般:“祖……”   那是苏宝林临死前对她的指控,她竟还留了一手!   “原本祖父觉得你不至于,你从小擅长察颜观色,为达目的会使些小计,祖父以为无伤大雅,又怜你小小年纪就失去双亲,直至方才收到驸马来信,祖父不得不信苏宝林之事。”   程岑十指抓紧,程吾已经老泪纵横:“是祖父没有好好教导你,让你行错路,苏宝林之事可是你与陛下合谋?你可知为何这苏宝林必定要死在你手中?”   程吾已经失了平和,厉声说道:“当今陛下是何许人也,这是要让你的把柄落在他的手里,要让我程家受制于他!你,糊涂啊!你杀害苏宝林,陛下定留了人证、物证!”   程岑如遭雷击,她自以为聪明,却未料到这一层,是元帝,元帝误导了她!   如今正如祖父所说,她的命掌握在元帝手中,程家若要保她,就必定要唯元帝马首是瞻,她心下寒凉,她的这点小聪明无法与秦风、萧令瑶相比,更无法与元帝相提。   “祖父!”程岑哀凄道:“请祖父再护岑儿一次。”   她不能死,起码不能现在就死,秦风和萧令瑶所说让她醍醐灌顶,她不应该这样活的,她原本应该走更好的路,让世人敬仰她的路。   秦风说她可以做个女先生,萧令瑶说她可以做女子书院的院长,他们都看到了她原本应行进的方向,可她却身在其中彻底迷失了自我,不应该啊。   程吾看着长子留下来的唯一血脉,不禁老泪纵横,此时不用再多说什么,她是都认了。   元帝,就说元帝怎么可能轻易放他孙女和离返家,还给了县主的封号,原是让她孙女手中握着一条人命,此事若是传出去,程家,程家这些年的声望毁于一旦!   他程吾也是普通人,他或许不重名利,却不得不顾程家的清明名声,他暗叹口气:“你可知错,岑儿,你父母若在天有灵,如何能让他们安心。”   程岑埋首,是啊,错了,可是现在哪有回头路可以走,在回来的路上,她甚至在想,她要告诉祖父,她找到路了,那路甚至是她看不上眼的公主指出来的。   她定会收敛心性,从此不再去想那儿女情长,可是这封来自苏宝林的信打破她所有向往!   “祖父……”程岑不再隐瞒,将自己为了太子妃之位甘愿入东宫,后得知就算太子登位也无她立足之地后如何与元帝合谋将太子移出东宫。   她又是如何说服苏宝林合谋做了那证人,又如何给苏宝林灌了毒酒,一五一十地全告诉祖父,她抬起头来:“今日孙女又做了糊涂事,可祖父,今日孙女方知错了,悔了,悔了!”   程吾步步后退,捂着胸口道:“陛下他……他欺人太甚!”   可孙女也是个不长脑子的,甘愿成了陛下手中的刀,又将这么大的把柄送到陛下手中,程家以后可如何是好,程岑是他长子唯一的血脉,不得不保。   可以后必定要听从元帝,此一举,元帝深思甚远,甚远! 第373章 欲破局   程岑今日连遭打击,此时已经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她突想到,若是秦风与萧令瑶知晓她所为,会不会收回有对她的期许,她原是不值得的,愚蠢如她,将程家都赔进去了!   “事已至此,你若是真心悔改,这隋城你不能再留。”程吾终闭上双眼:“你叔叔在江南办学,你若肯潜心修学,就远去江南,跟从你叔叔好生修身养性。”   程岑愕然道:“陛下可否会留孙女一条性命?”   “自是当然,你若是死了,他拿何要挟于我?”程吾叹息道:“你活着才价值,是以这一去江南,不过是暂时远离隋城纷争,性命无虞,且行一步,看一步。”   程岑伏于地面,目露哀凄,当年一念之差,终是棋错一步,步步错,步入陷阱仍不自知,更干出种种糊涂事,她不禁落下泪来:“祖父,孙女悔矣。”   “你今日所为更令祖父失望,竟对驸马下药,燃迷情香不说,更在自己身上加了助兴的药物,你可知此是何等女子所为?”程吾提到此事便是气恼。   程岑不语,她自是这香那药均是风尘女子为奉承恩客所为,像她这种从小深闺长大,被视为贤良淑才的女子绝不可能使用这种手段,今日所为将程家的脸面摔得不成型。   秦风竟在信中将细节一一告知,这无异于扯下她在祖父面前所有的伪装,她心中刺痛,终于明了,他对她是真无情,说来也怪,经历今天这沉入谷底的一天,她心境反而平了。   远去江南修学么,程岑想到萧令瑶所说的女子书院,心头苦涩,她还有那一线希望吗?   “祖父,孙女愿去江南跟随叔叔潜心推学,孙女心性不定,被权势迷了心窍犯下大错,又连累程家清誉,孙女定知悔,请祖父查吾行,以观后效。”   如今事情已到此局面,无法逆转,除了将她送出隋城,程吾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 她是长子唯一的女儿,他办不到大义灭亲!   “暂且如此吧,此去江南,你自求多福。”   程吾转身走进房间,程岑抬头望过去,只见祖父的背越发佝偻,她心中大乱,程家要想不受陛下裹挟,只要她一死便好,但祖父下不了这个手。   她后背已经冷汗连连,她是了解祖父的,此件事情他定会保守秘密,不会告知叔叔。   明明逃过一劫,程岑脸上丝毫喜色也没有,她双目茫然,身子瘫软在地上,突然想到圣旨来的那一天,她心中也曾窃喜,当时祖父面色凝重,却不见丝毫喜色。   是不是只有她以为可以平步青云,那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位置唾手可得,祖父早就知晓这皇室复杂,岂是他孙女可以驾驭的,果然啊,程岑沮丧地想着,她那点小聪明根本不够。   程吾孙女谋害太子侧妃……哈哈哈,这样的把柄恰是元帝需要的,可事实上,元帝只是暗示,并未着她下手,她只是自行领会了一番,亲手将把柄奉上。   “自作聪明,自作聪明……”程岑终于起身,茫然失色地走回自己的小院。   此时的公主府静议堂里,萧令瑶看着手指上的伤,眼神幽深,站在一边的白浅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自回府后,并未着他们将箜篌收进库房,而是摆在静议堂中。   白浅就看着萧令瑶一边看着箜篌,一边盯着自己的指尖,似是在沉思着甚,她随侍在侧,给萧令瑶倒茶,今日让那荣安县主折腾了一出,想必殿下不痛快了?   “把箜篌收起来吧。”萧令瑶看着手指上的伤,说道:“难得动它一次,倒给它祭了血。”   白浅眉头皱起,不管是皇室还是民间都认为乐器有灵,祭血一说让她心里毛毛的,她忙责怪道:“殿下莫要瞎说,祭字不吉。”   “你怎也信那些歪风邪说,大无禁忌才是好事。”萧令瑶笑道。   白浅无奈,只能先去收那箜篌,她前脚刚走,后脚曹景便进来,略一拱手道:“殿下,如殿下所想,那刑战此来隋城果然有异,他正暗中接触我们在朝堂中的人,包括黄大人。”   萧令瑶正提笔,尚未沾墨,反问道:“黄大人等人如何反应?”   “请殿下放心,黄大人等人甚是清明,并未答应与刑战相见,殿下想得没错,阿叔生有异心。”曹景目露憎色:“他岂敢!”   他们在隋城如履薄冰,他远在江北逍遥自在,如今却想接手萧令瑶所有的布局,坐享其成?曹景心内愤然,若不是相隔千里,他此时只想取了那阿叔人头!   “人皆有野心,这九年布局让阿叔的胃口渐大,本就疑他推本宫认父有异,奈何当年我们年岁小,哪里知道其中关节,如今悟过来倒也不晚。”   萧令瑶提笔沾墨,在上好的桃花纸上一笔一画地勾勒起来,白日在诗书会上现了一手金错刀,被秦风提了一嘴隶书,但此刻,她行的却是草书!   她笔力惊人,区区两个字却让墨汁浸透了白纸,曹景放眼一看,仅仅两个字——破局!   收笔之时,萧令瑶眼底有一抹坚定的神色,她笑着说道:“先盯紧刑战,待春闱结束,此僵局便能破,你切莫急。”   曹景方才目露杀气,她看得清楚,曹景不知自己为何还敌不过萧令瑶的冷静,微微低下头:“是,殿下,只是咱家有一问——为何要待么春闱结束?”   “因为要和驸马一起赚春闱的银子啊,谁让咱们穷呢。”萧令瑶此时笑起来的样子毫无心机,还有几分自嘲:“欸,天下的读书人还知道不为几斗米折腰,我们这不是没办法。”   她这模样又像极了多年前未进宫前的样子,这九年,曹景知道她隐藏了多少真实的自己,此一刻,他不禁想,若是夫人活着回来,带着他们去往她所说的可以生活得安逸之地会如何?   他们不用卷在这其中,寻一处桃源之地自得其乐,萧令瑶还能像以前那般自在,他们也不必立于危墙之下,可惜,九年前一决,断不能回首。 第374章 让他们泡温泉   只是,曹景看着那大大的“破局”二字,却是看不透萧令瑶的想法,既是说春闱之后,那便春闱之后吧,只是在放榜以前,一件事情倒让隋城中的高门贵女们惊愕。   刚刚办了诗书会,出了一把风头的荣安县主突然离开了隋城,据衡山书院所说,荣安县主是要前往江南帮助其叔父办学,也算是一件好事。   秦风与萧令瑶自是知道这是程吾老先生下的决定,过往之事暂且按下不表,只是两人想不到其中还牵涉了苏宝林之死,至于那程岑前往江南后如何,此事与他们倒是无关了。   一转眼间隋城杏花开放,放杏榜的那一日街上挤得水泄不通,秦风与萧令瑶来到那放榜之地,只见人挤人,考子们也顾不得斯文,使劲地往前钻,双眼似要粘在榜上。   更有那有趣的考子索性从榜上最后一名往前看,这是想着哪怕是吊在榜尾也是上榜不是,只是往前看了一部分便突地失了信心,后面都占不住,难道名次能在前面?   秦风离得远,眼神没那么好,这会试首名是何人也看不真切,还是曹景一跃而起,借着轻功的便利跳到那榜边的一颗树上,往下一看,便是嘴角翘起:“会试首名——聂峰!”   秦风与萧令瑶喜不自禁,居然是那聂峰吗?恐是同名同姓,着曹景又看那考生籍地,再三确认后方知确是住在客舍里的聂峰,那执拗的聂峰居然成了会元!   “驸马,是聂公子,他中了会元啊!”冯宝惊喜得大叫起来:“我们客舍真是宝地,居然出了会试首名,可喜可贺呀,驸马爷。”   冯宝比自己成了会元还要高兴,再看那前十,居然没有那十二岁的神童,倒是让不少人跌破眼镜,还有此地在地方考试中拔得头筹之人,居然也有落榜的。   一时间,现场悲喜交加,尤其那曾以为优秀却不得上榜的考子忍不住现场就哭泣起来。   还有那欣喜若狂者也忍不住落下眼泪,那泪水是欣喜的泪水,走到这里方能更进一步,还有那陪同前来的家人与仆人们也被主子的悲喜左右。   有那上榜的,下人们得了赏钱,眉开眼笑,而那不在榜上的,下人们胆颤不已,怕是家中家主与主母会迁怒于他们,一时间也是各有悲喜。   带着下人的都是家境不错之人,而孤身来到榜前查看结果的寒门考子不在少数,发现首名的居然是聂峰,与他同住在客舍里的一帮学子率先振奋起来。   但在看完榜单以后,更多的寒门学子是默然转身,孤寂地离开,纵是倔强地不愿意流下眼泪,但背影分明是被抽去了精气神,令人看着嗟叹不已。   结果如此,也只能再等三年,只是听到路边有学子哀叹不可能再来一次,家境贫赛,支持一次已不容易,何况年纪渐长,双亲已老,怎可再磋磨他们。   既不是这块料,不如早早放弃,去当个账房先生也好过这般耗着,这一番言论其实也有些道理,苦读多年不中,兴许就不是这块料呢,不如另寻一条路。   不是说条条道路通罗马吗?秦风觉得这也算是一种释然,可惜这朝代的读书人把科举奉为神明,除了那些年岁真的已长,再经不起耗上三年的觉得甚有道理,其余学子并不以为然。   眼下,就有一名看似孤傲的学子仰天大笑:“焉能弃,三年后,尔等再战!”   此番热血言论也引来阵阵喝彩声,秦风没想到亲眼看到这放榜的场景也能滋生出许多情绪,让他生出几许感慨。   冯宝拿着客舍的住客名单挤上前去核对这三百人里有多少是客舍的住户,再备注上他们的名字,龙七和荆无命立在他左右替他开道。   等到把名单统计出来,冯宝的脸色说不上好坏,秦风心里一咯噔,说道:“如何?”   “驸马爷,您亲自看看吧。”冯宝递上抄录好的名单。   秦风取过来一看,面色微变,立马笑骂着踹了冯宝一脚:“好你个冯宝,真是后悔当初放了你的奴籍,现在越来越不像样了。”   三百人当中,有五十七名均是客舍学子!   五十七,秦风笃定会有有几十位,但按机率来算,也很难超过五十,如今竟有五十七位?   冯宝笑得合不拢嘴,秦风用萧令瑶手里的扇子敲了一下他的头,说道:“别干站着了,让你们准备好的银子准备好了没有?”   “放心吧,驸马他,备得多了,现在还用不上那些呢。”冯宝乐呵呵地算了一笔账,原本以为要送走许多考子,按先前说的每人五两银子,现在根本不用支出那么多。   站在秦风的角度讲,这也算是节省了一笔开支嘛。   看完放榜,各家客舍拿到名单,核对过后,那些未上榜需要离开隋城的考子们每人得了五两银子,也算是缓解了他们返乡的压力。   剩下的五十七位考子则在秦风的建议下搬到衡山书院的客舍集体居住,这样一来也好集中管理,何况都是要进殿试的人,可以互相交流,彼此打气。   都是上榜之人,又有会元在此,聂峰如今也算是成了他们的领头羊,只是其中那位十二岁的神童未免落寞,本是出尽风头之人,如今前十不入,勉强列在一百余位。   前后落差之大,也让这位十二岁的天才少年有几分沮丧,待五十七位考子集中住到一块后,秦风立马又安排了一出——接他们去泡温泉!   许承这才知道原来驸马爷早就想好了,怪不得要等到会试结束,沐仙阁得到通知,立马热火朝天地张罗起来,许承的嘴巴都笑得合不拢。   那一日,隋城不少百姓看到多辆马车载着这些榜上有名的考子们出城,有好事的一打听,方知道是去那甚什么沐仙阁,领头的马车正是公主府的,里头坐着公主与驸马。   提到沐仙阁,便有人问,那沐仙阁又是甚地方,“正巧”现场看热闹的人里有晓得沐仙阁底细的,便将这温泉为何物一一道来。   未了那人还兴致勃勃地说道:“泡了这温泉,殿试想必能高中,那会试第一也去呢。” 第375章 温泉蛋扬名   榜上三百人,去温泉的也不过五十七人,一半都占不到,但这话一出,众人想到那聂峰也去了,不由得蠢蠢欲动,未等他们行动,又有新的说法出来了。   说是那沐仙阁的温泉水煮的鸡蛋不一般,蛋黄凝固,蛋清未凝,入口的风味极是奇特。   更有说那些考子们几乎人均吃了两个,都还觉得不过瘾,听的人不由得诧异,由来煮鸡蛋,清在外面,先熟的总是蛋清,只有蛋黄不凝的,这温泉鸡蛋怎么反过来了?   此消息一出,一时间有想蹭好意头的,也有那些对温泉鸡蛋好奇的,一时间都对不怎么听说过的沐仙阁起了兴趣,此后几天,均有人前往沐仙阁。   此时恰值春初,这季节初暖乍寒,那温泉的温度适中,是以一下温泉便能感觉到暖热,十分舒适,加上沐仙阁本就在山林之中,那景致自不用说。   第一批尝试过的人出来都面有得色,表示那地方果真如其名字一般——如沐仙境。   那温泉鸡蛋又是何等地特别,令听闻之人无不好奇,表示要亲自前往探询一番。   许承早得了秦风交代,接下来必定是客如云来,沐仙阁上下必要做好迎客准备,切忌有客来,他们却没做好准备而闹得一团糟,届时无人回头。   这一点秦风在现代社会的时候深有感受,以往那些刚开业的店,大家总是带着尝试的想法去光顾,看上去是客流满满,但若是表现不佳,这些客人也不过是一回客,绝不回头。   是以开业期间的客流量与营业额算不得真,要等冷静期到来才知道真正的客量如何。   秦风替沐仙阁筹划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只盼沐仙阁上下可以争口气,千万别在这宣传期里掉链子,又一番命令下去,商行其它商号要全力帮助沐仙阁。   人手不足,那就去借,需要什么物资,但凡商行里有的,那就调货,总之要让沐仙阁打开局面,许承信心大增,对秦风的交代无不听从。   一连数天下来,客流量未减反增,那方英枫也罕见得去了一趟沐仙阁,虽只是去观摩一番,也让许承如同打了鸡血,其实这正是秦风使的美人计。   否则方英枫那番性子,怎么可能主动前往沐仙阁?   这数天来秦风都在沐仙阁坐镇,帮着许承主管大局,数日过后,眼看着许承越来越熟练,他心也定了些,此时这沐仙阁已经小有名声,秦风又请萧令瑶帮忙。   其实说来也是那些高门贵女素来爱玩的形式主义,就是办聚会,这沐仙阁分为男女池,如今是男客居多,贵女们对此还有些顾忌。   要破冰就需得萧令瑶出面,萧令瑶一发请柬,原本就有些动心的贵女们可算有了一探究竟的机会,倒是没有收到邀请的在家懊恼,恨自己不能前往。   此一番,又让女客们见识到温泉对待女客的隐私保护性,原有的顾虑也打消了,何况泡完温泉后的皮肤润泽,摸上去格外光滑?   女子爱美是天性,这一身皮肤细腻也是本钱,萧令瑶按着秦风事前交代好的台词,将这温泉水的功效一一道来,恰如其份地给沐仙阁又加了不少分。   秦风几乎是驻扎在沐仙阁里,萧令瑶这一日目送贵女们心满意足地离开,这才松了口气。   白浅端着一筐子温泉鸡蛋过来,罕见得兴致勃发:“殿下,这温泉鸡蛋真是绝了,殿下可要再用一个?”   “不行。”秦风忙打断道:“鸡蛋每日的摄入量需得控制,殿下方才已经用了两枚。”   白浅差点脱口而出驸马怎么知道,看一眼两人的面色,忙将手缩回来,笑道:“既是如此,那便不可以再用了,殿下,奴婢先行退下。”   白浅识趣地退开,秦风的面色这才好看一些,毕竟萧令瑶都伸手了,结果被他说得不得不放弃,手是缩回来了,但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殿下可知道这鸡蛋是怎么煮出来的?”秦风说道:“沐仙阁这么多池子,但能煮出这温泉蛋的仅有那几个而已。”   并非所有温泉池子都能煮出这样的鸡蛋,萧令瑶果然被转移注意力:“为何?”   “要煮出这种鸡蛋来,时间和水温都需控制,我们经过试验,仅有三个池子可以满足条件。”时间五到十二分钟,温泉的水温需达到七十摄氏度。   古代用冰瓶来感受温度的变化,瓶中盛水,叵是水结冰便是进入寒冬天,如果冰融化,即是气温回升,此瓶称为冰瓶或水瓶,   但要测量准确的温度还没有办法,东越国更没有摄氏度的说法,为免萧令瑶怀疑,秦风说道:“我们做了无数次测试才掌握形成温泉蛋的诀窍,蛋虽好,但切勿多食。”   萧令瑶微微一笑,晓得他在变着法子规劝自己,她笑着看向秦风,眼底透着一丝悲凉:“殿试在即,驸马的大计就要成了。”   秦风也是颇有感慨:“初认识聂峰时,觉得此人锋芒太露,棱角分明未必能成事,却未料到他会成为会试第一,此番殿试,他的造化无穷。”   在元帝面前说了那番话还能全身而退,且又在元帝面前露了脸,陛下想要不记住都难。   要说将宝全押在此人身上,倒也没有,秦风自知无法亲眼目睹殿试,也知晓那殿试主考的是策问,三百考生历经点名、散卷、赞拜和行礼后方可拿到策题。   那策题下题材不过几百字,但答题时要控制在两千字左右,且对书写的要求极高,比起会试的繁复,殿试时间仅仅一天。   阅卷时有读卷官八人,八人轮流传阅,有不同的等级记号,得最佳最多的十份策问将送至陛下处,由陛下钦点前十。   殿试名义上不设淘汰,以一甲、二甲、三甲区分,一甲仅三人,二甲一般为一百多人,三甲亦是如此,三甲其实是进士中的末等了,极难入仕。   “聂峰有从仕之决心,但愿他可以如愿以偿。”秦风叹道:“想这三百进士唯有前三甲可以立即授职,二、三甲想要入仕还得再经朝考,他们未必能成事。” 第376章 驸马保重身体   不管今古,竞争总是如此激烈,只有冲到金字塔尖上才有希望,秦风以前觉得原主没有参加文考是件遗憾事,现在看着这科考的激烈与残酷,反而觉得庆幸了。   从前考太多,早就腻了。   要说到这前三甲,就不得不提到三皇子身边那谋士所说的一出双曲,如今揭晓答案在即,那人到底是故弄玄虚,还是真有这观星象预测的本事,即刻就要揭晓。   秦风看着似与平常无异的萧令瑶,心中只觉得古怪,他这阵子虽是歇在沐仙阁,但与萧令瑶并非没有相见,自从诗书社后,她似乎揣着心事,脸上时不时露出绝然的神情。   因是一瞬而过的事,她本人恐怕都未察觉,秦风不禁细想,那程岑已经被打发至江北,当日发生的事并未拓展开来,起码未影响他二人在外恩爱的形象,她到底在愁苦什么?   察觉到秦风探询的眼神,萧令瑶立马回神,语气倦怠道:“这温泉虽好,但泡完易倦,倒有几分睡意,本宫暂且去休息少倾,驸马保重身体。”   不知为何,萧令瑶说出保重二字时,秦风的心里咯噔一下,好似紧绷的弦断了一般。   那种古怪的感觉浮上心头,未等他考虑什么,萧令瑶已经转身离开,恰好许承兴冲冲地过来请教,打断了他的思绪,等送走许承,秦风才回过神来。   恰好遇到白浅,秦风叫住她:“最近殿下可发生甚事?许是让她不开心的事?”   “最近风平浪静,殿下心情也并未受影响,只是好几次说到这春闱结束后的买卖何时才能变现。”白浅笑道:“驸马爷是省得的,我们殿下囊中羞涩。”   秦风不禁笑了,原来是忧虑此事:“这有何难,快了。”   沐仙阁名声打开以后,许承一反之前的颓然,如今大有扬眉吐气的气势,恰殿试也开始。   那一日,秦风起了早,在他们入殿的必经之路上送五十七位考子一程,那聂峰看到他,突然快步走过来,神情中有几分微妙,秦风一眼看得出来:“你可是惧怕陛下?”   聂峰喉中涌动,若说不惧是伪,那日他在客舍中大胆陈言,实在大不敬,如今殿试主考仅一人——当今天子,是以参加殿试的他们都称为天子门生。   他虽是有缘见过陛下一面,却是那般诡异的情况下,实在犯了大不讳。   “聂公子拿出当初讲出那番话时无所顾忌的劲,全情投入今日的策问便好,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你尽了全力,剩下的交予天定,如何?”   聂峰心下一松,是啊,他所有的担心只是自己的假设,何苦为难自己,他心下一松,向秦风躬身后匆匆离去,此时离天明尚早。   看着步伐匆匆的众进士,冯宝嘀咕道:“驸马爷就不想着多勉励勉励这位进个一甲吗?”   “勉励有用就好了,策问可不一般。”秦风说道:“他若能入前三最好,若是入不了,我还能吃了他不成,不过他要是成了一甲,可以直接进翰林院,好事一桩。”   那翰林院是什么地方?   出的是修书撰史、起草诏书,皇室侍读之人,进入翰林院后起点高出他人一截,都是朝堂重臣的苗子,秦风不禁想,这聂峰到底会有何造化?   三天,殿试结束三天后就知道结果了,秦风看着还未大亮的天,撑了一个懒腰:“回府。”   要知晓结果还得等上些时间,这可比放杏榜快得多,秦风回府时,一进卧房就看到空了的床塌,此时天都没亮,萧令瑶居然比平时起得还要早,现在已经不见影子。   想到那名刑战的人代表着那甚阿叔来到隋城,想必是为了那件事吧,秦风脱了外衣躺下。   身边少了熟悉的人和气味,秦风居然觉得有些不习惯,最近两人同床共枕的时间不多。   秦风前阵子呆在沐仙阁里,因为那边离隋城不近,他是带着行李过去的,吃住都在沐仙阁,办公也在那里,待事成以后才回公主府,未料到萧令瑶又早出晚归的。   他倒是听荆无命提了一嘴,前朝有些子孙也参加了这次科举考试,且有几名进入殿试。   说到这前朝子孙,孟女官就曾经说过,东越的开朝皇帝主要是追杀前朝皇室子孙,对于其它官员,投诚者不杀,负隅顽抗之人杀了不少。   是以其实有不少前朝的官员后代只是成了平民,且十年内不得科考,十年后,他们照旧参加科举考试,只是十年间朝堂已定形,这是笃定他们撞不出什么水花。   一眨眼间三十年过去,东越历经三朝,中间风云变化不断,这些前朝子孙们早就没得到什么关注,受到的提防也少了些。   秦风想完这事,脑子里不停歇,又想着其它的事情,比如揣测着这殿试的结果,还有那状元游街时,又会不会看到历史记载上的名场面,还有那一出双曲的预言……   就连那后续书行的生意也计划在内,以及若前三甲无客舍寒门学子,要如何去找这三甲谈合作,给出什么样的条件对方才能动心,诸如此类的。   这思绪一重,初开始是精神抖擞,后面则迷迷糊糊,就这么睡着了,本来就是要补觉,秦风这一觉睡得相当沉,中间似感觉有人进来过,手背好似感觉到一片温热。   未等他从沉睡中醒来,也没能睁开眼,又重新陷入梦境中,等他真正清明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了,美其名曰是补觉,其实是这把这些天的辛劳一并甩去。   冯宝来看过几次,见驸马爷睡得额头都出了一层薄汗,晓得这是睡迷糊了,说到底就是身子骨遭了罪,前面受的累现在全靠这一觉来调节,只是这般下去怎么了得哦。   这人也是血肉之躯,驸马爷成天思虑过重,这脑子能转得过来?   是以秦风醒来的时候,冯宝跑前跑后地给他张罗吃的,其中有一道就是补身子的参汤,冯宝兴高采烈地说是用了公主府内库里收着的一支御赐参。   皇帝老儿赐下来的肯定是好东西,秦风白了他一眼:“你可知虚不受补? 第377章 古代的阶梯教室?(五更)   冯宝一脸迷茫,摇了摇头,秦风暗叹一声,算了,这说法出自《黄帝内经》,所谓进补有四种——阴虚滋阴、阳虚温阳、气虚补气、血虚补血。   所谓清阳上升、浊阴下降、清气不升、浊气不降,所谓虚不受补,其实是指进补的时候非但没有补进去,反而易滋生出其它毛病。   “我身子骨刚养成,不易大补,陛下赐的参定非凡品,于我过了些。”秦风说道:“劳烦你辛苦,但我能只能用些许,剩下的你们分了喝了吧。“   冯宝一听直咋舌:“这怎么能行,那参可是陛下赐下来的。”   “那就倒了吧。”秦风也不客气,干脆利落。   这回轮到冯宝舍不得了,那可是上好的参,倒了多可惜,两相权衡,还是他们分了喝了比较好,起码不是暴殄天物。   冯宝发现自己能用这么复杂的词了,心头一高兴,也不管那是不是御赐之参了,给秦风装了一碗,剩下的他们仨大老爷们享受了。   再说那荆无命才不似冯宝这般想,该吃吃,该喝喝,看着闷头喝汤不说话的龙七,纳闷道:“你最近怎么像变了一个人?”   这阵子忙,荆无命跟着秦风东奔西走,在沐仙阁里又好好地享受了一番,忙起来的时候,他们仨也被许承借去帮手,现在静下来一想,这龙七不对劲。   具体怎么个不对劲呢,他依旧沉默寡言,但眼神不一样了,荆无命是习武之人,这精气神本就是从内到外的变化,如今的龙七眼神毫不混沌,看人的时候像有钩子。   龙七依旧是那副胡子拉碴的样子,只是眼神藏不住,他暗道这荆无命其实不蠢,但他笑着说道:“东家给我用了些药,脑子清明了一些。”   “那以后岂不是不能欺负于你了?”荆无命打着哈哈道:“今日瞧你这面色及眼神,可不复从前,看着怪有气势的,不愧是出自浮生阁的人。”   龙七的眼睛一转,看向秦风,他右手臂上的针孔多了不少,最近服的药也不少,眼神虽是移了,语气却是未变:“就算我不清明,你几时能欺负得了我?”   果然古怪!龙七以前何尝如此说话过,驸马爷医术高超,果然将龙七冶得七七八八。   这人若是脑子好使了,就如同换了一个人。   秦风用完一碗汤,吃完午膳后又恢复了精气神,转头问起萧令瑶,果然她中间进过卧房,只是见他熟睡,未曾叫醒他,又匆忙出去了,说是要去见刑战。   秦风听着这人的名字觉得有些好笑,这名字听着就像现代爽文里的主角名,就是不晓得出现在萧令瑶那里会是重要配角还是炮灰。   那人是那前朝王世子的心腹,此番来隋城,看样子并不受萧令瑶欢迎。   待用完饭,秦风也没去安定府,他本人就是医生,晓得这身体已经超负荷,沐仙阁如今步入正轨,许承只是鲁莽,并非没有脑子,不然当初也不可能抬举他做这掌柜。   待进入他的书房,秦风只叫了龙七进去伺候,荆无命与冯宝就守在门口,只是书房门还是关闭,荆无命忍不住说道:“驸马和龙七干什么呢?”   “还不是医病,龙七虽是好转,但记忆残缺,想起来许多事,但不够。”冯宝叹了口气。   那房门一关上,龙七面色危正,双膝跪地:“多谢东家救命之恩。”   秦风看着如今的龙七,暗道他如今说话已经与过往大不相同,也不多客气,示意他起身后将一张图纸放到桌上:“你看看,这是否如你所说?”   龙七起身后站到桌案前,纸上是秦风根据他的描述绘出来的“奇怪空间”,他惊愕于秦风的绘图功底,这不同于本朝的泼墨挥洒,而是用极细的毛笔绘制出来的。   “正是。”龙七已经记得清楚,这正是浮生阁解散后的最后一次相聚,师父在此处召集所有仍留在浮生阁的弟子。   秦风不语了,纸上的所谓空间根本就是大学里的阶梯教室!   这种教室在现代的大学里不少见,空间大,容纳一两百人也不在话下,就这阶梯教室绝不可能出现在东越国。   结合此前楼大师所说,秦风越发笃定那位传说中的浮生阁阁主和他一样,同样来自现代!   秦风有种莫名的兴奋感,原来这世间还有人像他一样误入这个空间,带着来自现代的知识,想也知道这阶梯教室是由阁主设计并搭建而来,并未在外面推行。   “东家可是也觉得这地方不妥?”龙七说道:“纵然是我本人想起来的,也觉得这地方有些古怪,后来想到更多,觉得即是师父所为,倒也在情理之中。”   “他本来与东家一样有许多奇思妙想,不过又有不同。”龙七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正:“师父他不擅长经商,不懂得医术,而且师父……比较天真。”   天真这个词从龙七的嘴里说出来后,他太阳穴又一阵胀痛,不似从前要持续许久,如今只是短暂的抽痛便结束,他说道:“师父之死并非我所为。”   秦风伸手示意他停下,龙七如今刚有些好转的迹像,表述时有些错乱,时间线也不对。   秦风有做医生的习惯性思维,一向比较慎密:“一步步来,我且问你,你是如何拜入浮生阁,浮生阁又在何处,阁主因何而死,你又如何坠入河中,且一身内力由何人所封。”   一连串的问题接二连三,龙七倒是被指引了方向,思绪才正常些:“小的十六岁由一位叔父带入浮生阁,在浮生阁学习武术,修炼内功,阁主曾称小的是绝世天才。”   “若小的没有记错,浮生阁在海上,是一座独立的海岛,平时有专人负责采购物资,由船只送往小岛,再加上小岛上的自产自给,生活完全没有问题。”   “阁主曾是开朝皇帝的幕僚,这一点所有弟子均清楚,但要说阁主有教导大家什么,不如说是各种各样的能人闻风而至,望拜在阁主门下。” 第378章 龙七的记忆   秦风一细品,说道:“你的意思是你的同门师兄弟们的本事其实早就有了,只是拜入浮生阁后得到了精进,并非阁主全能?”   龙七悟了一番全能的意思,倒是能理解,点头道:“正是如此。”   秦风反而更兴奋了,这样才对,这样才对!   所谓术业有专攻,之前听说浮生阁之事就觉得古怪,这么多人从一位师父,却是在不同的领域有建树,那教导之人得多厉害,精通多少专业?   除非穿越时人家带了外挂,否则难以解释,如此一来才算合理,这位阁主应该与他一样,经受过高等教育,见识广博,但并非所有都专,毕竟术业有专攻。   利用自己的见识指导这些弟子,给予适当的点拨也叫教导,而且他们拜入浮生阁主门下,何尝不有些闻名而至的感觉,开朝皇帝的军师,这名号响不响亮?   浮生阁名声震,这些弟子自然也能沾到光,待离开浮生阁到外面打混,报出名号是浮生阁之人,是不是很牛?   秦风越想越不对劲,到底是浮生阁主有意招徕弟子,还是被世人追捧,被迫成了这什么桃李满天下的浮生阁主呢。   可惜这位阁主已逝,这就轮到下一个问题了:“那阁主到底因何而死?”   “最后与阁主在一起的人的确是小的。”龙七皱眉道:“记忆中阁主将小的推入暗室,暗室中有水,应是通往海上,小的隐约记得当时是顺利上了船的。”   “上船以后应是顺利驶向岸边,也分明记得有登岸的情景,其后却莫名地又坠入水中,这中间仍欠缺些许,致使前后不连,但浮生阁遭敌手侵入,阁主遭胁迫,应是不假。”   “不过阁主并非为他人所杀,而是……自尽。”   龙七的语气十分笃定:“阁主将小的推走时曾经饮下一杯掺了药物的茶水,眼神坚定,看向小的时有几分诀别之意。”   龙七向秦风借了笔墨,他画功不佳,在纸上画了一个扭曲的图案:“小的曾在阁主的桌案上见过他绘出过此图,面有愁容。”   “我且问你,你所绘之图与原图有几分相似?”秦风看那鬼画符一般的图案,脑壳仁疼。   龙七本人所画都看不出究竟,何况是他?   “嗯……三分?”龙七勉为其难的样子还是那般正经,却让秦风在心里疯狂吐槽起来,真想让这家伙按着自己的心脏再说一次,三分?这墨都搅在一起了,能看出个甚?   还三分,恐怕是一分都没有!   龙七既不记得从海岛上岸以后的事,那就不知道如何又坠入河中,一身内力又为所谁封。   不过这些也足够了,楼大师所说的空间,还有这阶梯教室,都足以说明那阁主的来历,秦风收起龙七绘的那张图,说道:“待手上的事松些,你陪我去一趟浮生阁。”   “远在海上,往来需得不少时日。”龙七道:“没有一个月有余,难矣。”   秦风自然是省得,所以只能将此事列为计划,何时行事还要等手上的事情宽松些,人的脑容量有限,他昨日沉睡不起,有如鬼压床,那是身体的疲累到达极致了。   在现代做一名肝胆科专家都没过劳死,难不成要在东越国因为这原因挂掉?不可能!   “这是当然,松弛有度方可,今日便不去安定府,在此处办公,你与冯宝走一趟,帮我去那边取些东西,我且写下来。”   龙七心下大松,拿着那清单出去找冯宝,顺手带上了门。   秦风独自坐在这书房里,仍为阁主的真实身份雀跃不已,但若是细品,又觉得那位素未谋面的阁主有几分身不由己,说不定从开朝皇帝手下激流勇退都不易。   后来寻了一处地方想要安生,结果又被世人推到那高度,活生生地弄出什么浮生阁来,引得天下奇人异士争相投靠,争做他的门生,后来又被逼迫至死。   要真如龙七所说,这简直是一部穿越人士的辉煌史与无奈史,从高峰到跌落峰底,秦风想着想着便想到自己,不禁笑了一下,穿越人士不易,好不容易碰到一个,隔于生死!   待到傍晚时分,兴许是秦风若有所念,那楼大师带着秦启又来了,在门口还遇上回府的公主马车,秦启忙小步颠颠地跑过去:“见过公主嫂嫂。”   秦启已经从失去生母的打击中走出来,声音虽依旧稚嫩,但眼神较以前要沉着不少。   果然磨难方能使人成熟,促人一夜成长,萧令瑶想到仍在宫中的赵伦,忍不住伸手抚着他的头顶,温声细语道:“想你二哥了?”   “也想公主嫂嫂,还有公主府好吃的。”秦启说道:“不过今日来是带了一样物件给公主嫂嫂和二哥的,是我特别打制的。”   秦风出来时便看到萧令瑶对秦启春风细雨的样子,温柔的眼神不是作伪,要他是秦启,在这样的眼神下估计能融化了,想来小的时候,她也是用这种眼神看着赵伦。   想到上次在玉春楼时,赵伦见到萧令瑶时那委屈的神色,现在才有了解释,姐弟分离,还要看着姐姐对别的男人和颜悦色,他这个做弟弟的心里不痛快了。   秦风想了想,不禁笑了笑,要说可怜,赵伦也有几分,瞒着血脉关联在亲老子底下当差,看着亲老子对别的亲儿子下狠手,不知这赵伦作何感想?   拥有前后两朝皇室血统,萧令瑶与赵伦也算是绝无仅有的人物。   楼大师也过来与两人施礼,苦笑道:“此前便知道这小儿有做手工的天赋,未料到除了楼船,他对各种木工都感兴趣,倒是让老夫不知让他朝哪个方向发展。”   秦风一愣,楼大师是制船的行家,不是制作,而是设计改造,能提升战船作战能力,放在这并不算和平的年代是有大用处的。   秦启闻言低下了头:“可是启儿只晓得娘亲描述的战船,从未亲眼见过,不似师父。” 第379章 浮生阁的本质   楼大师双手背在身后长叹一声:“如今水师是何拥所率,此人倒曾经来请过老夫出山,若对方非何拥这等庸才,老夫还曾有此念,但何拥此人不足以为信,不足以所从。”   秦启想要亲眼目睹战船,亲手去摸战船,眼下并无机会。   所谓纸上谈兵不过如此,再有天赋,没有实操也是空谈,这正是秦启如今的困境。   此情况就是楼大师也无法改变,若要深耕于战船,必得有确切的方向,否则,空有这看图纸、手工的天赋,不过这小儿不到九岁,若能定好方向,将来应大有作为。   秦风与楼大师想到一块去了,往大了说,就是职业发展规划,思及此,秦风心里一动,说道:“就算不复与水师合作,也可以去东南海边一趟。”   东越水师在东南海域练兵,他们也要上岸补给,届时就有机会亲眼看到战船!   楼大师一品,确是这个道理,若是局限于目前,秦启难有大的造化,他忙说道:“驸马所言极是,待天气再暖和一些,老夫便带启儿前往东南住上一阵子。”   听这话去那边还挺方便,一细问下方知道楼大师在那边有一住宅院,是早年在水师做军师时所购,后因常家事愤然之下离开,那宅院只有一位老翁代为照管。   此番若去东南,虽是路途遥远,但到了以后也不至于困顿,有下脚的地方。   秦启一听可以亲眼看到战船,兴奋莫名,不由得说道:“二哥哥就是我的指路明灯。”   要是以前听到这话倒也欣喜,不会多想,现在听晓那阁主可能身不由己,秦风对这“指路明灯”四字生出些抗拒,拍着幼弟的肩膀道:“二哥不想当他人的指路明灯。”   能把自个的前路照亮,便好。   秦启似懂非懂,跑回马车取出一个盒子,如献宝似地放进萧令瑶手里,待进去后再打开,只见里面居然是一座楼阁,仅是三层,但每一层都制式不同,外面悬挂着八角铃。   风一吹,那铃铛竟真的会响!   “此是启儿去寺庙后想到的,木工活也是启儿亲手做的,比起上次的楼船还要费事呢,因为里面镂空的雕刻也一并做了。”秦启说完将这楼阁取出来,微微一侧。   果然可见镂空的里面居然也有浮雕的图案,秦风与萧令瑶对视一眼,这孩子的手真绝了!   不过秦启如今的优势在制作不在设计,这是秦风替他觉得惋惜的地方,若能突破此境,以后这小子说不定真能成为继承楼大师衣钵的人!   萧令瑶越看越喜欢,拿在手上不停把玩以后简直放不下来,秦启本就是送予她的,见状不禁笑得合不拢嘴:“公主嫂嫂喜欢就好了。”   秦风原本是有些生意想找楼大师一起合作,但赚银两比不过秦启的前路,是以将那份心思压下,若能让这孩子雄起,暂缓一条赚钱的门路又何妨?   “自是喜欢,比起那皇宫,嫂嫂觉得你这楼阁更惹人欢喜。”萧令瑶说完,突然发现秦启怔怔地看着他,她笑道:“你这是怎地了?”   秦启端详着萧令瑶的脸色,转头埋怨道:“二哥哥是怎么照顾嫂嫂的,嫂嫂瘦了好多。”   秦风一怔,抬头细看,许是这些天两人总是错开,他没有太多时间仔细观察她的变化,这一看才发现她下巴比以往要尖了些,虽有脂粉掩盖,依旧可见憔悴。   好像自从诗书社的变故过后,两人的交集就莫名地少了,两人就算同在公主府,萧令瑶也不像从前那般自在,总是闷头呆在她的书房或静议堂。   而他呆在沐仙阁,偶尔回来也是两人各忙各,仔细想想,在诗书会面对程岑那不入流的手段时,他二人分明配合得极好,如同以往那般,现在倒少了些契合。   “是二哥的错,二哥最近沉溺于沐仙阁的生意,好久没给你嫂嫂做好吃的。”秦风说道:“晚膳就由二哥来做,如何?”   秦启毕竟是在太傅府里长了八年,脱口而出道:“可父亲与兄长不都说君子要远庖厨?”   “二哥不做那甚伪君子,才不管这些,吃喝拉撒都是人之常情,有什么可稀奇的。”秦风拍着他的肩膀,暗道某些传统观念害死人:“你看酒楼的大厨,还有御厨可都是男人。”   秦启似懂非懂,秦风已经起身离开,萧令瑶看着他的背影,手握着茶杯慢慢收紧,嘴角噙着一抹酸涩的笑,以往那样的日子终究是要到头了,享得一日是一日罢。   楼大师笑着说道:“当年老夫在浮生阁,师父他老人家也说过类似的话,也是言那酒店的主厨都是男子,老夫还问他何是酒店,原是说的酒楼。”   秦风要在这里就该晓得浮生阁阁主说的酒店主厨是指星级酒店的行政主厨,是给秦风已经笃定的结论又添了一大佐证。   秦风好久没有亲自下厨,冯宝白浅等人在边上下打手,秦风只是调料烹煮,六菜一汤也轻轻松松地做出来,还特别煮了珍珠奶茶。   秦启还是头回喝到这珍珠奶茶,楼大师却笑道:“老夫也许久未喝过了。”   “想当年还在浮生阁时,老夫也尝过阁主亲自所做的奶茶,不过里面没有放这甚珍珠,味道却是一样的,”楼大师叹道:“想不到驸马爷也会。”   能不会么,我和那阁主来自同一个世界,秦风心里想着,笑道:“若有机会,真想去浮生阁一探究竟,究竟是何等的灵地,才能教出这么多俊杰。”   楼明月听了,微微一顿,摇头道:“非也,非也,阁主于众人有点拨之情,但要说教,老夫以为不能如此言,阁主精心打造的浮生阁是一个供大家交流的空间。”   楼大师所说与龙七刚才所说倒有些重叠上了,秦风对这海上的岛屿越发感兴趣:“原是如此,受到点拨后再从浮生阁出来,众人还是要归位。”   “自是如此,阁主见识广博,但若长留浮生阁,一身抱负与本事无法施展,岂非浪费,是以这些年,浮生阁里进进出出,并不像寻常师门。”   “真有些像社会大学和头脑风暴。”秦风脱口而出道:“这浮生阁颇有意思。” 第380章 CP粉头子?   这回连楼大师都诧异,眼前这驸马的身影竟与阁主的样子重叠在一起,那个离他已经遥远的声音说道:“你等人在一起集思广益,无外乎是一场头脑风暴。”   楼大师的瞳孔震动,这是天意么,阁主去世,却又出现秦风,他双手微颤,轻声说道:“驸马也知晓何为头脑风暴,老夫平生乃是第二回听人有言。”   秦风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过是灵机一动的念头,只是凑巧与阁主雷同。”   楼大师悟了以后笑道:“的确如此,天下何其大也,纵然是阁主也只是窥得一二,何来全貌,驸马这般年纪便能与阁主一般,了不起。”   秦风心想浮生阁的门生若都像楼大师这样对他心悦诚服就好,只怕其中也有像轩辕北这样想要沽名钓誉之徒,还不在少数。   浮生阁的落点怕真是落在那个“浮”字上了。   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何浮生阁的门生有些彼此不相识,进门早晚与年龄还无关,完全没有其它师门那样的长幼之序!   萧令瑶等人听着他二人对话,除了龙七,都觉得诧异,尤其是秦启,头回听说这浮生阁之事,他扯了扯萧令瑶的衣袖,稚声稚气地说道:“公主嫂嫂,何为浮生阁?”   “是教书育人之地,你师父的师父所居住的地方。”萧令瑶温柔道:“你与楼大师现在居住的地方不也是教导之地?”   秦启似懂非懂,又兴高采烈地说道:“公主嫂嫂,师父说要带我去东南,我是高兴的,不过也想看过两天后的放榜。”   “你小小年纪凑什么热闹?”秦风说道。   楼大师似是知道这小徒儿要说什么,正准备捂住他的嘴,秦启已经全交代了:“我要去看榜下捉婿,师父说可有意思了!”   来了,终于来了,秦风内心蠢蠢欲动,他何尝不是想看那榜下捉婿!   殿试结束后何止有状元游街,还有榜下捉婿!   发榜之日各地富绅们全家出动,争相挑选登第士子做女婿,那哪是相看女婿,分明是抢,坊间才有榜下“捉”婿之说。   宋真宗曾说,富家不用卖良田,书中自有千锺粟;安房不用架高梁,书中自有黄金屋;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出门莫恨无随人,书中车马多如簇;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读书之人方有从仕之日,一旦学成上榜,便不用着急成家之事,不论是高官还是达富,都等着看那榜上名列前茅之人。   当街捉婿是那些眼皮子浅的才当场去捉,真有那心思的早在暗中观察,关键时刻才出手。   楼大师大感尴尬,摸着鼻子道:“这三年一次的张榜,最好看的不是状元游街,而是这榜下捉婿,不知道能闹出多少笑话呢,殿下与驸马可要凑个热闹?”   “二哥哥,公主嫂嫂,我们一起去看那捉婿吧。”秦启扯着嗓子说道:“可惜公主嫂嫂已嫁,不然等到现在,陛下说不定就瞧上那状元郎了呢。”   这小子!秦风白他一眼,说道:“你怎么就知道那状元就比你二哥哥好?”   “那公主嫂嫂是觉得我二哥哥好吗?”秦启看着似在走神的萧令瑶,笑着说道:“我多话了,本来就是这样,不然公主嫂嫂也不会让二哥哥成为驸马甄选人呢。”   当初那圣旨到府时,秦启也在接旨人中,后来他也听到府中下人议论过,都说要不是公主殿下看中了二公子,二公子这般出身才入不了陛下的眼。   公主嫂嫂是陛下最疼爱的女儿,陛下定是要为女儿择个出身好的夫婿呢。   楼明月也好奇地看向萧令瑶,显然这位自个还是老光棍的造船大师对儿女情长的事其实颇感兴趣,只是局限于看戏,并不想亲自体验。   萧令瑶在这些老中小男儿的目光下有些涩然,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来:“你二哥定是个好男儿,否则嫂嫂才看不上他,你说是也不是?”   秦启自是满足,秦风难得听她在人前这般表衷情,不禁看向她,两人目光触上,都觉得滚烫,这一次秦风倒没有移开眼神,眼神里颇有几分炽热的感觉。   也不知是否起了较劲的心思,萧令瑶也凝视着他,夫妇二人这般不顾忌地对视,秦启偷笑着看着自家师父,楼大师忙给他夹菜:“臭小子,快吃菜。”   秦启满足地笑笑,秦风觉得秦启就是他和萧令瑶的CP粉头子,也给他夹菜:“行,等放榜那日,我们低调点去看捉婿。”   萧令瑶莞然一笑,以他们的身份去看这样的热闹的确不妥,毕竟这捉婿颇受争议,若是富商去捉婿,往往会被套个想要攀附仕子的名声,若是高官权贵,则要被说是拉拢人才。   若是在现场看到不该看的,撞破他二人身份,岂不是要吓到?   但萧令瑶也来了兴致,点头道:“好,放榜那日我们乔装一番去看个热闹。”   秦启得了二哥与公主嫂嫂的允诺,离开时蹦蹦跳跳,上马车后又恋恋不舍地对着他们挥手,仍记得他上回来公主府听闻母亲的噩耗,从墓地回来时已经哭得抽过去。   如今俨然从那悲痛中走出来在楼明月的带领下研究他要走的前路,于秦启来说太过幸运,秦风忍不住说道:“元氏与启儿得遇殿下,何其幸运。”   萧令瑶笑道:“重新得见元氏姐姐,才是我的幸运。”   提到元氏,她连尊称也撇去了,可见她对在水师的一年皆是些好的回忆。   提到元氏,不得不说起元氏从流放之地带回来的那帮前水师将士,如今尽数转换身份隐藏在秦风的西南休息站里,他们白日与普通劳工一般干活,晚上则补身习武,一刻不拉。   一隔多年,当年的少年儿郎们如今都是已近中年,辛劳的流放生涯让他们体魄不如以前。   “殿下最近在忙甚?”秦风忍不住说道:“臣在沐仙阁这些天,回来后方知晓与殿下同食同眠已成难事,今日连秦启都察觉殿下清瘦,殿下是否在行甚重要的事?” 第381章 仅是如此?   萧令瑶突地叹口气:“阿叔的心思太盛,本宫不得不防,是以较以前要忙碌一些,驸马不也是一般么,为了春闱的生意,为了沐仙阁,听闻身体不适?”   肯定是冯宝那小子跑到她面前嘀嘀咕咕,男人都要面子,身体不好这种事还是少提为妙。   “只是有些过劳,有句俗语说得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次受教了。”秦风扫进萧令瑶的眸孔里,见她眼露疲惫,说道:“九年都可蛰伏,何必急在一时。”   萧令瑶看向他,压制住内心的那股冲动,说道:“那日在房梁上听得荣安县主对你一番表白,其实本宫深有触动。”   怎么又提这桩事,秦风不明就里道:“程岑为权势为迷,确实可惜,不过她对臣也未必有多深的感情,久前一面便恋恋不忘,这种事情只是听听就好。”   “并非此,本宫只是在想,若驸马有心仪之人,你我这亲结得便误了你的良缘,”萧令瑶叹道:“此番你是对程岑无情,若是将来迎来你的天定之人,又该如何?”   未等秦风说话,萧令瑶说道:“既是你天定之人,你自不会让她做妾,若你如此,本宫也会瞧你不起,是以,若有那一日,驸马可奉出和离书,本宫定会成全。”   秦风如今没有心上人,要说有,也是对萧令瑶曾经有过的几番悸动,只是碍于两人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状态嘎然而止,此番听到她如此说话,他心里有几分不快。   这男女之情素来是你情我愿,就算隔着一层窗户纸也要捅破了才行。   几次三番,两人都有徒生默契的感觉,若说没有心动的感觉自然是假,偏他二人各有所求,均是不敢迈出这一步,秦风听着她字字句句,胸口酸涩:“若有那一日,臣定相告。”   不等萧令瑶说话,秦风又拱手作揖道:“多谢殿下如此体贴,那和离书何时用,臣自有定论,殿下即将它给予臣,想必是全然信赖?”   萧令瑶点头道:“正是,本宫也有个不情之请——春闱之生意结束后,能尽快结算。”   看来她又缺钱了,秦风只觉得好笑:“知晓了,殿下。”   他最后那声殿下透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萧令瑶目露凄迷,转而嫣然一笑,她平素喜上浓妆,偶尔上淡妆,也只有秦风及贴身的侍从们才见过她素面朝天的样子。   秦风以为她素颜倒比上妆时好看,就像今天这般,她居家居然未上任何妆容,脸上没有丁点脂粉气,与以往娇贵的模样大不相同,眉宇间似还透着些许英气。   萧令瑶不是不晓得秦风正打量着她,最终两人还是眼对眼儿,倒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   再说殿试公布榜单在即,白北堂的心情大好,在延英殿办公时也是和颜悦色,五位主副考官都要卸下重任,脸上终有了真诚彻底的笑意。   白连州就抽空跑到延英殿来,正忙的白北堂忍了又忍,才没拿砚台扔这不肖子的脑门,当着其他同仁的面,强忍着心头的怒火,着白连州出去说话。   听闻左平道有当年案件的细节要通,白北堂因忙生出的躁郁立马被压下去:“当真?”   “正是,只是不知是否有用。”白连州生怕父亲期望过高,虽是不知道有打预防针的说法,还是装出一副谨慎的模样:“父亲大人,左平道此人狡猾,还是需得再观方可。”   “你这次倒是谨慎多了。”白北堂舒了口气,正要往下说,那唐相却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父子俩这方面的默契还是有,并没有闭口不言,而是挑起了其它话题,显得毫不心虚的样子,待唐相近了,爷俩才施礼打招呼。   唐相的右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他如今在面对白北堂时的那把无名火是越烧越盛,偏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此时也是笑意盈盈:“白家的这位大公子是越发出众了。”   白北堂一听,忙躬身道:“老师说笑了,吾这子就是个不成器的,上不得台面,学生正要好好教训他呢,他若非生在白家,估计是彻底成不了器。”   白连州干笑两声:“父亲教训得是。”   想到家中幼子,唐相生出些愁绪,女儿唐红英如今在太傅府里不复从前,幼子年龄太小,等他成人,他老矣,将来如何真是迷雾弥漫。   如今白北堂风头正盛,众人虽是仍粉饰太平,他如何感觉不到微妙的变化,他已年老,白副相正当壮年,众人若是押前途的话,筹码也会押在更年轻人的身上。   唐相一时间没了胡侃的兴致,随便搪塞了几句后抬脚便走,白家父子倒松了口气,对视一眼后,白北堂只吐出“尽速”二字,便打发白连州离开。   毕竟同殿办公,若是隔墙有耳麻烦。   白连州夜间到了左府,那左府的门房老厮都与那左平道一般,眼神较一般人犀利,见到白大学士也未露怯意,先进去请了左平道的意,得了他的允才让白连州进去。   这一道程序弄得白连州有些没脸,踏进门槛时差点被绊一跤,他强行镇定后,双手背在身后在一名下人的带领下去了左平道的书房。   左平道的书房也弥漫着与大理寺相同肃杀的气氛,白连州踏入时只觉得脊背发凉。   书房布置得简约,要说粗陋不至于,只是所有摆件都透着一股凌厉的气势,加上左平道那双幽深的眸孔,白连州在心里骂了一声娘,都是为了白家,不然何至于与这活阎王打交道!   “见过左大人。”白连州堆上热切的笑意,忙说道:“得左大人相约,下官真是……”   未等他放把话说完,噗地一声,左平道将一本册子扔到他面前,白连州汗颜,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忙打开一看,这不正是当年的卷宗么。   内里记录详尽,但结论却只字未提到唐相与当年的皇后,白连州气血上涌,差点咬破自己的舌头,声音有些含混:“仅是如此么?” 第382章 那便卸之(五更)   “为了白副相的大业,本官可是连刑部也跑了一趟,卖了本官这张脸才得到些许,正如白大人所看,当年的卷宗处理得干净,哪怕是证词部分也掐头去尾,不得要领。”   左平道冷哼一声,当年唐相是何等的权势,陈家也正鼎峰,彼时陛下都尚未登基,仅入主东宫,为了大业娶了陈家嫡女,唐、陈两家正当势,此案只死了一个出头鸟,就这么结了。   当年处理得那般干净,时隔这么多年想找到对唐相不利的证据,实在是痴人说梦!   左平道看着白连州惨白的脸色,在心中冷笑不止,一只手拿着茶盖轻轻撇着杯中的茶叶,漫不经心地说道:“其实何需如此呢,眼下对白家正当利才是。”   “何以此说?”白连州揉着眉心,想到父亲又要拿什么东西砸他,心头郁闷。   左平道嗤笑道:“白大学士真是糊涂了,如今文武百官哪个看不出来陛下真正要抬举的是白副相,从一开始设立副相之职,不就是为了左相之位后续有人吗?”   “左大人此言差矣!”白连州还没蠢到家,说道:“唐相深耕朝堂这么多年,岂是我们白家可以轻易撼动的,否则也不会想到另辟蹊径了,可惜,可惜了。”   看他的脸都耷拉下去,左平道嗤笑道:“本官倒想给白家指一条路,只是这条路必定会两败俱伤,存活下来后还能不能平步青云,可就不好说了。”   白连州精神一振:“左大人的意思是?”   “白副相与唐相这么多年师生情谊,想必没少在一块谋事,挑这十八前的事,无外乎是因为此事白家未涉入其中,但此路不通,也只能另寻他路。”   左平道的目光坚定地看向白连州,仿佛要窥进他的内心:“共谋的那些事里,择出几件来不是难事吧?”   “这怎么可以!”白连州惊呼完,自知在左平道面前露了馅,这不是承认白家和唐相凑在一块没干过好事么,他脸色刷地白了,妈的,这左平道是拿大理寺审犯人的那套对他!   左平道揣着明白装糊涂,长叹一声道:“民间有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们如此胆颤心惊,想必是跟在唐相身后久了,已经奴性了,既是如此,还想翻身做主?做梦。“   “白大学士,古往今来大权当握者哪个不是心狠的,这狠,有时候也是对自己。”左平道瞟他一眼,意有所指:“唐相所谋之事太多,总有一桩两桩留了马脚。”   言下之意是他们好好想,好好品,说不定能找出比这十八年前旧案更有价值的事来挖!   白连州面色铁青,不死心地继续翻看这卷宗,突然说道:“这刺杀案原是发生在江南地区,看来公主的生母以前是在江南生活了?”   左平道未置可否,只是目光落到他的右侧,嘴巴紧闭。   “欸,虽只见过几次锦华公主,也能料想能生出这般玉人儿的人物会是何等的仙姿,幸好当年行刺未成功,否则哪有现在的公主殿下。”   男人皆好色之徒,一双眼睛辨得出来美丑,虽说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真要是面如锅底腰如桶,落进眼里也成不了情人。   左平道不作声,抿了口茶,想到那已经身死的画师,心下才舒畅许多:“旧案难寻,本官方才所参也只是建议,白大人可返家与白相相商,至于其它事,本官也帮不上什么忙。”   “也请白大人放心,本官也不会闲到去唐相面前嚼舌根,此事只会烂在本官肚子里。”   白连州的手都伸到袖子里,准备奉上几千两银票给左平道,权当是个封口费,一听他这么讲,手立马就拿出来,不再捏着那银票,暗道这是省了。   左平道双眼如炬,早把他这番小动作看得分明,心内嗤笑,反正该提点的提点,他不搅这浑水,白家也会自思量,这野心都养到这份上,不爆一把怎么可能?   送走白连州,左平道重新回到书房,那书房一侧的书柜后面原是有道暗门,他忙迈进去,对着里面把玩着扳指的男人跪下去:“臣拜见陛下。”   这书房里坐着的正是元帝萧佑,洪公公自是随侍在一侧。   元帝把方才两人的对话听得真真的,对左平道的“挑事”十分满意:“辛苦左爱卿,白家是聪明人,想要自保就不得不伤唐相,他两家之争是迟早的事,只是可惜。”   左平道不解:“陛下可惜何事?”   “可惜唐相这般老迈昏聩的人,身边有轩辕北那样的人指点,最近倒是没走昏棋。”若非元帝觉得奇怪,派飞龙军一探究竟,还不知道这唐相府上有这般人物。   皇帝也是人,不可能顾得所有周全,就算是网,张罗得再密也有窟窿,否则哪来那么多徇私舞弊,还有地方贪腐?   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欺上瞒下者众,而处于最顶端的皇帝,恰是被瞒得最多的那一位,元帝深知道这个道理,从做太子时就张罗着飞龙军作为他的臂膀及耳目。   左平道面无表情,只是语气带了些许杀气:“此人若是唐相臂膀,那便卸之。”   洪公公倒抽了一口气,不愧是大理寺的活阎王,这提及一条人命眼睛都不眨一下,仿佛只是一条活鱼,顶多只是烹煮罢了。   此话却甚得元帝欢心,宋洛虽忠心不二,又是个耿直的贤才,可用是可用,但他太过正直,这朝堂之事并非简单的黑白,他还需要一把刀。   东宫案中,这左平道洞察了他的用意还能顺势而为,且不露痕迹,着实让他满意,如今提出要斩杀轩辕北,甚得他意:“左爱卿所言正合朕心意,唐相老矣,是时候让位给新人了。”   左平道垂下头,话虽如此,陛下心中满意的新人可并非那白副相,白副相注定要一场空。   所谓看破不说破,左平道纵然狂,但晓得分寸,只是此时对着元帝,难免勾起他心中的痒,脑子里全是那张夺他魂、摄他魄的面孔。 第383章 十指缠   只差一点点,他就能做元帝的女婿,做她堂堂正正的夫君,真是……该死啊,赵伦该死,秦风更该死,若秦风是像轩辕北那般的人物该有多好,就可以随意消失了。   偏他是驸马,还是城中百姓喜闻乐见的种种轶闻的主角,寒门学子都快奉他为神,让他不得要领,动之不得。   左平道眼眸往下一落,便替那轩辕北点上一支香,此去西天,好走!   元帝私服出来,自是因为左平道上回在玉春楼与白连州相会后便如实禀告于他,此番听到那白连州虽未说明,想必回去也要与白北堂相商,此路不通,必要走其它的路。   白北堂会如何想,此后自会知晓。   送走了元帝,左平道回到书房,看着面前的卷宗发呆,十八年前,陈皇后还不是皇后,昔时还是太子妃,育有皇太孙,陈家风头无两,此时却与唐相合谋要去刺杀一位孕中的女子。   江南么,左平道的手指叩在桌上,想从小薜氏那里听来一二,最终却未得要领,萧令瑶也不介意身世曝光,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这种微小的变化别人不以为然,他左平道是何许人也,人的一言一行都必有其目的!   别人要藏着掖着,她却不肯,为何?   左平道叩了叩桌子,那位只知其人,却未知其身的萧令瑶生母到底在何处,可惜啊,可惜,左平道闭上眼,想到萧令瑶在他面前锋芒毕露的样子,更觉得勾魂。   她分明是披着一层皮,表面上娇纵,私底下却是另一副模样,总有一天,他要扯下她的面具,看看真实的她是如何,只是,想到她与那秦风同榻而卧,妒火横生!   被左平道深深怨恨的秦风这会儿可没空想到左平道这位偏执的大理寺卿,歇息一天,第二日便又投身于安定府,直到放榜那日,秦风一行人才做了巧妙的乔装,出去看热闹。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殿试张榜用黄纸,那黄纸是早早地准备就绪,那放榜的名单更要挑选擅长书法之人一笔一划细心誊写,纸墨均用一流之色。   秦风等人出了公主府弃了平时用的马车,起码不让人知晓他们是何人,两人弃了华服,着普通人家的服装,萧令瑶更是戴上了帷帽,盖住那张引人注目的脸。   一大清早起来,冯宝便来告,说是商号那边准备的绢花已经售空,那些姑娘们早等着要迎接新科状元,秦风听了自是欢喜。   要说这顺序,先得陛下点了三甲后,再有放榜,那金榜有大小榜,小金榜要存档,大金榜则在唱名后由礼部尚书奉皇榜送至东门外张挂在墙之上。   届时才叫真正的放榜,只是那状元游街时便可看出前三甲来,秦风等人就在那游街必经之地候着,四周百姓渐多,人越来越多,他们在其中如同浪中的舟,前后涌动。   萧令瑶戴着帷帽本是为了方便,未料到人一多,一挤,几次三番差点将帷帽挤掉了。   秦风忙侧身护着她,又将她的手握在掌心,着她紧贴着他以免被人群冲开,两人这般地手握着手仍是首次,以往倒有互相搀扶过。   萧令瑶借着帷帽可遮挡视线,目光幽幽地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心念微转,猛然张开五指,秦风似有所感,反扣住她的手指,两人十指交缠,忍不住指间摩挲。   秦风就这么牵着她在人群里张望,此时应是在紫宸殿中传胪唱名,钦点状元、榜眼、探花与进士,状元将带领众进士拜谢皇恩,及后便要游街至放榜处再返家。   仍未见到游街仪仗,也未见高头大马,倒比往年要耽误得久些,秦风突想到三皇子身边那谋士所说的一出双曲,不禁看向萧令瑶,人多,他俯身过去低语道:“一出双曲。”   他灼热的呼吸打在她耳畔,两人又十指交缠,萧令瑶几乎要溺于这暧昧之中,不禁靠向他怀中,小声说道:“拖延的时间越长,紫宸中的情况越不可测,驸马以为呢?”   秦风感受着怀中的热度,突然一掌按住她纤细的腰,一道可疑的人从他们身边擦过。   曹景在边上早瞧出来,那就是趁乱行窃的蟊贼,秦风这警醒程度是相当可以,不过扫过他按在萧令瑶的手掌,曹景悄无声息地后退几步,将自己隐在人群中。   萧令瑶方才反应过来,腰上的灼热令得她脸庞的温度上升,好在这帷帽没被旁人挤去。   秦风也不知道怎么地,一手与她十指交缠,一掌握着她纤盈的腰身,一时间舍不得松开,就这样随着人群往皇宫的方向涌,萧令瑶罕见得没有避开他的动作,一对伉俪无疑。   一些未出阁的姑娘们看到这一幕,虽是不识得秦风,却是投以羡慕的目光,再看其夫人,虽是将容颜藏于帷帽之中,但可见这娇柔的身段,春日衣衫薄,足可见其有多娇软。   就算见不到脸,也能让人觉得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两人身后,曹景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声,一边的白浅低声说道:“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   “你莫瞎猜,咱家多年前决定随小公主进宫时就打定主意追随她的脚步,若她要把天捅破了,咱家也要站起来替她顶着,只是看到此一幕,有些感慨罢了。”   若是当年没被推出这一步,他们应找个地方安稳地生活,夫人定会替殿下寻个如意郎君,就如现在夫妇相偕,定是一桩美事。   眼前此景却是如水中月,镜中花,到头来终是要成为一场惘然。   白浅不解曹景为何突然如此,她若是心细,应该会发现最近萧令瑶与曹景两人出去的次数比他三人出行要多得多,可惜她大大咧咧惯了,也只是瞬间狐疑而已。   人群之中,秦风与萧令瑶十指相扣,似是互相依偎,终于找个好一点的地方站定,可惜前面的人盖住了目光,萧令瑶踮起脚尖也看不到远处。   突听到前面人声鼎沸,料想是一众进士从紫宸殿出来,三甲已经出炉,秦风忙拍了萧令瑶一下,突地双手托住她的腰,将她举了起来:“娘子,快看看状元是何人!” 第384章 文武双全   萧令瑶身体被举起,但她已是妇人,不必像未出阁的那些小姑娘家家介怀,虽是假的,但也托了这假关系的光,不用顾忌那许多,在旁人羡慕的目光中,她看向远处。   前方已经有不少激动的姑娘将手中的花扔至那高头大马上,萧令瑶张望过去,一眼瞧见那打前阵的人赫然是聂峰!   她一激动,忙拍着秦风的肩膀:“是聂峰,是聂峰啊!”   秦风激动得手一抖,险些没抓住萧令瑶的腰,下一秒,萧令瑶突地自己跳下来,微微带着喘:“可惜看不出来是否双曲,不过还有一人与高峰齐头并进。”   齐头并进!莫不真是一出双曲!   两人目光撞在一起,均有些激动,只是那金榜尚未公开,正在此时,那些天子门生正缓缓而来的,在最前面领头的果然是那聂峰还有一位年纪长些的考子。   四周的姑娘们不复平时的矜持,纷纷朝人们怀里掷着花朵,聂峰平时那般老成,此时也是两耳微红,几度端不住,近到他们跟前时,他应是认出秦风,忙点头示意。   人群跟着他们去往金榜处,那大金榜张贴上,所有人一涌而上,秦风与萧令瑶往前一看,两人当场愣住,并非双状元!   想来也是,就算是在现代学过的历史知识里也没有出现过并列第一。   莫不是那三皇子身边的谋士看的星象不灵验?   还是只是打着浮生阁的名号而已,但观风却是帮上了承王,此番秦风看不懂了。   金榜上写得分明,头名自是那聂峰,而第二名则是来自青州的一名叫徐辰安的男子,第三名则是来自江北,名讳为卓远宏。   并非史出前例的双状元,萧令瑶说不出心中感受,此时又是一阵悲喜,那新科状元聂峰接受众人恭贺之时也来到秦风和萧公瑶面前,秦风忙示意他不要多礼。   看两人打扮,聂峰也悟过来了,他们这是私服出来,并不想暴露身份。   “多谢二位的照顾,此番殿试得以过关,多亏得两位令在下醍醐灌顶,不复纠结。”聂峰眼角微红道:“此番能进翰林院,不负三叔重望。”   “非也,”萧令瑶忍不住说道:“你最感谢的人应是自己才是,若非你多年苦读,愿意接受你三叔教诲,此番又能静下来心摒弃杂念,恐是难以成事。”   聂峰心头微热,当初一眼看穿他用心不良的是公主殿下,后来又替他开脱的依旧是她。   还有驸马爷,他们夫妇二人是他的福星,此生难报!   聂峰高中,但家乡不在隋城,自是要回客舍的,客舍成了聂峰临时的家,此时,那秦启终于找了过来,秦启与楼大师在人群里被挤得够呛。   见新科状元与他们说话,正准备搭腔,边上就有人发出阵阵哄笑,原是要来看榜下捉婿的,果真见有人拦住了一名二甲进士,那名进士羞得面红耳赤,话都说不囫囵。   聂峰暗道不妙,他方才就被花骨砸得快晕了头,鼻间全是各种花香,要是被人拦下可不得了,瞧出他的心事,萧令瑶笑着摇了摇头,前三甲哪有一般人家敢这样当街攀附?   不过终究是要回客舍要紧,聂峰还要去拜谢五位主考官,接下来他可有得忙了。   又听到那聂峰说道:“小人不才,接下来还要准备武举……”   “你说什么?”秦风与萧令瑶愕然地看向他,这读书人竟还要参加武举?所以那一出双曲,并非是说春闱会出两名状元,而是会出一位文武双全的双状元?   见两人面色有异,聂峰以为他们怨他瞒着这一出,忙解释道:“先前要专心备文考,所以并未提及过,还请见谅。”   非也,非也,两人才不是为此事惊愕,而是以为那老者不过是沽名钓誉,如今看来事情还未定,若这聂峰同时拿下武状元,那真是前无仅有!   秦风在现代学的历史中同时拿下两科状元的也只有寥寥几人,不对,是仅三人!   东晋的王羲之、唐代的颜真卿、郭子仪!   而在东越,还从未有过。   若那老者的星象在聂峰身上灵验,这位,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秦风内心激动,他这次真的押对宝了,这一次简直赚番了,待那状元名典出来,可以热卖两回!   纵然他面上平静如厮,萧令瑶依旧能感觉到他的兴奋,只因两人的手到此时依旧十指交缠,或许是因为太兴奋,两人竟都未松开,这一幕自然也看在聂峰眼底。   他素来以读书习武为主,从未考虑过儿女之情,此前曾有家乡亲属劝解可先成家,有娘子照顾起居,他便可以安心冲击科考,但他把儿女情长一率抛到脑后。   此刻见到公主与驸马二人浓情蜜意,聂峰突生羡慕,将来若有知己红袖添香,极好!   他的意中人不图是高门贵女,不图是仙姿绰约,只求可懂得他的心思,可与他谈天说地,可议各种事务,而不是仅拘泥于后宅琐事。   啪,他正想得入神,突传来一阵清脆的响声,众人扭头一看,只见一姑娘不慎被人绊倒,手里的绢花也飞了出来,望着那抛来之物,聂峰条件反射地伸出手,绢花落入他怀中。   萧令瑶定睛一看,见摔倒的小姑娘极是眼熟,待那姑娘红着脸爬起来,才认出来是不久前在诗书会上遇到的小姑娘宋清月。   “清月姑娘。”萧令瑶忙冲她招招手,正嫌自个丢脸的宋清月认出这声音,忙跑过去。   她一来到萧令瑶身边便躲至身后,尴尬道:“人太多了。”   “不碍事。”萧令瑶看她把帷帽都摔出去了,忙让白浅去捡回来给她戴上。   那聂峰将绢花捏在手里,还也不是,收起来也不是,何况宋清月爬起来后就像忘记刚才的事,看也不朝这边看,聂峰叹息一声,恰好另一边又有事,他只能转身离开。   宋清月只顾得这出丑事,回过神来才看到萧令瑶与秦风紧握的双手,忙松开萧令瑶衣袖。   他二人如同连体一般,衬得她多余不是? 第385章 谁人不从众?   宋清月人小鬼大,那日诗书会结束后回府,缠着父亲与兄长好生地说了一番当天的见闻,对萧令瑶佩服得五体投地,后来程岑突然离开隋城,小丫头心里也有几分盘算。   无论事实如何,宋清月都是萧令瑶的拥护者,此时笑意盈盈看着他俩紧扣着的手,笑了。   萧令瑶这才发现两人的手自打十指交缠后便没有松开,彼此指温缠绕,秦风自方才起虽是松开放在她腰间的手,却始终牵着她前行。   此时人群又随着这些天子门生涌动,人潮将他二人又挤到一起,白浅忙护着那与丫鬟走散的冯家小姐,人潮之中,他二人已然看不到白浅等人的影子。   秦风一路护着萧令瑶,直到遇到巷口,拉着她挤出人群,不再随那大流,好歹是从拥挤里挣脱出来,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萧令瑶额头上更有一层薄汗。   为了看这些天子门生,老百姓们可是铆足了劲,还有些打扮体面的人追着那些天子门生。   像刚才那番询问是否定亲的不在少数,最夸张的是有一位富态的老爷带上了一帮家丁,大有堵人的架势,两人回过神来,无奈地笑看对方一眼,双双松了口气。   “这榜下捉婿还真的是要捉啊。”秦风长见识了,上一次科考之时他刚来,而且彼时病得不像样子,无缘见识这场面:“都不知道对方姑娘美丑,岂敢答应?”   “不知道姑娘美丑就罢了,还有不知道这些天子门生否有妻或未婚妻也敢下手的呢。”萧令瑶在宫里的时候没少听说捉婿的趣事:“今日已经算是收敛的。”   这前三甲稍候肯定会有媒人找上门,聂峰也不会例外。   若是家在江北的更好说,直接找上对方父母,毕竟这年头婚事需得父母做主,聂峰若不想理会,还可说不能自行做主,推脱了准备武考就是。   人流随着状元等人离去,这边街道的人总算变少,两人这才走到主街上。   两人紧扣着的手也在此时松开,此时已无两人再交扣双手的理由,人已散去。   “真好啊。”秦风由衷地说道:“可以看到张贴金榜,开榜之时是这么地刺激,还有状元游街,榜下捉婿,最紧要的是我们的客舍当中出了一位状元!”   我们的客舍当中……萧令瑶品着这话,心中也满是欢喜:“如若聂峰带头与书行合作,榜眼与探花也会跟上的吧。”   “人皆有从众心理,此事已成八成。”秦风见她不解,解释道:“个人会受到外界群体的影响,只有小部分人能够保持独立性。”   萧令瑶听了若有所想,突地无奈地笑道:“想到八岁那年决定出路时,果然也是这种情况,还是从众了啊……”   “那年你才八岁,不过是听了长辈和绝大多数哥哥姐姐的话,再正常不过。”秦风心想在现代社会,八岁才刚上小学,脱离幼稚园没有多久呢。   这里毕竟是大街上,不方便提陈年旧事,两人对视一眼,方才挤了一通还真有些累,两人便找了个茶摊子坐下,现在没有跟班,两人衣着与普通夫妻无异,坐下也不扎眼。   只是萧令瑶刚入座,余光找过不远处,一道鬼祟的身影一闪而过,纵然是一瞬,她也认得出来,那人正是刑战,他居然跟踪他们?   萧令瑶收紧五指,看着一无所知的秦风,心潮涌动,若再这般下去,她的计划会被打乱,秦风也恐怕要遭受血光之灾,到底该如何破局,刑战已经唯阿叔马首是瞻,不复从前了。   不止刑战,恐怕是江北的那帮人都不复从前,俨然与他们分为另一阵营,镇北侯不愿看前太子坐大,难道阿叔愿意看着他们如愿?江北,生了逆心!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拍了拍她的手背:“杯子要被你捏碎了。”   萧令瑶这才撒了些劲,茶是温热的刚好入口,没甚清香胜在解渴,入口时一股清凉,原是这茶摊老板的娘子独僻蹊径,在茶水里混入了薄荷叶,格外提神醒脑。   这世上从来不缺玲珑之心,就算是小本买卖也一样可以创新。   秦风品完这薄荷茶后便是如此想,抬头望见萧令瑶紧皱的眉头,不禁说道:“你有心事?”   四周还有别的客人,两人对话自是不用用尊称,萧令瑶说道:“我方才看到了刑战,此人鬼鬼祟祟地跟在我们身后,不知想做甚。”   秦风记得这号人物,他是萧令瑶他们在江北的同伴,一样与前朝有关。   这人到了江北却鬼鬼祟祟地跟着萧令瑶和他,还有什么品不出来的,秦风暗道自己的担心果然没错,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或许……不破不立。”萧令瑶似下了决心,眼底闪过一丝绝然:“我这条命早就该没的,是曹景的母亲护住了我,这条命应是有些用处的。”   秦风心底有些晃荡,正要发问,白浅他们护着宋清月过来了,那龙七揪着冯宝,荆无命抱着刀跟在后面,笑呵呵地看着,他们一来,顿时显得热闹很多,萧令瑶的嘴角立马扬起。   宋清月已经满身狼狈,头上的发饰都歪歪斜斜,她一过来,萧令瑶就替她正了正发饰,又替她整理衣衫,宋清月受宠若惊:“殿下……”   “你的丫鬟可找到了?”萧令瑶突狐疑道:“你这年纪出行为何没有带府上的家丁?”   父亲是朝廷命官,如今身居右相之职,身为相府的小姐出行岂能如此随意,撇去府院的闺阁教养不说,如今宋家父子正是谨慎之时,绝不可能放任自家女儿仅带丫鬟出门。   何况白浅等人帮她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她口中所说的丫鬟!   宋清月的眼神闪躲,白浅这才恍过神来,不敢置信道:“你是独自一人跑出来的?”   说什么和丫鬟走散了,全是她的谎话,定是为了看放榜才跑出来!   宋清月被拆穿后尴尬一笑,撒娇道:“我那兄长与父亲均是老古板,我平时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面只知道宋家有个小小姐,都没瞧过我的脸,我写话本子都是悄悄的。” 第386章 切莫声张   “所以你受邀参加诗书会是因为你写的话本子?”萧令瑶看了一眼秦风,问道:“你用的是化名吧,缘何大家知晓是你?”   “原本用的是化名,我取了个名字叫舒霓裳,我也有几位闺中密友嘛,被她们说出去了。”   宋清月的声音脆生生的,十三岁的年纪正是最天真无邪的时候,白浅看着她都不自禁地露出笑容,宋家父子太过古板耿直,可这女儿锁入深闺,却是十分跳脱可爱,俨然两个极端。   秦风的手顿了顿,他的书行的确签过一个叫苏霓裳的,但写话本子大多是用的化名,孰能想到居然是宋清明的这个小妹妹?   “怪哉了,你父亲兄长那般性格,怎么地你会如此?”   宋清月一听,大咧咧地坐下了,说道:“正是他们二人都是如此,我娘亲说万不能把女儿养成那般模样,实在是太累了,所以定要让我与大哥哥不同。”   大家都被这小姑娘逗乐了,宋清月突然起身,对着秦风作了一个揖:“还要请秦风哥哥多多照顾呢,让书行那边多排排我的本子。”   秦风也不禁笑了,宋清明突然一摸身上,说道:“咦,我最喜欢的那朵绢花呢?”   白浅刚才看得分明,直截了当地说道:“奴婢刚才瞧见小姐跌倒的时候,那绢花落进咱们新科状元聂峰公子的怀里,方才情况混乱,可能是他带走了。”   “啊!”宋清月目瞪口呆:“可那绢花可不是拿来砸状元的,是我自个喜欢买来玩的。”   宋清月虽然天真可爱,但只是性格,思维还是这个朝代的官家女子模式,她当下脸臊得通红:“那,那新科状元会不会误会呀,我年纪还小,还未及笄呢。”   若是父亲知晓,定会训斥于她!   大家哄然一笑,似是觉得这孩子想得太多,萧令瑶却笑不出来,宋家如今身居高位,若是女儿传出与状元有甚牵连,难保不会被理解成宋洛拉拢新科状元。   元帝何等疑心,她哪能不知,她当下便沉声说道:“既是如此,今日之事切莫声张,你方才十三岁,离及笄都尚有两年,还有你们也一样,那绢花之事不可再提。”   “是。”白浅等人知道其中厉害,忙应声。   宋清月初开始不懂,萧令瑶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她才恍然过来,眼角微微发红,都怪她行事不小心,当街出丑不说,还弄出这种事,殿下提醒得,此事不能再提!   但愿那位新科状元也能掩过此事不说,莫再牵累于她,她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呢。   宋清月正伤痛时,一道严厉的声音响起:“宋清月,你好大的胆子!”   一听到这个声音,宋清月忙朝萧令瑶的身后转,试图将自己藏起来,奈何宋清明已经近到身前,只是碍于萧令瑶不好下手,身后则跟着提着马鞭的郭士通。   宋清月一瞧郭士通手上提着的马鞭,更是吓得不敢抬头,抱着萧令瑶不敢撒手!   “宋尚书消消气,清月如今安然,也未出甚乱子。”萧令瑶忙起身道:“许是府上知晓小姐走失,所以出来寻找?”   宋清明已经急得胸口起伏不定,接到府里下人来传说小妹不在府里,丫鬟还被她甩开,他心急如焚,放榜之时人流量极大,满城都出来看热闹。   这种场合也是藏污纳垢之时,不少人贩子就揪准这时机拐带,像宋清月这种年纪小,一看就出身就不差的小女子最是招人眼,这丫头真是要气炸人了!   此时四周的路人也看出这行人身份不一般,宋清明到底清醒过来,为了小妹的闺阁声名,此事只能低调处理,秦风则立马掏出茶钱放在桌上:“不如去府上坐坐?”   宋清月感激地看着秦风,若是此时被兄长带回府,他余怒未消,她哪有好果子吃。   那郭士通看着面部表情丰富的宋清月,和秦风他们初次见到宋清月的反应一般,宋清明居然有个这般性子的妹妹,他拿着马鞭的手放在身后,省得吓坏了这位宋家小小姐。   郭士通生得五大三粗,现在罕见得有点心思,待到了公主府,白浅拿出各种吃食,宋清月哪有刚才的紧张,就着茶水吃得不亦乐乎,宋清明看着自家小妹,只想扶额。   相府被她失踪闹得鸡飞狗跳,下人们也因为未看好她而受罚,她倒如此自在!   宋清明的眉头跳了好几下,却发现郭士通紧盯着宋清月,郭士通是满脸的不可思议,妈的,这小女娃娃生得真是粉嫩可爱啊,居然是宋清明的妹妹?   宋清明是没少听说郭士通的风流韵事,顿时不悦地瞪着他:“郭参将,舍妹年纪尚小。”   呃……郭士通顿时觉得受到莫大的羞辱,他有这般禽兽么?不过是瞧小姑娘长得粉嫩可爱,尤其是与宋清明的性子大不相同才多看了几眼。   这宋清明怎么就一幅他要吃人的表情?   郭士通哑着嗓子说道:“我不过是看宋家妹妹与你大不相同,这性子哪像你们家的人,就多看几眼,你把我郭家的人当什么了。”   他们郭家的男人是多情,但从来不干有违道德之事,睡过的女人都是心甘情愿的,不干那强扭的事,欺男霸女的事更是不做!   何况这小姑娘才多大,他有这么丧尽天良么?   郭士通翻了个白眼,起了坏心思,拍着宋清明的肩膀道:“宋家有姝,妍丽珠润,难怪得宋家视女如掌上明珠,未知宋尚书将来要替自家妹妹寻个怎样的如意郎中?”   宋清明的脸色变得铁青,正色道:“断不会寻武将之家。”   尤其是像妻妾成群的郭家这样的武将之家,那后院乌糟糟的,平时也听到一些。   郭士通本想调笑一番,没想到搬起来的石头朝自个脚上砸,讨了个没趣,撇嘴道:“我郭家的名声真是让一些人恶意败坏了。”   秦风心想,那苍蝇不盯无缝的蛋,他可还记得自己被父亲妾室指使下毒的事?可不是如宋清明所说,郭家后宅乌糟糟? 第387章 双杀!(五更)   秦太傅府如此,将军府如此,这宋家倒真没听说过什么不好的事,倒是吐槽父子二人不通情理、死板的不在少数。   郭士通和宋清明互相较劲,两人唇枪舌剑好不热闹,原本是事件核心人物的宋清月倒是落得个自在,坐在边上吃着点心看戏,成了一名普普通通的吃瓜群众。   她倒是多谢这位郭参将,成功替她转移了兄长的怒火呢。   送走郭士通一行人,夜色已暗,月至中空时,曹景一袭夜行衣悄然隐入夜色,萧令瑶站在院落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底闪现一抹杀意,曹景出手,断不走空!   那曹景黑衣夜行,一路长驱直入进入一座府邸后门,纵身跃起,未等看守府院的侍卫反应过来,他便如疾风般消失在他们眼前。   月影之下,枝叶摇曳,树影斑驳,处处皆暗影。   侍卫们巡查在四处,却是无一人察觉有人潜入,有那身手过人者偶感异常,待走过去却是并无发现,一名侍卫缩了缩肩:“这春寒真是冷啊。”   一入夜间,气温降低。   曹景飞速闪入那间下人房,看到那老翁抬头望着窗外,突听到身后动静,他正要呼救,曹景一步往前,双手扳住此人的头,咔嚓!   这正欲在承王府中大展身手的老者双目瞪大,不敢置信地看着来人,他命,居然休矣!   曹景确定此人断了气,这才将此人摆放在椅中,俨然此人依旧坐在此处观月一般。   待他闪出承王府,正站在屋顶,突听得不远处火把亮起,一阵喧嚣之声,那边是?曹景脚尖轻点,飞速地靠近那边,待近了些,便藏身看下去。   只见那些家丁们正拿着火把四处寻人,远处,一道暗影一闪而过,曹景一思忖,并不想多事追过去,伸出去的脚收了回来。   此时便听到底下的人怒骂道:“妈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来到相爷府上杀人!”   曹景心中微动,也不再多停留,迅速远离这是非之地。   此时的相府里,唐相颓然地坐在太师椅上,看着面前的床榻,榻上,那轩辕北双眼圆睁,似是写着大大的不甘,脖颈处却被人划开,鲜血流了满榻!   若非有下人送茶水过来,见有灯光却无人声,好奇之下推门进来,恐是这血都要凝了。   唐夫人刚才跑来一看,弯腰就吐,急急地跑了出去,此时才小心翼翼地进来:“老爷,这可如何是好,是否要报官?”   唐相露出老态,颓然道:“这是有人要断我臂膀呀,你说会是何人?”   唐夫人一时语塞,平时这些事都是唐相与轩辕北相商,她一后宅妇人,哪能知道这些,她不禁悻然,纵然是她也知晓唐相失了一位得力的帮手。   如今的唐相就像被抽去了主心骨,整个人萎靡不振,他就这么软绵绵地躺在椅子上,十指干枯,扫过自己的指甲,他微微闭上眼:“天,要亡我。”   比起相爷府上的大张旗鼓,承王府中直到后半夜才知道死了一位老厮,三皇子听说过眼皮跳了几下,着人去处理那人的后事,便装着朝服准备上朝。   若是有人盯着三皇子的手,便可看出他手指在轻轻颤抖,只是极力压制着情绪,待走出府邸,一名黑衣侍卫突然靠近,听完回禀,三皇子嘴角抿得更紧。   待上了马车,咚地一声,外面的人听到一声巨响,却无人敢应声,三皇子微微闭上眼睛。   他好不容易得来的高人,却被人暗杀!   刚才侍卫来报,不止是他承王府的人,唐相府上的门客轩辕北昨夜也死于榻上!   一夜之间,两位浮生阁的门生均送了命!   比起承王府的安静,相府声势浩大地寻找刺客,一夜之间不少权贵都收到风声,敢情是唐相重用之人被杀,且是闯入相府所为。   承王不禁想到底是何人所为,为何在同一时刻下手,莫不是……父皇?想到一会儿上朝将要面见元帝,承王重重地抽了一口气,冷静,冷静,切不可让父皇瞧出端倪。   上一回合的小心思被东宫遇刺客化解得无影无踪,若父皇知晓他拉拢浮生阁门生,只怕他离那东宫越来越远!   三皇子暗骂一声唐相老不中用,吃了这亏闷不声响才对,他竟然满街找刺客,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失了门客,也好,三皇子心思微收,唐相闹的动静越大越好,省得有人留心他这边。   还好那位老先生初开始就想得周全,言自己不能以门客身份出现在承王府。   明明藏得如此深,为何依旧会死?   昨日张金榜,他原本也与秦风等人一般以为会出两名状元,结果出来之时,他的脸色都没有端住,那先生倒是不急不缓,说是那一出双曲其实是文武双状元。   他着人去一查,发现那新科状元聂峰竟真的报考了武举,这结果如何不让他欣喜,只觉得好运找上门来,这般的奇才居然投靠于他!   未料这欢喜未持续一天,一到夜间,这老先生就被拧了脖子!   此番算是三次受挫,一次是剿匪回城却被东宫遇刺案夺走风头,二次则是往公主府安插耳目被戳破,今日便是第三次,一而再,再而三!   明明东宫空置,此番让他们均有机会入主,再看父皇对陈家的态度,大皇兄想重回东宫几乎不可能,剩下的皇子中,只有二皇兄值得一战,可惜,可惜!   焉能让他失去这重大的助力!   三皇子心绪平静下来,自从东宫案后,他们几位皇子起码明面上是低调得很,唯恐再闹出点动静,万一被打发出隋城,还能做甚?   是以,他现在一想到可能是元帝派人下手杀了自己招来的人才,心绪难安,却不知此事为曹景所为,元帝尚不知三子竟将此事安在自己头上,倒成了萧令瑶的替罪羔羊。   天明之时,萧令瑶与秦风也知晓唐相府中发生这等事,两人颇是默契地看向曹景,莫不是这曹公公解决那观星象之人后再拐进相府解决了轩辕北? 第388章 淡定的四皇子   曹景颇是无奈,拱手道:“殿下与驸马为何 般看咱家,咱家昨日只是解决一人,轩辕北之死与咱家无关,昨夜咱家见得另有刺客,却未见其真容。”   那人同样是轻功了得,不过内功却一般,应是外家的高手,昨夜他不愿被对方发现,是以在未惊动相府与对方刺客的前提下悄然离开,不着痕迹地回了公主府。   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矣!   “不管是何人下手,倒是帮了我们一把。”秦风不以为然地说道:“这下子也是巧,竟是发生在同一夜,不过这两位浮生阁门生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却同时殒命,引人遐想。”   若秦风知晓三皇子已经惊得心绪难安,定会给自己安一个半仙的名号!   再想这曹景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进了承王府,杀人后还悠哉地看了一回戏,秦风见四下无人,仅他们仨在此,便说道:“你有此等身手,不妨将几位皇子咔嚓得了。”   独留下赵伦,皇帝老儿现在再生,等生的崽子长大也来不及不是,何必这么绕着弯的?   正饮茶的萧令瑶被茶水呛到,脸憋得老红,震惊地看着秦风:“一个是王府老厮,一个是封王立爷的皇子,杀了前者,无人问津,杀了后者,只会惹来追查。”   “何况三皇子的卧房岂能无所防备?”曹景大感意外地看着秦风,在他眼中,秦风素来心思缜密,奇思妙想甚多,这般不着调还是头一回。   这也不怨秦风,秦风对那内家高手实在了解不多,原本也只是在武侠小说里看得一二。   像曹景的八品应是相当高深莫测,杀个人不形同切菜?   “驸马此言差矣,这内家高手的品级讲的是内力的高低不假,但内力如同蓄满水的瓶子,用多少,便要倾倒多少,装得再满也禁不住持续的耗用。”   “这么说吧,一拳难敌众手,若是一对一,咱家自不在话下,若是与他人车轮战,这一身内力也难支撑多久。”曹景笑道:“否则这天底下也不缺内家高手,天下早已大乱。”   江湖人士也不在少数,他们却难动摇社稷,不外乎朝廷的军队何其庞大,他们难撼动。   原是如此,秦风笑道:“那依二位看,是谁这么好心替咱们除了轩辕北呢?”   萧令瑶与曹景对看一眼,不约而同地张了嘴:“陛下。”   若说还有谁不愿看着唐相身边有轩辕北这号人物替他出谋划策,除了他们,应就是陛下与白副相,但白副相是文官,以前他们就摸过他的底。   白家虽有几个高手,但要能入唐府杀人,应对唐府府上的那些高手还不足够,剩下的也只有那位了,唐相之前行了几招臭棋,又遇上他们,一度被压得喘不过来气。   如今在轩辕北的提点下有复苏之势,那位岂能坐视他重新坐大?   轩辕北一死,唐相如同失去臂膀,今天的朝堂上不知道是何局面,一边是忐忑的三皇子,一边是沮丧的唐相,不过昨天放了金榜,元帝心情应该大好才是。   正如他们所料,今日的朝堂上自是无人提起相府之事,满朝堂都恭贺陛下喜得良才,仅是下朝后,有人追上唐相关切了一下相府昨夜喧嚣之事。   有人开了头,便有一群官员围在唐相四周,试图窥得一二,唐相被众人堵住好生不痛快,只是含混说道:“府上遭了贼罢了,如今已报府衙处理,劳各位担忧,多谢,多谢。”   白北堂自也要关切一番,远处,那洪公公瞧得真切,嘴角一扯转身就走了。   倒是那四位皇子也轮番过去问候一番,承王与纪王对视一眼,这大皇子不是已经与唐相闹翻了么,这次居然也贴过来,还有老四,素来不沾染这些的,何以也过来了?   四皇子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倒也真的只是关切一番就走开,三皇子眼珠子一转,快步跟了上去:“皇弟且慢。”   萧令煜停下脚步看过来,恭敬道:“三皇兄可有事?”   “听闻四皇弟如今进了国子监入职?皇兄还没有表示祝贺。”萧令晖说道:“不知四皇弟在国子监感觉如何?”   “甚是喜欢。”萧令煜居然是真的苦思一番后认真地说道:“国子监的氛围极好,恰是皇弟想要的那种,此番要多谢父皇首肯。”   他说得如此服帖,看不出丝毫不满,若说历练,还有比六部更好的地方吗?四位皇子当中,唯有他不得入六部,仅是进了国子监,当真没有丝毫不满?   一直以来,萧令晖都看不透这位四皇弟,他们母子俩都太安静了,像是要刻意淡化自己的存在,其母不争宠,不参与宫斗,他立府后更是不与皇子皇女们往来。   和他们倒也罢了,本就是淡漠的关系,可他与皇妹素来投缘,萧令瑶大婚过后,他竟也没有上公主府拜访过,俨然要将自己与诸人隔绝。   “皇弟能安之若素便好。”萧令晖虽是满腹心思,想到郑老临终前曾经的提醒,他不会像以前那般小瞧这位四皇弟,既是流着萧家的血,便有可能!   想到郑老先生,萧令晖的心尖滴血,强忍着心头的悸动离去,目送这位皇兄离开,萧令煜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庸人自扰。”   他正要走,那大皇子与二皇子尾随而来:“皇弟,三日后父皇要前往弘法寺祈福,我等皆要随行,皇弟可收到旨意?”   “尚未到府,不得而知,还是两位皇兄消息灵通。”萧令煜不解,今天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怎么三位皇兄一反常态地皆与他搭话。   二皇子平时为人灵活,算是三位皇兄中对他态度最和善的,大皇兄以前为太子,自己母亲是如何进的宫,皇后母子最清楚不过,有爱屋及乌,也有恨屋及乌。   皇后母子俩对他们母子素来不喜,加带着萧令昭见到他们也大不敬,以往不是无视便是恶语相向,偏他不像萧令瑶那般有父皇宠着,只好当成耳边风,尽量无视。   如今萧令昭或许是没了东宫加持,竟也这般和颜悦色? 第389章 陈家就此善终   萧令煜盘算了一番,突地笑了,拱手道:“多谢两位皇兄告知,三日后皇妹与驸马也要随行,倒是许久未见皇妹。”   何止他,萧令昭与萧令堂面色都微变,自从上回戳破在公主府安置耳目,他二人是能避则避,不料到这次父皇一时兴起要去庙里祈福,想要不对上也难。   萧令昭不自在地咽了咽口水,想到那对夫妇在坤宁宫中的所作所为,他竟然心脏微抽。   皇妹得了圣心便罢了,谁让她是父皇爱而不得的女人所生,又是唯一的女儿,邪门的是那驸马爷就像活在父皇的肚子里,父皇随便动一动,他就能跟上!   这回好,一个皇妹就够难应付的,再来一个狡猾的驸马,越发滑不溜手。   萧令煜看他俩面色变化精彩纷呈,暗自好笑,拱手安然离开,那萧令昭闷哼一声:“成天装得像没事人一样,到底是淡泊,还是装模作样?”   “大皇兄所言差矣。”萧令堂笑道:“纵然其母家不得力,但他毕竟是皇子,既是皇子,岂能从这旋涡中独善其身,有些事由不得他。”   萧令昭的眼角抽抽,这番科考成功举办,白北堂等五人得了嘉奖,或是为了一碗水端平,父皇同时赏了唐相和宋清明,说是防春汛有功。   对了,还赏了那武侯铺,说是防走水有功,乐得那郑枭合不拢嘴。   文考结束,接下来便是武考,礼部退下,由兵部上手,萧令昭想到正在兵部历练的萧令晖,阴冷一笑:“武考在即,三皇弟这番又能在父皇面前好好表现。”   “他上回剿匪不是已立一大功?”萧令堂的眼珠子一转,故意说道:“可惜了……”   萧令昭再蠢也知道二皇弟什么意思,若非那夜他东宫出事,三皇弟会在父皇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不过萧令堂心中另有所想,三皇弟的心太急,上回回城搞出那番动静,父皇并不喜。   “对了,镇北侯世子也要参加武考,大皇兄与他是表兄弟,不知他备考得如何?”萧令堂与萧令昭并排往外走,看上去俨然一对亲密兄弟。   说起陈伯远,萧令昭的心情复杂,虽说他带来了好主意,他也如愿进了吏部,可惜是个闲职,吏部那帮老油条碍着他皇子的身份不敢明面上说什么,可没给过他提升的机会。   这就不得不佩服萧令堂,人入了户部与同级上峰下属打成一片,迅速接手了不少事务,就连与他职务无关的事情,户部尚书也乐得让他跟着看着。   其中有几分是认可他的才干,还是想押一把注,就只有户部尚书本人知晓了,官场和生意场其实相似,这些官场老混子也不是完全地赌博,买定离手不可取。   他们只是适当地示好,赌那一个万一,没有十成的偏倚,暂且给自己留条后路。   为何这样的事情能发生在萧令堂身上,入了吏部的萧令昭却没有这般的待遇,但凡他有点脑子也该清醒,不是他为人世处不如老二,而是陈家不复从前,皇后不复从前。   要押他重回东宫,不如押老二和老三来得靠谱!   说不定老四也得了支持,押个不显山露水的老四都比他这枚弃子要妙!   奈何萧令昭这些年太依赖出身和陈皇后的照佛,且不知道他入吏部是陈皇后拿整个陈家的前程做筹码,这不,萧令昭前脚进吏部,后脚就传出一桩轩然大波——陈家集体请辞!   陈家整个宗族,所有在朝中任职的人均是同时提了请辞!   因事关重大,元帝特别召了陈国丈入宫,虽说陈家如今占据着各个职务,但八九成都是无关紧要的职务,但名头好听,集体请辞兹事重大,陛下亲召也无人起疑。   御书房里还是有陈国丈的一席之地,洪公公把椅子搬出来的时候,陈慈差点流下热泪。   但一想到这是他履行承诺换来的,瞬间清醒,为让陈家上下知晓他们的头已经被架上砍头台,陈慈在金榜公开的当夜便召集所有男丁到场,将情况呈明。   当时的场合是何等绝望,陈慈已经不愿回想,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刺,若非女儿依旧是坤宁宫之主,恐怕他们肯会六亲不认,当场刺破他的心脏!   直到那时候,陈慈才万分感恩元帝保留了女儿皇后的名头,且不管这背后还有其它原因。   元帝看着入座以后依旧低眉顺眼的陈慈,心中多少有些畅快,当他还是皇子时,当时的陈慈对他说话的口吻是何等地居高临下,哪怕他当了太子也未收敛几分。   他突发现自己对当年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就连陈慈逼他在当上太子后迎娶陈宛容时那种怜悯的眼神都记得一清二楚!   “陛下,陈家上下自愿离开朝堂,请陛下成全。”陈慈说着违心的话,再度跪倒在地。   洪公公望着陈慈的眼神也是充满了悲悯,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陈家家主如今不过是丧家之犬,皇后娘娘在最后关头把雍王送入吏部又有何用?   “陈家劳苦功高,前些年的功劳,朕一直铭记在心。”元帝漫不经心地说道:“可惜,国丈不应打着寻矿的主意,行踏就错,看在昔时的功劳上,陈家就此善终吧。”   陈慈心里省得,原本召他入宫就是走个过场,善终么?以后陈家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陛下虽未明说不允陈家后人参加科考,但要阻止陈家进入仕途的方法太多,只要陛下一句话罢了,陈慈强咽下心口的不甘,头狠狠地磕到地上:“谢陛下洪恩!”   元帝的神情依旧如刚才那般淡然:“朝堂之上发生这般大的变化,国丈且去坤宁宫一趟,皇后她定是想见你一面。”   陈慈抬头,心中拿不准元帝是什么意思,等他深一脚、浅一脚出了御书房,那洪公公快步跟了出来,说是亲自带他去见皇后。   这洪公公可是陛下身边的第一大监,他如今何德何能能劳动这位出马? 第390章 只有一条路   这种古怪的感觉等他进了坤宁宫时更是有增无减,往常见到他就会激动万分的皇后在瞧见他的瞬间,眼底冰冷,脸上没有半分笑意。   洪公公装模作样地施完礼后笑着说了元帝的口谕:“陛下说了,国丈以后难入宫,此番机会定不能浪费,还请娘娘与国丈好好相聚。”   “多谢陛下隆恩。”皇后面无表情地说完,看着自家父亲一脸的怅然,这些时日下来,她憔悴了不少,萧令昭进入吏部后的走向不如预期,她眼底充满了疲惫。   在陈慈到来以前,她并不知晓朝堂之上发生了何事,只是晓得这次金榜的状元是位寒门学子,她听闻后嘴角耷拉下去,只觉得好笑。   洪公公离开后,父女俩各怀心思,陈慈并未留意琼安姑姑替他斟茶时颤抖的手。   琼安姑姑虽知道得不比皇后多,但在她出卖陈家两位老祖宗后,再见到这般神情落魄的老太爷,多少能猜到几分,是以她立刻退到皇后身边,俨然将皇后当成盾牌。   “父亲为何会进宫?可是朝堂之上有何变化?”   如今的她不再有从前的耳目,那些皆被斩断,她得到的消息都是陛下过滤后传进坤宁宫。   “陈家将要退出朝堂,宗族子弟还在朝中任职的今日请辞,陛下已允,以后朝堂之上再无陈家位置。”陈慈提到此,也顾不得去想为何会泄密,垂头道:“你与昭儿好自为之。”   她再没有娘家的支撑啊,陈皇后只是在脑子里闪过这个短促的念头后就自嘲地笑了。   自从知晓父亲在暗地里找金矿,想要玩那甚黄雀在后,她就晓得几年前就失去了依靠。   陈慈的话不过是提醒她与萧令昭已是陈家废棋,如今倒好,满盘皆输,无论是她,还是昭儿,又或是陈家,输得一败涂地。   纵然她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储君之位与昭儿再无关联!   陈家上下集体请辞的消息不如陈慈预料得那般在皇后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甚至在女儿脸上看出了一丝释然之色,还有一抹快意,他心下道是这半幽禁的生活磨去了她所有锐气。   “既是如此,陈家就抱着产业这般苟活下去吧,总好过栽了身家性命,不过是做不了官嘛,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婶婶他们要失望了,再也不是官夫人。”   富足的平民百姓之妻哪有官夫人来得威武,不说以后再不可能参加那些宴席,就连子女说亲也要遭受连累,定了亲的,人家还得思量一番要不要退掉。   至于已经嫁出去的,那就没办法了,以后的日子能不能好过全看夫家的良心。   若是以前低调做人,还能博得婆家欢欣的尚有几分余地,若是仗着陈家的势眼高于顶,不把婆家众人放在眼底的,那就只能自行咽下酿的苦果。   这些啊,都与她无关了。   这皇后的壳套在这里,她挣脱不得,不过是给那个女人生的贱种抬身份的工具,凤印没有了,手下的人被打发,陈家现在也没了,就算在,也有自己的算盘不是。   陈皇后觉得自己从未活得这般通透过,看着父亲的眼神比刚才还要凌厉:“既是集体请辞,那便做得大方一点,父亲还是要交代一声下去,别在外面苦大仇深的。”   这算是她给陈家最后的建言了,无论外面如何议论陈家这番疯狂举动,陈家只能笑谢皇帝隆恩,这纯属自愿行为,无人逼迫,撑住了,以后在隋城还能有一席之地。   当然了,这一切是她还在皇后位置上的前提下。   若是她连这虚的坤宁宫之主都呆不住的话,陈家只会比现在更惨。   陈皇后突然想到,若是当时她已闭眼,在黄泉下兴许会笑看陈家倒霉沦落,曾经她抱以希望的母家如今已沦为仇人般的存在,她嘴角带出一丝嘲讽的笑:“父亲可能做到?”   陈慈的眼皮子跳了好几下,光是让他们辞去官职就闹翻了天,他们最终一个个伏下头,不过是因为比起官职,被砍头或流放更可怕!   可要让这群心怀愤懑的人还要在外面笑着虚以委蛇,感谢皇恩,难矣。   陈慈只觉得一阵心烦意乱,胸闷气短,匆忙喝下手中的茶,再无在坤宁宫停留的打算,道声“娘娘思虑周全”便匆忙离去,也不知道是应了还是没应。   琼安姑姑目睹老太爷离开,心中直呼轻快,现在看来,陈慈并不知晓是因为她告密才落得这般下场:“娘娘可是痛快了?”   “痛快?”陈皇后凄然一笑:“我们又好到哪里去,看完了他们的下场,接下来该是我们了吧,琼安,你说,本宫这一生到底在较什么劲。”   “娘娘……”   “本宫为太子妃时就知道这只是他与陈家的交易,可后来知晓他有心上人,还让那人珠胎暗结,本宫只觉得不堪忍受,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可惜啊,那贱人命大不说,还生了。”   “娘娘放宽心,公主就算再受宠,也不过是公主,是女儿身,注定掀不起大风浪,”琼安说着安慰的话,心里也知道雍王是彻底没戏了。   “琼安你莫怕,你在本宫最难的时候帮了本宫一把,这恩情必不相忘,只要本宫还在这位置上一天,就能护你一天周全。”   琼安心底其实有个念头,想要跪求皇后放她出宫,只是此念一起她便知不妥,她若出了宫,必定是死路一条,皇后不会放过她,陈家亦是如此。   她知晓皇后太多事,也知晓陈家太多事!   琼安掩去眼底的不安,垂下头去:“娘娘,雍王需得保命要紧,不宜再有其它动作了。”   良药苦口,忠言逆耳。   陈皇后的身子软绵绵地靠在椅背上,看着这诺大的坤宁宫,以往宫妃们前来请安时,这里是何等地热闹,不管她们是虚情还是假意,起码这里有着表面的繁华。   如今她们只往贵妃那里走,凤印在哪,她们的忠心便在哪。   陈家如今彻底退出朝堂,她虽有大仇得报的感觉,但也晓得——从此孤苦无依,她与萧令昭唯有像琼安姑姑说的一条路可走,那便是活下去,其余事,不该想,也不能想。 第391章 假死之计?   秦风回府后才知道两大消息,一是陈家举家请辞并已获元帝同意,由此空出一大批职务,是以最高兴的莫过于那帮进士们,他们的机会又多了一些。   二来便是元帝要带上后妃与皇子皇女们去皇寺中祈福,也是因为此番科举成功举办,除却一批皇家人外,还带上了本次的考官与同考官们以示圣宠,竟连郑枭也有份。   萧令瑶收到宫里的口谕时,眉头微微皱起,陛下出宫自是会带上不少人马以护周全,秦风回来时,她独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光景,面前摆着一张图。   秦风走近一看,骇然道:“这是皇寺的地形图?你想做甚?”   “此番出宫,赵伦会随行。”萧令瑶将地图挪到秦风面前:“我在想,如何能让我们三方都有一条出路,不必在原地止步不前,驸马可愿与我一道行事?”   “只要是有利之事,不妨行之,但若是要夺身家性命,臣恐怕不能盲目跟从,不如殿下一五一十地道来?”秦风坐到萧令瑶身前,手指在桌上轻轻叩着。   不愧是商人,此种关头果然是考虑利益多些,萧令瑶点头道:“是该如此,不若请驸马一猜,本宫到底图何?”   “陈家请辞,连那些冠冕堂皇的职务也不要了,皇后母子彻底沦落,加上陛下对他们的厌恶,想要重回东宫的机率已经为零,陈家母子失势,眼下确是赵伦认祖归宗的好时候。”   秦风抬头道:“殿下可是要让他身份曝光了?”   “只是此事难免会让父皇心中不爽,他是帝王,哪有帝王愿意遭人算计的。”萧令瑶叹息道:“只怕伦儿他初认回父亲就遭受不喜,反倒是弄巧成拙。”   没错,赵伦隐藏身份在元帝麾下效力,此一举确是将他身份瞒得紧,但也是欺君之罪!   天下人皆要面子,但皇帝要面子能死人!   秦风的手微顿:“所以,殿下还有打算?”   “不破,不立。”萧令瑶说道:“本宫也厌了这身公主的皮,此外,本宫也想到你不做驸马也能享受皇恩的法子,此番一举三得可要一试?”   秦风倒是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反问道:“殿下已经给了臣和离书,要得自由便得自由,怎么还会有不做驸马还能占皇家便宜的法子?”   “不够,和离终究是我们彼此脸上不好看。”萧令瑶嘴角高高地翘起:“本宫有更妙的法子,此番皇寺之行还有更周密的计划,驸马可要一听?”   秦风坐稳了,听萧令瑶把计划一一道出,他初听只觉得这不是在元帝面前搬门弄斧么,待听到后面,面色微变,这是拿命去博吗?   她要假死!   她的死或真能让元帝悲痛不追究赵伦的事,但她要引来真刺客,万一变成真死怎么办?   “要是失手怎么办?”   “若是失手,假戏成真,岂不是更妙?”萧令瑶看他眉头皱起,打趣道:“你莫不是在担心我?不对呀,我们驸马爷最擅长做生意,这番计划的回报居然不动心?”   秦风说不出来心中的滋味,若是依她说的去做,如若成功确能让赵伦在元帝面前暴露身份而不至于触怒龙颜,毕竟失去女儿,又得了儿子,只是……此招是押了她的命。   为了她的亲人,为了这些年护着她的那些兄弟姐妹,她能付出至此?   他也知道若非真刺客,极难让元帝相信,但这番行事,萧令瑶太大胆了,这是要暗算好几方人,若是成功,回报高得吓人,但若是失败,她必死无疑!   他一个现代人无法理解这种莫大的义务与责任,在他看来,当医生的时候做好治病救人的本份压力就很大,她要承担这么多人的命运,不累么,还是不敢累?   “驸马怎么犹豫了?”萧令瑶满以为他的计划会让秦风动心,看他皱眉不语,也着了急。   他是驸马,这出戏前面无需他参与,可后面还要看他的发挥,若是发挥得好了,父皇定能再给他一些荣宠,以后他更能横着走了。   秦风拿起那张皇寺的地图,捏紧了纸张:“计划极好。”   “那你还犹豫什么?”萧令瑶说道:“我们都知道当初成亲是无奈之举,我需要找个人来救急,你需要离开太傅府自立,保住自己的家财,这些都实现了。”   “眼下我二人依旧绑在一起看着是不错,可惜假的就是假的,以后迟早露馅,且不说外面有个左平道盯着,还有那陈伯远古古怪怪,就说先前冒出的荣安县主……”   “能不能不要提她,她对我哪里是十成的痴爱,不过是当初有些好感,恰好她入东宫没有得到想要的权势,想折回来在我这里找安慰罢了。”秦风说道:“况且,她已不在隋城。”   比起远走江南的程岑,左平道虎视眈眈让人不快,还有陈伯远,现在看着是老实了,天知道武举以后会出什么妖娥子,都得小心才是。   萧令瑶又说服道:“此事无需你涉险,原本我可以不告诉你直接来这一出,但我二人说好的同盟,岂能弃之?”   两人现在真正做到了开诚布公,秦风心里反而不舒服:“这么说,我还要多谢殿下了。”   在计划里把他这一份也想到了,不仅顾及,还帮他谋求更大的好处,甚至无需谈判就有。   萧令瑶以前的全副心思都放在讨好元帝上,毕竟要在后宫立足,皇恩才是最好的护身符,与其余人等都是小心周旋,如今算下来,算是第一次精心地为他人筹谋,偏人不领情。   “不过我以为左平道与陈伯远甚是麻烦……”秦风快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此番正好也甩开他们,这也在计划之中。”萧令瑶看他一眼,叹息道:“这世上能让我上心的男人可不多,你如今也算是其中一个,除却赵伦及那些与我一同长大的兄弟姐妹,就属你了,对了,还有启儿。”   前面还挺中听,后面算上秦启,这味道就有些不对劲了。   开心个……锤子,秦风在心里突然冒出这句现代的俚语,这计划看上去是好,可他最近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三皇子身边那老翁擅观星象和面相的事,总觉得世上的事有些玄妙。   那老翁虽已如他所愿死于曹景之手,就连那轩辕北也被不知名的刺客斩杀于相府,他盼前者死,是恐那人瞧出他的端倪,他这种一人双相的存在会被当朝人视为怪物。   后者嘛,他拍手称快自是因为他与唐相的恩怨不可化解,唐相失去有力的幕僚,他有何不乐的道理,既能凭面相和星像猜出种种,是否也有心相,就是第六感?   就好比现在,这计划看上去他都挑不出什么毛病,可他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不得劲。 第392章 那刺客是女子   秦风细品了品最近萧令瑶的不对劲,恍然过来,这九年来,萧令瑶他们的风格是徐徐图之,绝不冒进,此番突然加速将赵伦推到元帝面前,定是出了意外。   “江北阿叔?”秦风看她的脸色便知道猜中了:“外患可怕,内忧更是可怕,他知晓你们的底细,可是用赵伦的身份要挟于你?”   萧令瑶长吁出一口气:“父皇是何心性,赵伦若是被动被他发现,定是死局,这辈子别想他再得宠,阿叔要置我与赵伦于死地,意要揭露赵伦身份!”   原本可以徐徐图之,如今全让阿叔搅了,她从牙牙学语,叫了他几年的阿叔,赵伦与他呆的时间更久,可野心之下,他要置他们姐弟于死地,这回的险招,不得不行!   “我必须抢在阿叔前面。”萧令瑶说道:“事情从急,就算险,也要试一试。”   她眼中的光比房间里的烛火更要明亮,秦风紧叩着手,正如她所说,若是赵伦身份被他人揭发,后果堪忧,她眼下只能抓紧时间用她的方式让赵伦身份曝露,方能打乱阿叔的计划。   “罢了,但我有一言你必须听——若中途发现不对劲立马停止,这叫止损。”秦风抛出这个新名词道:“不要一条道走到黑,给自己留个余地。”   萧令瑶听罢,笑道:“此番如此操作不正是为了给我们留个余地么,否则何以筹谋这久。”   秦风想到她最近也总是进进出出,和曹景不知道在忙活什么,有几次熬得眼睛下面都有了青色,想来一直在为这计划张罗,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萧令瑶也和他一般在操劳。   萧令瑶把那地图收回去后还是烧了,看着燃起来的火,鬼使神差地说道:“我若有个好歹,春闱生意的盈利分成不能少,就算我不在,还有赵……”   一只手伸过来捂住了她的嘴,暖热的温度让萧令瑶呼吸一滞,她闭上嘴巴,一双亮澄澄的眼睛看着一脸不悦的秦风,眉眼弯弯,这驸马还是个迷信的,这是不让说不吉利的。   不愧是做生意的人哪,萧令瑶拉开他的手,笑道:“要沾生死,就该生死不忌。”   要沾生死,生死不忌?生与死在她眼里可以如此轻飘飘?   秦风有些心乱,腾地站起来,转身走了。   他前脚刚走,后面曹景便来了,看萧令瑶一脸沉思的模样,正色道:“殿下可有悔意?”   “不曾,若能让伦儿找回自己的身份,若能让尔等不用再过提心吊胆的日子,若能让驸马得了自由身,若能让我也活回自己,这一番冒险,值得。”   萧令瑶突然觉得身子骨有些冷:“曹景,我想喝酒。”   曹景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没有拒绝她的请求,取出酒水,看着萧令瑶小杯小杯地酌着,低声说道:“咱家能看得出来,驸马是真心担忧殿下。”   “不过是假死之计,以前不也帮元儿姐姐用过,待本宫不再做这甚公主,就可以去找元儿姐姐了。”萧令瑶说道:“比起和离,驸马失了公主爱妻,世人会同情他的罢?”   毕竟两人恩爱闻名隋城,无人不知,她的计划里便有她在皇寺“离世”后,秦风因过度悲痛而病倒,届时陛下必定会补偿他。   萧令瑶自觉得这番设计算是还了秦风的人情,她拉他入局,着他帮忙得了不少好处,此番投桃报李,也算是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曹景垂下眼睛,如此,也好。   秦风刚才匆忙走到院落里,烦乱的心思慢慢平复下来,细想一番萧令瑶的计划最终的落点,不难发现她在“报答”他,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东家。”身后突然响起龙七的声音,秦风看他步伐匆匆,神情急切,忙说道:“是不是头疾犯了?”   “并非。”龙七呈出一张纸:“上回东家嫌弃小的绘图不清,所以这几日想了些法子重新绘了一张,东家可好好瞧瞧,此是阁主离世前留下的。”   秦风看着那纸张上的图,觉得不是图腾便是什么旗帜上的图案,正愁还是认不出来,那荆无命不知道从何处跑出来,一眼看到纸上的图:“哟,这不是镇北军的军旗么?”   秦风心里一激灵,抬头道:“确定?”   “这镇北侯可是咱们的心头大患,小的岂能认不出来,那陈天啸有狼子野心,当初陛下把镇北军交予他手中时,他便取了狼头做为军徽。”   “不过为了让陛下放心,他取的是微微埋首的狼,不过此人的心思可是藏不住的,据说在战场上这旗飘扬之时,这狼头可抬头,不再垂首,你们说,此人心计何等地深。”   不止深,而且猖狂,在皇帝面前的乖顺服从都是装出来的!   在皇帝面前就是服从的狼,在战场上,便是抬头的狼!   浮生阁阁主的死竟是与这镇北侯有关吗?秦风压下心头的激动,身边的龙七双眼灼然:“如今小的只能想到这些,但东家所用药物应是管用,最近发作时头没那般痛。”   不少画面总是时不时跳出来,若是再继续服用下去,定能恢复。   “另外,东家。”龙七一沉吟道:“小的应也知道两次三番出现在小的面前的刺客为何人,她应是浮生阁最后收的女弟子,名为楚月,擅迷幻之术。”   秦风以为这迷幻之术大既与催眠术差不多,便说道:“那刺客竟是女子?”   “正是,小的这位师妹也是慕名而至浮生阁,为人外向,行事有些任性,还请东家勿与她计较,待日后与她相见,小的定会教训她。”   荆无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妈呀,认识龙七这么久,从来没有听他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   他吸了吸鼻子,夸张道:“我怎么闻到了奸情的味道,我们龙七竟是为了一个姑娘求情?”   龙七面色微变,楚月行事没有分寸,若是惹了公主与驸马不快,单就一个曹景就够她受的,浮生阁的弟子门生众多,但同门之情淡泊,这是浮生阁最终四分五裂的重要原因。   但要说谁与他最为亲近,洛凡尘勉强算一个,除开他以外,就是楚月了,在浮生阁时她就是他身后的小尾巴,甩都甩不掉的那种。   龙七不难想到楚月为何会出现在隋城,百般试探他,是他样子与以前大不相同,她想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墨林师兄,这才三番两次地现身。   楚月身手其实一般,全靠幻术才能让公主的暗卫吃亏,但她上次认错人,被郑枭用银鞭所伤,势必是吃了一番苦头,想到此,龙七还是顺便提了一嘴。 第393章 四皇子的志向   “荆侍卫想太多了,当初吾投奔浮生阁不过是想见识一二,那位小师妹与吾算是同一时间入门,所以不少时间都呆在一处罢了。”龙七说道。   荆无命不禁悻然,这人怎么这个脾气,那小姑娘是瞎了眼才看上他吧,平时相处不得被气死么,他还有事找白浅,摸了摸鼻子就走,同时替那位楚姑娘默哀。   龙七一拱手道:“东家,小的如今已经渐好,但请东家放心,以后小的依旧认东家为主。”   “等你大好,陪我去一趟浮生阁吧,”秦风心里微动道:“那位阁主虽然已逝,但我也想去他生活的地方看看,浮生阁是他一手打造而来,我甚是好奇。”   “也好。”龙七坚定地说道:“小的也想回去一趟,如今众门生四散而去各投其主,不知道数年以后,还有多少人记得浮生阁,又以浮生阁门生为傲。”   想不到龙七还有这种心思,人死如灯灭,人一走茶便凉是避免不了的俗态,这位阁主能帮着开朝皇帝把前朝覆没,人生从此步入巅峰。   他的名号成为那些门生好用的道具,可惜他活得久,但落幕得如此突然,如今现出那狼头图案,若是与镇北侯有关,他更有必要去探询一番,说不定能找到牵制各方的资本。   此事暂时押下不表,宫里既正式来了消息,三日后他们皆要随着元帝出行,虽是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秦风依旧与萧令瑶合作无间,待到出行那日,夫妇二人早早地入了宫。   不出意料的是,这回四皇子萧令煜的生母又没有随行,倒是四皇子有随行,见到他们,萧令煜的眼睛一亮,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萧令瑶和秦风没来以前,他和三位皇兄呆在一起好不别扭,三位皇兄唇枪舌剑,虽是没有打起来,那语言也可成剑,你我来往就不歇,他想置身事外也是不可能。   那三皇兄不知为何频频针对他,令他不得安全。   萧令瑶与秦风一看这情况,就知道萧令煜有多难受,笑着说道:“四皇兄如今与皇妹是格外见外了,自从大婚后搬进公主府,四皇兄就不曾来过。”   说着,她话锋又一转,叹道:“其余三位皇兄好歹派人来府上关心皇妹的起居生活呢。”   刚才还不安分的三位皇子面色发白,这不就是暗指他们派暗探前去公主府的事么,一时间默默地与他们拉开些距离,此事已经翻篇,若是再提有何好处?   萧令煜立马笑了,冲萧令瑶拱手道:“多谢皇妹。”   秦风站在边上观察着这位四皇子,见他目色清澄,从微表情与微动作来看对萧令瑶的亲昵都不像是假的,此人真的没有被权臣暗中拉拢么?   “四皇兄如今在国子监可好?”萧令瑶叹道:“为何要与皇妹生疏?”   “自是因为那段野闻,以前在宫中还好,在宫外若是走得近了于我们不利,何况三位皇兄时刻盯着皇妹,我们若走得亲近,不知道生出多少事。”   萧令煜说得淡然,毫无委屈的神色:“如今能这般已经知足,皇妹应是知晓的,皇兄此生最大的夙愿是编写一部地志,想走遍万水千山,编撰民俗民风,将一切记录于册中。”   “因为皇子身份无法如愿,但如今在国子监任职,能接触到大量的书册不说,又能接触到不少学识渊博的老师,所学甚多,况且皇兄始终以为凡事皆有可能。”   “说不定就有一日皇兄可以走遍千山万水,真的撰写出一部巨著来。”萧令煜提到此愿景,激动得手指发颤:“皇妹,皇兄始终以为人要存有希望。”   秦风被萧令煜的志愿吓一跳,这位是立志要做徐霞客那般的人物?   徐霞客是明朝有名的千古奇人,其经三十年时间走遍四方,撰写了一部《徐霞客游记》,在现代社会有飞机、高铁、汽车可让人迅速到达天南地北,但在明朝,难矣。   是以徐霞客一生足迹遍及二十一省在当年已经是惊世之举,且他每到一处都会探询一番,观察人文、地理、哪怕是动植物也不肯放过。   他游历天下,其留下的著作成为地理学上珍贵的文献,贡献为后人铭记。   四皇子萧令煜竟是有此种志向!   “是啊,总有机会。”萧令瑶说道:“四皇兄,将来的事何人敢现在就断定呢?”   萧令煜突然压低声音,说道:“你们可知晓程吾老先生此番给陛下写了祈福词?且亲自奉进宫,今日此事才传开,在学子当中的影响颇大。”   秦风率先愣住,直呼不可能,程吾老先生在民间的威望极大,他不愿意迁就皇权,公平公正,像这种奉承之举从未有过,哪怕是孙女做了太子妃,他也没有因为这层关系更亲近。   如今程岑和离,且远去江南,程吾老先生怎么一反常态做起了这种攀附皇权之事?   秦风与萧令瑶对视一眼,断定这其中应有隐情,他们见过上回在衡山书院程吾老先生是如何面对元帝的,那般地不卑不亢,不附从,不卑微,从容讨论时事民俗文化,何等自在。   如今却做出此般举动,如何不让天下学子惊愕,秦风知晓四皇子身在国子监,自是能比他们早早地知道学子们的反应,便说道:“四皇兄可知道学子们作何反应?”   “倒是分为两派,一派自是失望,觉得程老先生不复从前,是否也想学别人那般依附皇权,但也有一派觉得父皇这几年政绩斐然,且今年又重新看重寒门学子,值得夸赞。”   秦风知道这些学子有多关心国事,对程吾老先生这样的文学泰斗的一举一动也甚是关切。   由此也能看出程吾老先生的影响力,不过是祈福辞就能让学子们震动,怪不得皇后非要程岑做她的儿媳妇,可惜萧令昭头脑不清醒,非要宠妾灭妻,到头来浪费皇后的一番筹谋。   “四皇兄以为程老先生此举是否不妥?”秦风有意试探,问道。 第394章 可会入局?   萧令煜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父皇与东越国所有人都是王与子民的关系,程老先生是德高望重,但也不过东越国的一名子民,子民为王奉上祈福辞,有何不可?”   “若非程老先生有这般本事,换成他人,也不可能有这般解读。”萧令煜说道:“本王以为矫枉过正了一些,只是……”   他看一眼秦风与萧令瑶,正色道:“毕竟是与他平时的作派不符,如今这般臣服总让人觉得有隐情,少了几分真心实意。”   秦风眼底写满诧异,昔时对这位四皇子了解不多,提到最多的便是他尴尬的出生。   直到三皇子身边的谋士提醒他小心四皇子被权臣拉拢,以免让这颗不起眼的小草掀翻巨石,他和萧令瑶才重新审视这位四皇子,萧令瑶明显不希望他涉入争斗。   现在看来,人是低调,可人脑子清明。   既是这般清明,若唐相等人前来说服拉拢,他可会入局?   萧令瑶也着人盯着过萧令煜的一举一动,发现他不是扎进国子监废寝忘食便是呆在王府里深居浅出,因为其无势要,也无太多人与他往来,府上颇是清净。   而萧令煜也鲜少出去拜访何人,就连公主府也不去,偶有的几次赴宴都是与国子监的同僚一起,且无半点皇子的架子,平时语话不多,别人说话喝酒,他静静地坐着。   这样的一个人,却是想要成为徐霞客那般的豪情人物,这般反差也让秦风再次明了何为不能以貌取人,秦风思及此,点头道:“四皇兄所言极是。”   他再想到程岑在那次诗书会后突然远走江南,此事可有关联?   程岑那日失态,将心中野望托出,她身为女子也有想成为天底下最尊贵女人的野心,可惜事情未如她预料得发展,他虽是将当日之事报予程老先生,但此事不关元帝才是。   程岑有可能因为诗书社所为被程老赶至江南,但绝不是他向元帝示好的起因!   秦风想不通其中关节也就不想了,横竖这是程家与陛下的事,他们现在候在这里,其实是在等着陛下到达后一起出发前往皇寺。   一帮下人都在宫外候着,因这次祈福一共三日,带的东西其实不少,各人都打扮得素净。   衣衫都以低调的纯色为主,各女眷则都不敢像平时那般浓妆,花里胡哨的佩饰也摘了,萧令瑶更是身着浅蓝衫,衬得整个人像未出闺的少女。   四位皇子中大皇子与二皇子均已成婚,程岑与太子和离后,太子尽全力保住了高侧妃的性命,还曾妄图扶正,被皇后骂得狗血淋头,其后削了她的位份,如今仅是一宝林。   大皇子在琼安姑姑的提点下,这番并没有携带任何女眷,倒是二皇子带了二皇子妃,三皇子虽未成婚,但府上已有侧妃等人,他只带了侧妃一人。   剩下四皇子不仅没有成婚,府上连个侧妃都没有,横竖无人关注,他也不耽于美色。   公主与驸马新婚不久,两人则双双跟从,萧令瑶更没有与皇嫂等人呆在一起,与秦风同进同出就没有分开过,那萧令堂见状说道:“皇妹与驸马也太恩爱了吧。”   “新婚燕尔,此般情状也是正常。”二皇子妃生得婀娜,姿容虽称不上绝色,但贵在娇小可人,和二皇子颇是般配,出身也是不凡。   看到萧令瑶与秦风种种,她也想到自己与萧令堂刚成婚时也曾经这般你侬我侬,如何?   进了纪王府,她才知道萧令堂有个极宠的小通房,还是媛贵妃娘娘赐过来给他晓人事的,没想到晓了人事,还有了几分情,若非出身太低,只怕萧令堂要宠到没边。   按理说她进了王府,这小通房该打发了吧,结果这纪王殿下来了一招绝的,竟把这小通房提拔成了书房的大丫鬟,可惜她入府时间不长,当时竟没觉得不妥,其后才发现不对劲。   这些事本是纪王府里的后宅之事,但秦风是何许人呀,那红羽楼听来的林林种种无外乎男人的后宅事,自是对此一清二楚,来之前就和萧令瑶通过气了。   现在看到萧令堂与王妃装成恩爱的样子,秦风才知道本朝演技好的人大有人在,瞧这王妃挨着二皇子的甜蜜样,不知道的真以为他俩多合契。   实则呢,这位王妃也不是省油的灯,入府月余后知晓那书房的大丫鬟竟是萧令堂的通房,也知道这两人在书房不知道苟且了多少回。   他萧令堂不是要瞒着她的身份么,王妃正中下怀,一次趁着萧令堂不在,她独闯了书房。   故意挑衅下惹得那丫鬟对她出言不敬,她伺机将那小通房杖毙,等到萧令堂回府知道消息,人都拉出去埋了,他气得咬牙,但前面自个说了谎,现在也只能咬牙忍着。   就连媛贵妃知道前因后果后也无话可说,谁让萧令堂自作聪明的,要是王妃知道那丫鬟是贵妃赐来的人,怎么着也要来请示过她再处置人吧,因为不知,自是不用请示。   原本只要赶出府就可,这下砸了一条命。   他们不知的是这王妃早把那丫鬟的底查透了,故意装作不知,反正不知者不罪!   要说这进了皇家大门的女人须得聪明才有一席之地,这纪王妃亮了这一手后,纪王也不敢像以前那般轻视于她,她反倒是坐稳了王妃的位置。   萧令瑶察觉纪王妃扫过来的眼神,抬头看过去,嘴角轻轻扬起,向纪王妃甜甜一笑:“皇嫂。”   纪王妃早和纪王说过,要夺大业就要和萧令瑶亲近些,横竖她与太子不是亲兄妹!   这几位皇兄于她来说没甚不同。   纪王妃想得很开,想要禁止纪王纳美是不可能的,只要他不像之前那般藏着掖着,给足她正妻的面子,她何必动那般手段,所谓夫妻一体,她自乐得纪王能夺嫡成功。   她有心与萧令瑶走得近些,立马走了过去:“皇妹,此番入皇寺必家要受些罪的,不知皇妹有否事前准备好软垫?”   祈福需要长时间跪着,像她们这种娇养长大的贵女哪里受得住,萧令瑶立马摇了摇头。   纪王妃求之不得,压低声音道:“既是如此,明日便来找皇嫂,皇嫂分你两个。” 第395章 螳螂在后   她准备的软垫可以系在膝盖上,跪下后防止磨损膝盖,纪王妃对着萧令瑶讨好,却没分给三皇子的侧妃半个眼神,那侧妃不过也是妾,不值得一提。   好在萧令晖带的那名侧妃也颇懂事,并没有贸然过来打扰,她也知道萧令晖因府上死了一名老厮心情不佳,虽不懂为何要为了一名老仆伤神,她也不想碰晦气,安份呆着便是。   秦风与萧令瑶的到来倒让气氛达到了平和,待元帝准备就绪,带着一后三妃前来,声势颇是浩大,陈皇后与元帝并肩而行,三妃紧随其后,妻妾分明。   众人行礼后,元帝摆手道:“此番三日,你们需得谨言慎行,莫与神佛不敬。”   “是,父皇。”众皇家子女儿媳、女婿一并应道,元帝见状心情大好,说道:“出发。”   此番皇帝要样去寺庙祈福,程吾老先生亲自写了祈福辞助阵,出行时一众百姓跪立在街头送行,浩浩荡荡的侍卫及宫人、侍女们跟着,此番热闹比放榜那日有过之而无不及。   街头响着“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呼声,元帝满足地闭上眼睛,身体里的血在疯狂奔涌!   九五至尊,万人之上,尝过此般滋味便不甘再弃,孰人不愿居于他人之上?   待这队伍远去,那些百姓方才起身,却有不少双眼睛凝视着那队伍消失的方向,眼底迸出重重杀机,而在不远处的茶楼之上,窗边立着一道干练的身影,此人正是——刑战。   皇帝出宫,恰是时机!   马车之中,萧令瑶突然睁开眼睛,掀开布帘看着皇寺的方向,皇寺由皇家建造及供养,他们此番所去的皇室规模宏大,仅廊房便有百余间,殿阁三十余座。   里面供养着多位僧人,是以僧院的数量最为庞大,元帝也是一时兴起要去祈福,寺院自得到消息便迅速整理,待到这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杀到时,那皇寺的僧人们已经等待许久。   秦风下了马车,一眼看到那高耸入云的佛塔,本朝琉璃金贵,这座佛塔上居然点缀着无数,可见这皇寺得了多少供养。   说来也怪,看到那佛塔时,他心脏猛地跳动,眉心也跟着跳动起来。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莫不是杀了那浮生阁的老半仙,进了佛寺竟然疑神疑鬼,再看这寺庙占地广阔,也不难想到萧令瑶为何准备在此处动手。   地方幅阔,又依山而建,适合撤退,且这么多的进出口子,总有疏漏时。   众人抵达后先行在主殿烧过香,便着男女分开,各自入住廊房,秦风与那四皇子自然而然地走在一起,隐约瞧见主考官们带着同考官去了另一方。   他正抬头看,冷不丁地有人冲过来朝他二人行礼,一瞧,是武侯铺的郑枭,郑枭自不会和他们住在一块,不过是见了秦风高兴,眼下又只有他二人在,便冲过来打个招呼。   四皇子见此人生得鲁莽,默默地朝后退了一步,脸上带着和润的笑意,似是要留出空间给秦风与这位大人叙话,倒是体贴得很。   郑枭为官这么多年,就是个不上不下的武官,除了拿着这官职对应的俸禄,便没有承过什么皇恩,可最近他简直是踩了狗屎运,先是口头嘉奖,后是实际的赏银,如今来了皇寺!   秦风见他笑得合不拢嘴,笑道:“郑大人春风得意,恭喜恭喜。”   “都是托了驸马的福。”郑枭是个知恩图报的主:“驸马爷以后若有何需要,尽管来找小的,小的官位不高,但手底下一帮汉子能出力。”   说完,郑枭一拱手,就这样走了。   秦风瞧他的样子应该是没认出四皇子来,幸好这四皇子也不觉得尴尬,笑道:“朝堂之中不识得本王的人太多了,自从封王立府后,本王更是鲜少应酬。”   两人被安排在相邻的房间里,正中秦风下怀,此番他看了萧令瑶的计划,前面基本没他什么事儿,且萧令瑶并非在今日动手。   但等到秦风看到那些衣衫上有金色小蛇图案的黑衣人们在各处巡查之时,下马车时那种忐忑的心情再次浮上来,他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后,立马折回房间。   此次随侍的人员都有严格的要求,皇后、后妃与皇子皇女们携带的随从不能超过五人,而获邀的一众大人则只能携带两名下人。   秦风与秦佐怀只在来的路上偶然碰了一面,进入皇寺后,因为身份的不同被分到不分的区域,父子俩连碰头的机会都没有。   这反倒让秦风松了口气,原主的记忆太深刻,加上又记起原主之死的真正原因,现在碰到秦佐怀只能徒添郁气,待休整下来,便有小僧送来了斋饭。   进了寺庙,众生平等,据说连元帝与皇后用的也是相同的膳食。   虽是没有荤腥,好在食材新鲜,青菜估计是用泉水浇灌长成,自带清鲜的甜味,哪怕只是水煮了一下,也很是甘甜,秦风在冯宝的照顾下用时只叹息少了一样东西——蚝油。   他曾经跟着现代的老妈学过一水煮青菜的秘诀,水烧开放入几滴油,青菜扔下去断生,迅速沥水捞起来,趁热浇上耗油,不放一粒盐。   这样弄出来的青菜颜色不会发黄,依旧青翠欲滴,极大地还原青菜的原味。   这庙里虽未用蚝油,但依旧煮出来青绿,可见食材的新鲜度。   秦风吃得过瘾,不知不觉一碗米饭下了肚,萧令瑶只要了曹景与白浅在身边照顾,他这边则照常是冯宝、龙七和荆无命。   除了荆无命外,冯宝与龙七对此番计划浑然不觉,尤其是冯宝,虽是作为小厮前来,但能亲眼瞧一眼皇帝也倍感荣幸,足够吹一辈子牛了。   皇权社会,皇权最大,皇帝老儿最大,不对,秦风觉得是不受权臣裹挟的皇帝老儿大。   “驸马的胃口真好,可惜庙里是定量给的斋饭。”冯宝似是叹息庙里小气,摸着肚子叹了口气,没有肉,总觉得不够。 第396章 见血光   秦风心想这不是小气,这叫做派,皇寺就得有皇寺的派头,他记得有信佛的老者坚持过午不食呢,所谓午不食戒,一日一餐。   吃得七八分饱就好,秦风不贪这口腹之欲,今日到庙里是休整为主,各人可以自由活动。   去听佛经也好,去爬山也行,可以自由活动,但明日祈福开始,所有人都跪在大殿之中,看寺庙方丈与元帝一起涌经祝辞,明个才是最难熬的一天。   秦风觉得事情刺激就刺激在他只知道大概的计划,却不知晓行动的具体实施过程,事情充满不定性就像他面对情况有可能突然变化的手术,手术成功还是患者大出血都不可知。   曹景说萧令瑶这么安排是为了确保他后面的反应都在情理之中,也是让他作为不知情者,万一不成功让元帝瞧出端倪来,秦风还可作为不知情者自保。   要说不感动是假的,要说不担心,也特么是假的,比如那假死,是像元氏那样服药么?   秦风作为医生来说认为不可能,她身份非比寻常,岂能和那元氏一般,她若身死,元帝定不会匆忙下葬吧,是以服药并不可取!   “驸马爷,您想什么呢,都快失魂了。”冯宝刚说完就吐了吐舌头,佛家之地岂能说失魂之语,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都是小的胡说八道,呸呸呸。”   失魂什么的,忒不吉利!   秦风不以为然,失魂有什么,还有他这夺舍的呢,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说来也是可笑,这世间唯一一个差点窥破他秘密的人还被灭了口,秦风将这份心思按下不表,不见龙七的身影,便问道:“龙七人呢?”   此番来行者众多,他若鲁莽冲撞了贵人怎么办,来之前荆无命也再三和冯宝、龙七强调切莫乱走动,宫里的贵主子们要弄死奴仆们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秦风想到此,暗道虽做不到绝对的平等,但若人命不可这般如草芥,英雄不问出处,有才华便能施展,才可能达到真正的盛世。   他虽未出隋城,但也知道东越现在内忧外患,隋城与江北、江南虽然繁盛,但不发达地区更多,想到现代到了二十一世纪都在为全民脱困而努力,何尝是现在?   秦风胸膛里燃起一团火,在望向远处的佛塔时,硬生生地将这团火压下去,时机虽是未到,但他已从这乱局中精准地抓到一丝机会,想来萧令瑶也未料到他真正所图是甚。   此番,会不会是机会?   他虽有几分不舍与萧令瑶的形婚到此结束,但此番正如她所说,可一石三鸟。   但愿,顺遂。   皇寺不远处的密林之中,一行着黑衣蒙面的人悄然出现在丛林之中,远眺着那皇寺的位置,一名黑衣人对领头的男人说道:“此番狗皇帝出行,带上了飞龙军,甚是棘手。”   “皇帝几时才出宫一回,此番若不抓紧时机,要熬到何时?”这人低声说道:“阿叔说得对,要让阿瑶他们夺嫡,要等到猴年马月,不如快刀斩乱麻,先斩了皇帝的狗头再说!”   说话的这人正是刑战,他对萧令瑶有几分叹息又有些不满:“先前她不愿意透露皇帝行踪与日程,明显与咱们已经离了心,好在她迷途知返终于透露,如今可保她一条命。”   刑战说完,未留意身边这黑衣人压下了眼底的涌动,此番出行前,阿叔就曾对他说过,刑战必不可能对萧令瑶与赵伦下手,届时就由他出手,势必要将那二人置于死地!   刑战虽是归附于阿叔,但对一起长大的姐弟二人下不了死手!   此番刑战说出保他们的命,恰中了阿叔的猜测!   啪哒一声,秦风手里的杯子狠狠地落到地上,看着碎了一地的瓷片,秦风正欲收拾,冯宝就窜了过来:“驸马爷勿动,小的来。”   秦风心想自己毕竟在那个世界活了几十年,思想与行动都是刻在骨子里的,虽然继承了原主的记忆,适应了这地方三年,但还是会做自己能做的事,不会事事假手于下人。   冯宝做得心安理得,秦风就由得他去了,待低头时方才发现自己的手指被飞溅出来的碎片划开,割出了血,他直接把手指放进嘴里吮吸,血味弥漫,秦风的眼眸幽深。   在这佛寺之地见了血光,真特么地不吉利!   第一日赶路、安顿,享用斋饭,夜间与元帝等人一同在佛寺参观,又至后山看了桃林。   当夜安歇之时,秦风才发现一天没沾荤腥,身体倒也撑了下来,躺下后立马就睡着了,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被冯宝叫了起来,一番整顿后前往主殿。   祈福的流程甚是繁琐,作为皇家女婿,秦风随萧令瑶一同跪在前面的位置,看着元帝与那方丈一起燃香,一众高僧跪坐着,脖颈或手腕上挂着佛珠,面前摆着木鱼。   大殿之中的香气味甚浓,熏得秦风几度昏昏欲睡,倒是萧令瑶精神抖擞,看她跪下时毫不吃力,便知道她膝盖上用上了纪王妃送的软垫。   无人敢交头接耳,就是他们二人在殿外相遇时也未来得及说甚就进了这大殿。   此时看她的脸色,面色潮红,但脸上的脂粉明显比平时要厚些,想必是用来遮掩了憔悴之色,元帝焚香以后,转身说起了祈福辞。   那是程吾老先生所书,自是文才斐然,颇是大气,此番祝辞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传开,想必有元帝的授意,他要让世间学子好好看看,你们心中的泰山也认同朕,如何?   此举颇有元帝以往行事的风格,秦风听着那句“厉精为治,练羣臣,恭俭以济期民为雄才大略”,心里颇不是滋味,这不是夸元帝么,雄才大略?   元帝行事确有手段,但在秦风这个上过不少历史课的现代人看来,远不如汉武帝,就看汉武帝对匈奴的风格,再看元帝对南瀛与北漠,水上伐军不利,北漠收复不利!   那祈福词对元帝一番恭维,后面回归正题,祈祝百姓安康,风调雨顺之类的,虽不算冗长,但听得秦风频频走神,暗想怪不得程老先生以前不愿意写这祈福辞,太磨人。   这和现代社会强行追捧领导有什么区别,秦风想到自己也干过这事,捧过院长,半真半假吧,这做人哪,水至清则无鱼,程大文豪也没逃过去! 第397章 不见了   祈福辞毕,元帝坐在众人的最前端,颇是虔诚地跪下,手里握着一串一百零八颗珠子组成的佛珠,这佛家念珠的数量颇有讲究。   十四颗、二十颗、二十七颗、四十二颗、五十四颗、一百零八颗,最多可达一千零八颗。   所谓一成一千遍,二手当心前,各撮聚五指,从母初珠起。   秦风偷瞄了一眼,见元帝诵经时眉眼低垂,与平时那般威严的神色略有不同,竟真现出几分仁慈的模样,正看着,发现元帝的背部微僵硬,他忙低下头。   不愧是做过武将,对异样的目光格外敏感,他低下头,看着手里的佛轻,所有人都在涌念着佛经,这拗口的经文念得他又来了睡意。   倒是离他不远的萧令瑶眼神格外专注,神情肃穆,与不少人含混以待不同,她诵念时,每一句经文都极清楚,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她几度红了眼。   萧令瑶等人对他们逃亡的过往提得甚少,只是说过他们这帮年轻人能活下来几乎都是用老一辈的性命保下来的,她身上就背着曹景母亲的性命。   秦风略想象一下,大概是尸山血海吧,才让她在佛经中寻找安宁,只是看她这般情绪外露,想必心内从未平静过,他收回神,随着大众一起继续诵念。   此时的大殿之中,涌念的佛经声与木鱼声完美的交叠在一起,气氛肃穆平静……   待到祈福结束时已近午时,好不容易能起身时,秦风的膝盖也有些不好使了,听闻下午还有焚火祈愿,他都快挤不出笑意来,幸好下午只需站着。   再看元帝这半天下来脸上不改神色,一帮女眷则有些狼狈,尤其那三皇子的侧妃,走路时腿都是软的,看着要绞倒自己一般。   他下意识地去看萧令瑶,见她站在纪王妃身边,颇是自在,行走也没见异常,初开始觉得是那软垫帮忙,不知为何,他突想到诗书社的事。   那时萧令瑶是怎么出现来着,对喽,她是从房梁上跳下来的!   秦风正要细想,一人来到他身边,喘着粗气说道:“皇妹夫不错嘛,这半天下来,孤……不,本王都有些受不住了。”   说这话的是大皇子,秦风不知这位找上他又有何意,自打萧令昭迁出东宫,是断了和他们夫妇走近的意愿,入了吏部以后更是如同销声匿迹。   “大皇兄过奖了,”秦风拿不准,只好寒暄几句:“还是父皇厉害。”   人在最前头一路撑到底,不见任何松动,几位皇子还偷空活动了一下腿,元帝稳如钟!   萧令昭悻然地点头,随着人群往外走,午膳是所有人均到斋堂用饭,等秦风被一名太监引入到座位上后,他心脏猛地一提,萧令瑶呢?!   所有人从主殿出来就往斋堂来,如今所有人均已经入座,独独不见她的人影!   倒是候在外面的下人里分明有曹景和白浅,秦风的手指微颤,她为何独自行事,连曹景和白浅都不带,她到底要做什么?!   上半晌念经的疲惫突然散去,秦风腾地站起来,他举止突兀,身边的四皇子诧异地看向他,二皇子则笑道:“驸马这是怎么了?一惊一乍地,莫要惊了父皇。”   萧令堂话里有刺,秦风哪顾得上理会他,那媛贵妃轻咳道:“驸马这是怎么了?”   “回母妃,儿臣不见公主殿下,却见到曹公公与她的随身侍女,料想殿下是否行错路,方才心急才一时失态,请母妃见谅。”秦风说道。   元帝听到这话,立马放眼看过去,果然在事前布置好的位置上不见萧令瑶身影 ,又见到曹景在外面犹豫不绝,喝道:“还不让曹景滚进来!”   曹景忙进来,跪倒后道:“奴不敢惊扰陛下,可殿下突然失去踪迹,奴等惶恐。”   “有你这等高手看着,竟也让她走丢?”元帝的好心情一扫而空,身边的皇后眉头微皱,眼底露出几分嘲讽的神色,虽是一闪而过,却也让其余几位妃子看得分明。   其实她们心有戚戚然,若是走丢的是哪位皇子,陛下未必会动怒,不愧是陛下心尖上的女人生下的孩子,这是宠到骨子里了。   “回陛下,方才人多,奴未看到殿下从大殿出来便觉得不对劲,”曹景此话坐实根本就是萧令瑶根本不随大流从大殿走出来,才让他这七品高手未能找到人。   秦风只道不可能,方才明明……不对,大皇子与他说话时,他的确走了神!   他身为驸马,此时立马走出去,站在曹景身前:“父皇,还请恩准儿臣与曹公公一道去寻殿下,殿下行事不会如此无状,儿臣担心有异。”   秦风说得直白,元帝非但没有觉得异样,同样厉声道:“传蒙天奇!”   在场之人无不惊愕,这蒙天奇可是飞龙军统领,平时不显山露水,这回不仅随行,还让元帝用来去找锦华公主,这份恩宠果真是万中无一了。   蒙天奇立马进来,秦风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飞龙军统领,见他四十来岁,身形还比不上龙七彪悍,周身气息敛得厉害,步入此间时并未感觉到他的凛厉。   元帝心急萧令瑶的失踪,不说什么废话就着他带人去寻人,秦风也立马跟着曹景走出去,那白浅迎过来,四周皆是耳目,秦风纵有太多疑惑也不能出声。   只是在看到他二人眼神时,心中有种不妙的感觉,尤其白浅眼底的那灼然之色,完全不是演出来的,他忙说道:“殿下到底去了何处?”   “请驸马恕罪,奴婢不知,方才祈福之时奴等不能入殿,只能在外面等候,方才人流众多,奴婢回神之时已不见殿下的人。”白浅双眼已经发红!   这定然不是演的!按照原来的剧本,刺客需得先现身方到唱戏的时候,眼下刺客未现,萧令瑶却先行不见,一定是事情起了变数,她为何临时变阵,是自愿还是迫不得已?   秦风倒抽一口气,事情未按照萧令瑶预定的计划走,定是起了异数! 第398章 大皇子薨了   秦风暗道他二人一向配合得当,这次为免万一,萧令瑶特别将计划托出,一步步如何走先让他知道了个大概,未料到第一步就不对!   萧令瑶要引来的刺客自是江北来的那帮人,为首之人名为刑战,那位前朝的齐王世子想要越过萧令瑶与赵伦,在天曹景等人的刻意引导下会向元帝下手!   秦风早猜到这帮人若要刺杀皇帝,也不会放过萧令瑶与赵伦,毕竟除去他们姐弟二人,那位阿叔身为前朝的王世子便是前朝皇室血统的独苗,众人将唯他马首是瞻。   此番暗地里必定还有行事,萧令瑶要利用的是他们,要除掉的也是这帮人,秦风正想得入神,不远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有刺客,保护圣上!”   荆无命等人也在外面的下人当中,立马冲了过来,和龙七一左一右将秦风护在中间。   秦风正欲朝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不知道从哪冲出几位飞龙军,死死地拦住去路:“还请驸马爷呆在原处,寺中突现刺客,已然不安全。”   曹景闻言走过去,拱手道:“殿下走失,咱家万分担忧,愿助一臂之力。”   这几名飞龙军知晓曹景的身份,面面相觑后倒没有阻拦,趁着他们闪神的功夫,秦风已猛然冲了出去,曹景与龙七随后跟上,冯宝想动,被白浅一把按住。   秦风循着声音奔过去,还未到地方就闻到浓重的血腥味,抬头看去,就见着一身穿黑衣的飞龙军手执一把长剑,狠狠地捅进一黑衣人的肚子里。   传说中的飞龙军下手极狠厉,一剑戳穿此人的身体,猛地往外一抽,那血和肠子都扯出!   他们过来不过倾刻,这数名黑衣人全部倒地身亡,死状凄惨,血流满地,上午这佛寺里还是佛号阵阵,诵经声响彻大厅,如今就成了这些刺客的无间地狱!   那些飞龙军见有人来,周身的杀气不减,恰有一道黑影突然袭来,龙七飞起一脚,将那黑衣人狠狠地踹出去,恰落到一名飞龙军前,那人眼神深幽,一脚踩在此人胸口。   秦风见状,大声喝道:”勿杀他,留个活口!”   他说的自然是反话,话音刚落,那飞龙军的手肘一拐,利箭刺入那人喉咙,鲜血狂溅!   曹景心下一惊,忙看向四周,哪里看得到萧令瑶的影子,秦风在他耳边说道:“眼下有刺客,寺庙各入口满全部戒严,只要殿下还在寺庙中不难找到。“   曹景瞬懂,秦风真正想说的是萧令瑶恐怕已经不在皇寺!   “曹公公。”那蒙天奇不知道从何地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块白绢,上面是鲜红一片,曹景见状眼皮狂跳,待走近一看,那上面赫然是一行行血字!   “此绢是我等在一处偏殿中寻至,现场有一滩鲜血,又留有这方帕子,还请过目是否公主之物。”蒙天奇话还没有说完,秦风将帕子取过去,眉头紧皱。   帕子是不是不知道,但能用血书写出这么标准的金错刀,要用何等的力气?!   不久前在诗书社上见过萧令瑶亮这么一手,他看向曹景,曹景说道:“此帕确是殿下所有,敢问蒙统领,可曾找到殿下?”   “只见此物,未见其人。”蒙天奇道声得罪,便从秦风手中将帕子取回:“此事重大,臣需将此物呈与陛下定夺,请二位暂勿离开此处,切勿出庙!”   他掷地有声,带着毋庸置疑的震摄,曹景面色大变,秦风强行镇定下来:“蒙统领速请。”   那帕子上的血字分明——“儿臣犯下大错,请父皇恕罪,愿以血肉之躯护父皇周全!”   那一方帕子正反两面都写了字,看上去血成一片,秦海眼底是那一片血色,若非四周都是宫中侍卫与飞龙军,秦风只想问曹景,他们是否临时调整了方案,这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等到蒙天奇前往元帝处,那元帝看到疑似萧令瑶的血书,一手捂胸口,一手望着血帕,眼底凝满血色,低喝道:”人呢?“   “属下已经着人堵住所有出入口,正在寺中搜罗,若是寺中无人,恐是已经出了皇寺,”蒙天奇面对龙颜大怒的元帝,也不自禁地埋下头:“所有闯入皇寺的刺客均已受死!”   没找到金枝玉叶,诛杀了刺客也算一过一功。   元帝来不及思虑那血书上的大错为何意,快步步了出去,正要出声,却看到那赵伦疯了一般朝寺外冲出去,两名飞龙军堵住他的去路:“统领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寺!”   那素来言语不多的赵伦眼底怒气勃然:“殿下不在寺中,她可能被人带出寺,刺客既已被杀,该立马出去寻找殿下才是!让开!”   所有人,包括元帝都以为赵伦心系锦华公主才这般失态,不少人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秦风身上,秦风快步过来,面朝元帝道:“请父皇开恩,如赵大人所说,殿下应在寺外!”   元帝没有犹豫,立马喝道:“放,出寺寻找!”   说完,元帝突走到一名侍卫跟前,嗖地拔出对方佩刀,提刀走向寺外,陛下竟是要亲自出寺寻找,秦风与曹景迅速跟上,那赵伦喉头涌动,情绪已难抑制。   秦风暗道不妙,怕是萧令瑶的计划赵伦根本一无所知,眼下只见血不见人,赵伦心系亲姐,怕是会有过激行为!   他忙上前下,跟在赵伦身侧:“赵大人可是有所感觉?”   都说双胞胎存在心灵感应的情况,秦风问完,赵伦抬头,眼底有一抹厉色:“她若有事,害她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眼见得一大波人跟着元帝出寺寻找萧令瑶的下落,陈皇后失魂落魄地坐在原地,始终未动,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真是可笑,可笑啊!”   那大皇子见状,手心冒汗,他正要折回去安慰母后,半空中传出一声劲响——嗖!   萧令昭闻声转身,一支羽箭呼啸而来,正中他的胸口!   “来人哪,还有刺客,快,所有人入内,紧闭门窗。”留守的侍卫队长忙冲向萧令昭,回身看去,只见那诺高的佛塔上有一道身影一闪而过:“寺中仍有刺客!”   等他嘶吼完一看,萧令昭已经没了气息。   “大皇子薨了!” 第399章 原是西贝货   侍卫队长狂喝一声,忙带着萧令昭的尸首入内,方才还在大笑的陈皇后失魂落魄,不顾得仪容狂奔过来,一把从侍卫队长手中夺过萧令昭的尸首,不敢置信地将手放在他鼻间。   萧令昭身体暖热,鼻间却没了气息!   “昭儿,昭儿!”陈皇后失声痛哭:“去佛塔,给本宫拿下那刺客,碎尸万段!”   那侍卫队长一怔,元帝不在皇后最大,但谁不知晓这位已经无凤印在手,还是那媛贵妃当机立断:“带一支人马去佛塔,剩的人留下保护。”   那侍卫长领命离去,陈皇后心内凄然,就连这小小的侍卫队长也要看媛贵妃的脸色,她还有什么,凤印没了,儿子没了,陈家上下请辞,她剩下的只有这条命!   琼安姑姑上前查看,那箭支应是淬了毒,不仅刺破萧令昭的胸膛,伤口发黑。   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前有锦华公主生死不明,现有雍王殿下被刺杀,奈何陛下早带着众人离去寻找锦华公主下落,无人理会这边。   所谓免死狐悲,作为陈家的家生子,琼安姑姑自知接下来只有绝路一条!   此时,秦风自不知皇寺之中发出这番大的变故,一行人跟随元帝步出皇寺,那赵伦冲在前头,步伐匆忙,也不知道是何人嘀咕了一句:“赵大人缘何比驸马还心急,莫不是……”   秦风朝那人看去,那名带刀侍卫忙噤声,他提脚跟了过去,那赵伦似是知道萧令瑶在何处一般,径自走进山林之上,此时,纵然是元帝也觉得不对劲:“赵伦,你为何意!”   赵伦似听不到元帝呼喝之声,疾步向前,秦风暗骂一声,这货是不是要疯,早看出他个性过刚,这种时候,元帝还不知道他是亲生崽,万一对他下死手,就是个死!   “陛下息怒。”秦风大声说道:“眼下寻人要紧,殿下突然失踪可大可小,那血书有些古怪,还请陛下勿追究赵大人之举,只要能找到殿下,臣愿替赵大人承责。”   赵伦脚下一滞,倒不是因为秦风这番话,他眼神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山坡上,那里,一道素白的身影正被人拖曳在山林之间!   曹景见状,与那赵伦同时施展起轻功,蒙天奇紧跟其后,三人纷纷朝向那山上而去!   秦风暗骂这原身也没点武功底子,就在此时,那龙七突然靠过来,一把抓住秦风的手臂,脚尖一点,虽是没有腾空而起,却是带着秦风疾速前行。   那元帝见状,也靠着自身的武功底子冲了出去,一帮飞龙军与侍卫紧随其后,却是要谨防有人暗中再次行刺,如临大敌。   当三帮人马前后赶至那山上时,元帝双目欲裂,眼见得满身狼藉的萧令瑶被一人挟持,一柄利刃横在她的颈间,他心微颤,见曹景欲动,低喝道:“曹景勿动!”   曹景收势,狠狠地看向那面生的男子,一时间拿不准此人是否刑战所带之人,再看萧令瑶,竟像是透支了力气,面容憔悴,整个人似是靠在这人身上。   他心生一丝异样,就看到秦风朝前走了几步,心下微紧,元帝却并未喝斥秦风,目送他走向已经站在边缘的刺客:“殿下?“   萧令瑶抬头望向他,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是你呀。”   不对,秦风总觉得哪里不对,他的眼神从萧令瑶的眉眼里扫过,心脏微紧,泪痣呢?   萧令瑶右眼下方有一颗不易察觉的泪痣,若非两人同床共枕这么久,他也极难发现,这女人并不是萧令瑶,秦风心中有数,面上不显,脑子里却是乱成一团麻。   这西贝货是从何而来!虽是模样与声音一模一样,但眼神没有她的半分神韵,好在她情状狼狈,脸上满是血污,若是无特别留意,应是难发现她脸上少了一颗泪痣。   萧令瑶的计划里并没有这一环,绝对没有,所以问题出在哪里,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定是出现了意料外的元素,真正的萧令瑶在何处,是生,是死?!   “父皇,儿臣对不住您。”   “萧令瑶”突然紧紧抓住身边的黑衣人,几乎在同时,蒙天奇与曹景同时出手,一个攻向那黑衣人,一人去抓“萧令瑶”,却是同时扑空,眼睁睁地瞧着两人坠下!   “不!”晚了一步的赵伦狂喝一声,疾呼道:“姐!”   秦风心下骇然,纵然脑子里还在纠结到底该做何表现,终是凭着直觉双膝微软,缓缓地跪下,一脸茫然地望着“萧令瑶”坠下的方向,眼泪缓缓涌出:“殿下……”   他双手隔着衣物紧抓住自己的大腿,眼神低垂,心中警告自己,切莫抬头去看任何人!   元帝听着赵伦那一声凄厉的呼声,竟是怔在当场,只瞧见赵伦纵身跃起就要跳下去,却被曹景抱住腰后狠狠地压制在地面,洪公公忙扶住心神不定的元帝:“陛下?”   “洪公公,你可听到他唤瑶儿什么?”元帝觉得一片恍惚,突提刀冲到崖边,转头低喝道:“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被曹景压在身下的赵伦十指紧扣在一起,如猛兽一般哭号起来:“救她,曹景,救她!”   这位昔时寡言少语、面容总是冷峻的麾云使大人涕泪横流,御前失态,却无人去追究,那蒙天奇已经带人下山去搜,临走时脚步微顿,似是想到什么,神情恍惚了一瞬。   秦风来到曹景身边,看着失去理智的赵伦,喝道:“赵大人这是何故,摔下去的是本驸马的妻子,是当今的公主殿下,大人如此哭号,要置她的名节于何地?”   他声音高昂,额上青筋突起,语气更是严厉:“请赵大人收敛收敛,眼下殿下生死未明,你哭号成这样,是要做甚!”   说完,秦风甩臂离去,赵伦倒在他的话里慢慢平复下来,压在他身上的曹景垂下头道:“驸马所言极是,殿下还未定生死,请赵大人切莫失态,这世间女子名节何等重要。”   “就算是殿下,也不能免俗,”曹景看了一番他的脸色,这才收了手臂:“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殿下要紧,赵大人,你可能起身?”   赵伦心里仿佛失了一块,他与萧令瑶八岁分开,好不容易在隋城重新相遇,有她铺路,如愿将他送到元帝的眼皮子底下,两人能在宫里不时相见,到如今,竟要生死分隔么。   他匆忙起身,红着一双眼追着蒙天奇等人下去,曹景看着不远处突然停下来的秦风,驸马回头向他望了一眼,他如何不知道秦风现在和他一样,有一肚子的疑惑! 第400章 子女不能善终   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元帝刚亲眼目睹萧令瑶与那刺客一道坠入山下,马上又有侍卫来报,大皇子萧令昭在寺中遭刺客暗箭而亡,如今寺中正搜索刺客下落。   倾刻间,一子身亡,一女生死不明,元帝接到回禀后,整个人颓然无比,萧令昭有野心却无智谋,因为陈宛容的原因,他定不会让长子继位,但也不会要了他的性命。   元帝早有盘算,只要陈家乖乖退出朝堂,陈宛容不再兴风作浪,最终给他一块封地,着他去封地安稳度日,孰料在这皇寺之中,他竟是送了性命?!   远处是巍峨肃穆的寺庙,生死却发生在这佛家之地,元帝想到上午的祈福,心中不安。   若非老天爷也看不过眼,不教他的子女善终?!   “陛下节哀。”洪公公见他情况不对,忙上前扶住,曾征伐沙场,曾手刃兄弟,甚至先帝弥留之时也遭这位挟制,元帝是何等心思深沉又狠辣的人物,但也终究是位父亲。   元帝手中握着那方写满血字的帕子,大错,瑶儿身在后宫九年,能犯下什么大错,他突想到失控的赵伦,还有那一声凄厉的“姐”,他腾地站起来:“赵伦呢?”   “回陛下,赵大人与蒙统领、驸马等人一同下山寻找殿下下落。”一名侍卫回禀道。   元帝一手拿刀,一手捧着血帕,神情骇然,护在四周的侍卫们纷纷低头,洪公公忙说道:“陛下先回皇寺吧,那边也需要圣上主持大局,皇后娘娘痛失爱子……”   “她痛失爱子,朕何尝不是!”元帝喝斥道:“她明知道昭儿不是那块料,却偏要将他推向不属于他的位置,这次,是谁?”   洪公公暗道有了东宫案和公主府安插耳目之事,还有哪位皇子敢在祈福的皇寺里动作,他目光落到那方血帕上,不会是……锦华公主吧?   他被自己的猜想骇得头皮发麻,断然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好在元帝终究是先摆驾回了皇寺,一众人等见到他提刀回来,手里又执着一方血帕,个个大气不敢出。   因为萧令昭遇刺身亡,尸身依旧摆在膳房外的院落中,皇寺的方丈正带着一众僧人跪坐在尸身四周,拈着佛珠诵着佛号,尸身上的箭依旧未拔出,陈皇后坐在尸体边,眼中无神。   她抓着萧令昭的一只手,紧握着不放,元帝归来,众人行礼时她更是未动分毫,元帝来到尸身前,见萧令昭双眼微睁,抬手替他将双眼抹上,总算是阖了眼。   陈皇后眼见得元帝这般动作,终是抬头,这一回眼里盛满了血色:“陛下可看到了,我们的昭儿去了,他是陛下第一个孩子,也是我们唯一的骨血。”   元帝眉眼之中微见裂缝,陈皇后终于捕捉到一丝悲痛的神色,嗤笑道:“我们的昭儿为人所害,到底是何人所为,请陛下看在他是嫡长子的份上,给他一份真相,让他心甘离去。”   此话一出,几位嫔妃与皇子们纷纷低头,二皇子在心里暗骂一声,天杀的啊,这次他可没有任何动作,孰晓得会出这种事,分明是皇妹失踪,怎地大皇子遇刺身亡。   这是否一出声东击西,又是否要嫁祸他们几位,是谁干的,老三,还是老四,或是其余人等,再看那些主考官与同考官们,个个更是不敢吱声,只怕是想捂住双耳吧。   元帝扔下刀,来到尸身前,看着那羽箭,突然伸手狠狠地拔出来,箭一出,鲜血溅出,陈皇后不避不闪,被血溅了一脸,她神色分毫未改,定定地望着元帝。   箭极普通,不带制式,应是手工磨制而成,对方不想留线索,听闻是从佛塔那边而来,元帝望了过去,膳堂与佛塔之间的距离不近,刺客这百步穿杨的功力非同一般!   侍卫统领来报,仅在佛塔之中发现几处泥脚印,应是从山间攀爬进了佛寺,避过了看守的侍卫,从佛塔行刺,彼时乱成一团,佛寺看守难免有漏洞,刺客应是逃进了山中。   侍卫统领回禀完毕,大气都不敢出,元帝挥手道:“众爱卿受惊,暂且退下吧,诸妃与皇儿留下,姚京,你率一队人马再次搜索寺中,务必找到刺客相关线索。”   姚统领正要领命,元帝又说道:“再着一队人马出寺与蒙统领会合,听他指派。”   “是,陛下。”姚统领下去时瞧见皇后瞥了陛下一眼,眼底的愤懑之色毫不掩饰,他心里一激灵,趁着元帝没处罚他等,赶紧出去布阵去了。   白北堂率着一帮臣子离开,膳堂里一下子寂静许多,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诸妃与皇子们,元帝坐下后长叹一口气:“都起身吧,大皇子尸身交由方丈处置,许他一个清静安逸。”   这是让方丈为其超渡的意思,那佛寺方丈闻言起身,陈皇后见状本欲说些什么,终是闭嘴不言,能让萧令昭死后得安宁,也是她所想。   萧令煜则看向外面,不见秦风等人归来,也不知外面发生何事,他莫名地有些不好的预感,幽幽地叹了口气,对面的萧令晖抬头望进他的愁容里,心里同样是奔腾不止。   陈皇后定不会对萧令昭之死轻拿轻放,若有线索指向其余三位皇子,哪里会善罢甘休。   一时间,各人皆有所思,皆不敢去问寺外发生何事!   佛寺外的山林之中,人员皆汇聚至山崖下的一处深潭前,一边的树枝上还挂着“萧令瑶”所穿的衣物织片,秦风扯下来,认出是宫里用的流光锦,这布料确属萧令瑶今天所穿衣物。   “驸马,殿下与那刺客恐怕是掉进了深潭。”那蒙天奇站在深潭边说道。   秦风看着那绿幽幽的深潭之水,哪怕杏花已开,山里的温度仍是低,深潭里的水也是冰寒刺骨,他心中一悸,若非知晓摔下来的那女人绝不是她,他不敢想掉下去是何等后果。   见秦风面色复杂,蒙天奇只道驸马悲痛得失了表情,暗想势必要下水寻找,一想到元帝那铁青的脸色,他莫名地狂咽口水,此事该如何休矣? 第401章 驸马不肯归   就在此时,那赵伦突然朝深潭跃去,秦风见势不妙,顾不得示意曹景,自行上前抱住他的腰,使尽全身力气将他回转过来,这才叫道:“曹景!”   曹景飞身而至,与龙七一道将赵伦死死地钳制住,曹景更在他耳边说道:“赵大人若要辜负殿下九年的付出,那便继续任性,驸马爷不会惯着你,咱家更是不会!”   话音落下,秦风一脚踩到赵伦的手背上,那痛意让赵伦抬头,双眼猩红地望着秦风,这位他名义上的姐夫:“秦风!”   秦风浑当不知他的怒意,脚下更是用力:“过刚易折,许久以前在宫里见到赵大人,我就以为赵大人不堪大用,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赵伦心下羞辱,又听秦风说道:“你猜她若知道你有这般举动,会如何想?你这条命就这般地不值得珍视,她所护岂不是一场空,你要跳,那就跳下去,毁了根基便罢了!”   龙七看向秦风,只觉得此刻的秦风脸上有如凝霜,他从未见过东家会用如此狠厉的神色与人说话,心下诧异之余,把赵伦按得更紧了。   蒙天奇站在一边,手心微凉,这赵伦如此大的反应,驸马爷居然是这般拦着,再想到赵伦之前所呼的那一声“姐”,这位泰山倾时都未必神魂动的飞龙军统领眼神微动。   他心中的猜想如那草原上的野马一般在狂奔,他突不想在此地久留,迅速安排人准备器具下深潭捞人,当务之急,是要让锦华公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曹景与龙七将赵伦拉到一侧,秦风上前替他把脉,这小子的气性得有多大,脉的波动狂乱得吓人,秦风令曹景扳开他的嘴,给他喂下一颗清心丸。   四下都有人,秦风与曹景交换眼神后都是闭口不言,秦风手中仍握着那块衣料,此时将它捏在掌心,思绪翻涌。   按照计划,萧令瑶会引刺客入皇寺,她会为护元帝而“身亡”,此举自是为了让元帝记挂她的身死,不会迁怒于在藏在他眼皮子底下的赵伦。   秦风首次听到的时候是质疑如何对付后面的葬礼,如何弄来别的尸体李代桃僵,彼时他还记得萧令瑶自信的笑容,到此刻……大不相同了。   血手帕上的大错应是指向赵伦,字迹清晰但可见匆忙,急切中留下血书,想必在那偏殿之中发生意外,令得事情的走向发生异变。   方才假冒萧令瑶的人是否他们安排,秦风看向曹景,曹景顺着他的眼神看着深潭,曹景微微摇头:“咱家知驸马在猜想甚,只盼能找到殿下。”   这便是否了,这一次,还有一波人涉入!   那假的萧令瑶已经坠入深潭,曹景说要找的是指真正的锦华公主,秦风心下有数,曹景岂能认不出来真正的萧令瑶,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也就赵伦这小子失了神智!   秦风突生出一股茫然的感觉,发生这般变故,接下来不知道朝哪个方向行进,他坐在一块平滑的石头上,寒气浸入,头脑慢慢冷静下来。   虽不知萧令瑶在何处,但事情依旧可以往前走,他突地站起来,站在潭边等着飞龙军捞尸,这一等便是三个时辰,那潭水底下竟还有一条地下河,尸体不知所踪!   蒙天奇从未如此狼狈,深夜返回皇寺回禀时面如菜色,面对震怒的元帝头都抬不起来。   “陛下息怒,飞龙军正沿地下河进行搜索,请陛下切要保重龙体。”蒙天奇心里骂了一遍又一遍,那杀千刀的刺客,让他们飞龙军颜面无存。   “不要只顾着水潭,是否还在山林之中。”洪公公大着胆子说了一句。   蒙天奇忙道:“山林之中有御前侍卫搜寻,自是不会放过,此时尚未归来,兴许……”   不等他话说完,御前侍卫统领姚京来报,见他脸色灰白,便知不是好消息,山林之中不要说人的尸首,就是动物的尸首都没有瞧见。   不顾蒙天奇的脸色,姚京大声说道:“陛下,经此排查,可见殿下与刺客应是同时掉进水潭中,如今应以水潭为重点。”   蒙天奇的脸色彻底拉下去,元帝颌首道:“驸马等人如何了?”   “驸马与曹公公仍在山中不肯离去,还有……赵大人。”姚京提到赵伦时一脸复杂神色,驸马在林中苦寻还说得过去,这赵伦算哪根葱,竟也不肯走,这不是给人添口舌么?   蒙天奇已有大致的猜想,是以稳如泰山,姚京是后来才入山林寻人,哪里知道赵伦呼的那一声“姐”,此时又说道:“林中寒冷,驸马坚持还要再寻一阵子,不信坠入深潭。”   元帝微闭上双眼,想到他们夫妻二人陪同他在玉春楼用膳之事,现在想来是那般平和,当时的氛围好得很,洪公公这老奴当时馋得不行,此一想,以为经去经年,实则不久前。   “驸马与殿下情深,定是不愿相信噩耗,只是这夜深寒重,陛下,还是着驸马等人回皇寺吧,殿下若是知晓驸马如此也不会安心。”洪公公哽咽道。   元帝扶额道:“蒙天奇,你亲自走一趟。”   秦风与曹景、龙七、赵伦四人行走在山林中,这山林不算特别宏大,但地势复杂,秦风一路看下来只想到若是萧令瑶还活着,要么藏于某处,要么已经走出山林。   旁人不知他与曹景心中有数,他二人却知道只要山林里不再发现尸首或血迹,事情仍有挽回的机会,现在他二人无暇顾及哪个环节出了差池,步步行于林中。   赵伦早已是失魂落魄,他是认定萧令瑶是落入深潭,也听得那些水底上来的飞龙军称底下还有暗河,此时他停下脚步,低喝道:“她不在这里,她在水底!”   曹景转身看着他,秦风连头都懒得回,自从知道这小子其实也只有十七岁后,看似威风凛凛的麾云使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这么没有城府,就算他做了五皇子又如何?   秦风手中举着火把,寒风吹得火苗抖瑟,看向幽深的山林深处,不禁苦笑,想他二人一路走来是太顺了些,今日终于栽了跟头。 第402章 入江?   身后传来一阵紧促的脚步声,曹景回头,来人是蒙天奇:“拜见驸马,圣上有令,着驸马即刻返回皇寺,休在山林中逗留。”   元帝一道口谕下来,秦风长叹口气:“遵旨。”   皇寺里的气氛甚是凝重,该搜的地方早就被搜遍了,就连后妃皇子的住处也没有放过。   萧令昭的尸身被移走,陈皇后不愿与亲子分离,就带人在存放尸身的地方住下来,死守在那里,数位高僧也留在那里诵念佛经,此处俨然自成天地,无人来扰。   其余后妃与皇子们均在住处,半步不出,此等紧要时刻,他们更知道要谨言慎行,说多错多,索性闭门不出更省事。   秦风一行人回到皇寺时看到的便是异常寂静的情况,膳堂外的鲜血早已冲刷得干净,若不是知晓萧令昭的死讯,几乎有种什么也没有发生的假象。   秦风停下脚步,看着据说是藏着刺客的佛塔,暗忖时机太巧了些。   萧令瑶失踪,注意力被转移到寺外,佛塔这边便动手要了萧令昭的命,到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是萧令瑶临时更改计划?   引来的刺客是意图刺龙的刑战,那萧令瑶失踪若非自愿,必是还有人涉入,会是谁?!   对方意图何为,就为了谋害萧令昭,失势的前东宫太子?   眼前的佛塔高耸,在夜间也不失气势,这般距离要狙杀目标乃是高手所为,纵然如此,能从看守森严的皇寺抽身而出,此人身手了得。   萧令昭被刺杀时,假的萧令瑶已经与那黑衣人一同到了山林之间,真正的萧令瑶在何处?秦风脑中有无数疑惑,不防冯宝冲了过来,声音带着哭腔:“驸马爷!”   冯宝与那群下人混在一起,初开始知道的消息不多,他们被赶到一处偏殿里呆着,不准外出,可怜他们午膳都没用,一直到了晚间才有僧人送来斋饭。   到后来他们终于可以出去走动,慢慢地听到些消息,冯宝现在已经失魂落魄:“他们说的可是真的,殿下坠山?”   “不好说。”秦风看着一无所知的冯宝,叹道:“仍在寻找。”   冯宝一听就晓得那些人说的八九不离十,想到萧令瑶那般鲜活的人突然就没了踪影 ,可能化为一具尸体,连他都心肝疼,再看秦风,俨然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一样。   “驸马爷先回房歇着吧,外面有侍卫们呢。”冯宝抹了抹眼角,嘀咕道:“眼看着就要收春闱生意的银两,殿下怎会不舍得回来?”   对了,她可是最喜银子的,堂堂的公主殿下总是喊穷,还想着赚大钱养军以待,眼看着银子就要到手,若她活着,定是会马不停蹄地回来收银两吧。   秦风正想及此,突然想到她与他打趣时说过一句——“我若有个好歹,春闱生意的盈利分成不能少,就算我不在,还有赵……”   就算她不在,还有赵伦,银子她还是要的,她不能收,就让赵伦来收。   还有那一句——“要沾生死,就该生死不忌。”   生死不忌?人的性命只有一回,应不是人人都有他这种际遇,还能借尸还魂再来一世。   寺庙中时时就有侍卫巡查,飞龙军们再度隐身,教人抓不住首尾,秦风与曹景对视一眼,他一个眼神,曹景便跟着赵伦去了,秦风则回到卧房,门一推开,油灯差点被冷风吹灭。   赶走冯宝,秦风独自呆在卧房,静静地合上双眼。   元帝听到了赵伦的那一声“姐”!   计划虽是有了差池,但赵伦要回归萧家成为五皇子的事显然已经起头!   一夜过去,臣子们起床便收到元帝口谕,着他们先行返回,对于皇寺发生之事不得声张,那郑枭临走时还想去见一见秦风也未果,只得先行离开。   他一入城,便先杀去了黄棠家,此事秦风倒是不知晓,等他起身时才知道此事,如今留在皇寺里的只有皇室中人及一帮伺候的人,冯宝进来时低着头,丧里丧气。   秦风正要说话,有人叩门,只见进来的人是四皇子萧令煜,冯宝忙施礼后退了出去。   “驸马,父皇着我们先离开,只留下飞龙军。”萧令煜说道:“大皇兄身亡,皇妹生死不明,偏偏武举还在即,是以父皇准备低调行事,着我们先行离开,皇兄遗体由专人护送。”   皇家的人说话隐晦,秦风也晓得是分两批来撤,转移百姓的注意力,趁着外人不知再把萧令昭的遗体运回雍王府,究竟对外如何交代大皇子薨了一事,自有元帝做主。   秦风不知为何无人通知自己,反是由四皇子告知,还是叫龙七和冯宝进来收拾东西,他正要出门,萧令煜为难道:“现在就算出去,父皇也不会见我们。”   “为何?”秦风心里一惊。   “今晨父皇召见了赵大人,赵大人至今未出,仅有洪公公出来传口谕,洪公公来得急,便着本王通知驸马,”萧令煜眉头皱起:“这位赵大人昨日便有些无状,唐突皇妹。”   秦风有苦说不出,总不能说那位是血浓于水,心急才那般?那不是旁人,也是你的皇弟?   此时的宝丰殿中,赵伦直挺挺地跪在御前,整夜没有合眼的他眼中布满血丝,元帝双手背在身后,在不远处反复徘徊,一夜过去,萧令瑶踪迹继续不明!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那地下河最终涌出地底,汇入地上的河流,最终入了江!   无人敢对元帝称两具尸体应是飘流入江中不可寻,圣命难违,只能咬牙继续沿河沿江寻找,一夜过去,元帝似衰老了许多。   自打元帝说出“你有何话可说”以后,赵伦始终死咬牙关不肯开口,问得多了,也只是叩头,起身,挺背,继续硬抗。   洪公公在一边看得心惊胆颤,若是依主子的性子,以往这番情况早拉出去杖毙了,现在为甚有这般耐心,不过为了赵伦冲着公主叫的那一声“姐。”   “赵大人,你这是何苦呢,”洪公公暗道这骨头也太硬了:“大人昨日反应激烈,又何以那般称呼殿下,陛下不过想知其中内情罢了。”   赵伦微微闭眼,元帝终失了耐性:“来人,将赵伦带下去押入大牢,待事毕后再审!” 第403章 若身死现遗书   赵伦反而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嘴角还溅出一丝笑意,不喊冤,任由飞龙军进来将他押出去,迎面就与准备离开佛寺的秦风、萧令煜等人撞上,见他被缚,曹景面色微变。   秦风见他这副德性,用膝盖骨也能猜到他没和元帝坦白身份,赵伦半分眼神也没给他们,就这么昂首走了,白浅哑然,秦风低喝道:“别看,走。”   他素来是个打保险牌的人,如今情况含混不清,他绝不会贸然进行下一步,元帝着他们先行离开再好不过,待上了马车,他令龙七疾速驱车,用最快的速度返回公主府。   一入公主府,秦风跳下马车便往卧房走,曹景紧跟其后,冯宝本要跟过去,荆无命一把揽住他的肩膀:“驸马爷定是饿了,咱去张罗吃的罢。”   无需多说,白浅则去驱赶四周好奇的下人,曹景其后跟着秦风入了卧房,门一合上,秦风便说道:“外面无人,有话便说吧。”   “刺客确是阿叔的人,以刑战为首,咱家发现他们不止是准备刺杀陛下,还准备对殿下和赵大人下手,殿下着咱家去引刺客入来,本意是要在从主殿去往膳堂的路上伺机下手。”   “未料殿下就在那时候失踪不见,刑战等人全员被杀,最后挟持假殿下的人咱家从未见过。”曹景果然辨出那并非本尊:“这帮人不知从何而来。”   秦风扣紧双手,曹景突说道:“殿下行事素来做好最坏的打算,她曾说若是失败,她不得不真身死,还请驸马帮最后一个忙。”   “你是想眼下当她已经真的身死来处置?”秦风不得不佩服曹景的理智,比起赵伦,他陪伴萧令瑶的时间更久,在她生死不明时,他依旧要推动事情往下走,完成她的夙愿。   再想到那失了分寸的赵伦,秦风不禁摇头,就算让赵伦做回萧家人,就凭他的心性难以成事,若是要押注的话,他一两银子都不想押给赵伦!   曹景默然,取出两封信来,一封是写给元帝,一封写着”秦风亲启”:“请驸马过目。”   秦风取过他的那一封,看着封面上熟悉的字体,果断地打开,展开纸张,触目是“秦风”二字,他心口莫名地酸涩,她直呼秦风时,他便不再是驸马的身份了。   “秦风,若吾身死,此信君必启之。令君成鳏夫实非本愿,惜歉意难表,本宫幸得父皇疼惜,若君在御前表现得宜,定能得父皇弥补,求得自由身外依旧可获皇家庇护。”   秦风双眼狂跳,这分明是萧令瑶提前写好的遗书,果然如曹景所说,她行事会想到最坏的打算,依着恶果来筹划后事。   “吾若身死,分成不可少,春闱分成与红羽楼分成莫忘,赵伦不便,曹景可全权替吾,望君切莫违背我二人契约。”   秦风心头涩然又忍不住笑了,这分明是纸遗书,仍不忘记分成之事,她真是穷狠了,誓死也要守住她的几亩三分地,他捏着薄薄的纸张,指间发力,指骨露青。   “与君相遇实属浮萍遇流水,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吾愿大计成,此信不入君手,叹世间之事难圆满,君若见此信,想必吾已不在人世,还君自由。”   “君道要上之船为可自行掌舵之船,唯祝君心事成,曹景、白浅、荆无命也可助之,他们皆吾兄弟姐妹,从来非主仆,君可信之。”   信到这里,浑然而成的笔锋似乎顿了一下,有一滴多余的墨汁留于纸上,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最后一行字颇是短促——“人间苦短,若有来世也为一桩妙事,保重。”   最后一句颇是潇洒,行事前她料想了最坏的结局,只是未曾想过还有黄雀在后,如今生死不明,秦风看向曹景:“为何现在将此信予我?”   “殿下生死不明,若是她幸存也不会再出现在陛下面前,横竖是要一死,”曹景强忍着悲痛道:“若是真已出了意外身死,这封信更要交予驸马。”   生也要死么,秦风知道这其中的含义,他看向另一封信,上面写着父皇亲启,曹景说道:“此封驸马是无缘打开了,还请驸马再帮个忙——将此信呈予陛下。”   曹景怀中还有一封信,同样是写给秦风的,只是这一封是寻常笔墨,一看就知道是要呈给元帝看的,刚才那封才是正儿八经留秦风的,相较刚才那封,这封要显得目的更明确些。   信中提到自己犯了大错,需向父皇赎罪,恐是要与驸马生离死别,未能给驸马留下一儿半女,实属遗憾之类,要不是秦风知道内情,看了也会觉得鼻子微酸吧。   “明晨我就进宫面见圣上。”秦风说道:“看来你们是铁了心要把赵伦推到五皇子的位置上,恕我直言——他不是做皇帝的料。”   曹景闻言低下头,秦风又说道:”我与你们殿下合谋,但不包括赵伦,她既要‘死’,那以后赵伦之事与我无关,但生意的分成始终在,全权交予你们处理。”   秦风此举是对萧令瑶“临终”前仍替他盘算一把的回礼,也算是有来有往,何况他本是有契约精神的人,只是以后的路要如何走,他目光深幽,明日面见元帝是关键之举!   曹景终是退出,秦风将三封信摆在桌案上,曹景说得对,萧令瑶无论生死都不会再出现在元帝面前,誓必要“消失”,眼下的前提便是她已身死!   既是如此,他就当以此前提去见元帝,这曾经大红的婚房如今寂寥无比,他的心绪也在其中慢慢沉淀,他终将那封真正的绝笔拿起来,默念道:“还君自由。”   经此一事,此段形婚终要划上句点。   只是如何划仍得商榷,眼下她生死未明,元帝又会如何看待,何况这封要呈给元帝的信里面又是甚内容?   秦风不是没想过要打开看完再封上,但一想到元帝那细密的行事便打消此念,此时跑出一句萧令瑶与他说过的话,此事从头至尾,需要他不知情才好发挥 。   “不知情……”秦风心中终有了定论,将那封真正的萧令瑶予他的绝笔打开又看了一遍,浮萍遇流水,流水,难道她猜到他要做甚?晓得他也不过是隋城的流水么? 第404章 送命题来了   他心下一惊,可惜人不在跟前也没法问个清楚明白,他方才没告诉曹景,他不信萧令瑶已经身死,那突然跑出来乱了计划的一波人若是要置她于死地,何苦再找个替身演戏?   从山崖上跳进水潭的举动甚是危险,要精准地落入深潭难度颇大,且在同时又有人刺杀了萧令昭,对方箭术高超,看着像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杀手。   萧令瑶极有可能落入这帮人的手中,他们俘虏走当朝最受宠的公主意欲何为?是北漠国人,还是南瀛国人,若是敌国所为尚能说得过去。   锦华公主是元帝最宠之女的名声早就在外,敌国只要打听一二也不难。   还有那替身,除却脸上没有那颗小小的泪痣,身形长相声音都像十成相似,一看就是有备而来,早把萧令瑶的样子摸了个透。   以前总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来到这东越方知道是何意思,元帝就是玩这种招数的老手,现如今又来这么一伙人,借着这一滩浑水杀了前太子,又俘走了萧令瑶。   不仅如此,还让东越的皇帝老儿几欲吐血,一夕间失去了一双儿女,若民间百姓知晓,恐是觉得陈皇后最惨,皇帝还有三子,但她名下的一对儿女均是身亡!   啪,秦风的脑子里的那根弦拉得紧紧的,莫不是杀萧令昭是冲着皇后和陈家来的?!   秦风越想,越觉得靠谱,忙将曹景再叫进来,把自己的猜想告诉他,曹景一怔,立马说道:“若是与陈家、皇后有仇,咱家即刻派暗卫去查,势必找到殿下下落。”   他正欲转身出去,复又说道:“咱家还请驸马爷知晓,身死是殿下所求,不会更改。”   “我明日便进宫。”秦风道:“公主此番筹谋既已替我想好后路,怎么能辜负她一番心思,明日还请曹公公与我一道入宫。”   曹景颌首,双手拱起,前所未有地恭敬,转身后却是疾如闪电,迅速消失在他眼前。   这一夜,秦风静静地躺在宽大的床榻上,将皇寺发生的事来来回回地翻了个遍,直到最后落潭之时,还有那赵伦与元帝的反应,终于在天快蒙蒙亮的时候起身。   如他所料,元帝虽是悲痛万分,但并未第一时间公布前太子薨了的事实,也并未公布萧令瑶生死未卜之事,天未亮,得知陛下已经返宫的百官们如常那般入紫宸殿上朝。   秦风与曹景候在御书房里,候了一个多时辰才听到洪公公尖利的嗓子:“陛下,驸马爷与曹公公在御书房里已经等候多时了。”   两人迅速起身来到门口恭迎元帝,元帝扫过两人的脸,在秦风通红的眼角和眼下的乌青处顿了顿,移开目光道:“有何事觐见?”   失去儿女的元帝明显没有往常的兴致,秦风叹息一声,这一声并未遮掩,听得洪公公心中一悸,这驸马今日是要往陛下伤口撒盐不成。   还未等这位老奸巨猾的御前大监反应过来,秦风与曹景一并跪地,秦风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父皇,儿臣昨日返府便发现殿下留下两封信,这一封要呈给陛下。”   看着秦风双手奉上的信封,元帝的眼皮跳了一下,看向洪公公,洪公公忙取了奉过去,顺便多瞧了一眼,见封口用蜡封得好好的,丝毫未见动过,这才落心。   秦风将头埋得低低地,双拳握起,信会如何书写?   元帝拆信之时有些迟疑,终究是利落地撕开,看着纸上的字字句句,若是秦风抬头的话便知道是何等地精彩,从一开始的略显苍白到双目触动,再到眼底一片悲凉也不过瞬息之变!   洪公公心中有如战鼓擂响,也不敢多瞟那信纸一眼!   砰!   元帝一拳砸在桌案上,呼喝道:“曹景!瑶儿筹划之事你可知晓,赵伦之事你可知晓?!”   曹景先是叩头,尔后抬起红透的双眼:“殿下已存死志,此事连我等也不知,还请陛下恕罪,殿下这九年不好过,她太苦了,陛下!”   “恕奴才直言,陛下此番一是赎罪,也是求个解脱,请陛下莫要迁怒于小公子,小公子与殿下吃过相同的苦,殿下尚能享受陛下亲情九年,可小公子却只能见面不相认,他也苦。”   果然,秦风身体微震,心下虽是明了,依旧扭头诧异地看着曹景,嘴唇微动后复又低下头,他知道元帝必定在观察他的反应,他的每个动作与表情须得自然,须得克制!   “奴才只知晓那帮人想要裹挟殿下对陛下不利,殿下这些天憔悴不堪,驸马都有察觉,只是驸马不知其中内因罢了。”曹景说完,秦风又看了他一眼。   不愧是跟了萧令瑶这么久的人,把她的贼滑也学了不少,这话术贼牛!   秦风知道自己不能露出知晓小公子是那赵伦的神情,否则全盘皆输,他会被视为同盟,死咬住自己不知情才是王道,他眉眼低垂,似是有些丧气。   “陛下,刺客尽除,陛下如今安健,殿下若是知晓也会欣慰不已。”曹景的语调越发激动:“殿下跃崖之时是想与那刺客同归于尽,也是不想连累陛下……”   他说到这里已有哽咽之意,元帝一摆手制止他再说话,他看向秦风:“瑶儿可有给你留信,她那般衷情于你,定不会没有只言片语。”   这话听得秦风险些出一头汗,好险,还好有一封可以蒙混过去。   “儿臣确有一封殿下亲笔,但斗胆请陛下过目后还给儿臣保管。”秦风说道:“儿臣不信殿下身死,只要一日找不到尸身,一日不认。”   说完,秦风才把那封可人前公开的遗书奉上,元帝看完后手指轻颤:“她果真是存了死志,连和离书都给你备好了,驸马如何想?”   和离书之事在给秦风的第二封遗书上提到过,秦风听完后只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秦风晓得这是道送命题,答不好,别说以后还承皇恩,只怕现在都能被治个罪拉出去把头砍了,他捏紧十指,心内有如跑过一万只草泥马,踩得心上一片泥泞。 第405章 带至承乾殿   “殿下生死未明,何来和离。”秦风说道:“一日不见殿下,此和离书不过是废纸一张,父皇,儿臣悔不当初,未能发现殿下深埋心事,未能挽回她的死志,悔不当初!”   秦风叩首道:“去皇寺前她便想好一切却只字未与儿臣提过,她对儿臣的心意明了,不想儿臣卷入是非之中,宁肯辜负我二人的夫妻情意,殿下深情,儿臣岂能负之!”   “儿臣恳请陛下,再着人手沿河沿江寻找,否则,儿臣绝不死心!”秦风埋首在元帝面前,以额点地,迟迟不肯起身。   洪公公忍不住抽噎了一下,声音有些哽咽:“想当初在玉春楼用膳时还是那般和美,岂料就有这等事,老奴也斗胆求陛下一句——勿允和离,先寻殿下要紧。”   元帝手托着头,脑海中飘过另一张与萧令瑶相似的脸庞,心下猛然一悸:“既是如此,继续寻,三月之期,三月之后若是再寻不到人,再宣了吧……”   洪公公长叹一声,三月之后再宣那便不是和离,而是驸马爷成了鳏夫,要宣公主的死讯!   秦风与曹景同时长舒了一口气,眼下元帝只知道萧令瑶已经与刺客同归于尽跃入潭中,唯有他与曹景晓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萧令瑶恐是落入一帮未知的人手中。   若对方有所求,这三月内必有响动,若是没有……萧令瑶就真的生死未定了,秦风知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与曹景一道行了大礼:“多谢陛下!”   “曹景,你早知赵伦身份?”元帝摆摆手,又将矛头对准了曹景。   曹景抬头,坦然道:“赵大人便是小公子,奴才早已知晓,小公子寻到殿下时,殿下曾问过奴才一句,是否要让小公子与陛下相认,但被奴才否了。”   “你好大的狗胆!如何要阻朕认下亲子?”元帝拿起桌上的一方砚狠狠地砸过去,曹景不避不让,那砚狠狠地砸在他的脑门上,见了血色。   曹景凄然一笑道:“陛下应也知晓未入宫前,殿下与小公子曾被追杀,不仅如此,夫人在有孕时也险些遇难,殿下是女子入宫,对后宫各位的主子威胁小些。”   “但若是小公子入宫呢?”曹景横起胆子说道:“恐怕不能像殿下这般熬过九年,殿下在后宫浸染了几年,是以在那一年见到小公子后也是犹豫不绝,奴才不过是顺应殿下心意。”   元帝一时噤然,陈宛容都敢给萧令瑶下绝子药,若是赵伦当年以真身份与他相认,依当年的情况,真有可能像曹景所说——早就让人绝了命!   多一位公主与多一位皇子的性质截然不同,他如何不知这个道理?   元帝缓下神来,怒火才消散许多:“伪造赵伦年纪也是为了混淆视听?”   元帝发问时并未错过秦风错愕的眼神,他心下也松了口气,见秦风听到这等秘闻后突然低下头,暗道这驸马爷也算是刚知晓自己还有位小舅子。   “正是,这两年间无人怀疑小公子身份,可见此番安排甚是妥当,何况,小公子是凭着真本事一路晋升上来的,也保全了陛下好几次。”曹景说道。   元帝紧闭双眼,他这帝位坐得安不安稳他心中有数,两手是血地坐上来,还要被陈唐两家裹挟,还有那些倚老卖老的仕族大家,暗中他也遭了几次黑手,其中两次均是赵伦护着。   一想到这里,元帝对昨日赵伦固执的怒火也消了几分:“他一身内家功夫是跟你学的?”   “奴才确指点过一番,但能练到如此,是小公子自己的功劳,许是儿时遭受追杀的记忆太过浓烈,殿下有次为了护他险些身死,从那以后,小公子坚定决心要内外兼习。”   外练精骨皮和招式,内练的是那一口气,东越国会拳脚功夫的人大有人在,但会内家功夫的人极少,像曹景与赵伦这般的高手更是罕见。   曹景顿了顿:“后为了入宫为陛下效力,为了能出现在陛下面前,小公子曾经行错路。”   秦风与元帝都是愕然,元帝脱口而出:“此为何意?”   “小公子曾服药以提升内力险些走火入魔,幸好被奴及时发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曹景咬牙,按着萧令瑶事前的交代一字一句道:“殿下不易,小公子也不易。”   “小公子因见过殿下血流不止的情况,也知晓殿下为了护他才独自入宫,他心中一直有愧,对殿下有着莫大的歉意,他想变得强大才能护住殿下,昨日亲眼见到……”   曹景说到此处,不知是演还是真的勾起往事,哽咽得越发厉害:“小公子昨日是亲眼见到殿下与刺客同归于尽,才会失了分寸,请陛下勿要责罚,奴愿代之。”   曹景说完,伏在地上不愿起身,身边响起一记幽然的声音——“原是如此吗?”   秦风貌若失神般地喃喃自语完,自嘲地笑了笑:“亏得那日在玉春楼,儿臣见殿下对赵大人多加关注还吃了干醋,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他一说完,也随曹景伏地:“请父皇开恩,赵大人乃有苦衷,昨日并非唐突,只是关切亲人,父皇饶过他吧。”   元帝听完曹景的话已经难忍心头的苦楚,他萧佑的儿女流落在外不说,就连亲认也只敢认一半,女儿敢认,儿子不敢认,这是以为他护不住他们么?   他胸口的气直涌,想到过往,不禁摇头,他若是护得住,也不会让她险些一尸三命!   要怨,也要怨她宁死不从,但如今想来,她竟是生下了一儿一女,龙凤胎可是祥瑞之兆!   “洪公公,传朕的旨意,着人将赵伦放出大牢,带至……”元帝的手在桌上叩了叩,略一思量后说道:“带至承乾殿安置。”   洪公公一惊,这承乾殿是皇子居所,陛下莫不是现在就要认子?   见他错愕,元帝又说道:“着一帮可靠的人前去照顾,要嘴巴严实的,尘埃落定前不可走漏风声,也交代那小子一句,若是不想辜负他姐姐的用心,就安份些!” 第406章 除他   秦风心下道萧令瑶的这一招计划果然奏效,让元帝轻轻放过了他们隐瞒之事,这般安排 肯定是要认下赵伦,只是萧令昭死,未寻找到萧令瑶尸身,认第五子定会延后。   且如何对外宣布赵伦的身份,又让百官认同,只怕是件难事,以前可宣称萧令瑶是皇后所出,外出养病才回,总不能凭空再编一个出来吧?   不过人的思想从来有无穷无尽的潜力,这些事情就交由元帝处理,他没必要操瞎心,眼下他要如何自处才是最重要的。   洪公公离开后,元帝突然起身,绕到曹景面前:“朕记得当年破例允许你入宫,是你自愿净身也要跟随瑶儿,若是论起来,你也是……”   元帝突扫了秦风一眼,见他一脸的困惑,话锋才改:“双亲可还在?”   “奴的父亲早年就已经过世,母亲在九年前殿下入宫前遭受的那场袭击中为护殿下身亡,”曹景眼睛里没有太多愤怒的神色,平静得让元帝都打个寒蝉:“奴九年前已是孤儿。”   元帝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驸马先行出宫,依朕所说,三月后再定, 这期间驸马一切如常就好,若有消息,朕自会通传于你。”   秦风无二话,只是担忧地看了曹景一眼,这才退了出去,元帝待他走后,才转身道:“此次的刺客为何人,你可知晓?”   “奴知晓,正是当年夫人失踪后抚养殿下与小公子的前齐王世子,居于血脉血缘关系,齐王世子提出要抚养殿下与小公子,无人觉得不妥。”   “只是九年过去,殿下方悟出这位并不单纯,如今见殿下得了陛下宠爱便想利用之,想到小公子身世隐藏之事被这位前齐王世子掌握,不得不痛下决心做出选择。”   “殿下存了死心,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曹景抓紧十指道:“奴还有一事禀告——虽说同是前朝后人,但既小公子身世已曝,这位前齐王世子不得不除,此人身在江北。”   “请陛下着人去刺杀于他,以免他再兴风作浪,他已经害了殿下,不能再让他害小公子!”   说完,咚地一声,曹景的头狠狠地叩到地上。   “你也是前朝后人,当真狠得下这份心?”   “奴的主子只有殿下与小公子,他前齐王世子算什么东西。”曹景眼底迸出浓浓恨意:“此番他欲拿捏殿下,将她逼至绝路,奴只想杀之而后快!”   秦风若在此,必定要抚掌大赞,曹景淡化了前朝皇室与今朝皇室根深蒂固的矛盾,只将矛头对准那位前齐王世子,将所有事情推到他的头上。   三言两语中,萧令瑶被其胁迫不得不做出同归于尽举动的事实已经被元帝勾勒出来,如何不让元帝憎恶于那试图刺杀于他,间接把萧令瑶逼向绝路的前齐王世子?   那血帕上的字早就让元帝痛不欲生,杀,必杀之!   秦风先行一步回到公主府,一进府门就看到白浅等人正候着,今日入宫,仅是他与曹景二人,近到他们跟前,未见到曹景的人,白浅的脸刷地白了。   “陛下留曹公公单独叙话,想必是不愿让我听到前朝之事,我看曹公公表现应是应付得过来,不必过多担忧。”秦风说道:“赵大人也无事。”   众人松了口气,秦风去往他的书房,回想到在御书房的一切,冷汗横流,君心难测,最难的一刻便是对那封和离书的处理。   这和离书本是他与萧令瑶谈判后的成果,此番被她挑到门面上,翻身一变成了她要与那帮刺客同归于尽要主动与他剥离关系的存在,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元帝面前。   这样一来,这封和离书的存在就显得绝对合理了。   一个女子的心思细密成这般,秦风闭上双眼,她该不会是就这般撒手人寰,白亏了这一脑子的智谋,若赵伦有她一半,也不会让他嫌弃成这样。   赵伦与萧令瑶应该性转一下才好。   龙七此时捧茶进来,见秦风面色板正,问道:“驸马有何打算?”   “陛下给了我三个月时间,这三个月间一切如常,三个月内殿下若是不能现身,三个月后想必是要与那大皇子一样,公开宣布公主已薨,你东家就要成鳏夫了。”   龙七低下头:“东家活着还可以再找,这世间还允许女子二婚,对男子更无限制。”   被皇家休弃的女人不好再找,但男子可不一样。   秦风听着这另具一格的安慰,也是想笑却笑不出来,他有种古怪的感觉,如果这三个月间对萧令瑶下手的人没有动作,她必定是活下来了。   也不对,刚刚还笃定的秦风也忍不住想,若是人不小心死在他们手里,失去了筹码,自然也不可能生事,本来镇定的秦风突然有些躁郁,她怎么就会失算呢?   如今事情在朝他们计划好的方向走,唯独她自己成了那个最不稳定的因素,元帝知道赵伦身世后对他昨日的忤逆行为不追究,又让他从牢房到了大殿,这便是要认子的节奏。   萧令瑶啊萧令瑶,你不就是要用自己的“死”来换赵伦的归位,来洗刷你身边这群人欺君的罪过,顺便给我二人的关系划上句号,如今看来都要实现了,你怎地不出来瞧一瞧?   秦风心里这盘想着,突觉得疲累至极,比起那日在皇寺中跪半天,念半晌的佛经更累。   “东家先歇着吧,一切从长计议。”龙七一拱手,转身走开了。   若是秦风睁眼,必能发现龙七的眼神比以往更清澄,一举一动间的气势已微微显露。   曹景比秦风晚了近一个时辰才归府,他一来,没去见白浅等人,先在小厨房里找到了秦风,秦风正坐在小火炉边上看着即将要煮开的奶茶。   “驸马。”曹景缓缓靠近道:“咱家已着暗卫悄然寻找殿下下落。”   “小心些,别让飞龙军抓住马脚,你今日过关不容易。”秦风当然晓得曹景能全须全尾地出现在这里,他在元帝那里便是过关:“莫再将把柄送出去。” 第407章 大皇子下线   秦风想了想,说道:“曹公公应没有听过一句话——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我以为她还在隋城之中,不妨在城中多安排些人手。”   曹景微怔,此话听着颇是陌生,他摇头道:“驸马何出此言?”   “对方布了一场假替身跳潭的戏,引得飞龙军如今正沿河沿江寻找,而隋城是国都,处处布防,公主大婚后出宫,屡屡在民间亮相,能认出她的人也有一帮。”   “若说危险,这两处都危险,但若要择一的话,我以为隋城更有可能,国都繁华,居于闹市之间何尝不是一种安全,若他们要用公主要挟陛下,必定有所行动。”   “隋城才是国之都城,他们在荒郊野外并不安全,何况皇寺的地理位置特殊,若是要将人转移至其它地方,那周边的交通并不便利。殿下可能受伤,需得医治……”   秦风说着揉了揉太阳穴:“我有种奇异的直觉,殿下就在隋城。”   “那便信驸马的直觉,原本这次就隐下暗卫一事,是以不能在飞龙军那边露头,他们既是揪着那头不放,我们便在隋城来找,咱家倒是愿他们带走殿下是为了要挟陛下。”   那样才能暴露踪迹,不让他们毫无方向。   秦风点头称是:“陛下允三月之期,这三月先替殿下回了所有贴子,假装她还在府里。”   曹景拱手称是,突看向秦风,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转身离去。   一夜过去,非但萧令瑶的事没有外泄,大皇子萧令昭薨了的事也没有透出点蛛丝马迹,直至第二日晚间,雍王府里太医们进进出出,再晚些时候传出消息——大皇子薨了!   并非刺伤,而是恶病缠身而亡,一时间民间也哗然,倒是皇室颇是镇定,亲眼目睹萧令昭是如何被刺破胸膛,哪是什么恶病,陛下为免再生事端,粉饰了太平。   古人患急病离世者众,只是因为死的是个皇子才引发这等轰动,元帝虽有心遮掩,但有人将此事与前阵子陈家上下请辞朝堂联系在一起,不禁在想大皇子急病是否与此事有关。   人的联想能力无穷无尽,秦风在公主府里都听到下人如此讨论,他们都说,陈家完了。   是啊,陈家要完了,除去镇北候外,在隋城,陈家只剩下那个空有虚位的皇后,而如今,她也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三个月内,萧令瑶若没有平安归来,她危矣。   子女皆无,皇后膝下无子女,再没有人需要一位皇后嫡母来抬脸面,一切到此结束。   秦风能想到此,陈皇后缘何想不到,那日返回后宫,坤宁宫再度被看管起来!   陈皇后连见到萧令昭遗体的机会也无,事后才知晓萧令昭的遗体被单独运送至王府,再然后,便是病逝薨了的消息传进来,陈皇后双膝一软,身子无力地瘫下。   元帝心思素来难以捉摸,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昭儿是为毒箭所害,陛下一张嘴,就成了病逝,那箭伤都刺破了胸膛,病逝?!   坤宁宫里是崩了天的气氛,其余后宫宫殿里也不好过,那些无子女的妃嫔们听到是无动于衷,倒是以前被皇后苛待过的妃嫔们暗自爽快了一把。   可剩下的几位就没那么轻松了,东宫刺杀案时就险些引火来焚,如今可是刺死!   虽是对外宣布为病逝,捂得有如铁桶一般,但他们均知道实情为何,亲眼见着萧令昭如何断了气,对外是如此,对内恐是要再深查一番?   这一回合是否又会将火烧到其他皇子身上,谁能知晓,那刺客来得古怪,突然就出现在皇寺当中,分明把守森严,若无内应,岂能进入!   思透其中关节后,纪王与承王殿下均是忐忑难安,连带着他们的母妃也寝食难安。   如此情状下,她们倒也没有发现宫殿之中又多了一位小主子,就在那承乾殿中。   此时萧令瑶的事情被大皇子病逝的事遮挡得严严实实,秦风依旧如往常那般去安定府里办公,夜间返回公主府,大皇子的后事自有人操办,按本朝规定,皇子去世不入皇陵。   萧令昭最终只能葬在皇陵附近,送葬那日也是给了这位大皇子死后的体面,秦风也算是亲眼目睹了一场皇室葬礼,顺带着流了几行眼泪。   细想下来,萧令昭是按天之骄子的剧本出生的,背景雄厚的外家,身为皇后的生母,还有统领雄军的舅舅,虽说舅舅不是亲的,可他自己出生便是嫡长子,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成也如此,败也如此,陈家上下都野心勃勃,皇帝岂能容之?   何况他出身背景虽然好,其人却生得平庸,且以往只以陈家为主,并未像三皇子那般广 纳人才,身后又有个强势的皇后生母,处处控制于他。   细想一下,萧令昭有些像现代的妈宝男,一言一行都受皇后影响。   提到皇后,返程时秦风细想了一下皇后今日的表现,帝后亲自送爱子入葬,看起来是天大的恩宠,惜皇后全程耷拉着脸,当然了,人家死了儿子总不能笑。   可这位皇后在元帝去执她手的时候,居然当众甩开,啧秦风心道帝后是彻底分裂。   不过如今的陈皇后下场如何却与萧令瑶紧密地绑在一起,秦风实在想知道这位曾经无所不用其极想要让萧令瑶生不如死的皇后会如何想?   她是盼着萧令瑶平安归来能保住这皇后嫡母的身份,还是因为陈家失势,亲子去世,她已经生不如死,此刻不如盼着萧令瑶给她的亲子陪葬?   秦风从来不以为人性本善或人性本恶是悖论,世间没有绝对的黑与白,在灰色地带里,人的本性是随着自身处境与环境的变化来改变的,需善时则善,需恶时则恶。   今日送大皇子的人群里还有陈家人,那位镇北侯世子也在其中,那陈伯远三番两次地将眼神投递过来,想必是对萧令瑶缺席心生疑惑。   直到散去时,那陈伯远突然绕到秦风面前,朝他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皮笑肉不笑道:“驸马安好。” 第408章 自制金叶子   因是做戏要做全套,这位陈家的世子爷双眼眼角到现在还是红的,出声时倒是声音清朗,不见悲伤,看向秦风的眼神已经有几分探究。   “原是世子爷,世子爷正在备考武举,今日能送大皇兄一程,他在黄泉之下应是欣慰。”   秦风不阴不阳的话让陈伯远心中嗤笑一声:“是呀,本世子都能来送表哥一程,未知表妹是有何状况竟是连亲皇兄的葬礼也要缺席,莫不是身体不适?”   这生病古往今来都是好幌子,秦风笑了笑,说道:“不止是身体不适,许也是怕在这种场合下实在不能像世子这般哭出来,作不出来伪态,不如不来。”   他一语双关,陈伯远又不是傻子,自然是听得出来,他心肝抽得疼,还是挤出一丝笑道:“原是如此,公主表妹岂是如驸马所说不能作戏的人,这嫡长兄去世,哭是定能哭出来的。”   “许是不愿意作戏?”秦风懒洋洋地说道:“殿下素来就是这么地肆意,我等倒是习惯了,许是世子在北关呆了多年,才不知晓殿下变化,此一时,彼一时。”   牙尖嘴利!陈伯远心中暗骂,却也让秦风这番说辞打消了疑虑,目送着秦风上马车离开,陈伯远才转身离开,那周晋迎了过来:“世子要去往何处?”   “不过是死了皇子,又不用守孝,该干嘛干嘛,本是要去安慰一番皇后姑母,可刚才被飞龙军的人拦了下来,看来陈家无用,皇后姑母的好日子也不多了。”   周晋微微一笑,虽没多说什么,却用自己的身子挡住陈伯远,拦下身后一众人的目光。   毕竟是皇子葬礼,眼下还未走远,岂能让世子爷露了痕迹?   待上了马车,陈伯远才狠狠地吁出一口气,露出快意的笑容,陈家失了朝堂,如今又失了大皇子,这嫡长子可是活生生地没了。   至于是病死还是怎么死的,他才不关心,结果如此便好。   如今陈家是不足为患了,陈家如今能让陛下忌讳几分的也只剩下他们镇北侯府,祖父还想像以前那般用养恩来裹挟镇北侯府,也要掂量掂量自个手上的筹码还够不够。   陈伯远满足地靠在马车上,突说道:“周先生,你看身为皇子也是无用的,虽是嫡长子,但死后也不得葬入皇陵,只能葬在皇陵附近,只有那九五至尊的存在才能入得皇陵。”   不仅如此,民间还要为帝王守孝三月。   唯有那高高在上的存在才有价值,帝王将相又如何?   周晋面色微变,恨不得拿什么东西堵住这位侯世子的嘴,岂料这陈伯远又叹道:“驸马那张嘴真不愧是做皇商之人,牙尖嘴利,与那锦华公主倒是如出一辙。”   要是换成别人,他未必相信敢缺席这大皇子葬礼,但若是萧令瑶,真有如秦风所说,面和心不和多年,故意借病躲避也在情理之中,瞧她之前当掉玉蟋蟀的利落劲,干得出来。   秦风成功忽悠了陈伯远,返回公主府见到了受他之命外出的冯宝。   这小子是知道萧令瑶并不在府上的,也得了众人的敲打,在外面不敢透露半点口风,此时一走过来,看着秦风的眼神就有几分怜悯的劲:“驸马爷,您回来了。”   看这家伙丧里丧气的样子,秦风就来了一股无风火,萧令瑶肯定没死,他摆这样子就像公主府有了丧事一样,他一时气到,抬起脚来踹在冯宝的屁股上:“给我打起精神来。”   三月之期未到,这家伙摆出这种脸,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公主府有事?   冯宝忙站直了身子,说道:“客舍那边都安排好了,参加武考的考子们也住进来了,和之前文考的时候一样,不过是少了那契约。”   武举主要考的还是武,这东西少不了勤学苦练,书面上的东西帮助不大,是以秦风只是按照之前文考前面的标准行事,省去了与书行合作的环节,免去了契约。   殿试虽已经结束,但还住了一批学子,这批学子有入了进士但还要参加入仕考试的,也有暂时没有着落,正犹豫要不要去地方尝试的。   像聂峰这样参加完文试还要接着武试的倒只有他一人而已。   比起文考,武考的人数则少了不少,这一回合二十七处客舍并没有住满,比起之前的文人偏好离考试院近一些,或是靠近书院,这一批寒门的武举学子偏好更偏僻的地方。   那些客舍地处偏僻,地方大,可以撒开手脚练武。   人不同,需求不同。   有了前面的经验,如今再迎武考学子轻车熟路,冯宝这一圈跑下来甚是自在。   秦风着他跟着自己进了书房,待一进去便问道:“另外那件事备得如何了?”   “回驸马爷,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冯宝说道:“小的听驸马爷吩咐,着各家商号在不同的时间找不同的票号兑换了银票出来,尔后又兑换成了金子,如今全做成了金叶子。”   秦风满意地抬了抬眉眼,之所以没有换成白银或黄金,是因为这两样都是官方发行,上面带有标号,能查得出来是何处的票行所发。   他借助在现代的知识知晓在宋朝便有了金叶子,将其做成书页状可以夹带在书或衣服里,质地柔软还可以折叠甚至剪切下来分零使用,最要紧的是,东越国用这金叶子的人不多。   这东西并不在官方发行的货币之中,不受管控,走镖或跑商的人用得多些,且都是为了方便融了自造,官方一直未承认金叶子为统一的通行货币但却在民间通用,此倒是让秦风庆幸。   秦风亲自设计了这金叶子的形状与重量,折算成现代的计量单位,每一张都只有四十克左右,最轻的只有三十五克,因为工艺不成熟,也只能做到这个范围了。   此番做出来的金叶子都让秦风安置在一处隐秘的地方,冯宝心中觉得诧异:“驸马爷,那白银和金锭不好用吗?为何非要制成这奇怪的金叶子?”   他心疼哪,那一融,官方的标记都没了! 第409章 不见芳踪   秦风笑道:“方便携带,且要是出了东越国也能使用,白银、金子都是硬货币,你以后就知道了,不过要看怎么自由地用,没有官方的标记更好。”   冯宝的脑子自是跟不上秦风的节奏,反正秦风让他做什么,他便做甚就对了。   此事知道的人不多,择的都是秦风信任的人,冯宝能当这个头自是欢喜,只是想到失踪的萧令瑶,冯宝叹道:“驸马爷是否在为以后做打算,小的说句大胆的话,要是殿下……”   “她不会回来这里了。”不论生死,她都不会回到这公主府来,在她的计划里,锦华公主必须消失。   所以,他必定会成为鳏夫。   秦风心中早就笃定,至于这金叶子,早在之前他就开始准备,只是现在才成形罢了,这冯宝忠是忠,就是笨了一点,两件事情的时间线并不能扯到一块。   亏他能把这两件事硬往一块凑,秦风又说道:“镖局那边如何了?”   “按驸马爷的吩咐,一件件都办着呢,那边的兄弟们都记得驸马爷的恩情,办事十分出力。”冯宝想到一件事,说道:“倒是那边有向小的打听龙七的情况。”   还记挂龙七呢,龙七是他们中间身手最好的,不服者众,不过会武的人就爱讲究个高低。   龙七的出现刺激得他们不轻,倒是让他们扔了懈怠,这世间还得是有竞争才有进步。   秦风笑了笑:“以前龙七在的时候,一个个看他不顺眼,就想着看他认输,我把人要走了,他们一个个的又想龙七了?”   冯宝也不禁乐了,想到镖局那帮大哥追问龙七的样子,那是又爱又恨,他都拿不准这帮人到底对龙七揣着怎样的心思,不过看驸马爷终于笑了,他心松了松。   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秦风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公主。”   “少了公主,这公主府呆着总是怪怪的,驸马爷,人能找到吗?”冯宝说道:“这几日小的做梦总是梦到皇寺发生的事,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单纯如冯宝哟,秦风反问道:“若是将来发生比这更大的事,你不得吓得昏过去了?”   “还能有比这更大的事?”冯宝说完,便也乐了:“不过原本以为在太傅府经历的就够离奇了,后来到驸马爷尚了公主,发生好多以前不敢想的事。”   秦风没说甚,让他出去,不要说冯宝,就是他也觉得公主府比以前更空荡,那榻上冰凉,一人占据一整张床榻,竟还是习惯性地只睡平时睡的那一边。   仿佛随时会有人推门进来,拥着另一床被子占据另一侧,如以往那般馨香溢满床榻。   秦风知道他们二人都曾经想过会有分道扬镳的一天,却未料到会这般地始料不及,虽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但不是预想中的计划内“身亡”,让一帮突然出现的人打乱了节奏。   萧令瑶,你现在到底是生,还是死?   曹景已经接连找了许多地方,均是一场空,只在皇寺南面的一条河边找到一条废弃的小船,附近在山林中打猎的猎人说称见过这条船上载过人,估摸五六人。   刑战的尸首曹景也找到了,在皇寺之中被飞龙军一刀断开脖颈,头颅几乎离身!   曹景自是不会去管这群人的后事,阿叔始终以前朝齐王世子自称,妄图踩着萧令瑶和赵伦的尸身上位,他们凭什么?既是自找死,那便自下地狱。   如今一队飞龙军已经悄然杀往江北,想必不久就会传来消息。   阿叔若是被活捉,自会将责任推给殿下与小公子,但莫忘了,九年前,殿下与小公子才八岁,他这位前齐王世子才是罪魁祸首,这一点,早在殿下预料之中。   将祸水引至江北,灭掉早已离心的阿叔本就是计划的一环,如今殿下落不明,生死不明,此事依旧要往下走,曹景心头一片悲怆,在收到暗卫依旧令他失望的消息后不禁心生怀疑。   距离皇寺之事已经数日,萧令昭都已经落土为安,沿江河之岸并未找到尸首。   中间倒是说发现几具女尸,但从衣物与随身的饰物来看均不是殿下,元帝从一开始的不敢置信到悲痛,如今似乎已经隐隐接受殿下可能不在人世的现实。   这对他们来说倒是个时机,只有他们知晓坠入深潭的并非殿下本人,暗卫在隋城四处寻找也未惊动他人,只是与飞龙军一般,皆是失望。   白浅一直强行压着情绪,见到一脸失望之色的曹景便知道又是无果,顿时说道:“会不会已经出城?”   “城外也在寻找,同样无果。”曹景说道:“驸马爷呢?”   他们刚提到秦风,秦风就走了进来,他原本已经躺在榻上,睡不着索性起来走几圈,看到这边的灯还亮着便走了过来,白浅与曹景看向他,心底清明。   三月之后,这位就不是他们的驸马爷了,白浅不禁想到四个字——有缘无份,从前是各所取需,以后则是天涯相隔,殿下动心动情又如何?   秦风无需多问就知道结果,三月不过是元帝给的缓冲时间,武考结束,大皇子也入葬三月,再公布公主的死讯不会显得太突兀,唯有期盼三月之间能有奇迹发生。   不论元帝夺嫡时何等狠辣,上位以后清除当年的从龙功臣又是何等地老奸巨猾不留余地,为人父母均是一般,不过想到元帝对膝下的几位皇子,秦风又推翻了这种想法,皇家薄情!   萧令瑶是女儿,不参与争权夺利时方能是元帝最宠爱的女儿,她是不是也晓得这一点,所以赵伦若成为五皇子,她便不会再是元帝心中最宠爱的女儿,此时身死最是合适。   只是假身死,在元帝那里成了真身死。   “这帮人若真想做何事,此时也应该有动静才是。”秦风进来后没有多余的话,说道:“带走公主只能是针对陛下,但如今毫无动静,你们怎么想?”   “只能静等。”白浅说道:“奴婢只愿殿下平安无事。” 第410章 东越国考典   曹景拱手道:“驸马爷,殿下既是这般安排,就是予驸马爷自由身,只是这最后的皇恩能不能得还要看您自个的造化,三月之后方可知晓。”   “你这是替她与我分道扬镳了,这一日迟早要来,但如今她生死未卜,又有皇命,这三月我依旧是你们的驸马爷,公主府如今不迎客,我也如常,你们明面上照旧。”   三个月后的事,三个月后且说。   他们无法知晓在隋城一处华贵的庭院中,一张床榻之上,众人获寻不获的萧令瑶安静地躺在上面,面色苍白,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但鲜血依旧微微渗出。   因为疼痛,她的额头正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一记忧心的声音响起:“她昏迷已经数日,缘何还没有醒来?”   “不知为何,伤口迟迟未能愈合,想来是对方的兵器上藏了毒,至于是何种毒物,老夫仍在试验,不过她性命是保住了,如今不能清醒,只是毒物未消。”   萧令瑶的神智不像他们想象得尽数消失,她能听到他们的对话,甚至在尝试活动手指。   只是这微小的动作仅存于脑中,在外人看来,她宛若僵木,毫无动静。   此是何处,又是何人将她带至此地,她毫无头绪,那日她失策让刑战身边的人暗算,只得在匆忙间留下血书,其后便被人打晕带至此地。   期间她听到好几个声音,却无其一有熟悉感,此时她知晓自己伤重导致无法动弹,听着这大夫手足无措,她竟是想到若是秦风在此就好了,他行医颇有一套,与旁的大夫不同。   萧令瑶无法知道外面是何状况,她这一失踪,后果如何。   不过他有和离书在手,退路是有的。   萧令瑶的思绪回到现在,听得有人着急道:“若是有个好歹,如何交代,不若现在即刻返回,赶路快些,十余日也能到了。”   “不可,伤口尚未长好,如何能长途跋涉,暂且留在此地,老夫定能找出解决之道。”   萧令瑶越听越迷糊,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但也清楚地知道阿叔要致她于死地的心很是坚决,同时上了毒药,既然如此,不枉她送的回礼!   就算她现在身陷囹圄,外面还有曹景,对了,还有秦风,他们会让那车轮继续转下去,这把火注定要烧到江北,不是阿叔死,就是她与赵伦亡,两者择其一,还是他去死吧。   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在有人过来扶起她,将一碗温热的药物倒进她的嘴里时,她极力想要睁开眼睛看一眼身前的人,这人身上有一股熟悉的味道,到底是什么香?   那碗药转移了她的思绪,引得她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这碗药上。   她不能死,多少次死里逃生,她的命早就不是她一个人的,哪怕痛苦,也要拼命汲取着药物,感受着温热的药液进入喉间,意识再度涣散,周边的一切都不可察……   入睡的秦风突然一蹬腿,整个人从那黑洞的旋涡里挣脱出来,和曹景、白浅商量后,他才折回来睡觉,梦境里现代与东越国的画面交替出现,惊得他猛然惊醒。   娘的,秦风擦掉脑门上的汗水,扶了扶额头,这一夜,没能睡得安稳,金叶子带来的安全感在后半夜就被耗尽了。   第二天一早,秦风起得前所未有地早,早膳都没用就奔去了书行。   因为聂峰的配合,榜眼和探花也顺利地谈下来,如今三人及其他进士的笔记都已誊抄过来,秦风前来是来检查与这些人签定的契约书。   那书行的掌柜名叫司远,是个五十来岁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一说话就眼睛眯起,脸上带着笑意,活像一尊活菩萨,不过冯宝是晓得的,司掌柜也是个狡猾鬼。   这不,他亲自出马就把榜眼和探花说服了,都没让驸马爷现身,现下驸马爷看完了契书也没有瞧出大的毛病,就这么过关了。   “驸马爷放心,如今已经在安排,顶多一月内就能出来,小的已经放了风声出去,这三甲的学习心得与笔记,多少人做梦都想得到,按您说的,已经开始预售了。”   有前面香水等物预售的经验,秦风这次玩起来格外地顺,司远又是个学习能力超强的人,秦风一解释这预售是怎么回事,他就懂了。   司远就记得秦风说了,这预售能不能火热全靠三甲的号召力,现在必须先宣扬出去。   三甲的身份自不用说,状元郎聂峰身上还有一处可宣传的,那便是他还要参加武举,东越开朝以来,这还是首次有人可以文武双考的。   不过,司远讪笑道:“驸马爷,万一这位新科状元参加武考只是图个热闹好玩,以此作为卖点,届时他武举不济事,咱岂不是砸了自己的脚?”   “不会。”秦风想到已死的承王幕僚,他不是说一出双曲么,秦风是信的,而且,“咱们这考典的买家还是文考的学子为主,武举失利也不妨碍,如今不过是找话题炒热度。”   比起现代社会无所不用的营销手段,东越国能用的媒介实在是太少了,没有微博热搜,没有短视频平台等等,能用的只有——人。   靠人传人垒出来的热度是东越国最大的优势,而说书先生就成了秦风最重用的一批人。   东越国大小食肆里混饭吃的说书先生只靠一张嘴就能把事情说得天花乱坠,说书内容往往是真假掺半,将事情略一加工就成了好听的故事,信者自信,迷者自迷。   如今算下来,隋城的说书先生有几位没拿过他鲲鹏商行的好处费?   最近说得最多的莫过于那仙泉,也就是沐仙阁以及这书行既将发行文考考典的事,当季科考前三甲联合诸多进士共同撰写,限量发售,这噱头大不大?   只是这限量限多少,解释权就在全于秦风。   司远越想越觉得秦风靠谱,被打消疑虑后又说道:“驸马爷如今可有空续写?”   冯宝一听就炸了,赶紧说道:“今时不同往昔,玉川公子的话本子哪有空续写,你想累死东家啊,眼下这考典还不够你做的?” 第411章 缘分深厚,再会   司远一听,瞪大了眼睛:“做人岂能如此安逸,你没发现连许承都上进了,那沐仙阁现在一改颓态,他若后来居上,我等的脸往哪里搁。”   荆无命在边上听了挑了挑眉,原是鲲鹏商行内部还有这莫大的竞争,想到这考典本应是殿下最关心的买卖,如今她人不知在何处,也只能由他来盯着,心下一片黯然。   “眼下确没有功夫写话本子,不知那舒霓裳的话本子卖得如何?”上回放榜,秦风才知道这舒霓裳竟就是宋清明的小妹妹,且是瞒着宋家人偷偷地写,倒是在各府女眷中传开。   但凡宋清明得空相看过几个姑娘,说不定早知晓了,偏这人似打定主意做这东越的剩男。   书行如今签的写手不少,司远略一想才记起来:“这位呀,这位主打女子市场,她写的都是花前月下的话本子,有恩爱缠绵的,也有纠缠不止至死方休的。”   秦风一听差点石化,就宋清月那半大的丫头,写的这种情爱话本子?!   这要是宋洛知晓,这放在心肝尖尖上疼的小女儿早就沉浸在花前月下里不能自拔,再想想自家那个榆木疙瘩,恐怕心肝能裂成两瓣。   这是该开窍的没开窍,不该这么灵光的却开了外挂。   秦风说道:“我最近分不出心神来写话本子,给这位舒霓裳多约些稿子,省得她在府里呆得不安生,她父兄可经不住惊吓。”   “东家认识这位?”司掌柜说道:“这位素来不与我们相见,每次交稿取银子都是委托下人过来,这么久了,我还没见过她的真容。”   秦风晓得这司远是在套话,岂能上他的套,笑而不语。   司远自知被看破,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驸马爷有所不知,玉川公子的话本实在是卖得太火热,不少熟客都嚷着让玉川公子出新作品,若真有,恐怕会超过这甚考典。”   “非也,且把这考典做出来发售试试。”秦风说道。   司远存着私心想说服秦风再执笔墨,哪晓得秦风现在无甚心情,把这份额推到了宋清月那边,正好着那丫头安生地呆在府中创作,省得再胡乱出府,惹得父兄着急。   秦风带着三人步出书行,正要上马车,迎面驶来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一人为首骑在马上,对上秦风的眼神,那人面有讶异,突然勒住马,笑看向秦风:“又见面了。”   扫过此人腰间的叶片状玉佩,再看此人腰上挂着的剑,荆无命低声说道:“中原柏家。”   原是那位打中原来的武林世家小公子,在玉春楼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柏小公子?”秦风拱拳道。   这年轻人似是惊讶秦风能叫出他的名号,说道:“原来驸马爷也知晓中原柏家,我这番不过是来隋城看看热闹,如今热闹看完了,也是时候返家。”   “初来时得遇驸马,离去时又与驸马相遇,可见缘分深厚。”柏小公子拱手道:“再会。”   秦风颌首,倒也没问这柏小公子缘何看得出来他是驸马,大概是身边的公主府马车出卖了他的身份,那柏小公子骑马当先,带着身后的仆从与那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离去。   武林中人更喜骑马,这马车里又是什么人?   秦风放眼看过去时,那一队人马已经浩浩荡荡地往出城的方向去了,不知为何,他朝他们离去的方向走了几步,难以收回目光。   “驸马爷,看来这柏小公子只是个贪玩的,就说嘛,别人不知道,中原柏家素来不喜朝堂,怎么会让自家公子来考武举,”荆无命摸了一把鼻子:“这不,玩够了,跑了。”   秦风的目光依旧望着那马车离去的方向,说道:“不知马车里的是何人。”   “谁知道的,可能是柏家还有女眷过来吧,看这马车的制式也晓得里面的人不一般。”荆无命大咧咧地说道:“驸马爷,咱们现在去哪?”   秦风转过身来,看着繁华的隋城街道,他能去哪,离了太傅府,就是安定府与公主府,还有这些商号,考典的事有司远这只老狐狸盯着,必定走不了空。   他现在倒是要应付三大皇商和瑞王那边,自从他和孟敬轩提了那产品改进之事,他们几人就上了头,若不是有大皇子薨了一事,他们早就催上门了。   “回安定府做新产品。”秦风说道:“买卖还是要继续做的。”   买卖要做,人也要找。   转眼间两个多月过去,隋城又发生了一番变动,那聂峰果如浮生阁的老门生所料,竟同时拿到了武举的状元,镇北侯世子则成了榜眼。   一出双曲,应验了!   借着这个最大的热度,先前已经热卖过的考典又掀起了一番热潮,百姓们争先叹着那本厚厚的册子竟能卖上三两纹银,偏偏这样,还卖出了好几千册!   秦风看着面前的账薄,是司远送来的,考典从初上市就倍受关注,预售时达到七百多本,正式发售后转眼间就售卖了两千八百多册,这可是无网络销售渠道,只有线下销售的古代!   后续陆陆续续地出了一些货,冲到了三千四百册,等到聂峰武举中一举夺魁,秦风忙着又做了一波宣传,在前面的基础上,又售卖了两千七百册。   到如今,已经售卖出六千一百七十九册。   按三两纹银来算,已经入账一万八千五百三十七两纹银。   这仅是如今的销售,后续还能陆陆续续地冲一波,只是等文武考的热度过去,这考典的销售热度会略降下来,但肯定不会缺少销售额,科举不息,考典不败。   等到鲲鹏商行推出考典时,其它书行才反应过来,敢情秦风玩的是这一手,奈何前三甲与那么多进士都和鲲鹏合作,他们事后想要喝口汤已经来不及,眼睁睁地看着秦风日进斗金。   司远对秦风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做书行这么久,一般的话本子能卖到上千本就是牛了,哪怕是秦风化名玉川公子写的话本子,最鼎盛时也就卖到两千多册,就这,还刷新了记录!   可如今这考典呢,眼看着就要冲万本上去了! 第412章 不做圣人   不怪乎其它书行看得眼热,眼红又如何呢?谁让他们想不到这种点子,谁让他们没有像驸马一样在寒门考子那里博得这么大的好感,直接和新科状元有了交情?   司远亲自来送账本,笑得眼睛都合不拢,这一回呀,他直接取代许承成了鲲鹏商行最风光的人,这是托了秦风的福,是以来的时候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地拍了一番秦风的马屁。   冯宝在边上笑,虽是出了风头,但这书行还是比不过玉春楼和红羽楼,不过这考典是长期的买卖,不可看得这一时,比起别的话本子,这考典时兴的时间可长了去了。   这司远做着书行,却没有丁点儒雅的气质,成天油嘴滑舌,冯宝有时候都纳闷秦风当初怎么就把这人安插到书行去了,而不是其它铺子。   本以为是晕了头,结果看下来,这和书行格格不入的司远却把书行打理得井井有条。   “干得漂亮。”秦风说道:“这账做得也极准确。”   司远见秦风满意,又笑得像朵花一样:“还是驸马爷的主意好,没有前面寒门客舍的主意,哪能押中咱们的新科状元,还是文武双状元,您这番真是绝了。”   “寒门客舍?”秦风还是头回听到这个说法。   司远见他不知,还有些诧异:“驸马爷还不晓得么,文、武考过后,坊间都称客舍为寒门客舍,这名声传得特别响,书行有伙计返乡探亲,连乡下都晓得。”   原本是为了书行的买卖才做的客舍,拐了一个大弯下来,银子是赚到了,名声也有了。   现代社会有慈善晚会之类的,有人把慈善做成了声名的生意,其实搁到东越国也是一样,大善人从来都是受人尊重,足以拉一波好感。   寒门客舍现在就是秦风的品行门脸,司远的话一下子让秦风有了新的灵感。   元帝为何要看中程家,他更在乎的其实是程吾老爷子在民间的声望,除去才学,老爷子的品性也是天下学子敬仰的重要原因。   为何程吾老先生给元帝写个祈福辞都能引来一波讨论,因为他的形象中就带有不畏皇权的标签,这年代的人其实挺矛盾的,因为尊卑和阶级观念根深蒂固,似乎从出生起就有些认命。   但内心又有些隐隐的反骨,想要打破禁锢,所以在看到程吾老先生的存在时,一方面为他的才学惊叹,一方面可以为他肆意表达自己而羡慕。   孙女嫁给太子,程吾老先生都敢甩脸色给元帝看,不畏皇权四个字成了天下学子给他的定义,只是这抬举得过了,反噬也厉害,所谓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所以一旦发现他们眼中不畏权的大文豪居然也会给皇帝写祈福辞,辞中还有抬举皇帝的用语,不少学子们感觉他们心中的神入了凡尘,是以前阵子引发的议论不少。   不过也有一帮人出来洗地,说要不是元帝真有这些功勋,老先生也说不出来这些话,老先生都认可,那说明陛下确有过人之处,你们这群人瞎说啥?   这番议论在萧令昭薨了以后就慢慢冷静下去了,程吾老先生也是如常在书院教书育人。   薨了一位皇子,这事在坊间被热议,程老先生一番低调处理,他给元帝写祈福辞的事就翻篇了,秦风现在一品,这事颇有现代用一桩热点事件盖过一桩热点事件的味儿。   萧令昭的死算是替程吾老先生分忧了,不过也能看得出来,所谓声名差不多就好,千万不能太过,过了,就像程老先生一样,略有点不符合大众预期,就会被质疑。   这也算是所谓的人设崩塌了,秦风一品过来,就笑道:“什么寒门客舍,不就是一门生意,只是收的钱少了一些,前面投入的也靠这考典赚回来,我可不是什么圣人。”   圣父圣母自有人做,他还是老实做个爱算计的人吧,名声要一点就够了,别太过。   司远一听,心中暗道驸马爷是个难得的通透人,心底更是佩服:“小的也是这么以为的,那名声差不多就好,多了就把自个捆严实,咱毕竟是商行,得赚银子不是。”   秦风看着司远,想到当初把他安排到书行众人的不解就笑了,书行接触的本就是一些略有文采的人,他们大多是苦读出身,想法备受禁锢,本就放不开。   若是再用一个书生气重的人与他们打交道做书行的生意,恐怕会难看得很,还不如用一个与他们大不相同更商业化的人,司远识文通墨,为人灵活,最合适。   结果不是正好,他的商业气息中和了读书人的迂腐气,才把书行的生意做得蒸蒸日上。   这用人之道是他在医院的时候琢磨出来的,每一次升迁调令都有深意,既要衡量专业能力和个性,还要考究各种复杂的人情关系,并不是单纯地调动变化。   看得多了,经历得多了,活了一辈子的秦风也学到了,这些可都是经过社会敲打得来的。   司远对考典的将来甚是看好,也汇报了一下其它写手的情况,秦风上回一提点,司远就着人去找舒霓裳聊了,如今那边又出了一个新的话本子,紧跟时事,讲的是新科状元情事。   噗,秦风正准备喝茶,听到这里险些喷了出来:“新,新科状元?”   “对啊,舒霓裳说了,如今新科状元是不少姑娘家家心中的如意郎君,她若是写这个肯定能卖得火,小的以为她说得极是,所以啊,就按这个路子走了。”   这不是聂峰的同人文么,虽然不会是同名同姓,但宋清月那姑娘是借用了当下的背景与人物,秦风想了想,不禁摇了摇头,幸好这姑娘用的是化名,不然宋家父子能心梗。   送走了司远,秦风看着合计好的银子,还有成本表,心中盘算着要给萧令瑶多少银子。   “你家殿下看到能分这么多应该乐坏了吧?”秦风抬头对上荆无命的脸色,剩下的话一下子就哽在喉咙里,三月之期将至,无论是飞龙军还是他们,都没有任何下文。   荆无命面带苦涩:“殿下若是知晓定是欢欣,小的倒也想让她知道,她如今可不穷了。” 第413章 余十日   秦风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萧令瑶就像空气一样,似乎哪哪都有她的存在,但偏偏无处可寻,隋城都被翻遍了,也没有下落。   更不要说飞龙军循着江河去找,翻出来多少女尸都对不上,秦风进宫两次,看元帝的样子,也是慢慢接受萧令瑶恐怕不在人世的事实。   赵伦依旧被禁于承乾殿,如何安排于他,元帝那边始终未露口风。   时间飞逝,三个月之期将到,武举也落下帷幕,再没有萧令瑶的下落,元帝会如何安排赵伦,秦风如今更愿意相信刺杀萧令昭与带走萧令瑶的人是同一拨。   只因元帝把气撒到了江北前齐王世子头上,遍寻不获萧令瑶,元帝让蒙天奇亲自走了一趟,听曹景说江北那帮人几乎被杀绝,那位阿叔被斩断了一条手臂,重伤逃遁。   如今这位前齐王世子半死不活,不知道藏在哪个角落里,曹景提到此事时恨得咬牙,顺带着挖苦了一番蒙天奇,要杀就杀个彻底 ,偏要留了一个活口。   那前齐王世子如今失了人手,现了踪迹,又丢了一条手臂,其实也是生不如死,只是对曹景他们而言,更想杀之而后快!   只因这齐王世子手下被活捉了一名幕僚,亲口承认刑战带的人中混入了几名专门要刺杀萧令瑶与赵伦的刺客,不仅是要刺杀元帝而已!   此人被元帝亲自斩首,这人证也让秦风等人松了一口气,至此,萧令瑶要呈给元帝的“真相”也算是按预想的完全呈现。   祸水东引实现了,但赵伦能否顺利成为五皇子现在还悬而未决。   这期间秦风如常运作鲲鹏商行,被元帝召见两次,翁婿见面也仅是下棋说话,元帝似乎把身为父亲的脆弱只展现在他看来是同为天涯沦落人的秦风面前。   秦风至今仍不习惯没了萧令瑶的公主府,又要担心赵伦,他倒不是瞎操心到赵伦头上,他只与萧令瑶合作,赵伦算个啥,主要是担心赵伦这个没脑子把他和萧令瑶的关系曝露出来。   好在这段时间赵伦还算安生,呆在承乾殿里吃吃喝喝睡,倒比刚进去的时候老实。   曹景倒是被允许去看过赵伦一回,出来后只说“尚好”二字,不过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承乾殿中突然有宫人走动,且御膳房也有往那边送膳食,这风声还是传出来了。   有心之人发现原本侍奉在元帝麾下的那位赵大人突然没了踪影,乱七八糟的传言就跑出来了,听到这些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后,秦风没说甚,他有种感觉,元帝要动手了。   秦风记好账,啪地合上账本,再抽出一张纸,上面记着日子,还有十日,三月便至。   此时的承乾殿里,赵伦一身华服,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考究的膳食,洪公公站在他边上,小心翼翼地说道:“赵大人,这些都是殿下在宫中时最喜欢的几道菜。”   赵伦听完拿起筷子就吃起来,洪公公松了口气,还是曹公公懂赵大人,只要与公主殿下有关,这位才能松动几分。   公主殿下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自打滴血认亲后,这对父子的关系也没有缓和过。   哎呦,洪公公心里叫苦, 这位赵大人初被关进承乾宫时可不老实,成天想着要逃出去,偏他身手好,一身内力修为,好几次差点让他得逞。   后来实在压不住他,才让曹公公跑了一趟,也不知道曹公公说了什么,这位才安份了。   不过仅是吃喝睡正常,陛下每每过来都要看他的冷脸,说句老实话,这皇家父子兄弟情谊本就淡薄,若不是公主殿下用命拼了这么一把,这位这么闹腾,陛下早火了。   想到那位七窍玲珑的公主殿下,洪公公都觉得心酸,再看眼前这位就想问一句了,既是一母同胎,怎么做人就这么地不同,这位将来也不是省油的灯,头痛啊。   “赵大人,陛下一会儿过来,你今个就服个软吧。”洪公公见他用得差不多, 开口了。   赵伦放下筷子,脸上的神情没有半分变化:“我姐可找到了?”   “未……未曾。”   “尸首也没有,对不对?”   “正是,那江河沿途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对得上的。”洪公公说道:“赵大人,恕老奴直言,若殿下还活着,知晓赵大人入了承乾殿,无论如何是要回来的。”   赵伦心中苦笑,不是这样的,就算她活着,为了让皇帝老儿厚待于他,她更不能回来。   从小到大,都是她护着他,为他着想。   曹景为了让他安心,说了那皇寺中的变化,他心知江河里的不是萧令瑶,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曹景与秦风他们也未找到人,尚且不能断生死。   “洪公公,我在陛下麾下效劳过,也知晓他是何等人,一会儿定是恭敬有加。”赵伦冷静地说道:“我不会再逃,否则白屈了我姐的委屈和付出。”   “这就好,这就好。”洪公公心想你和陛下是父子,只是恭敬怎么能行,你生母可是陛下此生唯一不可得的女人,要是玩得好,肯定比其他皇子强,怎么就不上道呢。   元帝到来时就看到聊得似乎十分和睦的两人,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不过赵伦一见他进来,立马就像以前那般行了大礼,口中呼的仍是陛下。   要说长相,赵伦与萧令瑶完全生得不同,萧令瑶肖母,而他则像是综合了两人的长相。   若是仔细瞧的话,赵伦因为习武添了许多英气,这模样像极了以前他还是皇子随军北战时的样子,元帝这些天的气腾地下去了些。   他政事繁忙,要处理一朝要务已经分身乏术,这皇家里的一堆家务事弄得他更是疲累。   偏这赵伦与他分明是亲父子却像天生的仇敌,每每见面都是不欢而散,今日赵伦难得平静,他挥手示意洪公公出去。   待大殿的门合上,赵伦抬眼看向他,眼底泛起一丝嘲讽的笑意:“陛下不怕臣行不轨之事吗?臣这一身内力单打独斗可不在话下。” 第414章 红颜早逝方称憾   好一个臣,元帝听他几度不欲改口,心中不气是谎话,但看赵伦每次倔强地提到萧令瑶就红了的眼眶,又不忍心喝斥于他,君臣,他与赵伦就算是父子,也是君臣。   元帝这么想着,并没有多加斥责,先缓缓地找个位置坐下来,这承乾殿位置优越,摆设更是比其它殿强了去,配的宫人无不是老宫人。   赵伦在他麾下效力这么久,在后宫也跟着走动,应是知晓的。   可笑这小子被安置到此地,不领好便罢了,三番两次地想要逃走,若非宫里的侍卫加强了巡逻,还真要让他逃之夭夭!   “你是想刺龙,还是想断了父子情谊,再自尽于这承乾殿中?”元帝端坐在上方,看着赵伦,分明只有十七岁,愣是没让人瞧出来他与萧令瑶是同龄人。   习武让他的体格健壮,一身内力如曹景所说曾用过伤害身体的药物,此点让元帝震惊。   原因是要保护曾经为了他险些丧命的姐姐。   “追杀你们的人并非朕所派,你母亲个性执拗,不愿意听从朕安排,”元帝的声音有几分沙哑:“朕要保她都来不及,怎可能刺杀于你们母子三人。”   赵伦却是面无表情,反问道:“仅限于我们母子三人罢了。”   元帝被说破心事,脸上没有任何松动,身为帝王,对心爱的女人和她所出的子女心软已经是最大的限度,至于其他人等,若不能真心投诚,就只有死路一条。   元帝轻轻拂动着手指上的扳指,淡淡地说道:“至少在瑶儿入宫前的几次追杀,并非朕所为,彼时朕知晓她平安生下了孩子,正愁无处寻找。”   “那些人是何人所派?”赵伦咬紧了牙关,若非那次狠厉的追杀,姐姐也不会在阿叔的怂恿下入宫,他们当年年纪幼小,这次才知道阿叔的狼子野心,他姐弟二人不过是棋子。   好在阿姐计划周全,把阿叔也套了进去,江北那帮人现在一定很难过吧,可惜!   可惜他们就是死个千遍百遍也换不回平安的阿姐!   连皇帝老儿都找不到尸首,曹景也说寻遍了隋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阿姐这九年算什么,为了让他认回皇帝老子,不惜豁上自己的命,他赵伦根本不值得。   看他紧咬牙关,元帝叹道:“朕知晓你们吃过苦头,此事已往矣,朕与驸马有三月之期,这三月,外间无人知晓你阿姐出事。”   “你们意欲何为?”赵伦一提到萧令瑶,便觉得心口的刺又往下扎了扎,生生地疼。   元帝缓缓地闭上眼睛,今日来就是通知这小子:“对外宣布锦华公主薨逝,对于薨逝的理由是她舍身替朕又寻来一位遗落在民间的龙子,在此事中遭受不测。”   赵伦的脑子不是秦风的脑子,一时间有些接受不来,这是要承认阿姐死了?   元帝本以为这小子又要疯一把,殿中却是一片冷寂,待他睁眼,方看到赵伦眼底滑过一滴泪,这小子明明是以前让皇宫侍卫们都憧憬不已的存在,现在竟是抹起了眼泪!   他准备好的说辞一下子卡在喉咙里,赵伦冷冰冰地说道:“驸马也是如此想?”   “朕尚未让驸马知晓,”元帝说道:“对于驸马如何,朕还在思量,你阿姐留下的遗书中对他牵绊颇深,朕也在想如何让你阿姐在黄泉之下能心安。”   赵伦听不得这遗书、黄泉的字眼,紧握起双拳要,想到曹景的交代,他松了双拳。   “臣不喜秦风,他本是庶子配不上臣的阿姐,奈何阿姐对他一往情深,臣也无话可说,如今阿姐是为臣而死,那就还驸马一个自由就好。”   “曹景说他对阿姐不错,臣以后也不会下他的脸面。”赵伦委屈道:“臣与阿姐相逢才两年有余,却从未与她在同一房屋子里住过,仅在这诺大的宫殿里擦肩而过。”   两人施着君臣之礼,每次她故作冷漠地说“起”时,他也不得不幻想她能伸手扶他一把。   那样他还能像儿时那般感受姐姐的气息,可这是是皇宫,四处都是耳目,他只能隐忍,最后看着阿姐嫁给那秦风,阿姐还让他也参加甄选,务必保证秦风甄选成功!   后来关于公主与驸马恩爱的种种传进耳中,他真是说不出来什么滋味……原本一心一意为了他的阿姐也有了心仪的男人,对另一个男人好,虽曹景说是假的,但他依旧难过。   “你阿姐恐是沉入了江海。”元帝一想到那遗书中字字所泣,心中黯然:“她愿用这条命换父子相认,你忍心辜负于他?”   赵伦埋头,耳边响起曹景的声音——“跃入水潭者并非殿下,她被另一股来历不明的人俘走,生死不明,小公子勿要乱了大计,一切照原来的计划走,必须认父!”   “殿下不必对驸马好声气,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即可,在陛下面前并不用替他说话,皇寺内的另一批刺客更不用对陛下提起,做到心中有数。小公子,你也是时候保护殿下了。”   赵伦回味着曹景说的每个字,以前他不喜攻于心计,到如今,他不正是走着阿姐曾经走过的路,尝尝她尝过的滋味,何况她都替他扫除了不少障碍?   思及此,赵伦起身,缓缓地来到元帝面前,每一步都恍如脚带千钧,终是慢慢跪倒:“请父皇让皇姐入土为安,早登极乐!”   这一声父皇,是他服了软。   三月之期至,继大皇子薨了以后,皇宫里又传出两桩惊世之事,那曾经艳动全城的锦华公主为陛下寻回了遗留在宫外的皇子,却也因此在外出了意外身亡,坠入江河尸骨无存。   据称锦华公主奉命替陛下寻找遗落在外的皇子,是以一直在暗中寻找线索,也因此事招来横祸,外出接线索之时坠入江河,幸好着侍卫送回了证据,这才证明五皇子身世。   五皇子生母是一位民间普通女子,早已经身死,身上只有一块元帝当年留下的玉佩作为信物,锦华公主悄然出行正是为了寻找其背景身世。   如今那横空出世的五皇子已经滴血认亲,位列五皇子,锦华公主的丧事即将大办。   一时间,众人嗟叹不已,红颜易老是平常,红颜早逝方称憾! 第415章 她都替他求了   待后宫参加锦华公主超越制式的葬礼,再看到扶棺而行的五皇子,一石惊起千层浪,众人都惊得合不拢嘴,原本就知晓承乾殿中藏着一位,万没想到会是那位赵伦!   元帝何等老练,专挑在萧令瑶出葬这日着他公开露面,引得这帮人心下不满又不能出声。   何况秦风与那赵伦一同扶棺,两人一袭白衣,哀莫万分,秦风倒也罢了,谁人不知夫妇恩爱,这赵伦竟也像是死了亲人一般,泪流满面。   秦风大婚不久便丧妻,本就生得面红齿白,如今更是显得悲痛万分,苍白无力,与那赵伦一道哭泣了一路,直至棺落,两人又齐齐跪拜分离。   此等情况下,还有谁再去纠结这赵伦为何就稀里糊涂地成了五皇子?   就算要纠结,也要过了今日,可一众宫人都已经五皇子、五皇子地叫上了,谁知是不是元帝故意授意,赶在众人质疑前先把赵伦五皇子的位置坐实了!   就连秦风也觉得元帝的盘算太绝妙,待看到那只装有萧令瑶衣冠的棺材入土,他心下难以言喻,莫名觉得她还活着,兴许有一日就会像如常那般推开公主府卧房的门,朝他步来。   只是他也听曹景提过一二,如今公开承认公主薨了,因他有陛下亲赐的安定府,公主府按照以往的旧例是要由内务府回收的。   那地方是他与萧令瑶彻底同盟的地方,朝夕相处那么久,若要收回,他心下不舍,不说他,就连瑞王也称不忍心,他曾在公主府里看着他们夫妻恩爱,蹭了不少饭,更遇意中人。   秦风闭上双眼,脑海里一闪而过玉春楼里她女扮男装,手执玉扇运筹帷幄的模样。   那时的她分明是一副小狐狸的模样,满眼里都是算计,秦风细想当时,也有一种找到同道之人的感觉,再然后是各种华服的她,生动的眉眼,娇纵的模样,举手投足是那般鲜活。   一声声“驸马”,一次次两人不谋而合地盘算合谋,还有她叫穷时的无奈,书写金错刀的大开大合,演奏箜篌时的幽然若谷,东越国的女子有几人像她这般纵然的?   她的思维与当代的许多女子都不同,秦风才在与她的相处中感觉到愉悦,这样的萧令瑶,真的会像一阵风一般,就这么消失在东越?   赵伦扭头看到秦风紧闭双眼,脸上流露出怆然,心中竟也感觉到一丝悲怆,深深埋头。   出人意料的是皇后并未出场,世人以为是她过度悲痛无法出席,先是失子,后是丧女,一双儿女均消逝于红尘,想必是遭受打击无法出席。   殊不知陈皇后此时已经被关进冷宫,萧令瑶下葬之时,她一袭素衣在冷寂的宫里,嘴里哼着曲儿,脸上带着笑意:“我儿有那贱种陪葬,也算是不屈了。”   琼安姑姑在她身侧,面容憔悴,小声说道:“可奴婢听说并未找到公主尸身,今日下葬的不过是衣冠,生死仍未定。”   “死了,必定是死了!”陈皇后双眼迸出眼泪:“否则他岂会翻脸将本宫打入冷宫!”   琼安姑姑想提醒她如今已经的情形,看着几乎走火入魔的陈皇后,默默地将此念打消,她也悔了,当初若是求皇后放她出宫,就算是被追杀,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如今与陈宛容一同呆在这冷宫,虽未说被废,这般情状比死了还难受!   此番情形秦风并不知晓,送葬结束,他被元帝宣进宫,刚跪拜在地,元帝将一封书信扔到他面前:“看看吧,这是瑶儿给朕的遗书。”   此遗书还是他亲手奉过来的,只是秦风死咬着牙关未尝提前打开看过,如今却是被元帝亲自予他,他也不吭声,拿过来打开,字字句句地往下看。   前面与他预想得差不多,先是交代了自己的罪过,表示前齐王世子派来的那帮人是她故意引入皇寺,故意引他们暴露,她则准备以命偿罪。   其后表明赵伦身份,提起此举隐情,字字句句,有如泣血,再然后是她的死志,对母亲的思念及对父皇的愧疚,最后……   秦风看到最后几行,瞳孔微缩,最后关于他。   “儿臣与驸马琴瑟和鸣,惜无子嗣,儿臣身故后请父皇开恩勿限制他再娶,愿他能得良人,驸马出身不高,如今幸得父皇庇护得做皇商,儿臣斗胆请父皇再护他一程,余愿皆了。”   余愿皆了?秦风的心被堵住了,她当初轻描淡写地说出假死之计时,他也是这般心情。   他捏着薄薄的信纸,前面都是她的慷慨之言,提到他的只在最后,似乎是寥寥几笔带过,却把他交代得清楚,一是姻缘,二是事业,三是皇恩,她都替他求了。   “存了死志,对你仍旧念念不忘,你可知,朕甚至想让你随她一同去?”元帝的话让秦风手心发寒,让驸马给公主陪葬,历史上不是没有过!   那唐朝新城公主的最后一任夫君韦正矩不正是被赐死给公主陪葬了?   元帝双目灼灼地看着秦风,见他听完竟然纹丝未动,双目幽沉,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没有丝毫惧意:“你不惧?”   惧? 这是皇权社会,秦风早在选择尚公主时就知道其中的风险,圣心难断,元帝的心思旁人哪里看得清楚,但元帝方才说的是“甚至想过”,既是想过,便是过去了。   秦风心下有数,摇头道:“这三月陛下不好过,儿臣同样不好过,哪怕亲眼看着衣冠归黄土,依旧觉得殿下并未身故,此念直到此刻,依旧如此。”   他说的正是内心的真实想法,那帮带走萧令瑶的人在这三月间都没有任何动作,并未冲着朝堂上的任何人,可见只是单纯地要带走她,她安全的可能性过半。   见他神色丝毫未动,元帝自个倒抽了一口气,洪公公吓得心脏提到嗓子眼又落下,他跟随元帝多年,便知道方才陛下是动了杀念!驸马的命是差点没了,就在刚刚,又保住了。 第416章 此路不通   倘若这驸马吓得求饶保命,那他这条小命势必要丢,幸好,这驸马真是个有胆色的,在陛下面前面不改色,尤其那番深信殿下未身死的话正中元帝心思,得,这命是保住了。   元帝看着秦风,眼神终于变得和缓:“你如此,不枉她临死前仍心挂于你,朕会颁旨一道,公主府原封不动为你所属,内库中所得也皆由你处置,你仍是皇商顶戴。”   “他日若有心上人可自由迎娶,不受限制,你我翁婿之情至此结束,但是……”元帝瞟他一眼,道:“五皇子既是瑶儿找回来的,你便做他的义兄吧。”   皇子义兄?此举让秦风一时间摸不清头脑,元帝行事素来着眼于长远,此中必有深意。   只是秦风此时来不及细想,叩头谢恩。   等秦风后背冒着冷汗步出皇宫,前脚刚至公主府,后脚洪公公就带着圣旨来了,或是得了元帝指点,一路过来倒是招摇,引得不少百姓都晓得公主府去了圣旨。   迎了圣旨,冯宝忙给几位前来的公公打赏,洪公公那份尤其厚重,这位德高望重的大太监微微掂了掂,心下甚是满意,劝解道:“驸马爷节哀顺便,还得往长远了看。”   “多谢洪公公体谅,只是最近事情压得太多,我这心里不得安宁,最近准备出游一番,让心思沉淀下来,或许再回来时方能继续前行。”秦风拱手道:“请陛下也多多保重。”   如今他不再是皇家女婿,自是不能再称父皇,以后得见元帝顶多称句臣,就这份抬举,还是皇商的品级保留才有的,洪公公一时感慨,亏他还想过二人的孩子该有多可爱。   这才多久,风云变化的,再想到那五皇子还没有过文武百官那关,后宫肯定也要掀翻了天,他忙一摆佛尘:“咱家先行回宫,驸马爷止步吧。”   这一声驸马爷也是最后一声了,秦风坚持送洪公公到公主府前,门外不远处围着不少看热闹的人群,见洪公公对秦风依旧客气有加,个个心中猜疑。   秦风神色如常地转身进府,这圣旨来了,后续仍得有,虽是公主府归他所有,但以后不得享有公主与驸马的待遇,原本护府的侍卫就得撤了。   府里的一众下人也要清掉大半,不能再按公主府的制式来办,何况如今这套宅院也要由他自己来养,自是要考虑成本,退就退了,养几个人能日常打理就好,还清静。   至于曹景、白浅、荆无命三人原本是萧令瑶与赵伦的人,他们的去处如何不由他定。   秦风将他们三人叫来静议堂,方才接旨时他们也听到了,他也长话短说:“外面不知情,咱们是晓得的,殿下现在生死未明,但我觉得她定是活着。”   他说得坚定,白浅抬头望了他一眼,见他眼角有几许绯色,心下也有几许安慰。   “公主府陛下虽赐予我,内库的东西我不会动分毫,白浅登记一下,等她回来便物归原主。”秦风又说道:“你们以后不用再称我驸马,若是觉得还有几分情谊,唤我一声秦风。”   “岂敢。”曹景说道:“不若唤声秦公子。”   秦风眼下也顾不得深究,这称呼倒也顺耳,既是要随意,那便这般吧:“不知你们有何打算?”   曹景说道:“陛下曾召见咱家,有意召咱家与白浅进宫侍奉五皇子。”   荆无命一听,瞪大了双眼:“那我呢?”   “留守公主府。”曹景淡然道:“殿下若是归来,且由你照看着,你不若以为这葬礼一办,殿下真的入土为安?那葬的不过是衣冠。”   “可等殿下归来,也未必能入得了公主府。”荆无命心想殿下这般操作不就是要推小公子到人前,她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总不能还魂再惹陛下猜疑吧,再说现在什么情况尚不清楚。   或许是因为秦风都坚定地以为殿下活着,他们总有一种她随时随地会出现在隋城的感觉。   三个月,若殿下安危,缘何没有再出现?   没脑子的荆无命没把这话讲出口,否则白浅能收拾得他满地找牙。   “罢了,那我就留守吧。”荆无命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抬头道:“那我可还有月俸?”   秦风瞟了他一眼,说道:“公主府里无公主,那便没有侍卫,你就当个管事,以后月俸由我发放,若是给我单独办事再有赏银,如何?”   “如此甚好。”荆无命拱手道:“如此一来,以后也要唤你一声东家。”   秦风未置可否,他又看向曹景,说道:“殿下与我的生意合作仍在继续,分红的银两她交由你处理,如今你要入宫,不知这银两如何处理?”   “殿下曾经用化名在票行开过户,可以存入其中,”曹景说道:“多谢公子守信。”   秦风想到她那财迷般的表情,嘴角不自觉带笑:“她若回来看到这么多银两,势必会十分开怀,她素来就是喜财的。”   曹景一顿,低下头去,他本想问秦风缘何如此,但一想到生死未卜的萧令瑶,问了又如何,不过是徒添伤感罢了,何况眼下最重要的是五皇子之事。   提到此事,曹景说道:“陛下虽对公子恩宠,但临了却让五皇子认公子为义兄,咱家以为其中必有盘算,不知公子有何想法?”   “我现在不过一前驸马,顶多是手上有些银两可用,陛下要是说着我做五皇子的靠山未免不切实际,朝堂之上,我插不上话,我想是陛下替五皇子谋后路罢了。”   秦风看向静议堂外,如今公主府再无耳目,他也直话直说:“若是如此,陛下恐怕没有立五皇子的打算,你们的夺嫡大计不可行。”   曹景双目微垂,秦风说道:“陛下看似多情,实则无情,深谋远虑,他们二人拥有前后两朝皇室血脉,天底下绝无仅有,这也是陛下心头不可逾越的障碍。”   “是以,陛下不会让他有机会,但也不会绝了他的性命,我不过是陛下留给赵大人的一条后路。”秦风说道:“曹公公,你可懂?”   夺嫡一路,元帝现在就给了答案——此路不通! 第417章 升官发财死老婆?   元帝不让赵伦有机会,但也想着后续若有纷乱也可留赵伦一条命,让自己这个皇商让赵伦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这就是元帝给他的最好结局,其余的,莫要想。   之所以是他秦风,也是因为他与萧令瑶的戏演得太好了,外面的人不知,他们都知晓赵伦是萧令瑶的亲弟弟,让他这个姐夫照顾小舅子,也在伦理之中。   何况他赚银两的能力元帝也亲自领教过,就冲这一点,也不会让他和心上人的儿子受苦。   曹景面色微动,低头道:“且行一步是一步,如今至少除了小公子的内忧。”   江北前齐王世子一伙人已经不足为患,如今要面对的是陛下与其他皇子,这一条路注定艰辛,秦风没料到最后元帝安插了这一手,让他成了赵伦的义兄。   以后事如何只能再看,如今且只能这般安排。   再说这坊间都在想公主薨了,秦风不再是驸马,这公主府又要收回,看来这位风头正盛的驸马爷好日子要完犊子了,没成想那日送走御前大太监,接下来几天公主府都是如常。   丧了妻的前驸马依旧是往返于安定府与公主府间,乘的依旧是公主府的马车,就连鲲鹏商行的生意也依旧红红火火,要说与以往不同的便是驸马爷脸上的郁色。   接下来,公主府的侍卫撤了,换成了普通的护卫,府里的下人遣散了大半,只留了些可用的,至于那原来的曹公公与公主身边的大丫鬟均不知去向。   终有好事的人前去打听,方知晓陛下竟是将这处公主府指给了秦风,使用权归秦风所有!   不仅如此,陛下还着秦风做新认回来的五皇子的义兄,说是感怀公主殿下替他寻回亲子的恩情,这位前驸马以后嫁娶自由,皇商照做!   太傅府里,唐红英欢欣的心情随着秦风一如往常的生活也掉了下来,公主薨了,那庶子的好日子理应到头,可如今听说圣上居然不准备收回公主府,还让秦风做五皇子的义兄!   她一口气堵到胸口,真不知这秦风给陛下吃了什么迷魂药,竟是要这般护着他。   秦风已经自立出户,他如何与她无关,她心忧的是秦风如今只是前驸马,那柳苑的诰命也应该撤了吧,但宫里竟然没有半点动静,还着他以后婚嫁自由。   依这样的皇恩庇护,不排除秦风还能再娶一位高门贵女。   再看到自家的嫡长子秦云才配了一个普通官家的嫡长女,她心中一时不平,手里的茶杯狠狠地顿在桌上,恰看到秦佐怀进来,自是没有好脸色。   秦佐怀这些天也提心吊胆,就恐元帝迁怒于秦风,指不定连累太傅府,没想到秦风没白与公主恩爱,继续享着皇恩,虽是不懂为何要做五皇子的义兄,但好歹与皇家仍有关系。   如今尘埃落定,秦佐怀的心思也定了,未料到一进来就听到唐红英种种抱怨,最后更扯到了柳氏的诰命,秦佐怀眉头皱起:“秦风虽是庶子,但也是秦家的骨血。”   “他若是讨不了好,秦家能得什么好处?你身为主母,如今是越发地不像样了,还有柳氏的诰命是与本官的官阶相衬,陛下为了你父亲的颜面才没说她是平妻。”   “但你得了诰命这么多年,应该知晓素来只有正妻可封,陛下既给她诰命,便是认可她与你一般是妻,是平妻!你非要逼得本官对外公开不成?”   此事唐红英早有想法,只是今朝被秦佐怀撕开,半分脸面不留。   秦佐怀斥道:“陛下日理万机,你也勿要拿此事找岳父去陛下面前陈情,非要针对他母子二人,风儿如今是独户,若是敬你,见面才称一声母亲,或是不敬,你能耐他何?”   唐红英被说得气血难消滞,喉咙间有一口腥甜堵在那里,秦佐怀转身就走,去往柳氏的院子才知道她去了公主府,也是,儿子丧妻,她是要关怀一番。   柳苑是在安定府里见到秦风的,其实这些天过来安慰他的人不少,除了宋清明和郭士通,还有瑞王爷以及商行的一众掌柜,秦风只好躲进这安定府。   旁人不知,他却笃定她未身亡,他人安慰于他不过是重复那日的悲喜,心底的悲怆失落愈发严重,旁人的安慰于他更像是慢性毒药,初时或无甚作用,事后却隐隐作痛。   所有人都试图提醒他——锦华公主不复在人世,偏他拧着那股劲,只想两耳不闻。   好在这几天消停了,柳苑又来了,看她一袭素衣,没打脂粉,头上连根钗环都没有,就晓得她为甚,秦风叹了一口气:“姨娘不必如此。”   “你这个没良心的,莫不是像外面的人说的,人生三大乐事,升官发财死老婆?”柳苑一下子动了气,眼泪哗哗地往下掉,天晓得她多喜欢那位公主儿媳。   这好生生的人儿怎么说没就没了,就连尸首也没有找到。   秦风正鼓捣着新型的香水,一见姨娘这样,忙说道:“姨娘放心,儿子没这般地没有良心,只是生死未论,拖的时间久了,陛下总要给个结论,儿子始终觉得她还在。”   柳苑这才舒服了些,喃喃自语道:”姨娘也是这般认为,那葬的只是衣冠,尸身未找到,兴许是为人所救呢,那般的妙人儿,老天爷岂可狠心收了去?“   秦风的手一顿,脑海里又闪过与她初次相见的情形,喜怒娇嗔,俱在心头。   柳苑恐引他更伤心,见他身边摆了些干粮,转移话题道:“这是要出远门?”   “儿子料理好手上的事情便会出去走一圈散散心,顺便寻一寻新的商机。”秦风淡淡地说道,那龙七默默地走出去,顺带拉出了冯宝。   柳苑不疑有他:“也好,出去走走吧,姨娘这边你且不用担心。”   秦风看着柳苑,问道:“若有一日要离开隋城,姨娘可舍得家中亲人?”   “亲人?你那父亲自是舍得的,至于柳家,自从他们恼了我,便再没有与我们来往过。”柳苑叹道:“姨娘如今除了你,哪里还有家。”   “不对。”秦风说道:“舅舅与外祖父曾经偷偷来看过我。”   柳苑一惊,秦风上回做梦记起来原身被唐红英身边的老妈妈灌药谋害,也顺带激起了原身小时候的一些回忆,其中就有祖父与舅舅的身影,柳家并未弃他们母子。   萧令瑶苦心经营让他得了自由身,他定不会辜负这次机会:“姨娘不若与柳家重新联络,指不定有一天可以重新与真正的亲人相聚,若是要出太傅府,儿子定会想方设法。”   柳苑闻言,心下有些动摇,再看儿子这一脸的正色,这小子莫不是又在盘算着甚? 第418章 狼心狗肺?   柳苑从安定府离开后,秦风将新口红的样品制作完成,将最终的方子定好,又特别留下书信,此次添加了冬青油,这冬青油别处不得销售,只由鲲鹏商行发行。   三大皇商若要生产这新产品,需得从他们鲲鹏商行进货,此事他交由方英枫负责,着她三位皇商联络,他又将其它事情一一布置下去,这才作罢。   夜间他返回公主府,这诺大的宅子如今越发冷静,曹景与白浅已经入宫,如今府里只有少许下人与荆无命,再说这荆无命倒也没有闲着。   布置在外面的暗卫们均是他在安排,接过这项大任以后并不像看上去的轻松,只是夜间回到府里见到秦风在收拾行李,大感惊愕:“驸……公子要外出?”   “我在曹公公那里放了话,他定会转告陛下,我岂能不走?”秦风说道:“这次冯宝留下来替我照看商行的事,府里事务劳烦你。”   言下之意只带龙七一人,荆无命知道龙七的本事,便说道:“也好,公子远行一番也好,若是见到我们殿下,记得通知她返家。”   秦风笑道:“必定。”   两人谈笑间竟像那萧令瑶只是出府郊游一般,待收拾好东西,秦风沐浴后回房间,见到窗户上贴的红纸已经褪了颜色,边缘已经脱落,秦风将其重新粘贴后,来到床榻上坐下。   此番远行散心是其一,其二是要去往浮生阁一探究竟,其三也是带着一丝无来由的希望,或许能在他处寻找萧令瑶的下落。   东越占地颇广,想要遍处去寻一人谈何容易,不过是执有一念。   秦风突想到秦启,幸而他被楼大师带去了东南,否则知晓他公主嫂嫂没了踪影,又要大哭一场,他顺势躺在榻上,双手抱头,想的是那浮生阁之事。   浮生阁阁主享有开朝从龙功臣的名号,开办浮生阁后,无数能人异士前去投靠,助浮生阁的名声名震天下,然而败笔就在于——这些门生并不忠于他。   不少人仅是为了沽名钓誉前去投奔,虽是壮大浮生阁,但并未给阁主带来实际的好处。   反倒是让浮生阁就这么成了出头鸟,龙七记得阁主与那镇北侯扯上了关系,最终还是自行了断,此事还需得再考量,所谓眼见为实也未必成真,何况是龙七的记忆片断。   阁主的遭遇让秦风倍受教训,人再多,本事再大,不能拧成一股绳也是白搭,好比萧令瑶他们蛰伏九年,终因那前齐王世子功亏一篑,不得不提前让赵伦身份曝光。   此一举,就让他们乱了节奏,如今要将事情系于那赵伦一人身上,可叹那赵伦哪里敌得过萧令瑶的性情,他横竖是不看好,偏元帝还要让他做赵伦的义兄?!   秦风盘算了一下手上可用的人,心中有了些许打算,他思来想去,第二日一早起来的时候已经快午时,他这才叫了龙七过来,两人这就准备一辆马车准备出门。   算上原身前面的经历,秦风这些年来还是第一次远行,以往用涂山先生的名义行医时也只是在隋城近郊,不曾远走,冯宝像个老妈子似地和龙七交谈了一大通,生怕他照顾不来。   龙七听得皱起了眉头,荆无命一把将冯宝拽到一边:“你少说些吧,废话再多,今日太阳下山都出不了隋城,你家公子第一次远行就闹个大笑话!”   秦风朝两人颌首,这便上了马车,龙七一拱手,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腾地跃上去,直往城门外走,待那马车出城前,照例有看管城门的官兵前来盘查登记。   马车暂停在城门前,突听得一阵马蹄声声,等声音落到耳侧,秦风挑起布帘,见到马车边上赫然是那位大理寺卿左平道,此人一袭布衣,身边跟着几名下属。   见到秦风,左平道微微眯起眼,颇有深意地望着他,嘴唇紧抿:“秦二公子准备远行?”   他换称呼倒是换得快,秦风淡淡地说道:“正是,看样子左大人也是要出城?真是巧了。”   “殿下新丧,秦二公子却不愿意在隋城久呆,这是怕睹物思人,还是迫不及待地另有打算?”左平道话中带刺,眼神中带钩子:“行商之人果然狼心狗肺。”   左平道这番话都不能称得上是指桑骂槐,已经是指着秦风的鼻子在骂,秦风现在不是甚驸马了,也懒得理会此人:“若是左大人比在下情深,缘何还安稳地在此?”   老练如左平道也未反应过来他这是何意。   “若左大人情深,应当生死相随,何不自刎相随?也让她在黄泉之下有伴。”秦风不动声色地说道:“比起在下,左大人似乎也没有强到哪去,道貌岸然罢了。”   左平道面色大变,右手紧扣紧剑柄,正要发作,那龙七冷笑一声,突地扬起手中皮鞭,那皮鞭扬起,不偏不倚地从左平道耳边划过!   左平道只觉得耳边一阵呼啸之声,引得耳边轰响,他手心微麻,忙低头闭眼。   就在此功夫,龙七手中的皮鞭落到马背上,那马匹受了刺激扬蹄飞奔,马车扬尘而去!   左平道的几名下属勃然大怒,正要追上去,左平道手捂住耳,呵斥道:“大事要紧!”   几名下属勒马顿住,左平道待那耳边的异响消失,这才望向秦风消失的方向:“以往他是驸马,如今不过是一个毫无势力皇子的义兄,待有一日,且看本官动他一动,走!”   秦风端坐在马车里,手从袖子里取出来,可惜喽。   龙七下手太快,马车奔得太急,本想给左平道下点好药,都没来得及下手,这可是他最近琢磨出来的好东西,正愁无人试药。   秦风钻出马车,坐到龙七身边:“下次遇到左平道,把此人留给我。”   龙七瞟他一眼,慢悠悠道:“东家不怕他给你使绊子么,此人阴险得很,又受重用。”   “龙七啊,看你不顺眼的人不会因为你处于弱势就放你一马,只会凑过来狠踩上几脚,这个道理千年不变,”秦风说道:“你东家早就明了。“   龙七不语道:“那东家今后有何打算?” 第419章 另一本   “这要看你的师父能不能用他的身死给我些许指点。”秦风许久没尝过这么自在的感觉,马车在官道上一路飞奔,在马车外吹着风,比在马车里窝着舒服多了!   龙七本记得冯宝交代秦风身体沉疴久矣,就怕吹风,本欲让他进马车内歇着,但看秦风一脸快意,终究将此话咽了下去,跟着秦风这么久,倒也没觉得他哪体弱了。   两人一路赶路,在天黑前到达第一处休息站,正是鲲鹏商行下属,秦风未提前通知便到,亮出身份后,那休息站的掌柜立马冲了出来,一见到秦风立马就跪下了:“东家!”   秦风着实是怕了这些人了,以往他进出宫里不得不跪,到了外面又被别人跪,他不耐烦地说道:“行了,少来这些大礼,我年纪尚轻,你们跪来跪去,我怕折了寿。”   那掌柜的一听立马上乐了,忙让人去空出两间厢房来,这才过来帮着拎行李:“当年隋城一别,已有两年未见,东家可还好?”   这休息站的掌柜姓何,名何安,三十出头,看着文弱,却是参加过武考的练家子,可惜家里有位拎不清的父亲,害得他不轻,如今在这休息站里自得天地,甚是乐哉。   不过他们与在隋城的掌柜们不一样,一年到头都见不着东家一次,这两年下来,也就见过一次,但两人情谊不一般,何安是受过秦风恩惠的。   “出来走走,一路上要惊扰各位了。”秦风看休息站的后院停满了马车,马厩那边拴着不少马匹便知道客歇息的客人不少。   何安精明,立马说道:“请东家暂歇,晚些时间看下账本就知晓了。”   龙七看他面色从容,眼神清明,显然并不担心被查,他微微点头,正欲上楼,突然顿住脚步:“另外一本也要呈上来。”   何安的面色变得严正,拱手道:“自是当然。”   龙七跟着秦风的时间不如冯宝久,也不像冯宝四处照看各处的生意,账本以外仍有册子要看,他是不晓得是什么的,待到了楼上,秦风也不用人指引,直接去了最里面的一套房。   这休息站里都设有这么一间他秦风独有的房间,标准的两房一厅格局,秦风与龙七可以各自占着一间,厅里备着桌案与茶桌、餐桌等等。   还有独立的净室,秦风与龙七各自沐了浴,换了衣裳,用过饭菜后,那何安便来了。   龙七是个生脸,他也没啥不自然的,将两本册子放在秦风面前:“请东家过目。”   秦风暗算这人精,当初他为驸马,休息站这边是得了消息的,如今何安换了称呼,显然这过往的客人已经将他的事宣之于口。   秦风翻看着账本,休息站性质特殊,离隋城又远,账目是三个月一送,频率要低些。   他看得仔细,房间里除了三人的呼吸声,就只有他翻页的沙沙声,还有那油灯时不时爆裂的动静,何安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觉得眼前的东家较之以前见时不一样了。   分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可如今却有了不怒自威的气势,方才手一顿,眼一抬,居然把他这个练家子惊得打个寒蝉,这人的变化怎么这般地大?   以前见东家时只觉得是个罕见的经商奇才,脑子里的点子一个接着一个,且是说做就做。   能在短时间内建起这么多休息站,投入这么多银两去做这类似于驿站的生意,当初没人看好,就连他也是因为家中原因急于逃脱才甘愿来此。   结果打破所有人的偏见,这生意还就做成了,除了招待过往客商,服务自家的镖局兄弟外,过往客商、异乡人、读书人均是买卖。   秦风又建议他们办起了存物服务,即行李存放,这事竟然也成了。   只是这存物并非来者不拒,秦风替他们列了规章避免麻烦,可谓是事事俱到。   休息站的月俸不比隋城的伙计们低,且乐得自在,愿意到休息站干活的人不少,但是呢,东家又出了一招,那便是从隋城派人过来给他们制定了一套职业标准,还有上岗前的培训。   包括礼仪,经营流程等等,知道的晓得是培训伙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看他们这些休息站的掌柜不顺眼,准备随时撤换有人替换。   后来就发现这岗前培训的好处,伙计们训练有素,不管入住的是穷苦百姓还是达官贵人,个个都能做到不卑不亢,倒让这原本只为自家商行服务的休息站打出了局面。   叩,一声轻响让何安从思绪中抽离出来,他忙看向秦风:“东家可有何事不明?”   “账目清晰,无甚不明。”秦风指着另外一本册子里说道:“只是翻看最近休息站的人员登记薄发现一桩事——为何最近频繁有江湖人士出入?”   秦风要求他们务必做好这入住人员登记薄,不仅要登记鱼符上的姓名与来籍,还要备注打听到的来人身份,他们都觉得未免过细,也不知秦风是何意。   如今还是头一次被问到,何安一怔道:“小的记得是三个月前开始的,这帮人来自中原柏家,且入住的时间颇长,显然把咱们当成客栈使了。”   这休息站建在官道附近,只是短途休整作用,暂歇后便要继续赶路,住个一两夜是常事。   这帮人却住了足足半个月,后来一去不回,后来又折回来又住了十来天。   “最后迎来了一辆马车还有他们的小主子,人称小公子的,那一次没做停留便离开,迎了人便走。”何安说道:“他们个个带剑,说话江湖气颇重。”   “初开始休息站的其他客人还有些忌惮于他们,后来发现他们随和也敢攀话,有人曾询问他们为何在此,他们称是自家小公子离家出走,他们在这里守株待兔。”   何安记得当时有人哄然一笑,询问他们家公子多大年纪,结果那人称已经十六,十六在东越国都是可以说亲的年纪,是以有人还笑言这公子多半是家里最受宠的。   秦风若有所思,突想到那柏小公子,虽只有十六,或许涉世不深,但教养不错。   他们仅见两面,却印象颇佳,或许是年纪小,那人身上没太多的江湖气。   秦风的手一顿,翻向那本册子的反面,翻开,眼睛比刚才多了些神采:“朝廷驿站可有异常?” 第420章 陆驿,水驿   何安咽了口口水,驿站是传递军事情报的重要机构,也是官员途中食宿、换马的场所,是防卫军传递信息的重要渠道,东越驿站由兵部所管,主管之人为兵部侍郎。   其实东越驿站分为三类,陆驿、水驿与水陆兼驿三种,驿站又称为驿舍,全东越仅这驿站就有千余座,地方驿站由当地县令兼顾驿事。   可以说是陆归陆,水归水,划分得也算合宜。   这驿站可以传信,又配有马、船、田等等,因要传情报与信件,驿站主要依托于马与船。   陆驿靠马,水驿靠船,交通不便利的地方只能靠人的两条腿,所以快马一天走六驿,即一百十八里,若是行船,慢则四十里,快则一百五十里。   行船差异大,主要看当天的天气,若是顺风自然要快许多,若是人步行送信,要求日行五十里,所谓一驿过一驿,驿骑如星流。   东越有千余驿站,秦风手下的休息站没有八百,也有七百,几乎每一家都与驿站相隔不远!   这些是他在赚到第一桶金后就开始着建的,甚至比玉春楼还要早,且一直没有停止过,包括现在的西南线,就连朝廷在那边都没有几家驿站。   何安此时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东家着他们平时关注着驿站那边的消息,但这两年也没过问过,今个还是头回,他忙说道:“最近海上恐是不太平。”   “水驿过来的人比往常多了数倍,往来情报颇多,小的昨个还与那边的一位官员喝茶,他一时忘形,称是东南海上怕是与南瀛会有一战。”   何安没说的这位官员还说若有一战,东越必输,毕竟何拥就是个废物,水师也废。   看他摸鼻子,秦风冷哼道:“在我这里还有什么不可言的,你若隐瞒,这休息站的掌柜就换人吧,你手底下有个人称黄老三的听说很得力?”   虽知道秦风是开玩笑,何安的肩膀依然微沉,哭丧着脸说道:“东家,小的自打这休息站开设以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东家切莫赶小的走。”   看他演戏,秦风也不吱声,何安演了一阵子没人搭理也是无奈,哭笑不得道:“主要是驿站那帮人虽然势利,但一个个也就是普通人等,平时发点牢骚也在情理之中。”   “他们虽是有个名头,混得还不如咱们休息站的人呢,这兵部用银两不是要请示户部嘛,偏这驿站马、船、人都要养,哪哪需要银子,他们的俸禄多少年没变过,逢年过节更冷清。”   “就靠驿站来几个贵人,他们伺候好了额外得点赏银,依小的说,还不如咱们红羽楼的姑娘呢,所以他们平时私下抱怨颇多,小的都是听一听就过,不敢多说。”   秦风此时已经捕捉到不少信息,中原柏家有些反常,那柏小公子根本不像离家出走者。   此休息站建在进隋城的必经之路上,那帮人既是要寻人,即不进城找人,偏要苦守在此处,秦风的手微微扣紧,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却是转瞬即逝。   再然后便是这来自水驿的人多了数倍,东南海面不太平,往来情报自然变多,这说明朝堂接下来可能注意力会转到东南,而西北有元帝忌惮的镇北侯,西南就更成了无人关注之地!   真是天助他也!   秦风再品了品何安的话,这何安明明是练家子出身,但一身油条气,和驿站的人自是能混到一块去。   “这帮人私下都抱怨些什么,一五一十地全部呈出来。”   何安一听,立马笑了:“是,东家,这帮人私下说的最多的无非是俸禄被克扣之事,不是克扣便是折物,他们的日子难过,加上可能要起战事,心里不安稳,牢骚自然多。”   克扣都懂,找个由头扣钱呗,发下来的自然就少了,而折物,就是把原本应该发的俸禄银两折成粮食或布匹发给手底下的人抵作俸禄。   这一招历史上有过,甚至有不发银两一直用粮食来充作俸禄的,这折物的空间就更大了。   秦风笑道,天底下乌鸦一般黑,上面的人争权夺利,底下的人还要为温饱发愁,在隋城接触的都是达官贵人,作为都城自是繁华,但出了隋城,又是一番光景了。   见秦风不说话,何安说道:“小的对他们略有同情,偶尔也会请他们在外面下饭馆子,关系处得不错,都难哪,还有这过往的人为何如此多,有不少人是进城谋生存的。”   秦风若有所思,嘴角扬起:“你干得不错。”   “小的知道东家将小的安置在这么重要的点上必有其用,只是不知东家到底……”何安是个聪明人,一商人耗这么多银两建这么多的休息站,且与官家的驿站相邻,他能不多想?   秦风知道何安的来历,抬头问道:“你可有过不甘?”   何安面色微凛,咬牙切齿道:“自是有的。”   何安的来历龙七不知,秦风是晓得的,他本也是仕族家族的庶子,不欲与嫡长兄争锋,是以选择武举,未料到长兄在他的饭食里投了毒,致使他四肢无力。   发现时已近武考,来不及解毒甚至恢复,自然是落榜,此番陷害之举让他愤然举报,但这种家宅之事本就是扯不清的一团乱麻,他那居四品的武将父亲并未替他做主。   恰逢他姨娘病重又被人做了手脚而亡,送走姨娘后,何安一怒离开何府四处漂泊,恰遇上化名涂山先生的秦风替他解了残毒,两人因此结识。   知晓何安经历,同是倍受打压、在府里地位颇低的秦风心生一念,恰这何安无处可去,秦风便将这建休息站的事交予他,给了他着落不说,如今休息站虽是多,但总管事是他。   何安从仕族出来成了飘零之人,到如今衣食不愁,看似过上了别人羡慕的生活,但心里始终存着一口气,秦风要的也是他心里的这口气。   “既是有,就好。”秦风也没说太多,说道:“辛苦了,何掌柜。”   他话题戛然而止,何安还有些不甘心,抬头道:“没了?” 第421章 驿战与情报   “哦,倒有一事,此前我让镖局的兄弟们帮忙去西南建休息站,可惜人手还是不足,你这边也抽不出人来,我就收留了一批流民。”秦风说道:“此事你是知晓的。”   何安毕竟是休息站的总管事,秦风曾经书信一封告知于他,见何安点头,他才又说道:“不久前收到回信,那边已经建成三处,还有四处需得些时日。”   “等那边建成之际,你从所有的休息站里挑选一些会武的伙计过去,”秦风说道:“我丑话说在前头,西南不像这边繁华,过去是清闲,但也难守。”   何安出身仕族,敏锐度自是有的,他最近听闻不少隋城的事,东家与公主的事尽有知晓。   他一直觉得秦风不会拘泥于隋城,如今,是要动了么?   想到秦风方才问他是否甘心,他心下突有些爽快:“东家放心,此事小的一定办妥,东南水上若是要起战事,看来于东家是件好事。”   秦风点头,想到人在东南的秦启,忙书信一封交予何安:“我那幼弟还在东南,是冲着水师的战船去的,可不能让他卷进祸事,你迅速将信送出。”   让秦启和楼大师关注周边情况,若是不对劲,赶忙去找鲲鹏的休息站帮忙,随信的还有他寄过去的一张卡片,凭卡在休息站畅通无阻。   楼大师在水师军中呆过多年,只要提醒便会知道如何做,定能保秦启平安。   想到还在西南的元氏,秦风也盼他母子二人能早日团聚。   秦风送走了何安,看向一边似有所思的龙七:“你可是有话要问?”   “东家筹谋这些看着已久,是否原就有离开隋城的打算?”龙七终于看出来了,秦风不会一直拘泥于隋城:“东家到底在图甚?”   “我知晓你们私下说过我与殿下可以成为真夫妻,但可惜她志在隋城,而我志并不在此。”秦风说道:“何以要让事情变得复杂,要分道扬镳,也只能相敬如宾。”   他二人都清楚,萧令瑶提到西南时,秦风便知她已悟到。   龙七以前未大好时虽是寡言少语,但也听白浅与荆无命聊过,如今他情况好转,脑子好使,更是能想明白其中的道理:“世上不如意事多,岂能事事皆顺。”   秦风扫一眼如今的龙七,最近用药不少,看来起了效了,这说话的调调和以往大不相同。   可见其人以前是个稳重内敛的,只是这身形……不知是否封了内劲的原因,看着太雄壮了些,实在难以与洛凡尘所说的玉面公子联系起来。   “东家志在西南,是要在西南做大事?所以东南若要起战事反对东家是件好事,届时鲜少有人关注那边。”龙七说道:“建这么多休息站一是为了赚银两,二是为了探听驿站消息?”   “龙七,你果真变聪明了,这才像是能进浮生阁的人,正是如此,驿站是重要情报的必经渠道,虽不能公开探询情报,但情报的多少,往来驿马、驿船的多少都能窥得一二。”   “此外,驿站情报往来决定着朝廷的调派统筹,若是驿站这条线被切断,后果甚重。”   龙七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秦风,突觉得东家今日尤其不同,正如他所说,若是切断驿战的往来,阻拦住信息,战报延缓,那影响的不止是分毫,能左大局!   所以,东家从一开始坚持要建这甚休息站,不止是为了赚银两,甚至想得这么长远?   龙七看着秦风眼底的血色,不欲再多问:“东家,时辰不早,早些歇着吧。”   秦风点头,与龙七各自入了卧房,休息站的床榻只有这间套房的最好,算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可惜较之公主府的来说确是硬实了一些。   他合上眼,许是离开隋城,抛却了许多事,这一夜睡得格外沉稳,第二天一早醒来,两人匆忙下楼用了早膳,此时方可见这休息站的全貌。   不少进隋城的客人都是大包小包,或是步行,或是马车,或是驴车、牛车,各色人等都有,不比那官方的驿站,这边可谓是众生百态。   客人均是风尘仆仆而来,经过一夜的休整也难掩尘土,有出隋城前往远方的,也有远乡前来隋城探亲或谋生存之路的,衣着打扮各有不同。   不过这休息站里的客房倒是分为几种,有那种大通铺,也有两人一间或三人一间的客房。   像单人间也有,所以算是满足各种不同的需求,此处还可替牛、马、驴等添水添草,也售卖一些特有的干粮,存放处那里也有人存放物件。   明明还是清晨,休息站里已经满满的人,有人正结账准备离开,也有人张罗着吃点东西再走,还有人在购置干粮,这边送人,那边有送车送牛马驴的,休息站的伙计忙得不可开交。   这般的烟火气在隋城哪里见得着,秦风坐在角落里看着这林林种,只觉得看到了人生。   各人都要为生计忙活,为前程奔波,不过其中最有意思的是有一队送嫁的队伍,那新娘子是远嫁,新郎倌从远方来迎,这边送嫁还得带着嫁妆,是以东西不少。   此趟远嫁请了镖局来护,正是秦风下属的镖局,听闻秦风在此,那镖头忙来请安,见到龙七,这人一拳打在他胸口上,这人拳头大如斗,一拳挥过去也有些力道,偏龙七巍然不动。   这镖头只觉得手背刺痛,忙收了回来,诧异道:“这些日子不见,你这身子骨越发地硬实了,一拳过去没怎么着你,我这拳头要废。”   镖局中人没那么多礼数,个个生猛,不过也都是穷苦出身,跟着秦风混出了名堂后,对秦风这弱不经风的太傅府公子也早已臣服,毕竟事实证明光有拳头也不够。   秦风的脑子加上他们的拳头才能成事,何况这龙七就是秦风身边的一座塔,这镖头能屈能伸,大咧咧地说道:“东家着药铺送去的药甚是管用,兄弟们都记着东家的恩情呢。“ 第422章 月下孤岛   “你们出生入死不易,不过是些药,何必挂在心上,新来的掌柜赵乾坤是个识药理的,配的药比以前精进不少,你们要谢就谢他吧。”   这镖头还想多说几句,那送亲的人已经在催促,秦风抽空问了一句是何人成亲,看那阵势不像普通人家,一问才知道是都察院六品御史的千金。   如今远嫁去江津,算是低嫁,嫁的是当地的一户富商,这多的嫁妆其实是用富商给的聘礼补的,只因为这位御史大人实在不怎么有银两,此举也是为了撑扬合。   这些话是镖头小声讲的,毕竟这种嫁女儿都要靠聘礼的官在隋城的一众官员中不算多。   那镖头说完,急匆匆地走了,那位御史大人家中来了几名堂兄弟前来护送,但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从隋城到江津颇远,这些陪嫁又看着丰厚,担心被人盯上才找了镖局。   龙七不懂这朝中的事,秦风却是晓得,这六品官阶听着不怎么样,但是在东越几乎有条不成文的规定,翰林院诸职、御史以及各科的给事非进士不授。   这些官职看着不高,却是将来六部尚书与内阁大臣的必进之阶,真正的位卑权重。   将来的造化大着。   所以科考前三甲进入翰林院这是多少考子羡慕的事,这位御史大人嫁女何以这般地困顿,秦风倒是有些感兴趣了,再看那迎亲的人并不轻视,脸上都堆着笑意。   那新娘子盖着盖头从楼上下来时,身段婀娜,身边的丫鬟一直护着盖头就怕掉下来。   新郎远远地看着,生怕新娘子走不利索,一脸关切。   秦风一瞧,对这位御史大人倒是心生佩服,自个做了官,却没想着把女儿嫁入隋城的高门大户,利用女儿的亲事去结一门于仕途有力的姻亲,反而是让女儿远嫁富商。   刚才听镖头说此女还是嫡次女,并非府上庶女,瞧刚才的情况也是两厢情愿的婚事。   以六品官员的嫡女嫁入富商之家,婆家定不会为难,秦风突想到自家母亲,感慨在这朝代,女子嫁人无异于拼搏一生的事业,若是嫁错郎,这辈子都难翻身。   这位大人名舒越,秦风默默记住这个名字,等那波人离开,他们也准备启程。   何安亲自送两人上马车,将一包干粮放在马车上:“东家,里面还是你发明的干粮,这些三天也够了,也不知道东家准备去何处?”   “到处走走看看,顺便巡查下镖局和休息站的经营情况。”秦风没吐露口风:“派去西南的人好好筛选,待遇可以给高一些。”   要守在那等偏僻之地,需得给些额外的好处。   何安领会,目送两人上马车离开,见不着影子了,他才深深地作了一个揖,嘴里喃喃念了一句:“难得一见,走得真快。”   秦风坐在马车里,随马车带了纸墨、地图和一些书,他现在正将地图摆在面前,依龙七记忆,那浮生阁所处的小岛在东南一隅,可惜与秦启所在地方还有数百里。   时间紧急,既已寄信,他不准备拐道去看秦启,何况那处还随时可能有战事发生,故走官道至最近的码头,将马车放至那处的休息站再租船出行最是合适。   待到午时就到了码头附近的休息站,同样是查账看休息站的情况,询问附近驿站的动静。   在此处租下一艘船只,又问了一下附近的老渔民,知晓最近海上无风无浪,两人才登船,据龙七讲从这里过去也就一个多时辰的时间,但若是想要登岛,必要等到子夜。   问及为何是子夜,龙七摇头:“东家到时候就知晓了。”   行船自有龙七安排,秦风的游泳水平不错,可惜太久未练,上船以后就呆在船舱中歇息,一个时辰后便去与龙七交换,着他也休息一番。   此次出行又带了药物,龙七一直未停过,所谓近乡情怯,浮生阁虽不是龙七出生之地,却是他遭受大变的重要转折之地,秦风倒也问过他,此番回来是否要带上洛凡尘与楚月。   龙七却是摇头,他二人并不知晓阁主可能是自尽一事,因浮生阁主身死疑与镇北侯有关,知情人越少越好,秦风赞同,这才连冯宝也没有带上,仅他二人出行。   船泊于海上才知道天地之大,人之渺小,这一刻,秦风突然想到萧令瑶那句要沾生死,就该生死不忌,大自然盛怒之下逃无可逃自是无奈,但若是人事,岂能甘愿受死?   无论如何也要拼上一拼,这一点,恕他不能苟同。   想到萧令瑶,秦风突觉得满身的疲惫,三月之期已经到了,那一波不明来路的人究竟意欲何为,为何是生是死,丝毫讯息也没有?   “东家!”龙七的一声大喝让秦风清醒过来。   秦风一抬头,便猛地站起来,来到船边,只见原本平静的海面上已起涟漪,原本波光粼粼的水面突然冒出无数的水泡,海水犹如烧开一般,汩汩,汩汩地响!   他抬头望月,看月亮所在的位置应是入了子时,龙七所说原是如此,只是不知这与登岛有何关系,扭头看向龙七,龙七正死死地盯着水面,眼睛都不眨一下。   直到那水泡汩汩地破开,海面上好像多了一道阴影,龙七这才露出一丝宽慰的表情,迅速将船只沿着这阴影划向前方!   秦风见状忙过去帮忙,两人合力驾着船只往前方行驶,不知过去多久方看到月色中多了一道庞大的影子,一座看上去孤零零的小岛赫然出现在眼前。   在月光的照耀下,那处犹如一头蛰伏于海面的怪兽,岛上无光亮,龙七突长叹一声,许是想到以前岛上的光辉情景一时感慨。   这小岛看着并不大,秦风想到浮生阁并未完全对外封闭,能从外面输送物资进来,可见浮生阁主也是有些“积蓄”的人,否则要养这些门生也不容易。   想到此,秦风忍不住站起来,翘首看着黑漆漆的岛屿,船只越靠越近,海上突起了一阵大风,龙七面色微变,海上天气从来变化多端,今霄他们的运气不错,靠岸时方才起风! 第423章 蒸馏系统   “东家,迅速上岛吧。”龙七将船只靠近固定好,迅速钻进船舱取出行李,带着秦风跳上岛,顺手点燃火把,狂风中火光摇曳,随时都将要熄灭一般。   诺大的海岛上终于亮起一抹光,秦风这才看清楚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片柔软的沙滩,只是面前还有一个高哨塔,简易的钢架结构,应是用来眺望海面情况所用。   “这不是瞭望塔吗?”秦风的头皮发麻,加快步伐走近敲打着那主体结构,这特么不就是钢铁么,而且是比本朝更先进的纯钢!   古代提炼钢铁的技术虽有,但不够精进,历史上曾经有过的炼钢技术多种多样,有史载证明起码在春秋晚期就有了炼钢技术。   由先秦到西汉中晚期,主要制钢工艺是块铁渗碳法,由汉到明清,又有炒钢法和灌钢法,其次还有百炼钢法和炒铁渗碳法、坩埚炼钢法,汉魏南北朝时则是铸铁脱碳。   纵观整个历史,古代人的炼钢技术为脱胎于块炼渗碳钢的百炼钢,不断增加锻打次数让定型效果更好,但东越国的炼钢技术还远达不到百炼钢的效果。   是以钢铁普及不够,眼前这钢铁架子的工艺极其精湛,根本不像本朝技艺。   秦风忍不住伸手触摸,可惜不是不锈钢,虽是表面平整许多,但在海边遭受侵蚀,已有些腐蚀,想到浮生阁阁主去世已经多时,这钢架能撑到这么久已经难得。   上面应该做了些防锈处理才对,秦风才刚到岛上就被此物吸引了心神,对此行越发憧憬。   “东家,这边走。”龙七一手挡着火把,一边在前方引路:“这周边设计了不少陷阱,东家紧跟小的走就无事,以往浮生阁来人必是要提前通传,有专人引路方可进入。”   “阁主也需自保,此举也在情理之中。”就着火把的光,秦风朝四处张望,这小岛上本就生着不少果树,正值开春,林中隐约有花的芬芳,待成熟时,应是到处结有果实。   秦风只是好奇这岛上的泥土含碱量如何,盐碱土地含盐量高,农作物很难存活,龙七此前曾说浮生阁除了在外采购物资,还可自给自足,不知是否属实。   龙七听秦风发问,立马将火把往右一放,秦风顺势看过去,只见右手边开垦出一片片田地,虽是如今已经空荡荡,但可见明显沟壑,不同的作物种在不区的区域。   每一块田地边上都挂着木牌,上面的字迹实在看不清楚,看来浮生阁阁主选择这里时也曾研究过海岛的土壤成分,确定可种植才将浮生阁定于此处。   “岛上种植出来的花生比外面的要美味很多,除了自给自足外,若是有多余的也曾拿出去售卖,且价格不菲。”龙七想到往事,说道:“岛上曾有一位师兄擅长种植之术。”   秦风对此人极感兴趣,问道:“此人现在何处?”   若是寻到,定要收用之,于他有大用!   龙七面色尴尬,微微摇头:“不知。”   敢情是问了个寂寞,秦风看着这片土地,心潮起伏,难掩心中激动:“你们在岛上饮用水如何解决?”   此处可取的唯有海水,海中水的盐类比重大,根本达不到饮用水标准,大量饮用还可导致中毒 ,饮用海水非但不能补充水分,反而能加速人体脱水。   人体要排出海水中的盐类,往往要排出比摄入海水量更大的水分,得不偿失。   “阁主有一套专门提纯的设备用以去除海水的盐份,提纯出来的便是淡水,足以够岛上所有人饮用。”龙七道:“若是岛上人太多,便要外出购水。”   秦风皱眉,也就是说浮生阁名声大噪后,投靠的人多,这岛上的供需已经不能自给自足。   是以要养活这些门生,浮生阁阁主需要耗费大量的银两!   秦风按下这些想法暂时不表,询问龙七那设备在何处,龙七举着火把将他带至菜地后面的一处空地上,那里搭了一个建筑,门上的锁早就损坏。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就着火光,秦风见到那像谷仓一般的钢铁容器,容器上面由一条管子连接,另一头则是另一个同样大小的容器,不同的是上面开了一个阀门!   如同谷仓一般的容器下方铸有一灶台,可以加热,秦风一瞧,这不就是蒸馏系统么?   利用加热让海水沸腾产生水蒸气,再把蒸汽冷凝下来变成蒸馏水!   这浮生阁主要不是和他一样的来历,他把头都能拧下来,发现秦风突然亢奋,龙七说道:“昔时小的初来岛上,也被这东西吓了一跳。”   这龙七以为他没见过这种东西才有此表现,秦风也不辩驳,笑道:“阁主果然有过人之处,否则何以招揽如此多的门生,走,再看看。”   除了菜地与蒸馏室,岛上还设置了活动区域,如同小区里的老年人活动中心,那位是找了一个地方搭建了自己理想中的“小区”,按现代社会的住宅小区打造此处。   除了这种自给自足的区域,活动区域,还有居住区与学习区,居住区里搭建了好几栋二层小楼,隔出许多间房间,而学习区则是龙七所说的空间,正是那阶梯教室。   秦风略一扫这片区域的格局,若有所思:“各建筑之间的间隙有些过密,是否有些建筑是后来才建成?可是因为门生不断增扩,不得已而为之?”   龙七点头:“小的虽是入门最晚的男门生,但曾听师兄们说过,因为投奔的人太多,虽是有进有出,但也有容纳不及的情况,是以后来拓建过。”   秦风笑着摇了摇头,看来阁主根本没筹划过招揽多少门生,择这个地方只是想找一处清静的地方养老,可惜名声传出去了,逼得他赶鸭子上架,不得不重新规划此岛。   怎么感觉这位阁主后面的方向有点歪?养老没成,还误打误撞弄了个名声过盛的浮生阁,招来这么多门生,许是因为这桩惹来镇北侯关注,这才丢了性命? 第424章 暗门   秦风想去看看那阶梯教室,两人进去一瞧,好端端的空间里满是灰尘,原本存放在此处的书籍都被一扫而空,还有些撕碎的纸张落在地上,龙七的眼神陡然大变。   他飞奔几步上前,将那些碎纸拾起来,似是不敢相信:“他们竟然卷走了阁主所有的藏书,这些可都是师父多年积累,这些杂碎东西!”   夫妻都能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何况这帮临时集结在浮生阁门下的门生们?   秦风对此情况见怪不怪,拍着龙七的肩膀说道:“想来阁主不会把最重要的东西放在此处,他若是受过镇北侯的威胁,势必会留下些线索,你好好想想,阁主最重视的地方在何处。”   龙七的手指微松,那些碎片从他指缝间落下,骨节突起,他沉声说道:“小的知道。”   那便是他最后离开的地方,那是阁主的另一处书房,鲜少有人能进去,不知为何,阁主对他总是格外关照,有人曾说他是阁主收的最后一位男门生,是以颇是重视。   但龙七觉得不是,阁主有时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另一人。   走出这间阶梯教室,龙七将秦风带至另一处,此处摆满了各种书架,与阶梯教室的情况一样,书架上的书册全被清空,一册也不剩,龙七微闭双眼,胸膛上下起伏:“罢了,罢了。”   既是浮生阁已散,那些藏书若是能派上用场也好,好过留在这里化为烟尘,也不枉阁主一番精心收藏,他只是想到藏书都不剩,那阁主积累的那些黄金白银只怕更是被狂抢。   龙七暂时按下这一念,将秦风带至这古代“图书馆”的内室,暗门打开,里面另有洞天,一条狭窄的甬道尽头是另一道暗门。   打开以后,才是龙七所说的阁主最珍视的地方,秦风看着龙七用火把点亮墙边的火盆,突然问道:“此处还有何人可以进来?”   “进来者寥寥,且应是无人知道此处还有一条秘道。”龙七所说的是他被阁主推出去的那条秘道,因为此举他才保留性命。   龙七记忆慢慢恢复,如今又添了许多细节,火盆亮起,此处光景尽现于秦风眼帘。   此处摆放的并非寻常桌案,而是现代比较普及的连书架一起的桌椅,左右两侧的架子上可置书,置物,而右手边则有可抽拉的抽屉,秦风的太阳穴在跳动,脑子里嗡嗡直响。   再看书桌的一侧摆放着书架,与墙体平行,高约两米,用的是上等的原木,可惜这原木易变形,上面摆放的东西太多,导致书架微微侧弯。   比起外面被扫荡一空的情况,这里显然无人来过,秦风大感意外:“看来除了你,能来此地的门生都已经出岛,也未回来看过。”   这话却更添了几分悲凉,龙七哑然道:“或是知晓阁主已逝,就算回来也无意义。”   秦风看摆在书架上的书有些不同,并非这个朝代的线装本,示意龙七与他一同走过去。   他从中抽出一本,果然并非书局发行,而是自行编写后装订,看这字写得倒是一般,而且匆匆而就,每个字的最后一笔收笔匆忙,可见痕迹。   其中不少都是记录着气候变化,以及海岛上的土壤与农作物生产情况,还有一些读书笔记什么的,秦风能看出此人大概是工科生,文字描写看不出丝毫美感。   见秦风不曾展眉,龙七说道:“东家可看出一二?”   “这位阁主似乎更关注土壤与植物生长……”秦风的话刚说完,手上便顿了顿,再看手上的这本册子,这次终于有了些意思,这一本居然是用英文写的!   秦风这才来了精神:“龙七,你可看得懂?”   “自是不懂。”龙七说道:“以往与阁主单独相处时,也曾见他这般书写,但从未解释过此为何等文字,书写的是何内容,小的每次只是帮阁主装订而已。”   秦风的学历高,因为医学用语不少都是英文,是以水平不错,他迅速让龙七将书架上所有用英文书写的册子全部取出来,又在此处寻了一番,一口气找到了十三本。   不仅如此,龙七还在此处又发现了一间密室!   这间密室以往连他也未进过,阁主对他与众不同,是以允他进入其中,还告诉他机关何在,但这回新近发现的却是他偶然间发现墙体上的松动才揭露。   看着突然打开的暗门,两人面面相觑,龙七抢先一步进入,方踏入其中,只听得嗖地一声,一枚暗箭从里面呼啸而出,直朝着龙七的面门而来!   龙七手里还拿着火把,秦风忙将他推开,那箭从两人中间嗖地射出去,咚地射中墙体!   刺入的声音犹如撕开了人的皮肉,秦风打个寒蝉,再看龙七,额头竟也冒出一层薄汗。   这位阁主对此处才是真正提防,不仅藏得深,还在此间密藏了机关,让原本像在逛园子的两人彻底清醒,此处,可是浮生阁啊。   那位能辅佐元帝祖父开辟东越王朝的大人物岂是等闲之辈?   秦风为刚才在外面对他的轻视也做了一番检讨,他便折了回去,从书桌上取了一块砚台过来,站定后便掷进去,就听得轰地一声,里面乱箭齐发,还有碎石掉落!   两人抱头蹲到一侧,竟是有些狼狈,那烟尘四起时,两人也不约而同地捂住口鼻,好不容易等到散去,龙七才一个箭步先冲进去,秦风准备喝斥,却是被残留的烟尘呛住了。   里面的情况不堪入目,这也要怨秦风胡乱一掷竟是正好掷到地面的机关上,那地方原本是要有人踩上去才会触发悬石阵,结果一个上好的砚台砸过去,砸得正正好。   龙七查看完毕,都不得不对秦风竖起大拇指:“东家砸得妙。”   这夸赞秦风勉强受了,候了片刻才进去,看清楚墙上悬挂的一张张地图,他才体会到何是真正的震惊——这墙上悬挂的全是手绘的地图,与东越国流传的不同,均是地质地图! 第425章 阁主的财富密码   普通的地图不过是平面图,对地面的情况进行说明,展现的是平面,山川、河流、土地、城市等等,而地质地图不一样!   地质图是将沉积岩层、火成岩体、地质构造等的形成时代和相关等各种地质体、地质现象,用一定图例表示在某种比例尺地形图上的一种图件。   地壳表层岩相、岩性、地层年代、地质构造、岩浆活动、矿产分布等等都能呈现。   这其中最重要的是什么——矿产分布!   东越幅员辽阔,各地的地质情况大不相同,地质在不停的地壳变化中错落成形,铸成了各地不同的地况,要弄清楚这些,需得大量的时间、人力、物力,离不开财力的支持。   这墙上所有的地图将东越国各地的地质进行了严格的划分,每一处都有绘图,上面还有小字进行说明,虽然字依旧写得不怎么样,但每一处地质有何特征,疑似有何矿都备注了。   矿产啊,这可是取之不尽的财富,浮生阁阁主手上握着这般重要的财富密码!   所以,他是靠这东西帮助元帝的祖父夺得了天下么?既是如此,为何没有听说本朝大肆开采矿产?这莫不是阁主握在手里的底牌?   龙七也惊呆了,只是因为地图上面的备注全是用的英文,他也看不懂,只是纳闷道:“东家,这些图好生奇怪,上面与方才笔记中的文字相同,到底是何意?”   东越国之人哪见过地质地图,就是他,要不是学过地理,加上图上有英文备注,都能看得一头雾水,他轻拍着龙七的肩膀:“龙七,东家也要做一回土匪了。”   “何意?”龙七不解道。   秦风没说话,来到墙边,幸好那机关设计都是建立在保护这些地质图的基础上,方才乱箭齐发都是对着入口,乱石也是落在中央,并未碍着这些地图。   他顺手就揭下来一幅,卷起来,再揭一幅,一转眼间就将墙上的所有地图全部揭了下来!   龙七看得目瞪口呆,这次还不知道何为土匪就不可能了,他一怔道:“这些地图对东家有用?可上面的文字实在古怪,根本看不懂。”   秦风嘴角牵了牵,露出一丝快意的笑容:“那是他人看不懂,你东家却是一目了然。”   他看过多少英文典籍,那砖块一般的原文医学书籍一本接一本地消化,这些能在话下?   如今才知道百无一用是书生此话差矣,知识才是力量,才是王道。   人都是偏心的,龙七不爽同门掠走岛上典籍,对秦风这般趁火打劫却是说不出半个不字,横竖这东西别人不懂,落在懂的人手里也好,就这么默默地双标了一把。   秦风毫不客气地揭下这些地图,幸好不知道表面做了什么处理,折起来时才发现纸张纤巧,表面更像有一层保护膜,折叠后也未觉得有甚不妥。   将这些东西收拾好放进背包里,秦风索性继续搜罗,这才发现刚才的机关将原本做好的沙盘全砸了,这沙盘应是地质类的模拟再现,地上仍可见备注着砂层的说明。   这下子才把他心疼到肝绞,真是有舍就有得,破了机关不假,却也把这沙盘给毁了!   “不知这是何物?”龙七捡起那沙盘的碎片,越发不解:“以前觉得师父本人深不可测,但未知他精通这些。”   “此为沙盘,东越国军中应也有对战的沙盘,可以模拟战事,不过这位阁主做的是地质沙盘,更精细些。”秦风说道:“这应该才是阁主最擅长的专业。”   人哪有万能的,所以才要抱团,才要用人,秦风拍了龙七一下:“把所有用你看不懂的文字书写的册子全部找出来。”   夜已深,本就是子时才上岛,眼下一番参观加搜索,天恐将要亮。   龙七本想规劝秦风休息,人既是来到此,可以好生研究,也不急在一时,但看秦风双眼灼灼,毫无睡意,便打消劝阻的念头,继续在这此间密室搜索,终搜集放到他脚边。   秦风没有一目十行的本事,但胜在阅读英文原文书籍都不在话下,眼前这些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第一遍他并不细究,只是大略地翻一翻,看看这位阁主用英文记录了什么。   一遍看下来,果然,这位曾经走遍大江南北研究东越地质结构,将总结来的结论全部记录其中,还有不少民俗文化,这东西要是落在四皇子手中,他怕是要美翻天。   秦风感叹这阁主曾经用双脚丈量过东越辽阔的疆土,比起自己穿过来后因为在一名不受宠的庶子身上,不得不在后院委屈求全,两相对比,何等羡慕!   秦风一本接一本地看着,前三本均是如此,从第四本起,秦风的汗毛竖了起来,这一本里面居然记录着如何炼钢术,还有火药的配制方法,以及在不同的地质情况下的用量!   上面用了不少化学符号,对别人来说或许是天书,但秦风一看就明,医学里本也离不了化学,这地质勘察也是如此,秦风只觉得喉咙里又干又涩,却是激动而致。   龙七纵然习过武,现在也是困得不行,坐在一侧,双手放在身前,早就安然睡去。   他是没有瞧见秦风激动的神色,也错过了他的雀跃,秦风自认为所学颇多,但精通却是少,这阁主留下的笔记可谓帮了他的大忙,想到萧令瑶头疼的养军,他思绪大开。   这一刻突想到萧令瑶,秦风的手指轻颤,若是她还在,若知道这世间还有火药的存在,该是多欣喜,自己这奸滑的商人找她要什么好处,她恐怕都是会同意的吧?   这是能把她彻底压制住的筹码啊,秦风笑自己在这时候还想赢过她,明明伊人已经不在身边,他依旧下意识地想要与她较劲。   这种感觉是他两辈子都没经历过的,棋逢对手,想要赢她,但若是败在她手上也不会动气,只是,还是想彻底地、完全地赢她一次,所以,“别死啊……” 第426章 揭密阁主   秦风难自抑地溢出这一句,想到曹景与白浅入宫前仍有安排暗卫继续寻找她的下落,心下黯然,她若安然,怎可以不想法子与他们联络?!   他原本认定带走她的人必有所图,可三月有余过去,竟是毫无动静,莫不是……他心里咯噔一下,扫去心中不好的猜想,顺手拿起下一本。   这一次刚看了个开头,他精神为之一振,这一本是日记,浮生阁阁主的日记!   这日记正是刚才在外面找到的十三本,全部用英文书写,从他如何来到东越,如何帮助东越国开朝皇帝夺了江山开始,直到来到这岛上,皆有记录。   秦风现在哪有睡意,在龙七的轻轻鼾声中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来,这位阁主在孟红缨这样的前朝女官眼里是大启朝覆灭的帮凶,她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   但在东越国诸人看来,这位阁主却是开朝的大功臣,从龙之功并非是后来的唐相等人可以媲美的,开朝的意义不同于夺嫡,等同于开天辟地的程度。   这浮生阁阁主原是一位地质学教授,名唤吕奇,来东越前在大学任教,如若秦风也在那个圈子的话,理应听过他的名声,如今只能在其自述中找出几分痕迹。   与他踩空下水道过来不一样,这位吕奇教授是在睡梦中直接穿了过来,过来后原本是一名书院的先生,彼时仍是大启朝,因缘际会带教仕族萧家的子弟,与萧家结缘。   彼年的萧家仍是大启皇朝下的臣子,吕奇对大启的情况其实是颇感慨的,毕竟在古代可看到女子与男子同朝为官,且将寒门与仕族欲放在同等位置上,他对大启皇帝实在佩服。   可惜这一切在他发现王朝内遍布着各种矿藏后发生了变化,尤其在他辞去书院先生一职,用了五年时间走了大启国各地探查矿产分布情况后,他的心思发生了变化。   古代的矿业归属国有,私人不得开采,否则被视为谋逆,作为地质学家的吕奇心痒难耐。   在大启时,一般人想要花费五年时间寻矿谈何容易,但他借着穿来的优势,用着本身的先进知识在短短的五年暗里完成,并绘制地质图!   这份得天独厚的优势让他不再满足于做教书育人的先生,再次出现在大启都城,吕奇用两座矿产的所在地与萧家做了交易。   萧家有了资本去造反,而吕奇可得到矿产研究权,这并非吕奇真正想要的权力,只是古人也没那么好蒙骗,他若说想要占据所有矿产,萧家还能容他?   但若说研究,萧家还要给他出钱、出力、出人给予一切协助,这也是为何开朝皇帝对他如此礼遇的原因,吕奇确是萧家造反的大功臣,但更多的是出自私心。   秦风只是好奇大启的皇帝如此开明,为何吕奇不去找大启的皇帝谈判,却是与萧家合谋。   可惜里面没有提及,后面则是吕奇为何要与萧家分裂,这两人都有藏私,吕奇身边都是萧家的人,时间久了便对他心生怀疑,吕奇的策略是每三年告诉萧家有发现一矿。   给的都是些价值不高的矿,比如已经大面积开采的铜矿。   几年下来,萧家对吕奇的信任大打折扣,吕奇自知不妙,借故患病就此离开,离开前更是一口气弄了三处矿地交予萧家以表诚意。   或许是觉得吕奇还有用处,悬在吕奇头顶的闸刀并没有落下来,吕奇带着地质图一走了之,他择了此岛作为后半生的养老之地,然后就开始装病,这一病,便是三年。   巧的是这三年间东越国并不安稳,北边、南边皆有战事,加上开朝皇帝底下的几位皇子也为继位争斗,反倒让吕奇得了空,把此处岛屿打造成了他个人的桃源。   浮生阁是他一次外出有人问起随口说出的名字,未料到后来名声大振,萧家的开朝皇帝去世以后,浮生阁迎来了第一批门生。   这事的魔幻发展让吕奇措手不及,他最大的优势便是现代社会接受的九年义务教育与高等教育,最擅长的便是地质,同样他也缺人。   吕奇由初开始的惊慌,不由得想到是否可以借招揽门生来行大业,萧家可以在矿产的支持下谋反,他若是有了人力,加上自个寻矿的能力,岂不是如虎添翼?   看到这里的时候,秦风才知道那野心是可以一口、一口地喂大,从一开始对地质的着迷,到想拿到开采权,直到发现不可能便想着自立门户,最终想要与萧家抗衡。   这个过程看下来,秦风惊奇之下还冒了一身冷汗,再往下看,只能叹一句人心难测。   吕奇的这般想法在浮生阁门生越来越多,他一步步改造小岛后才发现不对劲,这些门生都是冲着他浮生阁的名头,以及他对先帝的从龙之功来的。   不知从何时起,他在外界的名声传得越来越邪乎,导致不少能人异士想要借他的名头好出去谋个好前程,来浮生阁就如同镀金一般,而这些门生根本不可能同他拧成一股绳。   拧都不能拧在一起,何谈朝一个方向使劲?   随着年纪渐长,浮生阁门生越来越多,但进进出出的更多后,吕奇的那点野望被打得七零八落,无人,无权,光有一脑子的空想又如何。   他是知道那些矿产在何处,敢动哪一处都能被东越皇帝追杀。   小命都难保,不要说谋求大业了,吕奇认清事实后就晓得他在这个朝代的想法太过天真,也为能在先帝手里逃脱而庆幸,从此收了利用门生去开矿的念头,一门心思操弄浮生阁。   从日记来看,他将心思转到了学术研究上,除了早年绘制下来的地质图,开始研究如何利用现有条件提炼火药,又如何研究农作物,还有整理各种知识来“指点”门生。   吕奇和他一样术业有专攻,但好在都知识算“渊博”,各个媒介得来的知识够撑门面。   或是不甘有一天就在这世上消失,又担心事情泄露,吕奇将关键性的内容全部用英文记录,横竖没人能看得懂,却未料到还有他这位后来人。 第427章 名单   那笔记的后面记载的是镇北侯寻来浮生阁,那镇北侯不知道从哪找到端倪,认定他手上仍掌握着大量的矿产,想要逼迫他交出来。   里面还提到一事,这位吕教授命不久矣,他自知患了重病,活不长,龙七言他是自尽,看来这也是他能利索了结自己的重要原因!   秦风还意外的是吕奇提到了墨林,称在这么多弟子当中他心思最纯粹,虽是习武的天才,但生来没有野心,而且长得与他在现代的儿子极为相似,让他在这里找到了亲人的感觉。   细算下来, 这位吕奇穿过来时已经三十有余,东越开国也有三十余年,去世时已过花甲,他这一生都在盘算着如何利用矿产行事,但可惜天不遂人愿。   秦风看到此时,因为身在暗室,并不知外面已经大亮。   龙七仍在沉睡,昨夜他划船辛苦,铁打的人也经受不住,秦风这才想到从包裹里取出一件厚点的衣裳替他盖上,再折了回去,盘腿继续看。   自传是看完了的,接下来的册子一打开,秦风的眼睛再次亮起:“阁主实乃妙人。”   这一部是浮生阁门生的名录!   不仅有名姓,还有年纪,来处,以及他们擅长的本事,后面还有些短小的批注,依据对方的品行和行为习惯给出评价,虽是吕奇的主观判断,但多少能做个依据。   略一算下来,浮生阁这些年进进出出的门生也有四五百号人,可惜真正留在他身边长驻的并不多,起码为阁主信任的人他都做了标记,在名讳后面画了星号。   其中就有洛凡尘、楚月和墨林,秦风看着颇是感慨,这用人之道的学问太深,要是用人不慎,便是满盘皆输,要说吕奇败在何处,明明占据了矿产这一得天独厚的优势,仍是输了。   这矿成就了他的原始积累,但后来却败在无人可用上,秦风想到自己手下的人,也陷入沉思,他可用的人里绝大部分是为利而来,也有因恩情而来者。   要想将一帮志向不同的人绑捆在一起,势必要找到一个切入点,让所有人都想共同奔赴的方向,这一点要何其难也,纵观以往每次起义,均是大势所趋才有人揭竿而起。   而揭竿而起的群体里往往也是内斗不断,到底是人众还是要捡精,必须思虑再思虑。   秦风想了想,把那些关于阁主来历的册子一股脑地烧了,剩下的关于如何提炼火药,如何判断土质,适合种植何种农作物等等实践性的笔记保留下来。   龙七闻到火的味道后立马惊醒,警觉地跳了起来,见到火光冲天,惊愕道:“这是什么?”   “阁主的自述。”秦风淡淡地说道:“此事还是只我们二人知晓便好,还他一个清净吧。”   秦风只瞒了阁主从哪来的事,将后面的事全告诉龙七,以及为何镇北侯突然盯上阁主。   “原是为了矿。”龙七一点就通,眼神灼然:“镇北侯想要摆脱朝廷桎梏,一旦拥有了这么多的矿业,他便可以自行养军,届时镇北大军为他一人所率,就不再是朝廷的兵。”   秦风看着龙七:“你是好了?”   这脑子和以前相比是大不一样了,龙七倒没有笑,面色凝重:“所以东家能看懂那些奇怪的文字,老天爷让东家来到这里,或许是天命所归。”   古人就爱说什么天命不天命的,秦风心想哪是天命,是我自个想来找前辈取经的。   没想到前辈还挺不赖,虽是身已死,留下这么多宝贵财富,秦风将那份浮生阁门生的名单交到龙七手中:“所有门生的资料都在这里,你看看数量。”   “数量应是差不离,阁主也并非来者不拒,也要观其言行再决定要不要留下。”龙七说道:“他们虽是本事各异,但若是一上来就野心勃勃或无定性,阁主也会拒之。”   “方才在海上,你要求子时才能循着那暗影前行,可是等月光移动,让岛上的情景映射到海上再确定确切的方向?”秦风觉得不止如此,但也只能猜到这些。   龙七果然说是也不是,但具体原谅也说不上来,想浮生阁门生众多,或许有人帮着吕奇行了这一招也说得过去,秦风看着这名单道:“上面做了标记的是阁主以为可用之人。”   说来也是可笑,四五百号人,可用之人不过一成,也就是四五十人,这还仅仅是阁主个人所感,若是再验证一番,是不是还要再去除一些?   龙七却是未置可否,他一边看着名单,一边摇头:“小的以为这做了标记的人不足以全信,未做标记的也未必不可以用,阁主用人有他自己的一套,可用不可用由他所判。”   “但小的在阁主身边呆了这么久也能瞧出一二,但凡对阁主表示忠心的,哪怕只是嘴上说着要长留浮生阁,都能讨阁主欢心,说句不敬的话,阁主是人老了。”   人老了就和孩子一样,喜欢好听的,对方说的若是假话也一厢情愿地相信。   龙七的嘴就是刀子,幸好这位阁主已经仙逝,否则听到还不吐血?   秦风点头道:“这名单暂且收好,日后于我有大用,至于是否可用,届时我再有定论。”   龙七欣喜地拱手:“东家说的是,不过小的有一事不明,东家是如何看得懂这些奇怪文字的?这些文字是否有规律可循?”   “你们只知道东越邻国有北漠南瀛,却不知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间何其大也,这文字不过是更远些地方的通用文字,东越国接触的人不多罢了。”   “除却阁主与我,日后若再有人跳出来说识得也不为过。”秦风淡定地说道。   龙七若有所思,肚子突然咕咕地叫,秦风将干粮取出来,两人盘腿坐地地上就这么用了。   见秦风不复平时的矜贵模样,就与寻常走夫一般盘腿而坐,衣衫沾满灰尘也不以为然,龙七颇是感慨道:“东家不是驸马以后,倒像是变了一个人。” 第428章 有人捷足先登   “小的嘴笨,不知如何说,但硬要比喻的话,就好像脱了壳又是一番蜕变,与以往大不相同。”龙七说道:“许是以前规矩太多,不得不守,如今跳脱出来,反得了自由。”   还君自由四个字在秦风的脑子里炸开,这些天,萧令瑶遗书上的字字句句总是时不时地跳出来,他扶了扶额,笑道:“别忘了你东家只是庶子。”   嫡贵于庶,庶子连娶嫡女的资格都没有,庶女要么只能下嫁给不如本家的人家做正妻,要么只能给高门大户做妾,略有点来头的人家都不会迎庶女做嫡妻,除非另有隐情。   而庶子相较于庶女略好一点的是可以通过科考改变自己的命运,是以当初唐家父女俩要打压原主,果断采取了剥夺原主科考的权利,将他禁锢于后院蹉跎的法子。   这世道不公,没人可以选择出生,但偏要让出生决定尊贵低贱,秦风能怪甚,怪原身不会投胎么,以前被困在后院的,后来则是公主府,如今真正如她所说,自由了。   但这份自由是有限度的,人活于世,不管在各种背景下都不可能拥有绝对的自由,世间有不同的规则,生而为人就必须在这规则之下存活。   秦风晓得跳出一个区域,又跃进另一个区域,如今看似自由,但仍身处于有框架的世界。   龙七不知晓他二人的思想领域已经不在一个级别上,秦风也无意解释,欣然同意他的看法:“庶子能一步步走到现在,在东越国来说已经是超乎寻常,但对我而言远远不够。”   “东家经商囤银,又在驿站边上安插了休息站,镖局的人马,这些都是有备而来?”龙七皱眉:“那往西南安插人员,又开始朝西南走商也有自己的打算?”   “时机未到,不过要多谢你,若非有你,我也来不了这里,得了这些东西对我大有益处,总有一日能派上用场。”秦风对龙七说道:“话说回来,你以后要做龙七还是墨林?”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龙七便好。”龙七说道:“东家,依小的看,此地不宜久留,若是得到想要的东西,我们还需尽快离开。”   秦风晓得其中道理,浮生阁并不算完全隐密的存在,进进出出的门生这么多,知晓海岛在何处的人也不少,虽是已经将外面的东西搬空,但不排除有人还想更进一步。   比如那镇北侯。   秦风点头,忙起身收拾东西,将有用的一律放进包里,只是在起身之时,他一阵眩晕,一步还没走,就眼冒金星。   坐在地上这么久,一宿没睡,现在才知道轻重,秦风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回神。   龙七见状,说道:“东家擅用毒物,但若是要强身健体,仅仅之前的那一套远远不够。”   他说的是秦风一直有练的五禽戏,那本就是健身之用,与习武不同,秦风说道:“若是有空,能随着你们练几招也不错,就连她跟着曹景久了,跳横梁也不在……”   话说到这里,秦风的脑子轰地一下像炸了一般,怪不得!   此前他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奈何有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快得来不及抓住,如今想到了!   她身边有曹景这样的八品高手,赵伦虽是走了弯路,但也练到了七品,作为被长年追杀的对象,萧令瑶岂会毫无身手,那日在碧水阁,她从横梁上一跃而下,动作利落得很。   再后来击晕程岑,更是手起如刀落,她哪是娇贵无双,她就是一只会咬人的兔子!   秦风后知后觉,嘴巴咬得死紧,脸上溅出的笑意有几分无奈与宠溺,龙七不解地看向他:“东家是否哪里不适?”   “心里不适,方才悟到一个道理,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不能相信。”秦风想到这句经典名言,说道:“这女人要是想藏得深,比男人强多了。”   “这些道理小的不懂。”龙七接触过的女人十根手指头数得过来,加上楚月那丫头是个没分寸的,他避之不及:“不过,世间男子无不爱好皮相。”   这话说得可太对了,一见钟情也都是建立在双方好皮相的基础上,不就是见色起义?   算了,这话题点到即止,两人正准备出去,龙七突然面色微顿:“外面有人。”   龙七的底子是曹景都无法触及的,且还是经脉被封的情况下,秦风自是相信他的判断,当下收了脚,说道:“看来此地真是招人。”   秦风这时候还有心情说笑,龙七正欲说话,又听他说道:“咱们的船看来是悬了。”   龙七身体一僵,若是又来了人,看到那船还不给他们毁了?这是要绝了他们上岸的路!   “此处不是还有一条密道。”秦风提醒道:“先从那里撤走,地上的印子想想办法。“   这地方积了不少灰尘,那些人很容易追踪到此处,此话是提醒了龙七,两人忙布了假象,这才找到那条密道,两人藏身进去,那暗门刚合上,就听到外头传来动静。   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响起,似是一群人闯了进来!   龙七的眉头皱起,阁主去世这么久,这地方不知道有多少来探过,但若非他们先行找到密室,这些人哪这么容易跟着他们的脚印寻来此处,倒是不知道时机太巧,还是他们太背。   他们方才已经将存有地质地图的暗室关上,又掩了那边的脚印,如今这伙人看到的也只是阁主平时办公的地方,架子上的书册秦风只取了部分,剩下不少。   焚掉的书灰都被秦风收拾带进来,不愿意留丁点痕迹。   秦风现在庆幸的是阁主格外关照龙七才带他进了此间,又在镇北侯逼迫,他黯然寻死之时放了龙七一条生路,把这最隐秘的一条生路也暴露给了他。   可见这皮相的用处大了去了。   龙七不知道秦风的思维都发散到这个地步,他听力超绝,隔着厚厚的石门隐约听到外面的说话声,为首的竟是一名女子,听声音沉稳得很,并不娇柔——“已有人捷足先登。”   “夫人何出此言。”另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   这女子的声音似是有几分无奈:“平日里言你们只晓得习武,就应该多动脑,全当成耳边风了,此处脚步混乱,脚印子却是新的,还有这书架上的书册,看似摆放整齐,假象矣。” 第429章 元帝未信   “中间空了不少册。”这女人说道:“看到有船,便知有人先行到了岛上,倒是不愿意他们先找到此间密室,可惜了,不过人定是还在。”   龙七与秦风对视一眼,又听到那女人嗤笑一声:“倒是我心善了,叫两个人去把那船给毁了吧,要快。”   娘的,龙七几乎要骂出声,东家这是什么乌鸦嘴,船是真的悬了!   秦风倒是不奇怪,反而觉得这帮人倒不像穷凶极恶之人,若是歹毒之人,第一眼发现有船在岛边定是将其毁之,他们到此刻方才想起,可见平时没这歹毒的习惯。   料想他们也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方会谨慎行事,秦风又听得外面响起一阵叹气声。   “陈天啸如此看重浮生阁,如今看来他定是没掏出什么东西,瞧瞧外面的光景,已经不剩下什么, 这里也没甚,”这女人的声音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他怕是落了一场空。”   听上去这帮人与镇北侯陈天啸并不对付。   “如此也好,彼此都得不了好,我们也不算白来,只是浪费先生替我们带路一场。”   龙七一听,他能带秦风来,这帮人也是门生带过来的。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夫人言重了,只是此处小生以前并不知晓,想来镇北侯也未曾来过,只是这回不知道何人抢了先,若夫人可以找到他们,也好看看他们拿了什么。”   龙七皱眉,仅凭声音他也判不出来此是何人。   这女人说道:“只是捡了人家剩的漏,好在咱们都不是要脸面的人,所剩下的这些册子都收起来带回去瞧瞧,对了,船烧了就好,勿与对方再打照面。”   秦风一听,这夫人显然不愿意与旁人打交道,只是绝了他们的后路,龙七眉头皱起,他当初从这里死里逃生,是靠着泅水的本事,如今一堆册子见不得水,如何是好?   看秦风悠哉悠哉的,一点不着急,龙七低语道:“不妨小的与他们过过招。”   他身手过人,既是曹景都拿他没辙,外面的人又有何惧?   秦风却是摇头,这位夫人不愿意与他们打照面,他又何尝不是,他如今还离不得隋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知晓他来浮生阁的人越少越好:“由得他们去。”   龙七手脚发凉,莫不是要再游出去一次?   外面过了一柱香时间后便没了动静,他们随身带有干粮,倒是不愁吃喝,秦风不仅不急,还让龙七点亮了这里的火盆,靠在墙边又读起了那些奇怪文字记录的册子。   秦风稳如泰山,龙七也不急躁了,盘腿坐下,还顺便又服用了一颗药丸,合上眼,以往在浮生阁的日子浮上心头,他突嘀咕道:“不知为何阁主没有生儿育女。”   “因其担心生儿育女会成为他人裹挟他的累赘。”秦风一语中的:“他情况特殊,一开始只是不想为人掌控,后来年岁大了,想要生儿育女也来不及了。”   龙七面露尴尬,突想到一事:“东家为驸马时幸好没让殿下珠胎暗结。”   秦风喉间一哽,龙七和冯宝都不知晓他和萧令瑶虽然共眠但还清清白白,只是素来粗枝大叶的龙七如今恢复正常,思虑倒是细致:“此话怎讲?”   “小的以前混沌,不知东家志向远大,现在才知晓东家志在隋城以外,或许还在东越以外,若东家一直是驸马,与皇家断不了关系,只为阻碍。”   “若无殿下失踪一事,殿下替东家诞下一儿半女,那便是郡主、郡王,是皇家子孙,东家如何与皇家撇开关系,凡事有利有弊,东家迟早要与皇家撇清,若无子女倒是一件好事。”   连龙七都能想到,她何尝想不到,所以才要还君自由。   秦风胸膛里似燃了一把火,这就是他们根源的不同,她早就看破,才要借这次前齐王世子逼迫行得一险招,要成全他一把,说来说去,她让他承了她的人情。   只是她低估了元帝,元帝或许还不知晓他要做甚,但此前的事明显让元帝对他有几分疑虑,如今让他做赵伦的义兄,一来是阻了赵伦即位的可能,给他许个衣食无忧的前程。   二来,二来怕是要用这一层关系吊着他,秦风此时想到这第二层,顿时毛骨悚然,为何,元帝也觉得萧令瑶并未死?!   此时此刻,秦风腾地站起来,看着龙七的眼神有几分赞赏,但又带着几分骇然,龙七被他瞧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东家?”   “毕竟是九五至尊啊。”秦风笑了,看来萧令瑶的遗书发挥了作用,替赵伦保住了前路,但也让元帝认定他就是萧令瑶衷心的男人,他既不信萧令瑶身死,便要替她留着他。   无论如何,让他与皇家保留一分关系。   元帝既是认定萧令瑶未死,一定还在四处寻找,若是找到,并非好事!秦风的心脏猛悸。   萧令瑶失踪一事还有内情,想到突然出城的左平道,秦风的脑子里又一阵轰然,那左平道身为大理寺卿,非要案不会轻易离开隋城,他如今可是备受元帝重用。   还有,左平道偏执于萧令瑶已久,为何在城门外相遇时只是刺了他几句,脸上却没有太多的悲痛,若非情绪控制得好,那便是……他也笃定萧令瑶未死。   元帝到底在何处发现端倪?皇寺发生的事错综复杂,又涉及萧令昭被谋害,定是在哪里露了痕迹,好一个元帝啊,看着悲痛莫名,比他们演得更真!   看秦风时而喃喃自语,时而在密道里来回徘徊,龙七正要说话,秦风一拳砸到墙上:“怪不得要让曹景和白浅入宫随侍赵伦,把这些人放在眼皮子底下可好得很!”   不过,秦风马上冷静下来,白浅他不知,但曹景的行事路子和萧令瑶颇是相似,有他在的话就可以放心,只是,这元帝果真不好对付。   隋城不是久留之地,秦风暗叹,再看着方才看过的册子,吕奇无人可用终走向败局,他心下叹息,他眼下最难的依旧是人手不足,各领域都急需人才! 第430章 难遇见   龙七不知自己无意中又让秦风打开了一层思路,让秦风的担忧比刚才更盛,秦风看着他,说道:“你可愿意出去探探虚实?”   龙七早有此意,忙说道:“小的愿为东家肝脑涂地。”   “别动不动就扯这个词,怪不吉利的,活着不好吗?”秦风说道:“蒙上脸,别让他们瞧见你的样子,我在这里候你回。”   龙七嘴角轻轻上扬,那外来人哪有他熟悉浮生阁,他当下遮挡住脸部,侧耳确定隔墙无人,这才打开密道,身影如飞烟般窜出去,一转眼间就消失。   他轻点脚尖,循着地上的脚印跟着那群人出了阶梯教室,远处,一处火光正高高窜起!   龙七抑制住骂人的冲动,船真被烧了!   瞧那烧的态势应是浇了火油,林间闪烁几道身影 ,他纵身跃起,来到林端,俯首看下去,对方来人一共十余人,为首的是一名女子,同样是一袭黑衣,头上戴着帷帽。   虽是看不清面目,却能瞧出此女子的身段相当地妩媚,随行之人好几次忍不住将目光触及,又恐被发现而移开,目光倒没有邪念,只是单纯被美的事物吸引。   龙七细听下去,只听到一人说道:“夫人,此岛甚是古怪。”   天已大明,岛上一切暴于天日,那些开垦的田地,还有那蒸馏系统,以及岛上奇怪的建筑,都无处遁形,那夫人淡淡地应了一声:“此岛若有什么,时隔这么久,他也得手了。”   “只是不来一趟,总是不放心,岛上的人就随他们吧。”这女子说道:“来人好强的心性,如此沉着,船都被烧了,竟也不出来么?”   龙七的心肝一颤,烧船原是为了引他们出来?   一名男子道:“这岛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否需要搜罗一番?”   “不必了。”这女子说道:“要进此岛只有一镇为必经之路,回去打听一番,在我们之前还有何人租船前来,留个样貌即可,撤了。”   这女子似乎并不想与来人纠缠,龙七眼睁睁地瞧着他们离开,极力记住那些男子的样貌。   秦风得龙七说可以出来时,就看到那烧了大半的船只,不禁被气笑了:“他们竟还带了火油?不然哪烧得这么快。”   本以为只是将船解开任其漂走,天晓得他们玩这一手,这下子只有两条路了,要么游出去,要么就重新造一条船,租船押的银子是只能赔进去了。   秦风家大业大的是不心疼银两,但要游水就算了吧,他叹了口气:“来者何人,身上可佩戴着什么印记,可有看清样貌。”   “全部黑色夜行衣,为首的女子戴了帷帽,听声音不似年轻人,跟从的男子们倒没有遮住面目,其中一人眉心有颗黑色痦子,无佩饰。”   龙七说得利索,又把那女子说不必搜岛出去后打听租船人的话一讲,秦风就扶了扶头:“那位倒是头脑清醒,租船远行的客人不多,船行对我们印象深刻,不难打听。”   “那怎么办?”龙七一下子慌了:“本以为浮生阁出事这么久,该来的人都来了,孰料到今次还能遇到他人,咱们这运气也太背了。”   “要来也躲不过,何况和镇北侯过不去的人也算同道。”秦风的心态倒是好,这里没摄像头,就算船行能说出他们的长相又如何,这里离隋城多远?何人识得他与龙七?   描述的过程中就能失真,真要凭此确定他的身份,准确率低得可怜,虽是感慨那女子思维敏捷,也要多谢这朝代技术不发达。   “这帮人好生奇怪,来浮生阁简单寻找一番就此离开,明明发现有其他人闯入也不以为然,”龙七看了一眼在烟火中已经散架的船只,呃,他得收回一半,“不似太以为然。”   秦风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吱地一声,砰,船只彻底解体,火星坠落于海面,烟气升腾。   这都是什么运道,秦风拍着龙七的肩膀道:“不想造船的话就好好想想,以往浮生阁出去采购也是要用船的,那些船只可还在?”   这倒是提醒到龙七了,他忙折了回去,秦风看着海面的狼藉,也跟了过去。   幸好龙七的脑子好得差不多,在一间看上去废弃很久的仓库里寻到一艘缺了桨的船只。   有这么多的树木,没桨的问题太好解决,只是他们不能再循着原路上岸,那伙人定在岸上守株待兔,虽是对那帮人有好奇心,此时的秦风仍不想让人发现他来了浮生阁。   踏上归途时,秦风终于合上眼睛,龙七看着熟睡的秦风,扭头吹着海风,镇定地划桨。   另一边,正如秦风所料,那帮人打听了何人租船后便索性在附近的客栈入住,守在码头附近,准备来一个守株待兔,奈何日落星移,入岛之人始终未归。   那女子不禁唇角上扬,对身边的人说道:“你们猜他们是被我们绝了后路没了法子,还是猜到咱们的用意,选择从其它地方上岸?”   那属下一沉吟道:“或许还在岛上寸步难移?”   这女子摇摇头,幽幽地叹了口气:“恐怕是难遇见了。”   如她所说,一直等到次日午时,仍未见有人上岸,这女子方才下令离开,那船行的人不见秦风他们归来倒也无所谓,租船的押金足够他们再买一艘全新的船只。   秦风与龙七上岸以后在与原镇相隔几十里的地方寻了间客栈歇息,那船也没有浪费,被秦风折了个价格卖给了附近的一间船行,这番操作把龙七都惊着了。   “这叫物尽其用,多少能挽回一点押金的损失,”秦风笑着说道。   龙七服气了,若是他,定是将船一扔就走,哪能想到再用此物去换银两?   两人在客栈歇息了一夜,秦风却绝口不提回隋城的事,而是乔装了一番,又买了一辆马车踏向了前往西南的路……   此时的隋城里自有一番风波,承乾殿里,赵伦正看着面前的赐名,对面的洪公公笑意盈盈道:“此是陛下亲笔书写,往后五皇子名讳萧令逸。”   赵伦看着这陌生的名讳,嘴角抽动了一下,反问道:“陛下赐名,可是要让臣回归萧家?” 第431章 赐名   “殿下此话差矣,自是如此,否则何以与朝臣胶着这般久。”洪公公说道:“这几日朝堂上为了殿下归属可是吵翻了天,如今恭喜殿下可认祖归宗。”   赵伦脸上没有丁点喜色,这是他们谋划的最终结果,但这结果是用阿姐的生死不明换来的,对外,锦华公主已经沉入江河,不复存在,他微闭上眼:“多谢陛下赐名。”   洪公公急得直跳脚,轻咳道:“殿下该改口称一声父皇了,想必是在陛下麾下效力太久,这一时半会有些不习惯,不过不碍事,多叫叫就顺口了。”   一边的曹景忙上前道:“多谢洪公公提点,殿下为公主之事滞郁已久,难以释怀。”   提到萧令瑶,洪公公也难忍,脱口而出道:“公主她……”   话一出口,他才惊觉失言,话锋一转道:“此事已宣于口,不过陛下也难释怀,但最近朝中事务颇多,纵是再儿女情长也只能暂放一边,殿下切要想开些。”   那人是皇帝,失了亲生儿女也只是短暂悲怆,如今依旧端坐在龙椅上如常,赵伦对父亲曾有过无数憧憬,初知晓生父竟是这东越的皇帝时,他没有萧令瑶那般平静。   他曾在王叔身边呆了不少年,王叔告诉他萧家是如何颠覆了大启,如何夺了本属于他们的江山,让他对坐在龙椅上的父亲充满了憎恶,直至来到隋城见到阿姐,阿姐却不一样。   阿姐说这世道就是这般,若他要重夺这江山,硬碰硬根本不可能,前朝的臣子们要么归附于新朝,要么湮灭于朝堂,忠于大启,被东越视为顽固派的臣子则被诛杀。   像他们这般存有前朝皇族血统的存在更是被诛杀的首要目标,他们之所以还能活着,是因为无数人的保护,还有当朝这位为他们母亲迷恋的男人所赐。   关于母亲与元帝的事,赵伦知晓得不算多,阿叔称萧佑是无耻之徒强迫了母亲,母亲带着身孕时还要被昔年的太子妃和太师追杀,差点一尸三命。   陈年旧事提及,赵伦在洪公公走后将那张纸揉成一团,推到了一边:“萧令逸?”   赵伦语带嗤笑:“逸,要如何逸?此名着实可笑,曹景大哥,阿姐入宫九年也只落得这般的下场,那我呢,以后会如何?”   曹景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莫名想到秦风所说——赵伦并不是坐那位置的料子,他心下不禁想到,若是殿下与小公子对调一番该有多好,奈何世事弄人。   或许是受阿叔影响,赵伦的想法偏激了不少,从以前到现在,他始终依赖萧令瑶。   如今她不在,他便失了所有的进取心,曹景正色道:“殿下她未身死,一日不见尸 ,咱家一日不信,也请小公子安心等待。”   “等?”赵伦颓然道:“皇家薄情,他死了嫡长子,唯一的女儿生死不明,他还能安坐于龙椅,这便是皇帝,若要我变成这种人等,我不愿。”   不愿么?白浅心中有些震怒,若是不愿,为何不早些说,若是不愿,何苦让殿下忍辱负重九年,把一个小姑娘逼成现在时时都要算计的姑娘?   “小公子若是不愿,现在还有法子可以脱身吗?”白浅忍不住说道:“为何来隋城时不讲,若是早些讲出来,殿下定不会强行要求小公子留在隋城,留在陛下麾下。”   赵伦一时语塞,双手紧握:“我以为这是阿姐所想,只想随她所想……”   白浅与曹景对视一眼,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先是阿叔支配了殿下的选择,而后殿下又左右了小公子的想法,现在一步步走到现在,竟是一个本不应该开始的局么?   曹景的头要裂开一般,他原本就对元帝召他与白浅入宫照料赵伦觉得奇怪,按理说知晓他们是前朝后人,理应提防,缘何还要将他们往一块凑。   直至入宫后方知晓这是元帝的心思,把他们这两位对萧令瑶来说不可或缺的前朝后人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再往下一细思,曹景后知后觉,元帝根本不信萧令瑶已经身死!   他与秦风可瞧出那坠崖的是个西贝货,对女儿百般疼爱的元帝有何看不出来?那泪痣与夫人的一模一样,当年元帝一见到殿下就眼神大变,几乎不欲滴血就要认下来。   曹景此时眼角微微下垂,他并不像白浅那般激动,语气淡得可以:“小公子自认为不够那个位置倒不失为一件好事,眼下陛下也并无这个意思,只是……”   他猛地抬起头来,从身上取出那块双鱼玉佩,赵伦一见,面色变得严正,双拳微握。   “小公子可还记得我们是如何逃过那一劫又一劫,这块白玉曾经浸泡在我亲人的血液里,小公子若是再任性下去,枉费的何止是殿下九年的忍辱负重,九年的筹划?”   “那些逝去的长辈,他们的性命就该枉费吗?”曹景的眼底似要喷火:“想秦二公子一朝受辱,也想着要百倍千倍地还给唐家,那小公子呢?血海深仇是否要就此放下?”   “唐家、陈家是领头的人,给他们充当爪牙的那些人呢,小公子准备一并放过?”曹景字字句句逼问着赵伦:“陈家如今不足为患,可陈慈还活着,陈皇后也还喘着气。”   “陈家上下的人全部偿命也不够填补我们失去的亲人!”曹景周身暴溅出的杀气令得赵伦都不得不退后好几步:“这些账,从此放下?”   白浅听着,微微闭上眼,她方才对赵伦可谓是失望透顶,尤其是想到萧令瑶后更是如此。   她和曹景、荆无命一直陪着殿下,尤其是她与曹景更是最亲近的人,萧令瑶是如何走过来的,他二人比谁都要清楚,如今岂能轻易放下?岂能?!   赵伦仰天,发出一阵无声的嘶吼,眼神里的躁动终于平静下来,岂能放下!   曹景的眼神里终现出一丝松动,他后退一步,与白浅并肩而立,两人双双跪下:“拜见五皇子。”   赵伦的眼睛跳动着,想到了萧令瑶看向他的温柔目光,他闭眼后又狠狠地睁开:“本宫知晓了。。” 第432章 不负心血   “谢五殿下。”曹景与白浅对视一眼,人总是要长大的,以往的赵伦不是活在阿叔的庇护下,就是被萧令瑶护在羽翼中,如此这般何时才能独挑大梁。   此番或许就是他的机会,他可以不做那最至高的存在,但大仇不得不报,待报了血仇,是否要继续往下走,全凭他的心意,正如秦风所说,小公子并不适合那位置。   赵伦,不,此后他便是萧令逸了,萧令逸正色道:“阿姐她可有消息?”   曹景面露难色,元帝将他们召入宫中后等同于切断了他们与外界的联系,靠着为数不多的几次联络才获知些信息,萧令瑶依旧没有下落。   “未曾,只是秦二公子离开隋城的那日与大理寺卿左大人不期而遇,两人在城门前发生龌龊,不少人在现场目睹,秦二公子出城一事有与咱家提过,但这位左大人出城恐不简单。”   见萧令逸没有马上追问,曹景暗道这就有了长进,继续说道:“有件事情恐怕需要五殿下知晓——陛下恐怕一直相信殿下未身亡,左平道出城是为了办案。”   “他要办大皇子刺杀案与公主失踪案?”萧令逸此时后背寒凉,不知阿姐是如何与这般的生父相处九年,表面上昭告天下女儿已死,私底下却着暗查!   “恐正是如此,此种时刻,还请五殿下打起精神周旋,世间处事不过要能屈能伸,方能复仇。”曹景叹道:“其实秦二公子也始终相信殿下仍活于世间。“   “驸……秦风与阿姐到底是何情谊?”萧令逸难掩心中的酸涩,他是嫉妒秦风的,嫉妒他可以与阿姐朝夕相处,而他作为萧令瑶曾经相依为命的人,只能遥遥相望。   是何情谊?曹景细想着秦风与萧令瑶相处的点点滴滴,不禁说道:“咱家不敢揣测。”   白浅更是低了头,萧令逸闷哼一声:“罢了,是何情谊有何重要,这世间只有亲缘是不可切断的联系,秦风与阿姐的关系已是过往。”   曹景与白浅并未出声,萧令逸说道:“既是要认下这五殿下的身份,你们将过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道来,本宫悉数记下,定不负阿姐心血!”   曹景与白浅心下欣慰,却想到小公子这番蜕变是用萧令瑶的“死”换来,悲喜交加。   御书房里,元帝将一份奏折扔到一侧,揉了揉眉心,洪公公正好返回,见状忙取过一边宫女端着的参茶奉上:“陛下保重身体。”   “左平道可有讯息传来。”元帝端过去抿了一口,问道。   “回陛下,左大人整理过出城名单,筛选出一些可疑的人员,如今正在追查,另外医馆那边也有收获,殿下出事当夜,曾有三家医馆售出过大量止血的药物,同时还有解毒之药。”   “只是来人是上门来购药,并未请郎中上门诊治,是以不知那人去往何处。”洪公公说道:“事情发生得如此凑巧,咱家与左大人的看法一致,殿下应是受伤,且不轻。”   偏殿中流下的血迹元帝亲眼见过,他征战沙场的时候对血再熟悉不过,若是作戏,绝不可能流这么多的血,事后又查出此点,不难推测萧令瑶身受重伤。   至于还需解毒,恐是兵器上抹了毒液,这是要至她于死地!   洪公公看元帝的眉头皱了又皱,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既知摔下山崖那个是西贝货,缘何还要对外宣称殿下已逝,如此这般,若殿下归来……”   “她不会回来。”元帝笃定道:“她既铁了心要让赵伦身份曝光,必要护他周全,她只能死,既是如此,朕就从了她的心愿,你说,她受那么重的伤,还能活下来吗?”   洪公公心内一悸,哪敢说半个字。   元帝似在自言自语:“真是个傻丫头,只要她如实告诉朕她被前齐王世子要挟,朕定能替她扫除障碍,不过她倒是清楚,朕眼底容不下半粒沙……”   洪公公的头埋得低了一些,可不是嘛,他侍奉这位多年,也晓得他是何等心性。   陛下之所以这么宠爱殿下,一来是膝下仅有这么一位公主,二来是这位可是那位夫人所出,陛下这辈子也算顺风顺水,想要的尽一手掌握,唯独拿不下那位夫人。   洪公公自认为虽是断了根的了,但毕竟是男人,晓得男人心底的那点事,这越是得不到越是宝贝越是稀罕得不行,偏殿下生得与夫人一个模子出来似的,眼底那颗泪痣也是一致。   陈皇后每每看到殿下那颗泪痣都面色难看得不行,可陛下却是看不够,可那赵大人与殿下虽是一母同生,奈何长相只有两三分夫人的影子,哪像殿下呀。   就这一点,就足够陛下偏心的了,何况陛下多一位皇子可比多一位公主要麻烦得多。   如今虽是折了一位,但底下不是还是有三位么,这就是皇家的亲情,也不怨得殿下要以死来让陛下认下赵大人,若在这一子一女中选择,陛下不会杀了赵大人,但是……   毕竟是瞒他这么久,这是在皇帝皮子底下作妖,若非殿下不以死明志,赵伦要难堪了。   洪公公正暗叹萧令瑶心思精巧时,元帝开口道:“他对新名感受如何?”   “五殿下还对公主的逝去耿耿于怀,心绪不佳,但是认下来了。”洪公公想到赵伦那梗劲,心里直打鼓,赔着笑意道:”欸,五殿下也是苦命人不是。“   “可他在前齐王世子膝下呆了几年,你说,这位前齐王世子对他的影响如何?“   元帝的话让洪公公心里一激灵:“老奴哪敢胡言乱语,陛下饶了老奴吧。”   “有话就说。”   “依老奴看,公主殿下是不喜那前齐王世子的,而五殿下与公主殿下是一条心,陛下大可以放心。”洪公公的笑意越发地大:“何况,那前齐王世子已经不足为患。”   因萧令瑶的遗书,江北那帮前朝势力被斩断,前齐王世子更是断臂逃离,还有何惧?   “终究是留了一个活口,”元帝的语气甚是惋惜:“朕觉得刺伤瑶儿的人应是江北这帮人,他们敢谋害朕的女儿,死一万次也不足惜,只是,刺杀昭儿与带走她的可是同一帮人?” 第433章 人口核查?   洪公公暗道他也不知晓呀,听着元帝是问句,吓得缩了缩肩膀:“左大人定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答复,这位左大人年纪轻轻就坐上大理寺卿的位置,并不仅仅是靠家世。”   对此一点,元帝倒是认同。   元帝微闭上双眼,洪公公看着被他扔到一边的奏折,隐约瞧见几个字,他心中微颤,这东越是要出大事了!   隋城的暗流涌动秦风自是不知,但秦风倒是悟出元帝的所思所想,所以赶路的时候,一直在想着回到隋城以后如何应对,那位虽在宫里,但隋城是都城,他还是五皇子义兄。   若说进宫的机会,那也是有的。   再想到同一天出城的左平道,秦风唯愿他不会查到什么线索,抢在他们前面找到萧令瑶,那厮肖想萧令瑶这些年,她刚好又作为名义上“逝去”的公主,不再有封号庇护。   这样的情况下,左平道若是想做出点什么,真不好说。   秦风想起来就躁,在心里骂了几句,那元帝精怪投胎转世吧,当个昏君不好么,幸好他现在从头至尾算是个不知情人,这戏也只能演到底。   看秦风又习惯性地陷入沉思,好不容易停下来在休息站歇息的龙七已经将马牵去让伙计喂些草,折返过来道:“东家,再往下走,休息站的数量会大幅减少。”   他们一路过来入住的都是休息站,秦风公私双用,入住休息加上查账,巡视管理状况。   能挑出毛病的地方不少,但好在都是无伤大雅的那种,有三四家的账目有问题,情况不算多严重,这些休息站,秦风多呆了些时候,一是震慑,二是矫正。   这四家休息站的掌柜算是被秦风拉进了观察区,若有再犯,是绝没有下次了   此时他们身处的这家休息站是他们呆的第二天,倒不是账目有问题,正如龙七所说,接下来往西南去,路上的休息站越来越稀少,间隔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是以在这里需要调整多些时间,毕竟安逸的赶路生活就要结束,秦风现在坐在休息站的厅堂里,面前摆着好几道当地的名小吃,是这间休息站的掌柜特别吩咐准备的。   秦风也没用,手里捏着筷子,一直在盘算着甚,周边都是进进出来的客人,有的即将离开继续前行,但与他们不一样的是,大多是从西南北上的,他们则是反其道而行之。   “你们可听说了,最近各州县郡又开始核查人口,以往不是六年一次么,上次核查才过去三年,怎么又要查,这次可要兴师动众了。”   “可不是么,每次核查都弄得人飞狗跳的,咱们这次北上还得提前到府衙登记方可离开,这上头三天两头地变化,还不如弄好民生,让老百姓能吃饱喝足。”   秦风听得兴起,放眼看过去,隔壁桌坐着几个黑瘦的汉子,椅子上放着包裹,看着是远赴远乡谋生计的乡下汉子。   古代有人口稽查,只是每次做起来都要耗费大量的人力,且因为手段单一,完全依赖人工排查,最终呈交上去的结果与事实往往有较大的出入。   是以往年都是六年一次核查,现在尚未到六年之期,却突然提前开启?   秦风不禁垂眸沉思,龙七见状说道:“东家在想什么?”   “一路过来都未听说人口核查之事,直到来至此处,看来此事刚刚开启。”秦风见此处人多,不欲多讲:“先用膳,稍晚些再讲。”   那些汉子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流着,声音越来越大,前面是说这人口核查之事,后面则是提到了收成不好及税收的事,提及这税收年年上升,颇是不满。   以往秦风接触的大多是商家,商户的税收如何他最清楚,何尝不是一年比一年高?   商户缴税大多是是直接缴的白银,而农户不同,他们要缴的是粮食,以每亩为单位,无论当年收成如何,都要缴纳粮食四升,另外还需缴纳绢、布等物。   从刚才这几位农家大哥的话来看,他们对这种不问收成,只按固定份额来缴税的情况无奈已久,这朝代缺少技术,种地就是靠天吃饭,老天爷若是不给力,收成如何好?   在收成不好的时候依旧是固定的缴税额度,这给农民带来不少压力。   诸如现在本是春耕时节,每家每户却放了劳力外出谋生,若是细想下来,这情况本就不正常,秦风一路走来,也瞧出来东越的贫富差距之大,远比预想的要严重。   待用完膳,秦风与龙七回到房间,这才对龙七说起他的猜想:“此前就的何安称来自水驿的情报比以往多了数倍,可见那边的情况复杂,如今倒又添了一桩佐证。”   “东家何出此言?”   “方才那些汉子说开始了新一轮的人口核查,明明时候未到,你以为为何要突然核查?”   龙七如今脑子清明,倒也一想就通:“莫不是往年的人口核查情况不对?”   “这倒是其一,其二恐怕是……”秦风眼底的笃定越来越盛:“恐将起战事,如今提前核查,才可方便后续随时增加兵员,恐怕军中有缺口。”   龙七被秦风的结论吓了一跳:“为何会如此?可并非任何人都能打海战。”   东越虽是地域辽阔,但南北气候差异大,地形也不尽相同,内陆地区的百姓不擅水众。   若是贸然乘船,恐怕会晕船,何以去打海战?   秦风拍了龙七一下:“看来还需给你继续用药,这脑子只聪明了一半,恰是如此,才要人口核查,确定不同的区域适龄可参军者有多少,提前做好准备,筛选一二。”   龙七恍然过来,不禁说道:“看来南瀛国不老实,陛下也不准备姑息,这一战无可避?”   秦风摇头道:“不好说,眼下我们知晓的信息太少,或许待我们回到隋城便可知晓更多信息,可惜陛下应是猜到公主殿下并未身亡,否则我现在就修书一封回隋城。”   为免夜长梦多,眼下还是低调要紧,万一被元帝捉住了马脚,那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434章 反不了   “东家何以以为陛下看透了皇寺的那出局?”龙七不解地说道:“若是知晓殿下并未身亡,何以要在三月后宣告死讯,连葬礼都办了?”   秦风在路上就和龙七交代所有,如今的龙七必须是他最坚决的伙伴,坦白是最好的方式。   龙七恢复神智后的智谋终现端倪,自是可用之人,何况两人相处这么久,对彼此再了解不过,均以为对方是可信之人。   秦风吁出一口气,正色道:“这正是我对陛下不得不服的地方,我与曹景能认出那坠崖的是西贝货,陛下自有可能认得出来,假设他已认出,为何还要顺着往下演。”   “是想探知殿下用意,还有幕后刺客的身份?”龙七说道:“独坐钓鱼台,引鱼上钩?”   秦风对此说法颇有兴趣,但细品后微微摇头:“是,也不是。”   看龙七不解,他压低了声音:“在未见遗书以前,陛下就听到赵伦高呼的那一声,这位陛下七窍玲珑,当时恐就悟到了,在见遗书以后,才决定顺应殿下心意。”   “故意的,想好了?”龙七说道:“为何?”   秦风摇头道:“正如你所说,想引带走殿下的人出现,但是为何宁愿让殿下这个身份消失也要这么做,我暂时还没有头绪,不过他猜出殿下心意,这是肯定的。”   “那赵大人会如何?”   “自是会认下来,等我们再回隋城,他就不是麾云使赵大人了。”秦风想到萧家子女的名讳,不知赵伦会得一个怎样的名字:“要护住我们自己,只能咬死在皇寺前不知情。”   龙七秒懂,又说道:“东家更担心的是出城的左平道?”   “此人肯定是奉了陛下御令出城办案,查的是大皇子刺杀之事,还有公主失踪一事,你可知陛下为何要宣布大皇子是病亡?”秦风冷笑道:“他要顾及平衡,毕竟陈家还有镇北侯。”   龙七恍然过来:“他是怕镇北侯借故一反?”   “其实这种担心在我去到浮生阁的时候就打消了,镇北侯一日不能实现自主养军,依赖朝廷一天,就反不了,果然如殿下所说,没银处处难行。”秦风说道:“他一时反不了。”   可元帝对他的提防始终没有变过,哪怕是亲生儿子死了,他也想到这一层,着人将萧令昭的尸体秘密送回雍王府,再对外宣布是病逝,陈皇后那边,肯定是会断了她与外界的联络。   东南可能开战的证据如今又添了一桩,秦风越发蠢蠢欲动,拿到地质图和那些有价值的记录后,秦风恨不得飞到西南,他终于一拍桌子:“多备点干粮和水。”   龙七领命离去,秦风借机小憩了一番,醒来后便取出阁主的册子仔细翻看,人的智慧无穷,多亏他用英文记录,就算旁人得了去,也不过得了天书罢了。   秦风与龙七在此处休息站里又呆了两日才出发,这两日秦风总是呆在大堂,与形形色色的客人交谈,弄得此间掌柜心都提到嗓子眼,只觉得是不是东家在挑他隐藏的毛病。   好在两日后,秦风决定赶赴下一处,这掌柜才提醒:“再往西南走就没几家休息站了,且有三四家是东家下令新建的,设施与储备还不够,许是不能这般妥帖。”   “无妨,此去正是为了看看进程,我也是吃过苦的人。”见掌柜眼底写着不信,秦风笑道:“多谢提醒,好生经营,多多保重。”   经受了秦风的一番和风细雨的检查,掌柜对这位鲜少见面的东家早生敬意,目送二人上了马车,见不着马车的影子了才小声说道:“那新休息站的掌柜可有得受了。”   不过事情并非他所料,新休息站目前虽已建成,但并未投入使用,所谓的新掌柜也只有元氏一人,秦风与龙七到达其中一处可投宿的休息站时,正是许久不见的元氏前来相迎。   秦风仍记得在太傅府里的元氏从来是谨小慎微的模样,现在想想,她丝毫不想露头,总是想将自己藏起来,一切皆有因。   通房地位不高,能抬为妾室都是天大的抬举,就这,也被唐红英把路给截断了,现在想想,或许她并不愿意被抬为妾,身份越高,于她越是危险。   往昔不显眼的元氏迎出来时,秦风着实吓了一跳,眼前的元氏只是将头发简单地束起,头上没有任何珠钗饰环,身着一套暗红色的劲装。   她本就比一般女子生得高大,身姿格外挺拔,如今不用再唯唯诺诺,腰背挺得笔直,脸上没有再添脂粉,整个人容光焕发,英姿勃然,俨然变了一个人一般。   此女可是声名赫赫的海上战神常督军的女儿,这才是她原本应有的模样啊!   秦风听了不少前水师的故事,此时忙拱手道:“许久不见。”   原本那样的关系,如今倒是不知道如何称呼才好,眼前之人也是秦启的母亲,元氏倒是晓得这尴尬之处,大方地说道:“你随殿下一般,唤我一声姐姐如何?”   按理说这是乱了辈分,秦风一想,笑道:“也好。”   以前的太傅府通房已经离世,不复存在,现在他眼前的是前水师督军的独女,是那个英姿飒爽的女中豪杰,依她与萧令瑶的关系,他称呼她一声姐姐有何妨?   元氏许久不见秦风,见他风尘仆仆而来,带有疲色,突然说道:“待公子歇息片刻后,我有话与公子说。”   秦风诧异,她称呼他为公子,而非驸马?   压下心头诧异,他心中竟生出一丝期待,不由得吞咽下口水,强忍着心头的悸动,先与龙七一道将行李搬下马车,这处已经建好的休息站里人并不多,尚未营业。   或许是这边贫苦,且无太多过往旅客的原因,秦风压下心头对生意的着急,先行收拾。   等整理好行装下楼,元氏已经准备好了吃食,着他二人先进用膳,丝毫不着急的模样让秦风倒有些急了,他不禁想,元氏远在西南,只能通过与隋城联系方才知道他已不是驸马。 第435章 闯瘴林   抱着这一丝奢望,秦风咽下最后一口饭菜,挥退了龙七,休息站里为数不多的几位伙计也识趣地退了下去,此时元氏才开口道:“隋城发生的事我都知晓了。”   “她是否在此处?”秦风不知他的声音有几分急切,一向镇定的他面容里也现了焦灼。   元氏暗自讶异,随即知道他误会了什么,苦涩道:“二公子,殿下不在我处,这里的情形你也知晓,我不可能撇下那帮兄弟回隋城,此举不妥。”   没有,不是他们!   元氏淡然道:“事实上,殿下最后一封来信中曾交代我替公子行一桩事,如今公子前来,正好免去去信的麻烦——殿下曾着我去探一探苦崖。”   秦风听到这话不禁抬头,萧令瑶让元氏去探苦崖?!浮萍遇流水,她果然知道了!   血突然涌了上来,秦风感觉到喉中甜腻时已经来不及控制,在元氏的面前,他就忍不住扭头,一口腥红的血喷了出来!   元氏被秦风的情状彻底惊到,正欲起身,秦风一手捂住嘴,另一手轻轻摆动:“姐姐无需惊慌,给我一杯清茶即可。”   这都吐血了,焉能说无事,元氏想到他本就是郎中,这才松口气,先取来清茶予他漱口。   想到他方才吐血的缘由,心下微微一动,这可是为了殿下?   秦风也没料到自己会如此这般,方才就像千万根刺扎进心房,痛得不能自已,这些天他忍得够狠,奈何在抱起一丝希望后又失望,又听闻她竟安排人替他探路时终于不能自己。   她抱着可能身死的可能替他铺好路,不仅是元帝那里,就连他没有提及过的打算,从未对她公开过的部分,竟也替他筹谋,她竟是为他做到此!   萧令瑶,你能算到这个地步,能想到此程度,为何不能保全自己!   秦风喉咙中依旧有着血腥味,半盏茶冲下去,压下那股腥甜,他才朝元氏笑笑:“让姐姐见笑了,不过只是一时间的气血上涌,无关紧要,缓缓即可。”   元氏幽幽地叹了口气:“殿下非寻常女子,定能转祸为福,二公子不妨先听我说说那苦崖之事?虽是不知殿下与公子为何执着于苦崖,但殿下所求我等必定尽力。“   她起身离开,看她步伐稳健,秦风心中欣慰,不禁想到柳苑,若是如元氏一般顺利离开太傅府,也能这般脱胎换骨吧?   秦风心潮涌动,刚才强行压制下去的那股血气现在还在胸膛涌动,他在心中咀嚼着她的名字,紧握着空了的茶杯,眼底泛起一丝潮色。   等元氏回来的时候,秦风已经调整好了状态,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她取出一份地图放至秦风面前:“得殿下交代后,我带着一队人马去了苦崖,发现一些有趣的事。”   就连本地人都视苦崖为禁忌之地,看到厚重的瘴气不敢靠近,他们为闯入其中,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唯恐皮肤曝露于瘴气之中。   本就是经历过战争与流放、逃亡之人,对苦崖毫无禁忌,惜那瘴气果然厉害,虽是防备森严,但走了一趟出来,闯入之人均卧床不起。   “此去我们仅闯入第一重,那瘴气之中其实有人出入……”元氏之语让秦风大感惊愕。   未等秦风问及,元氏说道:“但与我们一般皆是探询之人,准备得不如我们周全,第一重都未闯入便着了瘴母的道,不得不撤出,二公子,显然还有人对这苦崖感兴趣。”   说毕,元氏指着地图道:“外人皆以为这瘴林厚重,其实不然,若真强行闯过去,只需一柱香的时间,那瘴气便慢慢地淡了,再往里面,我们有听到水声,有水之地岂能称苦?”   水乃是万物之源,秦风听完后说道:“可是到了这一重便体力不支,已有症状?”   “正是,虽未着那瘴母的道,但闻之有味,是股奇香,我与众兄弟们支撑不住,这才不得不打道回府,原本准备研究一番再探寻,公子便到了。”   这地图上绘的正是他们闯入的路线图及沿途所见,虽是不全,但对秦风来说已经够用。   听元氏提及香味,他正色道:“你们是险些着了瘴母的道,那香味便是瘴母,它并非实物,乃是气味,若是被其粘上必一病不起,可你们却毫无症状?”   元氏一惊,她与众兄弟皆以为那看得到的东西才是瘴母,见那些人沾了以后便痛苦不耐,孰知他们碰到的才是瘴母?   “非是毫无症状,出来后头晕不说,皮肤开始溃烂,如今用了药才在恢复。”元氏惊道:“当地人称瘴母汇聚时会形成金轮,可我们并未瞧见。”   秦风暗道这误解可大了,真等那瘴气汇成金色的车轮状时,那就逃无可逃了!那是瘴母汇聚成最大,威力最强的时候,彼时香气会像火烧虫一般,化为焦香!   元氏他们的运道还算不错,秦风心生后怕,又觉得他们对萧令瑶的命令如此看中,宁愿以身犯险,心生感动,他压低声音道:“姐姐可知殿下身份?”   元氏面色微微一变,打量左右后说道:“多年前曾听父亲提过一言,公子想必好奇为何夫人会将殿下送至水师居住一年?”   “自是。”秦风坦然道:“若是知晓,更应该知晓彼时他们母子三人正经受陛下的追踪,还有陈皇后、唐太师等人的追杀,无异于自揽火。”   “不瞒公子,父亲还在世时对前朝暗自佩服已久,很是憧憬寒门与仕族公平竞争能者胜的局面,甚至给予女子更多施展的机会,父亲一直试图带动寒门的发展,并非是要争个高低。”   元氏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几分怅然:“仅是愿有如同前朝那般更公平的环境罢了。”   “父亲与夫人结识是阴差阳错,两人一见如故,结为好友,但夫人自知身份敏感,从未与父亲公开来往,只是那一年,夫人似乎遭受难关,不得不将殿下送至水师。” 第436章 苦崖之主   “父亲以故人之女的名义收留殿下,我比殿下年长,视其为亲妹,彼此相处得十分投契,据父亲说殿下虽然年纪小,但举止言行颇有夫人风范,想法与一般女童不同。”   “彼时我还在想小小幼童焉能让父亲如此评价,后来知晓殿下经历的一切,方知道父亲所言不虚,殿下果然非寻常女子,其胆识魄力甚至忍耐心都是上佳。”   “我得曹景来信方知道一切,但深信殿下必能熬过这一劫,带走她的人善恶难辨,但这三月有余来并未发难,倒让人觉得……吉大于凶。”   元氏的每个字都说进秦风的心坎里,秦风低头看着面前的地图:“东越仕族坐大,如今陛下虽有提携寒门之心,恐在几十年内都难以改变现在的格局。”   陈家举家请辞空出不少职位,但这些均是闲职,虽是让不少进士填补进去,但于整体格局来说却是难撼分毫,聂峰是文武双全,但也要老实地从翰林院开始,一步一脚印。   若是顺利,待他们可在朝堂上说出有份量的话,待到何时?   太慢了!秦风眼底有光,抬头道:“姐姐可知殿下为何要让你们替我探那苦崖之地?”   “殿下心窍玲珑,不会无的放矢,”元氏看着这位也算是从小看到大的二公子,小声说道:“二公子可是生了离开隋城,离开东越之心?”   秦风笑而不语,元氏心里有如敲起了鼓,但也有一种别样的滋味在心头,这种感觉是打收到萧令瑶来信,信中有所暗示开始的,这些天,她一直替前水师将士们忧愁前路!   他们从流放之地好不容易逃脱出来,那看守流放之地的官员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根本不敢上报,又料想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返回隋城,居然将此事瞒下。   于他们虽是庆幸,但也知道这东越国上上下下有多少漏洞,到了这西南之地方知道当地的乡民生活艰难,地方官绅却是无恶不作,无财不贪,竟连上缴的农业税都能薅几次。   天下之大,若只看隋城与江南、江北自是富庶,但其它之地呢?西南如此,西北乃至北境均是艰难,百姓不得不背井离乡谋生存,或是倾尽全部扶植考子,冲击科考之路。   作为前水师将士,他们不能回隋城,得亏秦风出了这么个主意,让他们暂时有了容身之处,如今呆在西南建造休息站还能得月俸,是他们都未曾料到的好事。   可待有一天这休息站全部建成,他们又将何去何从,从一开始的迷茫到来到此处得到暂时的安定,如今随着休息站一处一处地完成,她能感觉到兄弟们复又开始的茫然。   元氏看着目有深意的秦风,突生出一念,或许他们的前程命运可以交到他的手上?!   面对元氏的试探,秦风笑着点头道:“殿下已经猜想到我的想法,既能告知姐姐替我打前阵,那我便能实话实说,我确实想跳脱开隋城甚至东越。”   “我曾看过东越地图,苦崖并非东越国土,苦崖之后的地盘若是无主,”秦风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便想做这苦崖之主,重建一方乐土。”   元氏的头皮猛地发紧,虽是得了萧令瑶的暗示,她仍是不敢相信府上那从小便低调处事的二公子竟有这般夙愿,他竟有这般的大志!   “这天底下第一个窥得我想法的人便是殿下。”秦风说道:“想来姐姐也知道我与殿下此前只是共谋人,却是各有打算,算是道有所不同,虽心有惜惜,却不得不分道扬镳。”   元氏想到来信的内容,一时间默然,都是女人,虽是只言片语,也能看出殿下对二公子的不舍,如今听秦风言心有惜惜,可见他二人早就生了情愫,奈何所求不同,不能求同存异。   可偏偏殿下却洞察了他的想法,并在他之前为他筹谋,想到刚才秦风突然气血上涌,元氏低语道:“二公子可是悔了?”   秦风知晓她在说什么,埋首,元氏见他如此情状,叹息一声:“所以二公子如今有何打算,与我等又有何关系?“   秦风掩去眼底黯然悲痛,抬头时已不复刚才的复杂情绪,正色道:“你们不可能再入隋城,翻案不可能,一朝帝王焉能轻易认错?且就算翻案,你们又能如何?”   重入水师?如今水师已有新督军不说,这帮前将士年纪最轻的也三十有余,更有迈入不惑之人,想要重新整装旗鼓,难矣!   若是一般人的思维,定是要揪着水师逆反案平反不放,但秦风的思维素来与常人不同:“我想邀请姐姐与前水师将士们一同筹谋大业。”   秦风的语气素来都是平静沉稳,似没有太多情绪,元氏心中却是一阵惊涛骇浪,她思忖着这可行之处,喃喃自语道:“苦崖之外确是无主,起码从未听说有人存在。”   “我眼下要探苦崖,正是要知晓后面是何天地,能否满足种植、居住之要求。”秦风说道:“地势险要倒是天然的屏障,瘴气虽是恐怖,但并非无解。”   “若是于我们可解,于外人无解,这便是一种天然的保护。”秦风一边说,一边看着元氏的表情,见她并不抵触,才继续说道:“只是构想,若是不成,只能回去做皇商了。”   元氏被他的话逗笑,如今的二公子早不是太傅府里受人欺压的庶子,经历了一番变化,他如今俨然成竹在胸,进退得宜。   正如他所说,他有此念,但若是苦崖情况不佳,不适宜居住,他也只能返回隋城再作打算,余生也就呆在那里致力于成为杰出的商人。   但历来富可敌国者都败于权下,往往不能善终,他这是提前做准备。   “以往真不知二公子是如此深谋远虑之人。”元氏叹道:“的确如你所说,我们进了隋城是步步艰难,且就算能平当年事,前路依旧惨淡,东越非我等长留之地。”   她顿了顿,迎面看进秦风深幽的眸孔中:“或许此事可成?” 第437章 打头阵   “我有银两,你们有人力,待我探这一回路,若是能得个好结果,你们可以先行至苦崖,替我打这头阵,至于如何行事,如何生存,我自有支持,如何?”   秦风说完,看向元氏:“我记得姐姐忠于殿下,此举并非逼迫姐姐易主,她若能归来,你们可自行选择,我绝不为难。”   元氏陷入了沉默,秦风又说道:“我这一路过来听闻两件事情,一是水驿的情报往来突然猛增,可见海上不太平,二来,六年一次的人口核查提前,正大张旗鼓地开始。”   “此两件事情放在一起,可见最近东南不太平,东越与南瀛的战事可能一触即发。”秦风说道:“届时陛下起码大半心思全放于此……”   “此恰是你的时机。”元氏本来就不是一般女子,一点就通:“现在的水师哪有多年前的实力,若真是战上,恐怕溃败。”   秦风见元底眼底喷溅着愤怒,想到瑞王对现任水师督军何拥的不满,心下知晓她在想什么,也不由得叹息一声,自古将士为权斗所害是最令人叹息的事。   他们本是难得一遇的将才,就该替民替国效力,阻拦外敌,护疆土安危,奈何被权斗之争碾碎于泥泞之中,令人惋惜。   “正是,此番皇寺之事,陛下多疑,虽是认了第五子,但又令左平道暗自查之,我也担心这把火烧到自个身上,所以只能快事快办,若东南情况吃紧,必须趁此机会行事。”   元氏仔细考虑着秦风的提议,大胆一问:“就算苦崖后面有可以种植的田地,能够满足自给自足,但若元帝知晓,这小小的弹丸之地,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下。”   “就算有那瘴气护着,但若没有强大的军力,谈何容易,何况要如何突破那瘴气?”元氏只要想想,便知道要从无到有是何等地艰难!   这些事情秦风何尝没有想过,他面色不变,淡然道:“所以我说过了——若是不成便退回隋城,而你们,我定会安排妥当。”   凡事不能绝对,有进有退方能多一条出路。   元氏心中突然变得安稳,其实对他们而言选择的路根本不多。   “我虽是前水师督军之女,但兄弟们如今都是自由身,我且要问过他们的意见。”元氏说道:“二公子不妨先行休息一番,对了,若要入苦崖还需一番准备。”   他们上次仅是捂得严实入内就中招,未知秦风有何好方法,苦崖前后的地图明确,行进的路线汇出,但更进一步的地图却是没有。   元氏知晓秦风曾患病多年,后来虽痊愈,却不知他底子如何,面有担忧。   “我来以前已经研发了些东西,除却药丸以外还有特殊的准备。”秦风说道:“这回亲身一试恰好,若要有所成,哪能不以身试险。”   元氏听了半安心,可见他是有备而来,她突然看着秦风,嘴唇莫名地颤动一下,心中难掩酸楚:“启儿还好吗?”   见到秦风时她便想问,却是有些心怯,不敢想那孩子知晓她离世后会哭成何状,虽是脱离了那水深火热的太傅府,却不得不与亲子分离,身为母亲,心早就绞痛。   “他拜楼大师为师,如今正随他师父在东南观察战船,启儿有动手的天赋,但再塑设计的能力不足,楼大师正帮他想办法克服,我也曾带他去墓前凭吊,他自是伤心的。”   秦风将那日之事道来,元氏眼泛泪光,想到秦风刚刚抵达,忙擦去泪光:“二公子暂停在此处,方才建议我自会与兄弟们明言。”   道声多谢,秦风送走元氏,这才去寻龙七,龙七快步跟在他身边,秦风着他也去休息,独自呆在卧房中查看那张地图。   入苦崖的路线他们已经探明,确实给他省了不少事,只是前水师将士们并未深入,且他这次前来,这帮将士有心避让,并未露面,心中担忧的事倒是不少。   他已经做到开诚布公,且看他们如何反应,再看这份地图,想到是萧令瑶下令后得来,刚才平复下去的气血如今又有些涌动:“萧令瑶……”   突想到这名字应是认祖归宗后元帝所起,入宫前应有她自己的名字,秦风不禁懊恼,以前竟未问过她本来的名讳是什么,轻抚着地图,秦风合眼,他这流水,不知能否流往苦崖?   再说元氏从此处修建好的休息站离开,骑马前往另一处仍在建造之地,马蹄声声,她在风中一路骑行,发尾飘扬,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至。   西南本就是一年四季如春的季节,如今入了春,这边气候宜人,正忙碌的众人看到熟悉的身影,个个停下来,有人低呼道:“是大小姐。”   话音落定,那马匹已近,元氏从马上利落地跃下,马鞭顺势绕在手腕上。   有几名赤着上身的汉子立马红着脸去取衣裳,迅速地套在身上,其余人等均笑看向一人。   那人显然像个领头的,身材精壮,头发肆意地披散在脑后,长得威武,可惜脸上有一方烙印,乃以前被施刑所留,他方才正是赤着上身,见到来人也有几分促然。   元氏近到他们跟前,见到这热火朝天的一幕,心潮涌动,方才秦风所言让她触动,只是此事事关重大,须得再议,她目光落在韩明脸上,正是那领头之人。   此番能顺利逃出,多亏得韩明挺身而出,激起众人逃脱之心,一路上两人互相协助,倒是颇有几分默契,此人以前是水师参将,本是前途无量之人。   “韩大哥。”元氏施然走来,沉声说道:“着大家伙歇一歇,我有事与大家讲。”   韩明扔下手中的工具,一声令下,几十号人跟着元氏进了后院,因此地施工,这边厢并无他人,前后左右皆无人烟,倒是清净。   元氏将秦风所言一五一十地道来,众人初开始云里雾里,后来则有些讶异,他们能留在此处便是受这前驸马爷的照顾,但此人竟是要另建一方天地?! 第438章 冤,痛   初初听来有些天方夜谭,纵是韩明也皱眉:“这位秦二公子想着我们去苦崖做甚,他可知要另辟一处等同于……”   未等他将话说完,另一人就说道:“韩哥此言差矣,那苦崖之后本就未作划分,不属于任意一国,若是占之又如何,我倒觉得此主意不错,只是不知这位前驸马爷本事如何。”   元氏脱口而出道:“此子擅长蛰伏,于太傅府里多年未见其本事,一朝成为驸马,出府自立后方才大显身手,可见其心性稳重,经商的本事前所未有,至于其它,我倒不知。”   “不过,他方才也提到会亲自闯苦崖一番,确认苦崖后面是否适宜农作物生长与居住。”元氏反问道:“你们可曾想过若是逃至一处无人监管之地,需得解决何难题?”   人活在世,无非是衣、食、住、行。   韩明若有所思,这秦二公子率先考虑的是吃与住的问题,倒是找到了根本,他们上次一探苦崖吃了不少苦头,也只突围进了第一重,出来后更是皮肤溃烂,至今尚未愈合。   “他不怕吗?”韩明话锋一转道:“若他能证明苦崖后确能生存,我倒觉得可以一试,我等本就是逃亡之人,朝廷重犯,这天地之大无我们藏身之处。”   一日呆在东越境内,他们脱逃的消息传至隋城,那位必将派人追捕,底下的人能瞒多久?   这欺上瞒下的事在官场举不胜举,如此多的流放之徒脱逃,一旦曝露,上面定会震怒。   元氏又将秦风一路打听来的信息告之:“水驿信息比往时增加了数倍,又提前核查人口,我想二公子此番判断倒有可能——东越与南瀛恐起战事,他是想抓住这个时机。”   众人一时间缄默,元氏低语道:“不瞒你等,殿下着我去搭救你们时,她也并未想好如何安置你们,二公子提议建休息站,才给予我们容身之处。”   “殿下也说过常家谋反案难推翻,如今她出事,锦华公主不复,更难了。”元氏的话一出,这些饱经风霜的汉子均露出撼色!   从那鬼地方逃出时,他们只顾生死,待在此处安顿下来,便想着翻案,都城中的锦华公主成了他们的希望,孰料世事无常,那位竟是撒手人寰!   这让他们意图平反的心思被浇了冷水,一时间茫然无措,随着休息站一间间建成,他们的去向也越发难断,仅有伪造的路引,没有鱼符在身,难矣!   如今倒是有条从未想过的路摆在面前,如何选?   “这位秦家二公子仅是给了一条可能的路,若他能从苦崖全身而退,证明那后面并非不毛之地,我等可至那处存活,倒是未尝不可。”韩明说道:“不过,这位公子可是要开朝?”   元氏全身一震,含混道:“兹事重大,我不敢言,但他要做上那屈指可数的第一富商,富可敌国时便是皇帝老儿的眼中刺,肉中钉,此事可有不少先例。”   一汉子一听,大笑道:“此子倒是有先见之明,皇帝老儿翻起脸来可比六月的天要快!”   此话充满了嘲讽之意,他们当初何等受重用,百姓拥护,提起水师无不说是英雄之师,后来呢,被打为逆贼,流放之时百姓招呼他们的是什么?烂掉的菜叶子,臭鸡蛋!   曾经的夸耀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谩骂,屈辱倒是其次,那无处发泄的委屈才叫他们如坠十八层地狱,他们铁骨铮铮,一心为国为民在海上厮杀,流过血,不曾掉过泪!   那一日,他们却被打为卖国贼,无人听他们的解释,一道罪名下来,害得他们家破人亡。   昔时并肩作战的兄弟们死的死,逃的逃,而他们则被充流放,一路上还遭受几次追杀,若不是他们拧成一股绳,恐怕到不了流放之地就会被诛杀。   幸而他们命大,活了下来,但是这些年来,生不如死,不敢回顾过往,每一次想都是将心脏扒开了,看着里面的血肉,痛入心头,痛得他们无处发泄,无处释放!   在那流放之地连裹腹都难的时候不是没想过解脱,人要寻死哪能没有法子,一块石头磨得尖利刺入喉咙或心脏,抑或是从那高不可见底的悬崖跳下去,哪样都是解脱。   可是,不行啊,他们不甘心,不甘心就此把命送在那苦寒之地!   那样哪对得起死去的兄弟们?   还有到死都要为他们求情,曾经把男儿铁骨看得比命都重要的常督军,为了他们不惜磕头求情,向那些对他们下死手的仇人下跪,向那耳聋目盲的九五至尊下跪!   常督军愿以一人之身挡下所有罪,恳请他们放过水师将士!   他们都知晓他们是屈的,是冤的,那又如何,谁让他们都是寒门出身,跟着常督军形成了气候,拥有了百姓的支持,可是啊……   那些曾经把他们视为宝物的百姓啊,鄙夷着他们,痛恨着他们,恨不得扒他们的皮抽其皮,或者恨到要啖其肉,饮其血,他们,冤。   这份冤屈哪怕时隔这么多年,依旧让他们想起来就五脏俱裂,痛不欲生!   锦华公主受宠时,他们抱有着希望,如今事变,平反无望,他们目露激愤,那韩明突然说道:“且看这位前驸马入苦崖如何,若能自得一片天地,我甘愿入局!”   韩明说的是他一人,这些饱经风霜的汉子却是晓得,他无意代表所有人,仅他一人尔。   他的话掷地有声,立马又有人站了起来:“吾也所愿!”   随着一声声“吾也所愿”,元氏红了眼:“既是如此,便等秦二公子探一探那苦崖的底。”   秦风自不知这批将士都翘首盼着他探苦崖,歇息了一日后,秦风方带着龙七前往那苦崖之地,去之前,秦风将一个药包扔进龙七怀里,着他随身携带。   等秦风将两套特制的衣服取出来时,龙七看直了眼,这两套衣服不仅是连体的,上面更配有透明的面罩,整个头部都被套起来,且配有手套。   手套此物龙七曾见过,不觉得稀罕,这整套的衣服才让他称奇,秦风也没多解释,那药包里装的是雄黄、苍术等物,是可以辟瘴气之物。 第439章 四时不绝,四季不淡   早在出隋城前,秦风便让龙七与自己一道服用薏苡仁,此物是他翻阅古典后找出的可克服瘴气之物,若是不惧小心接触到瘴气有预防之用。   与薏苡仁同等作用的还有槟榔子,而那药包里的雄黄、苍术可以焚烧去瘴,但苦崖之瘴气与其它地方不同,其余地方冬、春天厉害些,其余两季略轻。   但苦崖的瘴气却是四时不绝,四季不淡!   无论哪个时节来均是如此,那焚烧之法只够临机一用,若要彻底根除此地的瘴气屏障只有一个方法——土地翻辟,将此处山林彻底重修一次,改变土质、植被,焕然一新可破之!   只是这样一来,此处便失去了天然的保护屏障,倒也是可惜。   秦风如今不想这么远,带着龙七做好准备,便驱马车照着元氏给的地图出发前往苦崖。   那马车飞驰离开,半路上便出现几匹马,马上的人双眼不错地望着远去的马车,其中一人纳闷道:“大小姐称这二公子平时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竟敢只带一人闯苦崖?”   “或是有其过人之处,且看他二人能否从苦崖全身而退,”韩明目中有幽光,随即伸出右手,那手腕处仍有一片皮肤仍处于溃烂之中:“我等且候着。”   目光深远处,那辆马车已经不见踪影。   秦风坐在马车中整理着物资,元氏提供的地图就摆在一侧,他们挑了最近的一条可通往苦崖的路线,观察多日,发现此处的瘴气最为薄弱,从其中穿入损伤最小。   元氏不愧是将门虎女,能让这帮人随她一同赴险,可见其在前水师将士中的号召力。   秦风来之前,已经将地图看了多遍,待马车突然停下时,他迅速将地图收起来,龙七随即钻进来:“东家,到了。”   两人换好衣服,戴好头罩,各自背着一个奇怪的背包,此也是秦风亲手所制,依双肩包的制式打造,可以背在背上,也可以护在胸前。   一下马车,秦风就被眼前阴森森的密林惊到,这片树林后面可见陡峭的山崖,不比寻常山头那般常见的形状,山顶似有刺,山中的情状更是恐怖。   许是那瘴气萦绕,整片山林被其笼罩,阳光根本透不进去,是以整片山林上为阳,下为阴,俨然是两个世界,仅是望一眼,也只能看到暗沉沉的一片,似有阴风透出。   偶有几个角落仍能透出点光,阳光斑斑点点地落到地上,衬得一侧的山林更是幽暗。   纵然是龙七也不禁倒抽了一口气,说此地阴曹地府也不为过!   秦风心中另有所想,元氏说要忠于萧令瑶并非不掺假,这种地方也心甘情愿一闯,还有她手下的那帮前水师将士,也不带怂的,二话不说就往里面冲。   本以为他们在苦寒之地捱了那么久,身心饱受摧残,原是热血仍在,年龄又算什么,归来依旧有一腔热血,他心头突然安稳许多:“进!”   比起元氏他们,秦风做的准备工作更多,龙七虽是嫌这一身有些麻烦,但好在并非那种从头连到脚的防护服,抬脚还算轻快,只是戴着那面具,想听清对方的声音不易。   他们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毅然迈进那片密林,越往里面走,越发觉得寒气逼人。   山里山外,山下山上本就是两个温度,但此处着实过寒了些,山林中又生有不少灌木,时不时划着他们的衣物,好在那防护服是秦风用布加工出来的,里面又穿着衣裳。   那龙七跟在秦风身后,仅仅错开一个肩膀的距离,待走进山林里,望着远处的山峰,突开口道:“此处倒是像极了以往浮生阁中一位师兄所言的群龙坐。”   这片山林前方正屹立着三座山峰,秦风问这有何说法,龙七言这三座山峰若是位于龙脉之上,便是坐三龙,方可称为群龙坐,是难得一见的风水局。   只是龙七所说的这位师兄是否三皇子身边那位,他如今也是记不得了,秦风想到那窥破天机的老人家,心中倒是庆幸曹景下手利落,窥得天机之人,实是埋雷。   防护得当,林中的瘴气对他们来说并无影响,只是这密林颇大,两人穿越过去并不容易。   虽是择了元氏他们挑选的最短路线,一直到太阳落到正上空时依旧在林中打转,因怕染了瘴气,两人滴水未进,更别提咬几口干粮。   因为捂得严实,汗水在两人后背打转,龙七是有底子的人,他一路都担心秦风无法支撑。   毕竟秦风的底子弱,虽是后天调养出来,但如此耗费体力,恐会不支。   偏这秦风到了苦崖后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毫不见疲态,龙七自不知秦风是何感受,秦风个人极喜提前做好所有准备,苦崖是他研究许久后持有的最大希望。   人若没有信仰与追求证与咸鱼有何区别?秦风做医生时就想做行业里最顶尖的,否则白瞎了苦读多年,如今做商人也想做最顶级的皇商,用不一样的玩法赢过别人。   只是背景不同了,在东越国,权大于商,就拿最近来说,如若东越与南瀛真的擦枪走火,一旦开战,首先遭殃的就是他们商人,届时逼着他们拿银两去养军都是轻的。   站在秦风的角度上,他愿东越与南瀛起磨擦,但不愿这仗真的打起来,无论在何背景下,战争只会带来损失,毫无益处,在这个朝代,朝廷缺钱时,商人第一个挨刀。   秦风的喘息声变得大了些,两人迈步的脚步声惊得四周的鸟儿振翅高飞,林中突然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龙七目光一摆,拉着秦风就往边上撤。   右手边有一处蛇窝,蛇身不长,却簇拥在一起,除却白生生的肚皮,皮肤花花绿绿,抖瑟的蛇信子在空气中打转,或是感觉到了外人的闯入,这些蛇居然从蛇窝里爬了出来!   这恐怖的一幕让龙七都啐了一口,秦风快速地取出暗器盒子,警惕地对准蛇窝,他此时倒是想到,有阁主的火药方子,若是身上随身携带火药,就是一窝炸的事! 第440章 金色晕轮   “走。”龙七却不打算纠缠,他在岛上生活过,知晓这些蛇若是遭受袭击会更凶残。   秦风点头,两人快速地跃开,冷不防哗地一声,一窝群长蛇从天而降,径直落在两人头顶,秦风几乎是凭着直觉抓住其中一条蛇的尾巴,顺势就甩了出去!   噗地一声,长蛇被掷入灌木丛中,诺长的身子在其中苦苦挣扎……   他也庆幸戴着手套,才避免那骇人的触感,同时迅速甩动身体,将落在头上肩上的长蛇猛地甩出去,龙七此时才不嫌东家口中的防护服碍事,迅速挥开身上的长蛇。   两人连奔出好几米外,见那些蛇没有追过来,方才相视一笑,两个大老爷们被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吓得失了魂,龙七咧嘴一笑:“此事天知地知,我二人知便好。”   秦风颇是赞同地点头,脚边的植物叶片上似浮着一层彩色的光,不禁叹息,这瘴气把林中的一切都改变,何止是毒蛇,植物恐已发生异变,林中结的果实岂敢直接入口?   他的心在此时下沉,林中如此,苦崖之后真能适合生存?   元氏曾说苦崖之后有水声,这一点确也能证实,两人撇开那些毒蛇再往前走时,也能听到隐隐的水声,上回元氏等人便是在听到水声之后为瘴气所妨碍,不得不撤出。   且在林中遇到同样来窥视苦崖之人,只是那帮人比他们还捱不得。   既是如此,此处定有异!   秦风刚推断了此番结论,便感觉四周的温度上升不少,待回头时方才发现叶片陡然变了颜色,原本残落着水珠的叶片上已经变成腥红,那凝滞的瘴气正在变色!   秦风在心底祭出一句国骂,拉着龙七就往前奔,此处瘴气正加重,肉眼可见那瘴气凝结得越发厉害,抬头望天,可见一些圆轮状的光点从头顶徐徐落下。   金色的光轮从天而降,似要落在他二人身上,秦风咬紧紧牙关,知晓这些便是瘴母,比寻常瘴气挨着后果更可怖,当下只能祈愿这从头武装到脚的防护服能得以护住他们。   龙七也知晓逃无可逃,一手抓着秦风的身子,一边埋下头,任由那金色的晕轮落至身上。   两人头脑甚是清晰,眼见得那巨大的光轮将两人罩在其中,似是无法逃脱!   知晓秦风与龙七已经入林,元氏与韩明二人前往他们暂歇的休息站,此间休息站虽是已经建成,却未正式营业,休息站中安排的人员是其它休息站处调来的。   是以这边并没有前水师将士,在他们的眼中,元氏带领的这帮人是东家请来帮忙的。   领头的元娘是位得雷厉风行的娘子,据说其是个寡妇,育有一子,为求生计才远赴西南,她其后更有可能是西南区的总管事,地位也就仅次于何安。   是以两人过来后,休息站的伙计也不敢怠慢,恰到午时,本是用午膳的时间,伙计从厨房端了些饭菜过来,顺口提道:“元掌柜的,东家一大早便出去,并不在此。”   “无事,我等他回来。”元氏晓得天蒙亮两人便出发,此时好几个时辰过去,那边没甚动静也在情理之中,那片密林他们也闯过,并不容易过关。   若如他们一般在那听闻水声之处便被阻退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元氏心知韩明说的甚有道理,若是连苦崖后的情形都一无所知,焉能轻易应允?   只是元氏毕竟是承过萧令瑶、柳苑和秦风的情,若非他们做局,她如今还陷在太傅府。   启儿更不可能求得名师,于私,她也关心秦风能否平安归来,他们上回出去数十人也只探得一两分便不得不打道回府,如今他们仅仅二人,又会如何?   韩明看出她是食不在焉,好几次夹菜都夹空,不禁说道:“这位前驸马虽有胆色,但若行事不济,我等自不愿跟随于他,若他能从苦崖全身而退,我想会他一会。”   从水师出来的人都仍有当年的血性,这会一会,会的是甚,元氏面色微敛道:“他并非习武之人,但学识过人,头脑更是聪颖,你莫小瞧了他。”   “大小姐还护上了。”韩明想到秦风的父亲便是夺了大小姐清白之人,虽她说的不多,但也能听出她在太傅府里过得不好,否则公主殿下也不会助她逃离。   如今母子分离,他也曾瞧见她暗中黯然,想来是思念亲子,至于那位只是听闻过的秦太傅,韩明自信大小姐不会迷恋那种货色,但若是……   若是这位秦二公子真有心开朝,那大小姐与亲子便有相聚的机会,韩明心中动摇,抬头望见元氏眉头紧颦,不禁说道:“这男人有没有本事,就得试,大小姐放宽心。”   “今晨我带人在路上望了一眼,瞧见这位秦二公子身边的人应是练家子,且听闻他本人便是郎中,若是不能全身而退,岂不是贻笑大方?“   元氏听他说话有些文绉绉,诧异地看他一眼,并未搭话,她心知自己在他们那里有些份量,这全是依托逝去父亲的福,但前路如何,应由他们自行选择。   这时辰一刻赶着一刻,午时过后,那太阳便一路西沉,西南的气候虽怡人,但山间地形复杂,林中毒物频出,等到天黑仍未见秦风与龙七返回,元氏终失了淡定。   到了夜间,那林中的情形更是难控,想到柳苑,元氏终腾地起身:“不行,若有闪失,我如何对得起恩人,我要即刻入山!”   韩明面色沉重,但沉着道:“大小姐切莫慌张,试想想若是有事,他二人定会如同我们那般撤出山林,若是此时仍未返回,除却出了意外以外还有可能是更进了一步。”   此事不过是两种可能,好与坏各占一半,他们不知内情也只能猜测而已,元氏哪顾得上韩明所说,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刚步出休息站,就见着一辆马车疾弛而来!   那赶着马车的人正是龙七,元氏骤然间收了脚步,只等马车一停下,秦风掀开布帘,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第441章 无人,何来众   元氏着实被吓了一跳,身处于那密林便能知晓有多诡秘,如今见秦风这番情状,满以为他有不适,慌忙问道:“可是挨了瘴气?”   因为那防护服及面罩碍事,两人出了林子便脱了去,秦风却笑得开怀:“非也。”   前面又渴又饿,后面则是爬山后累得,突发现一束灼人的目光,他抬头一看,只见一中年汉子站在元氏身后,离得不远不近,脸上虽有伤疤,但这人的气势是内而外散发的。   年龄不小,但这周身的气势不改,秦风的脑子何其快,立马朝他一拱手,丝毫没有怠慢的意思,韩明见状,心下略有松动,但也不着痕迹地拱手还礼。   秦风与龙七跑了这一遭,虽是疲累也收获不小,两人下了马车,元氏才讶异地发现两人衣衫竟是完好,肉眼可见的皮肤也不见丝毫异状,不像是挨了瘴气的模样。   且两人中气十足,下马车后的说话声不急不喘,丝毫不见靡态!   那山林的瘴气不一般,他们还未见着瘴母爆开就已经溃不成军,他们仅仅两人却能全身而退,丝毫未见异状,元氏压下心中惊奇不表,本要随着两人进去,秦风却折身回马车。   他从马车上搬下来些东西,竟是大大小小的植物,还有用琉璃瓶装着的水及泥土!   元氏心里微动,似有所悟 ,便听到那秦风问道:“这位大哥想必是姐姐的故人吧,来得正巧,不妨一同看看我们从苦崖带出的东西,甚有意思。”   韩明晓得这人直爽,算是开门见山,尾随秦风进去,便上楼进了秦风的卧房,待把门一合上,秦风才把那些东西一一地摆在他们面前,却是稀里古怪。   秦风先示意他们看那些植物,尤其是叶片:“今日是与龙七一探苦崖,捱过了瘴母飞降,顺利地穿过了树林,爬过一座山,方知道山后竟有平原,吾采了些土与植物回来。”   秦风没说的是那地方一眼看过去,竟是看不到头,不说是幅员辽阔,远比想象得大!   且外围是山林与瘴气林,里面却是一马平川,好生平坦的平原,最让秦风意外的是当地的土质,竟是壤土!   得亏浮生阁阁主的笔记,这一路上他一边赶路一边消化那些册子,也晓得这土壤之分。   砂土、壤土和粘土是三大土壤质地,这吕奇是地质学家,也曾在浮生阁上研究何种土壤适合种植,得出的结论便是这壤土。   只因这砂土不保肥不耍肥,虽是可以让作物生长,却无后劲,难以丰收,而粘土却与砂土恰好相反,质地粘重,土粒的空隙大,这就势必不耐旱,不耐涝。   而壤土恰好介于两者之间,保肥又宜耕种,耐旱又耐涝,对东越这种还处于没有多少农业技术,几乎纯靠老天爷赏饭吃的朝代,能得一片有壤土的土地太不易了。   秦风随即在心中小啐了一口,鬼屁的东越,苦崖之后无主,根本不是东越之地!   这念头让秦风越发兴奋,身体的疲累也一并去除,他指着这泥土说道:“瘴气林里的土壤已经没法用了,但越往后,土质越好,而且水流清澈,吾已验过,并无毒。”   龙七将那装在琉璃瓶中的水倒了出来,元氏与韩明见那水质清澈,正要说话,龙七举杯抬头,竟将那来自苦崖的水倒进喉咙,一口饮干!   元氏大惊失色,韩明更是难以抑制,双手撑在桌上正欲起身,却见龙七饮完毫无异状,秦风笑道:“我二人在那边已经亲口尝过,无毒,且水质甘甜。”   秦风觉得口感接近于现代的矿泉水,因那附近有山,不排除那地方的水源由山上汇入下来,若是山泉水,里面富含微量元素也正常,水源,土壤都有了,何愁不能种植农作物?   韩明则看向另一件东西,那是一只活着的蜜蜂,被秦风捉来关进了琉璃瓶中,可怜这小上的玩意在里面施展不开,振开翅膀后在瓶中屡屡碰壁,不得要领。   “请问秦公子这是何意?”带出泥土、水与各种植物算正常,蜜蜂是何意?韩明不解。   秦风却是语塞,要如何告诉他们在没有温度剂的现在,这蜜蜂却是天然的测温仪?   这蜜蜂本属于变温动物,体温接近于气温,蜜蜂发育的适宜温度是三十四摄氏度左右,若是温度低于三十二摄氏度,发育期则要延长一到三天。   是以这蜜蜂生存的地方可以说明当地的气温,瘴气林里温度偏低,但走出去后却是别有洞天,温度也陡然上升,秦风看到蜜蜂时险些失态。   有蜜蜂存在,说明当地的气温在三十摄氏度以上,这暖热的温度足以让秦风开怀。   结合以上的因素,那地方可以开垦,可以耕种,定能成为一方沃土,秦风择其重,讲解了这蜜蜂的作用,韩明与元氏交换眼神,又问道:“二公子何以全身而退?”   “瘴气并非不可控制,最可怕之时,我与龙七均见到如车轮大小的金色瘴母从天而降,硬生生地砸到我二人身上。”秦风淡然道:“不过我们事前穿了防护服,随身带了熏药。”   那确是一道看上去可怖的天然屏障,但短时可破,若是能翻种其土,长期亦可破之。   韩明紧盯着秦风的一举一动,连同他开口时的每个神情亦不放过,此人陈述时颇有老学究的味道,丝毫不见青涩,描述如何从瘴气林里步步深入时不见自得傲气。   听着秦风的字字句句,他双手早已不自觉地揉搓在一起,突打断秦风发言:“敢问二公子,可是要在苦崖之后自立一国?”   “正是。”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秦风回答如掷金玉,清脆有声。   韩明并不愕然,只是反问道:“敢问二公子有何筹码?”   “银两、土壤、作物、人,未来可见的不同于东越国的章程制度。”秦风叹息一声:“自古成事者均是众,吾独缺的恰是这众其中的人,无人,何来众?” 第442章 岂让豪情懒散中   “未知前水师将士们能否成为吾之大计中的第一批众?”秦风直视着韩明的眼睛,此人能跟在元氏身边,可见其在这些将士中的号召力,若能说服,事半功倍。   “章程制度?何以为论?”   “不以出身定贵贱,唯以本事见真章,提拔不以出身为门槛,只以学识才干为标杆,再无仕族,再无寒族,若吾起名,均以为——创之一族。”   “何为创?”   “创造,从无到有的创,创新,从旧至新的创。”   韩明不禁沉默:“君可知其中难处?”   “是养军。”秦风说道:“想来元儿姐姐也与诸位说过东越局势,东越如今仕族坐大,军权最盛者当为镇北侯,此人狼子野心多年却始终未能反,只因手中无银,无法自给养军。”   “而我等若是创之,吾已有底牌,但弊在无人可用,”秦风说道:“创之不易,需从自给自足开始,随后是衣、食、住、行,随后便是养军,成政……”   “三五月便将这些事宜一概而成自不可能,吾这皇商的身份还得继续往下做,需得做大做盛方可,只是吾之后方需得有马前卒,如今,尔等便是最佳人选。”   秦风见韩明若有所思:“还是诸位以为近年不惑或已经不惑便以为日落西山,如今尔等能行之路不易,水师案难以平反,若是进隋城,势必惹来麻烦。”   “君可知前阵子有前水师将士死于左平道手中?”秦风叹道:“本已经大隐隐于市,依旧逃不过杀孽,与其原地踏步,不如立之,只是前路艰难,最坏的结果无处于隐世而居。”   韩明懂得秦风的意思,他有此念,但开朝谈何容易,若是不成,便不是开朝,而是择了一处不受东越管控的地方避世而居,自给给足。   正如这秦风所说,若能自给给足,也不过是一种活法,若能成事,那便是开天辟地!   “对尔等而言,吾之提议并无损失,进退有度。”秦风反问道:“总好过入了隋城为虚无缥缈之前程烦忧,至于你等愤恨纠结之事,自会有人料理。”   当年陷害常家之人恰是追杀曹景等人,此仇自有人报,何需他们出面?   韩明陷入沉思:“听闻二公子在隋城已经是皇商,因为科考一事深受寒门学子敬重,大胆一问,二公子之前所为是否都为此事而从?”   “收买人心是为了买卖,为了黄白俗物,也是为将来有一日招揽人才,比起仕族子弟,寒门学子不受重用是事实,若有一日我等有了资本可以收揽,何乐而不为?”   元氏大惊,这么说来,为了有朝一日可以离开东越,秦风早就开始准备,每一步都构建好了将来的路,每一步都有筹码长远!   “此是其一,其二,吾在朝廷的驿站附近建有休息站,同样是一举两得,此番观察出东越与南瀛或有可能交战,正是观察出水驿的情报往来变多,休息站本也是眼线。”   “若有最坏的一日,休息站也可及时破坏驿站的情报往来,于我等有利。”秦风说完,韩明与元氏的脸色骤然大变,他竟然已经想到自立地盘后与东越产生摩擦后的事宜!   此子心思甚远!   韩明心内的震慑可想而知,元氏其实对秦风的了解也止步于太傅府的接触与后来萧令瑶等人与她的通信中,今番算是头回真正交锋,了解此子的志向。   震惊的自是他为了未必能实现的一天,竟能提前做好这么多准备,未等他二人抽神,秦风却叹息道:“可惜民间有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虽有宏图,有银两,却无人可用。”   “今邀诸位同盟,实是招揽,能许之物不多,依旧只有黄白之物,以此方才发现的……苦崖之地,此招揽未必能予以诸滔天富贵或无上权势,但起码能有一方自在乐土。”   “无需查看路引,无需查看鱼符,无人追踪。”秦风话锋一转道:“若是还有人探瘴气林,苦崖之事曝光,也有方法——吾得一配方,可制火药。”   “若是事成,对方纵使有千军万马,也难抵挡。”秦风说完,韩明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火药此物可是如同鞭炮那般?”   “威力要胜百倍。”秦风暗道吕奇捂着绝大多数矿产不报予萧家,自行研发了那么多筹码,全败在身体不济及被镇北侯盯上两件事上,他定不会覆其前尘,物尽其用。   韩明猛然起身,激动道:“督军还在世时便称若能将鞭炮中的燃药改进成可用的武器,便能提升水师的作战能力,万没想到二公子能有此念,不知可有方子?”   秦风微微一笑:“自是有,但若非同盟,自是不能给予。”   韩明一哽,元氏率先反应过来:“二公子是着我等必须给个确切的回复了,今日也算开诚布公,只是……”   “不妨请他们当面表表态度?”秦风说完,突然起身,猛然打开房门,元氏回首,只见诸位前水师的弟兄们早已站在门外,她竟不知他们何时到来,秦风又是如何知晓?   秦风不识内家功夫,自不是像曹景那般听力绝卓,只是这么多人踩上楼梯,那木板的声音其实明显,只是元氏与韩明均被他所说分神,并未留意。   他听闻以后也未出声,只是知晓众人到来,索性亮出所有底牌,让他们听个清楚明白!   秦风此时起身,望向这群饱受苦难的前水师将士,经过这些时日的将养,他们的气色好转不少,但眼底的沧桑因为苦难的时日与冤屈依旧留下痕迹。   从门外到楼梯,他们紧挨在一起,不知有多少人听到他方才所言。   但一种油然而起的敬意在秦风心中升腾,他本以为这些前水师将士们在经历了流放,遭受苦寒之地的磋磨后丧失了锐气,可此刻,他们眼中分明有光!   他们仅着粗糙的土布衣衫,可手臂的肌肉微微鼓起,可见来到西南后并未懈怠,强大的自律让他们依旧保持着体魄,相较于身体的素养而言,他们眼底并未泯灭的方是光!   光阴似箭去无声,岂让豪情懒散中! 第443章 吾信之   秦风后退几步,拱拳相向,身子微曲,权当是与诸人打过招呼,这一番不卑不亢的举动下来,这些将士们交换眼神后,肩膀微松。   其中一人按捺不住,大声说道:“这位公子方才所言可是认真?”   “自是,否则何以乔装远行而来?又何苦以身冒险去闯那瘴气林?”秦风反问道:“此地乃本人心知所向,如今探得一二,心中幸之,唯愿得诸位相助。”   “其中利弊方才已表,进是何状,退是何状,想必诸君皆已知晓。”秦风真挚道:“既无前路,何不自行丈量,硬踩出一条路来?”   这番话借鉴了鲁迅先生的名言,秦风说起来也不违和,这帮人盯着他,似要把他瞧出个窟窿,秦风任由他们看着,丝毫不怵,嘴角带着惬意的笑容。   若是无甚想法,他们早该出声,恰是因为内心有所动摇方才摇摆不定。   秦风侧开身子,让他们瞧见房中那些琉璃瓶,那些是水,是土壤,是蜜蜂,还有生长在山间的野果,春花,无不是生机!   “谨听大小姐之命!谨听韩参将之命!”不知是何人突然出声,引来一片附和。   秦风望向元氏与韩明,此二人方是他第一波用人之关键,元氏起身,望向秦风,她并不了解面前此人,太傅府里等级严明,她一通房生下的孩子甚至无缘上家谱,比不过柳苑。   元氏对秦风的了解大多停留在他在府中病秧秧的模样,待到秦风初初春风得意时,她已经假死出府,远至流放之地,尔后辗转到了此地。   曾在信中知晓几分,今日方知府上众人均小瞧了这位二公子!   细想也是,若他没有本事,如何能瞒着太傅府私下经商, 不声不响地便做起了那般大的生意,还能借着做驸马把自个从太傅府里摘出去,让太傅府不得动他家产分毫?   只是这做生意归做生意,若是另辟疆土又不相同,如若东越知晓,恐是他们大事未成就被诛杀,岂能如他们所愿?   秦风不急不缓地说道:“眼下除却要开辟农地外,当务之急是如何隐瞒,时机未成熟时,不可操之过急,诸位身份且不用多说,在当朝甚是忌讳,又从流放之地逃出,且需隐藏。”   “待休息站建成营业,这边虽是人烟稀少,但迎来往客,诸位在此地就不宜久留,届时又该如何?”秦风戳中他们的痛处,此处却是秦风提供的暂时歇脚之地,只是暂歇罢了。   “诸位可借修建休息站之时于苦崖同步修建居身之所,借着春耕之时洒下种子,静待收获,”秦风叹道:“吾只是前来布前阵,其后便要返回隋城,另择时机。”   隋城是他目前的根,所有身家性命都在那边,自是要瞒得彻底,不让他人察觉,他早已经着冯宝调出不少身家,转换成金叶子,不仅如此,南瀛与东越通商,他也有转移。   原本这些远远不够,但如今有浮生阁发现的地质地图,此是镇北侯做梦也要夺之宝物!   如今是稳稳地落在他手中,焉能暴殄天物?   众人居然松了口气,若是此子雄心壮志,试图一气呵成,反倒让人不安,此事不是谋反,难度却大过于天,是从无至有,万事开头难,此子能稳住心神徐徐图之才对。   正如此子所说,于他们而言选择的余地已经不大,何不用双脚丈量一番,谋个出路?   眼见得诸人眼底越发火热,元氏与韩明对视一眼,齐齐后退一步,双手拱起:“以后唯公子意,还请公子多多指教!”   “请公子多多指教!”诸人齐声后纷纷施礼,竟是动作齐整,不差分毫!   秦风鼻间微热,这便是诸人口中的威武之师,是曾经百姓口中的英雄之师,虽受岁月磨砺,依旧保有豪情,他们的体魄或许较以前薄弱几分,但心头的血依旧狂热。   秦风深深作揖:“彼此指教。”   待起身时,他方才说道:“那瘴气林并非不可解,待我写出方子供大家参考,此事需从紧,休息站搭建已经过半,留给大家的时间已然不多。”   休息站一旦开始营业,他们需得再度隐身,此时恰是入林时机,突破瘴气林为首要,至于其余,诸如种子、工具、建筑材料等等均可用银两解决。   不是有句名言,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便不是问题?   韩明冲诸人使个眼色,此处毕竟还有其余人等,他们不可过度簇拥而至,那些人立马告辞离开,他们前来,不过是想估一下秦风的底罢了。   待房门再次关上,元氏笑道:“让二公子看笑话了,父亲在世时就纵着他们肆意发表意见,如今倒是养成了什么都要较真的性子,此事我与韩大哥会着手处置。”   秦风将自己研究的那防护服的图纸取出来,还有各种防瘴气的药方子,有长期服用的,也有熏烧之物,皆奉予元氏,再一示意,龙七便下楼,待上来时手里拎着一个箱子。   打开,里面的东西让元氏与韩明难以抑制讶异,里面竟是满满的金叶子!   “万事开头难,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此是你们的起步银两,从急便好,无需想着节省钱粮。”秦风将此物交予元氏,见她目有疑惑,他说道:“吾信之。”   元氏鼻间再次酸涩:“公子接下来还有何打算?”   “吾这次来西南是打着视察休息站的旗号,自是要将戏演到底,”秦风卖了个关子:“如今上面那位对我不甚在意,一路上倒也未见有人跟随。”   原本担心那左平道暗中施计,但可见左平道虽与他同时出城,却是目标不一,想来也不知晓那人去了何处,但秦风直觉与皇寺之事有关,那位早已是元帝手中刀刃。   元氏知晓他如今肩负重担,岂能万事皆相告,也不再追问,见两人疲累至极,与韩明先行离开,待走出休息站,韩明喃喃自语道:“这位看年纪也不过弱冠,岂有这般志向?” 第444章 醒来   “岂能以貌取之?”元氏看着怀中装满了金叶子的箱子:“此前思及前路总觉得是迷雾茫茫,如今得了这重担,心里反倒踏实了。”   “大小姐千里迢迢助大家脱身,又率我等迎了这新路,说是我等的再生父母都不为过。”   元氏笑道:“此事还是殿下操持,当初与我一道营救你们的皆是她手下暗卫,护送我们到了西南方才撤去,可谓有始有终,若非殿下助我出府,岂有我等今日?”   思及萧令瑶,元氏不禁目露凄迷,随之目光清明,将怀中箱子抱得越发紧,步伐坚定。   秦风送走了元氏与韩明,并未歇息,将那防护服的设计图、药方子等等整理到位,还有医治蛇毒的方子也一并留下,瘴气林中那彩色斑斓的长蛇如今想来依旧令他头皮发麻。   毒蛇的毒液毒素有二十多种,没有精确的仪器无法检测明白,但不外乎神经毒素、血液循环毒素、细胞毒素与混合毒素,治疗蛇毒的最有效方法是注射抗蛇毒血清。   东越无此物,秦风只好折为中药,诸如七叶一枝花、半边莲、鬼针草、九头狮子草、鸭拓草、天南星等,均是可治蛇毒之药,秦风想到赵乾坤,若是此人在,定能助他一臂之力。   如今得了前水师将士应允,他心情不可谓不欢欣,长久的忍耐也提醒他需得谨慎再谨慎。   切莫因为这一时的顺畅而得意忘形,浮生阁阁主的经历便是最好的警醒,先是与当权者为谋险翻车,后来门生诸多但偏无可用之人,反倒是被镇北侯盯上。   虽如今尚不知晓吕奇之死是自杀或是谋杀,但其死局已定,浮生阁名存实亡,可叹!   秦风初得那浮生阁门生名单时可谓喜极,不过这一路走来,当初的欣喜劲反倒消散许多。   原因无它,冷静下来细想,一来这浮生阁门生中大多是沽名钓誉之徒,虽有本事但品性难断,像轩辕北这般攀炎附势之徒定不在少数,若是用之,风险颇大。   二是这些门生早就四散而去,若要寻之谈何容易,以轩辕北及承王身边那位来看,有几分本事的恐都认了主,是以秦风对这份名单的意趣降低了不少。   夜已深,秦风思绪翻涌,随即想到浮生阁上所遇之人,那人似乎与镇北侯不对付,因是追查镇北侯动作才寻至浮生阁,对浮生阁的兴趣倒是不大。   想到那位夫人烧船之举,秦风不禁摇头,若是换成他,恐怕也会如此行之,风格倒一致。   夜深,秦风思绪翻转,分明是只供他一人可用的床榻,他翻来覆去后身体缩到一边,空出半张,后半夜猛然惊醒,伸手摸向身侧,手底一片冰凉……   萧令瑶这些时日彻底失了神智,仿如飘在茫然白雾中,始终不得清明,如今终于睁开双眼,率先印入眼帘的却是两张稚嫩的脸庞,两对黑葡萄一般的眼眸惊喜地望着她。   她慢慢回神,胸口处仍能感觉到疼痛,却能看清眼前的人,竟是两个五岁左右的奶娃娃,比秦启还要小上几岁,他们生得粉嫩,盘腿坐在床榻上,身子紧挨在一起,默默看着她。   见她醒来,两人倒有些慌张,短暂的慌乱以后,又欣喜又好奇地盯着她,随即你看我,我看你,还是其中一个开了口,像是发问,又似自言自语:“醒了呢?”   “是,醒了呢。”另一个回过神来,推了推身边的人,光着脚丫子便跳下床榻,顾不得穿鞋便跑了出去,萧令瑶一时间有些茫然,她在哪?   记忆中最后的画面仍是她身在皇寺,刑战与她纠缠之时,他身边那人突然对她下了死手!   她写完那血书后便昏死过去,本以为定会一命呜呼,醒来却是身在这陌生之处,还有这两个粉嫩可爱的男娃娃又是哪来的?她不禁失笑,总不至于是他们于皇寺中救了她罢。   她不记得后来的事,也不知晓距离皇寺之事过去多久,原本计划的事进行到何步。   想到前事,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难免牵动伤口,那痛感并不明显,仍记得那人是用的剑,伤口颇深,她伸手触碰,竟发现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   这种外伤能愈合到这种程度,可想过去了不少时间,神智回归,萧令瑶立马想要坐起来。   “姐姐莫动。”这奶娃娃立马凑过来,竟像个小大人一般将她搬起来,柔嫩的手指划过她的脸,让她想到了赵伦小时候那粗糙的手指,两相对比,这孩子明显是娇养长大的。   真好啊,萧令瑶由衷地感慨一句,看着这孩子漂亮的面孔,低声问道:“你是何人,此是何处,我为何在此?”   既是不在皇寺,想来如今也撇去了锦华公主封号的束缚,道出这一句时,不复从前那般如负有千斤,倒是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里是牡丹园啊,是爹爹和娘亲建的牡丹园,现在正开着,可漂亮了。”这孩子看着萧令瑶,童言无忌:“就和姐姐一样。”   他一口一个姐姐,听得萧令瑶心口暖热:“可是你爹娘救了我?”   “姐姐来的时候就是睡着的,睡了这么久才醒。”这孩子到底是小,答非所问道:“你可是饿了,我让厨房给你送些吃的过来?”   “不需,我现在不饿。”她看着他稚气的面庞,忍不住心中的喜爱。   萧令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孩子,笑看向他白生生的脚丫子,倒是一对不认生的孩子,光着脚钻上这床榻,偏要和她挤在一处,除却秦风,她还从未与人这般同榻过。   想到秦风,她心底闪过一阵隐痛,不知过去多少时日,外面又发生何等变化,但依他之慧智,想必可以平稳过关,尤其她留下三封遗书,还有那血书,应是可以的。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有人从外面迈进来,恰是背着光进来,萧令瑶久未见阳光,微微闭上双眼,再睁开时那人已经近到床榻前,她正色道:“你是何人?” 第445章 幼弟?   来人将药箱放到一侧,听到她开口,竟是喜不自禁,说话时带了几分哭腔:“姑娘若再不醒,老夫这项上人头就要不保,这近四月了,四个月啊!”   这人走近了一些,萧令瑶看得真切,原是位留着白胡子的老翁,应是位郎中,看到他醒来,竟比刚才的两个娃娃更兴奋,只是这项上人头要不保是何意?   不等萧令瑶发问,这老郎中回头道:“还不快去通知公子,对了,还有庄主。”   公子,庄主,全是陌生的称呼,萧令瑶本以为自个已经神智清明,这一刻也有些迷茫。   不过倾刻,方才光着脚的娃娃又跑了进来,身后跟着一白衣公子,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他一进来,那郎中便恭敬地退到一侧,激动得胡子直抖。   见到萧令瑶警觉的眼神,这小公子摸了摸头,沉吟了一下:“在下姓柏,名柏泽远,这两位是我的幼弟,柏泽宁,柏泽毓。”   柏泽宁与柏泽毓一看便是一胎双生,模样生得一样。   “贵府人丁兴旺。”萧令瑶喉间干涩,不知说何才好,硬生生地说道:“敢问公子,此是搭救还是幽禁,你们所图为何事?此又是何处,你们听从何人?”   柏泽远未料到她如此冷静,与寻常女子截然不同,若依师兄弟们所说,这位醒来后定是仓惶无措,他只要好生安抚待夫人归来即可,可这情况与预料的大不相同,这可如何是好?   柏家府上无千金,这猛地来位原是公主殿下的姑娘,着实让人为难。   “并非我不肯讲,此事说来话长,还请姑娘暂歇,让郎中先替姑娘把个脉。”柏泽远坚定道:“晚些时候或许就清楚了。”   萧令瑶自知人落在他们手里,自己这副情状想要逃脱已是不可能,且这郎中也好,这三兄弟也罢,看上去均无恶意,只是她在那深渊呆的时间太久,从来不会无防备地信任他人。   只是,她总觉得这对双生子看着眼熟,或许是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人,自是不同?   只是若是他们将她从皇寺中弄出来,理应晓得她的身份,缘何称她为姑娘,她面色稍松,依靠在床头,拒绝老郎中替她把脉:“可否与这位公子单独一叙?”   待房间只余他二人,柏泽远只觉得手脚发麻,在萧令瑶犀利的眼神下有些无处遁形的感觉,他轻咳道:“姑娘有何事询问?”   “柏公子从方才起便避重就轻,我在想是该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还是埋怨你们将我从隋城千里迢迢地带来中原?”萧令瑶话毕,柏泽远面色微变,似是惊讶她竟知道此是何处。   萧令瑶幽幽地叹口气:“方才令弟称此是牡丹园,只是大略一想,东越全境牡丹开得最好的地方不过中原,且这屋中摆设颇有中原风格,还有令弟身上悬挂的香囊。”   中原地区以牡丹为贵,不论男女均喜在衣衫或香囊上绣上牡丹。   柏泽远未料到她初醒便如此凌厉,清秀的脸蛋上现出一丝难色:“当初是我带人在皇寺中将姑娘带出来,可后面事情有些不受控,只得将姑娘带出隋城,回这里治疗。”   “你们为何带我来此,后面又发生何事?”萧令瑶激动之下掀开被子,发现自己仅着单薄里衣,复又盖上,尴尬道:“若无敌意,能否悉数告知。”   她竟是昏睡了三月有余,这三月都城中发生何事她全然一无所知,想到还在都城的诸人,如何不能心急如焚!   见她情绪激动,柏泽远猛然上前,手指屈起微弹在萧令瑶的昏穴上,令得她仰头倒下。   萧令瑶本身身手不俗,但柏泽远的两仪点穴手本是最专长之项,是其起声名招式,且她有伤在身,刚刚苏醒如何招架得了,只能安睡。   柏泽远这才呼道:“史郎中,赶紧进来!”   那老郎中最听不得史郎中三字,进来后嘀咕道:“小公子莫要直接唤老夫的姓氏了,不吉利,什么死不死的,老夫是郎中,是要救人性命的。”   中原的春色不如江南,也不如西南,但毕竟入了春,牡丹园里的牡丹正当时,美不胜收。   昏迷中的萧令瑶自是无缘欣赏。   待到子时,一位夫人披着月色从一辆马车中下来,头上的帷帽仍在,她双脚刚落地,一双手便伸过来,颇是讨好地欲扶她,帷帽之下不见她的神情,却是极淡地避开那双手。   那双手的主人悻然收回,咽下一口口水:“夫人可消气了?”   “不曾。”这女子淡淡地说完,头也不回地抬脚走进府中,身后的男子英姿勃然,虽是不惑之年却是风度翩然,身形不见半分累赘。   见女子不搭理他,他转身问起那些随从:“此番可还顺利?”   “回禀家主,着人抢了先,不过应不是夫人对家的人,夫人也不以为然,仅是放火烧了那人的船,应是与夫人一般欲到浮生阁一探究竟之人。”   此人正是浮生阁的门生之一,如今认了这位为主,那夫人是这位的心尖尖,自是不敢大意:“夫人风雨兼程赶回来想必辛苦,一时心情不佳也难免。”   这位被称家主的男子面露苦笑,哪是因为这一桩?   他挥手挥退众人,正欲入府,一位白衣小公子激动地步出来:“父亲,那位醒转了!”   这白衣公子正是柏泽远,见父亲脸色不佳,又补了一句:“那位性子与夫人一般,可是不好应付,儿子实在没辙,只好点了她的穴。”   柏江闻言大怒:“胡闹,你这不是给为父火上浇油吗?!”   诺大的庄园繁华似锦,正值牡丹花期,园中各品种的牡丹国色天香,娇美大气,那夫人听闻消息后正疾步穿过牡丹园,裙角飞落,拂过牡丹娇嫩的花瓣,丝毫不作留恋。   月色中庄园的美景更是惊人,庭院深深,她第一次嫌弃这庄园建得阔大,步伐越来越快。   她虽是快,身后那柏江更是惊人,脚尖轻轻点地,不过倾刻便已与她并肩,见她神色焦灼,低语道:“夫人莫急,姑娘她福大命大……” 第446章 前朝皇姓   话刚出口,便见到她眼底划过的泪水,他陡然噤声,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如今酿得苦果也是他自寻死路,但若说悔,他绝不悔!   再说萧令瑶被点了穴后又一阵安睡,刚刚苏醒,就听到门被砰地一下推开,扭头看过去,本以为又是那姓柏的小公子或是郎中,未料到一妇人闯进来。   对方手持帷帽,看到睁开眼的她,脸上突现出一抹慌乱,萧令瑶从混沌中慢慢抽离,眼神落在对方的眉眼之上,缓缓滑过,终是喃喃出声:“阿娘……”   “凝儿。”   来人顿在那里,身后的父子俩不敢靠近,下一刻,门便砰地关上了。   柏江无奈,柏泽远安慰道:“父亲莫急,夫人如今正在气头上,如今姐姐她醒转,慢慢地气就该消了,得亏姐姐命大,不然……”   柏泽远话没有说完,就收到柏江一记不悦的眼神,柏泽远委屈道:“还是儿子把姐姐从阎王爷手底夺下来的呢,又千里迢迢地护送回来,否则真无半分余地了。”   柏江岂能不知这个道理,若非儿子去得及时,萧令瑶命丧皇寺,他与夫人将会彻底无解!   屋内,那夫人将帷帽扔到一边,快步来到榻边,笑中带泪望着萧令瑶:“凝儿,阿娘终于找到你,此番险些生死相隔,你放心,这笔账阿娘必定帮你找回来。”   萧令瑶早已经抛却心头疑惑,无甚比母女重逢更值得相庆,阿娘看她的眼神依旧如前。   前朝太子之女,容莹安!   容姓,前朝皇姓!   一声凝儿让萧令瑶记起了她久违的名氏讳,九年,足足九年,生离!   容莹安难以说明这九年她的遭遇,想到屋外的狗男人,更是一把心火烧得旺盛,若非他搅局,她岂能如今才把女儿接回,又岂能让儿子落入元帝之手!   只叹终是晚了一步,阴差阳错,如今棋子已落,如何悔矣?   萧令瑶显得相对平静,姐弟俩与母亲分离并非首次,只是这次的时间久了些罢了,感觉到胸口的隐痛,她只是抓着阿娘的手低语道:“阿娘,疼。”   压在肩上九年的重担好像在此刻得到了宣泄,终有了可以依靠的人,不必再勉力支撑。   容莹安心口绞痛,将女儿拥入怀中:“不疼,凝儿不疼,阿娘有神丹妙药,吃完便不疼。”   萧令瑶倚靠在阿娘怀中,再次闭上了眼睛,这一次,她睡得格外安稳。   知晓阿娘在此,对这陌生环境的警惕彻底散去,卸下心防的她如今才安睡了一把,这一睡便是第二日,恢复些气力的她穿上丫鬟送进来的衣衫,终于步出房间。   门一开便是沁人的香,园内何止牡丹,各色花卉全齐了,看到一只蜜蜂落在花蕊上,她定定地看了许久,突有人靠近,将披风给她披上。   母女对视一眼,九年,当年的稚儿如今已经是出嫁过一回的女郎,容莹安心酸不已。   要说的话太多,容莹安牵着她的手步向另一处厅堂,厅堂里,那柏家家主柏江面色严正,见到母女二人进来,他方才过来,竟是先给萧令瑶鞠了一躬。   萧令瑶岂能受这一拜,忙说道:“您这是何意?”   直到此刻,萧令瑶并未弄清楚来龙去脉,柏江正色道:“因我一念之差害得你们一家人离散,如今你险些身死,我是差点犯下大过,皇寺之事后续你可知晓?”   见萧令瑶摇头,柏江说道:“皇寺之后先是大皇子薨,对外宣称是病逝,实则是在皇寺中受人刺杀,中箭身亡,其后又宣布锦华公主离世,其后认回五皇子。”   后两者皆在预料之中,萧令昭之死却出乎意料!   萧令瑶一细品,抬头道:“刺杀萧令昭之人是何人?”   柏江面露难色,容莹安说道:“半年前我着人去隋城盯着你的举动,这番才成功将你从皇寺中接出来,但未料到后续还有事件发生,如今柏家已经涉入其中。”   “刺杀大皇子之人并非柏家,但恐是引起朝廷怀疑,此事如何善终,我等尚未想出办法。”   柏江所言让萧令瑶眉头紧皱,萧令昭竟是在皇寺中遇刺身亡,若是在她之后,断不可能是江北之人所为,彼时遇刺时她已经将他们引入飞龙军包围,若也不是柏家,那是何人?   一出局,竟有人浑水摸鱼,将一池水搅得天翻地覆!   如今她远在中原,与隋城联络皆断,事情虽是如她所料,她已逝,赵伦认父,但萧令昭之死却是后患无穷,柏家救她却惹上刺杀皇子的嫌疑,若是招来朝廷追查,阿娘如何是好?   萧令瑶胸口隐隐作痛,又听到柏江说道:“其实……论起来,我算是你的继父。”   话音一落,便有嗤笑声响起,萧令瑶困惑地看向阿娘,容莹安道:“九年前我欲择一处新的容身之处,却遭人暗算跌落山崖,失去记忆,幸得柏庄主搭救。”   本是救命之恩,柏江面色却好生尴尬,萧令瑶便知还有下文,果然,“彼时我身上还带有前朝玉玺,柏庄主可是第一时间便知晓我是何等身份,竟是将玉玺藏之,哄骗于我。”   “言我是他未婚妻,上山进香方出意外,并将我带回庄上好生照顾,也是我运道不好,活该让人蒙骗,成了柏庄主的续弦,我本是前朝余孽,又生过子女,做人续弦倒也不算甚。”   “敢收留我的男人也算有胆色,只是柏庄主一念害得我与一对儿女分离,更令他们被人左右,送进宫里成了争权夺利的筹码,清醒那一日,真是让人……一重怒,一重悲。”   容莹安说这番话时并未流露太多情绪,她语调越是平静,越让柏江心虚:“夫人息怒。”   “我摔失忆,你藏玉玺倒也罢了,但为何在我服用的药里动手脚,不愿令我想起?”容莹安的声音极淡:“若再晚一点想起来,我的女儿命丧皇寺!”   柏江面色发白,他起一念,铁了心要留下这个女人,孰料她后面还有这么多事,为赎罪他将栖落山庄的弟子打发出去寻找他的子女,孰知其女竟是当朝锦华公主。   他这一番痴念,竟是绿了当朝陛下?! 第447章 来得倒快   这说法自是遭容莹安的嗤之以鼻,那萧佑与他一般同样是见色起义,且诛杀她多少兄弟姐妹,又有多少前朝臣子臣女死在萧佑手中,那是血海深仇!   只是比起萧佑来,柏江同样是巧取豪夺,却没掺杂这多恩怨,容莹安回想前面八年多的时间,他对她倒是宠入骨,继子也乖巧听话,后来生的一对双生子更是讨人喜欢。   若非她想起前事,这一切倒是和和美美,容莹安如今正呕气之中,却也说不清有多少是怨柏江,多少怨自己,了解萧令瑶在隋城的光景越多,她越是心疼,越是怒火无处发泄。   萧令瑶听到此,却是望向母亲:“阿娘又生了一对双胞胎?”   容莹安本是心绪难平,听完后竟是一时沉默,凝儿与寒儿是龙凤胎,偏她与这柏江又生下一对双生子,偏又生得粉嫩可爱,叫娘亲时让人心都要融化了。   若非有这一对儿子,她恐早拂袖离去,如今不上不下,着实难受,她看向萧令瑶,心道这丫头莫不是多想,却听到萧令瑶嘀咕道:“莫不是容氏易生双胎?”   想她以前就曾听母亲说过,祖父,也就是前朝太子爷也是生下一对龙凤胎,只是舅舅被杀,只余下母亲成为前朝最正统的皇室血脉。   柏江闻这话喜笑颜开:“彼时夫人有孕时便与寻常人不同,肚子比旁人都要大些,郎中一来就称可能是双胎,后来果不其然是对双生子,且夫人生产颇是顺利……”   他话还未说完,就招来容莹安嗔怒的眼神,他如何能在凝儿面前说这些!   在她身陷后宫时,依赖的阿娘却委身于旁人且又有了一双儿子,这岂不是在凝儿心上处刑?容莹安只想将这男人打发地远远地,封了他的嘴才好。   萧令瑶看向愠怒的阿娘,却是笑了,轻声说道:“真好,阿娘。”   她并非心中没有酸涩,但当年阴差阳错,说来说去到底怨何方,已然是笔算不清的账。   “这九年间阿娘并没有受苦,能得柏庄主庇护是好事,两位阿弟也甚是可爱。”萧令瑶一眼看得出来,那双生子从小倍受疼爱且未受过苦,是真正娇养出来的孩子。   并非因为她与赵伦吃过苦头,就盼着阿娘的孩子也要遭受同样的苦难才算公平,这是她阿娘,给予他们生命,无数次挺身护在他们身前的至亲。   萧令瑶不知她越是如此知事,容莹安的心越是痛苦,柏江也一时间陷入沉默,若非知晓面前站着的这姑娘是元帝宠极的唯一女儿,她身上哪有半分公主的架子。   以往不能懂夫人的痛苦何在,如今是晓得了,这般知事的女儿却陷入争斗九年,忍辱负重,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清醒过来的夫人焉能不痛?怎能不迁怒于他?   萧令瑶知晓了来龙去脉,身心反而轻快,突正色道:“若是如阿娘与柏庄主所说,如今恐是会引祸上身,刺杀大皇子之人藏在暗处,江北阿叔一帮人已经覆灭,带我走者嫌疑最大。”   她话音落下,那柏江也只是笑笑:“柏家从不管朝堂之事,万没想到还能涉入大皇子遇刺之事,这算是对我当初妨碍你阿娘治病的报应。”   此时,那柏泽远匆忙走进来,恰听到父亲所说,忙说道:“此事我最清楚,夫人自从记起前事便四处寻找子女下落,待听说陛下多了一位公主便着人前往隋城。”   “以往姑娘在宫中,我们的人无从接触,后公主大婚宫府我们才在暗中盯着,后发现姑娘似在暗中筹谋,夫人收到信息后着我们务必要将姑娘带出来,才决定在皇寺下手。”   “只因江北帮那人也是棘手,夫人也想趁机灭了他们,否则也不会等到皇寺之事发生。”   宁泽远后来方知晓夫人恨极了将女儿送入宫中的前齐王世子,才想顺应萧令瑶想法,万没料到萧令瑶留下遗书,不仅是为了对付江北诸人,还要将赵伦推至元帝眼前。   如此一来,他们只带走了已经被刺中毒的萧令瑶,却是来不及再对那赵伦作甚。说来说去也是怕惊动了元帝,前怕狼,后怕虎,一直苦等时机,也是阴差阳错。   “只是我等带着姑娘伺机离开皇寺时,佛塔之处的刺客竟是暗杀了大皇子,彼时我便知不妙,在我们之外仍有人潜藏在寺中,但我可对天起誓,刺杀之事与我等毫无干系!”   萧令瑶默然,正如她先前所讲,她遇刺时已经将刑战等人引至那佛堂,就等飞龙军前来。   且江北那帮人的目标是元帝及他们姐弟俩,人手有限,岂能再空出身来去刺杀大皇子,此与他们应是无关,暗杀萧令昭者另有其人!   厅堂里一时间沉默,容莹安紧握女儿的手:“你如今已不再是锦华公主,隋城之事我们细细商量,当下养好身子要紧。”   萧令瑶正要说话,一名府中管事突然过来:“庄主,前堂有人求见,称是大理寺卿,因小公子前些日子入过隋城,有事前来查问。”   大理寺卿!左平道!那人竟是追来了中原,好一只狼犬!   柏家父子对视一眼,柏泽远拍了拍衣袖,笑道:“不知这位左大求见的是父亲,还是儿子,请父亲给儿子一个机会,会会这赫赫有名的大理寺卿。”   萧令瑶见这父子俩均是悠然自得的模样,颇是不解,容莹安也是面色坦然:“来得倒快。”   “泽远入隋城是事实,来便来罢。”柏江淡然道:“不过我栖落山庄也是武林世家,一大理寺卿而已,泽远,你去应付应付。”   庄园外的会客堂外,一袭便装的左平道在属下的簇拥中立于门外,放眼看过去,这园中的景致简直堪比皇家花园,他默默扣着刀柄,念道:“栖落山庄。”   名震武林的栖落山庄,中原柏家,柏家以两仪点穴手及斗转星移的轻功闻名天下,栖落山庄也成为天下武林人士皆想挑战的对象。   庄主柏江的轻功更是出神入化,不过据探查,此人并未入过隋城,倒是他的长子柏泽远前阵子在隋城呆了一阵子,在皇寺之事发生后又离开隋城。   彼时尚无人留意此人,只是陛下要暗中探查大皇子与锦华公主之事,所有出入过隋城且肯备暗杀挟持能力者皆要查个底透,这柏泽远自是在其中。   他赶至柏家,却得知庄主夫人怄气来了牡丹园,柏庄主则带着子女前来牡丹园哄夫人。   哼,没想到名动天下的柏江却是个惧内的。 第448章 此一问,是诈   “一武林人士竟坐拥如此多的钱财?”一名大理寺少卿说道:“属下对牡丹品种略知一二,这园中尽是魏紫、赵粉、姚黄与二乔,还有那洛阳红,皆是牡丹花中的名贵品种。”   这满园的牡丹若折处成银两恐是能建造一座宅院。   他们虽是刚来此地,但前面两日并未直接登门,而是在城中查探这柏家之事,方知这柏庄主六年前续弦,且又得了一对双生子,对夫人及幼子极为宠爱。   对于家中夫人更是视若珍宝,平时连门都不愿意让她出,担心旁人觊觎,据说此夫人出门若是不戴帷帽,这大名鼎鼎的柏庄主能呕上好几天气,是当之无愧的妻管严。   在东越男人为尊,像柏江这般作派的极少,奈何此人偏又是个大丈夫,栖落庄园的庄主,传出来后却是无人笑话,反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是一桩令人津津乐道的趣事。   这回柏庄主不在栖落庄园,正是因为夫人赌气离开庄园来了这牡丹园,父子四人前来正是为了哄着夫人返家,不过这夫人倒是个懂得享受的,别处不跑,跑到这美不胜收的庄园来。   若正如这下属所说,满园的牡丹皆是名贵品种,这柏庄主爱妻的名头倒是名符其实。   只是不知是何等的姿容才让这名满天下的武林高手也为其折腰,落得一个惧内的名声也无所谓,左平道脑中浮起萧令瑶的面容,如若换成她,他也愿意为其折腰。   念及萧令瑶,左平道握住刀柄的手紧了紧,世人皆道锦华公主已经香消玉殒,可元帝不信,他也不信,一日找不到尸首,就算葬了衣冠又如何?   “到底何人找本公子?”一记不耐烦的声音打破左平道的遐想,不远处一位白衣公子随着管事走近,看到来人便皱眉道:“是来找我爹比武的?“   见左平道不语,柏泽远冷冷地一笑,萧令瑶方才告诉过他,左平道此人心计颇深,最喜给人设陷阱,且观察入微,若是他露出马脚,此人怕是要缠上柏家。   最好的方法便是不按他的套路走,别被他拉着颈子往前拽。   左平道看着这年仅十六的柏家小公子,生得倒是清秀,十六岁有这样的身板,也是从小练武的缘故,可惜这一身的高傲气并不招人喜欢。   左平道取出鱼符奉上,这鱼符是身份的凭证,再加上大理寺的名贴,柏泽远接过去瞅了一眼,眼底甚是无辜:“不过是去隋城见了见世面,居然招惹了大理寺?”   不等左平道说话,柏泽远拱手道:“草民乃是白身,又是武林人士,素来对朝堂之事不了解,不过远来是客,左大人请里面就座。”   柏泽远摆出栖落山庄少庄主的派头,大大方方地请左平道进去,见他带了五六号人,个个都是官身,但在左平道面前矮了一截,进去后也都站着不落座,便问道:“他们?”   “皆是本官下属,柏公子不必在意,本官此来不过是想解惑,敢问柏小公子前段时日因何去隋城,又为何匆忙离开隋城?”左平道问道。   柏泽远在心底骂了一声,这人果然是个不好对付的,连周旋一二都没有,开门见山。   “自是听闻科考在即,不过草民最想见识的是武举,看看这些将来要为东越效命之人的身手如何,不瞒左大人,草民那爹是个老古董,谨守柏家祖训不涉朝堂。”   “是以柏家子弟不得参加武举,草民这心里痒呀,习得一身武艺只混江湖岂不是可惜,偏老父亲不解草民这一腔报国的热血心肠,草民一时兴起便去了隋城准备凑个热闹。”   “哦,可本官查看出城文书,柏公子出城之日可是太早了些。”左平道言辞犀利:“不知柏公子为何突然离开,连武举的热闹也不看了,今年可不一般,东越首次出现文武双状元。”   柏泽远一听,眉头皱得恨不能拧起来:“可不是嘛,千算万算还是错过这机会,开朝首次,不知那文武双状元是何人?”   “柏公子如此关切武举,居然不知?”左平道眼底眸光一闪,冷冷地说道:“这可与柏公子之前说法不符,不是为了武举才至隋城,缘可连文武状元是何人都不知晓!”   他的语气方才还算和缓,此刻已经透着厉气!   左平道并不知晓此会客堂仍有暗室,三双眼睛正看着此间光景,两人对话悉数传入其中。   柏江神色肃穆,左平道何等老辣,柏泽远还未及冠,岂是这种官场老油条的对手,这才刚刚交锋,泽远便被他捉住破绽!   柏泽远一怔,似乎有些懵,随即笑道:“草民只想看看哪个武功高强,可是没有机会,谁拿状元于草民来说毫无意义,这不是看到有从隋城来的大人,顺口问一句么。”   不等左平道开口,他又说道:“否则叙话冷了场,该说我们栖落山庄怠慢了客人。”   他又颇是苦恼地抓抓头:“草民虽是少庄主,但年纪少,左大人可是高官,实在紧张。”   左平道眼神的犀利仍未少上半分,手指在桌上轻轻地叩了几下,又听到那柏泽远不悦道:“大人是大理寺卿不假,可草民也未犯案,缘何大人如此厉色,敢问草民涉何事?”   他随即小声嘀咕道:“这人在屋中坐,莫名被大理寺追讨责问,未免也太冤枉了吧,家中事务繁多,欸,若非父亲惹恼母亲,我何至于武考都未看便急着返家。”   这一番找补已然将理由推给了惧内的父亲,父亲讨了继母不喜,竟要这继子也一同来哄。   左平道的双眼微微眯起,看着这似天真的少年,年岁十六又如何,在栖落山庄长大,柏庄主一手带大的孩子,岂是俗人?   “既是如此,敢问柏公子在隋城时何以购买大量止血清毒药物?”左平道眼底闪过一道阴鸷的光,他们确查到皇寺出事后有人大量购买此等药物,却未追踪到人。   此一问,是诈! 第449章 大理寺的询问   柏泽远不可谓不心惊,彼时萧令瑶的伤势颇重,又因为凶器带毒,他们也未事前料到此种情况,要救人就得用药!   左平道的双眼死死锁住柏泽远的神情,只见这栖落山庄的少庄主目露疑惑,较刚才更是懵懂:“栖落山庄有自家药园,天下珍稀药物不计其数,草民何以要在外面买药?”   他似是听到天大的笑话,偏头看着一边的管事:“曹叔,咱家药园子是不行了么?”   那管事的正色道:“公子,休在左大人面前无状,庄主若是知晓,定会训斥于你,好生回答大人的话即可。”   “自家产药,自是看不上外面的药,何况草民在隋城期间并未受伤,”柏泽远一边说着便站起来在左平道面前转了一个圈,张开双臂道:“头须皆全。”   左平道的目光收回,轻轻地抿了一口茶:“这么说来,柏公子是冲着武考去的隋城,而后又因为家事提前返回?”   “是,也不是,返家并非家事,而是父亲着人来逮我了,加上母亲的事,不得不回来。”   柏泽远似是提到什么不悦的事,闷哼一声道:“草民这位父亲呀在江湖赫赫有名,管教子女颇严,唯独拿母亲无可奈何,也得亏此,没有计较草民偷跑隋城之事。”   左平道听他满口否认买药之事,心下终于模糊,柏泽远说道:“怪不得左大人跑来找草民呢,原是出了差错,什么药的,草民真没有买过。”   一直站在边上的管事也说道:“许是一场误会,敢问左大人,我们小公子可是在隋城惹了什么麻烦?小公子返家后可是绝口不提,若是有,还请左大人告之”   “你又想给父亲告状不成?”柏泽远将手里的茶杯狠狠地放下,恼羞成怒道。   那管事的倒也不惧,微微一笑道:“公子顽劣,小的受庄主之命好生看管,自是不敢大意,公子远去隋城一趟就招来了左大人这般贵客,小的岂能不在意。”   “庄主如今全副心思全在夫人身上,对公子教管不如往昔,小公子若是以为可以瞒天过海的话,就是异想天开了。”这管家近五旬的年纪,看着就十分老成。   左平道的目光微微一瞟,就见到其虎口处的老茧,武林高手外练筋骨皮为先,但这一身皮肉要练出来也不易,尤其是小肉。   何为小肉,人的躯干四肢好练,但脚趾、十指间这种看似微不足道的肌肉却难练,普通的练家子仅练个大概,真正的高手连虎口处的肌肉都能练起来。   这位管事的十指极是有力,虎口处的小肉都似虬龙,怪不得这柏家的小公子在此人面前也有几分忌惮,应就是柏江派来管教他之人。   “这位老先生所言差矣,并非小公子犯案,只是那购药的人疑似指向柏公子,那购药之人才涉案罢了。”左平道把话说得含糊,不动声色道:“公子既称未买药,这事就怪了。”   左平道的话只说到一半,萧令瑶捏紧十指,此人极擅长在真真假假中去套他人的话,若是一个不小心掉进陷阱里,就会在他面前原形毕露。   萧令瑶彼时虽是不清醒的时候多,但也记得她服用过不少药物,可见柏泽远确是派人购过药,左平道这般试探,无非是没有拿到实证,只是怀疑!   眼下他正虚招、实招并用,想从柏泽远的口中套出一二,想到柏泽远刚十六,也不晓得能不能抵住这老谋深算的大理寺卿大人。   “哦?”柏泽远突生兴趣,身子倒向左平道那侧,压低声音道:“未知那买药之人用药行了什么大案,还能惊动大理寺,对了,要入大理寺要什么条件?”   柏泽远也是东一下,西一下,咬牙要打乱左平道的节奏,前面刚打听药的事,后面又扯到别的,反正不按对方的步骤来就对了。   萧令瑶突然想到,这柏泽远看上去这般古灵精怪,是否与他父亲有关?   柏江毕竟是与阿娘生了双胎儿子的人,她不禁想以后要如何相处,眼下他二人闹得不可开交,阿娘也断舍不下那五岁的双生子,另一边又撇不下她与阿弟。   想到外面还有那活阎王,她收回心神,在柏泽远不着调的问东问西后,左平道竟沉默了。   柏泽远不怕死地看着他,两眼珠子错也不错,似是问得十分认真,左平道眼底终弥漫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柏家既不涉朝堂,你问来也无用。”   “也是。”   “柏公子既是交代清楚了,本官尚且要去核实,若有事还会再来拜访,还请柏公子最近勿要外出为妙,若是引发误会便不好了。”左平道起身,手似习惯性地抚向刀柄。   柏泽远暗骂一声,这不就是威胁他勿要逃离此处,他若是跑了便是做贼心虚,暗中威胁?   “母亲大人不肯回山庄,草民最近不过是在山庄与此处打转,左大人若要来,随时可来,”柏泽远道:“草民还想听案情呢。”   “大理寺办案岂是你可以随意探听的?”一名大理寺少卿忍不住呵斥道。   那名管事忙称得罪,把这群阎王送出去,那左平道的手终于松了刀柄:“吾等识得路,无需相送,止步罢。”   “岂敢如此失礼。”那管事赔笑道:“请容草民一送。”   左平道眼神突变,这管事方才收住脚,果真不再坚持相送,左平道率着手下趾高气扬地离去,这管事面色微变,朝地上啐了一口:“狗官,不就是想耍心机。”   正如这管事所料,左平道一行人转过弯,便将一名侍女拦住,左平道生得相貌不错,但腰间佩刀,气势凌厉,这侍女一下子就腿软了。   “大理寺办案。”左平道亮了官方鱼符,问道:“此处庄园最近可有访客?”   “有。”这名侍女胆颤心惊地说道:“不管是山庄还是庄园都有不少来客,庄主名声天下,名下产业都会收留遇难或有难处的江湖人士,是以访客颇多。”   “可有女子?”   “跑江湖的也有女侠客,自是有的。”这侍女说道。   左平道一摆手,一名属下拿出一张画像,询问道:“可见过此人?” 第450章 父凭子贵?   画像上的女子不过画出本人六七分的神韵,这侍女跟看呆了一样,莫名地露出几分痴笑:“好美的女子,如此娇嫩的女侠客自是没有的,来的女子哪有这般模样的。”   左平道见她不似说谎,这才收了画像与属下一并离开此处庄园,只等看不到他们的影子了,这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才拍拍胸口,喃喃道:“画像不及本人五分,请的什么画师!”   不远处,那柏泽远冲小丫头招招手,小丫头立马小跑过去,微微欠身:“小公子放心,庄园和山庄上下都打点过,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大家都省得,奴婢可没露馅。”   柏泽远满意,掏出一把金瓜子给她:“你们拿下去分了吧。”   小丫头兴高采烈地走了,柏泽远这才折回去,穿过一条长长的画廊,钻进另一处,只见萧令瑶正喝着清粥,她久病初愈,方醒转又折腾了这一番,脸色依旧苍白。   “父亲,此人听闻甚是厉害,儿子今次是晓得了,不过看来还是买药时露了马脚,幸好当时未曾亲自差人去买,而是聘人去购药,依儿子看,他并未找到购药人。”   “方才定是诈你。”萧令瑶抬头,此时看着这柏家小公子才觉得尴尬,他与双生子不同,是柏江与上任妻子所生,只是在柏泽远三岁时,其母便病故。   柏江一直未续弦,直到遇到她阿娘才动了心思,萧令瑶看这小公子对阿娘的态度甚是尊敬,对外也声称是母亲,但不知为何在阿娘面前却称夫人,一时间看不清楚两人关系如何。   左平道率人离开此处庄园,上马后突然顿住,扭头看着身后诺大的庄园,心中总有一丝古怪的感觉,身边属下问道:“大人,这柏家可还要盯着?”   “留下两人盯着此处。”左平道说道:“方才那小子在和本官玩心眼。”   两人对话中看似他在主导全场,后面全让这小子打乱了!   左平道现在清醒过来,眼底划过一抹戾色,若是有意而为之,此人甚是可疑,若是天性如此,倒也罢了,信?大理寺从来不轻易说信这个字!   左平道留了两条尾巴在此,若是普通府院也只能收了,似柏家庄园看门的老头都非普通人等,立马就泄了行踪,听闻此事,柏江倒是不以为然:“倒像是左家人所为。”   萧令瑶正靠在一张贵妃榻上,她倒不是这般没有规矩的人,只是阿娘说她身子弱,不欲让她坐着,偏要她靠在这里,此时正一勺、一勺地给她喂药。   “柏家虽不涉朝堂,但不代表对朝堂一无所知。”她这话是对着萧令瑶说的:“当年推翻前朝,逼死我父王的就有左家一份功劳,说是世仇也不为过。”   她说到这里,突回头望着柏江:“请柏庄主先行离开,我还有话与女儿细说。”   一句柏庄主让柏江如哽在喉,偏是心虚,待走出去后,柏泽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自从夫人恢复记忆,爹的地位江河日下,我看和离是迟早的事。”   “你以为一纸婚书又能如何,”柏江是哑巴吞黄连,有苦说不出,当初为绑死她在身边,那身份是伪造的,婚书上的身份本就是假的,她若想走,随时可离开,“本就不作数。”   如今不过是萧令瑶在此养病,还有双生子勾着她的心罢了,柏江看着失落的柏泽远,说道:“她也算是拉扯了你九年,看着你长大,对你的养恩不比我少。”   “儿子是受父亲连累,夫人以前有多疼我,如今就有多如哽在喉,父亲欺瞒于她,会让夫人以为你是图她的色,骗她给你养前妻留下的孩子,还哄着她又生了一对双胞胎。”   “如此恶劣行径,就算没有别的事,夫妻情缘也难再续,如今父亲不过是父凭子贵。“柏泽远有些幸灾乐祸:“要不是有二弟和三弟在,父亲早就离了妻。”   “你这小子!”柏江怒极,挥出一掌便打向柏泽远的胸口,柏泽远身子如漂浮一般,上半身朝后折去,双脚离地数尺后停下:“父亲,那箭并非我等所射。”   大理寺追查至此又有何用,算起来他们还算是救了锦华公主呢,大皇子被刺与他们并无关系,可惜的是夫人身份不能暴露,难就难在这了。   如今算是趟了浑水,柏泽远说道:“若是你母亲所说江北那帮人所为倒好了,看来还有一帮人在暗中行事,这皇家的事果然是不清不楚。”   想到这小子方才所说的父凭子贵,柏江气不打一处来,好在萧令瑶成功醒来,否则他这罪过得背一辈子,只是这为她打造的天价牡丹园能不能留得住女主人,且要再说了。   屋里只剩下母女二人,萧令瑶喝完药,这才将自己入宫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道来。   与秦风是何等关系,皇寺是如何设计元帝认子,如何借刀杀人,她要如何趁此机会死遁,均是说得清楚明白。   容莹安听时始终未语,直至听到女儿和女婿竟是假夫妻,这才瞪大双眼:“你二人未行过夫妻之实?”   “虽是同榻而眠,从未越雷池半步。”萧令瑶说完,莫名想到两人看那榜下捉婿时在人流里十指交缠的情景,那指间摩挲就是两人最亲近之时。   萧令瑶又将宫中与朝堂局势与阿娘说来,提到那陈家如今的情况,容莹安冷笑道:“陈家有从龙之功,当初硬将女儿塞给萧佑时恐也没想到有如此下场。”   举家退出朝堂,皇后有名无权,比被废更难受,如今萧令昭身死,名义上的嫡女也意外身故,膝下再无儿女,后宫里恐是无人再拿她当正经主子。   “生不如死也不过如此了。”容莹安突想到什么,说道:“那唐太师如今竟被你们摆弄得成了左相,底下还有白家人虎视眈眈,内斗在所难免,总有一天会狗咬狗。”   说到此,她也不禁扼腕:“齐王世子这般大的野心,以前是他藏得太深,我信他方才将你们交予他,他竟是推动你入宫,让你做了甚公主,容家骨血岂能入他萧氏朝堂。” 第451章 昔年往事   “凝儿,阿娘从未想过复朝,只是朝堂中人不放心前朝皇室血统存于世间,屡屡追杀,阿娘本想择一处无人知晓之地,带着你们还有一众叔伯姨娘们隐居,仅此而已!”   “偏生那意外,让我进了柏家,耽误了这几年,你倒是……”容莹正一想到女儿如今所有的心计皆是在后宫磨练而来,一时间心碎无比:“你本不用承受这些。”   “还有寒儿,如今成了那五皇子,他不比你聪颖,性情刚硬不懂得变通,就算有阿景在他身边,我也担心,何况你们并不了解萧佑,夺嫡一事根本不可行!”   萧令瑶终忍不住问道:“阿娘从未向我提过与父……他如何相识,又怎么会替他生下子女,阿娘识得他的时候可知晓他的身份?”   “自是不知,他彼时虽是皇子,却不受宠,为求战功入伍,与我相识时用的是化名,他言自己为方佑,阿娘喜爱之人并非是他,而是与他称兄道弟的另一人。”   时过境迁,容莹安已经不想再提那故人的名字,“他视方佑为兄长,我也随他一起叫声哥哥,孰料他竟是对我生了心思,害死了我的心上人,强迫于我。”   “他后想收我入皇子府,我才知晓他的身份,本就不情愿,何况他是萧家人,后来伺机逃走,方知晓自己有孕在身,郎中告知我是双胎之时,我百感交集,倒也有过迷乱。”   腹中胎儿并非与情郎所得,且又是东越国皇子的血脉,教她如何是好,彼时她纠结万分。   “彼时是阿景的父母劝阿娘将孩子生下来,一来孩童无辜,二来虽是萧佑的血脉,但也有我容氏的血统,且阿娘彼时心灰意冷,满以为后面不会再有子嗣。”   容莹安叹道:“谁能料到后来的事,阿娘告诉你这些,全是当年真实所想,不想瞒你,但你们出生时阿娘便是全心全意对待,你们是我身上的肉,岂能无动于衷。”   “既是决定要生下你们,你们便是我的命,不会因为你们身上流有萧家人的血脉便轻视、无视,也不愿利用你们的身份去谋求甚,从头至尾,阿娘最后悔的是没有防住齐王世子。”   “他视你们为覆灭东越的棋子,实在可恶!我且问你,朝堂之中的官员为何暗中支持于你,可是齐王世子所为?”   提到此事,萧令瑶正色道:“并非全部,我入宫不久便有些官员借机接近于我,彼时我初入宫,对前事迷茫,奸忠难辨,凡事凡人都只信三分,后来大了些,才晓得哪些人可用。”   “他们接近于我,一部分确实是前朝后裔,通过科举入朝,他们与齐王世子保有联系,还有一部分接近于我,是因为我身上承着元帝的圣恩,欲讨好谋前程。”   “我耗了许多时间才辨出可用之人,”萧令瑶说道:“如今锦华公主身死,他们想必会站在阿弟阵营,阿弟不至于孤掌难鸣。”   容莹安听罢,却是摇头:“看来齐王世子果真筹谋已久,阿娘那次外出出事,若说是他故意谋害也有可能,我若不在,你们姐弟俩才能任由他揉搓。”   萧令瑶不禁后脑发麻,论起来,除却他们母子三人,血缘上最亲近的莫过于阿叔,阿叔也是与他们历经生死,孰料到他内心欲望如此之大?   “阿娘与柏庄主?”   “你已经知晓,阿娘也不欲多说,他救我是真,但阻我恢复记忆,哄骗我嫁他与他生子也是真,错过你们姐弟二人这几年,我未及时阻止你们入宫也是真。”   “这些年我倒是过着平静生活,可越是如此,越让阿娘心痛难耐,此番泽远能从皇寺将你救出来固然是好,但阴差阳错便是阴差阳错,阿娘如今这口气卡在这里,上不去,下不来。”   萧令瑶早已经不是以前的稚童,眼下清醒过来,沉声说道:“且不说前朝玉玺在柏庄主手上,这次皇寺行动又牵涉到大皇子之死,左平道已经追踪过来。”   “他虽无证据,但不会无的放矢,今日诈柏公子便是他疑心栖落山庄的证明,阿娘,此番是不是将栖落山庄扯下水?”   “柏庄主能有今日,你真以为他只是一个惧内之人?”容莹安说道。   萧令瑶犹如醍醐灌顶,正是如此,能名震江湖的柏庄主自不会坐以待毙。   “自从我恢复记忆,他知晓自己给皇帝老儿戴了绿帽后就在着手准备。”容莹安嘴角的笑意说不出来是何味道:“就怕皇帝一个不乐意灭了他的栖落山庄。”   容莹安轻抚着她的头发:“那前朝玉玺早就归还于阿娘,阿娘已经将其收好。”   “阿娘此番还去了浮生阁,可惜浮生阁里被瓜分得七七八八,此番又有人于我们先一步,不过对方应不是多有势要的人,也没有发生正面冲突,我们这边情况特殊,也未多事。”   萧令瑶心底萌生一丝异样的感觉:“也不知对方是何人?”   “未知,不过被人抢先的感觉不好受,阿娘临走时烧了他们的船。”容莹安笑道:“我们一走,他们恐怕是要为难如何上岸,也算是出了口气。”   “这浮生阁阁主与我们大启可是渊源颇深,不过俱往矣。”容莹安说道:“此番前去也只是好奇这位阁主因何而死,能帮萧家覆了大启,又能活到六七十,可不容易。”   “阿娘今后有何打算?”萧令瑶想到自己,面色微沉,如今隋城事乱,她若再度出现定会大乱,她的生死如今竟牵涉到栖落山庄与阿娘,事态较以前更是复杂。   但赵伦、曹景等人还在隋城,她断不能弃。   容莹安拥住她:“阿娘随你一道。”   “那两位阿弟,还有柏庄主呢?”萧令瑶脱口而出:“我与阿弟自幼父母关爱从未俱享之,如今看到双生子享尽父母关爱长大不可谓不羡,但也不忍他们断失母爱。”   “凝儿,你怎地……”容莹安只觉五胆俱裂,女儿越是这般替他人着想,她越发心痛!   因己未所得,不忍他人有失! 第452章 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不知是幸还是悲,幸这九年女儿未变得麻木不仁,也悲这九年,让她原本应该躲在阿娘身后得护风雨的女儿成了城府颇深之人,十七岁的年纪便要试图掌控全局。   且要费尽心思养活那么多暗卫,又要顾全所有人的性命,这般的女儿只让她心痛难忍。   容莹安心口急跳,又听到萧令瑶说道:“待女儿伤好,便会自行离去,乔装返回隋城,隋城等人还在等我,我不能舍下他们不顾。”   门在此刻被推开,那柏江疾步而入,本欲扶容莹安,又默默地收回手说道:“丫头此言差矣,我犯下大错,如今是不该惹的人也惹了,这浑水也趟了,你一走了之不可取。”   萧令瑶思虑了一番措辞,说道:“庄主为何意?”   “这左平道就是皇帝的猎犬,今日虽是打发了,但我不以为他会轻易松嘴,方才我们的人发现有两人在外潜伏,这是要紧盯着柏家不放。”柏江说道:“你若离开岂不是自暴痕迹?”   柏江心中自有思虑,夫人的女儿好不容易找回来,若是又颓然而退只会让他二人关系更入深渊,何况,他确是惹了不该惹的人,也算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犯了事。   如今他与她们母女俩同仇敌忾才是,“你先且留下,待我们打发了这左平道再说,如何?”   屋外的柏泽远嘴角挑了挑,老爹如今是聪明了一把,先来把缓兵之计,暂且把夫人女儿留下再徐徐图之,只是后效如何,且要再看。   再说左平道是便装来至中原,并未入住官方驿站,而是择了一处客栈而居,天字一号的房间被他所占,从庄园回来,左平道钻进房间,立马便有新的消息送进来。   “大人,这柏家内宅之事当地人皆知晓,打听起来并不难,确如那少庄主所说,其平时就闹着要武举被柏庄主强压下来,与他今日证词倒是一般。”   “另外,柏庄主的妻子虽是续弦,但与这位少庄主的关系不错,还在他年幼时便由这位夫人一手养大,哪怕后来夫妇两人又生了一对双生子也未怠慢过。”   “坊间有言,若是柏庄主管教不了少庄主,那位夫人出马立马可以搞定,可见柏家颇是和美。”这名属下说道:“这江湖之人门上进进出出者实在是众,属下正在排查。”   这属下虽是按左平道指令行事,却还有些摸不清楚头脑,他们是着陛下命令暗自追查大皇子之死,同时寻找锦华公主下落。   但分明对外称大皇子是病逝,锦华公主是为了五皇子身死,两人都已下葬,如今这番波折,着实让他们不解陛下心思,莫不是认为大皇子之死另有缘由,而锦华公主并未身亡?   既是如此,陛下已经粉饰太平,如今却要追查,到底为何?   左平道挥退众人,仅留下那位少卿大人,此人姓易名子风,两人年岁其实相当,易子风行事与他颇是相似,无旁人在,他盘腿坐下,与左平道面对面。   “他们不解,你可知何意?”   “陛下不喜东宫已久,废黜太子本在计划之中,纵然如此,毕竟是皇家血脉,废之却不会杀之,如今有人暗杀大皇子,实是触了陛下逆鳞。”   易子风所言让左平道微微眯起了双眼:“你可知为何要私查?”   “大皇子之死牵涉重大,粉饰太平是为免让镇北侯有把柄可依,镇北侯狼子野心已久,断不能送把柄至他手上,可令他摇旗而反。”   “不仅如此,当初大皇子可入主东宫乃是镇北侯与陛下的交易,大皇子坐稳东宫,他方肯带兵北上,如今大皇子身死,这账可就算不清了。”左平道叹道。   易子风埋下头,这等秘事左家知晓并不为奇,能跟随元帝至今身享高位者,都有可大可小的从龙之功,左家也在其中,只是彼时风头比不过陈家与唐家罢了。   “是以陛下对外宣称是病逝,却着我等暗中调查真相,另外,陛下并不信公主身亡。”   易子风十指扣紧,旁人或许不知,他却知晓左平道觊觎公主已久,可惜驸马甄选被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庶子抢先,眼睁睁地瞧着公主做了他人妇。   “大人也不信?”   “自是不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佛堂血迹与血书虽是一目了然,但彼时却有个大漏洞——陛下识得那跳崖的是西贝货。”   易子风太阳穴绷紧,头垂得越发低了,只听得上方的声音继续响起:“陛下以为,公主殿下是遭人害了不假,但并未身死,对方声东击西,公主是被人带走。”   “属下不明,陛下既是看清一切,为何依旧要如那般行事,还有那赵伦怎么就突然成了五皇子……”易子风说道:“属下愚钝,还请大人指点。”   左平道嗤笑一声,摇头道:“大人也不知晓呀,子风,陛下只告诉本官,摔下山崖的并非锦华公主本人,可是如此,他依旧让蒙统领大张旗鼓地去找。”   元帝的心思这次连他都未捉摸透,不解是何意,但从此世间再无锦华公主,此一举,于他倒是一件好事,若他先行找到她,左平道眼底闪过一道阴鸷的光,为其筑金屋又如何。   只是,那金屋囚娇逃不过一个囚字,需得无人知晓她落在他手上才好,左平道因为这念头突动了气血,眼底突充斥着血色。   易子风抬头恰映入这片血色中,心里一咯噔道:“大人……”   “大理寺上下,唯有你一人知晓本官心思,子风,我二人从小一同长大,左家随意一人手上都沾着血,可就算如此,本官也有想得之物,想得之人,你可愿意助我?”   易子风寒毛倒竖,那位就算是对外声称身死,但陛下却是知晓,此等之局一朝被破,陛下岂能放过他们?   “陛下仅知坠崖那位是西贝货,却不知晓公主安危入否,若她死了便也罢,本官这心思倒也灭了,若她还活着,本官岂能容她投入他人怀抱?此机会于我千载难逢!”、 第453章 未见异动?   易子风暗道就晓得告诉他这么多就无好事,看来果真如此,人还不知道在何处,他竟打起这般主意,易子风咬牙道:“大人身居高位,想要多少佳人不可?缘何如此执着。”   “一念生魔。”左平道嗤笑道:“旁人再美也不及她半分,子风……”   易子风抬头望进左平道的眼中,心里一咯噔,他可是有把柄落在左平道手中,两人有情谊不假,受其裹挟也是真:“属下愿为大人肝脑涂地。”   “既是如此,我二人先喝一杯,”左平道倒好酒,递予易子风:“陛下如今乃用人之时,此番若是能找出刺杀大皇子之真凶,本官定会替你美言几句。”   易子风暗道自己虽是少卿,但上面有左平道这位顶头上司,美言几句又如何?   却听到左平道说道:“本朝将廷狱划于大理寺统管,如今陛下有心将廷狱单独划出,届时需得有人去做那廷尉,你在本官之下何时才能出头,不妨出走廷狱,如何?”   易子风双眼陡然亮起,久居人下岂能甘愿,只是碍于他无力与左平道一争才罢了,如今有此机会,自是愿意一搏:“若能如愿定是甘愿,大人所图属下必定全力相助。”   左平道冷哼一声,易家是典型的良进贵。   东越籍贯分为五类,一等为贵籍,既世家大族,二等为良籍,是为普通百姓,第三种为商籍,行商走贩之人。   四等为奴籍,为奴仆身份,若是签了死契便是终生奴籍,除非主家开恩放籍,否则一生为奴,五等则是贱籍,诸如妓子、戏子等人。   易子风祖上有本事,从良籍进阶到了贵籍,勉强混成了东越的上流阶层,但真正的仕族对于这种良进贵的二代自有隔阂,骨子里轻看一重。   是以他混到大理寺少卿已经是罕见,左平道知晓此人有野心,私底下也收受过贿赂,被他抓到后便握住了他的把柄,如今密而不宣,让易子风成了他的忠实走狗。   外人看来是他极器重易子风,不过他左平道真是那狼心狗肺之人,陛下以他为刀,他又何尝不需要一把锋利的刀刃?   左平道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他故意吐露用心便是要看看这易子风的反应,见此人彻底臣服于脚下甚是满意:“此事你知我知便好。”   话音刚落,外面响起一声极细微的声响,似是有木桩落地,左平道眉间戾色陡然变重。   易子风迅速起身来到窗边,客栈的木窗乃是朝外推,左平道心思深,择房间时特别择了最尽头的这处,窗户外面便是街道,甚是空旷。   推窗后能看到底下繁华的街道,夜市里各摊位摆在路边,过往人声与商户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窗户一开,外面的烟火气便涌进来。   易子风心下狐疑,转头道:“大人,未见异动。”   许是底下商贩不小心打翻了甚东西惹出的动静,左平道起身,凌厉的眼神从街道诸人划过,确定无事才落下窗户:“再着一帮人去查栖落山庄近半年的访客及众人的动态。”   “半年?”易子风不解为何左平道就和这柏家过不去了:“可那柏公子不是四个月前才入隋城,缘何要查半年前?”   “精明者必不会随机而动,定是筹谋许久,若是近半年都无异状,本官倒也认了。”左平道咬紧牙道:“柏家人不对劲。”   越是看不出任何端倪,越是完美无缺,倒让人觉得有备而来!   易子风领命正要离去,左平道忽略掉刚才的声音,扶着额心,不禁想到那位传说中的庄主夫人,叫住他:“等等,还有一事,着人去打听那夫人的身份来历,最好能弄副画像。”   “大人……”易子风突觉得有些难以言喻,这不是挂念着锦华公主么,怎么又在乎起这柏家家主的夫人:“窥探柏家后院易招来柏家人的警觉,怕是不妥。”   左平道阴冷一笑:“那便用不会让他们警觉的法子,需要本官教你如何做?”   易子风不敢再多说,忙应着退下去了,左平道心烦意乱,今日去那牡丹庄园,虽是只见到少庄主,但那位夫人的存在却是强烈得不能抹去,令他不得不在意。   再说牡丹庄园里,萧令瑶已经消化掉了所有信息,此时正看着面前的伤口,时隔四个月,昏迷了近四个月,据身边的丫鬟称只要夫人在庄园,她的寝居均是夫人亲自负责。   擦身、洗发、换衣从不假手于人,夫人外出,她也交代信任的老妈妈前来负责。   皇寺发生的事恍如在昨日,可四月有余的时间的确一闪而过,她首次看到身上的伤,当时那一剑几乎贯穿身体,幸好她凭着本能避过要害,那一击,确是要定她的命!   或许是担心一剑不够,还在剑上抹了毒药,力求万无一失,阿叔,萧令瑶念着这个称呼,微微闭上双眼,不知此人是否活着,若是存活,这笔账定要讨回来。   伤口愈合得不错,只是仍旧留下手指头大小的疤痕,较其它地方的颜色深,微微泛红。   那般深的伤口能痊愈至此,可见自己耗了不少良药,萧令瑶听那老郎中说地她体内的残毒才是让她昏迷不醒的重要原因,这一觉,睡得太久了。   这里距离隋城甚远,柏家这不沾朝堂的传统令得他们的信息不多,知晓的大多是外界均已知晓之事,赵伦如今成了五皇子,据称元帝给他起了新名字。   而她,则成了为皇帝寻回龙子而黯然离世的功臣和前公主,锦华公主如今不复存在。   不得不说元帝顺应了她的意,且用她的死为赵伦的回归铺垫了悲情的基础,毕竟百姓最衷情这种带有悲剧色彩的故事,至于如何平息百官的疑惑与纷议,想必他自有高招。   至于其生母,解释为他在私服微访时宠幸过的一平民女子,早就去世,赵伦是为认亲才来到隋城,拼命要找回亲缘,那滴血认亲自是少不了。   萧令瑶看向手指,她也曾经历过一样的环节,只是那时还有皇后在一旁虎视眈眈,如今后宫之中,阿弟起码少了一名眼中钉。 第454章 说客?   吱,房门被推开,她忙转身,只见那对双生子小心翼翼地进来,许是她这些时日总是躺着,形同活死人,如今能走能跳能说话,双生子似是不太适应。   尤其她之前脸色惨白,今个终于有了活人的气息,两人瞪大眼睛,双手背在身后不语。   萧令瑶的心软了软,虽是不同父,却都是阿娘生下的孩子,尤其生得这般粉嫩,两人的眉眼都像极了阿娘,与她也甚是相似,她突想到,左平道来访时,双生子必不可露面!   想来阿娘他们也知道这一点,今日只让柏泽远与那左平道打了交道。   “阿姐。”待了半柱香时间的柏泽宁挺起胸膛,极有勇气地迈着小短腿到萧令瑶面前,抬起下巴,仔细打量着她:“阿娘说你是我们的阿姐,是真的吗?”   萧令瑶的心要融了一般,这稚声稚气的声音勾起了她对往昔的回忆,儿时的赵伦也这样一声声叫着阿姐,她蹲下身,胸口的伤还有些隐痛,却是能忍得:“是。”   “阿娘说叫你阿姐使得,叫你凝儿姐姐也使得。”柏泽宁瞟了一眼阿弟,将双手从身后拿出来,是一块用油纸包着的点心:“这是我和阿弟最喜欢的油饼,阿姐,你吃。”   柏泽毓重重地点头:“阿姐,这可是我们偷偷藏起来的,一次不能吃太多。”   油腻之物自是不能一次摄入太多,想来他们没有节制才让阿娘苦苦管教,她接过来,柔声说道:“多谢阿弟。”   “那我也能叫一声阿姐吗?”说这话的人是柏泽远,他照例是一袭白衣走进来,也带着礼,不过是些姑娘家家做的胭脂水粉:“虽是不比宫里的,但是在民间卖得甚火。”   萧令瑶一眼瞧出有口红,三大皇商的经商范围广,已经将口红、香水等物卖到中原来了。   她释然道:“少庄主不用再提过往,如今已经没有锦华公主,还要多谢少庄主搭救,只是有一事不明,为何要等到我入了皇寺才现身?”   阿娘虽是解释过,但一直在隋城动作的人是柏泽远,她也想知道那刺杀萧令昭之人可有头绪,也顺带避过了柏泽远的探问,对柏江和柏泽远父子,她与阿娘尚未谈妥。   阿娘起了离心,但萧令瑶与她有不同意见,既是僵持,以庄主与少庄主暂且称呼为妙。   柏泽远轻叹口气,将手上的东西放下后说道:“自是因为发现姑娘所图,觉得不要误了大事为妙,我年岁小,不知这般做对也不对?”   “多谢。”萧令瑶用这两个字表达了肯定,若是再来一次,她也情愿计划依旧推行,可以除掉江北那帮势力,只是……是否要推赵伦认祖归宗,欸,事已至此,哪有回头箭。   柏泽远松了口气,说道:“听父亲称夫人有了离心,欲带姑娘一同返回隋城,恕我直言,左平道能来此处,恰说明陛下未必相信姑娘已经身死,此番回去不妥。”   萧令瑶品了品今日摄取的所有信息,莞然一笑:“可是庄主请少庄主前来做说客的?”   柏泽远一怔,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再看一对幼弟正好奇地望着他,拍了两小子的屁股道:“走,别在这里呆着,去找阿娘。”   双生子立马跑了出去,柏泽远说道:“姑娘聪颖,一猜就中,不过我方才所说也是实情,左平道哪可能轻易罢手,最近还是按兵不动为妙。”   萧令瑶与左平道正面打的交道不多,对此人行事却有听说不少,正色道:“少庄主所言极是,是以我也准备劝阿娘暂时不要离府。”   这真是……柏泽远打好的腹稿毫无用武之地,又听到萧令瑶说道:“看来少庄主已经知晓一切,我就直言不讳了,柏庄主与我阿娘成婚生子本就是不该,如今救我,又是不该。“   “我在宫中九年,自知当今陛下是何等的性子,他视阿娘为囊中之物,若知晓她嫁予旁人,且要看柏家担不担得起与陛下抗衡,是以如今阿娘身份必定不能暴露。”   “如今听少庄主言,大皇子之死与你们无关,你们仅是从皇寺中将重伤的我带走,但真正的刺客不见踪影,少庄主等人便是嫌疑人,此一点,是我连累了你们。”   “陛下明面上宣告我身死,大皇子是病逝,却暗中着大理寺调查此事,可见他并未真正放心,一定会追查到底,柏家已然陷入其中,这两件事,柏家都难撇清关系。”   “左平道离开时仍知道逮着一名丫鬟逼问,离开后会做甚我们无法估量,此人极擅长观察入微,破获不少大案,你们未刺杀大皇子不假,只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才是麻烦。”   “是以,如今阿娘虽是因为我入宫对庄主耿耿于怀,但于眼下的情况而言,确实不能离开。”   “我会与阿娘陈明厉害,着她留下,何况,两位阿弟年纪还小,若是让他们这就失了阿娘照顾,我并不忍心。”萧令瑶说道:“若想破局,恐需找到那名暗杀大皇子的刺客。”   柏泽远本来只想做个说客,没想到萧令瑶三两下就把局势看得清楚,已经在想破解之法!   “那刺客能帮咱们转移陛下的注意力?”柏泽远一点就通:“可有怀疑之人?”   萧令瑶回想当时的情景,突问道:“你们当时如何入的皇寺?”   皇寺看守森严,又有飞龙军在寺内,江北之人是她故意放开的口子,可柏泽远等人却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皇寺将她带走!   “柏家名扬天下的除了两仪点穴手便是轻功,以我们的轻功进入皇寺就是小事一桩。”   他又说道:“彼时绝没有尾巴。”   他这边没有,萧令瑶着看守皇寺的侍卫走开时故意放的口子时,也未见陌生人,这两个环节都未有漏洞,已经知晓的两帮人马进入皇寺各有方法,那刺客若不在其中,如何进入?   萧令瑶明了了,她望进柏泽远的眸孔里:“我倒想起一事。” 第455章 皆是小蛇   柏泽远顿住,忍不住来回转了两个圈,突兴奋地双拳打在一起:”我懂了,这人能这么神不知、鬼不觉,恐怕是随你们一道进的皇寺,明正严顺入的皇寺!”   怪不得他能在左平道面前闲然自得地应付,这位少庄主头脑甚是清晰,萧令瑶请他坐下,两人一同回忆当时的情景,稍倾后,两人对视一眼,各取来笔纸,绘出相同的图案!   萧令昭为箭所伤,佛塔是整座佛寺中最高的建筑,其实是引人注目之地,两人都有关注,但若说进入佛塔中人,两人看着对方纸上的图形,不禁对视。   两人绘出来的皆是小蛇!   “我们带你离开之时佛塔中确有人,但是皇帝亲率的飞龙军,这飞龙军在佛塔中巡查本是寻常之事,是以并未放在心上,但若是佛塔中有人行刺,且无人知晓如何入寺便有嫌疑。”   萧令瑶也是想到这一点,随即觉得毛骨悚然,飞龙军是元帝一手打造而来,非陛下令不得动,是元帝最得力的帮手,半面飞龙符还在她手里!   对了,她手指微扣,为防万一,设了那局后她便将飞龙符藏了起来,如今父皇着人暗中调查,一半是为了真相,一半也是为了那飞龙符。   萧令瑶不禁失笑,皇家的亲情总是要掺些别的元素,从东宫刺杀案便能看得清楚明白。   “姑娘是想将此线索奉与左平道,调他离开此地?”柏泽远说道:“此人缠得太紧不假,但若是将线索就这么送到他手中未免突兀,怕此人心生怀疑。”   “且不能从中原传达,只会让他疑虑更深。”萧令瑶说道:“若这线索是从隋城传来?”   “从中原至隋城,若是快马不停两日两夜可到,往返需四日,五日内可让隋城有来信。”   柏家既是轻功取长,手底下的人自是高手,两人对视一眼,柏泽远道:“我这就去寻父亲着手安排此事,此条毒蛇一日呆在洛城,我等一日心不得安。”   他起身欲走,又转身笑道:“其实我也想叫姑娘一声阿姐,不过眼下时机未到,对否?”   萧令瑶笑而不语,柏泽远一拱手,转身走了。   他前脚刚走,双生子后脚便钻了进来,可见他二人方才并未走远,就等着阿哥离开,见萧令瑶面有忧色,两人跑到她身侧,一左一右地抱住她。   分明只有一半血缘,他二人却对这刚谋面不久的阿姐格外依恋,抱住后便将头埋到她的腿上,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俩与自己同出一辙的长睫毛,她唯有轻轻地拍着他们的背。   得子如此,阿娘岂舍得离开?只是前路如何仍未知,心中又存着一口气,如今焦灼不堪。   三日之间,左平道等人已经将这栖落庄园查得七七八八,江湖客,江湖怨,这山庄可谓是热闹非凡,那柏江不仅要接收江湖流浪汉,还要接待各形各色的挑战者。   不过如今武林风气颇佳,那种签订生死契约的决斗早就过时,如今都是以切磋为主,点到即止,看着面前的访客名单,左平道的神色并不好看,访客着实太多!   见他烦闷地按着太阳穴,易子风说道:“大人,这是近半年来的访客,属下们找了多种渠道汇聚而来,另外,据称半年前那位少庄主便闹着要去隋城,并非一时兴起。”   “半年前?”左平道扣紧手心,半年前隋城还风平浪静,柏家真与皇寺之事无关?   左平道自不知晓半年前正是庄主夫人清醒之时,彼时那计划便已经开始实施,仅是这一条,足以他想破头,这时间线俨然对不上,半年前的柏家如何知晓皇帝与公主会去皇寺?   易子风几乎认定他们这次是走了空,又取出一副画像来:“大人请看,这是曾有幸见过庄主夫人之人描述的夫人长相,请过目。”   画像上的女子虽只有侧脸,依旧可看出眉眼美艳,但美归美,也瞧不出有何特别之处,画像是死的,又是多人描述而来,未见明显特征。   一时间所有猜想都如同竹篮打水,左平道不禁烦躁不安,自从来到洛城,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往古怪的方向发展,他在隋城时精心筛选,好不容易才从进出的人员中找到了柏家。   无缘无故去了隋城,且还有人在城外的休息站里候着,疑似接应,随行备有华丽的马车。   且在皇寺之事发生后匆忙离开隋城,怎么看都觉得可惜,奈何最明显的线索便是那些购去的药,那一番诈并未诈出甚,柏泽远的反应无懈可击,将少主庄的叛逆一面展现无遗。   可是,越没有错漏,越让人觉得他们有备而来,左平道心内的疑虑越盛!   坚若铁桶,便是如此。   “大人,我等接下来如何,是否前往下一地?”易子风不解左平道何以如此执着洛城,执着于柏家,那柏泽远所说并无错漏,既是半年前起的念,嫌疑几乎全消。   何况那庄主与夫人有了嫌隙,夫人出走的事洛城几乎人人知晓,如今那庄主正忙着哄夫人,哪有闲工夫做别的,那少庄主称是为了帮父亲哄继母才从隋城归来,诸人皆信。   为何?只因那夫人对柏泽远也是视为己出,甚是疼爱,哪怕是后来又生了双生子,对这非血亲的长子也不改态度,父子四人哄着夫人的情况时有发生。   左平道的手指轻叩在桌面上,闭目深思,每逢这般便是在纠结,易子风等人识趣地闭嘴。   不知过了多久,左平道说道:“将手下人一分为二,着一队前往下一处,我带一队依旧留在洛城,本官始终觉得柏家不对。”   “是,大人。”易子风领命下去,待走下楼梯,才有一名属下说道:“少卿大人,大人一向神机妙算,可这回算不算是踢到铁板上?”   “闭嘴,大人行事岂是我等可以置喙的。”易子风冷斥道:“大人不仅查到买药诡异之人,又从出城名单上理出一份可疑人员名单,这柏家正在名单上,按例也要严查。” 第456章 夜探   接到皇帝陛下秘令的大理寺原本千头万绪,根本理不清,要不是左平道提出从出城名单 里筛查,他们至今仍在原地踏步。   见惹怒了少卿大人,这些人不敢再多说,易子风这才下去安排,此番明面上进洛城的只有一行六人,但左平道布了暗桩,可用之人岂只是这点?   跟着左平道久了,易子风也知道他的行事风格, 绝不会轻易将底牌亮出,但此番如此执着,未知是否对锦华公主执念太深以至于失了分寸。   易子风是在左平道的一次醉酒后方知他心中所想,若非他是可用之人,恐怕在左平道暴露心中所想后就被灭了口!   寻常之人或许以为不过是爱慕一位女子,何必如此警惕,但左平道的想法素来与常人不同,真心爱慕的便是软肋,他岂愿意让软肋为人所知?   易子风加快了步伐,在他看来洛城已无可查,左平道肯拨出去一批人甚妙,不得再耽搁。   房间里,左平道看着那栖落庄庄主夫人的画像,古怪的感觉依旧萦绕不去,待夜深之时,他换了一套衣服,将自己打扮成寻常百姓模样,不带佩刀,独自悄然离开客栈。   等来到那庄园附近,只见诺大的庄园里亮满了灯,可谓无处不灯火。   庄园外,他安插的人手仍旧在,左平道嗤笑一声,柏家自是发现这二人,那看门的老头神色自然,并未干涉外面有外人滞留。   这般自在,为何?   果真是江湖人士才如此放得开么,左平道站在黑影中,正欲入府,一辆马车突然驶来,车轮滚滚至庄园门前停下,守门的老翁迎上前来:“怎地这个时辰过来?”   “这些均是夫人最喜爱的品种,新近绽开,得庄主令,立马马不停蹄地送过来。”从马车上来的人看着应是花商,几名伙计正从上面搬下几盆牡丹花:“此乃冠世墨玉。”   左平道心中有数,这冠世墨玉乃黑色系牡丹的稀有品种,市场上少见得很,哪怕是宫里也只得极少,这栖落庄园不仅要养这么多弟子,又要帮扶江湖人士,哪来这么多银两。   柏家也有做生意,但依他看来,还不如秦风,前几日进这牡丹园,他着实被牡丹园的奢靡惊了一把,今日又得冠世墨玉?   那老翁听闻,立马面色严正:“正是夫人极喜爱的品种,庄主为此耗了不少心神,快。”   不过是六盆牡丹,被一群人簇拥着护送进庄园中,那送花的伙计又有一人折了回来,看门的老翁却已经入了庄园,左平道冷笑一声,冲看守的两人打出暗号,便潜了进去。   夜色深沉,牡丹园的结构错综复杂,若非早取得地图,左平道也难找到后宅之处。   那冠世墨玉一到,柏江得信立马赶过来,见这六盆开得正好,虽是黑色系牡丹,实则是暗红偏黑,在一众千娇百媚的牡丹花中格外不同。   “去,把夫人请来。”柏江双手背在身后,甚是满意道:“佟掌柜不愧是中原最大的花商,此等稀罕品种也能找来,这次能不能与夫人和好,就看这六盆冠世墨玉了。”   那佟掌柜也是洛城人,如何不知庄主与夫人的轶闻,忙笑道:“庄主言重,此等重任岂是这六盆牡丹可以担当的,过奖了,过奖了。”   这掌柜所言非虚,要是不能和好,他还得背锅了?   左平道隐在暗处,不过倾刻后便听到有人施然而来,洛城的春夜微凉,来人披着披风,见到柏江在此,似是冷哼一声,但还是走了过来。   左平道趁机看过去,只见此女年约三十有余,身材高挑,比寻常女子要高些,许是到了夜间并没有施妆,就这么素着一张脸过来,头发随意在脑后绾起,来后便背对着他站定。   “夫人你看,这是佟掌柜苦心找来的冠世墨玉,整整六盆,你看如何?”柏江看着夫人,柔声说道:“我曾说夫人想要,夫君就是踏破东越也要给你寻来,如今可是做到了?”   这女子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尚可。”   那佟掌柜见两人气氛不佳,忙介绍了几句便带人匆忙离开,左平道身体微侧,并未随这些人一道走,反听到那女子说道:“你大可不必如此,何必耗这心神。”   “夫人哪,我若是哪里做错你且罚我就是,勿将和离挂在嘴边上,泽远为你连武举都未观摩就跑了回来,他一直视你为亲母,天地可鉴,还有泽宁与泽毓,你舍得他们?”   这话似是和之前柏泽远所说联系得起来,左平道盯着那位夫人,见她刻意与柏江拉开距离,夫妇俩明显是有了嫌隙。   左平道正欲离开,突听到一声稚气的“阿娘”,一稚童突从屋中跑了出来,他抬眼看过去,便有一人将那稚童提起来,没好气地说道:“你来做甚,坏事!”   来人正是柏泽远,只见他提着那孩童,冲双亲一笑,拎着那孩子便走进屋里,柏江见少了一名碍事的,干笑道:“夫人可消气了?”   那妇人却是转身就走,柏江则跟了过去,左平道趁机轻点脚尖,此时那柏江突然回头道:“何人在此,来人,有刺客!”   左平道暗道不妙,方才这栖落阁庄主全副心思都在牡丹和夫人身上,此一刻终于分神感觉到庄园内不对劲,他忙奔至墙边,身后嗖地一声,一枚冷箭随之而至!   左平道能做得这大理寺卿虽有左家家势的扶持,本人也确有本事,一个返身双指狠夹住箭身,那箭尖直指他额心,势必要取他性命!   他方才夹住箭,未做停顿便翻墙跃出,身后追踪的人并未就此放过,个个轻巧地跃过围墙,迎面却是两人持刀而来,左平道在属下的掩护下奔入夜色。   外面闹得不可开交,柏泽远拍了一下柏泽宁的屁股:“小不点,就知道搅局。”   几乎在同时,萧令瑶与容莹安从房中步出,那站在柏江身边的女人忙退后几步,拱拳道:“夫人,小的这假扮夫人也太为难了,哪里相像,顶多骗得过没见过夫人正脸的佟掌柜。”   “极好,不必多虑。”容莹安说道:“辛苦了。” 第457章 饶他一条狗命   这女子的脸一红,若是见过容莹安便知晓她与夫人仅是身形有几分相似,若要论起长相与那风情,一成都不及,今夜不过是就着夜色含混过关罢了。   “大理寺果然不好对付,这是仍对我们不死心。”柏江冷哼道:“今夜必须给他一点颜色瞧瞧,不是要上门来打探么,堂堂的栖落山庄若是不能察觉刺客,岂不是可疑?”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左平道一行人入了洛城,便在栖落山庄的眼线之下!   查栖落山庄访客,竟是查到半年前,且要打听容莹安的长相,这些无不让柏江震怒,本听萧令瑶说这左平道不好对付,孰料竟是奸滑谨慎至此。   戏演得够足了,他偏要死咬着柏家不放,今日他既是要探,那便一解他的好奇心,让他看一看夫人,再让他知晓此处并非他能擅闯之地!   左平道岂能知晓自己坠入这一家子的圈套之中,他此前并不是没与武林人士交过手,今次却被追得狼狈不堪,直至翻过一条水沟,将自己置身于暗槽之中方才避过追踪。   方才那箭离他额心仅有半指之遥,若是他堂堂迈进庄园,他们岂敢如此,那是刺杀朝廷大员的重罪,可他是潜入,还换了一身奴籍之人才穿的衣裳。   落得这般田地,真是可笑,左平道如今出了一身冷汗,再回想那月光下的夫人,眉头紧皱,可见各花入各眼,虽有几分姿色,却哪里像能把大名鼎鼎柏庄主迷得鬼迷心窍的人物!   这柏家,难道真是自己多虑,与皇寺之事并无关联?   左平道想到刚才追踪他之人的凌利,是真把他当成刺客在处理,也不知两名属下是否成功脱身,他堂堂大理寺卿竟是落得这般田地!   再说庄园里候了一柱香时间才得回报,那左平道还是逃脱,他的两名属下也带伤逃离,这次是公开撕毁了脸面,想必也不敢来庄园盯梢。   再说柏泽远与萧令瑶早就计划好了祸水东引,只等来自隋城的情报进入左平道视线,却未料到此人这般急不可耐,不仅着人明暗两条线盯着,且亲自来闯庄园!   “真是只疯狗。”柏泽远说道:“父亲,要不要将此人彻底……”   柏江盯了儿子一眼,自打知道给当朝皇帝戴了绿帽,占了皇帝老儿想要的女人,他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如今还不算撕破脸,冷冷地看着儿子:“刺杀朝廷大员的罪过谁背?”   “刺杀朝廷三品以上大员,轻则凌迟处死,重则诛九族。”萧令瑶冷不丁地说道:“若是所刺杀的官员出身仕族,恐怕是九族难保,左家恰是仕族大家。”   某种程度上而言,左家就仅次于唐家、陈家这样的宗族大家,与白家能平个左右。   柏泽完听了耸耸肩:“欸,罢了,饶他一条狗命。”   容莹安与柏江虽是有嫌隙,但在对付朝廷来的人这件事上是前所未有地同战线,毕竟他俩都不想招惹上元帝,能将这三品大员打发走最好不过。   待到第二日,底下的人就来报,那左平道接了来自驿站的信息后便带人离开客栈,不仅如此,就连暗梢也撤了,正紧急驱马赶回隋城,可见那佛塔里藏有飞龙军的情报够份量。   成功将此人注意力从洛城转移,柏家众人都松了口气,待左平道走了三天后,萧令瑶的身体已经大好, 进食也恢复正常,她本是个好口腹之欲的人,如今终露出本性。   只是在她独自坐在庄园时,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时而露出迷茫与伤感的神情,容莹安几次打趣她可是想起了郎君,都被萧令瑶红着脸打岔过去:“不同道之人如何开花结果。”   “万事难料,凝儿。”容莹安叹息道:“阿娘这大半辈子都出人意料。”   话题到这里戛然而止,倒是庄园上下对萧令瑶颇是意外,本以为做过九年的公主,多少有些公主架子,未料到她与普通姑娘无甚一般。   顶多是聪颖不少,且身手不错,她好转以后便让柏泽远陪她练功,两人一招一式比划,柏泽远吓了一跳。   待知道教导萧令瑶的是何人后,柏泽远不敢大意,倒是在征得父亲同意后教了萧令瑶栖落山庄的绝招——两仪点穴手与各种轻功步法。   这两仪点穴手要成事还需要内力加持,萧令瑶只习得筋骨皮,是以学得极是缓慢,但能接触新事物,她倒是喜闻乐见,何况此举对恢复身体也有益处。   只是她与柏泽远处得和谐,容莹安却是百感交集,如今左平道已经离开洛城,萧令瑶身体恢复得七七八八,她们母女俩也能离开才是。   偏萧令瑶不开口,柏江缠着,一对双生子成天要赖着阿娘,这一看也知道是柏江指使。   此时看着在庭院中苦苦练着点穴手法的女儿,容莹安轻叹一声,身边倒是响起一位丫鬟的声音:“夫人,明夜有洛城的传统灯会,不妨带姑娘去散散心?”   “也好,躺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出出门。”自从萧令瑶被送进庄园,就再未出去半步。   萧令瑶听闻可以出门倒是欢欣,九年来她被困在皇宫,成婚后的天地方才大了些,但也未出过隋城,难得来到这中原洛城,这洛城除了牡丹闻名,便是这民间灯会。   隋城只有元宵佳节方才有灯会,这洛城却是三月一办,已经成了当地特色,不仅本地人中意,还有外地人专程赶来观灯会的。   想到那左平道已经撤出,如今洛城也算安稳,母女俩收拾一番,特别化了妆容遮挡本来的面目,也算是乔装,一来两人姿容相似且出众,那灯火鱼龙混杂可避麻烦,二来以防万一。   柏江本想亲自陪同,奈何容莹安着他带着双生子,只让柏泽远带人跟从,被打入冷宫的柏庄主好不尴尬,顺手拿了一盒银子给萧令瑶:“看中什么就买什么,不必客气。”   萧令瑶看过阿娘的脸色,微微笑道:“多谢庄主好意,阿娘已经给了不少银子。”   提到这个萧令瑶就想到江北的那些铺子,也不知晓如何了。   柏江也不好强行要求萧令瑶收下,只好悻然地放下双手,哀叹一声:“我这是一时执念导致如今境地,也是无颜见你们母女,如今是连我的银子也不肯沾了。”   知晓他是在做戏,柏泽远扶了扶头,这招要是有用,夫人早就心软,何必呢? 第458章 回马枪   亲儿子也不给老子面子,催着母女俩出门,那马车已经在庄园门口等着,母女俩难得一同出行,仍记得七岁时曾经看过一回灯会,那时阿娘正要将她送至水师。   临出发前,阿娘一手牵着她,一手拉着阿弟,身后跟着曹景哥哥一家人,当时仍是安稳。   坐在马车上,思及前事,萧令瑶再想到如今的处境,竟有种隔世之感,如今她在人前已经用不了萧令瑶的名字,不过这名讳原本也不属于她。   “凝儿,你看。”容莹安打开布帘,示意她看往河边,河流上飘着各色的花灯:“此为祈福花灯,一会儿我们去点两盏祈福。”   萧令瑶暗道心中挂念的人与事太多,恐是一盏灯不够的。   今日车马众多,马车到了指点的地方便要停下,母女俩戴着帷帽走下马车,柏泽远跟在身后,他年岁虽不大,但也是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一时间招来无数少女目光。   萧令瑶看他神色坦然,似是习惯此等注视,不禁笑道:“少庄生得俊秀,迷倒多少少女。”   “是她们见识得少了,我在隋城时见过太多俊秀之人,旁的不说,那驸马……”柏泽远嘴皮子快,脱口而出后方知不妙,舌头似打了结,尴尬道:“是我唐突了。”   萧令瑶如何不知秦风的皮相好,倒是意外道:“你见过驸马爷?”   说是驸马爷,如今已经是过去。   “见过两面,初入城在玉春楼得见一面,出城时在街道上巧遇过一回。”说起来那次让他紧张不已,只因萧令瑶就躺在马车中,与那驸马爷一车之隔罢了!   萧令瑶也想到这一点,暗想果真是不同道,能这般近地错过,她一时间鼻子发酸,转头看向河边,与容莹安一道往那边走,沿途花灯不少,还有游街的花车,道路两边是各种摊子。   虽都是民间的小吃和物件,却是萧令瑶相隔九年未见过的光景,一时间眼底有光。   柏泽远跟在母女二人身后,但凡她们看中什么,他立马过去掏银子,萧令瑶是看明白了,这虽是未接柏庄主的银两,身后却有个移动的钱袋子,与花柏庄主的银两有何区别。   她离开皇寺时身上可谓是分文皆无,如今也算是寄人篱下,好在容莹安给了她一笔银子和银票,但看阿娘并未阻止柏泽远付账,心下也晓得,阿娘与柏泽远关系其实不错。   以往未恢复时也知晓是前任留下的孩子,从小养到大也有感情,如今阿娘只是因为自己与阿弟的遭遇未被阻止而迁怒于柏庄主,夫妇俩关系何时破冰仍是未知之数。   萧令瑶择了一盏兔子灯,这十二生肖中,她最喜这软绵绵的兔子,以前在宫里也曾养过,后来被某个不开眼的剥了皮扔进她的宫殿里,打那以后,她再也未养过活物。   容莹安看着花灯时有些走神,眼底涌出的悲凉让萧令瑶不敢开口询问,迟疑许久,她终是择了一盏老虎灯,这灯原是男童最喜好的。   见萧令瑶一脸疑惑,她笑道:“想起一些往事,这些天总想起过往发生的事。”   半年前才恢复过往,容莹安仍记得想起来的那日身体似成了两截,魂魄要飞了一般,过往种种一闪而过,直至柏江赶过来对上她的眼神显出心虚,她方知一切都是真的。   看着手上的老虎灯,容莹安又备了纸笔,带着萧令瑶来到河边,两人持笔写下心中所愿放入灯中,再将花灯投放进水中,看着它们摇摇晃晃地飘远。   母女二人似有默契地未问对方写的是甚,祈的是何愿,相视一笑后转身,此时花车队伍已经移动到河边,人涌突然涌动,原本分散在各处的人流一窝蜂的涌向此处。   萧令瑶尚未反应过来就被接踵而来的人群挤开,瞬间与阿娘他们散开!   这里毕竟是陌生的地方,她忙走向刚才放灯的地方,却不知道从哪来的一股推力将她挤向更远些的地方,她忙叫了起来:“阿娘,我在这里。”   那边厢容莹安循声看过去,就着夜间的灯光见到萧令瑶头顶的发饰,那是她亲自为女儿插上的,正欲靠近,人流一涌,眼前一花,竟是失去了萧令瑶的踪影!   “凝儿……”不知为何,容莹安心肝猛跳,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另一边,柏泽远已经施展开轻功,越过人群去寻萧令瑶的身影。   萧令瑶失去神智也不过顷刻间的事,上一刻刚好捕捉到母亲身影,下一刻便被人捉住手臂,后颈微麻后便失去知觉,等她有了感觉时,只觉得有人正在她脸上动作。   这人的动作倒是轻柔,却能感觉到对方的手在微微颤抖,不妙的感觉浮上来,她悄然掐了自己一把,令自己更清醒些,缓缓地睁开眼睛。   此时仍是夜间,外面却不再喧嚣,马车里点了油灯,这人的身影在光影中有些模糊,她的眼神慢慢聚焦,直至看清对方的模样,却是整个人呆滞住,左平道!   他不是回了隋城么?萧令瑶如五雷轰顶,他是故意顺应他们的意图,再杀了一个回马枪!   见萧令瑶的眼神陡变,左平道笑了笑,继续替她擦着脸上的妆容:“殿下让臣好找,这番妆容并不适合殿下,盖住了殿下的姿容,臣替殿下卸掉可好?”   这男人的气息让萧令瑶不适,她的声音变得沙哑:“左大人这是意欲何为?是要将本宫带回皇宫去见父皇?”   “锦华公主不复存在,时间久了,陛下想必会接受殿下身死的事实,”左平道的语气和缓得让人发麻:“以后再无萧令瑶,再无锦华公主。”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要是再不清楚左平道打的什么主意就是蠢了,他竟是要藏匿她的行踪,不惜欺君!她心知眼下回到元帝面前或是被左平道带走都非善事。   这人居然瞒过了他们所有人,满以为他夹着尾巴赶回了隋城,佛塔的线索还不足以让他动心,竟是又杀了回来,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第459章 囚她   驾着马车的易子风后脑发寒,本以为只是左平道的妄想,如今却是成了现实,他竟是伙同左平道一起绑架了锦华公主,还要隐瞒此事,若是陛下知晓……   易子风想到左平道的威胁,只觉得脖颈发凉。   “左大人这是何意,父皇就不想见本宫么?”萧令瑶垂下头,她实在拿不准左平道知晓多少,阿娘的身份是否曝光,此时说多错多,不妨装傻。   左平道不语,用温热的毛巾继续擦着她的脸庞,洗去脂粉,让这张原本艳丽无比的脸露出真容,她有心遮掩,可他这九年来将她身影刻入心尖,岂能认不出来?   何况,“柏家使得好手段,几乎是滴水不漏,臣从半年前查起竟是完全夹丝合缝,找不到半点破绽,无论是柏泽远闹着要去看武举,还是进隋城或是离开都有充足的理由。”   “洛城的百姓、庄园与山庄的丫鬟仆人均是证人,殿下说巧不巧?”左平道的语气透着寒意,手上的动作却是舒缓得吓人,生怕弄伤萧令瑶的脸一般。   萧令瑶此时极力让呼吸平缓,左平道不好对付,她一直知晓,但自打他离开洛城,不得不承认,他们提防的心思一天天淡了下来,但这并不代表完全放松警惕。   今日出来也是层层布防,她与阿娘更是在脸上做了手脚,绝不准备让真容显露,可就是这般,依旧让左平道伺机下手并得逞,可见他心思有多深沉,柏家的弟子竟未察觉他归来!   “凡事太滴水不漏便是提前做好了准备,此种事,臣在大理寺可见得多了,臣深知越是周祥越是有诈,其实臣潜入庄园并非冲动之举……”   左平道的声音在此时低沉下来,几近痴迷地望着萧令瑶变尖了的下巴,叹息道:“瘦了。”   萧令瑶不惧死,否则也不会在之前设下死局,虽是准备假死,但也晓得有风险,玩得不妙便是真身死,但当时也未惧过,此时却有种莫名的压迫感,这左平道是疯了!   “臣来到这洛城后总有种奇怪的感觉,臣与殿下就在咫尺之隔,感觉果然灵验,除去柏家滴水不漏外,还有一点让臣倍感奇怪,那位庄主夫人甚是神秘。”   “虽不算是与世隔绝,但出入总是头戴帷帽,倒也不是没有人见过她,但给出的样子可不像能让柏庄主神魂颠倒的模样,凡事若不符合常理也有诈。”   左平道如此平静地说着他的猜想与行动,萧令瑶的汗毛竖了一身,她自知困局何在。   世上已经没有锦华公主,那个与他君臣相称的公主殿下已经入了葬!   正如他所说,若他不肯向元帝呈明已经找到她,私自将她藏起来,只要瞒下一段时日,元帝自会接受她已经身死的现实,皇室亲缘本就淡薄,她与元帝如此已经算是破例。   一位公主的生死哪里敌得过社稷江山,待这一阵风过去,就连元帝也忘却她时,届时她便是左平道的囊中之物,她萧令瑶竟是要落到如此下场么?   其实不然,现在还有一线生机,阿娘定会来寻她!   “但最终让臣醍醐灌顶的是柏庄主的幼子,那一夜虽匆匆一瞥却是印象深刻,那孩子长得与殿下可真像呀。”左平道吃吃地笑了起来:“一时间,所有事情都通了。”   是泽宁,那时他突然冲出来,但被柏泽远及时拎住,竟还是让左平道看了去!   “殿下肖母,那孩子与殿下如此相似,臣可还记得殿下八岁入宫时的样子,那稚子竟是与当时的殿下有八成相似。”左平道看着完全露出来的萧令瑶本来的脸,满意地将软巾放下。   “如此一来,所有的事情便想得通了,为何柏家要去搭救殿下,要将殿下带至中原。”左平道自在地擦着双手,倒没有太造次,与半靠在马车软垫上的萧令瑶面对面坐着。   萧令瑶方才就知道应是中了药,身子绵软无力,现在还使不上力气。   “那位柏夫人便是陛下朝思暮想的人儿吧,可叹臣听了那小薜氏的话竟以为夫人还在隋城,其实想想,时隔多年,山可移,海可平,人岂能不变?人若变,事即变。”   “柏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窝藏前朝皇室血脉,对了,不止如此,还夺了陛下心尖上的人,殿下觉得若是陛下知晓此事,会如何反应,柏家会是何下场?”   他在威胁她,用柏家上上下下威胁于她,用阿娘威胁她!   “早知左大人无耻,今日方知厉害,”萧令瑶不露慌张,叹道:“布置如此周全也不敌大人疑心重,能这般杀个回马枪,果然好本事。”   若是一般女子已经哭哭啼啼了吧,或是哀求求生,可她却这般淡定。   左平道一思虑便也知道她的心思:“若是想拖延时间,大可不必,我们如今已经不在洛城,殿下放心,虽是往隋城方向,却也不会进城,我们另有去处。”   “待柏家搜完洛城再出城追赶,臣已经带着殿下安置了。”   左平道提到安置二字时,眼底贼光显现,萧令瑶虽与秦风有名无实,但大婚前教养姑姑也是宣讲过,给她看过避火图,是以安置二字让她心头大感不适。   见她淡然的神色里显出一丝松动,左平道终惬意:“臣定不会让殿下受委屈,必有金屋藏之,手心娇宠唯有殿下一人。”   “你想囚我?”萧令瑶的语气甚冷:“我若身死,你又该如何?”   易子风听得里面的对话,早已经寒毛直竖,他就不应该掺和进来,如今连陛下的那点私事都知晓了,前朝皇室,还有柏家夫人,他手心疯狂冒汗,凭着直觉迅速驱赶马车。   “殿下不会如此糊涂,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想想你的阿娘,还有你的一双幼弟,只是可惜,前驸马倒是因为殿下成全成了自由身,又被陛下点为五皇子义兄。”   一时半刻还动不了秦风,不过假以时日,必能让他知晓厉害,左平道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殿下如此聪颖,想必不会一死了之,留下一堆活人受罪。”   萧令瑶不语,左平道真是捏紧了她的软肋,要用阿娘他们威胁她,还要找秦风算账,她本就欲放秦风自由,如今还却因为她,要让他遭受左平道的报复么!   她不禁合眼,胸膛上下起伏,怒火已然无法抑制:“左平道,你就是疯子!” 第460章 想秦风救你?   “臣在殿下之事上确实是疯子,臣这些年求而不得,找了一堆与殿下相似之人聊解相思,可惜他们没有一个有你的神韵。”左平道看着萧令瑶,忍不住伸手去触她的脸。   萧令瑶下意识地避开,眼露厌弃:“驸马甄选时你也在其中,落选是你实力不足,既是如此,就该认命,我与你本就没有缘分。”   她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果真无人追来,也不知这左平道是否误导了阿娘他们,让他们不得要果,朝着错误的方向去追,左平道倒是身体力行地证明他并非等闲之辈!   “如今不就有了么?”左平道说道:“臣在各地都有宅子,从中挑了一处园林最好的,殿下暂且安置在那里,待臣解决了大皇子遇刺之事后,我们再从长计议。”   此人竟是要她做外室!萧令瑶不禁嗤笑道:“这便是你对我的安排,我与那绿妩有何区别,不都是你养在外宅的女人,所谓求而不得只是过往,如今唾手可得便是如此作践?”   听得她将自己与青楼女子相提并论,左平道率先不快:“殿下休要胡言乱语,若非殿下身份特殊,臣自当迎入府中,你便是左府当家主母,如今只是缓兵之计,再徐徐图之。”   萧令瑶心中嗤笑,仍记得小时候阿娘说过在这世道女子生得太好并非好事,阿娘如此,她又何尝不是如此,若要沦为此人玩物,真不如以死明志。   只是此人癫狂,刚才威胁之事恐非假,看样子他要私藏她,便要随自己一道隐瞒陛下。   如此一来,倒是可以保全阿娘不被发现,外面赶车之人恐也是他事前拉拢之人,否则不会为他所容,萧令瑶一时间心乱如麻,竟是不知如何选择。   左平道能瞧出她的纠结,淡然道:“殿下放心,待臣一步步解决麻烦便迎殿下入府,臣身边的正妻位置永远只留待给殿下,至于陛下那边,恐是无力顾及殿下太久。”   “此为何意?”萧令瑶的声音更沙哑了。   左平道捧起茶杯,亲手喂到她嘴边,萧令瑶感觉到喉咙的隐痛,没有与他对着干,认命地低头喝水,她伏首时后颈上细小的绒毛都尽现左平道眼中。   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她又突然这般乖巧地就着他的手饮水,看着她颈部细腻的皮肤,左平道激动地每个毛孔都要爆开!   萧令瑶感觉到那摄人的气息时,忙咽下茶水后将身体与左平道拉开距离,冷冷地说道:“左大人胆大包天,如今连父皇也敢蒙骗了。”   “南瀛在东南海面屡次挑衅,何拥那废物在几次交锋中落了下乘,东南水驿的情报像雪花一样飘进宫里,陛下的心思已乱,殿下的事为大,但国事更是为重。”   萧令瑶沉睡了这近四个月,哪里知道朝堂变化多少,现下听说后心直往下沉。   左平道浸染朝堂多年,自是知晓战事是帝王最避讳的事,尤其像元帝这样刚坐稳帝位没有多久,刚摆脱仕族的控制便要迎战,实是不妥。   以萧令瑶对元帝心思的揣摩,这一仗,元帝并不想打。   左平道说得对,如此大事自是为重,岂是她一个“已逝”公主可以相提并论的,帝王心中始终是江山为重,她嘴角突现一抹嘲讽的笑容:“左大人不愧是大理寺的活阎王。”   “如今这番言论想必考量许久,力图瓦解我心中防线,让我从此为你所牵引,是否?”   从方才起,左平道就在发力,虽是装着随意与漫不经心,但如他所说,设计得越是周全越容易露出马脚,若是一般女子恐就掉进陷阱,被套路后被牵着鼻子走。   可她看过尸山血海,浸染过后宫九年,提防过各种明里暗里的针对甚至刺杀,心性早就不是一般姑娘那般,她嘴角扬起:“左平道,你不可能如愿。”   想让她成为他掌中玩物,休想!   左平道收起伪善的感情,眼底迸出一丝嘲意:”殿下觉得还有何人是你的救星?柏家确实不一般,可惜也中了我的计,我不过是将计就计再反将一军,他们便乱了。”   “还是说想等你的驸马爷?自从你‘死’后,他可是得了自由,迫不及待地出城逍遥去了,听说是视察休息站和镖局,你瞧瞧,这就是你曾经衷情的男人。”   “与你夫妻一场,竟是如此无情,恐怕他马上就要迎新人,待身边有了新妇,可以一边承着因你而得的皇恩,一边坐拥新人,从此三妻四妾,好不悠哉。”   “殿下,这就是你看中的驸马爷?”左平道嗤笑道:“当初算他走运,驸马甄选居然能脱颖而出,可如今,且不说他对你有情无情,也是鞭长莫及。”   萧令瑶知晓她是有意放秦风自由,但如今听到左平道如此说,心底仍生出一股涩意,她随即自嘲,原本这般安排便已经预料到此种结局,左平道不知内情,故意踩他抬高自己罢了。   “我与秦风的事无需你置喙,你现在到底要带我去何处?“   左平道亮了底牌,现在倒也不急,坐在她身侧,还替她盖上了毛毯,倒是副温柔郎君的模样:“到了地方自是知晓,另外,隋城传来佛塔线索的事,也是你们故意放的吧。”   “人在洛城,情报从隋城来,你们以为我不会怀疑?不过多谢殿下与柏庄主,线索为真,臣已经从当日在皇寺中人口中询问出,确有穿有飞龙军衣袍的人进入佛塔。”   “左大人措辞足够严谨,言下之意是虽是身着飞龙军衣袍,却也有可能并非飞龙军?”   “越是理所当然的事,越要多思量。”   左平道似是十分疲累,头靠在马车上,想也知道他这番折腾,又要应付元帝,还要对付他们,更要瞒过柏家的练家子们,来回折腾是何等辛苦,可惜,萧令瑶并不为此感动。   眼前这男人如今不仅知晓阿娘在何处,威胁到了柏家,更要将她视为专属物,她岂愿之? 第461章 此人归予我   萧令瑶与他百般周旋不过是为了等着药效尽快过去,左平道身手不错,那夜间双指夹箭可见一般,外面且有一人接应,但她身手是曹景一手带教出来,不知以一敌二,胜算几何。   拖延了这么长时间,她感觉气力正在恢复,待到时机成熟,不妨一试!   就在此时,左平道突然睁开眼,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她,眸孔里泛起了一丝血色。   他嘴角突然扯开,似是悟到了什么:“臣给殿下备了一礼,原本是想等到了地方再奉上,可惜殿下思虑过盛,臣不得不此时奉上。”   萧令瑶生出不好的预感,耳边听到一声脆响,那左平道手上多了一根金色的细小锁链。   另一端的锁头已经扣在她的脚上,将她双脚锁在一起!   “左平道!”萧令瑶遭受过腥风血雨又如何,这般屈辱仍是首次,纵然再冷静,眼底终现血丝:“终有一日,此债我要悉数讨回!”   “臣等着,”左平道笑道:“若不能得殿下真心,若能得恨,那便恨一世也是极好。”   萧令瑶绝望地闭上双眼,哪怕是在皇寺里被刺,濒临死亡时也未有过如此心境!   马车在夜色中继续疾驰,好在左平道倒也没有继续说话,他靠在马车上沉沉睡去,锁链的一端缠于手腕,萧令瑶若有动作必定会惊醒。   他这是绝了她的后路,萧令瑶毫无睡意,掀开布帘也只能看到外面黑漆漆一片,毫无坐标,无法辨别身在何处,也不知阿娘他们如何。   她思绪平静下来,若是左平道要藏她,他必不会将阿娘在柏家的事宣于口,否则便是将自己也拉下水,是以方才才会用阿娘他们威胁于她。   萧令瑶凄然一笑,若是她屈服方可保全阿娘,只是要与这左平道虚以委蛇,还有便是他若动她,必然知晓她仍是处子,届时还要将秦风也扯进来,这真是一团乱麻,斩不断!   她正觉前路无望,突听得砰地一声巨响,马车随即失去控制,斜刺出去!   左平道迅速睁开眼,下意识地扯动金链,萧令瑶猝不及防地跌落,左平道忙一手去捞她,突听到身后一声重响,一道黑影闪现在他身后,后颈便是一麻,口鼻随即让人捂住。   此时马车仍在奔腾,外面也传来打斗声,萧令瑶绝望的心又绽开一丝希望,或是阿娘的人寻来了,奈何她双脚被缚,无法起身,忙抬头道:“来者何人?”   这人一袭黑衣,蒙面,一双眼睛深幽地望着她,并未出声,萧令瑶的汗毛竖起,应不是阿娘的人,莫不是刚出虎穴,又要入狼窝?   外面的动静也停下,马车慢慢变得平稳,左平道似死人一般瘫倒在马车里,来人似乎才看清萧令瑶的情状,蹲下身在左平道的身上搜索着。   马车里只燃着一盏油灯,萧令瑶双眼死死地盯着来人,看着他的一举一动,鼻间的酸涩感突然越发浓烈,在男人找到钥匙蹲过来替她开锁之时,她的声音终溢出来:“怎么是你?”   来人一怔,萧令瑶双脚被缚,双手却恢复了些力气,她抬手便扯下对方的面罩,对上那双熟悉的双眼,声音越发沙哑:“秦风。”   男人面容略显疲惫,下颚更是生出了些胡须,与平时那般闲然的玉面公子截然不同,但确是秦风无疑,逃出生天都比不过在此时在此地见到秦风的惊愕感。   “你怎会在此处?”   秦风没作声,先行打开她脚上的锁,顺便踢了左平道一脚,这古人的智慧也是无穷无尽,这时候就把囚禁Play玩得出神入化,道具都上了,这金链子可是下了本钱。   萧令瑶双脚得了自由,身体的力气还未完全恢复,秦风目光锁定在她脸上,这还是头回看到她吓坏的样子,也是,遇到左平道这样的变态,要没有点受虐倾向真受不住。   她头发凌乱,脸上半点妆容也没有,眼底还是红的,隐约有水光,也不知是真的要哭了,还是生理性的泪水,他叹口气把她扶起来,外面的动静也停了。   马车恢复了平稳,一人探进来,将一个人扔进马车里,正是驾车的易子风,秦风和萧令瑶都曾经打过照面,此人曾跟着左平道一同去茶楼办案,随后当着他们的面杀了一人。   偏那人是前水师将士之一。   扔易子风的人虽然还蒙着面,萧令瑶从其体形也认得出来,是龙七。   龙七看了一眼萧令瑶,默默地退了出去:“东家,这两人要如何处理?咱们现在要不要回洛城,那边应该闹开了。”   一个回字令人遐想,萧令瑶立马反应过来:“你们在洛城?”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左平道满门心思要算计你,倒是没留意我们。”秦风说道:“我在回隋城的路上转了个弯,来了洛城。”   柏小公子进出隋城的动静总让他觉得不对劲,半道上从休息站那里得知左平道等人休息的官方驿站路线直指中原,他半刻没有犹豫便杀来洛城。   左平道自以为破开了柏家的迷雾,却不知他一举一动也在秦风的眼皮子底下。   左平道苏醒时还有些迷蒙,等看清眼前是何人后顿时话都说不出来,他堂堂的大理寺卿竟是被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秦风给暗算了!   他后颈处还有些痛意,秦风也没瞒他,把玩着手中的银针:“我这人不擅武,最擅长者莫过于经商与行医,除此以外,恐怕便是用毒了。”   这医与毒不分家,是以洛凡尘才有毒医的称号,秦风的眼底杀气阵阵,左平道冷笑道:“我是朝廷三品大员,你敢行刺于我,知道后果如何?”   “谁说我要杀你?”秦风伸脚踩住毫无知觉的易子风的手:“此人归予我。”   老练如左平道也不知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秦风看他不懂又不愿意发问的样子,暗自好笑,低语道:”你如此信任于他,他又是今夜的参与者,自是知情人,我定当留着。”   左平道这刻方知晓秦风打的是什么主意,他要留易子风要挟于他!   “秦风!”左平道嘶吼道:“你不妨杀了我!”   他堂堂大理寺卿,岂能被这庶子要挟! 第462章 左大人好好思量   秦风摇头,说道:“左大人是记性不好么,方才可是提醒于我你是朝廷三品大员,我岂可要了你的性命给自己招来麻烦,我那生意可还是要做的。”   秦风又不傻,现在对他动手有何好处,他在隋城那么多身家才偷偷藏了多少,更别提根据地还不扎实,沾了左平道的命,派他出来的元帝能不查?可惜了,现在杀不了这人。   都说人若奸滑则是大智若愚,可秦风此刻完全摆出真小人的德性,明摆着讹诈于他:“左大人要私藏陛下爱女,此事不知陛下知晓会如何?左家家族势力不小,可也是臣子。”   一语戳中左平道的软肋,如今他与宋洛已经是元帝的左膀右臂,若是此事曝出,他前程全无,还要连累左家,秦风要留易子风,就是要将他的把柄紧握在手中,让他挣扎不得!   “你不怕我来个鱼死网破,向陛下陈明柏家私藏那位夫人之事?”左平道阴狠道。   秦风说道:“所以,你会?”   左平道这人有本事,也够狠,但有一点与其它世家子弟一样,算是天生的软肋,那便是家族荣誉大过于一切,他们的出身决定他们的起点高于他人,但也要因此承受家族责任。   他出自左家,左家可不止他一人而已,萧令瑶做了什么不打紧,她始终是陛下唯一的女儿,就算做不成锦华公主,陛下找回女儿也会另行安置,由得他左平道处置?   何况他是要对萧令瑶作甚?元帝知晓会如何?   秦风眼底陡现杀气,挑起那金色的锁链,嗤笑道:“不知殿下见到此物会如何想?”   左平道的下巴不受控制地抖动,他双眼紧闭:“他是大理寺少卿,你们带走他,我要如何向上交代,他家族虽是良进贵……”   “那是你的问题。”秦风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说话:“与我们何干?”   左平道的胸膛上下起伏,秦风嗤笑道:“人活在世不能太急进,这是我在东越学到的道理之一,左大人自以为看透真相,胜券在握,孰不知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若这是战场,输的一方早就掉了脑袋,可秦风不杀他们,偏要用这种法子更让左平道输得一塌糊涂,他不仅不能拿秦风如何,还要替他们找补,替柏家隐瞒,甚至!   他还要为易子风的失踪找理由,否则他对萧令瑶欲行之事被捅到陛下处,他也是吃不了兜着走,陛下是用人之际时,可并非只他一人可用!   “哈哈哈哈,秦风,你这奸诈之徒!”左平道气急,低吼道:“你是何时到洛城的,又是何时洞察了我的计划,那一夜,是你?!”   左平道突然想到在客栈时听到外面异样的响动,打开窗户却无发现,莫不是那时秦风就到了洛城,一直在暗中盯着他,可笑他倒是丝毫未察觉。   秦风并未否认,只是笑道:“要多谢左大人替我找到殿下,有前人引路可是顺利不少。”   萧令瑶此时靠在马车的软垫上,气力正在恢复,秦风打的什么主意她也知晓了,两人合作这么久默契早就浑然天成:“左大人可仔细思量思量。”   “我们到底是互相放过还是互相厮咬让各自都不好过?”她反问道:“父皇着你暗中调查,想必也想赌一把我未死,毕竟要令我死何必去买药?”   “父皇若见到我,我若是将今日之事全盘告之,他会如何待你?”萧令瑶叹道:“天下君王皆是心难测,左大人,你的选择不多矣。”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好不痛快,左平道冷眼看着他们,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就成了!   偏是秦风杀出来,此时他才想到,为何秦风能捕捉到他的下落,大理寺秘密办案,行踪不定,他秦风是如何办到索迹而踪?   这一次,左平道的眼神幽深,这前驸马爷果真只是表面上的这般唯利是图,不中用?   左平道狂咽口水,萧令瑶与秦风交换眼神,同时噤声。   他既是要想,就随他想,想不通无事,横竖他二人落在他们手中,比起这个,萧令瑶更是好奇秦风用了何手段能制服左平道,左平道这一会儿都无反抗之力。   车厢里一时静默,不知过去多久,左平道终于开口:“易子风是大理寺少卿,若是身亡,其影响不亚于我死。”   “我们不欲招来朝廷鹰犬,他死不了,只是要劳烦左大人想个由头。”秦风说道:“以后你我二人在隋城见面知道该怎么做,至于殿下,继续生死不明就好。”   萧令瑶不解地看着他,不知秦风为何有此一说,秦风微微一笑道:“凡事留有余地,以后方可发挥,至于柏夫人之事,左大人也应是知晓如何处置的吧?”   他这次行事只带上易子风,可见也晓得事情轻重,全程只有他二人知晓,如此反而省事,易子风秦风自有办法安排,剩下的就要看左平道了,他方才其实已经松口。   “秦风,你有这等心计,只甘心于做一名皇商么?”左平道咬牙说道:“你可知道陛下为何令你做五皇子义兄?”   萧令瑶听后看向秦风,父皇这是要做甚?   “自是不愿意五皇子涉入夺嫡之争,在隋城给他找个靠山,不过我只是个有钱的商人,给予五皇子的也只能有银两的支持,看来左大人已经知晓赵大人为何人了?”   “陛下有心遮掩,但我来到洛城后便将所有事情想通,亏我以往竟以为赵伦乃是情敌!”   左平道吃吃地笑了起来:“秦风,是我低估了你,今次落败,我认了!”   连认输都要撑开面子,秦风微微笑道:“那就多谢左大人了。”   左平道一口气闷在胸口,秦风叫龙七过来拎起易子风,一手扶起萧令瑶:“那药的作用再过一个时辰差不多散去,左大人保重。“   正欲下车,萧令瑶说道:“佛塔中人与飞龙军有关,此信息属实,大皇子遇刺案还请左大人多多费心,江湖路远,我们或许有一日会再见。”   她后面那句带着几分狠意,左平道的舌尖在口腔打转,牙齿咬上去,血弥漫口腔,他嘴里都是血的味道,却让他越发地亢奋,他终于见到萧令瑶真实的模样!   “殿下,我们会再见到的。”左平道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不是次次都能这么好运。”   秦风听罢,骤然转身,袖中飞出一枚银针,嗖地刺入正叫嚣的左平道脖颈间! 第463章 要和柏家谈买卖   左平道大骇,正欲抬手试探是否有血,就一头扎下去无声息,看他一动不动,萧令瑶一惊:“死了?”   “死不了,给他弄点小玩意试试。”早在上次城门前遇见他就想这么做了,今日才事成!   龙七早提溜着那易子风站在他们的马车边上,从他的视线看过去,东家的手落在萧令瑶的腰间,对这亲昵的姿势两人似乎习以为常,极是自然。   他皱着眉头,仔细想了一下,自打从东家那里得知两人以前都是演的,连洞房都是假的以后,他还是受到不小的冲击,想到至今仍不知情的冯宝,他倒庆幸自己不是最后一个知晓。   只是,既是假的,东家这般上下其手,不太合适吧?   秦风哪里知道龙七这刚愈合的脑瓜子里已经翻江倒海,要不是想着这朝代的男女大防,他都想上公主抱,这样才能尽快离开这里。   萧令瑶被秦风搀着上了他们的马车,那易子风也不晓得挨了什么,昏得很深,又被绳子捆着,大理寺少卿为两人,除去易子风外还有一位姓高的,属从四品。   有一点左平道说得没错,易家是良进贵,原本是平民家庭,算是暴发户类型,在真正世代传袭的仕族眼里不入流,地位处于不上不下,夹在中间最难受的那一类。   看似脱离了原有的阶层,但新上去的阶层并不发自内心地欢迎这种良进贵,在贵籍人士中位于末流,易子风被左平道拉着行这秘密之事,不是被拿住把柄,就是威逼利诱。   可惜这朝代没手机,无法录音录像作为凭证,秦风才需得留这么一个人证以裹挟左平道。   “可惜了,若非我还要返回隋城做那皇商,今日断不能便宜了左平道。”秦风咬咬牙道。   萧令瑶还有些云里雾里,眼神罕见得不那么清明,自打上了马车就一定不定地望着秦风,许是还没有从刚才的变故中清醒,秦风看向他,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还魂了,殿下。”   “你竟也怀疑到了栖落山庄。”萧令瑶回过神来,惊魂未定,盯向自己的脚时更是心生怒火,只恨刚才也没踩左平道几脚,东越女子脚属隐私之物,不容外男窥视。   左平道方才不仅捏了她的脚,还给她双脚上锁,一想到那金色锁链,萧令瑶的脸苍白。   “柏家行事周密,不得不服,但我一路出来在休息站打探不少消息,柏家有人接应是一疑点,坐实这一点是因为那左平道竟也往中原来,他自以为聪明,我和龙七早盯上他了。”   他大费周章建那么多休息站,这次才算是实打实地派上了用处。   唯一一次差点败露便是客栈那回,这左平道耳聪目明,险些发现悬在上方偷听的龙七!   秦风的心绪异常地平静,萧令瑶缓过来后也是如此,两人似饱经风霜的人,一般的变故已经无法让两人动容,只是眼神对上后均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若说是恍如隔世,是有的,如今见面,两人关系可谓是翻天覆地,萧令瑶不再是锦华公主,而秦风也不再驸马,两人的形婚已经到了头。   “容凝倾。”萧令瑶冷不丁地说道:“我入宫前的名讳。”   容凝倾三个字在秦风的喉咙里打了个转,到底没说出口,他若有所悟:“那赵大人呢?”   容是前朝国姓,赵伦本也姓容,姐弟俩都随了母姓。   “容寒末。”萧令瑶面露苦笑:“我二人都出生于冬季,正是天寒地冻时,当时情况极是不佳,阿娘盼寒凉季节尽快过去,给我们姐弟二人取名凝倾、寒末。”   若没记错,彼时那位正遭受当时仍是太子妃的陈皇后追杀,大腹便便带着一众随从逃亡,恰又逢寒时,可谓无天时地利,就连人也不和,纵然如此,仍是看着新生的婴儿寄予厚望。   望凝倾,愿寒末,都是盼着苦寒将尽。   秦风对她的生平生出不少好奇,能教导出萧令瑶这般性子,想也是与本朝女子大不相同的人物,否则何以让名动江湖的柏家倾力相护?   萧令瑶报完她本来的名讳后两人又陷入沉默,赶着马车的龙七听着里面的动静挑了挑眉,这两人真是,以前是假夫妻时亲热得跟真的一样,现在没夫妻名份了,咋这么安静?   刚才东家搂腰不是搂得挺利索的么。   秦风靠在马车上,他没比左平道好多少,左平道为了麻痹柏家折回隋城,他和龙七就跟着跑了一趟,左平道有多操劳,他们二人就有多折腾,一路上还要乔装打扮,唯恐被发现。   左平道就跟那发了狂的狼狗一般,他和龙七就要充当打狗人,一直暗中伺机按死左平道。   可这位左大人也甚是精明,搁在现代就是经验丰富的刑侦队长,秦风此时才长长地吁出口气,说道:“我有桩生意需与柏庄主一谈,要请你帮忙替我说说话。”   萧令瑶一听生意二字,整个人就活过来了,答非所问道:“春闱的银子可分下来了?”   龙七听得分明,手里的鞭子差点握不住。   秦风也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不愧是在遗书里都要提到分银子的她,这刚逃出生天就想着银子了,许是看出他在想什么,萧令瑶叹息道:“我在洛城躺了四个月。”   “醒来以后身无分文,虽是没甚用银两的地方,阿娘也不会委屈我,但身无一物的感觉真是不好受。”萧令瑶说道:“你身上可带银票,若是有带,给我一些,回去再从账里扣。”   敢情她什么都想好了,秦风还真没带银票,他想瞒着自己去往何处,一路上没敢用银票,不是银子就是金叶子,他拿出随身的金叶子。   “四张金叶子就是一两金子,每张就是二钱五分金,一两黄金十两银,四张便是十两银。”   秦风自打弄出这金叶子,就把它和金、银的兑换算得清清楚楚。   “我这一路上用了不少,最多的一批给了元儿姐姐,剩下也只有这一百来张了。”秦风似是想到什么,又掏出两锭黄金:“还有这些,嫌重,没带太多。”   说时迟,那时快,萧令瑶眼底发亮,秦风轻笑一声,这真是舍命都不愿意舍财的主! 第464章 算账   萧令瑶也不客气,当下接过去清点数量,算好后叹了口气:“正好一百二十张金叶子,折算下来是三百两白银,一锭金十两银,三百二十两。”   想不到自己会有如此寒酸的时候,萧令瑶苦笑了一下:“我先收起来,你从账里扣吧。”   “等我回隋城后让镖局给送一笔大的。”秦风看她这抠搜的样又好笑又好气:“你伤到哪了,中的是什么毒 ,毒到底清了没有,能躺四个月,怕是毒得不轻。”   那伤在胸口上,萧令瑶总不能给他瞧吧,含混道:“心口上方,避得及时未中要害,至于是何毒我也没有问过,不过昏睡这么久也是那毒的原因,余毒应是清干净了。”   秦风是上手术台的大夫,听不得什么应该、差不多的字眼,当下就拉住她的手要给她把脉,两人都多久没有同床共枕,刚才相见又是那样的情形也来不及正儿八经地叙旧。   东越的高门贵女请人把脉时都要搭上一方极薄的帕子,秦风以前对此嗤之以鼻,在郎中眼中无男女,不就是触下手腕,不过今天一碰到萧令瑶的脉博,他感觉手不太对劲,不够稳。   以前两人是夫妻,虽说是假的吧,有个假名头在那里做什么都理所当然,现在没了这一层形式,秦风终于觉得有些别扭,他轻咳了一声:“这郎中还可以。”   这中毒后的脉象大多是无根之脉、无神之脉、无胃之脉等,萧令瑶的脉象全无这些迹象。   事实上那郎中并没有秦风想得这般厉害,否则也不会拖延了四个月才让萧令瑶苏醒,无非是把昏迷不醒的她带到中原后,因不知中的是何毒,各种解毒的珍稀药物全用上了。   容莹安疼女儿,柏江疼夫人,栖落山庄又不缺银子,底下还有人四处搜罗药物,萧令瑶躺了四个月,那世间罕见的药物就源源不断地入了山庄,最终进了她的腹中。   就是郎中也说不好是哪些药对了症解了毒才让她醒过来。   秦风听了以后直皱眉,这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这哪是对症下药,分明是把萧令瑶当成了药罐子,拼命地朝里面灌,撞到哪个解了毒就是运道!   这一撞就撞了四个月,皮肉之伤好治毒难解,秦风又细细地把脉,果然肝肾有损,她本来就有寒症,这一来,身体的根基又弱了,不过补药也吃得不少,气血倒是好多了。   秦风修了这中医方知晓用药的精细得到什么程度,稍有不慎就过犹不及:“等回了洛城得好生调养,尽快把身子养好。”   “回洛城?”萧令瑶叹道:“也罢,先回洛城再从长计议吧。”   她是疲得不行了,眼睛时闭时睁,秦风拍拍她的头,拉开马车上的毯子:“先睡一觉。”   萧令瑶在秦风这里早没了提防心,躺下后盖上毯子睡意上来,立马合上了眼睛,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听到她的呼吸变轻,变缓,这是彻底入眠了。   时隔这么久未见,秦风虽是困意十足,却像夜里的狼一样盯着萧令瑶的脸,左平道是个会挑的,早早地瞧出这是个倾国倾城的尤物,就暗中打起了主意,他秦风难道是瞎子么?   不过这女人的皮相再好也只是一时的新鲜,他骨子里是那个现代成熟的医生,对男女的感情看得很透,年年上升的离婚率和年年下降的生育率很能说明问题。   人类对于感情的新鲜度是有限的,新鲜感过去以后,能支撑一对男女走到最后的必定是责任与义务,所谓的爱情升华为亲情是绝大多数情侣的走向。   秦风谈过的恋爱里女方大多是图他职业稳定,学历高,前景好,忽略了他忙成狗,一年到头没多少假期,真等到朝夕相处,女方发现自己要承受家庭的更多责任时,又不一样了。   他也是个寻常男人,找女朋友时先看皮相再看教养,最后则要落点到是否三观一致,价值观一致上,谈了几段分了几段,对婚恋关系,他早就看透了。   和萧令瑶这段各取所得的关系里,秦风是找到了些成就感的,把一段关系利用得出神入化,尽最大的努力实现利益最大化,这是开启这段形婚的初衷。   两人在这封建王朝的身份不对等,一开始难免有做戏的遵从,可后来两人的关系慢慢变得平等,等到联手后屡屡得手,两人那虚以委蛇、逢场作戏去了不少,可算是完美搭档。   秦风一细想,大概是从那时候就开始彼此动了心思,奈何两人所求不同,揣着明白装糊涂,待到萧令瑶最后一局将他的后路也安排好时,秦风晓得自己输了。   没等他踏出去,萧令瑶就已经无所畏惧地以死局还报,这账是没法还得清了。   秦风的手指叩在马车里的桌案上,双眼盯着萧令瑶的睡颜,过了许久,终是收回目光,这一次,得算得更精确才可以。   再说龙七一直侧耳听着马车里的动静,初开始还能听到二人窃窃私语,后面则悄无声息,本以为要闹出点动静,没想到就这么偃旗息鼓了?   他不可谓不失望,又佩服里面两人的自持力,他龙七以前呆,现在又不傻,一路上追着左平道的信息直追到洛城,按住性子等着左平道动作,图的是啥?   这不都分道扬镳么,还管这闲事做甚,刚才拦马车那疯劲,自打跟了东家就没见过他这样,后面慢条斯理地拿捏左平道,这是为啥,给自己找补啊。   要是不管这事,自有栖落山庄的人到处寻人,可东家偏偏管了,这管了就得想着以后回隋城怎么办,杀了左平道是不可能的,三品官不小,左家势力又摆在那里。   杀了他,皇帝岂能放过,来的就不是大理寺而是飞龙军了,倘若真查到东家身上,就是能登天的大计都得完犊子,家产被抄都是轻的,怕是姨夫人他们都要遭受牵连。   是以人不能杀,但要掐住对方的脖子让他不能出声。   左平道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遇上东家这么个行事刁钻的主,也要说公主前面的招行得好,生死未明一桩就把皇帝老儿的心抓得紧紧的。   皇帝是放不下公主才让左平道四处查,要是真让皇帝晓得左平道假公济私要把他的女儿金屋相囚,能不龙颜大怒? 第465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左平道又不傻,何况东家拿了这知情人易子风在手上,真是扼住了左平道的喉咙,等东家与他都回了隋城,他非但不能对东家怎么样,还要绞尽脑汁帮着东家找补。   呵,龙七想着想着不禁笑了,待左平道醒过来,八成要气得吐血。   不过,都是男人还看不明白么,公主能以死局替东家筹谋,东家也能投桃报李,这要搁在别人身上一看就是郎情妾意,到他俩身上怎么就不同了,这两人未免太冷静了吧。   龙七想要回头探探,前方突传来一阵马蹄声!   龙七本就听力非比寻常,一听就晓得来的人数不少,秦风也是听到了,于昏暗的马车里睁开眼,迅速钻出马车,马蹄声越来越近。   骑在马上的人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拿着火把,那星星点点的火把越来越近,把马车前方的路照得通明,秦风一声令下,马车猛然停下,他则站立起来,望向来处。   那批人本是要往前,见到这马车的异样立刻拉住缰绳令得马匹放慢速度,为首的那人看到站在马车上的人后面露诧异,马蹄一扬,这队人马便横在官道上!   萧令瑶也被这动静惊醒,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见外面的光线变亮,满以为天已亮。   她忙钻出去马车,正欲开口,一道声音响起:“凝儿?!”   来人话语既惊又喜,随即从马背上跃下,快步地朝马车步来,来人虽是身着黑色劲装,头上又戴着帷帽,龙七却觉得无比地眼熟,待那人一开口,他怔住了,这不是浮生阁上那位?   不等龙七提示秦风,便有另两人从马背上翻身而起,腾地朝他们跃来,萧令瑶见状喝道:“误会,他是秦风,是他救我!”   那两人正是柏江与柏泽远父子,闻言后倒也没有收势,两人一撩衣摆,一前一后落地。   秦风敏锐地发现这两人刚才还凶神恶煞,一身杀气,萧令瑶出声提醒后便收敛了身上的气息,脸上恢复平静,秦风既是在暗处盯着左平道,自是认得他们。   由此可见,这父子俩爱屋及乌,起码将萧令瑶当成自己人,秦风心里有了些底气。   萧令瑶忙走上前,秦风见这所有人对在夜间依旧戴着帷帽的人视若一般,心中若有所思,龙七此时才有机会对秦风提醒,秦风心下恍然,这位便是萧令瑶的生母,元帝的心上人了。   再看向柏江时,秦风眼底带了几分不落忍,这位真是熊心豹子胆,收留前朝皇室血脉不说,还占为己妻,要不是左平道藏有私心,这番就要和皇帝老儿公开撕破脸。   这位虽与元帝没有过明路,但有过夫妻之实,又诞下一双儿女,元帝恐早将她视为己物。   简洁来说,甭管元帝和这位夫人是否合情合理,在元帝眼里,这位柏庄主都是给他头顶染色的男人,一旦知晓,栖落山庄会如何?   想到在洛城打听到的情报,秦风朝向柏江微微一笑,拱手道:“晚生见过柏庄主,在下秦风,方才从左平道手中救出公主,正要携她一同返回洛城。”   龙七听了就明白,秦风刻意将救出公主摆出来,这是要立恩情在先,有了这份情谊在,后面的事情才好提,东家就是东家。   萧令瑶则看了秦风一眼,他方才就交了底说要和柏家谈买卖,这就开始了。   柏江先打量了一番这年轻人,见他镇定自若,语调不急不缓,再想到那左平道的本事,心中对他能救出萧令瑶着实惊讶,也拱手道:“多谢秦公子。”   相较于柏江,知晓秦风是何人的容莹安却没有这般淡然,隔着帷帽,萧令瑶也能感觉到阿娘灼人的目光,她忙说道:“事情说来话长,还是先行赶路,返回洛城再说。”   容莹安拉着萧令瑶的手臂,大致瞧了一下没有明显外伤才安心,随即将她拉到一侧,低声说道:“那姓左的可有占你便宜?”   “并未。”萧令瑶知晓阿娘在讲甚,脸蛋与耳根微红:“幸好秦风来得及时。”   容莹安只是隐约瞧见秦风的样子,不禁叹道:“你倒是眼光不错,长得倒是好,能从左平道手里把你救出来也是有谋略之人,罢了,先回城再讲!”   知晓容莹安是何人,返城时秦风做了一番安排,让母女俩乘坐马车,他则去骑马,给母女俩留下单独叙话的空间,此一番倒是让容莹安对他有几分好感,毕竟是个体贴人。   待进了马车,容莹安方从女儿处知晓发生何事,不禁大骂起来:“大理寺不愧是出活阎王的地方,想那左平道的祖父与阿爹便是黑白无常,这左平道更是阴险狡猾!”   若非秦风找上来,岂不是让这厮得逞,她刚刚失而复得的女儿竟要沦为他的外室?容莹安恨其入骨,咬牙道:“若有一日,阿娘定要以牙还牙!”   “阿娘不怨秦风未杀此人?”萧令瑶未料到她是如此反应,好奇道:“也以为此为妥吗?”   容莹安抓着女儿滑腻的小手,低语道:“如今人证在我们手中,此人便要受我们裹挟,哪敢将我们的事往萧佑处捅,他是聪明人,不会自找麻烦,这前女婿所为甚得吾心。”   前女婿三字灼热了萧令瑶的面庞,她娇嗔道:“阿娘,你明知那是假的,以后休要打趣。”   “所以阿娘方称前呀,他若是对你无意,为何要自找麻烦,哪怕知晓左平道是来了洛城,权当不知晓,悠哉闲哉地赶回隋城做他的皇商便是。”   似是察觉到甚,她冷哼道:“男女之事不过一层窗户纸,你临死也要替她筹谋,他又为你远来洛城,你俩若无那方面的心思,阿娘可是不信,你俩如此,怕是知晓对方底牌?”   萧令瑶欲言又止,那西南之事是秦风所谋大事,她也不知能否对阿娘讲,只好垂首不语。   容莹安倒也不强求,眼下左平道被秦风吃得死死的,柏家与她们母女俩可暂得安全,如今秦风是淌了这浑水,岂能轻易摘得开?可见他是自愿入局。   而秦风骑在马上,那柏泽远颇是惊奇,见他骑术虽不算上乘,但也能跟上他们的步伐。   “驸……秦公子骑术是向何人所学?”柏泽远说道:“听闻隋城的文官大多不擅骑射。”   秦风笑道:“我曾经在府外游医,为了不引人注目骑马而行,熟能生巧,虽敌不过诸位但也能勉勉强强,让柏公子见笑了。”   柏泽远心道你都把左平道弄栽了,我岂敢笑你? 第466章 不动如山   想到在玉春楼初见时,这位驸马爷的气度就不一般,楼梯相逢时这秦风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让两帮人免于口舌之争,当时就对这位印象深刻。   乃至于后来离开时与秦风相遇,他当时心惊肉跳,就怕引起秦风怀疑,好在顺利出城。   哪想到当时一别,如今还是在此处遇到了。   “秦公子胆量过人,居然敢亮相与那大理寺卿对阵,就不怕回隋城以后,他给你穿小鞋吗?据我所知,这官大于商,以后就不怕日子不好过?”   秦风听出来这小子在试探他,也不急着兜底,横竖那易子风都在马车里昏睡着,跑不了。   见他无继续攀谈的意思,又忙着返城,柏泽远也不多话,双脚一夹马肚子,催马快跑。   一行人赶回府园时天已经大亮,秦风发现容莹安从人群悄然离开,似乎要避着外面的人人,独自从另一道门进入庄园,那易子风依旧昏着,被柏泽远扛在肩上进了庄园。   秦风有留心四周,见庄园附近罕见人迹,便放心地跟着人群进去,这几天他们虽对柏家有了不少了解,但也是头回进入庄园,见到牡丹景时也难免惊愕了一把。   只是那惊艳一闪即逝,他随即恢复平静,那柏江不时回头打量他,因与夫人久未同房,得到的信息有限,方才揪准时机凑过去打听一二,方知秦风的底细。   “秦公子辛苦,先用些膳食再说话如何?”柏江说道:“我让底下人收拾了两间客房,若是困顿,可暂歇一场再说,对了,那人要如何处置?”   秦风见这柏江毫无架子,想到百姓说他爱妻如命,由此言行也能看出一二,便说道:“不瞒庄主,此人于栖落山庄,于晚生甚是重要,务必要留活口,但也不可让其逃脱。”   “哦,原是如此,那我便知晓了。”柏江脸上浮起一丝狠厉的笑容,要不是秦风还晓得微心理之道,倒是要错过了:“秦公子放心,此人包在我身上。”   秦风见着那神情就知道能放心,这才安心地带龙七去进食,完事果真去客房歇着去了。   看他这么不急不缓,柏江也是称奇,转身去关心夫人。   秦风与龙七是疲累不堪,用过早膳后一进房间,躺下便熟睡,此时萧令瑶正在容莹安的照料下沐浴,对于阿娘坚持要陪同她沐浴,萧令瑶自知她的深意。   是以她解下衣衫,毫无避讳地当着阿娘的面进入浴盆,见她周身上下果真只有脚踝处有青印,容莹安的心这才落下,仍止不住恨意:“那狗贼果然可恶。”   见女儿周身皮肤养得极好,犹如玉脂一般,她又叹道:“虽在深宫有看不见的刀光剑影,却也有这世上最好的物件享用,他待你倒是有父亲的情谊。”   萧令瑶先是点头,却又摇头:“若女儿是男儿身恐又是一番光景了,他可暗算亲生的太子,又能压制三皇子,孰知有邻国上门求亲时,是否会令我和亲?”   想到还在宫中的儿子,容莹安说道:“未知寒儿的情况如何,阿娘这一颗心如今要掰成四瓣才够用,好在这些年,我在栖落山庄也颇有声望,不枉呆了这九年。”   同样的九年,母女二人各有际遇,此时目光双缠也是道不出来的涩意,萧令瑶轻抚着身体,香胰子打在身上,周身香喷喷的,可见是上等货。   打量着女儿的容貌,容莹安颇是不解道:“吾女生成这般模样,身子这般娇柔,那秦风与你夜夜同寝,竟是毫无妄想,此人到底是少见的君子,还是……不堪于行?”   萧令瑶听得这话,恨不得一头扎进水里,她笑道:“阿娘,他此前在太傅府里连个通房也无,且此人志向远大,并非贪图色欲之人。”   容莹安见她袒护秦风,替她梳笼着头发,说道:“阿娘此生经历三个男人,唯有第一段刻骨铭心,惜遇上萧佑棒打鸳鸯又害他惨死,此生算是欠他最深。”   见阿娘低下头,虽未见眼泪,想也知道陷入往事,正欲开口,又听阿娘说道:“萧佑实乃阿娘命中劫数,恨他至深,偏又有了你与寒儿。”   “那柏庄主呢?”萧令瑶说道:“他分明在阿娘身上找到前朝玉玺,足以说明他心知阿娘身份,还是毅然将阿娘带回栖落山庄……”   “可惜他不应该阻拦我治病,白白拖了这些年,阿娘知你打小就将寒儿等人置于自己身前,鲜少替自己打算,此番皇寺的死局也是如此,阿娘盼你以后能自在。”   萧令瑶心里一动,突知晓阿娘在暗示什么,她不语,双手在手中握紧,此时外面传来一名丫鬟的声音:“夫人,那位秦公子已经起身,庄主请夫人与姑娘移步鹤厅。”   鹤厅是整个庄园里最密闭的空间,非等闲人等可以进入,里面从来无侍候之人,容莹安手上的动作不停,淡然道:“待姑娘沐浴后便过去,着他们再等等。”   鹤厅之中,秦风已经将这厅堂的情况观察完毕,若他没有猜错,此地的隔音效果不亚于玉春楼,且这厅堂不算大,内里布置得雅致,无下人随侍。   在他提出有要事相商后,柏江就将他请来这里,可谓诚意十足。   秦风再看面前的茶水,他名下的商号也涉及茶叶,品一口就知晓质量高低,从进来到现在,他并未问过柏江如何安置那易子风,只是一门心思地品茶,不动如山。   柏江与柏泽远对视一眼,双双觉得这前驸马爷未免太沉着了些,尤其是柏江,此时他手指在腿上敲打着,作为半个局外人,他仍不知秦风是如何将萧令瑶救出来,那易子风有何意。   秦风越是淡然,他越是不安,左平道杀回马枪之事让他震怒,也使他惊惧,满以为事情要兜不住,怎料得这秦风从天而降,力挽狂澜?   眼下暂时逃过一劫,只是这秦风一醒来就表示要与他们详谈,要谈甚? 第467章 谋生的行当   秦风一抬头就能看到正沉思的柏家父子,心中也不禁笑了起来,被左平道窥破真相后,柏家可谓是被搁在火上烤炙,现在又有他从天而降,局势在他们看来越发复杂。   秦风想到自己淌了这一滩浑水却不算找麻烦,左平道因萧令瑶的原因看他不爽已久,以往有萧令瑶在,他欲动还得三思而后行,如今公主薨逝,他拿捏自己还不在话下?   是以今朝捏了他的把柄,看似惹了麻烦,其实也算悄无声息地解决掉潜在的威胁,只要左平道不想触怒龙颜,他就不得不低头!于自己而言,反而是件好事。   厅堂里的三人各有心思,柏江回想前面几年的夫唱妇随,和和美美,是美满得那般不真实,如今夫人恢复记忆,一切平静皆被打破。   但他自是不悔派长子前去带萧令瑶归来令她们母女团圆,也不悔当初发现前朝玉玺后还敢窝藏她,最后悔的是不应该阻着她用药恢复记忆,真是昏了头了。   他是太怕她一旦想起来就会甩袖离去,柏江的原配是奉父母之命迎娶,有媒妁之言却无多少男女之情,彼时夫妻相敬如宾,但总觉得少了些男女间的缠绵。   直到救起容莹安,才晓得男人动心动情也不过一瞬之间,男人的那点占有欲让他行错棋。   如今前有左平道,后有这前驸马,栖落山庄的前程已经摇摇欲坠,此番这秦风欲与他们相谈,柏江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是沸腾。   柏泽远所想却与柏江不同,他在隋城呆的那段时间在坊间听说过不少公主与驸马的恩爱事,他觉得这对夫妻俩起码是有深情厚意的,否则秦风何以千里迢迢跑来搭救?   皇商可不敢与大理寺卿对上,可他不仅对上了,还拿捏了人证准备裹挟左平道,就冲着这份胆量,柏泽远对秦风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   秦风抿完一口茶抬头就看到柏泽远投递过来的友善眼神,他还以笑意,也没让柏泽远看出他心中所想,今天这出谈判倒令他想到许久以前的内务府会议。   只是这回的买卖可不像上回那般仅牵扯到钱财,今时毕竟不同于往昔。   三人正各心怀心思,外面传来脚步声,未听到下人通报,母女二人已经踏了进来,秦风抬头率先看到的是刚出浴的萧令瑶,她头发微湿,因是匆忙赶来,只盘了一个最简单的发髻。   她脑后束了一根蝴蝶簪,一袭束腰青衣,制式简单大方,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在此处住太久的原因,一举一动多了几分江湖儿女的豪爽习气,只是药效未尽,还有几分无力感。   秦风也是第一次看清容莹安的长相,老实说,着实惊讶了一把,且不说母女两人果真有八九分像,就连眼下的泪痣都在同一处!   怪不得元帝面上不表,心下却与他和曹景一般认定掉下崖的那位公主是西贝货了。   若说母女俩最大的不同便是身姿的不同,这女子为人妇与少女的姿态到底是不同,且容莹安更雍容华贵,拥有着成熟女性的丰韵之美,而萧令瑶则是枝头含苞待放的花儿。   她如今只有十七,又未经过人事,卸下故意扮成熟的妆容后,完全是稚气少女的模样,只是眼神比寻常姑娘要幽深一些,是清纯之美。   母女俩一进来,柏江的手微抖,忙将茶杯放下,正欲起身,容莹安已经带着女儿入座。   晚了一拍的柏江暗自咬牙,边上的柏泽远看得分明,心中嗤笑一声,不好教父亲看出他在看热闹,赶紧收敛了表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秦公子说有事找我们相谈,如今人已经到齐,可否开始?”容莹安不愧是前朝太子的嫡长女,大启灭朝时她虽年幼,但在宫中受过教养,逃亡后身边也有宫人相陪。   是以这骨子里的皇族傲气无法抹灭,现在想想,萧令瑶受其教导几年,深受其风浸染。   “晚辈就直言了。”秦风知道事情紧急,利落道:“左平道前来洛城所为何事,想必在座已经清楚,晚辈在隋城与柏小公子曾经有过两面之缘,到如今才知道缘分为何。”   这话说得算委婉,柏泽远闷哼一声,像是挨了一记闷棍。   “左平道如今已经知晓公主未身亡又身在何处,更知晓夫人为何人,夫人的身份特殊想必柏庄主已经知情,晚辈与公主殿下曾经有过结盟,因皇寺之事分道扬镳,但并非结束。”   萧令瑶讶异地看向他,心生异状:“此为何意?”   “如今同盟仍可继续,只是这范围却要扩大——需得算上夫人与栖落山庄。”秦风笑道:“如今左平道是一枚活动的棋子,可以于我等有利,但时局变化莫测,他也可为箭。”   还是射向他们的锋利之箭。   “我等需统一好局面方好应对将来最坏的可能。”秦风直截了当说道:“晚辈来到洛城后除了盯着左平道,也知晓栖落山庄原经营不少行当,比如镖局、药行、武器行等等。”   秦风的话到此并未结束:“栖落山庄还有不少田地客舍,晚辈均已知晓,只是不知栖落山庄是否还有灰色收入,诸如民间流传的暗杀等行当?”   噗,柏泽远嘴里的茶水差点喷出来,这位前姐夫也太直白了吧,不过他这般坦率,父亲倒不生气,只是一瞪眼道:“胡说八道,吾非那不入流的门派,岂会做此行当?!”   秦风不惧反喜:“柏庄主见谅,晚辈在太傅后宅许久,对江湖事的了解仅来源于话本子,是以孤陋寡闻,因此才向庄主求证。”   柏江的一口气差点没平下来,听到秦风如此大喇喇地说他对江湖帮派了解的不足,又听闻是从话本子里了解,心头的那口郁气一下子没了,反而被逗乐。   “秦公子,这江湖帮派谋生各有其招,正如你所说,栖落山庄门下确有不少田地客舍,也做着镖局押送的买卖,药行、武器行也有,不过这暗杀及暗中押送之行当从未碰过。” 第468章 与庄主合谋   “你有所不知,这暗杀的不是仇敌便是权贵,栖落山庄有祖训——不沾染朝堂之事,本就是不入流之事,加上祖训在前自不会沾染,请秦公子放心。”   柏江也在思量秦风为何打探经营之事,想到他是皇商,莫不是筹谋之事与商行有关?   “武林中人确有一帮人以暗杀及替押送私盐为生。”柏江所说让秦风精神为之一振,看他双眼比方才还要幽深,柏江一品就晓得了:“私盐本就是官商勾结之事,自是见不得光。”   不能光明正大地押送,也不敢用自己人,万一暴露便是引火烧身,这时候一些想赚银两的江湖人士便是最好的选择,押送私盐已经成为江湖人士中一条成熟的产业链。   “除此以外,还有一种来银两的方式——那便是传教,这江湖帮派搞成传教那般,收的不是弟子而是门徒,这门徒要入派可是要交纳献金的,这些帮派便以献金发家,再去经商。”   秦风一听,这不就是那啥教么,这哪算得上江湖帮派,完全把路走歪了,一时间又听到柏江说道:“最末流的应该是落草为寇,或是沦为江洋大盗,打家劫舍,或是行绑票之事。”   人分三六九等,为谋生都各行其道,这江湖人士为谋生也是各行其方,只是有些藏于灰色地带,有些直接坠入律法之外,若是有个好歹,那便是万劫不复。   栖落山庄爱惜羽毛,是以未曾行过灰色行当,不过,柏江狐疑道:“听说秦公子乃是皇商,如今可是要与栖落山庄谈买卖?”   “是,也不是。”秦风直言道:“晚辈刚才说过了,如今在座之人都有可能遭受左平道的反噬,必定要远谋才可,待晚辈回了隋城,与洛城的往来信息不可过明路。”   这么一说大家都懂了,以后秦风就是他们在隋城的耳目,他们算是拴在一条绳上了。   那左平道何等狡猾,岂愿一直受他裹挟,万一哪天找到反击的法子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岂不是麻烦,是以互通消息是必然之事。   “秦公子是想用生意结交的方式同时来传递消息?”柏江一下子明白了:“那是?”   “镖局。”秦风说道。   萧令瑶此时抬头望了秦风一眼,她太了解这位曾经的“枕边人”,与柏家做生意一来是为了银两,那其二其三必有其目的,这是又盘算上了。   秦风要在苦崖扎根最缺的是人手,如今元儿姐姐那边肯定是为他所用了,现在想想,早在他向自己借人手建休息站时就打着这主意,真是谋算得早!   萧令瑶这般想着,就忍不住说道:“你休要绕弯子,已经到这份上了,有什么话不妨直接讲,你的镖局走镖范围极大,又有自家休息站供应补给,优势极大,在中原也有一席之地。”   “你能做到如此规模,如何还需要与栖落山庄合作?”   容莹安听到女儿质问心中欣慰,虽是情迷,却未意乱,这才像她的女儿。   柏江看到夫人嘴角的笑意,就由得萧令瑶与秦风去谈,他二人知根知底,萧令瑶出马比他更有优势,便点头道:“吾也有此问。”   “庄主有所不知,我鲲鹏商行旗下的镖头们其实大多也是武林人士,正如庄主所说,他们当年要谋生存之道流落隋城,我是见一个收一个才慢慢组建镖局,后来则有不少人投靠。”   他不敢说这些人百分百对他忠诚,但起码有半数是服他的,但能不能带得动且再说,何况他们现在衣食无忧,凭什么要随他一道去那苦崖捱苦日子?   是以镖局这些人暂时还不会弄去苦崖,但为了未雨筹谋,得让他们先学会传递消息。   “他们干的算是苦力活,一般人等都会轻视但又惧之,比起我们光明正大地传信,不如利用两边镖局互通往来,也省得被人盯上,且那通信需得用暗语。”   这个对秦风来说不难,自编一套就是,这是秦风的目的之一。   秦风又说道:“若说生意往来我倒是有一件想做的,只是此事兹关重大,我若是将此事交予栖落山庄,无异于把身家性命都奉出来。”   柏江听他说得如此严重,笑道:“说笑了,哪怕是身在中原,也知道驸马爷可是名震隋城的皇商,那老牌的三大皇商也要跟着你混。”   “晚辈欲在中原——锻造兵器。”秦风说完,柏江的手差点握不住茶杯,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秦风又一字一句地说道:“庄主没有听错。”   柏江是震惊,柏泽远是诧异,容莹安也略显意外,唯有萧令瑶一脸了然,早在意料之中。   只是未想到他竟要借这个时机与柏家合作,但若是细品,秦风需要人需要兵器是必然之事,挑中柏家也有缘故,他已经笃定柏家必须与他同冒这个风险!   秦风扫过萧令瑶的神情,就知道她还是以前的她,虽然歇了这几个月,脑子一如既往地聪明,赶在其他人之前想通了关节。   “秦公子,栖落山庄名下确有武器行,但那是经过朝廷允许在府衙登记过开设,且铸造的武器并非军队制式,仅是江湖制式,两者有着本质的区别……”   “晚辈要铸的正是军用,但制式并不一定要与朝廷一般,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秦风如今也不卖关子,把话挑明了说:“其实在晚辈看来,柏庄主比晚辈更需要这批兵器。”   柏江的脸白了白,不自在地缩了缩肩膀,欸,待他日事发,皇帝的怒火降临,他栖落山庄会遭受何等事,他不是没有想过,秦风所说恰如其份地钻进他的心眼里。   “居安思危是人之本性,谋定而后动方可立于不败之地,万不可待身处于危墙之下再打算,为时晚矣。”秦风说道:“是以晚辈想与庄主合谋造兵器一事,此是目的之二。”   萧令瑶不声不响地捧起了茶杯,秦风还是那个秦风,只是算计的更深远,若是在隋城有所动作怕未开始就被揪住马脚。   洛城远离隋城不说,栖落山庄本就有兵器行,在此基础上进行锻造并不惹人麻烦,且如他所说,那朝廷兵器的制式是有严格规定的,他们为何要与朝廷一致,跳脱朝廷管制便好! 第469章 红颜祸水   萧令瑶不知道有打擦边球的说法,但认为秦风确是想到了好方法,且柏家如今处境艰难,若是不早些打算,难道要等到陛下来问责甚至报复?   容莹安长叹一声,虽没有看向柏江,一字一句地说道:“当年你见到前朝玉玺时就应该放我离开,如今也不至于让柏家立于危墙之下,你让山庄弟子们如何是好。”   “前尘往事不可改变,但可从现在起筹划,庄主请放心,该付的银两晚辈一两都不会少。”   秦风手里握着火药的方子,其实比兵器铸造更有用,不过这东西算是绑定他将来的身家性命,方子岂能轻易示人?若是要经手,也要由他亲自来。   何况柏家值不值得信任且要再看,他来东越这几年虽不是如履薄冰,但也是看人脸色过来,人心难测,正如他与萧令瑶一般,未经考验,岂敢轻易相托?   柏江轻轻拂过自己的手指,这小子真是一语中的!   江湖人士被朝廷追杀之事并非没有,那为朝廷效命的高手可多了去了,前有那弄月帮,因涉及私盐走私被灭门,后有高家因涉及皇子夺嫡被诛灭,血的教训历历在目。   那高家涉及的正是元帝当年的东宫之争,恰是折在元帝手里,如此一想,柏江直打小鼓。   “陛下心量是否宏大晚辈不知晓,但可看出其心机深究,若是要成某事便是心狠手辣,连亲生的皇子也能陷害,何必要对外人心慈手软?其子女的娘亲被庄主所夺,于男人……”   “够了!”柏江不等他将话说完,腾地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脸上的烦躁之意尽现。   萧令瑶屏住了呼吸,不得不说秦风拉拢庄主正是时候,柏庄主对栖落山庄的处境再清楚不过,左平道压得一时,但这事能瞒得过一世么?   朝廷命官杀之是祸,放之也是祸,现在能用她和易子风掌控之,长久以后又如何,左平道可不是坐以待毙的主,待回到隋城定会寻找破局之法。   若是他们安逸以待,只怕会输得一败涂地!   萧令瑶与柏江的关系还未亲密到可以掏心以待的程度,她方醒转,与阿娘自不用说,若论亲近感,应是双生子排在这对父子前头,她因避嫌现在是闭上了嘴巴。   秦风都亮出底牌来了,就看柏江如何打算。   相较于萧令瑶,容莹安要显得沉着许多,倒是在盯着秦风看的时候露出好几分兴味,女儿对皮相的眼光是个好的,但这位的谋略与大胆出人意料。   柏江背起双手转了好几圈,方才开口:“咱们既是共同担了此事,通过镖局互通消息自是可以,但这炼兵器可大可小,武器行那边人多嘴杂,万一不小心泄露……”   “若是所炼兵器并非传统兵器,或是改造以后的兵器又如何?”秦风说道:“届时晚辈这边以镖局的名义下单,也让兵器行是合理的名头,晚辈不才,手底下的镖师数目不少。”   “虽是不能承担全部,但也可协助庄主转移外界的怀疑,至于剩下的,想必对庄主而言不在话下。”秦风笑道:“这仅是晚辈提议,除却兵器外,恐还需要备选方案。”   “何意?”柏江还沉浸在秦风要与他合谋炼兵器的冲击中,头脑已然有些不清醒了。   秦风望一眼容莹安与萧令瑶母女俩,叹道:“自是要将事情往最坏的地步想,以此为底来为自个铺后路,假若朝廷的兵真杀过来了,庄主准备如何做?”   柏泽远大力地咽了咽口水,却听到容莹安说道:“自是可以将我们母女二人交出去谋得一个太平,保住栖落山庄……”   “放屁,我岂是这等卖妻求荣之人?”柏江憋红了脸,气急败坏道:“当年是我趁火打劫,总不能出了事就拿女人挡箭,我柏江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不要脸了?”   萧令瑶在心中叹了口气,她知晓阿娘方才是故意试柏庄主,恐怕连一边的柏泽远都瞧出来了,偏这柏庄主一点就着,不过这般看来,这位庄主对阿娘应是实打实的喜欢。   容莹安幽幽地叹了口气:“以往不记得,如今想起来后就知道萧佑是何等人物,昔年可以对结义兄弟下手,可以对亲兄弟下手夺嫡,一个区区的栖落山庄又如何。”   “萧佑的狠厉在做了皇帝以后应是收敛了不少,但切莫小瞧了他,秦公子所言甚是,最坏的结果便是栖落山庄惨遭血洗,我等都被斩于刀下。”   柏泽远莫名地与秦风交换了个眼神,柏江看着容莹安认命般的表情:“所以你才要去浮生阁?这是在替自己找后路?”   容莹安没好气地说道:“那是替我们找后路!”   她几乎是嘶吼出声,柏江却面露惊喜,可见“我们”二字极大地取悦于他,柏泽远已经无眼可看,叹了口气:“父亲,秦公子所言极是,最坏的便是栖落山庄不复存在。”   秦风暗道那叫团灭,但也庆幸柏小公子是赞同之人,柏江这才坐下,突然瞪了容莹安一眼,小声哼唧了一声:“红颜祸水。”   容莹安嗤笑出声:“庄主的声音再小些,我方才听不见,我以为庄主是自找麻烦,色令智昏,不知庄主可认?分明见到前朝玉玺还敢将我带回山庄,本就是昏了头!”   柏江撇撇嘴,不说话了:“彼时你脑子坏掉了,本以为只藏着你就好,孰料你与皇帝老儿还有一段过往,哎呦,这天底下敢给皇帝老儿戴帽子的人可就本庄主一人。”   还有三位小辈在,这斯就得意忘形,容莹安终是忍耐不住,手臂一挥,手中的杯盏砰地落进柏江怀中,里头的茶水溅了他满怀!   柏江这才老实下来,倒也不气,笑呵呵地将杯子捏在手里,还在杯壁上细细地摩挲。   自从她记起前事,这半年来就没让他挨过身,欸,柏江万没想到琴瑟和鸣的日子消逝得如此快,现在冷静下来,嘀咕道:“秦公子容我想想。”   秦风笑着点头,此等关乎性命身家乃至前程的事,是得好好想想,急不得。 第470章 乱抓了狐狸   萧令瑶看他老神在在把柏江拉进网中,此时嘴角轻轻扬起,暗道太傅府的后宅里怎么藏了这么一只狐狸,以往连宅子都鲜少出来,如何能行事这般老辣?   她思及此,手微微一顿,秦风他有些行事确实诡异,她以往从未细想过,如今细思,她后背冷汗淋淋,忍不住望向他,却见秦风也看过来,眼神恰好对上。   说来也怪,昨天晚上两人还有些说不出来的尴尬,现在眼神一撞上,依旧是那种默契满满的感觉,眼神就跟粘上了一般,直到容莹安轻咳了一声,两人才意犹未尽地分开。   秦风刚才已经极力避免去看萧令瑶,她今日实在是与以前大不相同,眼瞳里似有水纹,没施脂粉,肌肤如凝脂,刚才走进来的时候,光一照,脸庞居然微微透光。   甩掉公主的壳,她又成了另外的样子,是新鲜的,他从未见过的一面。   方才听容莹安骂柏江色令智昏,他深感为然,老话说得好,英雄难过美人关,当年惊鸿一瞥就误了终生,揣着前朝玉玺就把人带回来了,啧。   秦风突然想自己要不是活了两辈子,是不是早栽在萧令瑶手里了?   萧令瑶心里想的却是秦风除了这两件事情以外肯定还有谋划,只是与柏家初打交道,定不会亮出所有底牌,他这是要一步一步来,谨慎得很。   两人各有所想,就听到咚地一声,那柏江激动道:“罢了,祸也闯了,秦公子,咱们不妨合作一把,以后互通消息,至于如何传送听你的,只是兵器之事?”   “刀剑枪戟锤不可少,弓箭刀弩不可缺。”秦风简要地说道:“若是可以,江湖常用的暗器也可备一批,清单待晚辈拟好交予庄主,至于数量一次不可太多,以免惹来麻烦。”   “这是当然。”柏江说道:“哪天约你们的总镖头过来认识认识,毕竟是要借镖局的名头行事,先把人混熟了再说,另外,那劳什子大理寺少卿如何处置?”   “此人必须留有活口,且不能让他知晓自己身在何处。”秦风断然道:“这方面庄主定是比晚辈精通,若是嫌麻烦的话,晚辈也可奉上一药,可致其长期昏迷。”   柏江打个寒蝉,这秦公子看着人模人样的,下手可真够狠的,他摸了摸鼻子:“不过是多养个人罢了,放心,一定活生生地留着,让左平道那狼狗不敢乱吠。”   “多谢庄主。”秦风又转向容莹安:“晚辈还有些事想与夫人详谈。”   容莹安早料到有此一出,便颌首道:“如今我等也算是被迫同舟而渡,有些事说明白了也好,凝儿,你与庄主他们先出去罢。”   萧令瑶与柏家父子俩出去,顺手带上了门,那柏江突停下脚步,对着萧令瑶说道:“你阿娘可曾说过要与你一道回隋城?”   见她点头,柏江拍着大腿说道:“这可不成,那左平道只是暂时听话,且你们娘俩在隋城,那岂不是在皇帝老儿的眼皮子底下,不妥。”   “阿娘确实提过,但事关重大,我与阿娘还需得再商议。”萧令瑶如实说道:“阿娘也定是舍不得两位幼弟。”   柏江张着嘴等半天,却没等到她说一句阿娘也舍不得庄主,在柏泽远的嗤笑声中摸了摸鼻子,颓然转身离开,柏泽远则说道:“姑娘看习惯了就好,父亲平素就这般模样。”   萧令瑶却有些走神,不知秦风与阿娘要谈甚?   诺大的厅堂里只剩下两人,秦风的心着实松了松,淡然道:“不瞒夫人,夫人上回在浮生阁所焚之船正是晚辈的。”   啪,容莹安手中的茶杯盖子啪地落下,她猛然抬头道:“那日你也在浮生阁,比我们抢先一步到了密室,看来,你手中还有筹码,刚才为何不亮出??”   “或许是因为夫人是她生母,晚辈更信任您一些。”秦风说这番话的时候,没忽略到容莹安意味深长的笑意,他不以为然道:“晚辈的确在浮生阁弄到些东西。”   “你方才与柏江谈兵器锻造,如今又要与我谈甚?”容莹安说道:“我这里还有何物是你可图的,栖落山庄的庄主都被你拉下水了,还不够?”   “晚辈曾听公主提过,夫人其实并未有过颠覆东越的想法,只因为自认为蚍蜉撼树不可取,不愿意再看同胞牺牲,只想择一处避世而居,这一点与晚辈不谋而合。”   秦风颇意外的是萧令瑶并未告知容莹安苦崖之事,这倒是给了他极大的发挥空间:“夫人去浮生阁可是想知道浮生阁主如何能安世而居?”   容莹安盯着秦风的眼睛,多年逃亡生涯刻进骨子里,并未因为这几年失忆后享有的安逸生活便改变分毫的提防与警惕。   这样的神色在秦风看来并不陌生,他曾经多次在萧令瑶脸上看到相同的神色。   见她不语,秦风便笑了:“她没骗我,夫人并无让儿子去夺嫡的心思,一切只是前齐王世子一手推动造就如此结果,但从现在起拨乱反正并不晚。”   容莹安略一沉吟,说道:“原来误打误撞烧了你们的船,不知你们如何离岛?”   这位夫人答非所问,秦风略想过后说道:“晚辈身边有浮生阁门人,在他的指点下找到浮生阁以前自备的用船顺利离开小岛,猜想夫人定在岸上守株待兔,我们改换路线上岸。”   容莹安目光亮起,原是个聪明人,也是,能把左平道挟制住,刚才又把柏江拉为同盟,此人心计可真是深哪,自家那女儿也是眼光独到,就这么乱抓驸马,抓回一只小狐狸。   “秦公子的重点可是这安世而居四个字?”容莹安说道:“浮生阁阁主这般的传奇人物都未能善终,浮生阁也未成为一方净土,未做到避世独立,你又有何本事能办到?”   东越为虎,要从虎口脱险谈何容易,就算可得,那以后呢,南瀛是狐狸,那北漠便是蛰伏的狼,天下之大,要择一处避世,谈何容易! 第471章 无子唤秦风   “不敢说万事俱备,但确已经开头,晚辈不敢对柏庄主全盘托出,却想请夫人同道。”秦风说完,就看到容莹安笑了一下,想是知道他的心思。   他的想法其实简单,那柏江爱妻如命,为了容莹安不惜与皇帝作对,只要说服她,其实就等同于搞定了栖落山庄!   这点心思没有瞒过容莹安,他也笑了一下:“人有七情六欲,有所牵绊在情理之中。”   “为何是我?”容莹安说道:“为何不找凝儿说?”   “晚辈所想她早已经知晓,所以才愿意在皇寺中放我自由,不仅如此,甚至先行替我探路,既是如此,岂能辜负她的用心,此一回是时候正式出发,征程之上想要与她同行。”   “连同我一起,连同栖落山庄一起?合谋铸造兵器只是开始罢了。”容莹安突笑道:“你可知这般暴露用心显得你颇有心计,既要与我女儿同行,却是要连她的势力一并要了?”   连未来岳母的便宜也要占,这孩子真不愧是商人哪,步步都不漏算。   容莹安却没有多少恼怒的感觉,反而失笑:“不愧是能做皇商之人,这算盘打得响。”   “物尽其用,人也要尽其用,夫人或许觉得此一举颇是小人,但若能达到共同所愿又有何妨,晚辈不想藏私,是以愿意将其摆在门面上,还请夫人细思量,也请夫人成全。”   “与你同道有何好处?”容莹安的话语甚是犀利:“人之所为必有所图,商人唯利,那我等可得甚好处,更何况一山不容二虎。“   秦风突想到现代社会的多元化发展,便是摇头:“非也,若是同道,自有可解之法。”   容莹安依旧不语,秦风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写出四个字,她微微抬头看着,直到他最后一笔落下,不禁笑出声来:“你可真是算计得好!”   “只有此一法方能让我等朝同一个方向努力,夫人是明智之人,早已看出谋逆也好,夺嫡也罢都不可取,东越局势渐稳,陛下慢慢摆脱仕族桎梏。”   “东越虽有不足之处,但非夫人手中势力可以覆之。”秦风说道:“或许晚辈的这条路损伤更小,来得更快一些呢?”   容莹安早知道女儿没将秦风的底细全透露出来,但也没料到这小子会跑来与她交底。   此事大出她的意料,倒让她有些无话可说,心中却是跃跃欲试,从无到有打造一个王朝,这想法十分大胆,但大启王朝仍在时不也一样做过从无到有的事吗?   且对于一山不容二虎,秦风也给出了答案,看着桌上的四个字,她伸手轻轻拂去。   原本四个清晰的大字被揉得乱了,碎了,看不出原状。   “我允了。”容莹安说道:“你是聪明人,早就看出来我们面前的路可选择的不多,至于你和凝儿,我不多言,眼下她身份特殊,又招惹了左平道那样的人……”   “她不是一般女子。”秦风说道:“夫人生养过她,但这九年她在野蛮生长,早就不是 以前的稚童,夫人以为皇寺之连环计如何?这可都是她一人主导。”   容莹安一下子沉默了,皇寺之事事后提起完全是破局之举,正因为如此,她才让柏泽远一忍再忍,就怕一个不小心坏了凝儿的大事,但结果却是半喜半忧。   “另外,请夫人允许晚辈带凝妹回隋城。”秦风很是自然地换了称呼。   凝妹?容莹安望进他的深眸里,一时间没了笑意,秦风只装作没看见,正色道:“这次相逢,我二人均觉得如隔世,她已经告诉我她原有的名讳,凝倾,好听。”   男人真是同一个德性,容莹安脑子里浮起柏江那张二皮脸,居然与眼前秦风的脸重叠在一起,不同的年纪,倒是一样的无耻。   “我虽有三子,却无一子名唤秦风。”容莹安毫不客气地说道:“倒是听秦公子的嫡母有一对双生女儿,那才是你的妹妹,难道名讳中也有个凝字?”   被夫人打趣,秦风面不改色:“非也,我与凝倾虽是行的假夫妻,原本是各取所需的关系,但早就生了情意,只是碍于不同道才不得不屡屡克制,如今倒是不要紧了。”   啧,容莹安强忍着冲动才没把茶水泼他脸上,这是志在必得?   “你可是觉得她如今没了锦华公主的名号才……”   “夫人,我心悦于她。”未等容莹安反应过来,他又说道:“晚辈以为她也心悦于我,当初大婚并非情意深厚而为交易,如今她没了这层公主的身份正好,一切从零开始。”   “她本就是容凝倾而非萧令瑶。”秦风说道:“晚辈还是想请夫人深思,她必须回隋城,一来是晚辈私心作祟,二来朝中不少人是认她为主,还有那些暗卫。”   “如今曹景与白浅被宣召入宫侍奉五皇子,名为照顾实为监管,他们如今能护得五皇子安危便已经不错,错不开手顾及宫外,宫外虽有荆无命,但此人毕竟缺了谋略。”   荆无命若是在此,听到秦风对他如此评价,估计能把以往蹭的好吃的吐出来与他绝交。   容莹安想到女儿此前对她所说,心中也有所想,寒儿毕竟还在宫中,女儿与他相依为命这么长时间,岂能放任他不管,但要让她回隋城那狼穴虎窝之地,她实在不忍。   “夫人暂且不要返回隋城,也不要离开柏家为妙,晚辈出城前打听些消息,那前齐王世子还活着,”秦风提到此人就见到容莹安眼底的怒火升腾:“此人毕竟是个隐患。”   萧令瑶在元帝那边起码是为了元帝和赵伦灭了前齐王世子,元帝再见萧令瑶也无甚。   只是麻烦在如何解释她得救,又被何人带走,是以她回隋城也不能露面。   反观这位夫人,若是她现身,元帝岂能放过?隋城各股势力错综复杂,依现在柏家的情况还是暂且远离,先在外围呆着比较合适。   容莹安岂能不知这个道理,女儿九年来积累的势力若是放弃自是可惜,这便宜让秦风占就占了罢,这番他能为女儿现身,主动惹这麻烦,其实可见其心,她如何不知?   “那就听你的罢,此番让凝儿回京,只是她须得暗中行事。”容莹安想到他方才写的四个字,断然道:“我与其他人不同,只信如何做,画饼之事我以前也行过,都是套路。“   秦风一听有些懵:”您知晓套路一词?“   ”此词如何,我那皇祖母常提到。“容莹安不解道。 第472章 大启末代皇后   ”夫人祖母可是前朝末代皇后?“秦风追问道:”那位皇后可还有旁的词?是旁人鲜少听过或是没有听过的?“   ”割韭菜?“容莹安回想着,说道:”还有什么累觉不爱?“   对了,怪不得萧令瑶给他的感觉总是与本朝女子不同,思想超脱得不像本朝女子,原来是言传身教,虽然是隔了两辈,但依旧受这位曾皇祖母的影响,除却阁主以外,还有这一位!   这位与他一般,也是从另一个社会而来!   秦风内心惊骇之时也越发觉得奇怪,吕奇未能与这位达成一致反去支持了萧家,怪哉!   “夫人放心,晚辈心意昭昭,定是一步一个脚印,若是大事不成,也不会连累她。”秦风想到她这次皇寺行事,暗道若有这么一天,他也学她,给她个好安置,让她有条路可逃。   容莹安没有出声,手心的茶早就凉了,她突盯着秦风:”看来你从浮生阁收获不小。“   “夫人也知道镇北侯盯上浮生阁,不知是从何得知?“秦风大略知道这位夫人是半年前才记得前尘往事,半年间便能查到镇北侯与浮生阁之事,可见其厉害。   不过她借的应该是柏家的势。   可惜他的猜想立马被容莹安否定:“镇北军中也有我们的暗棋。”   这回轮到秦风惊异了,不仅朝廷中有人,镇北军中竟也有他们的探子,且是埋得深的钉。   “陈家与我们有血海深仇,陈天啸可是他们的头号走狗,彼时他还未成大器,从旁枝一跃成为大房嫡母的嫡子,总要为陈家出点力,在追杀前朝子孙的事情上没少出力。”   秦风懂了,拱手道:“请夫人稍安勿躁,陈家如今是陛下的心头刺,此番返回隋城,必定能见到一出好戏,请夫人在栖落山庄静等就是。”   “仅有兵器还不够,秦公子。”容莹安未置可否,话锋一转道:“你手下可用之人不多,而我们的人大事未成,暂时不能离开。”   “晚辈知晓,定会徐徐图之,所以,夫人是应允了?”秦风要的是最终的盖棺定论:”能让凝儿返回隋城?“   容莹安点头:“允了。”   秦风松了一口气,只要容莹安与萧令瑶均与他同道,事情就好办得多了,秦风鞠躬表示感谢后正要离开,容莹安说道:“我再送你一份大礼,算是多谢你搭救了凝儿。”   秦风未回头,听到身后的声音说道:“方才庄主提到有江湖人士替人押送私盐,你可知这两年倒卖私盐最大的后幕后黑手是何人——二皇子萧令堂,如今的纪王殿下。”   真是肥了他的狗胆,倒卖私盐?!   “江湖上的消息不少,且多在隋城以外,若是合作得宜,以后还会有更多互通的消息,秦公子就在隋城那边等着吧,不过且要研究这互通消息如何隐秘,不被他人所知。”   秦风忙转身拱手:“多谢夫人。”   容莹安一时间得了这么多信息,太阳穴胀得痛,她按压着太阳穴,示意他先行离开,待秦风走后,她走起身来到秦风方才入座的地方,桌面上的水渍已经干了。   秦风书写的四个字不见踪影,可她是看得分明的——帝后同治。   本以为世间不会再有人敢如此胆大妄为,万没想到除了祖父与祖母以外,竟还有人提出这个理念,想到祖父与祖母,容莹安搓了搓手。   大启末朝,帝后和谐,世人皆说新政惊世骇俗,允女子入朝为官,让寒门与仕族公平竞争,更要改良科举制度,重新建立新的人才选拔制度等等。   这些新奇的想法其实都来源于祖母,彼时大启朝的皇后,她的祖母,凝儿的曾祖母。   虽然大启灭亡时她年纪还小,但因为母亲身体孱弱,她受祖母的教导更多,祖母有许多新奇的想法,言传身教让她一生受益,后来,她将不少理念又灌输给了凝儿。   世间莫不是个轮回,如今竟又有一人提出这种观念,哪怕是在看似开化的大启,祖父与祖母也碍于礼制不敢公开帝后同治的说法,一直是祖父在明,祖母在暗。   本以为可以这样继续下去的,大启将会打开新局面,奈何触及了仕族利益,又不知道从何处跑来一个吕奇作乱,给萧家提供了矿产所在,分明吕奇前脚还在向祖父示好,后却叛变。   想到那位浮生阁阁主,容莹安的心情莫名烦躁,终是转身离开。   而秦风这时候却被两个稚嫩的奶娃娃拦住了去路,站在他们身后的是玩得意犹未尽的龙七,见到东家过来,原本抱着两个孩子玩举高高的龙七吓了一跳,赶忙把俩人放下了。   柏泽宁和柏泽毓属于早慧的孩子,看着是粉嫩雪白,其实身子骨十分结实。   生在武林世家,两个孩子三岁后便开始练基本功,龙七方才与他们打闹时问出不少信息。   不得不承认那位夫人的基因强大,萧令瑶酷似她,这对双生子的长相也有六成相似,算来算去,只有赵伦那小子差点事。   “你是哪里来的客人,为何与我们阿娘在一处说话?”柏泽宁只早出生倾刻,占了个哥哥的名头,说话却像个小大人:“看你长得不错,可是……”   未等他把话说完,柏泽毓捂住他的嘴,不远处,容莹安正沉着脸看过来,双生子哪敢再与秦风胡言乱语,迈开小短腿便奔去找娘亲。   秦风与容莹安成达一致,两人略一颌首,心照不宣。   目送母子三人离开,龙七低语道:“东家,这栖落山庄果然不一般,连扫地的老厮都是有身手之人,府里的丫鬟虎口处有茧,上次左平道能进来显然是放水。”   何止是放水,还是集体放水给左平道弄了一出好戏,可惜左平道也不是常人,来了一出将计就计,这世上真是不缺人精。   秦风余光扫到一边,把龙七打发走,这才走过去,萧令瑶站在画廊中,四周是似锦繁花。   他突然想到四个字——人比花娇。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庄园时的仆从们看到他们二人站在一起也不以然,萧令瑶把他拉到一边,说道:“你与我阿娘说了什么?”   “带你回去。”秦风简要地说道:“九年布局岂可抛,还打消了你阿娘要随我们一道回隋城的想法,眼下对她来说还是栖落山庄最安全,也算是全了柏庄主的心意。”   “另外,你阿娘也有回礼,镇北军中有你阿娘的人,还有二皇子在到腾私盐,聘请江湖人士护送的正是他,不过口说无凭,没有依据,但毕竟算是个把柄。”   秦风一抬头,萧令瑶就知道他想搞什么:“你这是想揪住把柄,用不用且说,权当个自保,拿住了左平道还不够,还要把纪王这张牌握在手里?” 第473章 陌刀,陌刀   “你不愿意?”秦风可不信,要是宫里没有赵伦就算了,现在五皇子势单力薄,他不生害人之心,难保另几位皇子不想除之而后快。   萧令瑶咬牙:“几时动身?”   她倒是急不可耐了,秦风不着急,说道:“我向你阿娘交了底,她答应与我同谋。”   “你和她说了苦崖之事?”萧令瑶讶异道:“我阿娘确有择一地避世而居的想法,但你竟能说服她与你同谋?你这张嘴,不愧是能忽悠三大皇商和内府务的人。”   秦风没提他是如何用那四个字打动容莹安的,而是说道:“总之,咱们现在是同道中人。”   萧令瑶一时间怔住,无声地笑了出来,他们绕了一个大圈居然是殊途同归,他的打算与阿娘的心思不谋而合,不过,“你还是一如既往地狡猾,偏从我阿娘处下手。”   “你是她的女儿,自是要奉母命,在这朝代不就是这样?子女须听从父母之命,不得夫人命令你难返回隋城,还有,庄主与夫人的相处模式我看在眼里,夫人认了就好。”   萧令瑶轻抿嘴唇,不得不说此举甚好,阿娘不用回隋城冒险,双生子不至于离了母亲,她还能回隋城暗中行事照应赵伦等人。   “咱们这次算在一条船上了吧?”秦风看着萧令瑶依旧苍白的面庞,收敛了刚才的狡猾劲,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次咱们可要一起玩把大的。”   “此是何意?”   “共成大业,可懂?”秦风看她这懵懵的样子就觉得舒坦,以前君臣不君臣,夫妻不夫妻,现在舒服多了:“朝堂里的臣子还有你手下的暗卫还是唯你为尊。”   “想用?”萧令瑶何等聪颖,她与母亲手上所持有的全是秦风急缺的,而她们最缺的莫过于银两,还有秦风脑子里前所未有的构想:“倒不是不可,你是怎么给我阿娘画大饼的?”   这话说来就尴尬了,他何止给容莹安画了大饼,就是对元氏等人也用了这一招。   “若是实现了便是共襄盛举,若是不能实现方叫假大空,”秦风心想那马爸爸吹牛的时候互联网经济听起来还是天方夜谭,可后来一朝实现,他不就成神人,被捧上天了?   萧令瑶被这番可谓无耻的言论惊得无法回话,叹道:“罢了,事已至此,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回隋城,以及如何行事吧,走吧。”   “去哪?”秦风问道。   “去我阿娘的书房,你让柏家的武器行造兵器,总不能空口白牙张嘴就来,阿娘的书房里有兵器图谱,就算要改制也要改得实用方可。”   不愧是萧令瑶,这就进入主题了,两人步入书房,无人阻拦,看来柏家庄主已经放了话,拿夫人的女儿当作亲生女儿一般,这庄园也任由萧令瑶出入。   两人进入书房,萧令瑶早就准备好了几本兵器谱,她直接翻开其中几页:“东越军队最主要的兵器是横刀、陌刀及神臂弓,每年兵部都会拨款增制兵器。”   这个秦风明白,每个国家每年都会有新军需,一年更比一年多,就是不知道东越的兵器改造的技术如何,像海上战船不是还有楼大师加以改造增强战斗力?   “兵部侍郎沈战天是研究兵器的一把好手,此人主管着各地方驿站,且与三皇子来往看似不多,其实是一伙的。”萧令瑶说道:“如今三皇子在兵部混得风生水起。”   秦风早已经被这横刀与陌生的图例吸引,术业有专攻,他对兵器的了解并不多,日常也无机会接触,此时看图方看得出来这横刀综合了刀剑的特点,适合悬于腰间。   而陌刀则不一般,属长刀,立于地面可比人高,秦风说道:“这刀过长,应是骑兵所用,是长柄刀,这陌刀重得很。”   “若按市斤,应有十五斤到二十斤,本朝技术有限,多少有些重量不均,但未有低于十五斤的陌刀,不过这陌刀工艺复材,需要的原材料也多,造起来颇费工时与材料,造价高。”   “兵部因为陌刀与户部起了不少争执,关于是否改造陌刀的争议一直未歇,朝廷的钱袋子有限,户部一直紧捂口袋,若是你要造兵器,这尺寸制式并不能随意更改。”   秦风看着这陌刀,想到曾在影视剧里见过的大唐陌刀,暗想这两者应是一般,“不知柏庄主手下有没有熟知兵器者,若有这般人才助我们一臂之力最好。”   “我且去问一问。”萧令瑶说道:“本朝所使用的弓箭射程在六十步左右。”   六十步,换算成米的话是在九十米左右,搁在本朝应该算不赖的了,但真要作战,射程远的弓箭肯定占优:“若能改造更好。”   改改改,全是要改,哪这么容易,两人挤在书房里琢磨了许久,那门又关着,难免不让外面的人浮想联翩,那柏江折过来看了好几次,终是按捺不住去找容莹安。   彼时容莹安正带着双生子在花园晒着太阳,秦风所说让她本就不平静的心又起了惊涛骇浪,不由得想到许多祖父、祖母的往事。   柏江来时,她只觉得阴影盖头,见到是他,面色倒比之前要和缓了些:“你来做甚?”   “那秦公子与凝儿钻进书房独处这么久也不知道在谈些什么,我倒是交代底下的人勿去打扰,但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终是不妥,夫人何不去瞧瞧?”   “他二人曾为名义夫妻,同床共枕多时,同处一室算得了甚,那秦公子与凝儿睡在同一张榻上都未不守规矩,如今在柏家的庄园里,可算是在我们的地盘上,又有何惧?”   柏江就听得“我们”二字,只觉得心中的郁气全散,忙坐到夫人身边,发现双生子正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忙叫来下人把他俩抱走,只余他们夫妻叙话。   “夫人哪,我可是上了这秦公子的贼船,哪天若是船翻了,也要将你们托出水面。”柏江感慨道:“夫人,我可是一片忠心。”   容莹安却是在走神,眼神早飘过他的头顶,不晓得飘到哪去,柏江趁势朝她近了近。 第474章 阿姐夫君?   “武器行那边你准备如何处置?”容莹安收回目光,看着这阴差阳错来的夫君:“私造兵器是大罪,但若是手无寸铁,待有一日事发,如何自保。”   “夫人言之有理,是以为夫才同意与那秦公子合谋,但这武器改造而行得小心谨慎。”柏江一改刚才的随意模样,正色道:“为夫倒是想到一人。”   “何人?”   “此人化名野僧,是个假和尚,曾经官至宁远将军,正儿八经的正五品下,可惜军中腐败,被见他晋升太快心生嫉妒的同僚陷害,上级又不想卷入纷争,活生生牺牲了他。”   “不仅没有继续平步青云,还被贬为平民,虽未落罪,但前途尽毁,此人愤恨军中不堪,返乡后便剃去头发,以和尚自居,如今,此人就在洛城。”   容莹安此时早忘记还在和这男人闹别扭,终有了几分兴趣:“他为何在洛城,此人可信?”   “既是野僧,自是无路可去,他丢了官职,连未婚妻都泡了汤,被退婚,家中本就一寡母,后也因病去世,他身无牵挂就四处流走,来洛城后为了谋生在咱们的镖局谋生。”   “此人对朝廷颇是不满,你说,此人是宁远将军,对东越军队的兵器自是十分熟悉,且此人对朝廷失望,是否可一用?”   这真是正打瞌睡便有人送枕头,容莹安双手搓在一起,喃喃说了一句“倒是可以一试”,随后看向兴致勃勃的柏江:“你怎么地如此兴奋?”   “夫人有所不知,我们这混江湖的以往本就是刀口舔血,不过这次对头换成皇帝老儿而已,正如那秦公子所说,谋定而战,我等这不是在动了么,何况,实在不行咱就跑。”   柏江顿了一顿,说道:“这事夫人最在行呀。”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容莹安面色怒变,柏江晓得说错了话,忙找补道:“瞧我这张破嘴,夫人勿动怒,我看这秦公子布局周祥,定有后路?”   容莹安笑了,果然是要探听她与秦风说了什么,她点头道:“他自是有后路,若所说不差能成事,倒是比浮生阁那海岛要好,届时你我就卷着行李带着孩子一起跑。”   柏江是真喜极,这个一起就足以说明她撇不了他们,当下他就拍着胸口说道:“夫人放心,既是将来被那皇帝老儿知晓,他要致我于死地,我也不会甘愿伏诛,宁要与他一斗。”   “左平道暂时捂得住,那便暂时无事,只是不知这位左大人是否还有后招。”容莹安说道:“凝儿要回隋城,庄主以为她以何种身份回去为好?”   公主府自是回不去了,若是回去也不能被朝廷的人知晓,除了极少数可用之人均要保密。   柏江略一思量,手指叩在桌上:“我倒有一计。”   秦风与萧令瑶讨论那兵器谱直到天黑,那双生子跑过来叫两人去用晚膳,那柏泽宁一直好奇地打量着秦风,冷不丁地说道:“你可是我家阿姐夫君?”   “现在尚不是。”秦风坦然道。   萧令瑶听得心里一突突,何为现在尚不是,此话似乎有深意,又见到秦风抚了抚柏泽宁的头顶:“你们与阿姐确是长得相似。”   不怨那左平道看了一眼便猜到个大概,还杀了一个回马枪。   柏泽宁与柏泽毓对视一眼,那柏泽毓小心翼翼地拉住萧令瑶绵软的手,居然还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似是十分满足:“阿姐,阿爹说你要走了,是真的吗?”   他们兄弟俩看了四个月“熟睡”的阿姐,看着看着就入了心,如今阿姐是个活生生的人儿,他俩还没有看够呢,就偷听到父亲说要让阿姐回都城。   兄弟俩鼓起腮帮子满是不舍,萧令瑶清楚地知道这一去待再相见不知何时,忍不住将柏泽毓抱了起来,再看一边可怜巴巴望着的柏泽宁,不禁为难。   她虽是有武功底子,但要同时抱上两个也为难,说时迟,那时快,秦风一把将柏泽宁抱了起来,两大两小就这么朝着膳堂走去。   柏江带着夫人与长子早就候在那里了,龙七自认为碍事也早早地自行事,如今也站在膳堂外,见着远处走来的人,柏泽远不禁感慨此情此景像极了一家四口!   他随即在心里啐了自个一口,这不是乱了辈分么?   无论如何,今夜算是其乐融融,柏江发自内心地感谢秦风到来,不止救回萧令瑶,带回易子风,更阻止了他夫人离开洛城,只看这同盟日后能发挥何效。   相较于庄园里的其乐融融,独自醒来的左平道处境就没这么顺遂了,苏醒过来后发现自个独自呆在马车里,易子风不知去向,他匆忙赶路才赶回隋城。   他来不及回大理寺或入宫,便急匆匆地进了左府,一头扎进沐浴池子里。   左府的下人正要跟进去伺候,就被他狠狠地轰了出来!   左平道连衣衫都未褪,就这么泡在水里,手里死死地握着那根细软的金链子,只差一步!   可恶,左平道心口似堵着一口气,因为吐不出来而致郁郁,身体变得无比笨重,脑子却是开始清晰,事情的主导权如今落到了秦风手中。   他带走知情人易子风,掐住了他的命脉,如今他必须想个法子掩饰易子风的去处,不让他人起疑,如今真是可笑,分明知道萧令瑶未死,也知晓陛下心心念念的人在何处却不能言!   “秦风,总有一天你要死在我手里!”   左平道一拳砸进水里,水花飞溅!   从浴室出来后的左平道又恢复成平时的模样,接过仆人准备好的换洗衣衫,他迅速整理仪容,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脸色,或许是沐浴过,脸色好看了不少。   他余光突然扫过那仆人正欲捡起地上的金链,猛喝一声:“放着不要动。”   “是,大人。”那仆人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赶忙撒手,拿着换洗的衣服飞奔出去。   左平道心中的郁气未散,快步拾起那条金链,回想着萧令瑶脚腕的触感,嘴角浮起一丝狞笑:“来日方长。” 第475章 骗过元帝   他持着金链进入卧房,将其锁入一个小巧的抽屉里,这才对镜整理衣冠,那秦风带着萧令瑶想也知道是去了栖落山庄,易子风定是会被看守起来,暂时丢不了性命。   是以假死之计不适合易子风,先暂且编个理由称他是外派查案,再走一步看一步。   左平道自知回都城之事瞒不过元帝,收拾齐整后便入宫面见元帝,此事属暗中查探,在御书房里见到五皇子萧令逸却在意料之外。   前麾云使一跃成为五皇子,原本与他共事过的同僚都心惊不已,忙不迭地回想是否得罪过这位五皇子,不过这赵伦以前性情冷淡,为人处世并不圆滑,倒是他得罪的人多些。   随着他成为皇子,以往对他有怨言的人自是不得不既往不咎,见面还要行礼,真是 此一时,彼一时,不过是身上流着皇帝的血就一步登天。   左平道难免想到驸马甄选时与赵伦的冲突,此时却要在他面前卑躬屈膝,加上被秦风摆了一道,心中的憋屈可想而知,不过老练如他依旧是面不改色。   赵伦看着眼前的左平道,也是想到曾经两人的冲突,彼时他竟丝毫不知这位大理寺卿对阿姐的狼子野心,也未料到此人会一步登天,成为陛下最锋利的刀。   左平道行礼后顿了片刻,只因元帝并未让赵伦离开,反而让他站立在一侧,这是要不规不避,让他当着赵伦的面回禀?   洪公公见他不动,笑呵呵地说道:“左大人有何事要禀,赶紧开始吧,陛下可等急了。”   “回禀陛下,臣此番一是得到公主殿下的下落,疑似一辆马车载人去了北方,已着大理寺少卿易子风前去探查,二来是收到秘信一封,皇寺之事初现端倪。”   左平道取出一封信,信是萧令瑶与柏泽远合谋为之,上面的笔迹不属于两人,从隋城发往洛城,最终送至他手中,只是这信的书写人却是匿名。   赵伦看着元帝手中的信,心里有些拿不准上面写了什么,如今他与宫外的联系比以前更少,曹景与白浅也难出宫,对当下的局势了解得更不明朗。   只是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元帝的腮帮子抖了一下,有短瞬的震怒与不解。   左平道早就把头低得更狠了些,元帝的手握着薄薄的纸张,终开口道:“此信的真实度如何?可是有人伺机转移焦点?”   “回陛下,臣此前虽身在外,却已传书令属下询问过当日在皇寺之人。”左平道暗忖飞龙军毕竟是陛下亲率之禁军,用词谨慎许多:“除却写这密信之人,还有人证。”   左平道始终是大理寺卿,虽想着将萧令瑶囚之的想法,但也不敢怠慢查询之事,是以事前做了调查证实密信所书之事,倒也找到了四名人证,皆是当日身在皇寺之人。   此四人分别是礼部侍郎田启诚,以及内阁学士唐景,武侯铺统领郑枭,还有一人恰是大理寺所出的同考官,四人分别证明确在事发时看到佛塔中有穿有飞龙军衣衫的人出入。   只是当时正在搜查公主下落,是以无人多心,并未放在心上。   赵伦站在边上,听完后再迟钝也知道左平道查到了什么,萧令昭之死是否有飞龙军的手笔不得而知,但若是成真,飞龙军中有人与皇帝陛下站在对立面,此事细思则怖。   萧令昭虽是不得陛下欢心,毕竟是陈皇后所出的皇子,当年立东宫是与陈家做的交易,本就非本愿,但毕竟是皇家血脉,元帝不下令,岂容他人夺之性命?   左平道见元帝迟迟未出声,忙说道:“臣以为虽有人证辅证此密信的真实度,恐是有人心有顾虑是以不敢公开出声,但是否真与之有关仍待查验。”   “彼时公主失踪,飞龙军进佛塔搜查也在情理之中,此事还待进一步查探,只是臣斗胆请陛下恩准——允飞龙军统领蒙天奇大人配合臣查探。”   洪公公暗道左平道行事有度,蒙天奇可不是一般人等可以支使的,就算是唐相也要避让几分,且不说他贸然去找蒙天奇可能碰一鼻子灰,能不能见着人都得二说。   这皇宫上下除了元帝,就无人知晓蒙天奇与一众飞龙军到底在何处!   只有大事发生,他们才会穿着统一的服饰现身,诸如陈慈那次,还有皇寺这次,只是谁能料到这服饰倒让他们牵涉进了大皇子遇刺案?   洪公公紧闭着嘴巴,赵伦站在一边不语,自从接受曹景与白浅的劝诫后,他强忍着心头的悲痛终在元帝面前自称儿臣,认了萧令逸这个名号,如今元帝待他也有几分热忱。   只是,今日这事偏不避让着他,到底是真心信任他还是有心试探,且不好说。   曹景再三耳提面命,切勿将所有心事写在脸上,真亦假来假亦真,阿姐那些年也是这般过来的,赵伦紧握着拳头,始终不曾去看元帝的脸,低头盯着脚尖。   “允。”元帝扫一眼站在边上的赵伦,说道:“蒙统领自会去寻你。”   左平道也不敢多逗留,正欲告退,元帝说道:“大理寺少卿是前往何处查探,许久可归?”   提及易子风,左平道面无表情,恭顺地低下头来:“臣令他从隋城一路向北,或至北关方可停,此一来一往恐是要费不少时日。”   他提及北关本是顺嘴一说,元帝却眼中微亮:“北关?”   左平道身体微颤,暗自称糟,元帝对北关镇北侯本就忌惮,他此一说,更像是把镇北侯扯了进来,元帝果真冷哼一声道:“朕怎么没有想到,那镇北侯世子还在都城。”   “回禀陛下,那镇北侯世子参加武举后为一甲,已经授为参将,暂不会离城。”洪公公提醒道:“那武状元聂峰因已经入了翰林院,并未授武职。”   元帝记起来了,关于陈伯远要如何处置,他当时可是思虑已久,心中虽是知晓这世子入都城用心不纯,但反过来看,也算是镇北侯亲儿子自入城,也可为人质。   是以他当时大笔一挥,予其以参将之职,与郭士通齐阶,看着可是皇恩浩荡。 第476章 入户部   左平道不过是随口一说,元帝显然是多想了,竟将萧令瑶生死不明倾向了镇北侯,左平道哪知道会如此误打误撞,但说多错多,也只好任由元帝猜想。   “还是左爱卿思虑周全,只是要辛苦那位少卿,待他返程朕再行嘉赏。”元帝终是挥手示意左平道退下,这才转头对赵伦说道:“秦风最近可有入宫看望你?”   “禀父皇,秦公子自出城后一直未归,儿臣并未与他相见过。”赵伦说道:“儿臣与秦公子交集不多,仅在驸马甄选及父皇出宫时见过,情谊并不深厚。”   元帝挥手示意洪公公外的太监宫女出去,这才说道:“你可知朕为何如此安排?”   赵伦心念一转,说道:“秦公子与阿姐夫妻感情深厚,父皇是盼他能看在阿姐的面子上对儿臣多加照顾?只是他仅是一皇商,如今如何照顾于儿臣?”   “他是一普通皇商么?内务府的缺漏都被他补齐了!”元帝说道:“你可知你诸位皇兄都在暗中行商,或没有公布于众,但在各大商号那里皆有参与。”   “商税是朝廷的重要收入,你大皇兄薨逝,他原在吏部的位置空出,朕原本想着你补上去,但一细想,想调你去户部,如何?”   赵伦拿不准元帝在打什么主意,户部如今有二皇子在,且听曹景说二皇子在户部混得风生水起,为何要将他与二皇子同置于户部?   他脑子里一团糟,不禁想若是阿姐会如何回应,他皱起眉头,未等他开口元帝便说道:“朕知晓你以前为麾云使,如今要转去做文职自是不适应,但你总要学会成长。”   “如今你已为皇子,不再是以往的麾云使,难不成你堂堂的五皇子还要做麾下伺候之事?”元帝见他冥顽不灵,心下终有一股火窜起来,分明是一母同生,却相差甚大!   不知为何,元帝又想到前齐王世子,果真是教导有误?   此子不知道听前齐王世子讲过多少过去的事,对他又是何心境?   元帝放缓了语气,正色道:“你入户部,朕会着你管理商税之事,有秦风在外替你周全,想来不是难事,你应也好,不应也好,这事都这般定了。”   赵伦此时才反应过来,敢情让秦风做他的义兄还有这层含义,他忙跪下领命:“谢父皇。”   洪公公的心在刚才是提了又落下,几番下来都快卡到嗓子眼,最近陛下为了南瀛国之事倍是辛劳,偏这五皇子就是个不开窍的,也不知晓是否对陛下有心结,明顺暗反。   此是何意,看着这五皇子是认了命,但是和陛下相处总是不冷不热,哪像二皇子与三皇子那般热络,就是四皇子也是淡然而非逆反。   若非有公主殿下亲口承认,又审问过江北那帮人,证实那位确是生的龙凤胎,又滴血认了亲,洪公公简直要怀疑这五皇子是生来克陛下的,两人简直就是没有父子缘分!   送走别别扭扭的赵伦,元帝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原本朝堂之事就够烦了,现在萧令昭被刺案竟与飞龙军扯上关系,还有这赵伦,也不晓得把商税之事交予他能不能得偿所愿。   元帝打的算盘不是赵伦可以悟到的,在洛城呆了几日的秦风终是踏上回隋城的路,只是上马车后,龙七并未发现一同随行的萧令瑶,不禁诧异道:“那位不与我们一同走?”   “另有安排。”秦风说道:“她若与我一同进都城就不怕引人注目么?”   龙七一时间哑然,这几日其实他们收获满满,先不说与柏江、容莹安达成一致,就说那容莹安不愧是前朝太子之女,手上还握着一支深埋了多年的暗探。   如今萧令瑶回归,容莹安将暗探名单交予她,唯一的担心是时隔九年,其中有多少还持有初衷,又有多少已经倒戈却是不可知,只能接手后再慢慢整理排除再说。   此算是容莹安给予秦风的诚意,也算是对他二人返回隋城予以的支持,此番与这位打交道下来,秦风觉得这位夫人比萧令瑶的想法与思维更贴近于现代人。   毕竟这传承算下来,容莹安比萧令瑶是直接受了前朝皇后的影响,自不用说。   临走前,柏江找来了一个名为野僧的男人,据说其以前是将军,被军中腐败及官员乱像而挤出军队后无处可归,此人对军中兵器极为了解,且对如何改造避过监管极有心得。   秦风与他一番交流下来,只觉得此人简直是兵器的天才,上一位这般的天才还是对药物极是敏感的赵乾坤,天赋这玩意就是老天爷给饭吃,别人有,你就是没有。   赵乾坤是有天赋之人,野僧也是如此,可惜都曾经生不逢时为人所刁难,赵乾坤遇到的那点事在野僧这里就不值得一提了,前途尽毁,野僧此生再难从军。   秦风还是学生的时候,其导师就再三和他强调人文关怀,对病人产生同理心很重要,但产生同理心的同时也要保持冷静与理智。   他如今把这一套也拿来运用于人际关系上,与野僧这样的人打交道要注意分寸,既要对他的过往产生同理心,却不能陷进去,是以与野僧交往时短暂交底后便是谈实事。   秦风与柏庄主目标一致,既要囤兵器还要避过监管,但这改造也不能让兵器无法上战场,他们一个是商,一个是江湖人士,均不知晓战场群战时何等兵器最为称手,但野僧晓得。   此人也是个妙人,明知道他们要私造兵器,居然拍手叫好,他对军中的种种腐败不公早就无法忍耐,自己沦为牺牲品后更是一腔怒火,如今终有了消散之地。   想到此,秦风对此事也算放了一半的心,那柏庄主得了容莹安不随他们一道离开的保证,如今也能一门心思去防备皇帝老儿,恰中他的心思。   秦风独自坐在马车里,细想着这回出城的所见所闻,若说没有心潮浮动实在是假,但有浮生阁阁主的失败前例在前,秦风并不敢大意,更不觉得已经稳操胜券。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如今他且迈步而已。 第477章 全是自己人   快到隋城时龙七刻意放快了速度,只想赶在天黑以前入城,但越近,越发觉得路上的情况不对劲,比起离开时城门的守卫,如今多了几重,数量起码翻倍。   想到路上得来的情报,东越与南瀛在海上的冲突不断,或起战事,作为都城的隋城防守加倍也在情理之中,方才距离隋城还有几十里,他们已经被路上所设关卡拦下来查路引。   如今近到隋城门前,前面已经堵上了,城门处分为两处,一处是步行入城者,一处是骑乘入城者,挨个进行盘问搜查,确认无误方可入城。   秦风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年代,没有经历过战事,此时亲眼目睹这如临大敌的一幕,手心微微发热,他掀开布帘探出头,只见前面排了老长的队,马车都给堵上了。   他正看着入迷,啪地一下,不知道从哪飞过来的小石子砸在他的脑门上,抬头一看,那郭士通大摇大摆地走过来,站在马车外吊儿郎当地看着他:“秦公子这是打哪回的?”   这前驸马爷恐怕是伤了心,公主殿下丧事一过,都不愿意在隋城呆着,仅带了龙七一人就跑出去了,说是视察,鬼晓得是不是找地方哭去了。   想到曾经羡慕的一对生死相隔,郭士通良心了一把,没戳秦风的心窝子:“最近严查进出之人,你若求我一把,小爷我让你走个后门?”   这事落到他的身上,如今这里他说了算,秦风不咸不淡地说道:“是我自作多情,以为和你是兄弟朋友,关键时刻你让我求你?算了,排队本就是守规矩,我守就是了。”   “你怎么这么不识逗呀,用我腰牌可轻松入城,再说了,你现在不还是五皇子的义兄么,这点面子还是有的。”郭士通说完把腰牌扔进他怀里:“进去说话。”   东越国有权者为大,有权者优先,秦风也狐假虎威了一把,用郭士通的腰牌越过排队的长龙入了城,在城里头和郭士通碰头,把腰牌还给他:“谢了。”   “你出去一趟这么久,这都入了夏了,晚上去你府上喝两杯,叫上宋清明,如何?”   秦风正愁无处打听隋城的动态,自是满口答应,并承诺会亲自下厨,随后便让龙七赶车离开,郭士通看着远去的马车,拂了一下下巴:“欸,可怜人儿。”   回到久违的公主府,看到无侍卫守护的老地方,走下马车的秦风还有几分不适应,绕了一大圈回来,怎么就像走完了半辈子。   待走进府院,正双手抱在怀里看着丫鬟浇水的荆无命一下子跳了起来,天个咚咚呛,这府里终于来人了,他忙冲上前,见秦风满脸疲惫,嘴唇上都起了皮子,叹道:“辛苦。”   府里不见冯宝,荆无命称冯宝最近忙着鲲鹏商行的事,每天都不见人影儿,各家掌柜们见秦风不在,大小事儿都找冯宝,冯宝哪经历过这么大的强度,每天早出晚归。   别说秦风刚回来不能看到人,荆无命这些时间里和他碰面的次数也不多,再看龙七,荆无命忍不住多瞅了几眼,这龙七出去一趟,好像又变聪明了一般。   秦风和他说了几句便要去沐浴去尘,又让荆无命帮忙去玉春楼一趟,按他写的单子去取些食材用具过来,荆无命领命离去,龙七诧异道:“东家不与他说说么?”   萧令瑶身未死,还有他们的夫人也找到,这对荆无命等人应是天大的喜讯。   秦风摇头道:“不急。”   待萧令瑶回到隋城,自有他们晓得的时机,秦风走进净室沐浴,再出来时算是神清气爽了一把,待走进院子里,发现府上虽然人少了许多,但处处洁净整齐,可见荆无命管得不错。   府上的下人应是被梳理过一遍,一个个看着不似寻常丫鬟,比如正在扫地的这一个,见到他面色不卑不亢,身姿更不像一般下人那般曲膝偻背,他突然冒出个念头来。   待荆无命回来时,秦风便直截了当地问了:“府上的人都换成自己人了?”   荆无命一怔,许是没料到秦风发现得这么快,尴尬地摸摸头:“此事正欲与东家讲,曹景打进宫后就传了寥寥几封信,许是怕宫里怀疑,其中一条就是把府上弄干净,换自己人。”   “也好,以后说话少点忌讳。”秦风眉头一皱,看来元帝果真心存疑虑,如今把曹景和白浅弄进宫去,萧令瑶又不在,仅一个荆无命还不足以稳定那帮暗卫的心。   怕是朝中原本暗中站在萧令瑶一边的臣子也有些心里打鼓了,这人心最经不得动荡。   秦风于公于私都盼着萧令瑶早日返城,就是不知栖落山庄准备得如何。   宋清明本是不愿意搭理郭士通的,是以在下值的路上遇到骑马而来的郭士通,第一反应是避开,没料到郭士通飞奔而来,一把就把他拎住了:“宋尚书,你躲什么呀?”   论起职位高低,郭士通是低于宋清明的官阶,但他和宋清明私下打成一片,早把这规矩扔一边,在众人愕然的眼神中,宋清明甩开他的手:“还请郭参将注意言行举止。”   郭士通心想都下值了还这么绷着干嘛,大咧咧地笑了一下,翻身下马,一本正经地冲他欠身作揖:“下官前来替秦公子递个信,他于外地返回,邀请我二人去府上小酌,可否?”   宋清明立马堆上笑意:“他回来了?”   “可不是巧,今个我在城门当值,恰好遇到他与龙七,顺便用我的腰牌做了个人情,这顿饭可是他为了感谢我专门设的。”郭士通给自己脸上贴完金,笑道:“走否?”   宋清明自是愿意去,于公,父亲曾为了在朝堂上立足而指使他与公主驸马亲近些,于私,秦风更是他的良师益友,如今就算公主薨逝,他也愿意与秦风继续相交,无关利益。   他二人离开后,那工部诸人交头接耳,大多是感慨这两人一文一武,不知是如何走到一起的,也感慨那秦风人缘不错,已经不是驸马了,还能成皇子义兄,也有官员愿意相交。 第478章 就一道菜?   郭士通与宋清明到达公主府时,秦风已经准备得七七八八,只等一人到就开吃,只是看到菜色,郭士通不解道:“怎么就一道菜?”   只有一个放在炉子上的锅,里面正煮着,边上是一碗调好的酱汁,见他们到了,秦风揭开盖子,把酱汁倒进去,郭士通抓紧时间看了一眼,这才安心。   锅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各种食材,略一看就发现有排骨有牛肉有鸡爪等等,边上堆着豆腐海带之类的,最重要的是那酱汁浇下去后,可闻到一股浓香,心里的失落感瞬间少了。   秦风晓得这郭士通能吃,又让荆无命进去取了几盘凉菜出来。   宋清明本就不如郭士通外向,一直站在边上默默地看着秦风,见他虽削瘦了些,黑了一些,但精神还算不错,总算落下心来,他显然从公主薨逝的打击走了出来。   在宋清明眼里,秦风突然出城离开就是为了疗情伤,现在回来是心情平复了些,单纯如他哪知道秦风那些弯弯绕绕,他和郭士通入座后,也是欲言又止。   秦风看宋清明神色凝重,不禁说道:“宋尚书最近如何了,我这一走就是这么久,仿佛与隋城种种隔断,倒是什么事都不清楚,陛下着我做五皇子义兄,也未尽到责任。”   用五皇子劈开话题再合适不过,宋清明果然来了兴致:“秦公子放心,五皇子如今已经被朝廷百官认可,陛下也着他加入户部。”   “怎么是户部?”秦风大吃一惊:“这官员位置有限,要说空缺,最近空缺出来的不是大皇子在吏部的职位么。”   且那职位就是个有虚职无实权的位置,最适合赵伦这般身份敏感的皇子,元帝这是怎么了,竟愿意把他安排进户部,且那户部有二皇子在,岂能让赵伦施展开手脚?   见秦风皱眉,郭士通一边闻着那锅里的香味,一边大咧咧地说道:“这事我倒听我爹提过一句,你们可知道五皇子是何职务,把他安排至管商税去了。”   秦风心里一激灵,忍不住在心里来了一句国骂,真是老奸巨猾的皇帝,本就不打算让五皇子继承大统,还以为只是利用自己给五皇子一个后路,原来还藏着一手!   商税是国库的重要支柱之一,让五皇子来负责商税,又让他成为五皇子义兄,下一步是不是要准备提高商税税点,开始收割了?   眼下可能要开战,除了人口筛查提前看看可从军的人数外,各种军备都要用上银子,这税是元帝一定要下手的,若是提高税点还好,要是强行收割,秦风已经觉得心肝在疼。   秦风内心翻涌,面上不显,反正是没让宋清明和郭士通瞧出异样,恰好那锅开了,秦风揭起来看了看情况又浇了一次汁,又焖上一会,这才开锅招呼他们来吃。   这是三汁焖锅,酱汁是他临时调出来的,烧至入味,荤香入骨,素菜掺入了肉香,且不用担心菜凉,最适合这样围炉而坐,边吃边聊。   郭士通候了半天,可算捞到一嘴吃的,捧着碗就开始吃,那宋清明还是斯文些,顺着刚才的话题往下说:“你有所不知,你走的这段时间,隋城也发生不少事。”   “还有比上次的事更大的?”秦风故作不知,问道。   宋清明的神色一下子不好看,叹道:“恐是要起战事,届时民生潦倒,百姓不再安居乐业,岂是好事,不过陛下准备邀请南瀛使者前来东越商议东南海面摩擦一事,并不主战。”   “既是如此,是南瀛国不识好歹?”秦风心道若是并不主战,何苦要邀请使者来访,此举倒像是低人一等似的,他皱眉道:“南瀛为何如此猖狂?”   “当然是因为何拥太无用。”郭士通正咂着嘴巴品着那软烂的排骨,把肉一咽,气怵怵地说道:“东越一艘渔船进入东南海面打渔,孰料南瀛跳出来说咱们的百姓越了界。”   “不仅把船收了,把人还羁押了,咱们去要人,人家死活不放不说,还和水师发生了冲突,一场仗干下来,咱去的人多反而输了,人没救回来,船没要回来,又送了人头!”   秦风听郭士通用最通俗的语言解释了这出风波,只觉得他有说书的潜质,且又发明了送人头这个新说法,想到曾经见过的前水师将士们,秦风有些惆怅,真特么地人比人,气死人。   郭士通开了这个头就忍不住大骂:“陛下对陈家有心结,对北关的军需一直严格控制,可砸向水师的银子和雪花一样,就跟银两是捡的一样,可他们成器吗?”   “这次输人输阵,可让南瀛人得意了一把,趁机放话要提高东越国进入南瀛商品税费,你们说,这不是拿咱们东越当肥羊么?”郭士通气得狠了,一拳砸到自己腿上:“去他娘的!”   这听上去不就是真刀实枪的战争演变成贸易战,玩的是那提高关税的花招?   这朝代应没有关税的说法,只是在本国商品经至其它国家时需要征收一定的税收,东越与南瀛通商,是以有这一层,只是宋清明说道:“他们提高,咱们就不能提高吗?”   秦风摇头:“不是表面上这个理,也要看双方贸易往来的情况,若是东越朝南瀛输入的商品多些,就算东越采用同等措施,依旧是咱们缴的税多,不知实际贸易情况如何?”   郭士通是武官,问他算是问错人了,一听就直摇头,但宋家不一样,宋洛是右相大人,对朝中各事务都清楚,宋清明与父亲时常交流自是晓得情况的。   “东越向南瀛输出不少商品,诸如玉器、瓷器、绸缎甚至米面粮油等等,均有涉及。”宋清明的神色有些沉重:“所以咱们是进的少,出的多。”   “若是提升这过海的商税,咱们是吃亏的了?”郭士通总算是明白过来了:“娘的,我怎么觉得这次渔民出事就像那边算计好的,不会一开始就是找个由头最终是图这个吧?” 第479章 南瀛来使?   郭士通所说是典型的阴谋论,这反倒提醒了秦风,这国与国之间的较量素来事多,表面上看到的事情私底下不知道藏了多少阴私,要是南瀛国玩手段,这是准备薅东越的羊毛。   “既是如此,又为何传出要作战的可能?”秦风说道:“我是商人,从来以为若是能用银两解决的问题并不算难题,这次怎么会闹得如此难堪?”   仅凭这一事件不足以引发战事,秦风的直觉素来灵敏,宋清明知道他一向机警,但未料到他如此快速地捕捉到不对劲的地方,叹了口气:“此事在于情报。”   “有人夸大事实传递情报?”秦风想到在路上时听说的事,来自水驿的情报比平时多了数倍,灵机一动:“莫不是那何拥?”   “编造事实,假传情报,为自己的无能推脱,陛下也是为他一时蒙蔽,将一桩商税的纷争弄成了海域领土的纷争,对方仅出动一艘常规战船,何拥却说对方出动了整个编制海队。”   “陛下因此大为紧张,往东南调了军,此举激动了南瀛,以为东越志在挑衅!“   擦的,真是长见识了,头回遇到这种情况,以往欺上瞒下,都是把事情往小了说,往劲了说,这何拥居然是火上浇油,故意把事情往大了编?!   秦风一开始没想明白,就连郭士通都忘记吃肉,呆呆地看着宋清明:“他脑子不好使?”   “非也,水师将士被对方生擒,且达数人,这般丢脸的事只能说明他带军不力,手下将士不堪为用,何拥为免于责难,故意夸大对方军力,极力渲染事情的严重性为自己开脱。”   秦风懂了,南瀛只想借机发难讹东越一把,没想到遇到何拥这个没脑子夸大事件,给了都城假的情报,导致元帝误判了情报,待事情清楚后,东越成了不讲理的那一方,处于下风。   怪不得这回是东越邀请南瀛使者前来,这特么是不得已而为之!   秦风的心此时又安定了些,站在他的立场上起战毫无好处,每逢战事,普通百姓遭难,商户更是惨不忍睹,于他来说,眼下开战并无益处。   秦风不禁对东越与南瀛这一波外交来访极是关切,看他神色肃然,宋清明安慰道:“若是起战,陛下是有上过战场的定有经验,且那何拥已经被召回都城,水师暂由其副手代管。”   “此人还活着?”秦风不悦道:“闯下这弥天大祸,不会还好酒好菜候着吧?”   宋清明一时间难以言喻,那郭士通说道:“这人可是个有靠山的,不然何德何能能取代前督军?是以召其回都城不假,但陛下一直未定如何处置他,只着他暂不得离开都城。”   秦风一听就懂了,这何家又是个有来头的,陛下打狗还要看主人。   “也是,如果两国交涉,作为事情方的负责人之一也需到场。”秦风藏起内心鄙夷的一面,倒是替皇帝找了个补:“此事看来牵涉重大,想不到我离开都城这些日子里风云变化。”   秦风顿了顿,装作讶异的样子:“对了,怪不得路上听说在统计人口,各乡郡县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原本未到时候却突然提前。”   “只是未雨绸缪,以免军士不足。”郭士通对这个领域熟,大咧咧地说道:“兵部最近可是忙翻了天,依我看,这满朝文武,最想掐死何拥的就是兵部尚书了。”   秦风细品了品兵部如今的兵荒马乱,再想到新被指派了职责的赵伦,太阳穴都在隐隐作痛,他以前最担心的是监理司,但监理司只会影响运营,这户部征税可是能割肉!   刚回都城就听到这等噩耗,真是裹挟左平道的好心情都被冲散了,简直晦气,眼下只能盼着两国交谈顺利,勿起战事,否则他这是要剐一层皮肉。   看秦风面色不虞,宋清明心有所感,安慰道:“依我看,南瀛也未必想打这一仗,听说使者正在来的路上,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位公主殿下。”   “这是准备来议亲?”秦风反问道:“他们眼下不是处于制高点么,怎么还要屈尊送公主过来,南瀛是不是误判了形势?”   郭士通突然谨慎起来,朝左右看了看,低语道:“这一招不常见,外邦就图着来混他国血统目的而来,你想啊,若是诞下皇子还能争位,啧,所以啊,南瀛不是好东西。”   “他们想得倒是美,如今四位皇子成年健在,哪有外番之子争位的余地。”秦风摇头道:“怕不是冲着陛下来的,另有所图。”   郭士通一想,确是这个理,不得不服:“还是你想得周全。”   秦风笑而不语,哪是他想得周全,分明是这位郭参将的脑子不太好使,郭士通不知道秦风腹诽,又美滋滋去夹肉,宋清明倒是更偏好里面的素食,吃得也是惬意。   “宋兄前阵子不是主力防春汛,这时间一晃,又要防夏汛了。”秦风笑道:“上回做得圆满,这次也不在话下才是。”   提到这事,郭士通又忍不住搭了一嘴:“事全是咱们宋兄做的,功劳却分了唐相一半,依我看哪,这次夏汛最好不要再带着唐相了,憋屈不是。”   宋清明的脸色陡然一变,却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郭参将此言差矣,唐相位高权重,且是为了造福百姓,我岂能反对之,若唐相真能替百姓谋福,倒也无碍。”   这话听着有几分无奈呢,但宋清明的性子不似郭士通,不会竹筒倒豆子一样往外扒拉。   最后那句倒也无碍的信息较多,宋清明不愿意多说,他也不追问,倒是郭士通轻哼道:“不过最近怎么觉得白相与唐相的关系颇令人玩味呢,这朝堂的事情啊真是看一日变一日。”   具体怎么令人玩味倒让人不知,宋清明看向郭士通的眼神倒有几许怜悯:“郭家是贵妃母家,郭家的命运与贵妃娘娘、三皇子息息相关,郭参将还应谨言慎行才对。” 第480章 古装版签售会   秦风暗道要不是郭士通是个傻的,上回不至于暴露三皇子安插在公主府的耳目,不禁轻笑一声,这一次郭士通难得脸红一次,气怵怵地说道:“我那表兄本就能力出众……”   “那二皇子何尝不是能力出众,如今又有五皇子入局,另外,四皇子虽是不欲夺位,但若是假象呢?”秦风说完,见两人瞠目结舌,便笑道:“放心吧,如今府里没有外人。”   对面两人纷纷落心,秦风笑道:“郭参将还是应听宋兄的,好好思量。”   郭士通瞬间没了滋味,大嚼几口肉以后说道:“真没劲,这争权夺利一点意思也没有,还不如暖香怀玉舒服呢,对了,宋尚书,你怎么还不娶妻?”   秦风与宋清明满以为郭士通能悟到些许,这话锋转得有些快,两人差点没有反应过来。   宋清明面上红绯,尴尬道:“婚姻大事岂能儿戏,虽是相看了不少姑娘,但皆厌弃我不通人情,倒也有愿意结亲的,但明摆着是冲着宋家门楣而来,我又厌烦。”   秦风心想这古代的技术宅男果然不一般,一般要是这种情况肯定依父母之命娶个温柔贤良的妻子便罢了,他倒宁愿不娶,愁煞人也,若有他妹妹那般悟性,何至于此。   一顿饭下来,秦风把朝堂上的各种变化听了个大概,唐相与白相的关系已经恶化,唐相自从防春讯之事后虽是挽回不少口碑,但因身边少了轩辕北那个谋士后出了不少昏招。   至于二皇子、三皇子都闷声干大事,不似从前高调,尤其是三皇子,剿匪返城那次后再无出风头的举动,专心在兵部耕耘。   关于赵伦那边,仅是知晓要去户部任职,将来恐怕要与他接触,元帝出的这一招让秦风甚是不爽,虽早知道这位陛下不是无能之辈,但被闷闷地算计了一把,焉能痛快?   至于陈家,方知晓陈皇后虽未被废,却被打入冷宫,昔时侍奉在她身边的琼安姑姑前不久悬梁自尽,如今呆在陈皇后身边的并非她的自己人,在冷宫的日子可想而知。   元帝与皇后本就是利益婚姻,如今要不是担心镇北侯,恐怕陈皇后连皇后的名头都保不住,这明面上的皇后名义有何用?不一样要在冷宫里熬日子。   这熬人和熬鹰可不一样,熬鹰能让鹰脱胎换骨,臣服于主人,这般地熬人,把人熬疯了。   秦风是丝毫不同情陈皇后,想到陈家鼎盛时她做过的那些事,如今就算是替从前赎罪,就看她哪天熬不住,自个求个解脱。   送走宋清明和郭士通时已经是深夜,郭士通喝得多了,红着脸抱着秦风的肩膀说道:“苦了你了,年纪轻轻就成了鳏夫,不过无事,我替你特色新娘子,陛下都允你另娶了!”   宋清明直摇头,忙拉着他离开,恰好冯宝回来,远远地看到秦风,激动地跳下马车一路小跑过来,近到身前,没说话就先红了眼睛:“二公子,你可算回来了。”   啪,秦风给了他脑壳一下:“叫东家。”   “东家。”冯宝激动得眼眶发红:“东家回来就好了,这些日子小的太苦了,各家掌柜的都盼着您回来主持大局呢,对了,那考典快卖疯了。”   “为何?”秦风刚回来,未来得及关心商行的事,按理说这么久过去了,科考结束,风潮回落,考典的销售也会跟着回落才对。   冯宝满脸笑容,原是那聂峰欲要回报于秦风,后来竟主动找上书行要帮忙签售,这签售本也是秦风曾和书行掌柜提过的,后来未等实行就出事,他又远行,故而一直未成。   也不知道这聂峰从哪来的灵感,竟是也想到这一招,那书行掌柜司远本就是个人精,岂能错过这机会,是以搞了一场热闹的签售会。   文武双状元聂峰亲笔签名,那考典自是又大卖了一场,不过依他们与秦风签的合约,大卖他们也有提成,根据每月的销售都有支付,聂峰也算是名利双收。   如今的聂峰可谓是各高门达官眼中的贵婿人选,自打他在隋城租下院子,那院门都快被媒人踏平,不过此人倒是真带着入仕之心来的,或是受其叔叔的影响,丝毫不为之所动。   听说到此,秦风倒是动了去见一见聂峰的心思,今时不同往昔,他现在更愿意去广为结交,冯宝陪秦风一同入府,一边走,一边交代着各家商行的事。   最近除了书行外,变化最大的应是沐仙阁,自从打开名气,许承再也不用担心垫底了。   冯宝说得停不下来,秦风听得也仔细,冯宝虽是比不上他人那般细致,心思单纯了些,但毕竟跟在他身边这么久,对行商之事很是精通,监管的事更是到位。   若不是龙七过来打断,冯宝估计能说上半宿,好歹是被龙七拉走,秦风才去歇着了。   刚回来自然是累,只是急于想知道隋城的变化,这才邀请郭士通和宋清明,这不就知道了不少消息么,想到赵伦即将要揽上手的活,秦风想着能不能见他一次。   他手上还有公主府的腰牌,以往是递上就能入宫,后来也未收回,如今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他细想了一下,决定明日去试上一试,元帝若是真有心割商户的肉,说不定乐他入宫。   秦风一夜无眠,待到第二日,只等下了朝,他便候在宫门外,正欲前去奉腰牌,有人就朝他走来,正是那黄棠与郑枭,两人见他身形瘦削,不由得楞了楞。   “秦公子。”黄棠见到他依旧恭敬,并没有因为他已非驸马而有所怠慢。   秦风忙向两人施礼,说道:“我正欲入宫求见五皇子殿下,能巧遇二位实在是幸。”   黄棠环顾左右,突压低声音道:“大皇子遇刺案指向飞龙军,举报信由郑枭所写,如今大理寺正侦查此事,我等已知殿下正要返回隋城,秦公子若需相助且来找我。”   说完,黄棠似无事人一般拱手道别,那郑枭更是像无事发生,两人结伴离开,四周也无人搭理他二人,倒是显得极是寂寥。   秦风手心却沁出了汗,这郑枭雄竟也是萧令瑶的人,此前在柏家就听她说过曾用一封线索举报信引得左平道离开洛城,可惜被他识破夫人身份,最终杀个回马枪。   秦风平静心神,不远处,那秦佐怀也见到他,等他回神的时候,父子俩已经面对面。 第481章 均为陛下棋子   秦佐怀如今看待秦风自不会像从前那般轻视,看他削瘦了不少,说道:“回来就好,时过境迁,总要往前看,你嫡长兄已经成婚,依礼你也要回去看看。”   “父亲说得是,错过大哥婚期是儿子的不是,待明日便回。”秦风说道。   秦佐怀这才双手背在身后离开,没想到送走了这两波人,瑞王又来了,瑞王爷和他们的一板一眼不同,晃荡着过来后就说道:“可算等到你了,本王问你,那新产品呢?”   这是追着要来寻银子了,秦风说道:“下官怎么记得留下过新方子,已经着手下的人去监督生产,王爷是否记错了?”   瑞王一瞪眼,看他都瘦了一圈也没好意思发脾气,只是催促道:“这都多久了,那些口红、香水什么的都快销不动了,赶紧来点新花样刺激刺激吧,眼下可是急需用银的时候。”   秦风假装不知东越与南瀛的冲突,忙拱手道:“下官此前外出,现下也平静许多,自会安排,不过还请王爷稍候,今日需得入宫见见五皇子才好。”   瑞王听他一口一个下官,想倒他身上还有三品的皇商品级,倒也不为过。   只是这称呼哪及以前侄婿亲热,想及过往,瑞王爷一时间也是感慨万分,拍着他的肩膀说道:“锦华虽逝,你我二人也不必生份,依旧如从前那般就可。”   秦风对瑞王的了解毕竟不多,不知他此番话到底是看在旧人的份上,还是利益的份上。   但从来都是人走茶凉,他如今在不少人的眼里就是落水之人,旁人不来踩几脚便罢了,哪能像这般主动示好,秦风心中感怀,忙谢过瑞王。   瑞王看他眼底还有血丝,说了几句话便走了,秦风忙去递牌子,那公主府的腰牌如今果然不好使了,那禁卫还需得朝里面通报,秦风等足了半柱香功夫才有人回报可入宫。   再度踏入皇宫,不禁想到往事,从驸马甄选到现在,他的生活已经翻天覆地,只是回到这隋城,他依旧是芸芸众生中的不起眼的一员。   赵伦如今依旧住在原来的宫殿中,其余皇子称王立府后皆迁往宫外,仅有他留在宫中。   这种情况恐是让其余皇子及娘娘心悸,留在宫中就意味着能与元帝有更多机会接触,虽说是父子,但皇帝与皇子也不可能像寻常父子那般时常相见,父子即君臣,君臣有别。   秦风刚到五皇子殿前就遇上正走出来的白浅,白浅双眼亮起:“驸马爷?!”   想及现实,白浅忙纠正道:“秦公子可是来探望五皇子的,奴婢这就去通报,不,秦公子乃五皇子兄长,请进便是。”   白浅本就是利爽之人,此时直接将秦风带至赵伦处,赵伦正与曹景商议着什么,见到来人,赵伦的眼皮子跳了几下,秦风不动声色地施礼:“见过五殿下。”   “行了,没外人。”赵伦的眼皮子跳得更狠了,一想到两人曾经同场竞技,心里总觉得别扭:“你是怎么进宫的?”   “公主府的腰牌不曾收走,看来如今可用。”秦风又补了一句:“只是通传麻烦些。”   曹景不语,看来秦风进宫的消息瞒不过那边,他给白浅递了个眼色,白浅忙退出去,秦风也懒得废话,借来纸笔,一番飞龙走凤便将萧令瑶及夫人的情况交代清楚。   还有那左平道与易子风之事,赵伦与曹景字字句句看着,那脸上翻涌的情绪才叫精彩。   尤其是赵伦,那从喜到怒,再从怒到不安与迷茫的样子就跟个迷路的小崽子似的,秦风也是叹气,一个前齐王世子把他们姐弟俩坑惨了!   赵伦想到阿姐与阿娘团聚自是欢喜,想一想到莫名多了两个弟弟,心情便阴晴不定,曹景见状说道:“秦公子来得正好,五皇子明日便要正式去户部任职。”   “可是负责商税?”秦风说道:“如今鲲鹏商行可以说是三大皇商以外体量最大的商行,也是商税大户,陛下着殿下负责此事,不可谓不赋有深意。”   言下之意就是指元帝利用了秦风与萧令瑶、赵伦的关系,以后会在这商税上做文章,届时要利用秦风打开局面,如若猜得不错,元帝准备提高商税!   赵伦性格虽是过于刚硬,但不是蠢笨,那日从御书房出来便想到其中关节,原元帝在书写那圣旨时将秦风与他绑在一起时便有了长远的打算。   秦风叹道:“所谓高瞻远瞩也不过如此,只是此番出行,外地百姓皆以农户税为负担,苦不堪言,商户虽然富足,但经商不易,若是贸然提高商税恐也……”   他说到此,迅速看了曹景一眼,曹景示意隔墙无耳,这阵子宫里不太平,混进来的钉子都被他一点点拔除,如今这宫里暂算太平。   “你我二人均为陛下棋子。”赵伦总算是聪明了些,说话时压着声音,只用三人可听到的声音:“她可是要回?”   “自是,如今应该在路上了。”秦风想了想夫人与庄主的安排,不禁笑道:“只是她这番回来,你们恐怕是相见不相识了。”   赵伦和曹景不解,因未见到她本人,秦风也说不好,让曹景把刚才的纸张拿去烧了先。   知晓阿姐还活着,赵伦一下子有了主心骨,再想到秦风在纸张末尾写的“勿夺嫡”三字,小声说道:“阿娘果真能放下仇恨?”   他想阿娘,不知道阿娘如今是什么样子,虽说她是意外入了柏家,但如今不仅是他和阿姐的母亲,又是另外两个孩童的母亲,这让赵伦心中有几许不快。   但毕竟血浓于水,没有什么可以比亲人相聚更欢喜的了。   “非也,陈家与唐家为首的那帮人,夫人可一个都不想放过。”秦风顿了顿:“包括那镇北侯,都是当年诛杀你们族人的元凶,这些账,可要一笔笔算。”   “你入户部虽要与商税扯上关联,此事棘手,不是个好活,但是户部那边也有不少值得探查的东西,陈家已经是没落,唐相如今有起死回生的迹像,这可不妙。”   秦风和曹景对视一眼,唐相必须死,且要由元帝判他死罪方能服众! 第482章 怂恿出宫   至于镇北侯,顺应元帝所为准没有错,那世子不是还在隋城么,元帝既留他在隋城自有打算,总不至于是舍不得吧,还是惜他为俊才?都不是,留下他为质子罢了。   陈天啸对陈家无情是理所当然,但亲生儿子焉能一样?   赵伦得了这底限,心中踏实,对入户部也不那么排斥,秦风却觉得心累,这小子行事一般,真担心他不能助力反而掉链子,偏他是萧令瑶亲弟弟,他能怎么着?   好在赵伦现在行事稳重了些,应是曹景教导有方,秦风便说道:“我这趟回来肯定要专心于商行的事,另外,五皇子可适时向陛下提出出宫立府。”   “当所有皇子都出宫时,若只有一位殿下留于宫中易招来异想,这人心难测,何况出宫才有更好发挥的空间,至于理由,大人原本是麾云使,住不惯这宫殿也在情理之中。”   秦风说完,曹景率先赞同,若是说什么其他皇子都已经出宫恐元帝多想,那几位可都是封了王的,赵伦若是以其他皇子类比,皇帝兴许以为他是想要封号。   单纯地不提他人,仅是自己住不惯不自在,这才符合他的身份,住在宫里着实不方便。   回头殿下归来,联络也费事,再说元帝看管了他们这么久也没瞧出什么,最近对他们的探查明显少了,也有可能是因为与南瀛的事已将他们忘却。   “殿下,秦公子说得有理,找准时机出宫吧。”曹景说道:“想当初前太子出宫也没再建府,而是住进自己的别院中,也不是没有开过先例。”   赵伦本就蠢蠢欲动,此时更是斩钉截铁:“好。”   秦风的心落下了,于私心他也想赵伦出宫,他这样的性子在宫里呆着迟早露馅,就算被元帝怪怼一场也好过露出马脚吧,就让这小子不知死活地求一场,万一成了呢?   就算不成,也是这小子自行承受后果,与他何干?   他这番主意肯定不能明讲,和他们二人又谈了一阵子,秦风才离开承乾殿,比起以往不同,他加快步伐想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地方,眼看着要出宫门,一道声音响起:“公子稍候。”   秦风扭头,只见这小黄门脸生,从未见过,他问道:“敢问公公有何事?”   “阁下便是秦公子罢,娘娘想与阁下一见。”小黄门亮出牌子,原是二皇子的母亲媛贵妃。若非知晓二皇子私下倒腾私盐,也不知晓这媛贵妃的父亲是两湖总督,秦风还无甚。   那两湖是私盐泛滥之地,二皇子敢私下行这种事,媛贵妃母家参与多少,秦风已经不敢想,在两湖之地,这总督大人就和土皇帝无两样。   母家如此强悍的媛贵妃缘何要请他这位前驸马,秦风手指轻搓,就在此时,洪公公的声音响起:“哎呦,可让咱家好找,再晚一步,秦公子就要出宫去了!”   洪公公一来,方才的小黄门面色微微一变,忙不迭地退后,生怕惹了洪公公的眼。   秦风还是觉得洪公公顺眼,忙施礼道:“今日进宫见赵……五皇子殿下,方才从承乾殿中出来正欲出宫,不知可是陛下有事寻下官?”   “方才偶然得知秦公子进宫,陛下关切,特请公子御书房一见,请跟咱家走吧。”这洪公公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无视了那小黄门,从头至尾没看那小太监一眼。   进了御书房,秦风一沉吟,跪道:“臣见过陛下。”   儿臣与臣一字之差,却是千差万别,元帝放下手中的奏章,说道:“你是用公主的腰牌进宫,这腰牌也是时候收回,朕再赐你一面。”   秦风还真有点意外,忙谢恩,也知道他进宫时就被陛下知晓,说道:“臣刚从外地回都城,想来未与义弟正式相见,今日才跑了一趟。”   “你有心了,瑶儿走后,他的心里不好受,不过这小子的心性素来耿直,朕有心放他进户部锻炼一二,户部的事宜与麾云使截然不同,他若是能熬过来也算成长。”   秦风毫不犹豫地说道:“陛下为子操劳,五皇子定能感受陛下苦心好好研习,今日见五殿下状态颇佳,想来不会让陛下失望。”   秦风只字不提萧令瑶,只是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眼角垂下,双手扣紧,头顶传来元帝的声音:“洪公公,把令牌取来给他。”   洪公公端着盘子里的令牌奉上,笑嘻嘻道:“公子有了这令牌,以后往来不必像今日这般麻烦,也请公子多与五殿下往来,他年岁小,经事不多,还需公子提点。”   秦风双手接过令牌,心道皇帝老儿是冲着商税才对他如此礼遇,真是狡猾得透透的,嘴上自是不流露半分:“岂敢谈提点,五殿下本质聪慧,只是在宫外耽误多年,乃是璞玉。”   “陛下如今有心雕琢,定成美玉。”秦风接过令牌谢恩:“多谢陛下。”   元帝看他身形削瘦,心里痛快不少,若这秦风丧妻后还能过得有滋有味,他身为公主生父定是不痛快,现在看来他果真对瑶儿情深意重,他心下舒服些了。   “出宫去吧,难为你刚返都城就想着进宫,回府好生歇着。”   元帝一摆手,秦风叩谢后离开御书房,洪公公亲自送了一路,待快到宫门时,才又说话。   “方才那小黄门是媛贵妃宫里的,咱家有一言相劝,这后宫的娘娘们哪没一个省油的灯,她们的一言一行都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呢,如今大皇子薨了,这情势越发复杂,公子谨行。”   “多谢洪公公提醒,今日还要多谢公公,若非您及时出现,着实不知如何回应才好,但愿今日莫惹了贵妃娘娘不喜,如今我也只是一名皇商罢了。”   秦风这话多少有些感慨,洪公公双手一束,说道:“这贵妃娘娘也是一时糊涂,陛下提点后定不会再犯,公子放心。”   看来元帝是要敲打媛贵妃与二皇子了,虽说还不知道他们图甚,但能不惹麻烦最好。   秦风取出几张银票,用衣袖盖住后塞过去:“多谢公公提点,小小心意。” 第483章 挑剔的来使   “哎呦,公子怎么还和咱家这般客气,”洪公公的脸像绽开的花儿,右手甚是利落地将银票塞入袖子里才客气地送秦风离开。   待秦风一走,走到个拐角的地方,这老太监才取出银票,一看面值,嘴巴笑得都合不拢了:“这前驸马就是大方,这手笔就不是一般人。”   秦风一身轻快地出了宫,在宫外等着的龙七立马迎了上来:“东家可否顺利?”   “陛下赏了块腰牌,原来那块收走了,有现在这块以后进宫就方便了,不过天下无利不起早,陛下这又是想用我了,至于怎么用,咱们等着吧。”   秦风正要上马车,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听动静离皇宫已经不远,上回都城这般热闹还是科举放榜之时,他纳闷着不知道是何事能惹来这么大的动静。   待马车行至一会儿便遇上了罕见的大堵,路边的百姓袖手站在街边,看不出欢欣鼓舞,倒是一个个好奇且克制,秦风心下疑惑,挑开布帘看向路边:“敢问这是发生何事?”   秦风在隋城中已经混了个眼熟,不少人认出这就是玉春楼的掌柜,失了娇妻的前驸马。   便有人大声说道:“南瀛国的使团进了都城,可为了入住何处发生争执,如今正与咱们礼部的官儿拉扯不清,他们来的人不少,马车把路给堵上了,这不就大乱了呗。”   “呸,听说他们的水军在海上抓了咱们的渔民与船,还敢跑来都城?”另一名百姓狠狠地啐了一口,郁闷道:“咱们那水师就是个不中用的,听说人没救出来还又搭了人进去。”   “怪不得这使团如此嚣张,原是咱们自己的人给他们的底气。”有人阴阳怪气地说道。   秦风没料到这朝代的人损起人来也够绝的,这话简直是啪啪扇现在水师军的脸,也不知晓那督军何拥听到是何感想,罢了,那姓何的现在还好生生地呆在都城,也没领罚。   秦风一时间来了兴趣,索性撇下马车,步行前往出事的地方,越过一辆又一辆马车后,终于看到前面的光景,只见礼部的几位官员正与打扮截然不同的几位男子正在交涉。   那来东越的使者精通本地语言,神色倨傲:“我们的公主殿下乃是陛下最为宠爱之女,焉能入住你们这等规格的驿站?你们东越国不要欺人太甚!”   依秦风所学的历史来看,这种话只能信一半,若是南瀛皇帝有多位公主,这种和亲的事一般会落到不怎么受宠的女儿头上。   若是没有女儿,那便从臣女甚至平民之女中挑一人册封塞出去,这就跟灰色地带一样,可操作的空间大了去了,也不晓得这位带着使命来的南瀛公主是真王女还是假王女。   若是真的,是不是如这来使所说最受宠爱的女儿,全凭他们一张嘴。   但元帝如此精明,肯定会查这公主的底,既是冲着皇帝来的,元帝岂会让一个不知底细的女人入宫,想到元帝年岁也不算年轻但看上去还是英伟不凡,这公主配皇帝也不赖。   秦风此时完全作为旁观者看戏,这群人挑剔的驿站其实与普通驿站不同,是建来专门招待使团的另类客栈,真要论起来也是按制式建的,该有的都有。   且里面的用品也与宫里的用度一般,只是来人既要挑剔便能说出百般不是,可叹那负责接待来使的礼部官员被说得无可奈何:“依本国规矩,来使都入住此处。”   “不住,如此简陋之地岂能让我们的金枝玉叶入住,不是说你们东越国富庶么,招待来使竟是如此规格?”这位来使留着小胡子,一双老鼠眼不停地在转,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   秦风暗地里咂了一下舌,这东越国的文官都是科举出身,身上的迂腐气始终太重,这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了。   他正要走,那礼部的官员一回头恰好看到他,灵机一动道:“你们若是不肯入住官方驿站,那还有一个可选的,便是入住民间客栈,方才那位乃我东越皇商,名下客栈甚美。”   说完,那官员对着秦风叫道:“秦公子请慢一步!”   已经走出去一段的秦风转过身来,只见这三十出头的官员追过来,气喘吁吁地抓住他的手:“今日事急,还请秦公子帮忙。”   秦风方才还是吃瓜群众,一下子被扯了过去,那几名东越来使看着秦风,眼睛恨不得搁到头顶上:“此人如此年轻竟是皇商,你们东越怕是无人可用了?”   秦风立马笑了:“这位大人,看来这位来使看不上咱们东越的客栈,何必勉为其难。”   这来使也是逻辑鬼才,如此年轻就成为皇商难道不是年少成名,恰说明本事大么,不知道他怎么总结出来个无人可用,此等蛮横不讲理之人断不能用常规方法对待。   方才那官员姓文,名定,科举时便是同考官之一,曾在考试院前见过秦风,本以为抓了一根救命稻草,孰料这来使太过猖狂,秦风压根不想理会?   “来使大人初入隋城不知晓也在情理之中,秦公子名下商号名鲲鹏,可是陛下亲自赐笔,名下商号不计其数,其都负有盛名,如今来隋城者谁不想去玉春楼饱餐一顿?”   本来想还来一句谁不想去红羽楼一探芳迹,想到那南瀛来的公主还坐在马车里,不说了。   “秦公子的品味非同一般,其名下的客栈不比此处差,不如来使大人先去看看,至于费用方面,我会向上官请报,如此如何?”   秦风心中冷笑,忙摇头道:“能接待来使自是好事一桩,可惜事出突然,鲲鹏客栈容纳不了这么多客人,这位大人得另想办法了。”   他一句话就把文定的想法堵死了,开什么玩笑,涉及到需要官方报销的客人他不招惹。   接待来使由礼部负责,开销支出也由礼部向户部提取,但这种接待工作是有上限的,但这帮人明显就不是守规矩的,到时候超了费用如何处置?难道要他自掏腰包不成。   这位文大人倒想把他当成救命稻草,也要看他同意不同意! 第484章 搞点新东西   且他所言非虚,鲲鹏旗下的客栈几时能剩多少空房,看这帮人的架势,浩浩荡荡的几十号人,岂是他能安排的,秦风将双手甩到身后:“这位大人得别想办法了。”   他这边,此路不通。   秦风暗忖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办,岂能管这种闲事,正要走开,那马车里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千大人勿再为难他们,就在此处歇了吧。”   刚才还吹胡子瞪眼的来使听到这声音后突然熄了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总要给本国公主一个面子,纵然是不情愿,也只好弯腰道:“谨遵公主之令,只是委屈公主了。”   真是一张嘴能翻天覆地,分明是这位千大人有意为难礼部,结果这锅还得栽给公主,这听着倒像是这位公主看不上这驿站,造成这都城的大堵。   秦风听宋清明说了,这南瀛的公主在本国称为姬,这位公主称为柔姬,听声音与柔扯不上关系,方才开口战战兢兢,哪有公主的半分霸气,说是最受宠之公主,秦风先打个问号。   这边的问题解决了,那文大人也顾不上秦风,忙招呼着他们的马车进入驿站,他方才看过了,堵在路上的达官贵人的马车可多了去了,惊得他汗都流了一背。   道路疏通,秦风也赶紧往回走,待回到马上车,看到龙七一脸疑惑,才将方才的事讲了,龙七本不解为何不与礼部合作,待秦风一分析也懂了,这银子要赚,也要看对象。   若是可能会造成一地鸡毛,何必自惹麻烦,龙七感觉自个又学到了。   秦风坐在马车上阖上眼,这初回隋城便事情不断,既是乱成一团,他也要抓紧时间张罗。   唯愿不起战事,否则他身家必缩水。   秦风想到这里,忙掀开布帘:“我有一处最隐秘的宅子,你将其布置一番,我要在那处研究一些东西,所需材料一会儿列给你,勿与他人说起,冯宝也不行。”   冯宝心思不够沉稳担不起超过经商的大事,如今恢复的龙七虽未恢复内力,但其心性沉稳,正是他需要的好帮手,他一说,龙七就会意了:“东家要制新东西了。“   秦风笑而不语,这火药若是弄出来了便是最好的自我保护的利器,将来若是量产,便是苦崖之地最好的武器,虽有柏家制作兵器在前,但远远不够,需得火药打底。   只是从无到有必有个过程,秦风才让柏家先准备一批兵器备用,总不能干等着他这边。   现在后路铺好了,他这边必须尽快,到了前面,秦风让龙七拐了个方向,今日秦佐怀提醒了他,秦云已经娶亲,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当不知道。   明日回太傅府肯定要对一对新人有所表示,这礼嘛,素来是人情往来的大事,必挑合适。   待到第二日,秦家父子休沐,秦风也如期到访,他下马车后,几名仆人将马车上的东西一一抱下来,看得秦府的管家瞠目结舌,怎么这么多?   其实大部分都是上好的布匹,还有些字画书墨,压轴的东西则由秦风亲自保管,只是这架势摆得十足,既是诚心来贺,出点血又何妨?   秦佐怀被此举极大地取悦,就连秦云也难得露出一些喜色,那新嫁入秦家的新嫁娘一脸娇羞地与秦云站在一处,不说生得绝色,也是个温婉可人的姑娘,一看就是好拿捏的。   不怪秦风阴谋论,能从众多的姑娘家选中这一个,门楣又不显,唐红英图什么?   这后宅她已经失了管家权,如今要是连儿媳也管不了岂不是贻笑大方,这姑娘姓曹,如今进了秦府自是要称一声少夫人,柳苑站在秦佐怀身侧,眼底满是喜色。   终于又见到儿子一面,她如何不欢欣,倒也不心疼儿子奉上的这些贺礼。   前不久她被唐红英挖苦了一番,说秦风不再是驸马还这么拿腔拿调,竟连兄长的婚礼也不参加,妾身子就是妾身子,没有一点礼数,真是句句往她心口戳。   以往唐红英不敢如此,不过是因为公主薨逝,儿子不再是驸马,这些天唐红英脸上的笑意就没有停下来过,每次相遇看她的眼神都是居高临下,仿佛在说,你母子二人翻不了身。   秦风扫了一眼,就知道姨娘这些日子不好过,依唐家人的本性在他丢了驸马身份后不做点什么简直不符合常理,他不以为然,此地并非他久留之地,如今不过虚以委蛇罢了。   “恭贺兄长大婚之喜,见过嫂嫂。”秦风奉上一个盒子:“略备薄礼,请嫂嫂笑纳。”   那曹氏一看就是小官家出身,面对小叔的行礼有些端不住,脸和耳朵都红了,这番小家子气的表现自然不惹唐红英喜欢,早知父亲还有翻身余地,何至于定了这门亲事。   该走的过场都走了,该给秦家的脸面秦风也给了,秦佐怀满意,唐红英那点脸色就不算甚,秦风步步算计,算计的从来不是在后院如何威风。   柳苑能见到儿子更是欢喜,只是用膳时,那唐红英似是无意地说道:“云儿的婚姻大事落定,我这心事也放下了,不知风儿的人生大事要如何?公主薨逝也只是守三月。”   她的话听上去似是在替秦风操心:“如今三月余,风儿也不能一直孤身在外,可要择一贤妻?也好过顶着前驸马的名头。”   秦风料定自己没有听错,这位嫡母在说起“前驸马”时将这三个字咬得格外重。   这是在提醒他今时非同往昔。   “多谢母亲关切,只是昨日儿子进宫面见圣上与五皇子,听圣上的意思对公主仍是挂怀,遂是收回儿子公主府的腰牌,却另赐了令牌以供儿子进出皇宫。”   唐红英的手一顿,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秦风,此子如今已不是驸马,如何还能让元帝如此看中他,竟是单独赐了腰牌,原本想找他们母子俩不痛快的自己好似搬石头砸了自个。   秦风就知道以唐红英的脑子想不到元帝在打什么算盘,反正不是单纯地要抬举他,他身后的鲲鹏商行,还有他如今在隋城商圈的地位才是元帝真正看中的。 第485章 不主战   唐红英想不到,只觉得失落,本想痛打落水狗,可在看到那些贺礼奉进来的时候,她的心里已经有些端不住,现在更是脸色微沉。   秦佐怀与秦云身在官场,感官又不是一样,陛下此举定是有所图。   “好了,公主是陛下最疼爱的女儿,这才走了多久你就张罗着给风儿说亲事,这让陛下如何想?你若是为了秦家好,行事就该思量再思量!”秦佐怀终于失了耐性。   柳苑从头至尾没有吭声,如同局外人一般,秦风觉得姨娘好似脱胎换骨了一般。   而那曹氏面对秦家这剪不断、理还乱的破事也是识趣地低头不语,看似软弱又有分寸。   秦风探了苦崖,又与柏家、容莹安达成一致,如今的心绪自不在这小小的宅院之中,在他眼中的唐红英如同折了翅膀蚂蚱,一言一行都是蹦哒得可笑。   一顿饭下来不欢而散,倒是发现秦云对新娶的妻子有几分柔情蜜意,毕竟在新婚燕尔中。   秦风跟着秦佐怀去了书房,向他要了那面令牌来看,看完后,秦佐怀有些愣神:“陛下这是何意,先是令你做五皇子义兄,又赐你进宫的令牌,这皇恩未免太浩荡了些。”   若是萧令瑶还“在世”,享有这番恩宠也无可厚非,如今本应人走茶凉,却是这般?   秦风接过令牌,说道:“儿子原本也不懂,但出宫的路上遇到南瀛使团便懂了,原来坊间都在说东越与南瀛起了摩擦,往最坏的情况想——会起战事。”   “为了银两?”秦佐怀为官多年,自然是一点就通,再联想到五皇子入了户部,一下子醍醐灌顶,只是后脑勺也嗖嗖地冒冷风:“陛下要提高税收的打算了。”   “起不起战事,这商税也是年年提高,但若是起了战事,只怕不仅是提高税收这么简单。”   为了战事百姓捐银捐物支持不是没有发生过,只有自愿或是强制的区别。   在东越这样的制度下,秦风深知道他的身家可以随时随地被皇帝取了去,若只是提高商税还好,若是真起战事,于他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现在给他的越多,元帝事后拿走的越多。   秦风如此聪颖让秦佐怀的心顿了顿,又浮生了一丝懊恼的感觉,当初怎么会鬼使神差地听从唐红英的话打压庶子,把一颗好好的苗子逼去做了郎中,从了商。   往事不可逆,秦佐怀回到现实来,说道:“你既是看破,可在陛下面前提及过?”   他太了解伺奉的这位君王,身为皇帝,他可以算计天下人,却不容自己被算计,更不愿意旁人能探得他的心思,会犯了陛下忌讳。   “儿子除了千恩万谢外不敢提别的。”秦风说道。   秦佐怀这才放心,既是提到南瀛使团,他又提点道:“依为父看这次若能解决好那位柔姬公主的和亲事宜,这战事未必会打,你也不用太多虑。”   想到马车时传出来的那战战兢兢的声音,秦风不语,是真柔弱还是扮猪吃老虎,没看到本人前都不敢下结论,但要说受宠,更不像。   “陛下会让这柔姬公主进入后宫?”   “未必,朝中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定不会支持血统不够纯正的皇子登上大统,就算她能入宫,也未必能诞下皇子,就算能,现在的四位皇子均已经成年,掀不起风浪。”   秦佐怀并非主战一派,秦风从书房出时就认准了,他揣着心事进了柳苑的院子,如往常一样,柳苑已经准备好了茶水和点心,只等他一进来就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了一遍:“瘦了。”   “在外面奔波难免的,姨娘最近可好?”   柳苑打发下人们出去,确定秦佐怀没有跟来,这才说道:“姨娘听你的话联络了你的外祖父和舅舅,原来真的如你所说,他们并没有放弃我们母子俩,只是他们已经不在隋城。”   怪不得,原身的记忆里还有舅舅和外祖父前来探望的印象,后来柳家人就像在他们的生活中消失了一般,原来早就不在隋城。   “他们迁往了江北,我竟是最近才知晓,最可恶的是他们曾经来府上通知过,但不知哪个可恶的下人隐瞒了此事,害得姨娘一直以为他们厌弃了我们母子,不欲与我们往来。”   秦风一问时间,好家伙,那正是唐家得势,唐红英在太傅府里一手遮天的时候。   这分明就是故意隐瞒,让姨娘和娘家生了嫌隙!   想到唐红英和她身边害原主身死的老妈妈,秦风冷笑一声:“最近唐相有翻身之势,唐红英如今又嚣张了,今日一见就晓得。”   “大公子娶了新妇,她也忙着树立威信,她自己夺不去管家大权,就怂恿儿媳来要。”   想到那曹氏,柳苑说道:“莫看那姑娘一声不吭,好像要任人搓来搓去的,其实是个聪 明人,不愿意被当成靶子,故意示弱,又让秦云的心思站在她那一边,也是个人物。”   见识过萧令瑶后,秦风就没敢小瞧过这朝代的女子,虽是她们发挥的余地有限,不妨碍人家在有限的空间里充分发挥,唐红英千挑万选挑了这么一个儿媳妇,算是自作自受。   想到给原身喂药的老妈妈,秦风心口那点气还是平不下去,说道:“前几日在外头,儿子想到一件事情,病重那年夫人身边的老妈妈曾经闯过来给儿子喂过一碗药,硬灌的。”   柳苑一细品,脸色变得煞白:“怎么以前没听你提过?”   “儿子大难不死,但怎么从鬼门关爬出来的已经记不清了,有些事记得模糊,直到这次终于想了起来,儿子记得那老妈妈还说了一句是夫人赏的,不喝也得喝。”   “若是好东西,怎么还得硬灌,儿子记得有一年连一根十年的山参都求不来。”秦风冷笑道:“看来若不是那次命大,可就活不转了。”   可怜的原身的确没撑过来,来的只是他这个异乡客,这一点没办法告诉柳苑,说得含糊。 第486章 硝石   柳苑的脸青了又白,唐红英是趁着风儿病,便想要他的命,要不是活转过来,她怕是也撑不下来了:“她真是欺人太甚,我都答应不让你出府,用你的一辈子来成全大公子的名声。”   “她竟然还能下这种毒手!”   秦风扶额:“姨娘弄错顺序了,先毒杀在前,后面才是交换让儿子挪了院子,不至于日日吹那过堂风,然后才是儿子学医自救。”   柳苑尴尬一笑,随即说道:“姨娘如今与你舅舅取得联络,解了其中误会,原是传信不到位,双方都以对方放弃了自己,这样一来,姨娘也能有去处了。”   这正是秦风的目的,他当下说道:“姨娘给我个通信的地址,我也书信一封与舅舅相认。”   柳苑求之不得,取来柳家人在江北的落脚处,原是隋城生意竞争激烈,加上柳家因为唐家没少挨苦头,后来索性搬至江北耕耘,反而在江北谋下不少产业。   秦风要与柳家联络,一来是让柳苑有个可去之处,二来他将来彻底撤离时,不可留下亲人或朋友受苦受难,柳家虽与他们常年未联络,但真不能全身而退时,岂不是要连累他们?   那边是柳苑血浓于水的亲人,他不可能一走了之,什么都不管,是以现在起保持联络,是为了将来方便行事,他记忆里没有柳家人,要论感情其实夸大了,主要是冲着道义。   秦风收了地址,再看柳苑心绪不平,知道是自己说的事对她造成了冲击,提醒道:“姨娘心中有数就好,时隔多年,当初没有人证、物证,想要秋后算账也难。”   “姨娘省得,只是这笔账既然摆在这里,姨娘不得不算。”柳苑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轻轻扬起:“谁说这清算一定得是你被灌药的名头,若是没有,姨娘找一个就是。”   横竖现在是她当家,机会大把。   秦风在心底给柳苑竖了个大拇指,成,这事就交给姨娘办,他在后面等着看戏就成了。   柳苑如今联系上了娘家,心情大好,不像以前总觉得自己像无根的浮萍,人有所依,这心态自然不一样,秦风见到的便是淡然许多的柳苑。   见到秦风,柳苑又想到一件事:“前些日子启儿回来了一趟,这孩子也是奇了,在我面前提到元氏还哭了一鼻子,但等到了他父亲那里只字不提,这孩子将来可成大器。”   这定是得人指点了,楼明月不仅教他本事,还带他处事,知道在什么人面前做什么事。   师徒二人已经从东南回来就好,秦风的心也落下了,元氏带人在苦崖耕耘,他也应该照顾好秦启:“启儿的动手能力超强,将来若能真成大师级别的人物也有可有。”   母子俩长久未见,如今聊起来就没完没了,要不是记得还有要事要办,秦风险些应了柳苑要留他晚膳的请求,待出了太傅府,早就候着的龙七钻出来:“东家,都备好了。”   上了马车,马车未驶向公主府,而是去了他最隐秘的那处存放和离书的宅院,进去后他先去取了和离书,打开看到上面的字样,不禁笑了笑,撕碎扔了。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计划打得再好也要看变化,和离变成丧妻,谁能料到?   他与龙七一道将备好的东西抱进密室,这才打开吕奇的册子,这位阁主早就研究出来了火药的配方,不愧是搞地质的,不仅有配重比,连化学性能也一并备了出来。   在这个朝代能制出来的只能是黑火药,主要的配方是硝石、硫磺和木炭等含碳的物质。   最终的助燃剂由硝石产生的一氧化剂来完成,最重要的是组配比,这吕奇不知道试用多少次才划定了最终的比例,其中最重要的硝石就占据了60%。   看着上面的百分比号,秦风心生感慨,同样是穿过来的人物,明明他都找到了那么多矿藏,怎么就玩砸了呢,被镇北侯揪着不放还得了重病。   想建个世外桃源又被想沽名钓誉的门生们拖累,还要辛苦养活门生,这特么不对呀。   既然有付出就该有回报,岂能白白养活那些人。   有方子在,有以前做实验的基础,动手能力极强的秦风根本没费什么劲就配置出来,只是听龙七说这硝极不容易弄到。   城中有一帮人专门去找旧城墙,旧墙基的土才能提炼出硝,是以价格高不说,数量不多。   秦风一听,这岂不是代表量产麻烦?   他忙拿起册子翻看,里面果然也提到了硝的来历,最好的方法是是硝石矿,这硝石矿说来也巧,正好位于西南部,秦风心里一动,有那地质图,又在西南,这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硝石在史上又记载为消石,化学组成其实是硝酸钾。自然界中的硝石是土壤中含氮有机物质在细菌作用下分解、氧化成硝酸后与土壤中的钾素化合而成的。   除却硝石矿外,进入秋季后,它会呈现盐花状覆盖在墙角或地面,民间称其为地霜。   东越国有硝民,硝民是专门取硝者,他们到处寻找地霜并将其置于桶中,用水浸泡再过滤,取滤液熬煮晾干,由此得到的才是硝石。   隋城无矿,龙七找了许多个硝民才买到这些,且花了不少银子。   看来要囤火器需得先开一处硝石矿,秦风庆幸那硝石矿在西南,倒是省了不少事,秦风松了口气,示意龙七试试,龙七取来火,有些犹豫不绝:“此药会如何?”   “爆炸。”秦风说了一个龙七从未听过的词,看他面上不解,解释道:“你点了试试。”   龙七是个胆大的,真拿着火引子过去,秦风有把控好量,点燃后轰地一声,龙七差点没管住自己的嘴,像个娘们似的喊出来,看到那火盆都被炸裂了,他的表情也裂了。   “这就是火药的威力,这仅仅是普通的用量,如果加大的话可炸得人死马翻,再强大的建筑也能崩塌。”秦风说道:“龙七,你们阁主曾经已经想出这么好的武器。”   可惜还是身死,这回连龙七都不得不感慨:“可惜了。” 第487章 一物克一物   “的确可惜,是以我们这次必须用好。”秦风说道:“硝石有矿,倒不用担心,我会着西南的人去偷偷采矿,此事必须瞒住所有人。”   “小的知道,包括冯宝。”   “不是信不过他,是他性子还担不住这样的大事。”秦风说道:“另外,我还需要你去找你的师兄和师妹,毒医洛凡尘及那位楚月姑娘。”   龙七脸上的肉跳了几下,秦风又说道:“我们有浮生阁的门生名单在手,可以着手去查查到底有多少在隋城,在为何人效力,柏庄主手下那位你见过了?”   龙七颌首,他是见过,但那位与他从未谋面,是以不知道他也是浮生阁门生,龙七仅在暗处观察一二,那人可能正是培育植物的专家,或许还精通农作物。   庄园里的牡丹都是他在照料,不仅如此,龙七还从管事的那里知道,栖落山庄的不少田地都是他在负责打理,这次也是他带路引着夫人去了浮生阁。   至于此人为何投奔了栖落山庄,据说是其来到中原差点饿死在街头,被夫人捡了回去。   栖落山庄素来有这样的习惯,救济几个落难的人不算什么,只是这人在栖落山庄呆了一个月有余后就认柏家为主,从此不走了。   秦风一听,拍了一下桌子:“这哪是人家不走,分明是他们发现此人有本事把人留下了,左平道初到洛城的时候可是被柏家耍得团团转,且栖落山庄的人上下一心,让人开了眼了。”   “东家现在与柏家上了同一条船,就是看中他们得罪了陛下,可能遭至杀身灭族之祸,又有这番本事,所以铁了心要与他们同谋,若将来他们翻脸不认人怎么办?”   秦风看了看龙七,暗道这小子果然比以前精明,秦风说道:“你可知仁道?”   “何意?”   “贵君轻,民为贵,以制民为根本,经济、农业、教育、国防等等全部要做起来,才能打造一个让绝大多数人满意的体制。”秦风说道:“柏家服不服,以后才知道。”   龙七品了品,说道:“可是说以理服人?”   “要是只认理就好了,哪有这么多讲理的人。”秦风嗤笑道:“这件事情说起来太繁复,你以后就知道了,我们现在正在进行的正是农业与国防为主。”   先民生,再自保,先生存,再谋发展,秦风说完,龙七还是不懂:“那国防是指?”   “所有军事力量都算。”秦风不能再和他说下去了,要真把现代的那些搬过来,怕是一天一夜都讲不完,话锋一转道:“阁主的这些配方真是绝了。”   只是可惜,若是有了火药,还得需要载体,若说好用,最好用的莫过于炸药包,只是那东西需要压合触动,这玩意他得研究研究,若是成了,便可以制作大理的炸药包严阵以待!   看见秦风脸上的笑意,龙七闭上了嘴巴,他有种奇妙的感觉,东家和阁主很是相似。   他们知道许多旁人不知道的知识,且动手能力奇强,那种特殊的文字除了他二人,尚未发现有第三人能破解,龙七说道:“阁主在浮生阁里潜心研究多年,自是不一般。”   “这是力的作用,那些门生向他求教,要借他的招牌,可你们这些门生本也是有本事的,他又何尝没有从你们身上求索?”秦风说道:“龙七,你想解开内力吗?”   未解开内力的龙七连曹景都招架不住,若是能想法子让龙七恢复内力,极好。   “以前不想,但现在想了。”龙七低头道:“东家迟早要树敌无数,固然可以用暗器与毒物自保,但并不足够,小的想全力以赴。”   秦风得了这允诺,当下说道:“奇经八脉我着实不通,上回治你的脑疾用了神经类药物,倒是我所擅长之事,是以此事还需要毒医帮忙。”   于大事,于龙七,都需得他去与洛凡尘、楚月接触,“他二人早就混进医馆。”   秦风不是没瞧见那女扮男装的小厮,这姑娘或许是精通幻术,应该就是催眠术,但不擅长乔装,喉结都不晓得弄一个,说话也没有变声,早看出来了。   龙七领命,但脑子里一浮起那楚月的脸,心中难免打个寒蝉,秦风见他平时巍然不动的脸乍现裂缝,暗道这世上的事都是一物克一物。   返回府上时已经是后半夜,不过睡了两个时辰便天亮,秦风满脑子都是压合触动的事。   一时间想不到如何制造这压合触动,不由得想到最原始的方式,用隔热隔燃的材料包装,再人为去点引线,这种只是比较麻烦,离不开火源,且不能投掷。   要是能制作出压合式的炸药包,袭敌时更高效,秦风醒来就冒出这个念头。   他怔怔地想着,突然冒出元帝那貌似和蔼的脸,顿时间觉得不太舒服,妈的,人要宰你,还得先给足好处,表面上看是他占了优势,可他心里门清,真等皇帝下刀的时候岂会手软。   秦风立马坐了起来,得想法子关注那南瀛国来使的情况,别特么真谈崩了得干仗。   秦风一出房间就见到端着洗脸水进来的冯宝,冯宝如今可乐呵了,东家一回来,他肩上的担子顿时轻了,这两日秦风忙着会老朋友,入宫回府,今日终于可以回归安定府。   是以,冯宝的脸色比外面的天还要晴朗,如今气温可比春时高,冯宝替秦风找了一套轻薄的夏衫,自然是上好的料子,一比划,发现秦风的腰瘦了一圈,不禁嘀咕道:“怎么瘦了?”   “养养就回来了。”荆无命从不远处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份名单:“东家,这是府里新进下人的名单,您过目。”   秦风毫不客气地收下来,准备留到安定府再看,荆无命如今回归了正位,看样子是准备跟着他混了,他给荆无命发银子,荆无命做事也情理当中。   等用完早膳,秦风赶往安定府,那些账房先生见他回来如临大敌,排着队把账本奉过来,冯宝也将最近各家商号的事一五一十地汇报了一遍,事无巨细,晓得什么说什么。   秦风听着听着有些恍神,已经这些时日过去了,她怎地还无动静? 第488章 天香阁来客   秦风事后自会找各位掌柜前来开会,现在只是听个大概,翻看账本时见那书行的账目尤其漂亮,不禁手指叩在桌上,想着要不要见见聂峰。   正迟疑,那守门的小厮过来奉了一封拜帖:“东家,有访客想与您一见,这是帖子。”   翻开,只见上面写着诺大的三个字——天香阁。   见天香二字,秦风心里微微一动:“请。”   来人带着两名随从一同入内,待走进秦风的“办公室”,见是一名玉面小郎君,生得唇红齿白,却是端雅无比,一拱手间颇有名流之风:“见过秦公子。”   这声音略显低沉,来人身着月牙白衣衫,手中握着玉骨扇,眉眼俊秀,语气不卑不亢,第一眼的眼缘颇是不错,荆无命看着这小公子,惊异道:“这位看着眼生啊。”   “在下初至隋城,听闻鲲鹏商行的大名,特来拜会,也想与秦公子交个朋友。”来人说道:“在下冷若寒。”   说者有意,听者有心,秦风望向他的喉咙,见那喉结分明,命冯宝看座奉茶,跟随这小公子进来的两名随从一看也是练家子,荆无命打量了好几眼。   秦风说道:“不知冷公子做何营生?”   “花艺。”冷若寒说道:“听闻鲲鹏商行旗下有多种客栈还有温泉度假村,未知对花应有需求,天香阁不止有牡丹,更有让花更精美之道,冷家奉为插花之道。”   秦风盯着他的脸,若有所悟:“是否要找鲲鹏商行合作?”   “初来乍到,且要拜拜码头,来得唐突,还请秦公子见谅。”冷若寒一挥手,随从奉上一礼盒:“小小见面礼,不成敬意。”   龙七看着这位姓冷的公子,只觉得这位的举止真是优雅无比,与那花艺简直天生匹配。   只是这花艺大多是女子经营,这般雅秀的公子若是经营,龙七略想了一下,觉得大概比起花,这位冷公子才是让诸位高门贵女热捧的对象吧。   没看前阵子那状元郎迷倒多少少女,以他为蓝本撰写的话本子卖得很是疯狂,可见这女人若是追捧起男人的好颜色来不比男人谋美人差。   秦风哪能当面拆礼物,只是说道:“来者皆是客,不如中午玉春楼详聊,鲲鹏商行在花艺一块确是空白,若有合作空间,合作一把又何妨,隋城从不缺少附庸雅艺之人。”   “秦公子快人快语,既是如此,先行谢过公子。”   那两名随从也是如释重负的样子,既是中午要叙话,这冷公子便也没有走,反而是在安定府里兴致勃勃地参观了一圈,看样子颇是自在,这份气度让冯宝也嘀咕了一句有见识。   外地商户要来隋城发展其实艰难,原本的商圈极难接受新人加入,是以这冷若寒前来拉拢秦风是在情理之中,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   秦风觉得如此,仨手下更是觉得如此,是以也没觉得冷若寒在安定府呆着有什么不妥。   一直到了午时,一行人杀去玉楼春,随从们在楼下用餐,秦风与那冷公子上楼进了包间,望着两人的背影,冯宝很是雀跃:“这要是谈成了,咱们又能打开一片市场。”   秦风引着那冷公子进了包间,挑的是最靠里面的那间,隐蔽性最强,隔音最好,那冷公子还未入座,秦风突然伸手抚向这公子的喉咙间:“此物是如何做出来的?”   啪地一声,这冷公子手中的玉扇轻轻地敲在他的手背上:“非礼勿视,非礼勿动可晓得?”   声音依旧低沉,完全不似女子声音,但其眼眸却突然迸出光彩,又有几分疑惑:“此伪装可是阿娘他们千辛万苦研究出来的,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眼前这翩翩公子正是晚到一步的萧令瑶!   “换成旁人自是不知,只是这天香,国色天香除却牡丹还有何物?”秦风看着她喉咙间的喉节,叹道:“快说,你这声音是怎么变的?”   “服了药。”冷若寒,不,萧令瑶低语道:“江湖花样繁多,我也是这次才知晓,这花艺本就是我长项,且有阿娘的人助我一臂之力,若有你加持,定能在隋城扎根。”   “地方有了?”秦风的目光在她的脸上丈量,不得不叹服栖落山庄的本事,虽是俊美但毫不见女气,若非天香与她化名的微妙,他也难断定。   天香指牡丹,冷若寒,冷寒二字,想想萧令瑶与赵伦的本名就晓得了,天底下知道他二人本名的屈指可数!   “栖落山庄在隋城本就有铺子,这些时日未跟来,一来是这伪装还在研究,二来也是挑地方。”萧令瑶虽是惊奇他这么快认出来,但也自认为这伪装过关,荆无命与她见面不相识!   至于秦风么,他真是智近于妖。   “为何挑中这花艺?”   “你在明,我在暗,暗处除了一众暗卫与以往与我交往的官员外,其实还有一处可下手,那就是各府的后宅,那些女眷处可得来的信息可不亚于红羽楼。”   萧令瑶坐定,秦风跟过去点菜,看她连坐姿都变化,不禁佩服:“可是庄主教导?”   “非也,是柏小公子。”萧令瑶说道:“一言一行俱是学他。”   待菜上来,萧令瑶从袖中取出一物:“此是我这几日整理的朝中与我有联络的官员,你暂且记下来,以后若是有事,可寻他们相助,但最好不要露出痕迹,以免引来陛下猜忌。”   听她称呼元帝为陛下,秦风心情有些复杂,展开名录,果然见郑枭也在其中:“此次大皇子被刺杀的线索过了郑枭的手,他与黄大人都与我过了明路。”   “黄棠为人稳重,他愿意如此可见是百分百信服于你。”萧令瑶说道:“只是郑枭的担子重些,他会与大理寺接触。”   “郑枭于科举有功,上回得陛下恩惠得以随行皇寺,亲眼见到飞龙军入佛塔,这本是理所当然的事,况且依这位的性子估计能让那边不好受。”   想到郑枭那直来直往的鲁莽性子,秦风其实有些怀疑:“他本人性子的确如那般?”   “你我既能演,又何谈他人?”萧令瑶说道:“行为鲁莽不代表心思不能细如针,这位郑大人可曾在你面前露出过分毫与我等有关的痕迹?”   还真没有,从一开始接触,这位郑大人给人的印象就是个在朝廷混饭的边缘人物。   恰是这种不起眼的小人物,却能成为关键的钉子。 第489章 都是骗人的鬼   “你这般来隋城,就不怕左平道找麻烦吗?”秦风想到回隋城后还未与左平道打过照面,但从见元帝的情况来看,显然左平道识趣地闭紧了嘴巴。   提到左平道,萧令瑶眼底的憎恶自然浓烈,她低声说道:“如今可用易子风要挟于他,但难保他不会想办法救出易子风或干脆杀人灭口,我们若失人证,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我走以后,你们又做了甚?”   “审讯了易子风,从他嘴里得知了不少东西,你可记得那名叫绿妩的姑娘,她被杀不是意外,是左平道有意而为之,只因那女人长相与我相似,白家偏要探询给他送美人。”   “他大概不喜他人窥视其秘密,所以下了狠手,不止那绿妩,连左家后院中的几位美人也一并被他除去,白家派去的画师也被他送出城,易子风称本是要杀,那人却不知所踪。”   想到白连州那些时日是总想与左平道打好关系,上赶子地去巴结,竟然想到这一出。   看来从古至今,这权、色、钱是贿赂拉拢的利器,不过姓白的算是没估算到,左平道这人性子古怪,不喜欢他人揣摩他的喜好,物是如此,人更如此。   秦风突想到一事,说道:“他府上的美人也是和那绿妩一样?”   想到易子风所说,萧令瑶悻然道:“正是,不过此人暂时可用,且留着他的命,阿娘说待时机成熟势必取他性命,这易子风对他也并非真忠诚。”   “不过是为了往上爬,左平道捏着他的把柄,又以好处诱之,他才敢与左平道一同谋事。”   那厮!秦风兴致大起:“他竟是沾了人命。”   “这朝廷百官中有不少人皆沾过人命,只是不为人所知罢了,但此事对他大理寺卿来说可是大事,此事可又是一把柄,在你未成功撤出隋城以前,须得将引人压死。”   势必教他不能吐露实情,还要让他替他们打马虎眼,萧令瑶突想到,这般对于擅算计与布局的左平道来说才是莫大的屈辱,她心中突生几许快意。   秦风微微一笑,迅速低头看着这份名单,其中一人令他大吃一惊:“竟有武安侯夫人?”   仍记得花宴之时,那武安侯夫人百般捧场,几次三番地主动抛话题,预售时更是撒下银两预定了不少,敢情是早有交情,并非无缘无故!   这根暗线埋得太深,如同听到容莹安说镇北军中有她的线人一般令人震惊,秦风终是轻笑道:“与尔等合作竟有这般收获,不过这武安侯备受圣心,岂会与你们一处?”   “原本我也不解,武安侯夫人几次三番寻机会与我接触,原是这位夫人主动,只是我二人十分谨慎,故从未将关系亮于人前,她示好并非作伪,这番见了阿娘才晓得缘故。”   “原因倒是不算简单,一来这位武安侯夫人与陛下有杀弟之仇,二来武安侯被陛下明升暗降,其实早就生了嫌隙,你可曾见过哪位武安侯空有名头却无封地的?“   秦风一细想,还真是如此,历史上曾经有过四位被封武安侯的名人,都有封地,东越这位承了“武安”的名头,却连封地都无,仅在隋城享个名头。   这皇帝与臣子的关系真是错综复杂,都不是表面看到的那般:“可知武安侯与陛下为何生有嫌隙?”   “武安侯本姓肖,肖家曾经是大皇叔,也就是前太子的支持者,后虽算是支持陛下登基,但陛下心中始终有心结,怀疑肖家与前太子部属仍有联系。”   “武安侯本是骠骑大将军,擅用兵,精于谋略,其能力据阿娘称还在镇北侯之上,可惜肖家本家只是像易子风那般只是良籍,并非贵籍。”   “其本家的实力无法与陈家相比,是以肖大将军虽与陈天啸同时封侯,但陈天啸可以统领镇北军,可肖大将军却明升暗降,说是驻守隋城,手下可用之兵少得可怜。”   “肖大将军对北漠国也有收复之心,可陈天啸北上,他的雄心壮志均被灭于摇篮,对陛下生有不满之心,再加上其夫人与陛下的恩怨,自是不愿意再效劳。”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就算武安侯曾经支持的是太子,但最终不也倒戈当今的陛下么。   对前太子的残部来说武安侯已经是叛徒,岂会再与其残部勾连,真是帝王多心,将这般的将才困于池中,这对武安侯来说是何等地憋屈。   “武安侯夫人之弟是如何死的,我记得这武安侯也是将门出身,本也是一名虎女,其母家是姓宁的?”秦风说完见萧令瑶皱起了眉,她如今女扮男装可比一开始要像得多得多。   “其弟便是我阿娘真正的心上人,是死于陛下手中。”萧令瑶说道:“武安侯夫人与我阿娘也相识,是以早知道真相,可对外,那位宁将军是死于战场,为北漠国敌军所杀。”   杀了人还粉饰了太平,真相掩埋,这让宁家的女儿如何能忍,其夫又倍受元帝猜忌,封侯不给封地,又将他们全家禁于隋城,兵权被瓜分,憋屈啊憋屈!   这一说,秦风想到一件事来:”驸马甄选时就听说陛下曾有一名义弟死于沙场,听说两人感情极是深厚,可是指武安侯夫人的弟弟?”   见萧令瑶点头,秦风只叹演技最好的原是元帝!   想到武安侯夫人当时与他一同提及那前朝如何如何,想来也是从萧令瑶母亲那里听来。   果然是老相识,秦风抿了口茶,在这份与萧令瑶有联络的名单上,过半都是武官,文官仅占少数:“仕家大族岂甘愿上阵杀敌,是以高阶文官大多在仕族大家之中。”   “寒门出身的大多做了武官,靠武举出头。”萧令瑶点头道:“若走仕,仕族子弟是横在前面的绊脚石,实在难以逾越,前朝后代都避过了文考,而走武考。”   这就说得过去了,秦风看着这份名单,只觉得其份量压在手心,或是因为亢奋,手心俨然冒着热气,他将其折好收起来:“给我不后悔?”   “阿娘称与你已经达成一致,迟早都要往一处去,眼下劲往一处使便好。”萧令瑶看着他,顿了顿,说道:“未知你上回与阿娘是如何谈妥的,她眼下极是愿意助你。”   看来那位夫人并未将他在桌案上写的四个字如实告诉萧令瑶,许是那位夫人遭受的种种,断不会让女儿轻易相信男人的承诺,罢了,说得再漂亮不如做得好。   “如何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如何做,你们女儿家家切莫相信那些甜言蜜语。”秦风正色道:“男人女人的嘴,都是骗人的鬼。” 第490章 皆尸位素餐   萧令瑶噗嗤一笑,差点没端住公子哥的派头,忙轻咳后做出男人模样:“休要再贫嘴,幸好是在此外,要是在外面就该露出马脚了。”   秦风正色道:“你伪装得如此妙,连声音都变了,这隋城也唯有我认得出来。”   话音落下,萧令瑶的脸蛋滚烫,也不禁服气:“是你厉害,那我继续说了。“   “阿娘如今正启动以往的暗桩,只是为免暴露不得急于一时,尤其是镇北军中的暗探,一来担心这九年有了变数,二来担心他们转而与前齐王世子联络,心思有变。”   此时外面有人叩门,伙计送饭菜上来了,两人的脸色收得极快,待那伙计走了两人才放松,秦风将回隋城后的事一五一十地道出。   听闻赵伦要入户部,萧令瑶已经面色不太好看,待听秦风分析元帝用意,她更是怒极。   “我已经怂恿五皇子向陛下请命出宫,哪怕不封王也要出来,”秦风说道:“久居宫中易成为箭靶,且不利于我们行事,他个性刚强,不受皇宫拘束,硬要出宫也在情理之中。”   萧令瑶颇是兴奋,想到元帝那多疑的性子,也不知道赵伦有几分能出宫的成算。   提到那南瀛使团,萧令瑶也是一点就通:“此番若是和谈顺利免于战事,于你倒是一件好事,若是提高商税方能忍受,若是要用身家去支持战事,实在憋屈。”   秦风笑道:“红羽楼的分成还有几个月才能拿到,若是此番被陛下割去,心疼的何止我。”   萧令瑶是听不得银子,此番她来隋城,所有的本钱都是栖落山庄所出,就连随行的人也是精挑细选,确实是些精通花艺之人,只是与其它花坊不同,她这边男子居多。   来到此处,她确实要向秦风取经,这用银子的地方也更多,她突想到那内库的宝贝,说道:”公主府内库中的宝贝中还有一批是我的私藏,有空替我取出来罢。”   “行,你列个清单,我取出来送过去。”秦风说道:“咱们言归正传?”   萧令瑶想了想,突然抬起酒杯:“还未谢你上次搭救之恩,今日这杯酒……”   “一家人客气什么?”秦风说完,坏笑道:“哦,说错了,我是说同一条船上的人还需客气什么,若非去救你,我与柏家还搭不上线,对了,你离开时兵器行如何了?”   他话锋转得快又急,萧令瑶纵然是有几分恍神,又被他将注意力转移到别处。   “兵器行有野僧帮忙,先将现在军队所用兵器全部进行了改良设计,保证所制作的兵器均是介于江湖之客用与军用之间,以此避过监管,待你下了订,更会半公开半隐秘。”   秦风心下松了口气,问起萧令瑶所开的铺子,想那花艺是技艺活,隋城无处可寻的花均由他处运来,镖局那边需要往返各处,恰好可以替他与栖落山庄互通消息。   这也是萧令瑶等人商议后决定,恰好与之前计划相符,秦风就知道柏江与夫人并非池中物,他能想到的,他们都能筹谋。   眼下最重要之事便是将财产转移,他在离开隋城前已经安排冯宝将名下不少宅子挂在牙行待出手,昨日听冯宝说全部出售,所得的银两他已经拿去照常做成金叶子。   “阿娘托我想办法解决掉唐家,你可有好主意?”萧令瑶好久没吃到玉春楼的菜,方才下了筷子便有些停不下来:“唐相有复势之相,这可不妙。”   姓唐的老头子是他们共同的仇人,秦风早想寻机会让唐家覆灭,以往他身份有限,筹码有限,难以将其彻底逼上绝路,如今,却不一般。   秦风的筷子探进茶水里,在桌上写了一行小字,萧令瑶的眼神瞟过去,露出一抹笑意。   “鹰犬为刀,欲加之罪。”   秦风看进她的眼中,说道:”好戏即刻上演,好生瞧着吧。“   待秦风与这冷公子步出玉春楼,两人在门口施礼便分开,那玉春楼的掌柜薜成看得分明,只觉得这客人脸生的得很,听冯宝说是来谋求靠山的外地商户,薜成了然了。   “咱们东家如今也是名声大振,这都有来拜山头的了。”薜成说道:“对了,那南瀛来使今个来了一趟,把咱们楼下全给占了,真是霸道得很。”   秦风恰好送完人进来,听到后更是庆幸那日未曾答应那礼部官员:“来者是客,只要如常给银子,你们好生照顾着就是,开门做生意没有拒客的道理。”   “银子倒是给足了,他们好歹代表一国的脸面,不至于这点面子都不要。”薜成只是想到那伙人的气势汹汹,这可是东越的地盘,岂容他们放肆,想想就不得劲。   说来说去,且是那水师不力,连带着东越被南瀛小瞧!   同样这般想的何止是薜成,玉春楼的客人们听到均是如此,更有客人气怵怵地说道:“听说今日陛下就要宴请他们,今个晚上不知道会出什么大事,那公主是要配给谁。”   “人家是冲着咱们陛下来的,要我说,咱们陛下也正当壮年能再迎个小宫妃倒也没甚,可那是南瀛帝姬,刚绑了咱们的渔民,没收了咱们的渔船,俘虏了水师将士,心里窝火。”   “可不是嘛,可谁让咱们的督军是这等不中用,这几年东南海面上就没太平过,吃过的亏都快数不过来,若是不行,就该让位,这叫甚来着……“   秦风脑子里浮出一个词来——尸位素餐。   所谓今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皆尸位素餐!   可就算这般,何拥的官职未撤,依旧在其位,秦风虽骨子里不是东越之人,也躁郁得很。   秦风给薜成抛了个眼色,薜成心中有数,忙说道:“罢了,罢了,各位见好就收,若是让人听了误解了去,岂不是自找麻烦,如今南瀛使者不时出没,少点争端为好。”   那些食客们一听也是这个道理,纷纷摇头闭上了嘴巴。   秦风这才与众人告别,待回了安定府,将众人打发出去,他独自呆在房间里将萧令瑶予他的名单取出来,直至背得滚瓜烂熟才将其焚毁。   这得多亏他读博的经历,背文献都不在话下,何况这些?   萧令瑶改头换面归来隋城,他无异于后背有了支持,有夫人首肯,他们的暗卫也能为他所用,秦风想到夫人所愿,再想到唐红英如今复又张狂,这一切均与复势的唐相脱不了干系。 第491章 请陛下亲启   虽是返城没有几天,眼下的局势倒也清清楚楚,左平道果真如他们所料地闭上嘴,他们博得了布局的机会,但此人随时可能生变,须得谨慎再谨慎,如今多了萧令瑶送来的筹码。   此一桩又足以挟制他一番,秦风暗忖需得让萧令瑶的暗卫们盯紧此人,能用时则用。   再说另一隐性的危机,莫过于赵伦要入户部负责征收商税,若是简单地提升商税额度倒也罢了,若是起了战事,鲲鹏商行必定大出血,如今商税之事尚未提起,倒是和谈在及。   三品顶戴只是虚职,哪有入朝的资格,他也只能在外等候消息,听待风声,是以这件事情的走向如何,并非自己所能控制,暂且待之便可。   接下来便是帮着萧令瑶在城中打开局面,让天香阁成为那高门大户之女聚集之地,让天香阁成为另一个红羽楼,这女子若是八卦起来,信息量可大得多。   红羽楼是前驸马所开,虽是前驸马,毕竟与皇家还有皇子义兄的关联,是以春娘反映那边厢可探查的情报少了许多,可见来客均变得谨慎,天香阁,此路可通。   所谓要事从急,秦风将天香阁写于纸上,此是如今要做的事之一,剩下一桩便是那唐相。   轩辕北虽死,但临死前给他出的主意倒是发挥不小的作用,如今搭上宋清明这便车,倒是又起东风,可惜了宋清明辛苦一遭,大半功劳都被唐相抢去。   宋清明又不是铁疙瘩,心也是肉长的,上回来府里多少露出几分怅然。   如今唐红英在太傅府里复又张扬,虽有秦云的新妇牵扯住她,但此不是长久之计。   想到与母家联络上的姨娘,秦风心生一念,取出纸笔,当下修书一封要递予江北柳家,待书写完毕,立马叫冯宝进来,着他秘密发信。   待门再一关上,秦风的思绪再次转开,天香阁要打开局面不难,但如何除掉唐相,在玉春楼时他仅有初步的想法,如何实施方才是重要。   鹰犬为刀,欲加之罪仅是个初预想,以哪只鹰犬为刀,又加以何罪,眼下有何罪可用?   秦风脑海里想到最近出现在隋城的人马,还有过往的人员脉络,思绪终是慢慢清晰,他取出笔纸,将与唐相有牵扯之人之事悉数写在纸上,手指轻叩,终是笑了起来。   天理昭昭,善恶有报,此局若成,唐府谢幕。   夜间的宫殿里正是歌舞升平,今夜是元帝替南瀛使团接风洗尘之宴,赵伦身为五皇子也有出席,年岁最小的他坐在四皇子身边,四皇子不时好奇地打量他,他目不斜视,无视之。   今日三品以上的官员与皇子后妃均有出席,皇后不在,便由媛贵妃坐在元帝身侧,目视之人无不在心里打起了算盘,看来,二皇子要子凭母贵?   大皇子与锦华公主薨逝以后,皇后便失了踪迹,有消息称她言行失常惹了龙颜大怒,但看在逝去儿女的份上,元帝并未动废后之念,仅将其禁于后宫,吃穿用度一切如常。   但外人晓的仅是这些,真实情况如何便无人知晓了,但陈家如今俨然只剩下镇北侯支撑门面,想到此,不少人的目光又看向镇北侯世子,他刚封参将,官职不算高但算个外戚。   元帝亲点他入宴,此一番是抬举还是甚,无人敢猜想。   陈伯远坐的位置并不靠前,毕竟算是个走后门进来的,他嘴角带笑,似是对此安排无异。   他目光扫过南瀛使团,那位柔姬公主被使臣簇拥着坐在其中,却是未揭面纱,他在心中冷笑,玩犹抱琵琶半遮面这一招,他们父子俩这些年不知道遇上多少次,不足为奇。   但这一招在陛下面前用更是小瞧了东越国的这位君王,他若是等闲之辈,他们镇北侯府何至于在那北关苦熬,不管南瀛使团送此女过来为何,今日定不能如愿。   再说那何拥也在席间,却是坐立难安,他夸大军情哄骗陛下之事被揭发已久,被召回都城也有些时日,元帝始终未将他羁押,更别提审他,在外人看来他这是被厚待了。   只有他自己晓得自己被暗中敲打过,这哪是对他轻拿轻放,如今恐是要看与南瀛的谈判结果来定他的罪,秋后算账何时都不晚。   是以他现在后背已经满背的汗水,偏要装得镇定,他抬头对上白相探询的目光,喉中一片苦涩,他当初就不应该贪图这个位置!   带军不易,带水师更是难,那水上作战条件有限,哪像陆军,以往水师的名声太盛,在盛名之下接手更难施展,何拥不知他到了这个份上仍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废物。   宋家父子均有出席,但宋洛如今拜了右相,位次仅在元帝与媛贵妃之下,对面则是唐相,唐相身侧则是副相白北堂,看着这般座席,不少人低头抿茶不语。   那南瀛来使也在看着座席,姓千的来使俨然是这使团的头,突低语对身边的柔姬公主说道:“殿下可看到了,东越的君王并非殿下所想的老头子,如今不过四十多岁。”   那娇小的公主捏紧了双手,千大人见状说道:“殿下可别忘记此行,陛下好不容易抓到东越的错漏之处,你必须如愿嫁至东越,想想你的处境。”   柔姬的头垂得更低了,恰在此时,元帝举杯道:“略备薄酒以待来客,东越与南瀛比邻而居,今朝千大人与柔姬公主远道而来,且以一杯薄酒贺之。”   元帝话音落下,朝臣们齐齐举杯:“贺友朋远道而来!”   陈伯远抬手微微抿上一口,袖子遮挡住笑意,真没劲啊,全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两国都已经调军到沿岸,一言不合就要打起来,还能在这里贺友朋。   至于何拥拿不准南瀛使团会如何开始,总不会在这宫宴上就发难?一口酒下肚后依旧烦闷。   千大人是个近五十的老油子,此番南瀛君王派他前来自有打算,果然,他豪爽地饮完整杯酒,放下酒杯,立马离席。   众目睽睽下,千大人跪地奉信:“吾携君王亲笔信欲奉陛下,还请陛下亲启!” 第492章 执刑   “呈上来。”元帝收了信,展开,上面果然盖有南瀛君王的印章,短短的几张纸,将最近两国在海上的纷争及误会说得清清楚楚,但字字句句均指向东越用军不当,小事化大!   宋清明再笨也看得到元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想也知道那书信上并没有好话,不过元帝的失态也不过在瞬间,马上便恢复了常态,再看后面,元帝在心中嗤笑。   前面摆出架势指责他们的过错,后面却突然当起了好人,说是两国关系如今紧张,是以送亲女入东越都城以结两姓之好,以此平复两国关系,南瀛愿大肚不计前嫌。   呵,好人全是他们南瀛当了,东越倒要落个用军不当,将领不才的名声!   这封信说是南瀛君王所书,却不知经过多少谋臣思虑,字字句句均是考量而书!   不过对方倒也聪明,其中内容以书信奉之,而非由使臣口述,如此一来也算是保全了基本的颜面,元帝却不想领这个情,也未招呼那使臣起身。   姓文的使臣始终跪在地,时候久了,身子难免有些抖动,正欲出声,元帝将信往边上一放,朗声说道:“贵国君王说得有理,此番两国海上纷争确属乌龙。”   那使臣听完面色微僵,不解为何这东越君王认得如此快,又听得元帝说道:“本国情报均由驿站而来,由下而上,不知道要经过多少重,东南距离都城颇远。”   “是以朕收到时海上的情况已经多变,两国已经产生纷争,是非曲直也是在事后知晓。”   何拥听得元帝这般平静的说话,突有种不好的预感,越发地坐立难安。   那使臣几次三番想要插嘴,都被元帝的气势压了下去:“大理寺卿,刑部尚书,都察院左右御史何在?”   四人匆忙出列:“臣在。”   “朕着你四人调查水师一案如何?”元帝看也不看何拥一眼,言辞严厉:“将所有证据呈给使臣,切勿藏私。”   “是,陛下。”那刑部尚书起身将备好的卷宗交予那千大人。   此时何拥若是不知晓元帝在打什么主意就枉在官场这些年,他欲出声,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整个人半瘫在座位上,面前的美酒美食均如同鸡肋。   那千大人接过去看了,眼皮也不禁跳了好几下,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是他们南瀛先查了东越的渔与渔船,水师前去交涉却未和平解决问题,两军产生冲突。   撇开这冲突不说,最大的问题在于东越这水师督军将南瀛例行海巡的一艘船只说成数只,数人的编制说成了数百,夸大其词,令东越陛下做出错误的指令,往东南派了军。   正是此举才加深了两国矛盾。   而造成这一后果的正是东越水师督军何拥!   “前因后果俱已查清,朕姑且不论为何贵国水师要强行扣押我东越子民与渔船,且不去论为何两军初交涉时会弄得不欢而散,后续事态严重偏离确是我东越情报失实。”   “此事务必会给贵国一个交代,来人,将水师督军何师带上来!”   元帝话音落下,两名早就准备好的飞龙军踏步上前,将早就胆颤心惊的何拥揪了出来!   这番剧变在座之人均未想到,宋清明更是放下酒杯,双手束在身侧,余光瞟到对面,只看到那南瀛使臣团们面色不虞,似是对这般变化不太乐意?   那何拥被押上来后立马瘫倒在地上:“陛下,臣知罪,还请陛下高抬贵手,饶臣一命!”   “因你一人之错造成两国和平局面被打破,治军不力,治下不严,瞒上瞒下,夸大军情,死罪难逃,此事已由三司查判结束,势必要给南瀛一个交代,飞龙军何在,执刑!”   何拥双目欲裂,怪不得自他返回都城后元帝忍隐不发,原是在这里等着。   这是要用他的命来平南瀛之怒,平息两国即将要起的战事,再顺便把他这个督军换掉!   后知后觉的何拥没来得及再求饶一句,两名飞龙军便疾速上前,虽有佩刀却未用,一人扳住何拥的脖子,另一人则扳住他的下巴,只听得一声脆响,竟是令何拥颈断而亡!   尸体缓缓落地,诺大的殿堂中寂静无声,两名飞龙军返身叩拜:“回禀陛下,罪臣何拥已伏诛,请陛下查验。”   “不必了,”元帝示意他二人将何拥尸体带下去,转头看向那使臣:“千大人可满意了?”   那使臣千算万算没想到元帝会来这么一手,只觉得嘴巴被狠狠地堵住,又见元帝居然笑了出来:“冤有头,债有主,功过是非既是清楚,东越国已经清算,不知南瀛欲何为?”   所有人这才恍然元帝为何如此安排,是是非非既是理不清楚,那就来个一件件清算,南瀛在这件事情中并非无错,羁押他国渔民渔船,与东越水师冲突是实打实的吧?   往东南押兵确是东越接到情报后所为,确也激化两国矛盾,可罪魁祸首已经伏诛,这便是东越国的诚意,既是如此,南瀛也该有所表示。   这千姓大人原本志得满满,欲以受害者身份压制东越一头,孰料元帝一招就破其节奏。   若他没有猜错,元帝早起了换将之心!   将何拥召回都城,主动邀请南瀛使臣前来隋城,原就是计划好要如何行事,并非他们想象的理屈而屈服,更不是示弱,是他们低估了这东越的皇帝!   何拥是折颈而亡,虽未出血,但众人依旧能感觉到死亡的余韵,面对美食也难以下咽。   尤其那些文官们更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自处才好,倒像一众武官,如郭将军,武安侯等人面不改色,这种情况于他们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以前随元帝上战场见多了。   宋家父子俩可没他们这般镇定,尤其是宋清明,他不是没见过死尸 ,但那都是在天灾之中意外身亡的百姓,像何拥这种被陛下公开处刑的情况还是首次。   他将手放到桌案之下,突觉得有人正盯着自己,抬头一看,竟是南瀛国的那位柔姬公主。 第493章 这位郎君如何?   虽是隔着面纱,也能看到对方那有些忧虑的眼神,也不知道是否他表现得太骇然,才引来对方留意,宋清明忙低下头,平静心神。   面对元帝的质问,那千大人的眼皮子都在跳动,好不容易才压下心绪,两国互有情报往来,但对这位东越君王的情报无不是说他是靠先帝权臣起势,倍受朝臣裹挟。   但如今看来,这位哪像被裹挟的帝王?!   待平复心神,这千大人终于找回神智,伏地道:“陛下英明,多谢陛下替南瀛主持公道,那前面冲突之事实属误会,贵国渔民误入南瀛海域,是以例行盘查,未料……”   元帝不待他说完,便说道:“千大人也承信东越误闯之人是渔民,那便是平民了?”   不好,中了这皇帝的陷阱,姓千的顿时大汗淋淋,元帝的手指轻敲:“贵国水师乃精锐之师,用以海上巡防的船舰也非寻常,竟用来对付东越普通百姓,真是大材小用。”   真是一句错,句句错!   这使臣的锐气在何拥死之后被消磨殆尽,不禁叩首道:“陛下,此乃误会。”   “若说东越有错,贵国岂是无错?”元帝的语气显得有几分松散:“东越愿请南瀛前来相议已经是诚意十足,不知使臣大人如何想?”   “自是如此,是以我南瀛君王方才愿意将最疼爱的小女儿柔姬公主嫁入东越,以成全两国齐美,还请陛下允柔姬公主入宫!”这使臣直接单刀直入,说明用意。   那柔姬公主顿时间被不少目光打量,藏在面纱下的脸看不出神色,可那双眼睛里满是无措与不安,宋清明心里微动,这看着不怎么情愿?   但既是提到她,柔姬公主如事前演练好的那般施然起身,她虽是生得娇小,但自有柔弱的美感,仿如正遭受风吹雨淋的花儿,盈盈弱弱地跪倒叩道:“柔姬拜见陛下。”   “公主请起。”元帝看着眼前这比萧令瑶可能还要小些的姑娘,心中莫名地来火,那南瀛君王以为他萧佑是色令智昏之辈么:“看公主年纪应比朕的女儿还要小些。”   这话实则是变相地将柔姬与自己划开了界限,陈伯远挑了挑眉,父亲看来是小瞧元帝了。   今日种种看来,元帝这些年已然不是多年前初登帝位的半傀儡皇帝,怪不得敢对陈家下手,陈伯远心中终于微微震动,低头掩去了脸上原本看戏的神色。   柔姬听闻头顶帝王的说话,越发是抬不起头,又听到那个声音说道:“如此年纪入宫侍朕岂不是可惜,百姓不知要如何非议朕,千大人这是想做甚?”   不等那使臣说话,元帝指向自己的四位皇子道:“朕的四位皇子均在此处,二皇子的皇妃已有身孕,朕即将做祖父,柔姬公主入宫不可。”   被点到的二皇子萧令堂忙说道:“父皇所说极是,儿臣看柔姬公主柔美,东越好男儿不在少数,在座的不少都未娶亲,父皇何不替柔姬公主指婚?不知使臣觉得如何?”   真是被将了一道又一道,处死一个何拥,倒让东越这帮人拿回主动权,如今还要倒压了!   何况那何拥,东越皇帝根本早就想弄死了吧?!   千使臣心里憋着一团火,现在是无处可发泄,本来是要送柔姬公主入宫,现在成了指婚!   “二皇兄所言极是。”三皇子立马跟上,他们身为皇子岂能再有女人进宫,这女人比起后宫现有的妃嫔都要年轻娇美,万一父皇糊涂给了她子嗣,岂不是麻烦?   三皇子朝在座的一望,突然看向陈伯远:“世子好似没有成婚?”   本以为在看热闹的陈伯远未料到这把火能烧到自个头上,当下是一愣,未等到他接话,元帝突恍然过来,看向一边的宋洛:“宋爱卿,朕记得宋尚书也未成婚?”   在座的人都是一懵,陈伯远更是罕见得没反应过来,待想到自个的身份这才会心一笑。   外邦公主嫁入镇北侯府,这不是给镇北军勾连敌国的机会么,三皇子不愧是外家为武将,脑子里生了混沌,居然把红线抛到他这里,这下好,定是惹了陛下不悦。   宋洛闻言一惊,他虽是烦心儿子婚事,但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恐是无法消化,可若不说实话也是欺君之罪,他唯有诚实以待:“回陛下,犬子确未有安排亲事。”   “千使臣,宋清明,本朝工部尚书,位居正三品,其父为本朝右相,为朕之不可缺失臂膀,年轻有为,乃本朝栋梁,贵国既有心与东越结为晋好,那朕便为他二人赐婚!”   “柔姬公主,你看这位郎君如何?”元帝笑问道。   宋家父子已经当场呆住,岂能料到有如此变化,宋清明更是仓惶,还是父亲推了他一把他才反应过来,忙起身离席跪倒在地:“陛下,公主乃千金之躯,臣恐是……”   “你岂可妄自菲薄?”元帝的语气中带有几分冷意。   宋清明再迟钝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回话不妥,喃喃道:“臣只是怕委屈了柔姬公主。”   “岂会。”一直沉默的柔姬公主突然伏身拜跪:“多谢陛下恩典。”   这!宋清明诧异地望向公主,他与这位可是头回见面,方才也只有一个眼神交汇而已!   人家是冲着东越皇家来的,却被元帝塞给他,当事人还同意了?   宋清明一时语塞,再看那使臣团,何止那位千姓的大人面色大变,使团全员一下子哗然变色,居然在殿堂之中交头接耳,元帝倒是面色不改,笑呵呵地说道:“宋爱卿有福气。”   事已至此,再无回头箭,宋清明只好谢恩:“谢陛下隆恩!”   此时,接收到元帝眼神提醒的媛贵妃施然开口道:“不知柔姬公主如今住在何处,可是习惯,本宫膝下无女,见到柔姬公主心都要软了,可否请公主入宫与本宫同住?”   未等柔姬说话,媛贵妃又说道:“陛下既已赐婚,也应当给柔姬公主一个牌面,臣妾大胆请示陛下,不妨让公主从臣妾宫中出嫁,如何?” 第494章 喜从何来?   席下众人一片哗然,只有那使臣团面色黯然,这哪是抬举给牌面的事,分明是要先把人弄走,以免生变,看来,他们想把人塞入皇宫是不可能了。   未婚的何止有这位工部尚书,远的,有那镇北侯世子,近的,那四皇子未娶亲,东越国皇帝新认的五皇子也未娶亲,这皇帝狡诈得很,竟将柔姬塞给臣子!   心中恨得咬牙,却是从何拥死了开始,他们已经处于下风,皇帝也是个狠人,当着外国使臣斩杀自己的臣子认错,再折过来究对方的责任,如今还把柔姬给打发了。   这一连环下来,把他们原有的算盘打得稀巴烂!   “爱妃所言极是,既是南瀛国主最疼爱的女儿,朕岂能让之受委屈,爱妃思虑颇佳,柔姬公主就搬至与朕的贵妃同住,届时从皇宫出嫁,宋爱卿以为如何?”   元帝铁了心不给南瀛国使臣说话的时机,一团利落地就将此事定了,一时间恭贺之声四起,自是有给使臣团恭贺的,弄得他们有苦难言。   待几杯贺喜的酒下肚,元帝方才示意众人用膳,同时感慨道:“千使臣,今日殿中之事还请使臣大人向贵国王君好好回禀,可莫要再犯何拥的错,惹来两国误会。”   直到此时,这千大人方知为何东越甘愿示弱,主动邀请他们前来,这从头至尾就是骗局!   不引他们前来,如何上演这出戏,亏得他们自以为聪明才沦为钻入圈套的猎物。   “陛下明察秋毫,公正不阿,在下虽是南瀛国臣子也倍受震撼,此事必定如实回禀,力图两国解除危机,另多谢陛下替柔姬公主赐婚,如此安排,甚好。”   何谓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也不过如此吧,可惜这满堂的暗流涌动,均是让宋清明无法回神,他只是随同陛下接待使臣,怎么就得了一个媳妇?   这番变故让他回到座位后还有些出不了神,后面陛下如何与那使臣谈话,他都不在状态。   宋洛看着儿子这稀里糊涂的样子,不禁叹口气,谁让他不仅是宋家的儿子,还是天子的臣子,这臣子就是要为天子分忧的,宋家这要娶异国的公主,真不知道是好是坏。   只是君令难为,这婚事是跑不了了了,这公主儿媳也不知道品性如何,欸,真是愁人。   接下来便是推杯交盏,看上去甚是和契,那南瀛使臣几番想打听何拥身死后是何人上任,奈何在敌手的地盘上难以施展,元帝三两下就转移话题,只字不提。   看着使臣团吃瘪,元帝被何拥牵着鼻子走,做了误判的火气终于下去了,他抬眼看着坐在不远处的陈伯远,手指轻轻叩着,此子需忌惮。   虽看似整场下来,这位镇北侯世子毫不显山露水,但几个眼神下来,均是在关键人物。   那眼神犀利如鹰,令元帝不可避免地想到陈天啸!   虎父无犬子,此子不得不防,原本想打发此子离开都城,再三思量后终是将其留下来,将其划为质子也不为过,今夜看他一言一行,明显是个思虑深的。   元帝心中盘算着,想到死去的何拥仍不能解恨,招手叫来洪公公:“带着朕的旨意去何家吧,是时候让他们知晓何拥犯了何罪,何家也是时候歇歇了。”   “是了,陛下。”洪公公暗叹一声,何家的好日子到头喽,陛下忍何拥这几年不容易!   秦风不在宫宴上,自是不晓得那般风云变化,直至宋清明失魂落魄地来到公主府,见着他脸色不对,才晓得今个晚上有多热闹。   此时已是深夜,听这宋清明说那柔姬公主连驿站都没回就被贵妃娘娘带走,秦风皱了皱眉头,这特么是要说亲事还是把人扣着当人质?以防事情生变?   “何拥被当场诛杀,这真是……”秦风叹无缘亲见到那废材督军是如何送了命,心下叹息:“这废物没了,看来陛下是想好接班人是何人了。”   “你怎么知道?”宋清明说完,就看到秦风像看傻子一样的眼神,他随即道:“也是。”   陛下既是动了杀心,定会提前做好准备,水师不可能后继无人,这次换帅在情理之中。   “陛下这招先惩自己人,再先发制人拿住南瀛使团真是绝了,既给了南瀛一个交代,也给了对方一个下马威,还有就是把那位公主拦在宫门外,只是你这对婚事也没辙,只能受了。”   皇权社会便是如此,皇权大过天,他要不同意就是违旨抗尊,是要杀头的。   宋家现在可是了不得的门楣,要是为了不娶妻就违抗圣命,弄得宋家倒霉就划不来了,宋清明不擅长做生意也知道使不得:“怎么就这般要成婚了……”   那柔姬公主从头至尾蒙着面,使臣说是水土不服起了疹子,所以他都没看清长什么样。   “预备进宫的公主长相肯定差不了,不过说是起了疹子,这话就听听罢,估计是想玩个神秘主义,到时候才好惊艳四座,原本是要在陛下面前露脸,谁知道成了你媳妇?”   “神秘主义?”宋清明原本失魂落魄的,纳闷道:“何为主义?”   “风尚,试想想,除了你,还有不少人也想一窥公主真面目吧?”秦风说道:“将人之好奇心勾起来,这是有策略的,他们显然针对陛下一步步策划,可惜陛下不上钩。”   宋清明叹道:“我并非独身主义,只是想着要娶一个知情识趣的妻子,奈何相过的女子总是难以投契,如今倒好,凭空掉出来媳妇,还是异国公主,以后后宅不知如何。”   秦风看着愁眉苦脸的宋清明,正欲安慰,冯宝走进来道:“东家,郭参将来了。”   宋清明闻言皱眉,怎么到哪都摆脱不了这人?!   郭士通兴冲冲地进来,他也是父亲回府后才知晓出了这件事,他与宋清明虽不是成天混在一块,但他自认为是宋清明的好兄弟,一见面就给了虚弱的宋清明一拳:“恭喜啊。”   “喜从何来?”宋清明差点站不住,多亏秦风扶了他一把才没摔着。 第495章 收买人心   郭士通一想,嘀咕道:“从今个起,你就是南瀛国驸马,此不是喜事?陛下亲自赐婚,那公主还要从皇宫出嫁,啧,宋清明,你真是白捡个公主媳妇,陛下还给足你脸面。”   “南瀛与东越的关系时时变化,你真认为我娶这位柔姬公主是好事?”宋清明一激动,说道:“若不是为了阻止此女入宫,此等事怎可能落到我头上?”   郭士通如同开了眼,满眼诧异地看着他:“啧,宋清明,你原来不蠢。”   宋清明叹息道:“怕只怕这位……”   说到这里,他扫了郭士通一眼,像是突然认命了一般:“罢了,今日本就不该前来叨扰,天色不早,秦公子早些休息,郭参将,我们就不打扰府上了吧?”   可怜郭士通刚来便被宋清明拉走,秦风都没来得及送到门口,这两人便拌着嘴走了。   龙七跟在秦风身后:“东家,为何宋尚书不喜这桩婚事?”   “他有自知之明,这事之所以落到他头上无非是因为他是最好的挡板,且这位公主真假难辨,若是探子,宋家迎了这位可就后患无穷,宋尚书只是不喜争权夺利,但并非愚蠢。”   他只是将所有精力投注入务实之事,若真是愚蠢,岂会当年高中,如今坐得高位赢得百姓赞誉,可惜这一朝后,宋家会如何?秦风不是那神算子,焉能知晓?   送走这两位不速之客,秦风转身看向龙七,龙七颌首:“东家放心,交代之事已经安排下去,小的师妹与师兄均愿助一臂之力,助东家事成。”   “他们可曾提条件?”秦风见龙七眼神闪烁,笑道:“本是我请外援,他们若要些报酬也在情理之中,并不能因为是你的同门就对我无偿相助,说吧。”   龙七想到楚月与洛凡尘所说,直截了当道:“他二人如今在隋城租住房屋,每月开支不小颇是吃力,想请东家替他们提供一处免费居所。”   秦风差点笑出声来,这隋城就和一线城市一样,物价、房价都比其它地方要贵,他二人仅在医馆做着最基础的活,工钱有限,要承担这都城的消费着实为难。   “这有何难,我择一处二进二出的院子给他们住便是了。”秦风说道:“你明日去找冯宝,让他挑几处出来供他们挑选 ,只是这得了我的好,便要好生办事了。”   “东家放心,他二人确有几分本事,但心性正直,并非那轩辕北之徒。”龙七又正色道:“洛师兄查过我的情况,我这经脉被封应是被人施过针。”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秦风叹道:“毒医有何见解?”   “江湖失传的鬼谷十三针可解,洛师兄识得一位这般人物,可惜此人隐于江湖不知所踪,他意欲替我寻找,准备江湖索翼。”   “可是要动用悬赏?”秦风说道:“这有何难,我书信一封给栖落山庄请他们找人。”   龙七面露难色,秦风又说道:“这江湖悬赏的规矩我还是略知一二,需得赏金,你既是我的人,由我出银两又何妨,不必多虑。”   龙七心头暖热,不禁拱手道:“多谢东家。”   “你我也是同甘共苦之人,如今我行走在钢索边缘,你也随我一道生死同系,”秦风说道:“你以后莫要后悔才是。”   龙七笑笑,他自从浮生阁逃脱出来本以为走入死路,如今能峰回路转哪有后悔的余地,何况若能陪着秦风从无到有创造一个全新的存在,想想就令他振奋。   西南要开矿的事已经传信给元氏,秦风正一边着手设计那触压式开关,一边想着如何构建新的情报体系,红羽楼如今力度大减,但以往积累的信息依旧可用。   天香阁将取代红羽楼成为新的情报点,是以这天香阁的开张须得打响名头!   若萧令瑶还是以前的锦华公主自不用相愁,如今想要请这些高门贵女谈何容易,他又失了驸马的名头,只是今日派人去与萧令瑶传信,她却说她自有安排。   罢了,她并非寻常女子,定有她的方法,秦风敛下心神道:“时辰不早,歇了吧。”   此时隋城一处幽静的铺子里,萧令瑶正好刚刚落笔,待墨迹干透,装进信封,那封面上官表着拜帖二字,又与另一封信放在一处,唤道:“芸娘。”   名唤芸娘的女子进来,三十有余,此女本是容莹安身边的侍女,也是前朝后人,容莹安恢复记忆后便找回一批人,芸娘正在其中,主仆相逢,她重新伺奉在容莹安身边。   如今萧令瑶改头换面回了隋城,容莹安拨了她一批人,全是心腹,这批人以芸娘为首。   “明日替我送出去罢。”萧令瑶说道:“天香阁能否打开局面,且看这一遭。”   小主子哪有儿时的那般稚气,芸娘不禁想起昔时的龙凤胎,这龙凤双胎若出生在皇家便是祥瑞之兆,可惜这对孩子出生起便不同,天生是有今朝前朝两代皇室血统偏颠沛流离。   想到容莹安的交代,芸娘迅速将信接过:“小主子何不请秦公子帮忙?”   “他如今的身份已经不具备优势,他可与宋清明等人继续来往,但各府的后院却非他能沾染的,想要打开局面,只有这位能帮我的忙,明日且看结果。”   次日一早,秦风出发前往安定府,萧令瑶的拜帖与那封信也如愿送到,那武安侯夫人接到这陌生拜帖时仍是一脸迷茫,待拆开另外那封信,眼底终于清亮!   此时那武安侯已经上完早朝归来,如今他仅得一个虚职,便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乃是封侯之人,倒也无人敢说甚,他要是勤恳,怕是上面那位倒要多想。   见他神情怏怏地进来,武安侯夫人不悦道:“怎地又回来了?”   外面都传她武安侯夫人驭夫有道,孰知她是替自家夫君和元帝当垫背的,分明是这君臣离心,这臣子故意装出一副懈怠的样子麻痹君上,倒成全了她母老虎的名声。 第496章 兔死狐悲   武安侯懒洋洋地坐下,接过丫鬟奉上的茶便挥退下人,对着夫人说道:“如今你名声已经传出去了,既是如此就认了吧,横竖这满朝文武皆知晓我乃是无封地的侯,还不如陈天啸。”   “他手握重兵更受忌惮,当年若非陛下同意让大皇子入主东宫,他岂甘愿北上。”虽说女子不得议政,但这对武安侯来说并不在其中,她正要说话,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听这动静不像是府里的,夫妇二人同时起身,那侯府的管家随即进来:“侯爷,夫人,不好了,对面何府出事了。”   对面正是前水师督军何拥的府邸,想到昨夜之事,夫妇二人忙去往府外,只见斜对面的侯府已经被禁军包围,那为首的不是蒙天奇是何人?   何府的牌匾已经被摘下来,何府里面正乱成一团糟,女眷孩童的哭声一阵接着一阵。   武安侯夫人与那何府夫人关系一般,那何府可是眼高于顶,瞧不起她这行武出身的夫君,纵是封了侯,人家也没把侯府放在眼里过,可今日看着何府遭难,武安侯夫人并不爽快。   那禁军将何府围得有如水桶一般,昨夜打宫里出来就知道那宫宴举办之时,洪公公已经过来颁了旨,降了给何府的罪,何拥被当场处刑,何家也遭受牵连。   如今被剥去官身,沦为平民,满府上下都不得再入住这官邸,但未料到仅是今朝就让这全府老小搬出何府,想那何夫人与一众美妾都过惯养尊处优的生活,此时自是要哭嚎。   不过这罪过论起来不冤屈,谎报军情差点致使开战,这罪过可大了,夫妇二人正要离开,何府里突然冲出一人,对着二人的方向哭号道:“侯爷夫人救命啊!”   那发髻松散不堪,脸上脂粉也没来得及施的妇人正是何拥的正妻,往时她与武安侯夫人素来不对付,此时也顾不得许多朝两人呼救。   此时已经有不少街坊围观,还有百姓闻风而来的,众目睽睽下,武安侯夫人面色微僵,只恨自个没快些转身,这何夫人可真是能屈能伸,以往何时在她面前低过头。   这人活在世上总是会被道德品行绑架,围观者众,她若是转身就走,回头不明真相的百姓能用唾沫星子把他俩淹死。   是以,武安侯夫人上前几步,好在那何夫人想要冲过来却被禁军拦住,那蒙统领则上前道:“见过武安侯、夫人。”   “蒙统领,这是怎么回事?”武安侯夫人微皱眉头道:“大清早的就这般地不消停?”   不论这武安侯是否有实权也是皇帝亲封的侯爷,蒙天奇也要给几分面子:“回夫人的话,何府落罪,昨夜圣旨已传达,今日不过是例行公事前来抄家,何府上下均需离开此处。”   竟是要抄家?!   这抄家可是要将家中财产全部没收,陛下竟是做到此种程度?   这满府上下这么多号人,不算奴仆,仅是何拥正妻与妾室所生的孩子,还有兄弟的妻儿等等,也有几十号人哪,若是无家财傍身,这一大家子出府后可见会落到何种地步。   方才哭号也是在情理之中了,怪不得那何夫人绝望之际竟能向她这位死敌开口,那何夫人岂能轻易放过他俩,半个身子瘫倒在地上:“侯夫人,你就行行好,帮帮我们吧。”   武安侯夫人心中微动,正欲说话,那蒙天奇回身呵斥道:“还不将他们拉进去!”   那何夫人被强行架走,何宅里的惨叫声哭号声一阵响过一阵,武安侯等人心里不痛快,与武安侯快速离开,那围观的百姓仍不知朝堂变化,都在议论何事。   但也有不少精明的百姓猜测是与南瀛国使臣有关,这是要清算水师之事。   听着耳边议论,夫妇两人并无逗留的心思,待进了府便着管家关紧大门,暂时不接访客。   所谓兔死狐悲,夫妇二人坐下来后方觉得一阵凉意,这何拥虽是无能之辈,此番又做出夸大情报之举,但何家也有从龙之功,这才数十年而已,就落得这般下场。   “何拥已身死,被贬为良籍,如何还要抄走所有家产,这一大家子以后可怎么活。”武安侯夫人叹道:“我记得何府还有好几个方才几岁的稚童,真是不知如何说是好。”   “何拥算是自食其果,今日朝堂上,白副相举荐韩将军出任水师督军,陛下已经首肯,此番换将倒是合适,这回换将倒是不赖,只是对何家抄家,这是内库缺银两了?”   武安侯夫人正准备喝茶,手一顿,想到方才的帖子,低语道:“侯爷是否该早做打算?”   元帝对镇北侯提防,但镇北侯手上有军可用,且远在北关,许多事元帝鞭长莫及,哪像他们武安侯府就在皇帝的脚边下,这何家是有错被责罚,但若是无错也给安个错呢?   武安侯知晓自家夫人的脾气性素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眉头狠皱:“哪有退路。”   “若是有,你可愿意行?”武安侯夫人朝四周打量一番,将藏在身上的那封信取出来交予武安侯:“你且看看,她这几年不见踪影,原是有这般天翻地覆的变化。”   武安侯取信一看,眉头皱得更紧了,横眉看向夫人:“你好大的胆子!”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提前铺好退路,方才的情况你可看到了?”武安侯夫人说道:“咱们的府院不如何家人丁兴旺,但上下也有这么多口,你三弟的媳妇可刚怀上身子……”   “若是不早做打算,准备乖乖奉上人头?”武安侯夫人说道:“他如今做了皇帝,表面自是伪装得宜,但你我二人均知他本性,他岂是那般能容人之人?”   “能用时他可低头,哪怕是向陈家和唐家俯首,可如今呢,陈家如何你可是看到了?”   武安侯夫人提及往事,低声说道:“他为了莹安便不惜暗害我阿弟,用你之时承诺得那般好,可待他大权在手便封你一个有名无实的武安侯,连个封地都无,实职上又明升暗降。”   “你有多久没带兵了?”武安侯夫人说道:“操练将士本是你拿手之事,如今都生疏了吧。” 第497章 人之本性   武安侯被戳到痛处,闷哼一声,其实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下场好不到哪去,那位眼里容不得沙子,一直怀疑他与前太子勾连,担心自个的皇位坐不稳。   那闸刀现在是落到了陈家头上,然后是何家,唐相如今倒是情况好转,但若猜得没错,唐家迟早要完蛋,那他呢,几时轮到?   “天大地大,咱们能逃到哪去?”武安侯说道:“你的母家,我们这上下老小,我三个弟弟,两个妹妹,这么多的人,且要如何?”   “你莫急,她虽与我说了一半,但如今却也算条路,我且去探探。”武安侯说道:“你这般愁闷,午膳给你安排上三十年的老酒,虽说这一醉不能解千愁,醉得一时是一时罢!”   外面那喧闹声并未持续多久,禁军与飞龙军同时出动,何府里连个花瓶都没剩下,可怜 那些女眷入何府时的嫁妆都被搜刮一空。   不过那现场围观的百姓发现从这何家搬出来的金银、玉器、瓷器、名画等等都不亚于那贪府案的知府,一时间骂声四起,不复之前的同情。   更有甚者,有些不知道从哪晓得些风声,知道这何拥差点掀起一场战事,那更是全府上下沦为过街老鼠,一时间对何家被抄家无不是拍手称快!   外面的百姓在看热闹,武安侯夫人已经派人去天香阁回了话,萧令瑶站在窗边,看着那何府的人狼狈地沿街步行,看似不知道要去往何处落脚,围观百姓又在不停咒骂。   这种情况有多久没有见到了,上一回还是那并州知府贪腐案时,萧令瑶听多了这种事,也没有武安侯夫人那种兔死狐悲的共鸣感。   只是看着队伍中那些幼小的孩子短瞬间经历这种遭遇,一时间从锦衣玉食的生活往后不知道要沦落到何种地步,他们年纪尚小,此时只是无措地看着悲观绝望的家人。   想到自己曾经的遭遇,萧令瑶转过身来,对着一侧的芸娘说道:“何家当年的功劳不算小,如今倒是比唐家先倒台,那陈家看到这般的何家想必还要庆幸一番。”   望着男装打扮的萧令瑶,芸娘说道:“小主子是心疼那些幼小的孩子,奴家省得。”   昔年他们逃难时,也是这般携老带小,一眨眼间,这么多年过去了。   萧令瑶未回话,便有伙计来报,说是武安侯夫人派了小厮过来传话,这三日都有空闲,欢迎天香阁掌柜随时前去叙话,萧令瑶精神为之一振,这打铁要趁热,不如此刻。   正要出发,一辆马车来到天香阁前,秦风到了。   秦风既是天香阁将来的合作伙伴,自是要来看看这天香阁的情况,是以在安定府处理好事务后便马不停蹄地过来,萧令瑶只得将去拜访武安侯夫人的日程排后。   如今得见萧令瑶,见她男装的样子越发炉火纯青,并无以往的影子,见到他来,相当利落地拱手迎道:”原是秦公子到了。“   外面还有不少过往的人群,均是好奇地看过来,秦风暗叹一声,如今他在隋城也算是小有名气,这张脸不少人识得,也是正好:“冷公子,今日前来叨扰,既是合作必要考察。”   “欢迎至极,秦公子里面请。”萧令瑶顶着众人的目光请他入了天香阁。   不少人盯着这突然换了招牌的商铺,各是议论起来,之前此处还是卖布匹的铺子,这几日突然换了招牌,成了甚天香阁,且后院时不时有马车出入,还有人闻到芬芳扑鼻。   有好奇的人一番打听才知晓此处改成了花艺阁之处,且内部重新布置过,与以往大不相同,空间改得开阔不少,只在门口略一张望,也能看出通透典雅二字。   秦风一进去就看出格局阔大,且布置品味不俗,墙上的字画皆是名家作品,萧令瑶见状低语道:“都是庄主支援的私人收藏,此番为了讨好阿娘,他可是出了不少血。”   原本还要用假花束装饰,仍在准备之中,那一众花艺人正在后院忙碌,前面是负责布置的伙计在张罗,从他们动作和言谈举止来看,全是训练过的雅士。   这世间权贵追捧一个雅字,说是雅俗共赏,可真等手握权财时却对俗不屑,萧令瑶选择这花艺正是投契各权贵女眷的心思,可谓是用了一番巧劲。   这天香阁与玉春楼的建筑格局相似,但楼上的空间都是半开放式的,并不像玉春楼那般严丝合缝,并非那般注重隐私感。   见秦风眼底惊异,萧令瑶说道:“你不懂女子心思,女子出来抛头露面总有不便,你进来时应也看到了,我这天香阁里不少男性的花艺师。”   “是为了避嫌?”秦风问道。   秦风走到窗边看向正在后院忙碌的花艺师们,有男有女不说,女的个个长相温柔,毫无攻击性,一看就是易招人亲近的,而男花艺师们……   秦风微微皱起了眉头,也不晓得这些男性花艺师是否他们母女俩亲自挑选,个个生得清秀,倒不是那种男倌儿故作女儿娇,清秀但不失少年郎的青春朝气。   他无意识地笑了笑:“这些花艺师们可是花费了心思挑选的,以前很少知道男花艺师。”   “在中原倒是不少见。”萧令瑶说道:“别看他们是男子,对于雅的鉴赏能力不亚于女子,就是因为有男性花艺师,是以才要这般设计,越是严密越引人遐想,何必呢。”   以往秦风不解为何她的思想与本朝女子大不相同,自从知晓大启王朝的最后一任皇后与他一般来自另一个世界,许多事情便想得通了。   萧令瑶的说法说服了秦风,秦风闷哼一声道:“懂了,既要用男色,还要做得光明磊落,省得招人口舌,是不是,你这脑袋瓜子里装的都是什么,算了,肯定管用。”   “你这番肯定?”   能不肯定么,想想现代社会那些追捧男偶像的姑娘们,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男人爱美女,女人也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这就是人的本性。 第498章 论人设   只是没想到萧令瑶这么早就悟到这一点,该不会也是受大启那位皇后的言传身教吧,把后世偶像养成的那一套搬过来了?   秦风越想越觉得萧令瑶的这操作有点意思,就是看着那些少年郎吧,他突然觉得自己太暮气沉沉,再看男装扮相的萧令瑶,突然想到她这般模样出现在女眷中,怕不是要勾死她们。   他太阳穴一阵阵地疼,当初还觉得这主意不赖,现在想想就不确定了。   不过转了一圈,才发现她是认真的,不知道是不是跟着他的时间久了,把那些弯弯绕绕学了不少,秦风转了一下,看到不合理的地方也点出来,萧令瑶跟小学生似地全记录下来。   以前是萧令瑶入伙红羽楼,现在轮到与秦风谈合作,两人进了萧令瑶的办公之所细谈。   这一处就比外面要封闭,秦风试了一下关门后的说话声音,这次不比玉春楼差。   且这位置学了红羽楼,安排在临街视线好的地方,在这里叙话还可以查看门口的动静。   这是琢磨着随时可以逃跑的节奏?   秦风不禁笑了笑,萧令瑶则自顾自地地煮茶,以前她是公主殿下,身边有宫女或侍女照顾着,倒是没料到她煮茶这般熟悉,见他诧异,萧令瑶道:“我可是什么都会的。”   “身手也不错。”秦风坐下来,萧令瑶给他倒茶:“天香阁的人都是筛选过的,花艺师是庄主挑的,我身边的侍从都是阿娘安排的,都是老人了,这里说话安全。”   秦风来的时候也恰看到街上的光景,这才说道:“何家被抄,所有人都要流离失所,何拥昨夜被斩于使臣的招待宴上,我最担心的事情应该不会发生。”   萧令瑶刚到,尚未启用以前的人脉,但也晓得他最担心什么:“应不会起战事,但在两军海上布防一事上有所牵扯,东越此前有增兵,南瀛不喜,而南瀛对我方渔民多有骚扰。”   “此事还会再细谈,但最坏的结果应当不会发生,接下来顶多是提高税点,看陛下这抄家之举,想来内库有些薄弱,这是要填充内库了。”   这不就是说皇家穷么,萧令瑶想到元帝依旧是感情复杂,听到秦风说到那柔姬公主未成功进入皇宫,反倒是许给了宋清明,着实吓了一跳:“怎会入了宋家?”   宋家门楣一如宋清明的名字——清明,这娶了异国公主做儿媳,还能继续清明吗?   “给你父皇挡枪了。”秦风心道那位九五至尊的心思太重了,这臣子替皇帝分忧还敢说个不字?别说是位异国公主,就是扑来的是只猛虎也得飞身过去!   想到宋清明那般性子,萧令瑶摇头:“以往朝敌国以和亲之名送探子的事不在少数,也不知晓这位柔姬公主是真公主还是真探子。”   “此事自有人去查,出于私交,咱俩也只能替宋清明叹一声,我曾在街头见过来使,那领头的使臣态度十分蛮横,虽未见到公主面目,听声音却是相当柔弱,还不及使臣强势。”   萧令瑶欲言又止,秦风说道:“你有话便直说。”   “你可知这女人伪装起来可是真真的厉害,这世间男子绝大多数更喜好柔弱美丽的女子,你可知为何?女子若是太强终是引人忌惮,娇柔反倒能让男子卸下心防。”   “可这朝代的男子却想差了,那在后院或后宫中搅风搅雨的女子若无智谋岂能谋人害命?是以这柔弱是真是假也需甄别。”萧令瑶说完,指向自己说道:“我也装过。”   秦风被她的坦诚弄得哭笑不得:“你装什么了?”   “阿娘说这叫人设,曾皇祖母还是大启皇后的时候便也玩过人设,她走的是温柔娴雅路线,是对曾皇祖父死心塌地的大启皇后,我打入宫的那天起就准备走骄纵公主的人设。”   那位不愧是穿越来的呀,且应该与自己同时代,这隔了辈份还对萧令瑶造成这般大的影响,不容易:“确是如此,你在宫中时那姿态一看就是极受宠的金枝玉叶。”   不过,秦风也想到她刚入宫的时候,既然连陈伯远都能欺负她,人设是慢慢立起来的。   秦风心知萧令瑶说得有理,宋清明也应是想到这一点,昨夜才会失魂落魄,只怕给宋家娶进个大麻烦:“宋家的事且再看,也误不了我们的事。”   “我这边已经与暗卫们见过面,暗中投靠阿叔的人已经除去。”萧令瑶叹道:“黄大人已经与我相见,得知我未身死,他差点……落泪。”   想到黄棠那两袖清风之人居然能这般溢于言表,着实令人意外,秦风说道:“我这边通知元儿姐姐替我寻一矿,已经将矿图与信递去西南,另外请他们照方法测量土地。”   这其实也算是地质勘察,同时要丈量苦崖后的土地大小,他和龙七的那次仅是看个大概,现在需要确切的数据,这种活那吕奇最适合,可惜人都没了。   秦风现在的思路很简单,将苦崖之地视为重建一个城市,而非建国,这对他这个现代人来说更好实施,如何规划一个城市,首先要了解那处地方的大小与资源。   上回只是简单探路,如今要拿到更确切的数据,才能更好地进行规划,农土应在何处,如若要建立商铺或工厂应在何处,街道又该在何处,这一切都要取决于地理环境。   包括医疗、教育等等都要循序渐进,所谓先有生存后有发展,是以现在解决的是基本的生存问题——粮食与水源,其后便是居住。   但仅仅是这一层是远远不够的,接下来的规划要更细致,这些都需要对环境足够的理解。   秦风现在晓得前朝最后的皇后大约也是想进行一番改革,比如优化竞争体制,改革选拔人才的制度,甚至可能引入KPI也就是绩效考核的制度等等,她与大启皇帝都未来得及实施。   不过,有他。   前期会甚是艰难,但无妨,一步步来。 第499章 天香阁合伙人   萧令瑶看着秦风眼底的光,自从从中原回来以后,他好像就与以前不一般了,不对,应当是她“身死”以后,得了自由的秦风就像天上飞翔的鸟,天阔任他飞。   秦风压下心中的亢奋,望向萧令瑶:“原本担心的战事大略可以放下,只是提高商税恐是难以阻止,届时陛下可能依托我与赵伦的关系带头应允。”   “这岂不是让你做挡箭牌,你倒是要出风头,但你的同行却要因此嫉恨于你。”萧令瑶摇头道:“陛下这一招太狠。”   “我尚未想到法子避过。”秦风预想到了危机,却未想到可解决之道,真等到了那一天,他要如何避免同行的公敌?   萧令瑶心时微顿,突想到刚才靠窗见到的光景,笑问道:“你可知这隋城最富有的人是何人?其实并非商户,而是贪官。”   秦风心里一动,对萧令瑶接下来的话倍感兴趣:“这是何意?”   “国库如今空虚,贸然加税只会引得民怨载道,陛下恐不是真心想如此,只是无法可想,必须要填充国库,尤其这番险些起战更要提前做好准备。”   “若有其它法子可用的话,何必惹得民怨四起?你若是能抢在陛下前面帮他解决难题,便能免于被树敌。”萧令瑶说道:“你向来聪明,此事尚未提及,仍有时间。”   秦风心里一细品,不由得想到她以前给宋家父子出主意的事,她一直沾染着后宫与朝堂,在这方面的敏锐力是明显大于他的,秦风就笑了:“咱们联手果然是对的。”   萧令瑶心急去武安侯府,看了一眼窗外道:“鲲鹏商行届时能向天香阁订购鲜花或是有重大场合就邀请天香阁花艺师就能打开名声,如何拉拢夫人贵女就交给我来办。”   “一言为定。”秦风突然伸出手指。   萧令瑶想到许久以前的拉勾,笑着拍开他的手:“又想哄我?”   “那时候你是帝王独女,金枝玉叶,我只是区区一庶子,还是上门女婿。”秦风想到往事就不禁笑了:“我在你面前本就地位低微,不哄你,难道等着被你弄死?”   旧事重提,萧令瑶说道:“胡说八道,你若起了坏心思才会动你,后来可曾伤你分毫?再说了,你当时还用下毒威胁我呢。”   果然不能和女人翻旧账,那当时两人初初相识就捆在一起,可不得互相试探,有来有往?   两个人现在都知根知底,萧令瑶以为这种形式就大可不必,秦风却不由分说地勾住她的手指,郑重其事地和她盖了章,正色道:“等时机成熟便一起撤了。”   说完,秦风扬长而去,从刚才起她就心思没在这里,巴不得立马走出天香阁,他自觉闪人不耽误她的大事。   萧令瑶望着自己的手指,上面还有秦风残留下来的体温,她突然想到临出发前阿娘和她说的话——“凝儿,此去隋城万事小心,你与秦风一明一暗,若有不对立马撤离隋城。”   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阿娘与秦风倒是不谋而合,手指上的温度慢慢散了,萧令瑶命芸娘取了礼,这才叫来马车赶去武安侯府,那武安侯府与何府在一条街上,所处的位置不比以前公主府差到哪去。   他们到达时,那何府的家当都被清了出来,府门大开,萧令瑶拉开布帘便看到禁卫们正将那大箱小箱往外搬,外面的一排马车正等着将何家的家产带走。   这水师前督军被栽通敌卖国,全家被抄斩,家产被抄,如今的水师督军又因慌报军情而被治罪,家产被抄,真是天道好轮回!   当初常家之事,受益最大的便是这何拥,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也算是天理昭昭了,只是叹何府的那些稚童妇孺要受苦,可世上之事从来没有十全十美。   压下心头涌动的情绪,萧令瑶放下布帘,恰那蒙天奇从何府中走出来,他望向那马车停在武安侯府门前,车上下来一位翩翩公子,他便收回眼神:“摆车,回宫!”   听着身后车轮滚滚,萧令瑶平静如斯,并未回头,踏入了武安侯府。   那武安侯夫人侯了小半天也未料到被秦风打了岔,这才见到这位天香阁掌柜,见到来人是位翩翩公子,一下子直了眼,哈哈大笑道:“这天香阁的掌柜竟是俊秀公子?奇了!”   萧令瑶拱手道:“草民见过武安侯夫人。”   芸娘不禁侧目,做了九年公主,如今以草民自居却是毫不别扭,她心下略安,见那武安侯夫人生得端庄大气,不像平常贵妇那般刻薄,暗道不愧是夫人能与之相交之人。   报过名讳,武安侯夫人与萧令瑶聊了几句寻常话,打听了那天香阁所谋生意后便热情道:“原冷公子精通花艺,那请冷公子替我指点一二?”   武安侯夫人带着萧令瑶去往后花园,见一众奴仆跟着,大咧咧地说道:“都各忙去吧。”   待到了后面的花园,芸娘识趣地停下脚步,在两人不远处守着,以防有人靠近,直到此时,武安侯夫人才看向萧令瑶:“请问容夫人可好?”   “阿娘如今身在中原,一切安好。”萧令瑶的声音沙哑,完全不似女子声音。   听她唤阿娘,侯安侯夫人惊愕到说不出话来:“你是殿下?!”   萧令瑶这才侧身说道:“正是,如今没有殿下,唯有天香阁的冷掌柜,夫人知晓便好,阿娘着我来寻夫人,她说诺大的都城里唯有夫人是她最可信之人。”   武安侯夫人心口一塞,假意与她欣赏面前的一盆兰花,朝中知晓锦华公主生母的人不多,但知晓她并非皇后亲生的不在少数,而她最是清楚她的生母是何人,这些年从未露过口风。   “我可入股天香阁,只是你阿娘所说之事必务带上我家侯爷,今日你来也应看到了那何家是什么下场,我可不想肖家也遭此劫难。”武安侯夫人作势蹲下,拨弄着那兰花叶片。   萧令瑶也作势蹲下,从远处看,两人似在研究这盆兰花所培之土。 第500章 马蹄声   “夫人放心,但还请夫人说服武安侯必要时能助秦风一臂之力,他空有三品顶戴的皇商品级,却无实权,难免施展不开手脚。”萧令瑶说道:“夫人也莫担心,他全知晓。”   他全知晓四个字就足以让武安侯夫人震惊不已,他们竟是这般相信秦风,再想到花宴时见过的秦风,对他的印象仅停留在精明、俊秀两个印象上。   那预售制可是闻所未闻,听闻现在隋城不少商户都将这法子学去,但都晓得是秦风所创。   “那我便入百两金,如何?”武安侯夫人说道:“待我成了这天香阁的老板之一,便有名头去邀请那些名门闺秀及夫人,再有秦风替天香阁捧场,一切名正言顺。”   萧令瑶忙拱手道:“多谢夫人。”   “你我何须客气。”武安侯夫人道:“你与你阿娘是什么缘分你应是知晓了,当年阿弟已经来信告知她的身份准备娶她,我们家甚至给你阿娘安排了假身份,只待婚期。”   萧令瑶不语,原来阿娘离心上人也只有一步之遥,又听武安侯夫人道:“可惜之后传来噩耗,我那阿弟战死沙场,本以为只是寻常牺牲为国捐躯,是你阿娘查清真相,是陛下为之。”   “如今众人皆称陛下明睿干练,可不知道他到底是何人,攻于心计,阴狠卓绝,关键时还能屈能伸,纵然是皇子也能低下头颅,不过,如今他实权在握便要大开杀戒了。”   当初低头时的屈辱势必全部找回来,陈家、唐家、何家,等等。   “我那夫君曾经为前太子效劳,后虽转投入陛下麾下,但始终招来猜忌,如今这种迹象越发明显,我这夫君只好装作懒散以让陛下放心,但此情状不知道能维持多久侯府的平安。”   “夫人要将侯府上下的将来交予我与阿娘?”萧令瑶心中震撼,他们自是有心拉拢武安侯府,但未料到他们竟是也想逃离都城:“既是不谋而合,那便好办了。”   两人对视一眼,不远处的丫鬟见了都大感惊异,想来这位年轻俊秀的公子讨了夫人欢心。   既是要入股,萧令瑶也不客气,当下就收了侯夫人的百两黄金,回天香阁后便书写了契书,秦风当夜来到天香阁,帮着她核算成本,便将那契书定了下来,分成比例也定了。   吹干纸上的墨迹,外面突传来打更声,还有阵阵马蹄声,萧令瑶说道:“是军马。”   军方所用马匹会在马蹄上加铁,称为马蹄铁,此举可让军马免于磨损劳顿,降低伤害,奔马时马蹄声与寻常马匹不同!   秦风果断来到窗边,见一队人马在夜色中策马奔腾,转瞬间就消失在街头!   “是飞龙军。”萧令瑶眼见了他们的衣衫,说道:“那半块飞龙符还在我手中,但他们此番应是执行公务,不知是否与大皇子刺杀案有关。”   她刚说完就看到秦风嘴角的笑意,心中一动:“你最近莫不是在行何事?”   “稍安勿躁,安心准备天香阁的开张便好。”秦风悠哉地说道:“这局棋由我来下。”   他只是按下开关,抛出诱饵。   夜深人静,那队匆忙出城的飞龙军转瞬间就出了城门,赶至一条河边,看着一道身影即将登船,为首的蒙天奇拉开弓箭,嗖地一声!   那身影突然揪住那船夫挡在身前,硬生生地替他挡了这一箭,随即跳到船上弯腰去取桨。   蒙天奇不急不缓,再次拉满弓,夜风习习中只听得又一声轻响,这一次却是射中那人手腕,哗地一声,刚捞到手里的船桨落入水中!   那人捂着手腕,突仰天一笑,自知要逃不过这一劫,忙松开手探进怀中取出一枚药丸,只是还未塞进嘴里,蒙天奇已经飞身而至,将他死死地按在船上:“想死,没那么容易。”   可怜那船夫只是得了五两银子来行夜船,却活生生被当了靶子枉死,蒙天奇一脚将船夫的尸体踢进河中,掐着这人的脖颈将他拉起来,对他手腕的伤痕视而不见。   “我飞龙军中竟出了你这样的叛徒,真是奇耻大辱。”蒙天奇掐住这人的脖子:“刺杀皇子,谁给你的胆子,害我飞龙军清名!”   “蒙统领。”岸上传来一声呼喊,那大理寺卿左平道也紧随而来:“此人为人犯,还需交由我大理寺处理,切莫动了他性命。”   蒙天奇这才咽下一口气,一掌将此人拍昏:“既是如此,还请左大人好好收拢此人,陛下还想弄清楚此人幕后指使,飞龙军此番出了内鬼,我难辞其咎,现入宫请罪!”   蒙天奇一向心高气傲,治下严厉,初听左平道称大皇子遇刺可能与飞龙军有关,他心下冒火,对左平道颇有意见,奈何这大理寺卿还真找到好几名目击证人,其中更有陛下心腹。   是以这检举可信,他一改之前漠视态度深查下来,故意大张旗鼓搞出动静,还真引蛇出洞,此人生怕已经暴露就急着要逃,终是露了马脚!   再说左平道成功接手此人,面上却没有丝毫喜色,将此人五花大绑后上马,待进了大理寺,将人犯安排下去,他这才进入办公间,合上门后掏出怀中信件。   秦风那厮!左平道心中愤恨,手却微抖,回城后他二人一直未打照面,如今收到秦风信件却是让他骇然,若是被他杀也不过是一刀子的事。   如今却要被他裹挟,易子风那个不中用的东西,让人生擒了不说,竟将绿妩之事道出,如今秦风又握着他一大把柄,这就敢对他颐指气使!   左平道平复了心神,这秦风只要求若是找到刺杀大皇子的凶手,必要安排他的人一见!   他把大理寺当什么,如今倒像他秦风才是大理寺的主子,左平道焚了信,揉着眉心,迟迟未能平复心神,到如今,他可算知道这秦风狠在何处。   若是直脑子的,或在中原就将他一刀解决了,可秦风偏不,他不止要让他平平安安地回隋城,还要让他在陛下面前帮着说谎,帮着圆谎,到如今,还要用他!   也不知这秦风要让那凶手见何人,左平道沉着脸,终是给了秦风回信。 第501章 天机图   秦风收到左平道回信,对内容在意料之上,随即招来龙七一番安排,待到了约定的时辰,一人藏于左平道马车之中,随他悄然进入大理寺。   来人一袭斗篷,头戴面具,连是男是女都看不清楚,在刑室中也未久逗留,事前说好绝不杀人灭口,绝不让左平道难做,见人说说话便走。   事情也是如此,直至那人离开,左平道进去查看情况,那犯人活得好生生的,只是眼神有几分迷离,看人时眼珠子无法转动,极是无神。   左平道只觉得心中怪异,却也松了口气,因被秦风要挟气极,不禁想若是当初死在他们手里倒好,还能引得陛下深究,说不定能拉他们给自己陪葬!   再说这人进来后嘴巴闭得死紧,毕竟也是飞龙军出身,一身骨头硬得很,左平道施了两天刑,也未让此人开口,倒是在那秦风派来的神秘人来过后,此人却顶着一身伤开口了。   他要认罪,但要当着元帝的面亲自认罪:“飞龙军为陛下效力,我背叛的是陛下,也只有陛下能治我的罪,大理寺也无资格!”   左平道心下狐疑,应允之时步出去,不过半柱香功夫,刚才尾随那人离开的一名亲信折了回来,面色狼狈:“回禀大人,小的不力,跟丢了。”   “废物!”左平道低喝道:“在何处跟丢?”   “就在前面街口,出去不过百步属下就莫名晕倒,醒来时已经不见那人的踪影。”这名下属低声说道:“请大人恕罪!”   左平道不耐地摆摆手,呵斥这人下去,转头就进宫请示元帝,那元帝听闻凶手放出这番话来,倒是失笑:“飞龙军每一位都由朕亲自挑选,纵是如此,依旧不忠。”   洪公公晓得这凶手若是他人也不至于让陛下如此,往常还会打圆场,今日大气不敢出。   “他想要死个明白,好,明日早朝结束后带他来见朕,朕准让他交代得清清楚楚。”元帝沉声说道:“也让他死得其所。”   左平道心底不是没有怀疑,缘何那人一走,连捱了两日严刑拷打的飞龙军竟是开口,但人在他手上一天,一天审不出幕后黑手,便是他大理寺无能。   只是得了那人的松口,偏又是见过秦风派来的人后,他心下不得不觉得古怪,偏又有个声音提醒他如此这般最好,省得节外生枝,他心内仓惶,面上却是平静:“臣遵旨。”   待到第二日下了早朝,此人被提到御书房,因要面圣,原本满身脏污也被清理,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囚衣,双手戴着镣铐被带进御书房,那蒙天奇望过来,神色难看至极。   此番虽是揪出内鬼,却是飞龙军首次爆出此类事件,引得元帝大怒不说,大理寺要走了人,却迟迟未审出幕后真凶,着实令他恼怒,如今见着这人进来后不跪,便是大怒。   御书房里除了元帝与洪公公,仅剩下蒙天奇与左平道,再就是这被带进来的前飞龙军,人虽是不多,书房里肃杀的气氛格外浓重,此人本名苏山,入飞龙军多年,资历颇深。   若非玩了一招引蛇出洞,蒙天奇从未料到真凶会是此人,可若不是他,他为何听到风声便假借机会想要逃脱,还事前联络好了船与船夫,随身携带的细软中有不少金锭!   蒙天奇怒向胆边生,见这苏山进来后站得笔直,丝毫没有跪下的意思,一个箭步上前!   他勾起脚尖轻轻一带便让苏山跪倒在地上,砰地一声,膝盖落地甚重,蒙天奇大刀阔斧地按住他的头,强行令他叩头:“见到陛下焉能不行礼,你好大的贼胆!”   苏山抬起头来,头顶是明晃晃的一片,元帝身穿的帝袍是醒目的明黄,九处行龙明显。   他额头已经青紫,抬起头来后眼神再度不复清明,蒙天奇见状更是怒:“说,到底何人指使你刺杀大皇子?”   苏山孤身一人,早就无父无母,只有一兄弟早年失了联络,未成妻,没有儿女,刺杀皇子这样的大罪也不过是他一人身死,他吃吃地笑道:“是唐太师,不,是唐相,唐相……”   元帝听闻猛然起身:“何人?”   “是唐相,陛下!”苏山突然双目欲裂,呼号道:“天机图,唐府有天机图!”   话音落下,这苏山突然挣了起来,不知道哪来的蛮力冲撞开蒙天奇,迎面便撞向墙,左平道岂能容他得逞,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正要发怒,这苏山下颌绷住,血从口中涌出。   左平道见多了这种情况,这是要咬舌自尽,一般人等哪能成事,可这苏山毕竟是飞龙军出身,能扛得过大理寺的酷刑,对自己也够狠,生生地咬舌了舌头,那舌尖卡住喉咙。   乃至最后这苏山竟是窒息而亡!   这人犯刚刚认罪便自尽而亡,元帝的眉骨微动,呼喝道:“蒙天奇,你率人去相府去取天机图,若是唐家人不肯配合,那便搜查到底!”   此时唐相应是在公务中,府中只有唐夫人及幼子,蒙天奇心念一转,即刻说道:“遵旨!”   蒙天奇急匆匆地出了宫,此时的延英殿中,那唐相正手捧着茶杯看着面前已经书写完毕的奏章,真是天不亡他,死了一个轩辕北不碍紧,如今又来高人投奔!   宋洛看着神情愉悦的唐相,心下叹息一声,如今是此一时,彼一时,唐相如今有回暖之势,而他宋家得了一桩异国公主的婚事,吉凶莫辨,眼瞧着要赶时间大婚。   因对象是异国公主,又要从媛贵妃的宫中出嫁,宋家岂敢大意,幸好家里还有一个闲不住的小女儿宋明月,如今正与她娘亲忙活着准备新迎嫂子。   女儿年纪小,尚不知道此事并非完全的喜事,宋洛这几日愁眉不展,好几回做梦梦见那惨死的常督军,梦境后半段则是他宋家被污蔑与敌国相通,满门抄斩!   大梦惊醒虽是虚惊一场,喜事临门却打不起精神,眼见得唐相今日如此春风得意,不禁说道:“唐相今日气色颇佳,可是府上有喜事?”   突然想到那秦云娶了新妇,不禁说道:“可是秦大公子那边有何喜事?” 第502章 化云?化亡   新妇进门,不外乎有了孕,这唐相要升级做曾外祖父?孰料唐相摇头道:“非也,非也,本相不过是想到些开怀的事情,这才难以自抑罢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想到自家那儿子连柔姬公主的正脸都没瞧见就要娶进门,就不禁愁上心头,再见唐相如此,罢了,不问了,问了也只是气自个。   不过这唐相也不过是短瞬开怀罢了,待两位相爷用过膳,正欲进那延西殿,在殿外就看到威风凛凛的飞龙军,一见着他们衣衫上的金色小蛇,宋洛突生出不好的预感。   “拜见两位相爷,唐相爷,陛下宣您觐见,请吧。”蒙统领仅是站在此处便令人生惧。   两位相爷面面相觑,宋洛识趣地退到一边,突想到一个词来——乐极生悲,目睹那唐相跟随蒙天奇离去,他心里突然有点不得劲,一转身,见那白北堂立在不远处,也在目送。   两人目光对上,均是默契地什么也没说,揣着一肚子疑惑各自回殿中办公。   不说这宋相和白副相是一肚子疑惑,就是被请至御书房的唐相也是一头雾水,近些时日他可未出何事,自从轩辕北被杀后,他缩着脖子做人,反倒发现情况在好转。   虽说这情况好转是乘了宋清明的东风,但结果不赖便是他心之所求,宋洛其实想得不错,他最近心情大好也是外孙秦云终于解决了人生大事,此也是喜事一桩。   只是这满脸的喜色在迈入御书房,闻到其中淡淡的血味,触目便是跪坐在地上的夫人时荡然无存,他心头一悸,忙跪地拜首:“参见陛下,未知陛下召见臣与夫人有何要事?”   那唐夫人年过半百,平时在府里横行霸道,此时却骇得头都不敢抬,听见唐相声音才扭头望过来,眼底满是骇然之色,偏唐相俯首并未瞧见。   “前朝皇后曾得天机图,此事一直为民间秘闻,未知唐相有这等福气,竟是私藏之。”   唐相身体微僵,怎会!   元帝鲜少提到前朝,民间关于前朝之事却有些隐秘的传说,诸如这大启的皇帝曾推行不少新政,终是惹恼了仕族,又有说这大启皇帝是得了所谓的天机图才决定改政。   但这天机图是何物,又绘的是何状,无人知晓,也不晓得是何方先行猜测说其名中含有天机二字,定是能窥得天机,久而久之,成了民间传说之物。   唐相这才看了夫人一眼,见她面色惨白,想到她平时就拎不清,不禁大骇,也不知晓这妇人在陛下面前说了甚,忙说道:“陛下有所不知,此天机图是臣偶然得来。”   “还未辨真假,是以不敢奉予陛下,原本打算核验以后再呈给陛下。”唐相心里直打鼓,实在不知为何元帝会知晓他府上藏有天机图!   莫不是那献图之人又想笼络陛下,不对,那一平民百姓,哪有机会面见圣上?   元帝倒是大方,示意洪公公与蒙统领将那天机图打开,绘的竟是东越国山丘,若是仔细瞧的话,那山丘的走向隐隐似无数条龙,或长或短,龙首、龙尾方向不一,却是蜿蜒曲折!   这图是将东越所有山形绘制出一图,在上面标注了龙脉的走向!   唐相的手微微颤抖,怎么也想不明白是如何透了口风,莫不是府上不够干净,他口舌发干,元帝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响起:“爱卿是想探极品龙脉?”   “陛下明察!”唐相骇然欲死,他一臣子欲探龙穴便是刺中陛下死穴,此是大忌讳,他心惊胆颤,原先得到这天机图的兴奋之情荡然无存:“此是否天机图,实在难辨。”   “臣,臣只是暂收下来,并无拿此图做盘算的打算,陛下信老臣!”唐相边说边叩首!   堂堂的左相大人如今如落水老狗,蒙天奇突说道:“回禀陛下,唐夫人拒不承认府上有这天机图,此图于相府密室中发现,收得极是隐蔽。”   唐相欲争辩,脸上的肌肉却微微颤动:“陛,陛下……”   元帝将这天机图放到一侧,看向唐相:“你可知朕为何知晓天机图在你手中?皇寺祭祀中大皇子不幸遇难,行凶者已经找到,此人名为苏山,乃飞龙军是也,亲口指认于你。”   唐相这回几乎是魂飞魄散,谋害皇子其罪可诛,他虽有所打算却并未行过此事,当下狠狠地叩首:“老臣不知这苏山为何人,更未与其联络过,老臣与大皇子无怨无仇岂会害他?”   “老臣冤枉呀,陛下。”唐相灵机一动,忙说道:“或是他人栽赃陷害,还请陛下明察。”   元帝不为所动,在看到这份天机图时,他心中的杀念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可惜那苏山自尽而亡,空留指证又有何用处,不过这天机图倒是留有一丝余地。   左平道始终一言不发,藏于袖中的右手紧握,绕了这么大一个圈,他的目标是唐相!   他此时才恍然秦风所为,但他是如何办到的,这天机图又是从何而来,如何让唐相不设防地收下,他现在一无所知,他竟生出一股无力回天的感觉,凡事皆被秦风牵着鼻子走!   莫不是留他性命,不仅是为了替他们保密,还是为了这一遭,他左平道倒沦为他秦风手中的刀,扳倒唐相的刀!   左平道只觉得周身发凉,唐相苦苦辩解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   唐相为官多年,掌权多年自是不会轻易认罪,何况从元帝口中知晓那元凶已死,既无人证,他咬死便可,若有物证,陛下为何不呈上来,可见证据并不充份。   眼下反而为难的是这天机图的来源,以及他为何将天机图藏得如此严实,他心念一转,便知晓唯有咬死这天机图是赝品是假货才有活路,是以根本不认,牙关咬得紧紧地。   元帝见他死咬不放,心中冷笑,就在此时,那洪公公突然指着那天机图,似是受到惊吓:“陛,陛下,您瞧瞧这天机图上的字,它怎么变了?!”   那天机图右侧原本书写着一行小字——风雨迎山百万军,水中蛟龙竟化云。   如今那云少了一笔,看上云字竟形同亡字,便成了水中蛟龙竟化亡! 第503章 以陛下为开关   除却离元帝最近的洪公公外,其余人等并未瞧见那天机图上的玄机,倒是蒙天奇见到元帝的脸色突变,比刚才还要难看,一时间踟跄要不要发问。   他脚方伸出半步,元帝拿起那天机图,狠狠地掷到唐相面前:“怪不得爱卿要藏得严实!”   那天机图落到唐相脚边,见着那由云而变的亡字,面色突变,其实本朝对龙字并不算多避讳,可这是天机图,上面是整个东越的龙脉走向,很难不与东越国国运相连。   龙脉是指东越的龙气,百万军是东越的军队,那蛟龙化云本是飞腾之意,如今却异变!   唐相的脑子一转,如何也想不到为何那云字能变,他双手颤抖着捧起那天机图,不敢置信地去抹那个字,可惜如何动作都无法更改那“亡”字!   “陛下,陛下……”唐相顿时无言,嘴巴被缝上了一般,未等他继续辩解,元帝的声音响起:“唐相疑谋害皇子,疑意图谋反,限令大理寺羁押审查,待三司会审!”   既是已经拜相,三司会审还是承得住的!   唐相身子一垮,双手死死抓着那天机图,洪公公见状看向元帝:“陛下,那天机图?”   “取来。”无论如何也是前朝遗留下来的东西,是真是假不能一时而断,但此物断不能流出,至于唐相是如何得到此物,需得再查,但此老匹夫是断不能留了!   只是疑罪,是以唐府上下虽是气氛凝重,但并没有被围,但风声依旧是隔天传了出来。   唐相竟是被大理寺带走了,关于那天机图上的字也传了出来,一时间隋城百姓大感讶异,那南瀛国的使者尚未离开,东越竟是起了内讧,左相大人竟有谋反之心?   民间都流传这天机图可窥得天机,得者可坐拥天下,偏这天机图落进了唐相手中,在唐相手中还好好的,怎么落到陛下手中就成了亡字呢,这肯定是唐相搞的鬼。   原本这东西不会到元帝面前,肯定会侧面流向民间,在民间造势,这些议论自有百姓发起,虽是私下流传,但却有沸天之势,只是说书先生这次可不敢编段子乱讲,一律噤了声。   天香阁的筹备正紧锣密鼓中,外面的种种消息传进来时,萧令瑶听得怔了又怔,芸娘低声说道:“小主子,这可是秦公子所下的棋?”   未等萧令瑶说话,那正主就来了,秦风这几日已经与天香阁签了几笔合同,成了天香阁的首位大客户,他商行旗下需要花的商号一律从天香阁进货。   天香阁也会派专门的花艺师前去打理,用秦风的话说这也算是售后技术支持。   这鲜花有时,不同种类的花花期不同,是以隔段时间就要上新,也算是源源不断的供应。   武安侯夫人已经加入天香阁,天香阁尚未正式开张,她已经大肆宣扬自个也搞起了买卖,不过只是入资并不参与经营,做个名面上的掌柜。   若是其她女眷做这种事多少招来公婆夫郎非议,可这武安侯夫人素来不按规矩出牌,隋城诸位高门夫人早就习惯了,且她性子爽朗,如此直接也在情理之中。   秦风听说后也是大感意外,容莹安与武安侯夫人的交情竟是到了这般地步,实属惊喜。   芸娘见他来了,识趣地奉上茶点和茶水后便退了出去。   秦风今天来就发现天香阁的摆设比起上次来更雅致了些,一些细小的摆设让空间看起来更饱满,不似之前那般空荡,到底是做过公主的人,品味还是在线的。   秦风权当这里是自己的地盘,坐下来后便自顾自地倒茶喝,萧令瑶赶紧过来道:“唐相被大理寺带走,且那天机图,你是从阿娘处知晓?”   萧令瑶为前朝后人自也是知道民间一直有天机图的说法,但她从未亲眼见过,只从阿娘处得知这所谓的什么天机图其实就是曾外祖母的一本手记,国破之时就被曾外祖母烧了。   所以,这世上早就没了天机图。   秦风笑了笑:“夫人告知后,我在回隋城的路上就在想如何利用这神秘的天机图,咱们不是还有左大人么,再加上龙七的小师妹楚月。”   “这事说来简单,刺杀大皇子之人是飞龙军,一旦指向这个方向,他们找到杀手是迟早之事,幕后真凶是谁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只需利用这人将祸水引至唐相身上便好。”   萧令瑶不禁打个寒蝉:“你这般自信?”   “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是一环扣一环,再说咱们的这位陛下早起了除掉唐相之心,这么好的机会岂能不抓住?”秦风笑问道。   以前元帝且费了那么多心思处处给唐相设置障碍,这次可是两顶大罪压上,怎会错过?   萧令瑶略一品:“我记得那楚月使得一手幻术,此番你恰用上了。“   “正是,”秦风早猜出楚月的幻术应该就是催眠术,才想到利用左平道让楚月去见那凶手,当日斗篷之下楚月其实穿的正是一身伪造的龙袍!   这心理暗示最重要的点是打造一个开关,龙袍为天子所穿,正是将开关定为元帝,再诱使那苏山抛出唐相,抛出天机图,至于寻死,楚月说她见苏山时那人本就有寻死之心。   她不过是顺应而为,是以那苏山得见元帝,扫见那龙袍,一下了打开了开关,完全按照剧本在走,至于那一身伪造的龙袍,当然是早早地烧掉,毁了尸,灭了迹。   一席话下来,听得萧令瑶直冒冷汗:“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我胆子若是大,就应该把罪过按死了,而不是疑罪。”秦风咬牙道:“此番也是无可奈何,我那姨娘还在秦府,若罪过定得太死,恐怕秦府也会遭受莫大的牵连。”   “那天机图又是怎么送到唐相手中,你就不怕唐相牵扯出来,最终查到你头上?”萧令瑶突发现这一回她没跟上秦风的节奏,突生挫败:”阿娘都不知天机图具体为何物,你竟能造得出来?“   秦风听完后轻笑道:”你尚不明白,真正的天机图是何内容于大局并不重要,我所需的仅仅是一份能触动陛下神经的与前朝有关,与当下江山有关的天机图而已。” 第504章 落泥泞   秦风笑道,这年头要找几个跑腿的人很容易,尤其那种流民,连块鱼符都无,且出面的人并非是他,而是乔装打扮过后的龙七,无人识得。   寻的那人原本就要离开隋城,令那人假冒浮生阁门生,用那天机图换了五百两银子,美滋滋地抱着银子就离开,现在不知道跟哪逍遥去了。   唐相是精明之人,对这突然送上门来的好事定不会贸然相信,但来人给自己先编浮生阁门生在前,后面又抛出同门轩辕北与洛凡尘。   且说这天机图原就是轩辕北委托他去寻找,本就是要献给唐相投诚而用,至于真假,轩辕北身死,谁能去找个死人验明真假?   萧令瑶听得直冒冷汗,这一步步走得必须合适,否则便要错过,活人他用了好几个,连死人轩辕北也没放过!若那轩辕北泉下有知,未知会否棺材板子都要掀了。   唐相是与浮生阁打过交道之人,轩辕北为他出策,洛凡尘救他性命,这两人不同程度都博得过他的信任,是以那伪装成浮生阁门主的人抛出这两人后,便步步破了他的心防。   何况那流民根本对这些东西一无所知,对他来说能用那图换几百两银子简直是走大运。   拿上银子便跑路,找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安置下来,岂不逍遥?   所谓富贵险中求,在嗟食艰难的东越,五百两银子足以让人为其铤而走险,何况那流民根本不知道其中风险,可以说是轻松上阵,照编排来的做就行。   “那字变了又如何说?民间都传本是风雨迎山百万军,水中蛟龙竟化云,化云却成了化亡,极是不详,这消息应是宫中主动放出来,志在引导百姓怀疑唐相忠诚。”   “确是由云化亡,时机却并非掐算好的,这算是运气,”秦风的手指在桌上叩了叩,“只是在书写那一笔时在墨汁中掺了些别的东西,时间过去越久,那一笔字迹会慢慢变淡。”   若说消失未免夸张,但可与其它笔划有明显区别,看着便像是那一笔消失了一般,至于掺的什么,秦风只说是自个在研究所研究出来的溶液。   其实就是高锰酸钾,消字液的主要成分便是这个,除却这高锰酸钾,双氧水溶液也可。   为了弄这一笔,要配多少比例,他可是熬了一整个夜,好不容易才写上去,确保能维持六个时辰,六个时辰后便会慢慢变淡!这图只要在六个时辰后落到元帝手中便有那效果。   “那天机图上的龙脉又是如何绘出来的?”萧令瑶听着就觉得玄乎,这一步步地,看似指东,实则打西,在他细讲下她才明白是如何一步步给唐相设套。   萧令瑶这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秦风实在是忍不住了,拍着她的头道:“你现在是十万个为什么,哪来这么多问题,快,倒茶。”   “你……”萧令瑶正听在兴头上,赶紧给他倒茶,推到他面前道:“快说说,哪来的?”   秦风也不急,饮口茶,拈块糕点,慢吞吞地说道:“时间这么紧,临时画肯定来不及,就在街市上找个瞎了眼的算命先生买的,才花了十五文钱。”   噗,萧令瑶正饮茶,听闻这价钱直接喷了出来,秦风躲闪得及时,顺手掏出帕子递给她:“若是还还价格,十文钱怕也是能拿走。”   这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若唐相知晓自个深藏在府上的天机图才值十五文,岂不呕血!   萧令瑶抹去嘴边的茶渍,终是说道:“要论老谋深算,纵横朝堂这么多年的老太师也比不上你,你是如何想到这法子的?”   “唐相之事须得尽快解决,但又不能牵连我姨娘,我一直在想折中之道。”秦风说道:“直到最近姨娘告诉我她与柳家联系上,我也书信与舅舅往来,姨娘有了去处,方才动手。”   原是要顾忌亲娘,萧令瑶说道:“此番两桩都是疑罪,证据与证人均是不足,虽有指证,但一人已死,而送天机图之人恐也难寻,唐相这回是说破嘴也说不清楚。”   “我要的恰是如此,若是两桩论定,那便是死罪,是要诛连九族的。”秦风说道:“一来是盖死太难,若我没有想错,刺杀大皇子之人并非唐相。”   “二来若是真盖棺定论,我那姨娘可就要遭罪了,我虽已经出府,也难保不会在龙颜大怒的情况下受到连牵,所谓牵一发动全身,疑罪便好,可发挥的空间全看陛下。”   “这番事情发生过,唐相就算能保命也再难翻身。”秦风惬意道:“我们静待便可。”   萧令瑶此时只觉得心中畅快:“此番你让楚月见到凶手可得利用了那姓左的?”   提到那人,萧令瑶满心不悦,自是连名姓都不愿意提到,秦风细品了品那人的回信,嘴角终溅出一抹笑意:“他现在只想把我杀之而后快,可惜他不会得愿,且我还要用他。”   此不过是第一回,后面要用到他的地方可多了去了。   且是不知反应过来的左大人作何感想?   左平道反应过来来龙去脉时,已经站在了唐相对面,圣上一天未下旨褫夺他的官位,他便一天是相爷,请来大理寺也未像其他犯人那般对待,但又如何?   曾经有多得势,站在云巅之上,如今落入泥泞,就有多狼狈不堪。   唐相坐在椅子上,双目微闭已经许久,面前的茶水凉透了也未品上一口,左平道也不急,缓缓说道:“天机图是假的。”   唐相终睁开眼,似是听到天大的笑话:”假的?!”   “城南一瞎眼的算命先生处查封大把,十五文一本,据他说最近卖了不少出去,此人是真瞎是以不知晓是何人所购,相爷不知也在情理之中,城南住的均是贫民。”   相爷这般地位的人岂会去那种污漕之地,更不会知晓下九流混生计的手段,是以将鱼目作珍珠。   “十五文?”唐相似是不信一般缓缓摇头:“竟是十五文,哈哈哈,那算命先生是不是害本相之人,本相是冤枉的,本相要见圣上!本相要见圣上!” 第505章 不为他人做衣裳   他一口一个本相,左平道心中本就烦闷,此时语气也生硬许多:“下官还劝唐相稍安,相爷惹得陛下龙颜大怒,如今刺杀大皇子的凶手又指认受相爷,此事焉能罢休。”   “胡说八道,我与那人从未相识,大名鼎鼎的飞龙军岂是我等可以接触,一个从未相识之人缘何要栽赃于我,其中必有诈!这天机图更是诡异,分明有人故意送上门。”   是又如何,这唐相所招供之人根本查无可查,他竟是还打赏了那人五百两纹银!   那奉天机图之人得了这银两定不会在隋城久留,想必已经出城去了,隋城作为国都,出出的人口颇多,最近因与南瀛关系紧张加紧守卫与盘查,出城必有记录。   奈何越是平头百姓,越是不起眼的小人物越如繁星一栗,比起名流人物难查,是以唐相想找到那送天机图之人,难于登青天!   左平道的手轻轻拂过手中的茶杯,何况陛下如今是要落下那铡刀,此番机会怎会错过?   只是,那秦风真能筹算得这么精准,竟是把他也算计进去!   左平道心中愤然,唐相心中更是绝望,满以为要东山再起,却是身陷囹圄,如今两桩凝罪,要定罪难,要证明清白也难!   他素来老练,知晓那谋反之罪不过是元帝危言耸听,但刺杀大皇子一事却是牵涉重大!   就算不定罪,只怕也会就此让他放权,哈哈哈,到底是何人坑害于他,是元帝,还是谁?   眼下只有他最清楚,他收天机图是真,但天机图上字的端倪他却是不得而知,至于刺杀大皇子简直是无稽之谈,他岂会如此愚蠢!   唐相如此震怒,隋城的镇北侯府中却是一片疑云,如今是参将的陈伯远双手背在身后,已经在书房里转了几个圈,那谋士周晋面色凝重站在一侧。   “先生坐吧,这里没有旁人。”陈伯远终于落座,抬起眼皮子说道:“这回真是奇了,他居然指认唐相,倒是帮我们松了口气。”   周晋眉眼并没有松动,缓缓说道:“苏山沉不住气,被蒙天奇一招引蛇出洞便惊到要逃跑,因此暴露了行踪,本想趁机除掉此人以免后患,万没想到他自尽前竟是指认唐相。”   非但没有吐出他来,反而将祸水东引,如今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二人大感意外。   如释重负之时也觉得此事发展甚是诡异,陈伯远低语道:“你二人来往确是无人知晓?”   “请世子放心,确是无人知晓,小的与苏山之间从未有过第三人,且在外人眼中,小的只是世子奴仆,焉能想到是小的与飞龙军暗中联络。”   “哼,飞龙军看似固若金汤,但是人就有弱点,你能找到苏山便能证明皇帝身边并非没有漏洞,这次的事情真是有意思,先生以为我们现在如何为好?”   陈伯远缓缓说道:“是制造些证据让唐相的罪过严实一些,还是……”   “世子千万莫冲动,陛下天性多疑,此时我们若有异动必引他怀疑,倒是浪费局面。”   周晋急忙道:“最近这段时间必定不寻常,世子如常当值便好,切莫节外生枝。”   陈伯远想到已经下葬的萧令昭,他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那位愚蠢的表哥至死也没有想到会是他们要致他于死地,陈家论血统,萧令昭当属第一,镇北侯府总不能替他人做嫁衣裳。   萧令昭一死,皇后姑姑彻底失势,放眼整个陈家还有谁?   “父亲深谋远虑,不过皇帝的耐心也真是好,分明是遇刺身亡,却瞒着所有人将尸体送回王府对外宣称病逝,哼,这分明是忌惮我们,不过父亲只让我们行刺,既是事成便好。”   陈伯远早知道大理寺在暗中查探大皇子遇刺案,原本对左平道还有几分忌惮,如今这般走向真是始料未及,也不知道是何方神仙所为?   周晋心下却有狐疑,此事看似是冲着大皇子遇刺案去的,牵连的却是手持天机图的唐相。   “世子,此事应是有人想拉唐相下马,也不排除是陛下自行编排。”周晋凝重道。   自行编排么,陈伯远冷哼一声,那就看这出戏到底怎么落!   想看戏的何止陈伯远,秦风下完这步棋,实则也出了一身冷汗,待从天香阁出来,便随马车一道去了另一处两进两出的院子,今日与他一同出行的仅有龙七。   两人还未进院子就听到里面传出一阵笑声:“这院子真是不错,我向牙行问过了,若真要买下来最少也要三四百两银子,那秦公子这么豪爽,真送了?”   “何止送了,还给咱们赏银。”说话的是洛凡尘:“以后咱们就不再是医馆的小厮了。”   龙七眉头皱起,迈开大步进去,低声说道:“你们二人声音不妨大些。”   楚月今日一改男装打扮,虽不是绝色,也是个眉眼玲珑的小美女,这姑娘一见到龙七把声音立马压下去,笑得合不拢嘴:“师兄。”   啧,这笑得这可甜哪,秦风扫了一眼龙七,见他像根木头桩子似的,便进去后关上门。   “这次多亏了楚月姑娘才能成事,”秦风对催眠术还是了解不少的,楚月的水平明显是大师级,若是放在现代上个挑战不可能节目都绰绰有余:“不知师从何人。”   “我师父早死了。”楚月说道:“他不过是走街串巷混饭吃的街头戏子,倒是阁主曾经说过我这一手幻术也称催眠术,我这样的人少有,他说这叫天赋。”   吕奇来自现代,说出催眠术在情理之中,秦风说道:“你可知这次做了何事?”   “知道。”楚月收了笑意,却是斩钉截铁道:“我虽不知你用意,但既是师兄交代,那我便做,何况还有好处收,外面的风声我们都听到了,你与那人定有深仇大恨。”   秦风听她用那人代替唐相,便道这姑娘只是看着爽朗不拘小节,其实是个有心眼的。   龙七刚才如临大敌大可不必,这种性子真亏得这姑娘是真心喜欢他,不然早跑了。 第506章 认主   这两进两出的院子与黄棠那一套一般大,但位置却好上不少,楚月与洛凡尘原本是想借住,未料到秦风借楚月一用,事成后便将这宅院给了楚月。   洛凡尘倒沾了楚月的光,要说这小师妹也是个厚道的,二话不说要把这院子分给他一半。   龙七听楚月这般谨慎,这才松口气,眼底却是没有半点疚意,秦风见他如此,料想他二人在浮生阁的时候恐怕也是这样,都是楚月追着他跑,龙七早就习惯不以为然。   楚月虽是收了这院子,但还没适应过来,还是洛凡尘说道:“都站在院里说话做甚,既是担心隔墙有耳,还不里面请?”   秦风四人终于进去,可惜还没备好茶,楚月手忙脚乱,还是洛凡尘去煮了点茅根水弄过来,权当解渴,四人这才坐下来说话。   “我的事龙七与你们说了,既是收了这院子和银子,便是我的人了。”秦风说道:“与你们在浮生阁不同,我也不是那阁主,此举就是为了招揽你们为我所用。”   楚月咂舌道:“你这性子我喜欢,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说话直白,就是胆子太大了些。”   若说胆子,这楚月才是一等一,单枪匹马穿着假龙袍便进了大理寺,还敢把大理寺卿赶出去给她守门,事成以后扬长而去,烧龙袍,毁踪迹,利落得很。   今日再听她说话,也是个胆大心细的主,唯独一桩,她恐怕是龙七的脑残粉,在龙七的事情上定会失分寸,龙七若是好端端的还好,一旦出事,楚月必出妖娥子。   想她之前做过何事?跟踪至玉春楼,甩暗器用幻术放倒萧令瑶的暗卫,后又认错人攻击郑枭,更不要说女扮男装混进医馆,但凡与这龙七有关,她做了不少混事。   郑枭那回就让她吃足了苦头,但是怪就怪在这姑娘只要撇开龙七办事,那就干脆利落。   洛凡尘对秦风的招揽倒是十成十的满意,他本来在隋城就难混,但要像轩辕北那样对着权贵摇尾巴谄媚奉人,又非他本性,但这秦风不一样啊。   秦风治好了龙七的脑疾!   有龙七在身边,楚月就会跟着,这一点是毫无悬念,但这洛凡尘么,秦风取出药箱,并不打开,将其放在腿上:“洛郎中可知道我是靠何物治好了龙七?”   洛凡尘早就抓心挠肺地想知道,立马说道:“何止是想,就快想死了!”   秦风这才打开药箱,取出先前提炼出来的药剂,看着不过是透明的水剂,秦风又取出那注射器,将两者摆放在一起:“注射营养神经的药物,此药是试验提取而来。”   秦风话不多说,招手叫龙七过来,消毒完后便当场演示何为注射,看着那针戳进发青的血管里,楚月的腿一抖,本想叫一嗓子又怕吓得秦风手抖,硬生生忍住了。   洛凡尘则是凑到跟前,非要将那针是如何戳进去的看得明白:“此是为何?”   “泛青之处为血管,只有将针刺入其中才可将药水推入血管,药物方能在人的身体里流通,这种方法简单直接,弊端是这注射器制来不容易,这针头若是污染必有后患。”   洛凡尘自认为医术高明,也未见过如此极端的治疗方法:“污染?   “这种器具沾过人的皮肉与血便会成为医疗垃圾,若是为了安全考虑这种注射器具应是一次性用品,用过一次便要报销。”   “其产生病毒、病菌的危害性极重,如果处理不当,将造成对环境的严重污染,也能成为疫病流行的源头,我这是环境有限只能尽力更换,着重消毒再使用。”   秦风始终最擅长还是西医,这洛凡尘擅中医,他二人完全可以互补,诸如现在。   “我虽治好了龙七的头疾令他清明,可惜他的内力依旧被封存,如今正通过江湖悬赏的方式寻找精通十三针之人,但若遍寻不至,还要劳烦洛郎中一试。”   洛凡尘的眉眼动了动,那精通鬼谷十三针之人也是他早年学医时道听途说而来,没想到这秦风真的悬赏去找,可见他对龙七是真重视。   “其实这事也是我听说的,世间若无此人,那我一试倒也可,只是要辛苦师弟受些苦。”   洛凡尘又急切道:“若能跟从公子学些不一样的医术,甚妙。”   “我所精通者与洛郎中大不相同,若有机会同台切磋也是一桩美事。”秦风伺机说道:“既是如此,我便再正式问一句,你二人可愿意认我为主?”   楚月与洛凡尘对视一眼,双双拱起手来:“见过公子,多谢公子收留。”   秦风心下一松,能得此二人实在是美得很,那龙七也松了口气,提点道:“师兄与师妹还需小心说话,尤其在外头,如今识得公子的太多,也有树敌。”   楚月闻言便知道龙七嫌她方才嗓门太大,吐吐舌头道:“师兄放心,我再不知事也晓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诸如那什么寺,我可从未去过。”   是个一点就通的姑娘,秦风心下满意,交代他们一些事后这才与龙七回去,待上了马车,这次是不急了,马车缓缓地驶向主街,那主街今日也是热闹非凡,不少百姓在看热闹。   原是陛下正式为宋清明与那柔姬公主赐婚,媛贵妃送嫁,自是要表示一番,今日晨间宋家送了聘礼去宫里,方才宫里的阵仗则去了宋家,说是给宋家的赏赐,他们正好错过。   秦风掀开布帘,便听到有百姓说道:“这宋大人单身多年,终于娶妻,真是可喜可贺呀。”   “也不知道那南瀛公主生得如何,不过宋家如今门楣高,多少贵女想嫁也未成,也不知宋大人是不好女色,还是眼光太高。”   “胡说八道,宋家不似寻常人家,那宋相可是连个姬妾都无,家世清明,且宋大人一心为民,不在儿女情长,像他这般年纪的官爷哪有无妾无妻的。”   “可这娶的是异国公主,这南瀛和咱们东越关系紧张,我怎么觉得宋大人娶了个麻烦?”   “这两国联姻不是常事么,只是不知为何这公主未许皇子王爷,却指给了宋大人,怪了。” 第507章 撑面子   秦风听了一耳朵,这些百姓倒是知晓宋家的清明,大多是贺喜之词,但也有对宋大人这流了外人田的肥水有些可怜,秦风心念一转,说道:“去宋府。”   秦风到的时候,宋府刚刚送走了宫里人,宫中的赏赐不少,还未来得及收拾,悉数堆在院子里,宋清明与母亲、妹妹站在院落中,正看着管事带着下人们清点,准备入库。   不得不说宋家人丁在本朝不算兴旺,宅子因为父子俩的个性原因也颇显冷寂,若非庭院里还有宋夫人母女俩秀丽的身影,几乎让秦风生出种错觉,他这是进了和尚庙……   秦风进来时,宋清明正皱眉看着众人清点赏赐,除了布匹外最多的便是田地宅院,可他却叹了口气,愁眉不展,见到秦风便苦笑,秦风先向宋夫人请安:”晚生见过宋夫人。“   “你就是驸……秦公子?”宋夫人四十出头,晚育生了个女儿,疼得跟眼珠子一样,但她却落得了身体欠佳的结果,幸好没妾室让她受气,她活得仍算滋润,面色红润。   宋夫人不是研丽多娇的类型,一看便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大家闺秀,有主母的大气和温润。   难怪生出宋清明这般低调务实的儿子,不过,秦风看向一边兴奋的宋明月,这负负能得正,有时候基因的事情真说不好,就宋明月这性子,一点不像宋家人!   “正是晚生。”秦风自然不是空手来的,来的路上拐了个弯,取了一盒鲍鱼干,拿了一些未曾发售的新品一并带过来。   鲍鱼干是给宋清明补身子用的,至于那些未发售的身体乳和新型的香水都是送给宋夫人和宋明月的,见她们欢欣就晓得自古以来女人的爱好都是一致的。   秦风称是在路上见到前来送赏赐的宫驾才顺便过来看看,再说他与宋清明相交甚笃却未正式拜访过,此番过来一为探访,二来看看有什么是他可以帮上忙的。   “若是可以,这些田地和宅院要是能请陛下收回就好了。”宋清明说完,宋夫人皱了眉。   宋明月若有所思,说道:“可不是,这些田地和宅院都需要人打理,尤其那田地,要是不种庄稼岂不是浪费,可这样一来就要找庄稼头子去打理,宅院也要请人,都得花银两。”   秦风一顿,心中狂呼不是吧不是吧,宋相府上也缺银?   萧令瑶缺银那是真缺,谁让她身后还有一大群人需要养,还有些暗桩虽是不需要直接负责,但他们的亲人也要供养,这些年几乎全压在萧令瑶一个人肩上。   可宋家,瞅这院子这般清静,一看便知道府上的下人不多,且宋家后院罕见得干净。   没有那么多妾室及子女,每个月的支出也少,一位相爷,一位尚书,两人的俸禄怎么可能不足以养活宋府,不过是多些田地和宅院,竟是为难至此?   要说这宋家人耿直呢,宋夫人叹了口气,把秦风的礼物交至下人收起来,这才说道:“让秦公子见笑了,其实宋家穷倒不是历来的事,家夫与犬子鲜少应酬,可省银两了。”   宋明月频频点头,表示认同。   “只是经历早上进了一趟宫,家底子确实所剩不多。”宋夫人叹道:“咱们宋家门楣若是娶一般的官女子便也是绰绰有余,可惜那位是邻国公主。”   秦风一下子悟了:“夫人可是为了两国的脸上好看,所以倾尽家财朝宫里送了聘礼?”   “正是。”宋夫人说道:“这位柔姬公主身份特殊,我们总不好丢了东越国的面子,且让陛下脸上无光,且那位在媛贵妃娘娘宫中,岂能怠慢?”   原来如此,其实这柔姬公主被媛贵妃带走原是为了防止使团利用她耍花招,孰料却让宋家难做人,只能为了东越,为了皇帝的脸面强行做场面,早上送的聘礼就可想而知了。   难怪早上刚送了聘礼,后脚宫里的赏赐就到,这是皇帝安抚宋家呢,只是这赏赐真金白银少,毕竟国库如今空虚,皇帝都想割他人的肉,岂可能再赏黄白之物?   是以这赏赐是给了宋家脸面,却解不了宋家财务的焦渴。   秦风心里笑了笑,说道:“这有何难,既是养着为难,这些又不像是宫里内务府所出的制式首饰之类的,有地契田契在手,直接转卖就好了,陛下说不定正是这种心思。”   看宋家出了大血,有心拿这些东西补贴一二,否则何必费心思送这些宫外的田地宅院。   这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宋家人一下子恍然过来,宋夫人如同逮住了救命稻草,忙请秦风进去坐着说话,又叹他来得正是时候。   “秦公子有所不知,家夫与犬子做官倒是能做得井井有条,但不通情理,也不擅长与人交际,这脑瓜子自然就反应慢了些,若非你指点,我们还得愁下去呢。”   宋家兄妹面面相觑,若说不灵光,自家这位母亲也不怎么样吧,只是当着秦风的面,他二人不好揭穿母亲的真面目,暂且忍着罢。   “夫人说笑了,晚生是商人,自是反应要快一些,对这黄白俗物尤其敏感罢了。”秦风说道:“宋府给了陛下这么大的面子,南瀛使臣想必也挑不出毛病来。”   宋清明点头,晨间在宫里清点嫁妆时,那些使臣也在现场,他们确实毫无理由可以发作。   寻常结亲也要考虑各自的立场与脸面,宋清明这桩婚事更是背负着不一般的责任,难矣。   秦风看他面有忧愁,安慰道:”宋大人不必多虑,既是迎进门,就让她入乡随俗,届时你们以该有的家人姿态对她就是,何况贵府后院情况简单,不会生出许多事来。”   “只是……”秦风略一停顿后还是提醒道:“以后公务事则需要避之,不在府中谈及。”   宋清明晓得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不仅要避开,延英殿的公事是势必不能带回家中处理,这尚未成婚却要开始顾虑重重,从送聘礼起便要思虑,宋清明从未觉得如此忧虑过。 第508章 赞助   “话说回来,这府上是不是太过冷清了些,环境缺了点什么。”秦风觉得是时候进入正题了:“既是老相识,晚生也不客套,此番来是为了谈一桩只赚不亏的买卖。”   宋夫人正愁这婚事如何办才撑得起东越的脸面,一听正感兴趣:“此话怎讲?”   “不知夫人可听说过天香阁?”秦风说道:“这天香阁是从外地过来的商户,其掌柜冷公子是个雅士,初来隋城便来拜会于我,如今鲲鹏商行与天香阁已经达成合作。”   “天香阁的鲜花与花艺水平均是佼佼,我方才看到这颇显冷寂的院子,倒是想到一个主意,不妨建议天香阁赞助宋大人的这桩婚事用花,但宋夫人需得帮天香阁做做广告。”   赞助这个词对东越人来说始终新颖了些,还是宋明月的脑瓜子灵光些:“秦公子的意思是天香阁可替我们布置庭院,但我们帮着天香阁打广告,各取所需?”   “宋小姐聪颖,正是这个意思,天香阁初来乍到,恰需要机会宣传自己。”秦风说道:“若天香阁能成为宋大人与柔姬公主婚礼的赞助方,可以马上打响声名。”   “而贵府也能节省一笔开支,何乐而不为?”秦风倒也不会强塞:“宋夫人若是有兴趣,可先行去天香阁一探究竟,若是不满意,就当没听过晚生的建议,若是满意,再谈。”   宋夫人看着秦风,突噗嗤笑了:“秦公子这般替天香阁打算,莫不是那边是个女掌柜?”   宋明月一听嘟起了嘴,她是萧令瑶的支持者,自是不愿意听到公主去世后,秦风立马就转头要替别的女人打算,虽还未弄清楚事实真相,她先瞪了秦风一眼。   莫名其妙地被横了一眼,秦风有点怔,马上说道:“非也,天香阁的掌柜名冷若寒,是位翩翩公子,不瞒夫人,此番也算晚生投桃报李,是为了还武安侯夫人一个人情。”   “武安侯夫人,这与武安侯夫人有何关系?”   “晚生也不知道这冷公子用了什么方法,居然拉来武安侯夫人做了合伙人,如今她也是天香阁的掌柜之一,晚生此前办花宴时推广新商品,武安侯夫人可没少出力。”   秦风想到当时武安侯卖力的安利,彼时只觉得这位夫人是个没架子的,也不守框架,是个爽朗之人,万没想到她是看在萧令瑶的面子上才那般卖力,原来万事皆有根源。   但这么一说,宋夫人就了然了,花宴她也参加过,当时没带宋明月,武安侯夫人当时何等卖力她也是亲眼所见,立马笑道:“原是如此,要是天香阁不怕亏,我倒是乐意的。”   “不过也听秦公子的话,我与明月先去看看是什么情况,是否能装点再说?”宋夫人一看时辰,留秦风下来用膳:“也请秦公子替我安慰安慰这个不开窍的儿子。”   宋清明今日并不休沐,只是因为婚事在即被元帝批了假,着他好生安排,宋清明听闻母亲的话笑道:“母亲总是看不上儿子,儿子知晓了。”   “欸,早知如此,今年就该定下都察院六品御史舒越的女儿,可惜了,那位如今也远嫁。”宋夫人提起来就感慨万千:“舒大人是个清明之人,与你父亲颇是谈得来。”   “听说那位舒小姐也是温柔和婉之人,奈何你不肯与人相看,连一面都未见到就这么错过,罢了,那位都成了别人的儿媳,如今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舒越,秦风心里被刮了一下,在休息站时就见过披着盖头的舒小姐,正好是他名下镖局押送才知道新嫁娘是何人,这位竟然差点与宋清明相看过?天底下的缘分妙不可言。   不过最让秦风意外的是萧令瑶回来后给他的名单中便有这位舒大人!   知晓他也是萧令瑶阵营的官员后,秦风反倒对他将女儿远嫁有了新一层的认识,或许这一重也有对将来风险的规避,是有意而为之?   “母亲有所不知,儿子其实与那位舒家小姐有过侧面接触,偶然听说她已经有心上人,是以才未同意相看,本朝大多是盲婚盲嫁,过得不安生的大有人在,儿子何必强人所难。”   “行,就你君子,结果呢,不还是娶个不知根知底的……”宋夫人终于失态,好在在讲出口的瞬间反应过来,拍了拍胸口道:“行了,我去排膳。”   秦风也不与宋夫人客气,忙起身道声多谢,见只有秦风一人,宋清明有些纳闷。   “你如今出行怎么不带个下人。”   带了,秦风心道只是刚才想到替天香阁宣传的办法,他打铁趁热地赶来这里,就赶着龙七去天香阁通知萧令瑶早做准备,安排妥当再迎接宋夫人的考察。   “龙七一会儿会来接我,怎么,不乐意我在你家蹭饭?”秦风看宋清明这副模样,说道:“你对盲婚看来真不满意,奈何圣命难违,此番就从了吧,说不定没那么差。”   “秦公子的安慰真是另出一格,那位柔姬公主也不知道何等模样,当日始终遮着面。”   男人么都是喜欢好皮相的。   秦风嗤之以鼻道:“宋大人这话就说得过了,南瀛用来进宫的公主长相能差到哪去,你与其想着她模样如何,不如想着如何摸清她的底细和用意,以后才能安生地过日子。”   宋明月在边上听着,心也莫名地提起来:“这位公主嫂嫂莫不是洪水猛兽,才让哥哥这般为难,是好是歹先迎进门来才说,我们宋家还怕了她不成?”   秦风咂了一下舌,默默地摇头,这就是盲婚的不好,要是知根知底说不定还能有个相敬如宾、日久生情的夫妻缘分,不然就要过得一地鸡毛。   宋清明嫌妹妹吵,将她赶走这才对秦风说道:“唐相的事情你可知晓了?”   “堂堂相爷被大理寺羁押,涉及重案,民间都传得沸沸扬扬,我哪有不知的道理。”秦风作为始作俑者,神情泰然自若,不教人看出丝毫漏洞。 第509章 斩草除根   宋清明自是没从秦风脸上瞧出任何端倪,只是低语道:“满以为唐相被羁押后白副相应当被提拔上来,但不知为何,陛下将唐相经手的事务转至于我父亲。”   如今他要大婚,宋洛却不在府上正是因为此原因,他实在是抽不开身,父子二人也算是用不同的方式替元帝分了忧。   “白副相原本就是为了瓦解唐相势力投下的一枚钉子,既是钉子,陛下岂能容之?”秦风说道:“我不在朝堂,但听你们所言,自从有了白副相后,唐相那边情势大变。”   宋清明点头,他与父亲不屑于站队,并非不是看不透情势,恰是看得太明白,是以决心只做好本职工作,尽忠于陛下,造福于百姓便好。   朝中的变化并不是一朝一夕发生的,唐相的势力在默默分裂,这一点不在权势其中的人看不出来,但他们父子俩感受颇深,就比如这次。   秦风想也知道白北堂有多失落,这官职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坑若被占着也填不进种子。   白北堂就等着他上面的坑空出来呢,眼下是看着有望,但陛下不让他接手唐相手中的事务,这一举恐怕是让白北堂日夜难眠。   只是宋家承受得太多了,秦风知道宋清明在头痛什么,陛下给的恩宠太过,恐承受不来。   “清明。”秦风一改平时客套的称呼,直呼其名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恐由盛转衰,更担心迎取异国公主带来不可控的变化,但事情总是要面对的。”   宋清明自己都未察觉他的忧虑有多重,以往他只是沉闷并不会这般焦灼,但这次显然失了平常心,对突然掉到头上的亲事和父亲所受的重用不安。   “事情是吉是凶且要再看,但你若乱了章程只会让有心人趁虚而入,正如你所想的,如今的宋家俨然要如日中天,他人如何不羡,不嫉,你不能乱。”   宋清明看着面色凝重的秦风,他并不知道秦风在想什么,秦风是学过历史的,在他所学的历史里有多少忠臣被冤死,也有多少由忠转奸,人性复杂,局势复杂,变化更是多端。   别的不知道,他只要想到宋家若没有个好结果,他会痛心,不管在何年何地,像宋家父子这般的朝臣都是无价的宝藏。   “清明,若有一天走投无路,切记住一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命始终是最宝贵的,气节这东西可以找回来,无需用性命身家去证明。”   秦风说这话对现在的宋清明来说太严重了,他忙笑着说道:“怪我说得太凝重,不过你说得对,人若是一死什么抱负都无法实现。”   秦风心里一哽,不是他瞎操心,古代人对于名声气节的看中实在是根深蒂固,以死明志什么的不在少数,他这是怕宋清明走了极端。   不过眼下看上去还是大好形势,只是暗流涌动,话说到这里就够了,两人又接着聊了一下那些使臣的动静,自从在宫宴上当场处了何拥极刑,南瀛使臣的节奏彻底乱了。   元帝后来让礼部官员好生相待,伺侯得他们说不出话来,起码这些使臣再没溅出水花。   但这仅是表面的安定,还有正式的洽谈,关于那海上贸易税务的,还有两军在海上的区域划分以及海域线的划定,这些重要的问题都还没有敲定。   大婚吸引了百姓所有的注意力,他们无从知道问题并没有得到真正的解决,秦风也晓得真正的危机并没有过去。   宋家的饭菜很简单,朴素得很,全是家常菜,并没有太多珍贵的食材,但好在厨房的手艺好,秦风依旧吃得有滋有味,见过宋夫人,秦风才知道为何宋明月是那般的性子。   这家人,儿子的性子随了父亲,女儿却是随了母亲,宋夫人的个性开朗,说话幽默风趣。   宋家父子与母女俩俨然两个极端,秦风看着在母亲与妹妹的健谈下越发沉默的宋清明,不禁同情起未来要进门的柔姬公主,若她真是探子,在这家怕是难达到目的。   再说萧令瑶在天香阁守来了秦风给她拉的意外宣传机会,送走龙七后她唇角抬了抬。   两人重逢后其实并没有说太多关于两人的事,只是默契地转为新的合作关系,这一次他在明,她在暗,但其实在她离开洛城时,阿娘找她说过话。   秦风与阿娘说的那些她皆知晓,那四个字的承诺她也明了,是以回到隋城再相见,虽然两人没明着说什么,默契还是一如既往,相处更是比以前自然。   他会下意识地想到主意便去做,她也不会枉了他的好意,送走龙七后她就上楼进房间。   芸娘已经准备就绪,在萧令瑶以武安侯夫人书写邀请函时,她在边上开始汇报。   “小主子,已经有了前齐王世子的下落,他断了一臂后并没有离开江北,藏身济善堂。”   萧令瑶不禁嗤笑一声,那比孩子还受不得苦的前齐王世子居然也有这么一天。   那济善堂是什么地方?是民间的大善人开设的慈善堂,专门救济一些孤儿,孤苦的老人和残疾人,那地方的条件自是谈不上多好,仅是保证不风吹雨淋,不饿肚子。   断了一臂倒让他有了落脚点,据她所知,父皇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可这些天他还活着。   可见他的藏身思路是对的,无人联想到这位前皇族会躲在济善堂这种地方。   “把他解决掉,以免后患。”萧令瑶毫不迟疑地说道:“杀了以后毁尸灭迹,别让人知晓他的身份,让老五他们去吧,老五可是恨极了他。”   刑战与老五交情深,刑战这番叛变是受了前齐王世子的怂恿,也因此送了性命,老五性他至极,定不会留情,芸娘听闻面露激赏:“是,小主子。”   萧令瑶又抬笔写下下一张邀请函,名单是武安侯夫人给的,这细小的活就由她来做了。   “另外,阿语她们已经离开红羽楼,各自入了府。” 第510章 真凶是他   萧令瑶的手一顿,阿语是当初自愿进入红羽楼的三个妹妹,她笔尖微顿,说道:“她们都去了何处?”   “语晴进了兵部侍郎沈战天府上,秀月进了户部主事萧逸府上,至于年纪最小的小悠则进了吏部郎中罗中奎府上。”芸娘说道:“她三人离开的的时间不一,应不会引人注意。”   萧令瑶的心情荡然无存,上回见到语晴在红尾楼顶着化名被人刁难,她心里极不痛快。   她们这样的年纪本应该享受亲人的宠爱,她“死”了四个月有余,她们仨非但没有停止计划,反而潜进了兵部、户部与吏部官员的府上!   “小公子放宽心,奴婢会及时与她们联络,若是知道小主子还活着,她们定是十分开怀。”   萧令瑶想了一会儿,说道:“是我小瞧她们了,总觉得她们年纪小,应该受我和曹景他们的照顾,如今她们却成了利器,兵部侍郎,吏部郎中,户部主事。”   她说着说着不禁失笑:“传消息过去吧,等天香阁开业后也是时候与她们见见。”   见她并没有感怀太久,芸娘也落了心:“朝中最近异动不小,我们的探子回报,虽是南瀛使臣来访,两国仍在商谈,那柔姬公主也要下嫁到宋府,但东越陛下在暗中遣兵。”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上任的水师督军倒是动作颇快。”萧令瑶说道:“这些与我们无关,倒是可以放到一边,那镇北侯世子的情况如何?”   “小主子,有一事颇是奇怪,那侯世子身边有一名唤周晋之人不简单,”芸娘说道:“我们派进镇北侯府的暗探说——大皇子遇刺是此人安排。”   啪,又一滴墨从萧令瑶的笔尖上滴落,这次她没继续书写,郑重其事地放下笔:“是他。”   萧令瑶重回隋城后,除了天香阁外便是开始动暗探、暗卫,听闻陈伯远留在隋城任职,她也顺便往他那边安插了几个人,这才进去没几天,就得了这么重要的情报,美哉!   现在那罪名要被按在唐相头上,陈伯远定是乐极,成功刺杀萧令昭,还有人替他们顶罪!   “他倒是运气好。”萧令瑶极是不爽,虽说这次是秦风布局,且已经把唐相坑进去,但竟是让陈伯远捡了个漏逃过一劫,一想到陈伯远送的玉蟋蟀,她整个人都不好。   “小主子切莫动怒,陈家如今除了陈天啸父子外不足为惧,而唐家如今是濒塌危楼,待铲除他们后,小主子便可以与夫人重新汇合再做打算。”   萧令瑶合上眼,好一阵才恢复过来,说道:“方才龙七来报,这几日宋相夫人恐会来天香阁考察,天香楼会赞助宋尚书与柔姬公主的婚礼用花,着上下打起精神来。”   “不愧是秦公子。”芸娘由衷地赞叹一句:“此等头脑真是我等苦思不来的。”   萧令瑶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芸娘是阿娘的身边人,岂会不知她与秦风那点欲说还休的事。   芸娘也是点到为止,一欠身后便出去安排打点去了。   萧令瑶看着那张写废了的请柬,索性撕掉扔到一侧重写,误打误撞让陈伯远逃过一劫就一劫吧,起码唐相这次是难翻身,莫急,昔时的账记得清清楚楚,一笔,一笔来算。   秦风从宋家出来,还未来得及去天香阁就被太傅府的人找来了,他竟不知太傅府的下人这般灵活,跑空了一圈后在安定府外的街道上当街拦下了他的马车。   父亲请儿子回府一趟,这搁在东越国便是头等大事,父为子纲,众目睽睽下断不能拒。   秦风只好临时回了太傅府,一进府就感觉到比往时更压抑的氛围,一路上遇到的仆人们都垂着头,形如号丧,秦风不禁冷笑,是以唐相的境况还决定太傅府上下的喜悲?   待到主厅见到秦佐怀与唐红英、柳苑时,秦风瞬间收了脸上嘲讽的笑意。   他正要施礼,秦佐怀不耐烦地说道:“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客套了,今日叫你来其实是有事相商,先坐吧。”   柳苑听到这话时抛给秦风一个无语的眼神,秦风这脑子一转,大略也猜到了几分。   只是如今他的地位不同以往,还能得父亲如此礼待,他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大大方方地入了座,接过丫鬟奉上的茶水,扫向唐红英发红的眼眶和脂粉都挡不住的苍白面色。   “父亲这么着急叫儿子回来,是有何大事发生?”秦风一副全然不知隋城大变的模样。   唐红英只觉得心中一梗,本来要冒出来的话就这么憋下去,还是秦佐怀诧异地看他一眼:“隋城最近发生这么多大事,你怎地不关心?”   “父亲有所不知,儿子自从外地回来就忙着处理商行的事情,且又谈了新的合作伙伴,仅是这些事务就忙得不可开交,实在是抽不出心神再去关心别的事。”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纵然是太傅也挑不出毛病,秦佐怀无奈道:“唐家出事了。”   “原来是这事,那就略有耳闻了,听闻是与刺杀大皇子及天机图有关。”秦风说道。   唐红英听他语调如常,丝毫不见起伏,不禁怒道:“秦家与唐家命运息息相关,你就不怕遭受连累,秦家也不得好过?”   “母亲此言差矣,且不说如今还未尘埃落定,便是唐相真有罪,这罪过也是属于唐家人的,与秦家何关?”秦风似笑非笑道:“秦家若不想受牵连,好说。”   比如,休掉唐氏女。   秦佐怀听了以后还真心里微动,这般操作其实不算甚,以往还有亲家出事,除了休弃外还有直接弄死的,至于有说亲尚未大婚的就直接退亲。   在东越,女子被退亲那可是大事件,名节会受损,但为了自保无人去管这些女子死活。   柳苑太了解秦佐怀了,他眼皮子一动,她就晓得他动了休妻的念头,今天也是受不住唐红英的纠缠才把秦风叫回来,她心中只觉得嘲讽,看向秦风时眼风未动。   秦风在心里大致地一猜,也晓得是他上回亮出手中元帝赏赐的入宫令牌惹的祸。 第511章 要个人   那令牌让唐红英产生了认识的偏差——她以为他在元帝面前是可以说得上话的人,不然为何赐他可以随时进宫的令牌?   唐红英是真的娇纵惯了,哪怕是求人也是趾高气扬的姿态,秦风的话更是让她沉不住气。   “你这是在说甚?唐家出事,最开心的就莫过于你们母子俩吧?”唐红英腾地站起来:“如今我父亲只是疑罪,并无实证证明他刺杀,他身居高位,何必与大皇子过不去!”   柳苑被提及后只是略微抬了下头,没说半个字。   倒是秦风笑出声来:“母亲稍安勿躁,既是疑罪,那何必如此着急?疑罪从无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只是保得性命保不住权势,这或许就是最好的结果。”   秦佐怀听到“疑罪从无”四字后颇是讶异,也不晓得秦风是从何处听来。   秦风也是后知后觉自己用了这个专业名词,所谓的疑罪从无是指在审判阶段要求,既不足以证明被告人有罪,又不能证明被告人无罪的,应推定其无罪。   他事前如此安排便料到事情的走向便是如此,只是疑罪虽能从无,但唐家想要在朝堂稳固却是不可能,今日听闻唐相手中事务都转至宋相手中便可见一斑。   这对秦家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也是他筹谋内的事,保全秦家也不过是看在姨娘的份上。   秦风抿了口茶,目光突然落到束手站在唐红英身后的老妈妈身上,眉头皱起。   上回记起昔年往事,那恶仆的脸就牢牢地刻在他的脑海之中,强行灌药的凶神恶煞,志在必得的神情,真是挥之不去!   柳苑说此事交予她,秦风便再没有过问,今日见这老妈妈还是安然,莫不是没有拿住?   原身与他的记忆交织在一起,五感更是相符,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就像是被人死死地卡住喉咙,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别提有多难受,原身撒手人寰,下了黄泉也是个冤死鬼。   如今是他来了,这老妈妈还想善终不成?   秦风的心念一转,话锋一转道:“母亲莫要着急,儿子如今面圣确实方便,若要儿子出点力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儿子有个请求,还请母亲同意。”   唐红英见他态度大变,便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跟着他的话说:“你要何物?”   商人本性图利,她竟是以为秦风要银两,秦风摇头道:“母亲未免太看轻儿子了,儿子是觉得姨娘如今管家,府上老人众多,姨娘太辛苦,早听说母亲身边的这位老妈妈得力。”   秦风说着,眼神瞟向那站在唐红英身后的老妈妈,皮笑肉不笑道:“听闻还在太师府时便是老夫人身边的得力人,是以想替姨娘讨个好,要个人。”   柳苑此时才眉眼大动,看着秦风眼底的笑意,她便轻声说道:“正是如此。”   唐红英心下狐疑,那老妈妈脱口而出道:“老奴如今年事已高,哪能帮姨夫人料理中馈,二公子太高瞧老奴了,不如另择……”   “老妈妈何必如此妄自菲薄,以前服侍老夫人,现在服侍母亲,若非得力岂能受重用?”   秦风慢条斯理地说道:“还是母亲不舍得给人?”   唐红面的眼皮子抽了一下,她看向眼前的庶子,莫名觉得他从头到脚都不再是以前任人拿捏的妾生子,此举是为何?她双手缓缓地摩挲着,不敢随意开口。   自从父亲出事,她与母亲找了以往父亲的门生,未料到一个个要么避而不见,要么推脱。   尤其那白相,如今父亲阵营中最能说得上话的人莫过于他,但他恰是最漠视的一个。   就算她再蠢笨也想得到,父亲若是出事,渔翁得利之人便是这白北堂!   不说外面的人了,就是身边最亲近的丈夫也是态度暧昧,就是秦风也是他推举出来的人,孰知是不是用秦风给自己做挡箭牌?   可入宫令牌却是陛下亲赐给秦风,从中可见恩宠,唐红英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老妈妈。   那老妈妈活了大半辈子,几乎是凭着本能感觉柳苑与秦风母子未打甚好主意,立马绕到几位主子身前,扑通跪下:“夫人,老奴伺候夫人习惯了,若是老妈走了,夫人可怎么办?”   眼下能留住她的只有唐红英!   秦风嗤笑一声:“看吧,我方才便说这位老妈妈是得力之人,老妈妈还敢自谦,若是离了你夫人都要过不下去了,不是恰好说明你得力么?恰能帮得上姨娘。”   “还是。”秦风的眼神犀利地望向唐红英:“夫人觉得唐家的前途在这位老妈妈面前也不值得一提,对了,我所说的给人,是要连这老妈妈的身契一并给了,让她彻底归姨娘所有。”   纵是柳苑也被秦风这一招惊到,自打从儿子处得知唐红英竟是曾经对他下了死手,她岂有不恨的道理,只是这老妈妈是唐红英院子的人,毕竟是伺奉主母的,她下手难度颇大。   这些时日她正在找这老妈妈的把柄再捅到秦佐怀面前,就算不能要她的命也得处置一二,只是这般着实不痛不痒,她本就觉得不解气,如今倒是有了机会!   秦风这般厉色,秦佐怀也吓了一跳,不解为何为了一个老妈妈这般较真:“你姨娘若是缺伺候的,为父替她再买几个便是。”   “非也,父亲,新买来的哪有老人好用,不是随意伺候之人,而是要帮忙管理宅院。”   秦风顿了顿,说道:“父亲如今处境也颇是尴尬,后院不能再出任何纰漏,姨娘这般打算也是为了让父亲安枕无忧,是否,姨娘?”   “正是如此,大人如今因为岳家恐怕是要头痛一阵子,焉有心思再管这些鸡毛蒜皮之事?”柳苑叹息道:“妾身在其它方面也无法替大人分忧,只能全身心打理这后院之事了。”   秦风见柳苑跟上了节奏,便也放缓声音道:“父亲如今出现着实不合适,儿子斗胆说一句,如今虽是疑罪,但陛下必定生了心结,日后再难重用唐相。”   “父亲此时若是出面游走各方便是辜负了陛下之前的抬举,父亲可别忘记此前东宫遇刺案,您非但没有受到连累,反而成了所有的皇子之师,如今岂能前功尽弃?!” 第512章 二公子饶命   没有人比他和柳苑更了解秦佐怀,夫妻情谊,兄弟情谊,哪怕是父子情谊在他的仕途面前都不值得一提,何况是翁婿之情?   果然,秦佐怀略一沉吟便说道:“还是风儿懂我,为父如今确是难做,你母子二人是真通透,夫人,这身契交予柳氏也算是个助力,便这样罢!”   柳苑与秦风交换个眼神,这身契的作用可大了去了,这老妈妈再得力也是奴籍,身契是握在主子手里的,谁拿着,谁就是她的主子,发卖打杀均在主子之手!   那老妈妈听秦佐怀发了话,忙不迭地看向唐红英,见唐红英并未开腔,她心如死灰……   手握着这老妈妈的身契,柳苑立马起身给唐红英施礼:“多谢夫人。”   唐红英冷冷地哼了一声,对她这般态度,如今的柳苑哪会理会,如今手握这身契,先和这老妈妈好好算算当初的灌药之仇,至于唐红英么,柳苑心中轻笑,且看她得意到几时!   秦风目的达成,看向那老妈妈时眼底难掩戾色,终是说道:“儿子明日便进宫一趟。”   只是这进宫不是去见陛下,而是去找五皇子,横竖是要做做面子。   唐红英的脸色这才好看些:“那甚天机图根本就是下九流之辈用为讨生活的玩意儿,我父亲岂能如此糊涂,是有人打着浮生阁的名号行骗,秦风,你入宫可要讲清楚。”   秦风嗤之以鼻,这些事情大理寺与刑部恐怕早就弄清楚了,他只是含混地点了点头。   看出他兴致不高,秦佐怀也算是用他打发了唐红英,便也松口让他去柳苑的院子里坐一会儿,那柳苑也是个利落人,当下叫了两个丫鬟陪着老妈妈去收拾行李,立马搬过去。   那老妈妈跟着唐红英回了院子,当着柳苑的两个丫鬟便跪下了:“夫人救老奴一命吧。”   那两丫鬟不明就里,眼底均是狐疑,唐红英气急败坏道:“大人做主将你身契给了姨夫人,你在这里鬼叫什么,姨夫人会害你不成?”   “夫人……”这老妈妈做贼心虚,昔年虽是未将二公子置于死地,但灌药的人是她!   那二公子当时就瞪大眼睛看着她,瞳孔里映的全是她的影子,天晓得那般厉害的药怎么也没毒死二公子,听说他救了过来,她险些晕死过去。   好在这二公子苏醒后好像断了片,有些事情记得不太清楚,竟是把她灌药的事只字未提。   这都好几年过去了,本以为平安无事,但今天姨夫人与二公子来了这么一出,不容这老妈妈不得不多想,冤有头,债有主,这母子俩是来讨债了!   柳苑派来的两个丫鬟是她院子里寻常的洗刷丫头,年纪小,还以为这老妈妈是担心换了主子被刁难,便好心地说道:“老妈妈放心,我们主子是仁善的,不会刁难人。”   唐红英现在是没了出路,只能寄希望于秦佐怀与秦风父子,秦佐怀是个老奸巨猾的,自己不愿意出去周旋,便把秦风扯进来,说他现在得圣宠,又有入宫令牌,比他好用。   不管是不是真的,如今唐家的情况可用的人已经不多,她一咬牙,甩开这老妈妈祈求的手:“大人吩咐你也敢不从?赶紧收拾行李过去,别让姨夫人好等!”   老妈妈终是认了命,这事是要栽到她一个人头上了。   秦风与柳苑坐在院子里,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也不见人过来,柳苑把茶杯一放,说道:“看来是不死心,这恰说明她们心虚。”   柳苑本就相信儿子所说,如今这对主仆尤其那老妈妈这般反应,完全佐证了秦风的说法。   一想到自己唯一的儿子差点惨死在那碗药里,柳苑气红了眼!   “姨娘放心,秦府这位主母素来是个没什么聪明劲的,但却晓得审时度势,人一定会来。”   正如他所料,又等了半柱香时间,那老妈妈终于不情不愿地来了,按道理要给新主子敬茶认主,只是她颤抖着手奉上茶的时候,柳苑面无表情,并没有接的打算。   秦风只是笑笑,挥手让其余人等下去,看着双手在抖的老妈妈,笑道:“你比她聪明。”   老妈妈一听,双手收回,茶水险些泼到地上:“二公子饶命!”   “这是认了?”秦风轻笑道:“你倒是痛快。”   唐红英二话不说将她推出来,且将她身契给了柳苑,这是任由她的生死被对头拿捏。   方才唐红英的绝情又可见一斑,她如今再不投诚才是真的傻了:“姨夫人,当年的事情是受夫人指使,夫人见姨夫人受大人宠爱,又生了儿子,担心庶子压上去。”   “胡说八道!”柳苑激动道:“当年的事情我记得清清楚楚,风儿身子弱,几时越得过大公子去?分明是你们小人之心,堂堂太师,堂堂的嫡母居然要对一名庶子下手。”   “心狠手辣便是心狠手辣,何需现在找理由,你现在肯认倒有几分气节。”柳苑看向秦风:“风儿,你才是苦主,这老奴要如何处置,随你。”   秦风略一想,说道:“我从医以后替母亲把过脉,母亲身体康健,父亲更不用说,能有三子两女,要见其体魄,为何姨娘生下的我却体弱,这中间是否还有事?”   老妈妈听后头垂得低低地,高门大户的后院之争里从来不少些龌龊手段,那燃的香,用的茶,吃的饭食,饮的汤,还有用的胭脂香粉里做点手脚不算什么。   昔时只是想让柳苑落胎,哪晓得肚子里的孩子命大,居然平安降生,只是先天不足了些。   柳苑从未想过这种可能,此时听说当场怔在那里,都说冤有头,债有主,可这债的源头竟是从她有孕就开始了,她正觉得愤怒, 这老妈妈说道:“可大人也是知晓的,也默认了。”   柳苑只觉得喉咙微紧,分明感觉到腥甜的味道在喉咙里打转,秦风见势不妙忙给她递茶,喝了一口茶水才将那腥甜压下去:“大人知晓?” 第513章 助攻楼大师   “姨夫人入府后,夫人一直闹个没完没了,当年相爷还是太师,权势中天,大人岂敢得罪,姨夫人又一朝有孕,太师与夫人岂能容得下姨夫人。”   “不说别的,有一次大人亲眼看到夫人下药,也只是问过药效,知晓是滑胎之效也未多说甚。”老妈妈说道:“若非大人默许,夫人岂敢做出那么多胆大妄为之事?”   人的胆子都是一点点养大的,唐红英的恶是其父亲与秦佐怀慢慢滋养出来的。   秦风因早猜想到这一点而显得平静,柳苑内心的那点厌恶与懊恼此时突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平静,要说失望么,谈何失望?   “人的求生欲真是奇妙,你是主母的人,倒是投诚得厉害,看来她方才是铁了心要弃你。”秦风笑道:“人既是落到姨娘手里了,儿子就不多说了,前因后果俱已明了。”   言下之意是让柳苑自行处理,柳苑看着这老妈妈,只觉得心中怪异的感觉越来越浓烈。   是恨的,初知晓时恨不得将这老妇碎尸万段,可待她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她心头的恨褪去了些,要杀人的念头也下去了些,取而代之的是异常的平静。   “你且下去。”   听到这四个字,老妈妈身子一软,几欲瘫倒在地上,本以为悬在头顶的剑会刺入天灵盖,就此要了她的性命,这四个字一出,完全救了她的性命,起码在今日是活着了。   或是怕这对母子俩反悔,老妈妈忙挣扎着起身冲了出去,她这把年纪不说打死,就是被发卖出太傅府,余生都将惨不忍睹,如今能苟活一时便一时罢。   秦风知晓这朝代沦为奴籍的可怕,姨娘如今握着这老妈妈的命脉,要弄她如掐死只蚂蚁。   “姨娘为何反悔了?”秦风不是没瞧出她方才的腾腾杀气。   柳苑自嘲地笑了一下:“突然觉得最可恨的人并非是她与唐红英,恰是自己与你那薄情重权的父亲,自作孽,不可活,只是连累你受苦。”   秦风心头各种情绪翻涌着,正色道:“人儿子算是交到姨娘手上,如何处置您看着办。”   柳苑想到假死逃生的元氏,断然道:“姨娘想走了。”   就算唐红英被休弃甚至身死,这太傅府她是一天都不想呆,哥哥嫂嫂来信中也说无论她做何选择,柳家都支持于她,又有秦风相助,她的离心在今日达到顶峰。   “姨娘稍安勿躁。”秦风说道:“近日隋城事多,待这阵最紧要的时间过去后再做打算。”   柳苑眼底无光,秦风陪她说了许久的话,到底没敢把自己和萧令瑶所筹划的事告诉她,待她情绪平复些后才离开太傅府,坐进马车后再看这太傅府,只觉得这地方形同鬼窟。   怪不得原身这身子骨弱成这样,敢情是娘胎里就遭了算计,便宜爹真是个没人性的。   不怨得柳苑这般急切地想离开此地,龙七见他心情不不虞,也是彻底沉默,只顾赶车。   待去到安定府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值的时候,府里除了冯宝及几位需加班的账房先生,都走得七七八八,见到秦风与龙七一前一后进来,冯宝心里一激灵。   自打公子与龙七一道出了远门后回来两人关系亲近不少,冯宝欲哭无泪地迎上去:“东家,你这一天天带着龙七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道的还以为小的失宠了呢。”   “长进了啊,冯宝,这么复杂的词都会用了。”秦风笑着拍着他的肩膀:“人各有不同。”   冯宝忙点头,心里头酸归酸,他会的龙七不会,龙七擅长的他不会,这个道理他还是懂。   龙七身手高,话不多,嘴巴严实,东家带着他在外面跑,自己这张嘴能说会道,但经常遇到大事就慌神,只在商行里如鱼得水,且这几年东家不方便的时候,都是他在跑。   是以他与各商号的掌柜们都熟,熟悉各家的情况,最适合帮东家打理商行的事务,是以他心酸了倾刻便想开了:“东家,楼大师派人送来了这个。”   秦风在太傅府里带出来的沉郁之气霎时没了,接过信封打开一看,看清那绘出来的图纸,秦风哈哈大笑,一直让他头疼的触压式结构迎刃而解!   不愧是大师级的人物,就连那弹簧的制式都绘了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小样品。   这术业有专攻,果然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才做,秦风将这东西收了,着冯宝明天备厚礼过去一趟,待过了这段日子,他再亲自上门道谢!   楼大师也是个痛快人,接到秦风去信,立马就在他的思路上进行了改造,三下两除二地搞出触压板来,这小小的部件可以制作炸药包的重要零部件。   一时间他也懒得计较在太傅府里听到的龌龊事,忙拿着那东西和图纸进了研究室。   龙七正要跟进去,冯宝拉住了他:“这个你就不晓得了吧,东家研究新物件的时候喜好一个人在里面,你勿去扰他。”   秦风研究这些东西直到夜间,这才挪动去了玉春楼,今日他在玉春楼包了一层楼宴请各位掌柜,算是开次大会,他回来这几日把诸家商号的经营情况也摸得差不多,心里有底。   再见到秦风,众人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上回合还是在红羽楼这般大动作,这位隐藏在背后的大东家一露面便杀鸡儆猴,当场换帅,好不利落。   也是从那时候起,他们成了鲲鹏商行,从此在隋城名声响亮,只是这公主薨逝后,他们也确有几分不安稳的想法,秦风何尝不知,是以才有今天这一宴。   此时再无别的食客,一楼大厅被自己人坐得满满当当,秦风一袭青衣,瘦削后的他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一进来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见众人都眼神深远,秦风微微一笑,身子更是端正笔直:“诸位,好久不见。”   “见过东家。”所有人均是起身相迎,拱手相躬。 第514章 打赏   秦风一摆手,示意他们不用如此客气,废话也不多说,待入了上座后也未坐下,一字一句地说道:“公主薨逝,我心痛欲绝,是以出城散心,顺便考察了镖局与休息站。”   “此番远行颇有感触,也重拾心性,回城后入宫面见了圣上与五皇子,虽与当今陛下不再有翁婿之谊,但阴差阳错成了五皇子义兄,陛下又赐入宫令牌一面,着我等如常便好。”   话不长,三言两语便交代清楚,在座的都是人精,一时间全悟了。   如今的东家虽然不是驸马爷,但也是皇子义兄,与皇家的联系未断,皇商品级仍在。   陛下能亲赐令牌,可见对东家依旧另眼相待,他们大不用担心因为公主离世导致商行受何影响,这些时日来的忐忑便消散了些。   “我这次远行时日颇久,走的时候仍是开春,如今已经盛夏。”秦风话锋一转道。   大家一听气氛便高涨了不少,这夏季可是商行经营的黄金期,百姓消费的意愿变强,接下来可是大家大显身手的好时候。   “回来后查看各商号情况,确有不少值得嘉奖者,是以这次从我本人的账里拨了些银子作为奖励,来人。”秦风叫了一嗓子,冯宝抱着一个箱子出来,看他走路的样子就知道不轻。   砰地一声,箱子放到一边空着的桌子上,冯宝兴致勃勃地亮了亮手上的名单,上面写着近三个月来业绩增涨比例最高的前五名掌柜。   其中沐仙阁与书行俱在其中,尤其是那司远,靠着考典一跃成为头名,书行近三个月的销售额度增幅最大,是以头名奖励五百两银子!   司远满以为只是普通宴席,哪晓得还有这种好事,这五百两还都是现银,一下子眉开眼笑,差点笑得合不拢嘴:“东家,你不事先打好招呼,小的哪有工具装呀。”   那薜成大笑道:“只要你要,还怕装不走,未免瞧不起我玉春楼。”   大家眼热之时哄然一笑,第二名与三名均是三百两银子的奖励,第四名与第五名则是两百两银子,秦风一下子就拿出了一千五百两银子作为奖赏,气氛一下子就热了。   尤其是那第五名,竟是刚当掌柜不久的赵乾坤,此人平时看着就老实,竟是把店盘活了!   因是以业绩说话,众人倒没有不服,前四人均不意外,唯有赵乾坤被人忽视,看着他抱着两百两银子坐下,便有掌柜的笑道:“真是打了眼了,赵掌柜前途无量啊。”   赵乾坤是耿直之人,一本正经地说道:“是我们的药材好,地道,客人才愿意过来。”   其实其中道理冯宝最清楚,赵乾坤对草药的天赋无以伦比,优劣在他这里分明,推荐给客人的永远是等级分明,按需求推荐,也不低瞧人家要次等药的,自然讨好。   有些人做生意靠手段灵活多变,有些人就靠踏实本分,有一说一,赵乾坤恰恰是后者。   气氛现在是彻底打开,看众人脸上都堆满了笑意,秦风才笑着说道:“这些天让大家担心了,以后鲲鹏商行照旧经营,以往最冷的沐仙阁都能做起来,大家还有何担心?”   那许承莫名地叹了口气,深知道沐仙阁是因何而起,无非是因为那新科状元与公主殿下。   如今一位平步青云,一位却香消玉殒,可叹,可惜!   幸好许承还未呆笨到这时候扫大家的兴,只让他人以为他是为了方掌柜而惆怅,待宴席开始,个个不安份地去看方英枫,偶尔拿两人打趣,是以宴席上十分热闹。   秦风一招就让众人破了冰,又鼓舞了士气,等冯宝坐下后低声说道:“你也有赏。”   “小的也有?”冯宝一激动,鼻子都红了:“为何?”   “镇守后方干得漂亮,让我没有后顾之忧,何况你还替我操持了不少事情。”秦风指的是将可调出的银子换成金叶子的事:“东家一向赏罚分明。”   若说冯宝白日还有些醋,现在是丁点都没了,心下那点微妙的感觉荡然无存:“东家。”   该发表的时候却无话可说,秦风也不想听那些酸言酸语,举杯去与各位掌柜们碰杯饮酒。   酒过三巡,作为大东家也是时候退了,老板在现场底下的人都放不开,何必留下来碍眼,秦风混过职场,以往院长在的时候他在心里默默替院长算着离场时间。   如今倒轮到自己成碍眼的那个,他识趣地先带冯宝和龙七离开,各位掌柜起身相送。   待他坐进马车,众人也折回大厅,隔着这么远也能听到里面的欢畅之声,他不禁想,当有一天他要离开隋城时,这其中又有多少人愿意跟着他走?   人各有志,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秦风到达公主府时,荆无命冲出来说有访客,人都在里面等着了,秦风这一天下来有些疲累,也未问是何人,抬脚就往静议堂走。   待进去看到来人,不禁愣了一下,原本应该坐在主位的人如今坐在下方的客位。   纵然如此,依旧是一脸自得的模样,丝毫不见别扭或不甘。   来人是萧令瑶,确切地是说扮成男装的萧令瑶,那荆无命真是废材,人都到他跟前也没认出来,正儿八经说着冷公子!   不过这恰证明萧令瑶的变化之大,连自己人都蒙了过去。   萧令瑶是来送请柬的,也是想告诉他最新得来的情报,待静议堂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秦风突然说道:“去小厨房吧,我去弄点夜宵。”   荆无命与冯宝看着秦风带着第一次拜访的客人去小厨房时吓了一跳,只有龙七心下了然,望着两人瞠目结舌的模样终于清冷地笑了笑,有甚惊奇的,不过是重回旧地罢了。   小厨房本就是秦风当初提出来搭建的,后来也成了他主导的地盘,再次回来,萧令瑶换了坐的方位,如今她不过是公主府的客人。   有了秦风的交代,其余人等均未进来,只有他们两人,府上的人又被清理过,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见她风流倜傥的样子,现在的比刚回来时的动作更加像公子哥。   这丫头倒是适应得很快。 第515章 重返公主府   秦风看了看小厨房的食材,准备用小锅弄个简约版的砂锅麻辣烫,样式多还好吃,以前医院附近就有这么一家,不同于开水直接滚烫过的麻辣烫,砂锅煮出来的更有味道。   萧令瑶坐在靠门口的位置,玉扇搁在腿上,依靠在门上看着秦风的背影。   以往看他在厨房忙活不觉得有甚,如今看来却是极有烟火气,本朝除了那些出身草根的武官无所忌讳外,文官都守着君子远庖厨的思想不进厨房。   秦风一直都不以为然,甚至以发明新菜式为乐,萧令瑶不难看出他今日的疲惫之色,身上还有些酒气,两人如今不在一处,自是不知彼此在忙些什么。   她其实可以派芸娘过来送帖子,但不知怎地就亲自来了,入府时荆无命那客套的招呼差点让她控制不住表情,待再进入静议堂坐在客位上,更是觉得怪怪的。   原本适应自己是客人后再来到这地方,瞬间又找回昔时主人的感觉,两人一如从前。   两个砂锅腾腾地冒着热气,秦风饮了不少酒,吃这种带汤水的东西恰好可以解酒,回头看到萧令瑶已经变得迷蒙的眼神,把煮好的那一锅先端给她:“小心烫。”   “多谢秦公子。”萧令瑶说话时这点纨绔气也是像极了柏泽远,这真是好的学不来,坏的一学就好,看秦风瞪眼看着自己,她说道:“不像?”   就是太像了才觉得古怪,还好她伪装后的样子不像宁泽远,不然以为遇到宁泽远的小号。   “冷家的身份是真实存在的,冷家也确有冷若寒这个儿子。”萧令瑶说道:“我这身份就算是他们查到底也是真的,无需担心。”   晚了那么些天过来,正是为了把身份和伪装做得更足一些,确保万无一失,这些全是柏江的功劳,为让她安稳地返回隋城,他可是使出浑身解数,   冷若寒是冷家的外室之子,最近刚认祖归宗,此名外室之子不少人皆知晓,却无人知晓那位早就身亡,冷家家主与柏江关系密切,是以借了这孩子的身份来用。   冷家对这名外室之子颇是厚待,但冷若寒与主母不合,为避免两人矛盾才让他来隋城发展,为其提供一切支持,那铺子也是有转让契书。   另一锅也好了,秦风取过来,两人守在门口吹着夜风小口吃着,一时间无话,待吃到七八分饱,萧令瑶才取出开张的请柬,鲲鹏商行如今是天香阁最大的客户,自是要出席。   “唐家事发,但大皇子刺杀之事是陈伯远所为,奉镇北侯之令。”萧令瑶说道:“我的暗探亲耳听到他与那周晋交谈提到此事,此回倒是便宜了他。”   秦风暗道专业的事果真该交由专人来办,这短的时间她 就让人混进了世子府,还偷听到这等机密,让她回隋城果然是最佳选择。   “萧令昭一死,最尊贵的血统就没了,陈家父子打得一手好算盘。”秦风说道:“他们能买通飞龙军,这一点倒令人称奇,手都伸到陛下身边了。”   “那周晋并非寻常奴仆,陈伯远么私下称他为先生。”萧令瑶说道:“他是浮生阁门生?”   秦风摇头,那名单上并无周晋此名,应是镇北侯府重用之人,早料到陈伯远借着武举返回隋城不安好心,这回却是弄了个大手笔,谋害皇子!   这下好了,陈家可用的后生唯有镇北侯世子一人,这陈家若是反了,陈家之中也只有他能为太子,萧令昭身上毕竟有一半的陈家血统,此人一死,无人能名正言顺。   秦风生在一个和平的年代,从未亲身经历过这般残忍的争斗,一时间变得沉默。   待吃完夜宵,秦风将那炸药包的事讲与萧令瑶听,萧令瑶提醒道:“你需得谨慎,若在都城引发爆炸定会引来追查。”   擦的,怎么把这事给忘记了,都城有府衙,若有异动必有追查,好在上回试验是在琅琊阁里且用量不大,那般震动应是无事?   秦风想来后怕,将请柬收下后与萧令瑶细聊至快子时,见夜色深沉,萧令瑶起身,看她身形摇晃,正欲伸手去扶,萧令瑶立马娇嗔道:“不可,我现在是男子。”   “你这般举动若是在外面,岂不是让人误以为我二人为断袖?”萧令瑶重申道:“开张那日你可记牢了,莫在人前失态暴露我身份。”   还被嫌弃上了,秦风无奈道:“那你也记住莫像现在这般撒娇,也会暴露则个。”   两人相对无语,嘴角迸出一丝笑意,萧令瑶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道:“那我便走了。”   原本就不应该来的,可终究未忍住,她步出公主府时,那荆无命与冯宝也赶来相送,她这回要更自在得多,向诸人道别后离去,冯宝还咂了一下舌:“这公子生得真好看。”   啪,秦风给了他一记爆栗子,责骂道:“世间男子并不喜被人说皮相好,记住了。”   再看浑然没认出萧令瑶的荆无命,秦风摇头,可算是知道为何当初没让这荆无命混进皇宫去,而是让他驻守在宫外活动,若是曹景在此,可能认出?   再说此时的白相府中灯火通明,子时过后府中书房依旧亮着灯,白北堂面前摆放着唐老夫人的拜帖,白北堂手拂过上面的名姓,看着面前的白连州:“你是怎说的?”   今日唐老夫人亲自前来,按理说也称得上是白北堂的师母,若是避而不见也会落人口实。   白连州出面接待了唐老夫人。   “儿子告诉唐老夫人此案由陛下与三司共同会审,我们家无法介入,更不知详情,父亲早就向陛下说过情反惹得龙颜大怒,此事兹关重大,白家只能尽力而为。”   既是不能拒了,但也不能应了,白北堂闷哼一声,这不肖子此回终于是聪明了一把。   唐相出事,所有人都坐等着他荣升左相,可惜陛下一举就让白北堂于美梦惊醒,陛下竟是将唐相手上军机要务转至宋洛,并未过他的手!   此举也让白北堂心中打起了小鼓,不知陛下到底作何打算,莫不是白白给陛下做回刀?   白北堂束手坐下,看着不成器的儿子,正要说话,那府中管事的声音响起:“大人,宫里来人了,称是洪公公。”   父子俩同时一惊,这个时辰,洪公公怎么来了? 第516章 卖官鬻爵   洪公公只身进入白府,纵然只是孤身一人,这御前第一大太监也能博得白相亲自相迎,见着白家父子二人,洪公公笑道:“见过白副相,见过白大人,夜深来访,叨扰了。”   “岂敢,岂敢。”白北堂正色道:“洪公公深夜来访,可是陛下有口谕?”   洪公公心道这人怕是想坐上左相的位置想疯了吧,要是正经事哪能半夜来谈?   他心中嗤笑,脸上的笑意却是真诚得很:“白副相,今日确是陛下着咱家出宫前来,但并无口谕,但是有一道供子请白副相过目。”   说完,洪公公从袖中取出折好的纸,毕恭毕敬地双手奉上。   白北堂接过去展开一看,一目几行后便是双目欲裂,扑通跪下了:“洪公公,还请转告陛下,这口供之事本官可以解释,这是……”   “这是唐相血口喷人?”洪公公笑着替他补完剩下的话,语气颇是惋惜:“白副相以为陛下为何未将唐相事务转交于大人,无外乎白副相的身份尴尬,是为让大人避嫌哪。”   不愧是跟在陛下身边已久的公公,一句话就把白副相唬住了,洪公公淡然道:“如今唐相的罪并未演下,只是查询阶段,可如今这事情却是越牵越大了。”   为了自保,唐相开始走戴罪立功之路,竟是将白北堂也牵涉下来,举报白北堂早年曾经卖官一事,“贪权窃柄,卖官鬻爵之事陛下最是憎恶,白副相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早做打算?白北堂心念一转,突想到若是陛下没有他想,今夜前来的人不应是洪公公。   牵连这些案件,应是大理寺的人前来!   白北堂似是悟到了甚,忙冲着白连州说道:“你先下去,为父与洪公公单独叙话。”   白连州的心也卡到了嗓子眼,他虽未见到那供子上写了甚,但洪公公提到“贪权窃柄,卖官鬻爵”八个字,他心脏狂跳,忙退下去了。   白北堂手心满是汗水,引着洪公公入座,手中的供子就是烫手的山芋,烫着且不敢扔。   陛下这是派洪公公来敲打他来了,这些时日,百官对于他未能接手唐相事务没少在底下嘀咕,他有如芒背,这几日上朝均是顶着莫大的压力。   如今这八个字可以解释他为何有此处境,只觉得腿软,又听到洪公公说道:“陛下说了,白副相就任以来军机要务处置得妥当,可以说与唐相不相上下,一切尽在陛下眼中。”   “只是这次因着大皇子之死与那天机图却把您给扯了下来,陛下只叹可惜,白副相本是可用之才,是以才让咱家跑这一趟,请白副相给个实话,也好让陛下心中有底。”   这是不准备过明路?白北堂心下一松,本朝虽未明令允许扣名纳,但这些年捐官之举一直盛行,用以补充国库,尤其是一些品阶低的官职,捐纳钱物便可获得。   东越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八品以下所有官职都能捐纳,但八品以上只有虚职可捐纳!   早些年唐相靠着这条规则赚了不少雪花银子,不少人买官耗费大笔银子,上任以后便要在职内把这买官钱给赚回来,有不少捐官之人便走上了腐败的路子。   但本朝刑法监管有限,也真有买官之人不仅讨回成本的,虽是混不上高位,但好歹为官家,只是白北堂清楚得很,史治一坏,便有人剥削民脂民膏,一心捞回本钱,哪有心思做事?   为了国库充盈,元帝登基之时刻意开了口子,唐相在那时正当权,他跟着唐相也没少混水摸鱼,此时,要如何交底?   “洪公公,本官当年确是犯了糊涂与恩师一起卖过官,但您是清楚的,彼时陛下刚登基,又经历过与北漠的战事,加上当年那事,陛下登基是国库不足,是以才走了此道。”   “但本官敢保证,当年本官只拿到一成而已,也是恩师给学生东奔西走的一点好处罢了。”白北堂终是下定决心:“其实比起这捐纳之事,老师当年还有过别的事更值得深究。”   洪公公眨了一下眼,不枉左大人曾经专门提点过这白家人,如今是想明白了。   白北堂到这时若是还不知道元帝要做什么就傻了,敢情上回左平道所说应验到了此处。   在洪公公灼人的眼神下,白北堂说道:“本官明日会奏请,还请陛下明鉴。”   啧,这才是聪明人哪,洪公公笑着说道:“白副相能如此想便好,只是要晓以分寸,咱家这就回宫回禀陛下,白副相也早点休息罢。”   送洪公公到门口时,白北堂免不了要给些好处,得了厚厚的一叠银票,洪公公坐在马车里悠哉地数起来,完事后撇撇嘴:“这白家,还不如咱们的前驸马大方呢。”   罢了,先收起来,也算没有白辛苦这一回。   这一回宫,洪公公便直奔元帝寝宫,笑嘻嘻地叩头请安:“回陛下,事儿办妥了,那白副相发现自己被唐相攀咬,果然急眼了。”   “他们咬起来是迟早的事,唐相这次两桩事情都是疑罪,可朕不甘心呀。”元帝穿着明黄色的寝衣,手里还拿着一份折子在研究,是户部尚书的关于海上贸易税务的奏请。   南瀛使臣还在这里,关于撤军、贸易税等等还未谈妥。   当场诛杀何拥,解决掉柔姬公主的婚事显然不足以让他们打退堂鼓,那位千大人不愧是南瀛皇帝最器重的人,能屈能伸,甚是奸滑。   “白副相既是放了话,应是有所表现,陛下安心吧,这都什么时辰了,您就别再折腾这甚折了了,老奴服侍陛下安寝。”   元帝摆摆手,突然想到一件事来,说道:“贵妃那边你去过了?”   “老奴去过了,贵妃娘娘说只是想着驸马丧妻想要安慰一番,并无他意,若是陛下不喜,以后断不会如此行事。”洪公公说道:“贵妃娘娘是个精明的,会想的。”   元帝闷哼一声,锦华是他最宠爱的女儿,对于公主驸马的交往圈子他自是十分了解。   二皇子可是派过探子到公主府上,这样的皇兄,锦华如何与他亲近,更不要说那位颇有距离感的贵妃娘娘,不过他现在无暇去想媛贵妃突然想接近秦风意欲何为。   他只需要后宫安定下来,绝不能在此时为他添乱! 第517章 君心狠毒   终于说服元帝就寝,洪公公的心安定下来,待他走出寝宫看着空中悬挂的残月,双手抱在胸前叹了一口气,明日,又不太平喽。   不在朝堂之中的秦风不知晓朝堂之上发生了什么,好在萧令瑶的人脉已经有部分转移到他这里,待到次日傍晚就从黄棠那里知晓发生了何事——昔日师生反目。   今日上朝之时,白北堂当面奏请元帝,要指证唐相昔年私吞商税、于江南江北倒卖盐引之事,甚至拿出了一本账本,那账本从何而来无人知晓,但经查证上面居然是唐相字迹。   黄棠作为见证人,此时坐在玉春楼包厢里依旧难以置信,他今日是打着感谢秦风的名义来的,成亲这么多年,夫人终于有孕!   黄夫人是抱着最后一试的心情吃着秦风开的药物,虽是难为情,行房之时也用上了秦风所指点的一套方法,还有那套独有的按摩术。   黄夫人本月葵水未如期而至,但她平时也有不调的毛病,初开始并未放在心上,孰料到半个月以后仍未至这才去找了大夫请脉,一请才晓得已经有了孕相。   “只是因为未出三月,所以脉象微弱,三月以后方知胎儿情况是否稳固。”黄棠素来不招人眼,提到未来的孩儿时,脸上泛着红晕:“夫人说要多谢秦公子相助。”   黄棠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将夫人亲手准备的食盒取出来,整个隋城在玉春楼给其东家送吃的人除了他就没有别人了吧。   黄棠也未料到秦风非要拉他来这边说话,是以现在的脸滚烫:“这里面是夫人的一点小小心意,知晓秦公子擅美食,还望莫要嫌弃。”   秦风记得黄夫人做得一手好菜,做出来的食物必定不差,忙说道:“恭喜大人与夫人,夫人亲手所做,深感荣幸,定会好好品尝。”   黄棠笑着说道:“本想随缘,万没想到会遇到公子这位贵人,让我们还有儿女福份。”   秦风听萧令瑶说过,他夫妇二人原本准备放弃去领养一名孤儿,好在老天爷开眼,如今得偿所愿,他夫妇二人如此恩爱,能诞下两人骨血才是最佳。   此喜事暂时略过,黄棠又接上刚才的话题:“白副相检举唐相一事掀起轩然大波,当堂就吵得不可开交,是以才会当场鉴定笔迹,未料真是唐相所书。”   秦风方才起便觉得心肝上爬起无数只蚂蚁,狠狠噬咬着心肝,他的计划是做一出疑罪从无,让唐相彻底失去权势,但无疑计划赶不上变化,白北堂变节,是趋利之举还是有人指使?   他现在不得要领,事情变化却是毋容置疑!   疑罪变成实罪,秦家会否遭受牵连?想到还未脱身的姨娘,秦风难抑情绪。   对面的黄棠低语道:“这账本突然冒出来引得不少人争议,唐相的一帮忠诚拥护者质疑其真实性,以为是伪造笔迹,毕竟这般重要的物件岂会落在他人手中?”   “不瞒黄大人,本我也是这般想,唐相纵横官场多年,焉能犯此罪?不知白相有何解释。”   黄棠想到那白北堂出列,声音那般不卑不亢:“此事乃老师多年前所为,为免后患自是要将此物销毁,臣当年一念之差起了杂念而李代桃僵,当年焚毁的是臣所造的假账本。”   “真账本落入臣手上后一直小心保存,不敢示人,此番思来想去,不敢再欺瞒陛下。”   白北堂说这番话时,整个紫宸殿寂静无声,就连元帝的眼神也变得充满兴味,虽是寥寥几句,却不难看出白北堂与唐相那微妙的师生关系。   若无嫌隙,为何要自保,替换在前,焚假在后,皆是白北堂的障眼法,他早就开始防范恩师,为何如此,这对师生分明就是各怀心思。   白北堂若是干净,何必有这一手,如今唐相落难是不假,但证据不足难以定罪,顶多丢了相位,不至于身死,但如今就不好说了,卖官,倒卖私盐均是大罪!   秦风闭上了眼,莫名地想骂句脏话,狗日的白北堂!   “陛下如何说?”秦风心窝子隐隐作痛,他是计划大成把唐相给坑进去了,耐不住还有人想给唐相加把火,把这事情烧得烈一些!   黄棠顿了顿,说道:“还能如何,证据都摆出来了,自是交证据交由三司并案处理,不过依以往的经验来看短时间内出不了结果,这唐相是要吃些苦头了。”   秦风总觉得哪里不对,手指在桌面上轻叩了一下,摇头道:“不对,这不是要定他的罪。”   “公子为何如此说?”   “不管是刺杀大皇子抑或是谋反皆是疑罪,证据不够充实,但这一本账本就想翻陈年的案子,把这陈年案坐实?”秦风心道这又不是现代社会,只要唐相咬死那字迹是仿的,如何?   这三起案子全是拉扯不清楚的口舌之争,但比之前两桩,这账本的出现无疑会是压倒唐相的最后一根稻草,唐相会如何选择,认罪伏诛,还是如何?   秦风思来想去,终是抬头,眼底精光毕现:“这是要逼唐相自己给自己一个交代。”   交代?黄棠对这说法有些懵懂,正欲发问,秦风腾地站起来:“若是如此反倒是好了,且看唐相知道此事后会如何反应。”   黄棠品了一番他的话,终于回过神来:“陛下竟是要如此?”   秦风叹息道:“这仅是我个人所猜,但若是中了,黄大人,以后切莫招了这位陛下的眼。”   黄棠不禁打个寒蝉,再回想今日陛下那充满兴味的眼神,分明是志在必得,谁又敢说这一出师生反目的戏码不是陛下所盼,甚至是陛下所谋?   被自己的猜想惊到,黄棠忙打个寒蝉,君心难测不假,但若是君心狠毒 ,百官又如何?   程吾老先生给陛下写的祝辞中说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贤皇,果真如此?   秦风与黄棠各怀心思,而白相上朝时来了那么一出,其后出了皇宫便去了大理寺,他未见左平道,但那边事前已有布置,见到他后便将其引入刑室。 第518章 人祸,人祸   昔时意气风发的唐相胡子拉碴地坐在坚硬的椅子上,鼻间不再是辣香的黄花梨,他从出生起便是锦衣玉食,其后步步高升,直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身为太师时无人不敬仰,自打成为左相,他的前程便犹如飞流直瀑,一路往下。   如今见到白北堂前来,他双眼终于冒出些许精光,激动道:“你可算来了,外面的情况如何,陛下为何还不召见本相,都是妄加之罪,岂能相认!”   白北堂终是有几分心虚,将那账本放到唐相面前,起身后退作了一个揖:“恩师,学生余生名声利益皆系于陛下一人,不得不从,先生勿怪。”   唐相哪知晓风云变化,见他此状心生不妙,待拿起那账本,面色大变:“这是!”   他虽年事已高,却精明得很,亲自过手的东西更不会相忘,他早些靠着职权替唐家牟过不少利,但其后并不稀罕那些东西便将一切痕迹毁去,包括这账本。   原本已经烧掉的东西再度出现,眼前所站之人又是曾经最信任的门生,有何想不明白?   “你何时下手偷换出来,这么多年隐忍而不发,现在却想落井下石?”唐相的脸抽动着:“白北堂,你意欲何为?!”   白北堂已经豁出去了,这恩师不干净,他又何尝不是一身泥,若不能如陛下所愿,他白家也要跟着陪葬:“恩师,事已至此,您想想夫人,想想幼子,还有您的女儿、外孙。”   唐相五胆俱裂,双目几欲裂开,他突然拿起这账本,疯了一般撕起来,见其零碎,才大笑道:“此又如何?“   “恩师未免太天真了,早朝之时三司便已验过,均已认可,陛下已经过目,确为罪证。”   白北堂耷拉着眼皮,不急不缓地说道:“恩师何必苦撑,事情到此地步,还看不出来陛下意欲何为吗?恩师眼下已经无路可走,且看如何保全家人与同宗。”   宗族,唐家是大宗族,比陈家规模更大的宗族,满门性命哪,何止他相府上下?   白北堂同是宗族出身,自是知道何为命门。   唐相定定地看着他,不复刚才急切,突然缓缓落座,一字一句地说道:“三罪压身,前两桩为妄加之罪,此一桩为陈案,本相若不认,均为死案!”   白北堂微微耸眉,恰如陛下所想,唐相果真有此一念,他缓缓地叹口气:“恩师素来才思敏捷,确如恩师所说,皆为死案,那便无限期拖下去,恩师长困于此。”   唐相眼皮微抬,似是想到甚可怖之事,白北堂突然低语道:“恩师可还记得那刑部密室?”   原本还端坐着的唐相突双眼微红,手不可抑制地抖动起来,他手指轻颤:“你,他,陛下竟是如此无情,非要置我于死地不成!”   白北堂默然不语,陛下的用意如此明显,何需多说?   “莫非此前那天机图还有飞龙军指令均是陛下指使?”唐相自知大势已去,不由得不多想,自从那天机图出现,事情就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均非他所预料。   白北堂来并非是要听唐相告冤,又听到唐相说道:“北堂,你此举却是替陛下助了力,但也等同于告知众人你知晓我当年所为,此是双刃剑,可要用好了。”   “今日悬我颈间之利剑,他日也有可能悬于你顶。”唐相突然变得平静:“北堂,你我师徒一场,万没想到这最后一剑出自你手。”   白北堂微微低头,看上去依旧恭敬:“恩师,入了这名利场无人可以全身而退,学生身后也有白家上下,还有陛下皇威需得忌惮,恩师这大半生享尽荣华,也值了。”   唐相知晓这回纵是使尽全身解数也不得逃脱,就算不能定罪便是幽禁,他才入这里多久便折磨得腮下见骨,如今白北堂又参他一状,再来一罪!   可恶啊可恶,究竟是何人献来天机图害他至此,一思及这事情开端,均是天机图惹的祸!   “若天要亡我便罢了,此是人祸,人祸啊!”唐相哈哈大笑着,已然没有怨恨白北堂的意思,若真要怪,便要怪这天机图来得不明不白,将他陷害至此。   白北堂见唐相心智溃败,就知道事情成了大半,他忙低声说道:“夫人这些时日为了恩师东奔西走,可惜成效不大,就连太傅大人也避之不及,恩师还是再思量思量。”   看着已成碎屑的账本,白北堂的眼皮子跳了好几下,心中苦涩,其实将证物带至疑犯面前哪合规矩,但这是元帝亲自下的令,陛下更言若是唐相将其毁了也无所谓。   显然,陛下对唐相甚是了解,对其软肋更是清楚。   恩师有一点说得对,这最后一剑若是他刺出去的,未来这一剑也有可能悬于他之顶。   “北堂,此番你出卖于我,到底为何?”唐相说道:“陛下扶植你为副相,明摆着就是要与我过不去,故意挑拨,你明明知道如此,为何要中他的计!”   唐相红着双眼道:“你若聪明一些再等等便好,待我安置好了幼子,年事已高,何尝没有你的前途,你究竟是为何?”   “贪权窃柄,卖官鬻爵”八个字闪现在白北堂脑海中,他不禁愤恨道:“恩师何出此言,您老人家身陷囹圄,还要将学生拉入这滩浑水中,竟告学生贪权窃柄,卖官鬻爵!”   “当年恩师行这这两桩事时,学生方才入门,拿的好处不过九年一毛,恩师是担心学生取而代之,是以要将学生一拼拉下水才安心?”   “你在说甚?”唐相完全不知他在说什么,愤然道:“本相何时拉你下水?”   白北堂的心里一咯噔:“那供子……”   “什么供子,本相进来后只是叫冤屈,从未认供过任何事。”唐相突然品出点什么来:“你可是教人算计了,啊,白北堂啊白北堂,你这蠢货!”   一时间,白北堂觉得这大理寺刑室的空气沉闷得令人发昏,忙不迭地退了出去,刚出去便对上左平道深幽的眼神,他心里一悸,不知方才的对话被听去多少! 第519章 大错特错   “见过白副相。”左平道面上不见半分异色,从容道:“方才公务缠身不得迎接,还请白副相见谅,不知下官还有何可效劳?”   “不必劳烦左大人,陛下交代之事已经办完。”白北堂只恨自己是文官,方才也未听到脚步声,不知这位活阎罗是何时到来,是否听到那密室及自己的窘迫,心下一时间竟是慌乱。   左平道只望了刑室一眼,交代下属将人押走,便说道:“下官送一送白副相。”   都是需要上朝的朝臣,岂有不知道晨间发生何事,左平道偏一个字未问,想到这位曾经对儿子说的那番话,早就在话里暗示白家投诚,白家虽未主动行之,却依旧行了这条路。   白北堂一时间感慨万分,对左平道在陛下处的地位更有了新的估量,忙道:“多谢。”   外面天正光,白北堂才见到左平道眼下乌青,一看便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想也知道大理寺该有多焦灼,羁押着唐相这号人物,上下都不得安生,且他身上煞气颇得,令人胆寒。   “左大人辛苦,好在事情即将过去,以后必不会如此。”白北堂说完才惊觉自己将话说得太满,忙又找补道:“此乃本相所愿。”   听得本相二字,左平道微微笑道:“下官也是如此想。”   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左平道恭送走白北堂,手便按在佩刀上,也不知在盘算甚。   已经上了马车的白北堂掀开帘子见到的便是似满腹心事的左平道,心中嘀咕了一句,这位左大人如今倍得陛下青睐,前途无量,还有何愁绪?   目送白北堂的马车离开,左平道狠狠地握住了拳头,唐相倒也不傻,猜出一切的起源就是那天机图,最熟悉天机图的是何人,自是前朝之人。   秦风与萧令瑶的关系不言而喻,要从他们那里知道天机图的端倪再容易不过,他仅仅是知晓了此图的存在便利用这东西制造了一个局,还把他也利用上了!   唐相走到如今的地步若没有他当初放口子让来人见到苏山,便没有后来的搜查,也不可能搜出来天机图,他左平道竟是沦为了秦风的开关!   最令其震惊的是他行的只是第二步,秦风早在安排人见苏山前就想好了引子,他左平道也只做了回引子,真正的垫脚石是那副天机图及上面的题字。   虽不知那秦风用何方法改了字,但此人深谙帝王心理,一个亡字岂能让陛下容之,是他以前小瞧了这小小庶子,驸马甄选时满以为此人只有小聪明,如今看来是他错了,大错特错!   他心头一口气难平,转身时突想到白北堂与唐相所说的刑部密室,他在大理寺这几年与刑部打的交道不少,从未听说那边竟有一间密室。   唐相如此能忍,听到密室时竟是一时崩溃,为何?那密室定是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白北堂不知左平道与他一样是心潮起伏,坐在马车里才知道中了元帝的计,那状子让他彻底投诚,背弃了恩师,哈哈哈,他手扶着头,无力抬头,望着马车顶。   不怕君心难测,只怕君心筹谋,不达目的不罢休,萧佑啊,此子当年也不过是要靠着唐、陈及诸仕族方能登位的不受宠的皇子,如今是真成了大器了。   “今日悬我颈间之利剑,他日也有可能悬于你顶。”   唐相的话突然响在耳边,他心头微紧,手握成拳,想到那账本被撕成碎片,元帝既能让他带过来,便不在乎他会不会毁掉,他是势在必得。   若他是恩师会如何,两桩死无对证,查无可证的疑罪,一桩陈年旧案,还有那刑室的威胁,这四重全压予一人之肩,会如何?   白北堂心内越来越胆寒,不敢细想,原本元帝着他来大理寺后可短暂休沐半日,如今他片刻不敢停,令马夫送他入宫,即刻返回延英殿。   一日过去,隋城的天格外晴朗,今日是天香阁正式开张的日子,门口摆放着造型优美的花艺作品,过往人等无不停留驻足,要说这花艺本就是风雅之艺。   因其美好,不论阶层皆有爱美之心,所谓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这花斗起来也是出不一般的风景,是以经过天香阁的行人无不惊叹。   且不说这花品种类繁多,也不知这天香阁是使了什么法子,硬是将不同的花堆砌在一起,弄出不同的造型,竟是更添美,尤其门口一个巨大的花篮造型的花艺作品,尤其夺目。   那花篮足有半个成人高,缀起不同种类、不同颜色的花与藤编织而成,颜色搭配精巧,毫不俗艳,色系以淡雅为主,格外清新,少见那大红大紫,别出一格。   武安侯夫人今日盛装出席,与萧令瑶一道站在天香阁前迎接来客,看萧令瑶这男装扮相,她也有几分心痒,强行按压住心头的冲动,从容道:“冷公子放心,武安侯府的招牌好用。”   她自认为是封侯后的破落户,但是陛下把表面功夫做得足,是以辛酸自知,旁人哪知他武安侯府的难处,是以她这张脸面还算好用。   话音落下,第一批受邀请的客人不就来了,那宋相夫人与宋家的小姐宋明月率先来访。   她们本就要来考察天香阁,恰又收到邀约,正好一举两得。   要见宋明月,萧令瑶的心跳了一跳,宋家这位小姐甚是机敏,且古灵精怪,不过那宋明月一下马车,先是被那门口的奇景吸引住,立马就被那天香阁的掌柜吸引了眼球。   她眼睛猛然瞪大,下一个话本子的男主顿时有了脸,她激动地拉着母亲的袖子:“娘。”   “做甚?”宋夫人的眼睛也是忙不过来,一想到这些花摆在自家院落,那大婚之时得有多好看,早就心花怒放,秦公子真是妙人也,想出赞助这一招,宋家省钱,天香阁打名声。   这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么,要不秦风成了大名鼎鼎的皇商,活该他发家致富,人那脑子是怎么长的,宋家上下加起来都比不过他! 第520章 开张   想到秦风所说的半买半赠送权当赞助,也就是说这美的东西只要半价,想想就觉得心里美,宋夫人心情大好,又听到自家女儿说叫娘,不禁唇角绽开:“何事?”   “那就是天香阁的东家么,怎得如此年轻俊美,都说女子人比花娇,这男子好看起来也不遑多让。”宋明月的眼珠子都快转不动了。   宋夫人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呵,她与宋洛虽是家族联姻,但两人性格意外互补,婚后甚是和谐,宋洛也从未有过妾室通房,在隋城一众官员中可谓一枝独秀。   惜她生下一对儿女性情却是迥异,儿子随父亲,女儿随了她,她脸一板便狠狠地掐了女儿一把,压下声音道:“听闻今日受邀都是大家闺秀,你且收敛些。”   女儿与她一般喜欢长相好看的男女,这毛病是改不了了,两人欲上前,身后又有动静。   原是那来客一一到来,马车陆陆续续地到达,萧令瑶看着这副场景,不禁想到许久前。   彼时在瑞王府办花宴,也是这般热闹,只是那时借的是她本人的面子,如今需得假手于人,拉武安侯夫人入场再借她的名义广发邀请函,才有此时盛况。   这般又如何,如今照旧是客如云来,她微微一笑,偕同武安侯夫人一道相迎。   有武安侯夫人介绍,这女子见着这天得阁的东家如此年轻俊秀,个个均是眼底泛光,待被迎入其中,看到其中布置得雅趣,个个便道是来了雅阁。   萧令瑶准备这么久,自是要笼络于她们,入阁者均是授予礼物,由本阁花艺师做成的鲜药编织的手串,惹得这些夫人与小姐们个个笑颜不止。   宋夫人抱着挑剔的心情而来,却在门口就被征服,不一会儿便有一名中年女仆前来与她低语,知晓这天香阁阁主要留她会后叙话,商议赞助之事,更觉得这冷公子格外识趣。   既是赞助,这等好事自不能广而告之,省得让旁人听了去不妥,连累这冷公子受累。   若是都想让冷公子赞助,这天香阁还未正式营业便先亏损,宋夫人想通其中道理,冲那女仆人点点头,表示知晓,接下来这事必不会吐露半个字。   萧令瑶见来客聚齐,便按事先那般请花艺师们入场,一共六人,三位男子,三位女子,女子均生得乖巧可人,男子则是俊秀儒雅之风,毫不惹人厌烦。   也不知是何人先诧异了一句:“竟是有男子做花艺师?”   “黄夫人有所不知,在江南江北花艺颇为盛行,且江南那边最负盛名的花艺师便是男子,人称楠清先生。”萧令瑶说道:“不知诸位可有听说?”   当朝有作为的文雅之士或是教书先生不论男女都可称为先生,是以不少人以为楠清先生是女子,今朝得知是男子,先是惊异,瞬间又打破了固有的想法,引之为奇。   再看这六位花艺师个个手巧,审美也好,将不同的花组合在一起,又修修剪剪,美哉。   且那盛花的花瓶个个均是琉璃瓶,并非传统的瓷瓶,更显得风格迥异,看得人如痴如醉。   秦风来的时候恰好看到这一幕,不禁暗叹这人对美好事物的欣赏之情古今俱通,萧令瑶或许在经商手段上还需要雕琢,对女子心思的把控是无话可说了。   再看这满堂围住的均是当朝五品以上官员的夫人或小姐,武安侯夫人果然了得,这脸面卖得够大的,这样一来,萧令瑶几乎是把所有重臣的家眷都结识了!   也不枉晚来这些天,计划得周全效果更佳,再看萧令瑶今日比平时更显风流倜傥,束发后头上仅一支白玉簪,衣衫更是不累赘,今日走的是干练风,看上去清爽得很。   他站在外围便能看到不少小姐夫人的眼神在她身上流连,不禁轻笑,要是知道眼前之人是女娇娥,还是那逝去的锦华公主,这帮贵女作何感想?   武安侯夫人抬头便看到秦风站在外头,忙大笑道:“这是哪来的东风竟是把咱们鲲鹏商行的秦公子给刮来了,还不快进来。”   萧令瑶正与一位夫人爽谈,听到秦风的名字抬头望去,见他嘴角带笑,大大方方地便进来了,身后跟着几名伙计,手中提着食盒:“夫人与冷公子开张,本人带了些新品点心过来。”   方才赏花艺时还是大家闺秀的贵女们不禁哗然,便见到那伙计们鱼贯而入,打开食盒。   说是点心,却不是普通的糕点,而是些从未见过的面点,其中以那虾饺最令人注目,每一枚饺子当中都可看到一点红,据秦风介绍是放入了整颗鲜虾仁,一定要趁热吃。   “此物名为水晶虾饺,晶莹剔透,可见虾仁,玉春楼采用的都是鲜虾仁,从东南海域一路快马送来,幸好鲲鹏商行有自己的镖局可以带货,否则难矣。”   众女一听,花也顾不得赏了,个个埋头品美味,秦风笑意盈盈地入座,与萧令瑶同席。   萧令瑶趁人不备看他一眼,目中带笑,旁人不知,她能不晓得这位的心思?   这是一明一暗两种用意,明着自然是要给她捧场,助她拉拢人心,暗着是要替玉春楼宣传,这又 一波无形的操作,看多了,他现在做何事,她一眼就懂。   两人心照不宣,这气氛因为秦风的到来越发热闹,只有宋明月看着这两人比肩而坐,莫名地戳到了她,这两公子坐在一处怎么看怎么顺眼,怪哉了。   这席上气氛热闹,秦风见诸人兴致不减,又见六名花艺师做出了六个造型不一的花艺,灵机一动道:“冷公子,我有个提议,不知可否?”   这人又有何妙招?萧令瑶点头道:“秦公子且道来。”   “今日乃开张大喜,不如让众位贵客沾点喜气,不妨弄个抽奖如何,抽中者可挑走这六束花中的一束,既有六束,中奖者为六位,如何?”秦风说道:“与身份高低无关凭手气。”   武安侯夫人一听便是兴致大起,拍着桌子道:“好,来来来!” 第521章 背锅的白北堂   年末医院年会搞这种小活动常见得很,秦风玩得很溜,找个盒子,将纸裁成条,每人将自己的名讳写上去,卷起来扔进那盒子当中,摇了一摇打乱,再请武安侯夫人来抽取。   诸人玩得正欢乐,那六束花也分发出去,正是眉开眼笑时,突有人来报,去的正是那黄夫人身边,只听来人低语几句,这夫人面色大变后立马起身,道声对不住。   “有要事需离开,不得不失陪,诸位继续。”黄夫人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扰了大家兴致,实在抱歉。”   武安侯夫人本就是不拘小节之人,挥手道:“急事要紧,黄夫人快请去吧。”   待那黄夫人一走,原本坐在她身侧的一位夫人顿了顿,小声说道:“我方才听到几句,黄夫人似乎是要去唐相府上,说是唐相……自尽而亡,唐老夫人晕了过去。”   这黄夫人说来也是唐家出嫁的女子,所嫁之人姓黄,论起来唐老夫人是她的姨母,这夫人也是没忍住心头的悸动,说出口后方发现现场鸦雀无声。   唐相自尽而亡,六个字如平地惊雷,只是那一声炸响过后是无边的平静,无人应声。   这脱口而出的夫人心知吐露出个天大的消息,忐忑不安,她也是听到一句,只是此事太过惊骇,不自觉便脱口而出,却未想到在座的皆是官夫人!   秦风的手一顿,心下没有太多讶异,如今随了他的愿,也没有几分惊喜,正如他所预料的那般,定罪不定罪不重要,元帝的目的是达到了,唐相如他与愿了结了自己。   唐家终步上陈家后尘,相较于陈慈,唐家如今处境更是艰难。   就算唐相身死,他是否涉罪仍会沦为争议之事,想到姨娘,秦风眉头轻皱。   大理寺中,左平道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唐相的尸身,原本陛下会赏一杯毒酒,但未等到及这唐相竟是自行撞墙而亡,也怪他们看守不力,也怪唐相平时根本不像寻死之人。   否则陛下何需要借用白北堂来行最后一招?   可惜啊,这唐相也不是甘愿赴死之人,临死前还用自己的血在地上书写了一个大大的冤!   鲜红的血液在污黑的地面上并不算分明,暗红的颜色与黑色是如此配衬,冤么?   左平道的嘴角扬了起来,进入大理寺之人谁不喊冤,喊得再大声,这冤家写得再鲜明又如何,陛下不会听,不会理,这条命是白舍了。   说甚下了阎王殿也要喊冤,简直废话!这世上之事成者王,败者寇,今日,是他们输了!   尽输给一名唤秦风的庶子!   左平道突然吃吃地怪笑起来,一群属下诧异地望向他,他们这位上峰素来阴沉不定,平时鲜少发笑,今日笑便罢了,为何笑得如此怪异?   笑声起得急,也是戛然而止,左平道脸上复又是那阴沉之意,他盯着地上的唐相尸身,双眼幽沉,这回唐相是真的抱了死意,但却是不甘心地死。   否则何以以血写冤,奈何这冤家是无人为他做主,且看这纵横官场逍遥半生的唐相如今也不过落得头破血流,凄然惨死的结果,他很难不想到自己,沦为元帝刀锋的自己!   唐相老当益壮,但这半年间鬓间已是挡不住的白发,因是撞击了头部,曾经不怒而威的脸上满是鲜血,眼未闭,瞳孔半露,哪里还有半点威严可言?   眼前不过是个寻常的上了年纪的老人罢了,左平道嗤笑一声,那威严本就是权势加身带出来的,一旦没有了权势,不就是寻常人等?   “大人,此地可要处理?”   左平道不耐地按了按眉心,眼底终现出一丝愁绪,终是闷哼一声:“洗地,抬尸。”   何需一桶水,不过半桶水泼下去,那血而书的“冤”字便不见踪影……   左平道转身离去,冤么,死在唐相手中的那些人何尝没有喊过冤,要真有阴曹地府,待唐相报到之时会有多少冤魂野鬼找他算账?   他心头不悦到了极点,此事尚要报给陛下,待走出大理寺,外头阳光刺目,他立马伸手。   手指是挡不住阳光从手指缝隙里钻进来的,他翻身上马,直往皇宫赶去,待经过那天香阁时,门口那造型独特的花篮也引得他回头,但哪有闲暇功夫细细观赏,不过一掠而过。   殊不知那天香阁楼上,萧令瑶站在窗边看着他飞马疾驰而去,转身看向正在她处喝茶的秦风,笑道:“那位已经进宫去了。”   “天香阁的位置不愧是精挑细选过的,能看得如此分明。”秦风叹息道:“可惜今天高开低走,那唐相死也要将我们一回。”   “怎会?”萧令瑶说道:“她们临走时可是满载而归,天香阁今日可是收获满满,只是毕竟都是官夫人,听闻相爷去了,个个都急着要回去与夫君通气。”   她嘴角带着笑意,想到那些夫人强掩着惶恐又目露兴奋的神情缓缓摇头,今日来的宾客中也有夫君在相爷阵营里的,除却黄夫人外起码有四位,能不急切么。   这些倒是无所谓,今日的目的已经达成,如今这一番结交,可谓囊括朝中所有重臣家眷。   她见秦风眉头微锁,似在愁思,说道:“你可是担心唐相突死会连累太傅府?”   “我本计划疑罪从无,唐相失了权势但不至于落罪,如今结果看上去似依旧如此,却有不同。”秦风说道:“前两桩是我欲加之罪,唐相确实冤,也无可探查。”   “但白副相强塞的这一条可是实打实的有证物在手,有人证在手,昔年卖官定还经了别人的手,若是要往下深究可就并非疑案了。”秦风说道:“如今要如可定,全看陛下。”   没了岳丈家的支持,原身这便宜爹前途堪忧,若是被株连,母亲可要受苦了。   “陛下不会深究。”萧令瑶说完,迈到秦风身前坐下:“唐相有从龙之功,若论最大之功,陈家与唐家为首,当年附从陛下登基者不在少数,有从龙之功者众。”   “如今陈家退出朝堂,唐相又自我了断,其余功臣会如何想?”萧令瑶说道:“陛下之所以要借白相挖出这陈年旧案,且是要看上去实一些的旧案,为的就是师出有名。” 第522章 你是何人的夫   “唐相之死并不冤,不过是因为旧事败露而不得不死,逼死他的不是陛下,而是反水的白副相,他曾经的得意门生。”萧令瑶快速说道:“陛下不会让自己成为滥杀功臣之人。”   秦风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下不去,萧令瑶见他这般,并不以为意:“陛下的心思深沉,我与他相处九年才看清楚,是以从未因为受宠放松分毫。”   “是以这白北堂成了陛下的替罪羊?”秦风叹道:“白连州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他父亲看着是位精明的,竟也上了陛下的套,想必是陛下做了甚才让白北堂不得不动。”   萧令瑶讶异地看着他,秦风可谓是一点就通,这样的事陛下以前也不是没有做过,就算事后反应过来又如何,大局已定,能给陛下背锅是不得不认的福份。   现在最难受的除了唐家的未亡人,便是被陛下利用的白北堂,萧令瑶安慰道:“是以这件事情必定会轻轻地落下,而不是重放,陛下也要安抚其余人等,省得说他翻脸无情。”   说来也怪,秦风原本心烦意乱,他的计划在前,元帝计划在后,但头是他开的,这落幕的活却是元帝来干,两人用意相同,但要着落的点又不一样。   想到他们这对前翁婿也算是隔空合作了一把,且都有拿他人做工具。   他挑的是左平道,陛下则选了白北堂!   真是妙哉!   秦风最后一点顾虑也被萧令瑶的话打散,不复刚才愁闷,想到刚才见到萧令瑶见到左平道策马而去,说道:“倘若横生枝节,恐需帮忙。”   “我们静观其变,若是真牵连太傅府,且看是何等程度,若是姨娘受累,我会差人将她救出,”萧令瑶说道:“此事还是手到擒来。”   秦风彻底吃了一颗落心丸,两人突然静默无语,别的客人都就已经离开,就连武安侯夫人这个正儿八经的合伙人也辞别,倒是他这客户还滞留在此。   他终是放下茶杯,说道:“火药之事还需帮忙,我请楼大师做了触发装置,若是制作出可扔式的炸药包,我们顾虑更少,只是此事不得在隋城操办。”   “我拨你一队暗卫如何?”萧令瑶痛快道:“他们跟随我多年,且前齐王世子的钉子已经拔除,如今可放心用。”   秦风求之不得,此时有人叩门,那芸娘进来,望一眼两人,面色不改地进来蹲在萧令瑶身侧,将一样事件放至她手上,这才低语道:“前去江北之人已经完成任务。”   秦风侧目,萧令瑶笑道:“前齐王世子已除,尸身被毁。”   说完,她摊开手心,那里赫然躺着一块玉,通体莹绿,乃是翡翠,萧令瑶将其交给芸娘:“为免留祸,此物也毁了吧。”   “是,小主子。”芸娘领命而去,临走时瞟了一眼秦风,见这未来姑爷与小主子俨然一对玉人,可惜小主子扮作了男装,不然从外形来看也是相衬。   不愿扰他们清静,她即刻关上门离开。   秦风与那前齐王世子素未谋面,但也知晓他乃是左右萧令瑶入宫、怂恿赵伦夺嫡之人,此人与容莹安并非同道,死了就好。   只是萧令瑶这般下手利落,简直就是脱去公主的皮以后行事更迅猛,反正如今无所拘束。   这丫头对他人如此狠厉便罢了,只是,“你下手快、狠、准倒是没毛病,只是有朝一日可不要用到我身上,那岂不成了谋杀亲夫?”   秦风话音刚落,萧令瑶就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面上绯云之时也不禁失笑。   他是如何能对着男装的自己讲出亲夫二字,心下微甜,却是习惯性嘴硬,反问道:“你乃丧妻之人,是鳏夫,谁知晓你是何人的夫?”   秦风笑而不语,且看她嘴硬到何时,见他目光灼灼,萧令瑶果然心虚,且不说这男人千里迢迢从西南赶至洛城救她于水火,他向阿娘一番陈白交代早就令她心动。   可惜习惯了与他较量,如今却是心动却嘴不愿意松动。   “我这辈子只做过一个人的夫,你说我是何人之夫?”秦风再开口时已经带了几分戏弄的意味,看她脸上的红晕从脸颊到耳垂,心下满意。   也不想想是活了两辈子的人,还斗不过一个十七的姑娘?   上辈子交过的女朋友白交了?   萧令瑶从小就过着与寻常姑娘不同的生活,进入皇宫后更是步步需筹谋,身边也不过是曹景白浅这样满心只有复仇血恨的同族,对男女之情其实素来淡漠。   尤其看过阿娘的经历后,她对男女之情更是看得淡然又期待,像秦风这般自然地调情自然是办不到,是以秦风只起了一个头,她便招架不住。   “横竖不是萧令瑶的夫,萧令瑶呀已经死了。”憋了半天,好歹是憋出来一句,见秦风又要开口,她忙起身道:“天香阁今日多谢秦公子捧场,慢走不送?”   这女子真是无理可讲,斗不过就要送客,把人扫地出门,秦风只好起身,突然想到一件事来,原本答应那唐红英去宫里一趟,他本就没放在心上,现在却是没这个必要了。   见他要走,萧令瑶忙送他出去,只是脸上的余热仍在,门开后吹着风才褪去了一些。   芸娘在楼下看着两人一前一后下楼来,秦风还算泰然,自家小主子却不复刚才自在,像个小媳妇似地跟在秦风身后,她顿时一头雾水,不禁想这二人莫不是在楼上亲昵?   自家小主子什么世面没有见过,能让她这般的事可不多,芸娘笑而不语,就见到秦风突然转身,轻轻替萧令瑶拂去肩头的尘:“我走了。”   淡淡的三个字说完,秦风再没回头,朝芸娘微微颌首便抬脚离开。   再观萧令瑶,眼神倒是粘在秦风身影之上,神情颇是沮丧,芸娘暗自好笑,朝她走去后说道:“小主子可是在害臊,夫人明明说你们二人从前那般亲密也未如此过。” 第523章 认尸   “彼时无情,各有所图,到如今岂是相同,”萧令瑶暗道以前在公主府里两人都各有所忙,各有所图,哪有空儿女情长,是以同榻又如何?   到后来略有苗头时又各有打算,如今感受则大不相同,直到今日方发现秦风也有油嘴滑舌的一面,调起情来居然不在话下,她心下不禁狐疑。   彼时无奈需得挑一人之时就将他的底掏了个底朝天,分明无妾无通房,确是清净之人。   且这些年一直在后院被欺压,岂是这般闲然自得之人,以往在公主府他虽温柔亲切,但也不会似这般肆意,莫不真的是识面不识心?   秦风无意中展现了自己老司机的一面,引来萧令瑶疑窦丛生,他自个倒是没甚反应,以前就是装着原身的模样,后来在公主府又不得不步步为营,到现在也算回归自我。   以前也不是没和小护士、女医生打趣过,交往的女朋友也都是货真价实,这还是头一次和男装打扮的“小公子”调情,出来上了马车还觉得回味无穷。   看秦风嘴角带笑,冯宝和龙七、荆无命面面相觑,荆无命更是费解地看着天香阁,这天香阁哪来这么大的面子,竟让东家做这么大个人情?   最近曹景带信回来,让他不用再管暗卫那边,说是已经有了安排,他们这帮人除去萧令瑶外,基本上就是唯曹景马首是瞻,其次才是他与白浅。   他虽是好奇他不管后那帮人会如何安排,但也乐得清闲自在,如今又像往常一般跟在秦风身边,这也是曹景的交代,让他安心听从秦风安排就是。   荆无命自是无所谓,何况这位有钱的公子还能给他银子花,何乐而不为?   只是公子从这天香阁出来后笑得未免太开怀了些,就算是与那天香阁的冷公子交谈甚欢也不至于此吧,荆无命思绪大开,压低声音对冯宝说道:“你家公子莫不是要走不寻常之路?”   “何意?”冯宝曲膝坐在荆无命身边,赶车的是龙七,三人挤在马车外头,看着甚是亲热,对上荆无命意犹未尽的眼神,冯宝突地反应过来,咬牙道:“胡说八道。”   他家公子从前虽未近过女色,但肯定不好小倌儿那一口,岂是好龙阳之人!   荆无命冷哼一声道:“我家殿下那般国色天香,你家主子也……咳,总之,你家主子不对劲,说不定以前尚未发现真正之喜,如今遇上冷公子就开了窍了。”   他本想说自家殿下那般美貌,两人同枕而眠那么久,秦风都能坐怀不乱,还真有这样的君子?直至今日见他与冷公子这般亲热,荆无命只觉得自个窥得真相。   这秦公子怕是不喜女色好男色!   冯宝被他的无稽之谈气得胸口都在疼,偏让这家伙的歪理给绕进去,想到方才公子从天香阁出来那得意洋洋的神情,确是不太一般,顿时心里一咯噔。   不过他转而坚定地摇头:“志同道合罢了,你莫要污蔑我家公子清名。”   荆无命正要说话,秦风终是忍无可忍,这荆无命真是蠢到家,他家主子都站在他面前几回了,愣是丝毫未察觉,不让他管暗卫了,也不知道多问一句。   原本想今日就告知他真相,这番开窍之言真是让他开了眼,知会?晚点再说吧。   马车里传来秦风的咳嗽声,荆无命这才闭上嘴巴,龙七专心赶车,连半分眼光也未给这二人,马车里的秦风闭上了眼睛,虽是出了些意外,但唐相依旧是去西边与白鹤下棋去了。   托天香阁那些夫人的福,唐相在大理寺自尽而亡的消息不过小半天就在各仕族大家中传开,身为唐相亲女,唐红英几乎是第一时间赶至大理寺,与唐老夫人一同要求认尸。   唐老夫人接到讯息后便晕死过去,刚一苏醒便赶往太傅府,秦佐怀仍在当值,柳苑听闻消息也不愿意触这霉头,窝在自个院子里未现身。   倒是那老妈妈面如死灰,唐相一死,唐红英在太傅府里难安身,原本就不愿意庇护她,以后更难,柳苑看着她的脸色,十指掐紧,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这老妈妈是灌药之人,她的确想过要打杀,但一想到幕后指使之人还好好活着,岂能就此放过,那不可一世的唐相撒手人寰,唐家一地鸡毛,时辰终是到了。   听说唐红英被老夫人带着一道往大理寺去了,柳苑微微抬眉,看着身边站立难安的老妈妈:“旧主蒙难,你可是担心?”   这老妈妈也是机敏之人,立马跪下道:“姨夫人切莫误会,自打夫人把老奴推出来,不理会奴的死活,老奴这心里早就看得清楚明白,是以向夫人投诚,还望姨夫人放奴一把。”   “放你一把倒不是不可,以往她父亲身居高位,我奈他不何,这秦家终究是大人做主,如今此一时,彼一时。”柳苑看着这老妈妈,语调突地低沉:“你有向新主尽忠的机会了。”   这老妈妈本就是人精,如何不知柳苑的打算,忙痛哭流涕道:“只要姨夫人给老奴一条活路,老奴必定听从姨夫人,姨夫人让奴如何做都好。”   柳苑闭上眼睛,终是允了:“那便等着。”   再说那唐红英被母亲寻至马车上才知晓出了何事,最近本就寝食难安,好端端的太傅夫人居然熬得面色蜡黄,出门前才匆忙找来脂粉遮掩了几分。   又恐大理寺将她们小瞧了去,她特别寻了几样华丽的首饰戴上,她再娇横,也晓得今时不同往昔,不得不低头。   奈何这大理寺如今固若水桶,不得大理寺卿令,不得接待外来之人,纵然是唐相亲属也不可,那大理寺少卿倒也不敢怠慢,毕竟至此地步唐相也未被剥去职位。   “老夫人,秦夫人,左大人已经入宫面圣,圣令未至,任何人不得入内。”这梁少卿正色道:“唐相涉及之案诸多,早就惊动了陛下,早早下令不得任何人来访。”   这话说得义正言辞,但知情人都知道白副相来过,只是断不会与这两位夫人言。 第524章 让狗咬狗   唐老夫人嫁进唐府生下唐红英时唐相还未拜为太师,但彼时入了内阁,风头无两,她这一生靠着嫁人便达到人生巅峰,哪晓得时至晚年却要从高处坠落。   一想到没了唐相,唐府上下恐会没落甚至被治罪,这梁少卿更是半点颜面不给,她腿一软,身子便软绵绵地靠在女儿身上,突发现女儿的身子硬得像木头桩子,便抬眼看她。   唐红英早就失了魂魄一般,她低下头去求那庶子,这才一日未到,父亲便身亡,她的低头在柳氏母子眼中是否可笑至极,她也不想在父亲去世后还想到这些事,奈何控制不住。   梁少卿晓得女人难缠,匆忙交代几句后便转身离开,大理寺的大门轰然合拢,那看守之人目不斜视,丝毫不给这两位女眷眼色。   唐老夫人想到还未入科举的幼子,此时不禁后悔当初不应该谋害妾室所生的儿子,若那几个孩子还在世的话,如今也应在仕族有所发展,也不至于夫君一死,她们母女孤立无援!   真是人不可作孽,年轻时做的孽,如今都得到了报应,若是那几位庶子还在,年纪最长的那一个也近三十岁,剩下的均是及冠,也能替唐家奔走,可如今,仅剩下他们妇孺之辈!   再想到如今仍想把自己剥离出去的秦佐怀,唐老夫人猛地推开唐红英:“看看你嫁的是何许人也,如今唐家大难临头,他非但不帮反而只顾着自己。”   唐红英被戳到痛处,泪流满面。   母女俩互相埋怨指责之时,均未留意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车上的人正静静看着她们。   秦风将母女二人的话尽数扣进耳中,与唐老夫人相比,唐红英在后院的手段都不算得了什么,唐老夫人手中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幼子甚至胎儿的性命!   母女俩终是叩不开大理寺的门,悻然上了马车离开,秦风自始至终没有露面,正欲离开之时,一匹骏马从远处而来,马上之人突看过来,秦风也未避闪,与那人四目相接。   秦风返回隋城后,这还是第一次与左平道狭路相逢,但两人间并未毫无交集,那封颐指气使的信便是由他亲笔书写交予左平道,令他放人见那奉命刺杀大皇子的飞龙军。   一场隔空交集引得时局变化,就连元帝都补了一脚,这场大戏终落下帷幕,秦风自是松口气,但左平道此时眼底只有滔天怒火!   大理寺外并不算彻底清静,左平道短暂失魂后便欲下马进大理寺,偏在此时余光瞟到秦风竟是从马车上走下来,径自朝他走了过来。   他一时间惊骇无比,大理寺外,这庶子意欲何为?   秦风不急不缓地走近,拱手施礼,面色没比日常有甚多变化:“见过左大人。”   左平道的眼皮抽搐了几下,相较于秦风的平静,被秦风当刀使的他显然没甚好心情:“秦公子不会是为了唐相之事前来的吧?”   “隋城谁人不知我母子二人为唐相父女欺压之辈?”秦风也懒得掩饰:“只是来道谢。”   左平道狂咽下口水,右手紧握住刀柄,道谢?他是来验收成果才是,是要看自己如何被他所用后还能自认倒霉,要替他粉饰太平,这次是坑了唐相,下次要帮他害谁?   秦风见他怒极,轻笑道:“左大人如今应是知晓为何能留着这条命了吧?”   大理寺卿,这人若是用好了,便是他手上最锋利的刀,虽是随时可能倒戈相向,但要成大事,刀口舔血免不了。   “秦风,你莫太得意。”左平道咬牙道。   秦风摇头道:“左大人应是心中有数,大皇子被刺案仍未有真凶,不知陛下是否准备继续追查?还请左大人告知一二。”   此庶子堂而皇之地跑来大理寺,竟是又将他当成情报贩子!   左平道脑海中突冒出元帝所说——“大皇子遇刺一事仍有可疑,并不能断定为唐相所指使,此事你需得继续追查,无需惊动他人。”   见他默然,秦风心下有数,也不多说,拱手说道:“多谢左大人,唐相毕竟是我嫡长兄的外祖父,不过是过来关切几分。”   秦风说完,笑着转身离开,脚下又突然顿住,折返回来左平道耳边轻声说道:“依我看,大皇子薨逝后受益者并非其余几位皇子,而是那位侯世子。”   左平道闻言一闪神,秦风已经抽身离开,他方才的语调极轻,左平道身为习武之人却听得清楚,侯世子,这隋城有几位侯世子,陈伯远!   左平道一激灵之下险些追过去,身后诸人正好奇地看过来,他深知这是秦风给他甩的鱼饵,他却不得不咬,陛下也有此念!   秦风坐上马车,龙七好奇地看过来,他只字未言,扬手示意离开。   所谓狗咬狗,一嘴毛,他不介意卖个人情给左平道好让他们厮咬起来,左平道和陈伯远闹腾起来,于他与萧令瑶来说才是喜闻乐见之事。   他不能直接说那周晋便是买通龙飞军之人,仅是说一番自己的分析便好,左平道素来心思多又深,定会继续考量,剩下的事就由得他去了。   马车一路行驶回了安定府,待进去后,他又扎进了研究室,自打他返城后,瑞王爷当面或传口信几回,喊着要推陈出新,如今是再拖不得了。   冯宝心疼自家公子回隋城后就像转不停的陀螺,就鲜少休息过,站在研究室外直叹气。   龙七双手抱在胸前,看着心疼主子的冯宝,暗道现在才到哪,后面的日子才叫辛苦,目送冯宝跑去给秦风煮参茶,他才缓缓地收回目光。   荆无命一直暗中看着龙七,如今他是不敢与龙七随意搭话,以前的龙七脑子是条直挺挺的麻绳,现在的龙七脑子里全是绕绕,和秦风出去一趟回来淡成了心机深沉之一。   也不知道这人本性就是如此,还是被秦风给带的,带坏喽。   “看我作甚?”龙七没好气地说道:“以往你不是我的对手,就算我随东家出去一阵子,你也没有长进,如今依旧打不过我。”   荆无命一听,竟觉得被欺负了一般,思来想去只能一扭头,罢了,别理会他,打不过! 第525章 死前书冤?   隋城为都城,皇城脚下趣事多,朝堂之事传得也快,待到秦风夜深时从安定府出来时,唐相的死已经传至街头巷尾,就连人是撞墙而亡的细节也说得头头是道。   秦风带着三名随众在夜宵铺子用夜宵时听到只觉得讶异,那大理寺不是管得甚严么。   看来能拦住唐老夫人与太傅夫人,却拦不住自己人的嘴。   “你们有所不知,那唐相被揪出来旧案,晓得大势已去,一头就磕到墙上,没一会儿就死透了,做了这么多年的大官,竟落得这样的死法。”   “自尽的?”一名看似读书人的百姓低声说道:“这莫不是畏罪自杀?”   “非也,非也,听闻唐相临死前还用自己的血在地上书出一个冤家,这是以死明志。”   “你又不是在现场,如何得知此事,难道唐相是当着你的面撞的墙,又写的字?”   被质问的那人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后说道:“我家有一表亲在大理寺当差,做的是小厮的活,是听那进去清洗地面的老厮所说。”   “那冤字写在地上,就是用血书出来的,只是水一冲就没了。”这人的声音越发地小了。   秦风与龙七对视一眼,荆无命早就知晓他们这些前朝后人被追杀便有这唐相的手笔,当下冷哼一声道:“冤,冤个屁,这下只能去找阎王爷喊冤!”   边上那正议论的食客们看过来,荆无命面不改色,反而笑嘻嘻地说道:“看什么看?”   那些人见他如此蛮横,哪敢招惹,立马装作没事人一样扭头。   秦风暗自啧声,看来到哪都是一样,一般人等都是欺软怕硬,荆无命若不摆出这副德性,恐怕会挨一顿教训,生得高大又野蛮,反倒是无人敢惹。   这些人所言若是真,唐相也算是号狠人,以死明志来做最后一搏,这冤字么倒是不白写。   且不说那卖官的旧事,还有深藏在心里想谋反的心思他有没有,就说那刺杀大皇子,他唐相确实是冤的,秦风笑笑,这人一死,罪要不要定,只有一人说了算。   这事情也算告终,想到左平道那不甘愿的眼神,秦风暗道还有一事需得他做,只是时机未到,届时此人还有大用,那易子风还需好生养着。   看秦风眼珠子活泛得很,龙七便知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想到刚搬家的师兄和师妹,还有已经发布出去的悬赏令,突然也生出一丝急切。   再说唐相自尽,宫里却是歇了动静,唐老夫人与唐红英并未等到任何人的通传,其罪未定,不少朝臣也蠢蠢欲动,待到第二次上朝之时,便有人发现白副相居然缺席。   宋洛独自率着文武百官叩拜,身边少了唐相便也罢了,连白北堂也未出现,心中隐有些不安,他跪地之时终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龙颜,见元帝面色淡然,似是无事发生。   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宋洛以为那唐相到底门生众多,这般死去定有人进言。   果不其然,这早朝估摸过半,就有人为唐相之事挺身而出:“陛下,昨天得悉唐相于大理寺自尽而亡,死前血书一个大大的冤家,民间百姓民意沸腾,此事还需弄得一个明白。”   宋洛心里微动,此事他并未听说,死前书冤?   元帝的手微顿,似是首回听到这事,眼神幽幽地落地左平道身上,左平道面色不改地起身,来到圣上身前:“回禀陛下,唐相确是自尽而亡,但未曾书写过甚冤字。”   “嫌犯身死,下属即刻来报,臣第一时间赶至现场,不知曾大人是从何听说,此等道听途说之事岂可当真?近日为查重案,大理寺固若金汤,曾大人确信此事为真?”   那曾大人一怔,未料到左平道言之凿凿,喉间一哽,此时那都察院右御史也站了出来。   “陛下,曾大人即提起此事,臣也有一议——唐相生前位高权贵,三案并未查清却撒手人寰,朝堂之事也是天下事,天下事也是百姓事,民间如此议论也在所难免。”   “如今东越与南瀛纷争尚未彻底解决,民心宜平才安,是以三司应与圣上共同裁定三案,早日盖棺定论,方能平息百姓议论,诸臣心安。”   宋洛的眉毛跳了又跳,这都察院本就是进言为主,平时就比其他朝臣能说会道,今日也太大胆进言了些,盖棺定论,如何论,如何定?   唐家本就是陛下眼中钉,如今好不容易去除,应是心里畅快吧,不知为何,宋洛的心中没有丝毫轻松的感觉,他若是能回头,便能看到身后不远处儿子宋清明脸上的沉重之色。   “宋相,你如何看?”   正深思的宋洛被点名,他忙出列,心下没有半刻犹豫:“臣亦以为然。”   若这是陛下所愿那便顺之。   元帝果然满意,轻抚着下巴说道:“那便如此吧,另外,民间谣言甚多,朕不论这谣言是如何传出去的,但事情由大理寺而起,左爱卿应当肃清。”   左平道忙应,心下不禁恼怒,也猜想到是何人嘴不严,那冤字可是让陛下十分不喜,仅凭唐相曾经心怀不轨,几乎要架空陛下,陛下便容不得他,死后更不能容他喊冤!   元帝如此痛快地应允下来,倒让想替唐相鸣屈的一波朝臣无话可说,若是无罪还好,若是断下来有罪,他们这帮说话之人便也要遭连累,方才出声之曾大人迅速退了回去。   瑞王倒乐得看一出戏,他主管内务府,这些朝堂之争与他俱远,想到今日要与四位皇商相聚,他对此事更上心些,等到早朝结束,立马就往外奔,直往内务府去。   秦风与三位皇商早就到了,难免要议一议唐相之事,那孟敬轩经过姑母一事后与秦风亲厚不少,今日尤其爱与他说话,若得那沈海与咸威宁屡屡瞧他。   瑞王进来的时候就见着四人相谈甚欢,而秦风手边上放着一个木制的匣子。 第526章 平平无奇的水?   他心下莫名有些期盼,忙迈步进来,四人忙起身向他问好,今日不比首次,那一次为了考察秦风才摆出大阵仗,如今在瑞王处,秦风已经算是半个自己人,自是要随和许多。   秦风与内务府有关的生意都是技术授权,业绩如何全看这三位,他回城后查过最近的账,确实收到的红分不如前几个月,销售额开始呈现曲线下降,难怪瑞王急切。   三位皇商奉上账薄后,纷纷冲秦风发起了牢骚,虽是体谅他丧妻心情不佳,但一走便是这么久,让他们三人好等,秦风听完也不废话,取出那盒子来:“三位莫要着急。”   盒子打开,本以为里面是新型号的口红或香水,里面放着的却是两瓶透明的水?!   秦风见他们惊愕,又将此一层揭开,原来下面还有玄机,底下摆的才是新色号和新香型,且是在之前的方子法改造过后新制而成,对这些他们已经不再陌生,只对那水有兴致。   秦风说道:“东越国女子所用的脂粉大多取自天然,虽然上脸对皮肤无伤害,却不够服帖,此是爽肤水与精华,爽肤水可给脸部补充水份,软化角质。”   “何为角质?”瑞王算是见多识广,对此说法也是闻所未闻,顺便伸手摸了一把脸。   秦风说道:“王爷有所不知,其实人的皮肤共分三层,这最外面的一层会老化,或者说从新到旧,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死皮,这死皮不除,脸便不会盈润。”   “但若是过度去除角质又会伤害皮肤,是以这爽肤水可以适当地软化角质,帮助这精华液渗入皮肤,滋润皮肤,这精华也本是从草本植物提取而来,于皮肤百得而无一害。”   “且做完这两道程序以后再上脂粉,脂粉与皮肤更为贴合,不易掉粉。”秦风见过姨娘与萧令瑶的妆容,很难长久保持,脱妆是难免的事。   是以贵女们外出之时丫鬟们都要揣着一副“家当”,以便帮小姐夫人随时补上脂粉,天热之时妆容更是难以保持,令她们百般头痛。   时间紧,秦风来不及复刻更多的东西,比如那卸妆膏之类的,水与精华的提取方式与香水有异曲同工之妙, 加上前阵子为龙七治病提取药物又精进不少,这两样最是容易。   秦风是有备而来,自不会只是亮出两种样品便完事,还有两份特别的产品说明书。   说明书中详细说明了这两样产品的成份,比如这精华液,主要包括玫瑰精华、金盏花精华、芦荟精华等,全是从植物上提取而来。   相较于爽肤水,精华的售价要高些,其效用又更上一层楼,可以促进面部水油平衡,具有滋润、保湿、美白和收敛毛孔的作用。   毕竟是新物件,须得有详细的介绍与功效方能让客人们动心。   秦风准备齐全,三位皇商及瑞王爷都颇是满意,再看他眼底布满血丝,只以为他是为了这两样新产品熬得厉害,瑞王更是生出几分疼惜之意:“你方从外地回来,辛苦了。”   “臣这几个月在外地也颇是心急,回来听说销售有所下降便开始着手处理。”秦风说道:“让王爷和三位操心,是臣的不是。”   “其工艺与香水有共通之处,生产起来也还算好,有些原料需得从鲲鹏商行进货,但与上次的冬青油一样,保证不误。”秦风说道:“不知几位觉得如何?”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均是点头,如今客人的新鲜感正在丧失,眼下正是需要出新品的时候,若只是口红的新色或是香水的新香型,前面已经试过,是以这次再来效果定然不佳。   他们所思所想秦风俱已想到,是以不会再原地踏步地去吃老本,而是真正地弄出新产品。   瑞王看秦风的眼神如同望着财神爷,如今内务府授权,秦风所创,这九个字就是三大皇商的招牌,还未等他出声,孟敬轩便说道:“可与从前一般?”   “自是一般。”秦风说道:“方掌柜可是我的得力干将,三位应当知晓她的本事了。”   那沈海猛地点头:“确实不能小瞧。”   瑞王本着要研究一番的心情,迫不及待地将那两物拿来试验,大男人肯定不愿意抹在脸上,只用手背试之,未料到又滑又柔,瑞王最懂美人,惊叹道:“我们就等着收银子吧!”   三大皇商一改愁闷,纷纷笑意满满,此事就这么定下来。   只是,那咸威宁若有所思,朝左右看看面露难色,瑞王一瞧,把这两瓶水放了回去,正色道:“你们可是要问海上之事?”   秦风一听,自觉地后退几步,三大港口的运营三大皇商各自占一,与他无关,如今海上纷争一起,他们的海上贸易大大受阻,如今使臣来访,两国会谈细节却无半点消息流出。   沈海素来说话要大胆些,直言道:“南瀛要提高海上的贸易税,那利润空间便要缩减,成本也要增加,于我等并非好事,是以烦乱万分。”   “海上行船本就不顺,海上倭寇实在横行,抢了一次又一次,偏偏大多还是南瀛之寇,臣竟是觉得是否对方故意伪装强盗,光明正大地行劫!”   沈海说完,咸威宁与孟敬轩均面色大变,秦风也心里一咯噔,这话怎么能说得?   瑞王爷果然不悦,一巴掌拍到桌上:“你疯了不是?”   沈海自知失言,忙跪下道:“王爷有所不知,臣那海上商队近日遭劫四次,船上的货品被洗劫一空,可咱们的水师却因为群龙无首乱成一团,并未行保护之事,臣实在是……”   刀划在谁身上谁才能知道肉疼,沈海说着说着居然红了眼睛:“四次啊,王爷,臣心里实在是疼,家业再大也禁不住这般洗劫。”   秦风细品了一下,想到这沈海负责的港口恰是离南瀛国最近的东南,最近虽是处置了何拥,又换了一位姓韩的将军接手,但调令刚下,这位恐怕还在就职的路上。   新官上任还要适应调整,再说那水师这些年都是这般过来的,内空腐败,训军不力。   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位新帅上任后想要马上扭转局面也难。 第527章 不可喜   沈海的商队遭劫恰是赶在这种时候,可以说是天不逢时了,不过南瀛真是欺人太甚,使臣还在东越商谈,海上也不规劝,不过东越水师也是烂泥扶不上墙就是了。   瑞王本来大怒,见沈海这般模样,想到他遭受的损失也叹口气:“先起来说话。”   “谢王爷。”沈海起身就看到另两位满脸关切,不过眼底多少有几分看戏的成份,这同行是冤家是果然不屈。   瑞王说道:“此事本王也有听说,眼下两军水师尚未谈妥,对方若有意挑衅,此事自然不能善终,此事本王会禀告陛下,如今正与使臣谈判,应在宋尚书大婚之后有定论。”   秦风听得分明,那甚千大人是准备磨到宋清明与柔姬大婚以后,他非朝臣,不知晓两国谈得如何,如今唐相落幕,元帝的心思应都在两国和谈上。   前阵子元帝明显有意给他甜头,又让赵伦去了户部负责商税之事,明摆着是要提高商税,但最近又无动静,不知是否要看这和谈的结果而定?   秦风最不喜这种感觉,明知对方要意欲何为,他挣脱不得,只能洗干净脖子把头放到断头台上,再静等着铡刀落下,却不知何时何刻方能手起刀落,来个痛快。   其实若是正常的提高幅度便也罢了,但若是太过火岂能甘愿,所谓税收本就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既是享受着基建与国防的好处,身为东越子民做些贡献又如何。   秦风见识地这么多元帝的手段,内心不得不防备,此刻听到涉及水师与南瀛之事,他自是份外上心,只是站在三位皇商后面,显得不似心里这般在意。   沈海也是急了眼,三大海港,唯独他负责运营的这个最受打击,方才失态并非真失态。   与瑞王合作这么久还是晓得他的性子,多少有些想拿捏的意思。   眼下瑞王如他所想,虽是恼怒他不应该提及朝堂之事,却未真恼了他,他心下松口气,继续说道:“是下官鲁莽了,只是关心则切,既是如此,只能静等宋尚书大婚了。”   “尔等是皇商,切莫忘记自个的身份。”瑞王的语气从未如此严厉过:“秦风资历浅,不知前事倒也罢了,你三人莫不知那谢家?”   秦风还真不知道这谢家的事,在他有印象以来东越就是三大皇商,从未听说过什么谢家。   瞧这瑞王爷与三位皇商都颇忌讳,秦风作为旁观者岂能不知道沈海这滑头在套路瑞王,试图打听和谈之事,只是瑞王心里也明白,拿出这谢家敲打他们。   秦风揣着好奇心不假,但也能按捺得住,反倒是瑞王见他不声不响,颇是意外:“可知?”   “不知。”秦风老老实实地说道:“臣以往经商也是偷偷摸摸,未曾与商界人士有过多来往,且论起经商资历浅,不如三位大人知晓得多。”   “这谢家在本朝开朝时便是首富,可惜谢家家主心思太盛,祖父对其甚是忌惮,可此人不知收敛,在祖父登基后提出要犒赏三军,此人居然提出由他来出这笔钱。”   “国库再不充盈,这犒赏三军也应是帝王与皇家所为,与你一商人何干?”瑞王叹道:“可惜此人不懂,此事过后便让祖父不喜,但与前朝一番大战,国库并不充盈,便也忍了。”   “其后此人意欲巴结皇权,又提出替朝廷修建护城墙,又在民间拓水渠……”   瑞王讲着这谢家的事,秦风越听越不对味,这不一活脱脱的翻版沈万三吗?此人不仅抢了皇帝的活,而且在民间修水渠是利于百姓之事,此一举定会让其在民间声名大起。   这样一来,皇帝能喜?   一个有钱又有声名却不知分寸的富商注定成为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岂能不除?   “后面的事你们也知道了,本王祖父寻了由头让谢家充罪,全族流放,那谢家家主在流亡路上就暴亡,谢家从此落幕。”瑞王看向沈海的目光灼灼:“沈海,你可知晓?”   沈海这下冷汗淋淋,为刚才的冲动之举后悔不已,这一下子秦风也看出来了,瑞王不过是不喜争斗,或是对情势看得分明,有自知之明方不争斗,并非无智谋。   瑞王敲打完毕,看向秦风,微微一笑,还是这小子省心,有赚钱的能力却不过多干涉朝堂之事,比这些老油子省心多了。   对上瑞王突变得慈祥的眼神,秦风不明就里只能陪笑,瑞王便笑得更是开怀:“今日主要是为了这新品之事,接下来你们好生接洽,尽快对接生产上市。”   想到昔时这新品由萧令瑶负责推广,如今少了她,他们得自个来,心下不禁惆怅,又不愿意在秦风面前提到侄女,便含混道:“如何宣传你们自行想法子罢。”   众人忙称是,瑞王被沈海搅了心情,接下来也是草草结束,待瑞王走后,沈海脱了力,一屁股坐下,那孟敬轩道:“你今个是失心疯了,居然向瑞王探听朝堂之事。”   “被洗劫的非你们,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沈海与他二人交情深厚,但明争暗斗也未少过:“你二人就不关切和谈结果,那海上的贸易税如何定,与你二人无关?”   咸威宁与孟敬轩交换眼神后不语,只是此处毕竟是内务府,边上又站着不涉及海贸的秦风,咸威宁轻咳道:“出宫再说罢。”   秦风晓得他三人心思,好在那孟敬轩因有老姑母的救命之恩,对他很是和善,四人一道走时,他主动来到秦风身边说道:“王爷不喜我等问及朝堂之事,你以后莫犯。”   秦风却想到瑞王以前对他的提点,暗道我或是与你等不一样,嘴上却连声道谢,孟敬轩又说道:“自打我姑母与你相识,常把你挂在嘴边上,你若方便可否去探望?”   想到这位前朝女官,秦风心中微动,孟敬轩倒是提醒他了,前朝不少官员除极少数被南越开国皇帝收拢,虽不受重用但保留官身,还有不小的部分都像孟家这位老姑母一般隐于市。 第528章 放妾书   这一批前朝官员虽大多都年近五旬六旬,但都有经历过前朝的改制,对本身职务烂熟于心,若能得这批前朝官员的支持,要打造鬼崖便是极好的助力!   思及此,秦风一巴掌拍到孟敬轩的肩上:“多谢。”   多谢?孟敬轩不解他想请秦风偶尔去探望姑母,他若应允,自己应当感谢他才是,怎么这位前驸马倒多谢起他来了?   来不及细想,两人这一说话就落后沈海与咸威宁一拍,眼瞧见前面二人已经走出去老远,而那沈海似乎被咸威宁惹恼,突然甩开咸威宁,独自大踏步地往前走,似是愠怒。   秦风以往与这三位的关系谈不上亲近,仅是与孟敬轩产生交集后亲近几分,是以不懂他们三人间的暗流涌动,但这孟敬轩看着前方二人的动静,眼神里颇有几分意味。   秦风记得萧令瑶曾经说过他们三位皇商均与几位皇子有关联,大皇子更在他们这里占了不少股,如今大皇子薨逝,也不知道那些分红会移交给何人。   但其余三位皇子是否在他们这里也有分红,他就不得而知了,但秦风晓得这经商若与皇子扯上关系必不是什么好事,就算是他,不也因为和赵伦成了义兄弟要沦为元帝工具?   “这沈海的脾气颇是古怪,你莫要理会他。”孟敬轩似对沈海有几分不满:“此人心思可深着呢,鬼晓得他在暗地里图着什么,刚才瑞王所说的谢家其实与沈家也有些关系。”   秦风一听,这是又要晓得什么秘闻了,也不多说,竖起耳朵听就是。   “谢家曾经有位嫡女是嫁给沈家的,当年沈家敌不过谢家,对联姻一事极是乐意,那位正是沈海的生母,不过谢家出事,沈家为了自保就将这位夫人迁至别庄,后听说是病故。”   “你懂得的,这种后院之事牵扯到利益纷争,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后来沈家又有了继室,正是沈海的继母,后又生了继子,但我想啊,这大概是骨子里有谢家的血统。”   “继子也好,庶子也好,都敌不过沈海这正儿八经的沈、谢血统,如今他是大权在手,整个沈家都要看他的脸色过活,这事可是沈家秘辛,你莫说了出去。”   最后这话听得耳熟,既是秘辛,他不也讲了出来?说了人家的秘密,还得交代勿讲。   古至今来,这话都能成为传统了。   秦风笑笑:“俱往矣,前事不提便是了,不过这经商有时候可能真需要一点天赋,是否与血统有关还真不好说,或许是有的。”   两人谈笑自然,秦风今天算是收获满满,待那两件商品上线又能大赚一笔,如今他恨不得变身为无情的收割机器,收割不尽的黄金白银才好!   待出了宫,在外面侯着的三人立马迎了上来,那冯宝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公子,刚才太傅府的人都寻到这里来了,着您出宫以后立马回去一趟。”   想到柳苑上回那泛青的脸色,秦风道:“走。”   太傅府里如今是一片黯然,秦风料到不会有多好的气氛,但进去时发现下人们的脸色颇是古怪,他心下狐疑,突然听到一阵阵惨叫声:“夫人救命啊,大人饶命啊!”   秦风对这样的声音并不陌生,尤其儿时听到过不少,那噗噗声正是打板子的声音,他抬脚迈进院中,果然见唐红英身边的那老妈妈被按在长凳上,两名家丁各执一板正狠狠地往下打!   柳苑跪在地上,她发髻凌乱,发钗已歪,不远处的唐红英虽是端坐在主位,脸色煞白,正指着秦佐怀的鼻子骂着:“秦佐怀,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父亲还在相位之上,你岂敢!”   秦风冷笑一声,这真是自行找死!   秦佐怀如今告假呆在府中就是为免陛下生疑,也要堵住众人的嘴,他还亲自跑了一趟大理寺,明知道尸体领不出来也要装模作样。   看着唐红英一如既往嚣张跋扈的样子,他烦闷得不行:“这老奴亲口供诉受你指使谋害风儿,你还想狡辩?你少拿岳父压我,岳父之事给秦府事来多大的麻烦,你知不知晓!   秦风看着唐红英煞白的面孔,心中无比地解气,那老妈妈惊声尖叫:“姨夫人,你放过老奴吧,老奴也是受夫人指使……”   秦佐怀的脸一沉,一扬手,那板子非但没停,反而变本加厉地打下去!   一转眼间,那老婆子后背一片血污,只剩下出的气,无多少进的气,柳苑嘴角微微翘起,下令的人是秦佐怀,并非她,她只是带这老妈妈在秦佐怀面前参了唐红英一本罢了。   杀人何须亲自执刀,她还嫌血会弄脏自个的手。   唐红英看着快要咽气的老妈妈,还不晓得这是杀鸡儆猴的话就蠢了,父亲尸骨尚未入土,这贱人就敢欺到她头上,秦佐怀更是翻脸不认人,楼塌,树倒,人散!   那老妈妈突然抬头看向她,唐红英心里一激灵,骤然起身转身就走,一刻也不多留!   这情景代表什么再明显不过,那老妈妈终是瞪圆了眼睛,不甘心地咽下最后一口气,院落中散发着血腥味,令人直皱眉头。   “大人,人没了。”两名家丁放下板子,上头探了探气,回禀道。   秦佐怀轻捂着鼻子,不耐烦地摆摆手:”拖出去扔了,赶紧把院子冲一冲。“   那边下人忙得不可开交,秦风这才过来将姨娘扶起来,柳苑一头扎进儿子怀中,同时掐了他一把:“姨娘只求你父亲给一纸放妾书,容姨娘出府有个活路,这府院就是吃人的地方!”   秦风何等聪明,姨娘这一掐他立马反应过来,忙说道:“最近乃多事之秋,太傅府可是让人盯得紧,切不可乱动。”   这话可说到秦佐怀心窝窝里去了。   “好了,那惹祸的已经偿了命,你这口气且歇一歇。”秦佐怀顺着秦风刚才的话说道:“眼下相府有事,我们太傅府前途如何还未有定论,眼下不可做扎眼之事。”   “你可是陛下破例亲封的诰命夫人,岂是说放就放的。”秦佐怀急切道:“至于你的心结,你且看她会如何,你这口气总有咽下去的时候。”   此时这厅堂里连下人都无,都被打发到外面,一看就是准备内部消化,暂时不会动唐红英,秦风心中有数,将柳苑扶起来,许是跪得久了,她脚下踉跄了一下。   秦风忙将她扶住:“父亲,姨娘身体不适,我且带她回去,安置好再来寻您。”   秦佐怀略迟疑了一番,终是点头答应,目送母子俩离开。 第529章 血债血偿   等进了柳苑的院子,柳苑这才站直了身子,眼里还有几分湿意,语调却比刚才要平静许多:“你来得正好,看清楚害你的人怎么死的了?”   秦风就知道她不会轻易放过灌毒的老妈妈,说道:“解气了姨娘到底作何打算?眼下这时局,他为自保也不会让府中有变动,别说姨娘您,就是那位也不会赶尽杀绝。”   虽有处置,但不会让其死,或许像沈家的那位夫人一样打发至别庄,以后怎么死那就是以后的事,眼下肯定是不变制万变。   “姨娘知道啊,但是姨娘不想手上沾血,只好劳驾太傅大人了。”柳苑冷冷地说道:“不管以前在柳家还是入了太傅府,姨娘从未打杀过下人,这是第一次。”   她怨恨的心是真的,想将那对主仆千万剐也是真的,但真要下手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置于死地,她竟也下不了手,但这口气不出也不行,血债必须血偿!   是以她今日哄着那老妈妈让他戴罪立功,主动找以秦佐怀供述当年的事情,这老妈妈供完以后,柳苑便打蛇随鞭子上,二话不说就开始哭。   先是要找唐红英算账,又数落秦佐怀的冷血冷性,最终言恨极了这太傅府,悔及了当初跟了他,非要他写下一封放妾书不可,待到秦风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跪在地上的她了。   此时只有母子二人,其余下人都不用他二人开口,自动自发地下去了,秦风进屋后先给姨娘倒了茶水,双手奉上。   看他如此殷切,柳苑失笑道:“姨娘没那么蠢,今个只是想借他的手处置那恶婆子罢了。”   她一哭闹,又非要放妾书,秦佐怀把所有气都撒在那老妈妈身上,都未等到她开口,他便叫人把那老妈妈拖下去当场杖毙身亡。   那老妈妈本就是有身契在手的,以前在府里的下人中再有脸面又如何,生死大权也掌握在主家手上,是个奴籍,本就自己供述了曾经毒害二公子,在场人听得清清楚楚。   是以那老妈妈一咽气,就被管事的将尸体拉走,从太傅府后门拉出去,也不知道扔哪了。   秦佐怀此举也有转移视线的作用,毕竟毒药之事他未参与,但默认唐红英下药给柳苑,害她险些落胎是事实,这么一弄,似乎就能将他的伪情伪性给遮掩过去。   秦风到来更是让他抓住救命稻草,让他来安抚姨娘,自己干的不是人的事似乎就揭过去。   柳苑早料到他会这般处理,是以现在吐了一口长长的气,冷笑道:“你方才可看到你父亲的嘴脸,为了保全太傅府,现在只怕会求着我别再闹事。”   秦风正盘算姨娘这算是手狠还是手软,说她心软也算,毕竟没有经她的手弄死人,可要说心硬也算,借他人的手落刀也是落,大仇还是得报。   真要论下来,秦风觉得原主居然生得那般软弱,简直白瞎了这生母的大智大勇,半分没有遗传下来,不过想到原身过得苦楚,生存都成问题,哪有余力弄别的?   秦风看柳苑喝完整杯茶水,定是刚才发作时费了不少心神,干渴至极:“太傅大人聪明着呢,方才夫人走,他可是没拦着。”   “你父亲现在肯定不会动她,毕竟还没给唐相定罪不是?”柳苑拿着喝空的杯子:“但我要让他清楚,以前的事情我都清清楚楚地晓得了,他们夫妻俩欠咱们母子的。”   一句他们夫妻俩便是将秦佐怀与唐红英打到一处去,与他们划开了界限。   “姨娘着实聪颖,唐相身死,但陛下却未给他定罪,他如今还是相爷,并非罪臣。”秦风的心情平复下来,娓娓道来:“如果父亲这时与夫人划清界限时机过早,他不会这般行事。”   秦佐怀能从小小的文官至于太傅,自不是无脑之人,今天就算柳苑闹破天也没用,他绝不会现在就对唐红英做什么。   柳苑虽然不涉朝堂,但在后宅忍辱偷生这么多年,也已经修炼成精。   “是啊,但我必须让他晓得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也不想再忍他,今日问他要放妾书只是个开端罢了,总有那么一天的罢?”柳苑的声音细不可闻,但带着莫大的坚定。   秦风不止一次说过总有这么一天,可柳苑觉得这日子实在难熬,以前秦风还在府里,她便觉得有个依赖,后来秦风出府,她是既喜又忧。   自从起了离心,她这心思越发地空,日子一天天地数着过,面对秦佐怀的那份忍耐心越来越少,她真担心哪天就崩不住了,今天这么一闹,也算一举两得。   “处置了恶仆,又能借机把你父亲挡在院外。”柳苑只要一想到不用在他面前虚以委蛇,心里就痛快:“不论撑得了多久,少见一次是一次,省得心烦。”   秦风暗道姨娘是把日子彻底过明白了,今天这一出也不算白闹,秦佐怀如今是正妻难处置,又要被姨娘裹挟着,估摸短时间内不会踏入后院,姨娘正好求个清静。   “今个辛苦你,他是看拿捏不住我了就想着搬你过来。”柳苑给秦风倒了杯茶水:“你出去散心这么久,好不容易回来,成天忙商行的事情都忙不过来,还得应付他。”   秦风只是笑笑,暗中筹谋的事情是只字不会讲:“儿子不累,姨娘得相信好日子在后头。“   “一会儿你是要去见他的。”柳苑说道:“你刚才是有所不知,如今应是知晓了,是以不必给他好脸色瞧瞧,这人哪就是贱,以前乖贴听话未必讨好,如今骨头硬,他反倒怕了。”   秦风心下有数,一杯茶水喝尽了,又和柳苑交代了几句,这才去书房寻秦佐怀,路上遇到秦云的新妇,他也只是客气地叫了一声嫂嫂,见她去的方向是唐红英的院子。   他头也没回,进了书房,秦佐怀已经愁闷得不行,正提笔练字。   这人若是心绪烦乱,字也写得不如从前,秦风一进去,他就将笔放下了:“安慰好了?” 第530章 无兄友弟恭   没听见秦风说话,秦佐怀心里一咯噔,料想柳苑把什么事都讲了,抬头望见秦风不过是刚迈进书房便顿住,甚至没往他这边靠,面色冷寂,一对眸孔毫无神采。   他便叹道:“进来说话。”   秦风道声“是”,这才慢悠悠地靠近,不比刚才进府时的体贴,此时态度冰冷。   “你从姨娘处听说了什么我不管,这些后院的事情说来复杂。”秦佐怀竟是面不改色,脸上没有半分疚意:“为父虽是出身仕家,却不比唐家那般繁盛。”   “当年能娶你嫡母实属高攀。”秦佐怀毫不掩饰当年攀高枝的行为:“你祖父去世后,秦家境况艰难,在仕族中沦为边缘,彼时你嫡母抛来橄榄枝,为父不得不从。”   把攀高枝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秦风不得不对这便宜爹道声佩服。   不过他始终低着头,似乎只有双耳在听秦佐怀说话,没教他瞧见自个的神情。   “为父与你母亲相识在后,不得不说是一眼衷情,可惜当年已经娶妻又舍不得佳人,只好委屈她为妾,但没料到你嫡母是个容不得人的,你也知道,当年唐相贵为太师。”   “彼时唐家权势滔天,为父也算是鼓足勇气去求了一把方迎你母亲进门,本着不让庶子生在前面,有了嫡长子后方才有你,这是最好的结果。”   “是为父低估了女人的嫉妒心,是,为父当年确是知晓夫人对你姨娘做了什么,但想到若是孩子生出来也是为她蹉跎,便是流掉也无甚妨碍,等嫡长子年纪大些再生养最好。”   秦风听到这里终是忍无可忍:“是以父亲默许了母亲给姨娘下药,您既称是爱慕姨娘,怎会不知道此举会令她伤心绝望?何况人的恶本就是一点点养大。”   “儿子命大,成功活下来,但也是父亲的默许才让母亲反复欺压我们母子,儿子如今已经知晓,父亲意图让儿子永不分家,要依附大哥而活。”   “届时大哥便会得一个照拂病弟的贤名,有助于他的仕途,所以,儿子的存在不过是为嫡长兄的踏脚石罢了!”秦风说道:“如此活着,与工具人无异!”   秦佐怀心口微闷,正要说话,秦风断然道:“父亲怨儿子私下行商,那可知儿子病重时,连略值点钱的药材都买不到,钱银对长兄来说不算什么,可对儿子而言,都是救命钱。”   “父亲是否想说为何不寻你处?”秦风嘴角充斥着嘲讽的笑意:“府里的下人都不给儿子通报,姨娘找来的药却被占用,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   “父亲扪心自问,在后院几时能见到儿子的身影?每每见到是否都会有人横手一脚,不是嫡母出现,便是长兄现身,总是要打断儿子与父亲相处。”   “是以儿子觉得若要活下来,须得靠自己,虽是艰难,却依旧撑下来。”秦风突然伸出手臂,撩开衣袖后露出他一截臂膀。   过去许久,上面却还能看到密密麻麻的针点,不等秦佐怀看得再亲切些,他猛地放下袖子,淡淡地说道:“学医也是用自个和冯宝的身子来试,扎了不少次。”   “从那以后,儿子才晓得靠自己的好处,不用求人,不用低声下气,不用让姨娘为难。”   秦风说道:“若儿子不尚公主,是否此生都不得出府?”   秦佐怀面色煞白,心终于狠狠地揪了一下,同一天,旧事被恶奴提起,这母子俩像约定好的要与他为难,一个个等着与他翻脸!   “儿子今日重提旧事,不过是因为姨娘罢了。”秦风说道:“如今太傅府受相府牵累,父亲处境艰难,儿子已经劝过姨娘,最近定不会让父亲为难,只是……”   秦风抬头瞟了便宜爹一眼,语气笃定:“为免横生波澜,也请父亲暂时不要去找姨娘,勿踏足姨娘的院子,女子心性不稳,以免她受了刺激做出甚糊涂事来。”   秦佐怀岂能听不出其中的深意,是替柳苑拦着他,他不禁冷笑道:“你们商量好的?”   “姨娘本坚持要一封放妾书,儿子此时大可以拿着令牌进宫去求陛下,只是时机不行,如今陛下政事繁忙,岂可因为这种小事劳烦于他,何况于父亲也不利。”   “儿子费了一番心思才让姨娘平静,父亲就勿要再给她添烦恼,最近相安无事可好?”   这话几乎等同威胁,秦风如今是可以随时进宫请圣的人物,这便是他的筹码,秦佐怀顿时沉默下来:“你虽是从商,却与瑞王、五皇子等人都有交集,依你看,此次会如何?”   “儿子不通朝堂之事,但陛下应是不会让功臣心寒。”秦风只说出这短短的一句便打住。   秦佐怀却有如醍醐灌顶,是了,岳父虽是涉罪,但其身上的从龙之功不可没!   除却岳父以外,还有当初拥护陛下夺嫡的功臣们都看着呢,若是唐相无甚好下场,恐怕是兔死狐悲,陛下不得不考虑这一重,如今迟迟未有定论,不正是陛下在犹豫么?   秦佐怀心神一震,突觉得太傅府未必会沉,心下突然松快,他再看眼前的庶子,竟也不想深究他方才与自己较劲之言:“你有几分通透。”   “只是旁观者清。”秦风淡然道:“父亲稍安勿躁,静等便好。”   秦佐怀看着秦风,再想到与自己一样无措甚至沮丧的秦云,心下那种微妙的感觉又浮上来,可惜是庶子啊,若秦风是嫡子,如今他定不会生出孤军奋战的感觉。   秦风不知秦佐怀心中有所想,他离了太傅府得了自由后便不愿意再回来这地方。   与秦佐怀该说的话都讲完,他便寻由头要再回柳苑的院子里,迎头却遇上匆忙赶回来的秦云,上回见他正值大婚后,新婚燕尔让他面色极佳,今日得见却是灰头土脸的模样。   得见秦风,秦云的脸色瞬间沉如水,兄弟相见却无兄友弟恭之状。   秦云眼皮往下一耷拉,就像没看到秦风一般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秦风只得嗤笑一声,摇头走向柳苑的庭院,未料到那秦云突然顿住脚步,低喝道:“你一庶子见到长兄为何不行礼?” 第531章 姓秦,不姓唐   “长兄方才眼高于顶,眼中哪有我这庶子?”秦风不慌不忙地说道:“兄长若是担心母亲,还是勿在我这庶子身上投放太多精力,速去看望受惊的母亲。”   秦云这几日不好过得很,府里气氛压抑,当值时更是觉得被同僚排挤,更要忍受他们背地的议论,往时他有多风光,如今落差就有多大,心态如何平衡?   再看秦风,分明同样是秦家人,他却面不改色,毫无担忧,他更是愤愤不平:“府中出事,你倒是悠哉,秦风,别自立出府后就得意忘形,忘记自己是何身份!”   对面的长兄俨然狗急跳墙,说来也奇怪,自从确定苦崖后确有生存空间,给自己寻了一处后路以来,秦风在这般挑衅前心如止水,不怒反被逗乐。   “长兄此话有差,依庶弟看,忘记自己是何身份恰是长兄才是。”秦风不急不缓地说道:“如今出事的到底是何处?长兄可知?”   秦云被反将一军,突然想到是顺了秦风的思路,一时间有些尴尬,出事的并非秦府。   而他姓秦,并非唐!   秦风见他一点就通,更是不急了,笑着说道:“唐府与秦府虽是姻亲,母亲更是相府嫡出的长女,但本就是两家人,一姓唐,一姓秦。”   “相府出事,秦府担忧是在情理之中,但相府若有罪,等同于秦府有罪?为何要视其为己出事?担心遭受牵连也在情理之中,但若为了相府出事急得上蹦下跳,眼下并不可取。”   “秦府对相府之事不知,不解,不通才是应该,担忧即可,但苦大仇深不可取。”秦风的语调更是低沉:“不知情的人若看到长兄如此急切,还以为秦府也不干净了。”   秦云不禁皱眉,秦风虽是与他针锋相对,话却有些道理,他心下察觉自己竟是有几分认同时,秦佐怀的声音响了起来:“风儿所说极是。”   秦佐怀正从书房里走出来,瞟了一眼面色苍白的长子,说道:“且不说你外祖父如今未定罪,就算定了又如何,我们秦府不曾参与,陛下圣明,自有裁决。”   秦风听得“我们秦府”二字,就知晓这便宜父亲正将秦府与相府做切割,只是一时间嫡长兄的脸色越发地难看了,如今的秦风哪把秦云看在眼中,点头道:“父亲说得是。”   “为父告假确是为打理唐家事,以免外界言我们秦家无情,但云儿你要搞清楚这二者的区别,照顾唐家是基于两家的关系,但并非让反秦、唐两家绑死在一起。”   “你外祖父如今虽未定罪,但惹得龙颜大怒不假,如今结果未定,我等需得淡然自若才好,如今多少双眼睛盯着秦家?恐是陛下也在瞧着秦家的一举一动!”   秦佐怀越说越动气,再看长子这恍如自家出事般的惨淡面色,不由得来了火:“滚回去收拾收拾自个,别摆出一副死了爹的样子,滚!”   秦云打个寒蝉,当着秦风的面身子摆如寒风落叶,终是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儿子遵命。”   目送秦云离开,秦风倒也没觉得有甚快感,不与傻子计较长短,也不会因为胜了傻子一筹就欢天喜地,他也朝秦佐怀一鞠躬:“儿子也告辞。”   秦佐怀只是“嗯”了一声,看着秦风的背影,心中再次感叹,这庶子所说的每个字都讲进他的心坎里,如今他既不能让人说他秦佐怀无情无义,但也不能对相府的事太过担忧。   关心可以,担忧大可不必,像长子那般犹如自家出事般的表现更是不可取,外人还以为他们秦府也牵涉其中,万没想到,如今秦家落进如此尴尬境地,最清醒的只有他与秦风。   想到不争气的嫡长子,秦佐怀手指按向太阳穴,狠狠地揉了几下。   撇开那对父子,秦风脚步轻快的迈进柳苑的院子,今天借秦佐怀的手杀了那恶奴,但柳苑依旧是觉得弄死了人心下不安,现在正在焚香。   听到他进来的脚步声也没有回头,秦风上前就把那香给掐灭了,慢悠悠地说道:“姨娘若是觉得心里不安,不妨想想儿子若是没有挺过那一回,姨娘如今在府中是何情状。”   原本心中不安稳的柳苑心里一激灵,还能如何,母子阴阳相隔,她的日子能好过到哪去?   “善恶有报,那老奴不过是为自己的恶有了果报,姨娘不必如此,你并非残害无辜,且那老奴的身契本就在秦府,在姨娘手中,姨娘有权处置。”   秦风心道到底是没有沾过人命,所以心中不安,他转身将香炉拿开,说道:“姨娘做得很好,这世道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道,这后院藏恶,善良也该给值得之人。”   说来也怪,听了儿子这番话,柳苑心里真的踏实不少,胸中的郁结之气顿时消散。   “儿子已经与父亲聊过,他最近应不会再来叨扰姨娘,姨娘可趁这段时间好好休养生息,至于正院那位无需理会。”秦风说道:“唐家不落罪也是落幕。”   柳苑看着自家的儿子突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听他字句铿锵,整个人气定神闲,但似乎大局握在他手,这种感觉令她有些恍然,不由得想到以前孱弱的他,这哪里是同一个人?   不说从前在太傅府里低头做人,就是尚了公主意气风发时也觉得虽得自由但不自在,可今,他整个人有如焕然新生,莫名地令人信服。   柳苑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欣慰又有些狐疑,以往便觉得儿子在从医与经商方面极有天赋,这经商或是承了他们柳家,但从医,莫不是久病成医?   “姨娘懂了,恶者自有报应,”柳苑被带得打起精神来:“既是放妾之言已经放出,这段时间正好冷了他,也免得委屈求全地伺候他。”   秦风这才笑道:“这才对嘛,姨娘,儿子该回去了,若有事发生让小厮去寻儿子便好。”   柳苑目露微光,虽是不舍还是送他离开,待看着秦风离开,她心头的那点不安彻底散去,转身之时步伐俨然坚定许多!   待走了几步,她突然顿住脚步,想到秦风的大变化,心底突有些怪异感觉,喃喃念道:“这还是我那病秧子儿子?” 第532章 靠着简介火了   秦风走出太傅府时,冯宝立马迎了上来,见他关切,他按着冯宝的肩膀说道:“姨夫人无事,只是替公子我出了口恶气,找几个可靠的人盯着这边的动静。”   冯宝立马说道:“公子放心,肯定保证姨娘平安。”   秦风方才在柳苑面前尽说些好的,心中其实担心唐红英狗急跳墙,她憎恶他们母子俩这么多年,如今虽是被折了翅,就怕抱着她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想法,拉着姨娘一拍两散。   那荆无命听了说道:“此事不如交予小的,一般人等哪能干这活?小的从府里抽几个合适的人过来,最好挑两个有身手的丫头到姨夫人身边,不是更好。”   秦风晓得这是最好的法子,交代道:“让那两丫头机敏点,别说漏了嘴,我姨娘胆子小。”   荆无命一副你大可放心的神情,回府就去张罗这事,秦风与姨娘通了气,只说担心唐红英对她下手,是以安排两个会武的人给她,如今是柳苑当家,进两个人也是容易的事。   安排好了姨娘那边,秦风这才把心神收回,又着手让方英枫和罗掌柜去跟皇商新产品的事,又要着手安排财产转移的事,一时间倒是忙得不可开交。   百姓间关于唐相的事虽是传得沸沸扬扬,但那些信息都是半真半假,但不知何时,又有一种新的说法传出来,言那元帝正在慢慢绞杀功臣。   元帝并非东宫,始为三皇子,兄弟阋墙之事虽是时隔多年但只要有心扒出来就能扒。   是以元帝当年如何与陈家联姻,获得唐家和白家、左家支持,又拉得武安侯倒戈相向,在这几大家被元帝搞定后,越来越多的朝臣转而支持三皇子,最终助他入主东宫。   只是在此期间元帝手上沾了两位亲兄弟的血不说,还谋害了不少支持原太子的朝臣,其手段之狠令人瞠目结舌,反倒是在登基以后突然一改以前风格,变成百姓心中勤政的好皇帝。   毕竟一个不流连后宫,不广纳后宫,时常就以利落形象出现的皇帝足以让百姓认为明君。   其早些年的事情自然就被翻篇,这突然间街头巷尾说起皇帝登基前的事,又扯到如今事,毕竟前有陈家所有男丁退出朝堂,后又有唐相出事,不难让人产生不好的猜想,   此说法最早的来处无可考,毕竟这话传来传去多了,要找源头谈何容易?   秦风倒是因为新产品上线与瑞王的走动变得多了起来,偶尔从他口中知晓元帝对此极为懊怒,竟为此事还特别召见他一回,只因当年之事,瑞王也是亲历者。   作为元帝登基后唯一活下来的前皇子,瑞王知晓皇兄在惧怕什么,这人若是披着面具久了,便以为那面具便是真实的脸面,最怕被人揭下来。   瑞王其实也无辜,他早打定主意远离朝堂之事,内务府就是他唯一耕耘的地盘,守着这地盘他混得自在又安逸,岂会如此多事?   他心中愁闷,但心中话又无人可说,是以在三大皇商搞定生产原料,各方碰头接洽下一步动作后,打发了其余人,瑞王将秦风叫到他办公的地方。   秦风正是这时候才知晓元帝竟是怀疑瑞王放了这样的风声,此时瑞王正端着茶杯,秦风眼瞅着瑞王爷的眉头跳了好几下,脸色也不复刚才正常。   时隔七日,唐相如何定论仍未下达,据称三司的掌舵人们为此争得不可开交,但秦风早瞧得明白,这三司会审最后拿主意的其实就是元帝。   民间在这时候爆出这种消息出来无非是想拿捏元帝的想法,其实只要细想一下,就会知道应是唐相的老部下在替唐家筹码,怎么也不可能想到瑞王身上。   毕竟在朝堂纵横这么多年,多少有几位死忠,只是此事做得极有技巧,既查不到源头,只是猜想也无用,但对元帝来说,虽是猜想也能牵累进不少人。   秦风思及此,手便停了一下,这可足见元帝心虚与多疑!   瑞王毕竟是当年的皇子之一,亲眼见证了血腥的一幕,最了解真实的元帝是何人。   元帝可杀亲兄弟,也可杀义弟夺其妻,这样的元帝偏要掩盖真实的自己,对了解自己过去的瑞王自是心生出莫名的怀疑,欸,这瑞王也算是人在屋中坐,锅从天上来。   瑞王现在是急于找个树洞发泄一下,他素来爱与自己亲近,自己又与皇家有过联络,算上萧令瑶的关系,自是愿意找他。   “欸,你有所不知,皇兄这心思真是让人摸不清头脑,本王现在这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岂会做这般吃力不讨好之事。”瑞王气呼呼地说道:“这次本王着实委屈。”   秦风细品了一下,这流言传出其实也不过三日时间,在他回太傅府也就四天后,这四天时间里朝堂中最令人注目的只有三件事情。   首先便是这唐相身死究竟如何定性,二便是两国会谈,三则是宋清明与公主大婚之事。   前两桩还好理解,最后一桩的发展才让人啼笑皆非,这事的罪魁祸首其实是宋清明的亲妹子宋明月,这姑娘爱好写话本子,居然编排起自家兄长与公主的婚事来。   虽只是书行的预告,且只是以他二人为参照,并非实指,但那预告一出来便直接让人对号入座,对应上了宋清明和柔姬公主。   那故事的预告是这般说的,不受宠的公主被迫和亲,本应进宫却被许了臣子,那臣子却是个极冷淡之人,一个冷傲臣子,一位柔弱公主会擦出何火花?   要说书行的掌柜司远会玩儿,宋明月只给了一个故事梗概,司远就觉得有利可图,直接玩了一招放预告预定制,这预告一放,啧,热闹了。   因为能找到现实中的指向,一时间明明话本子的正文还没着落,就靠着简介火了,司远也学着秦风那预售制做了实名登记,收了预定的银子。   秦风又指点了一把,让司远对外说到时候要限量发售,数量有限,先到先得,玩了一把饥饿营销! 第533章 不愿瑞王有子   秦风不是没想过宋明月马甲掉落后会是何结果,但眼下市场这般火热,让他有利不图也不可能,乐得司远这般操作,他也适当地添了一把火。   毕竟鬼崖刚开始就耗了不少银钱,接下来烧银子的日子还长着呢。   一时间这话本子还没写,预定的数量就直线上升,是以在那流言出来前,宋家才是全城热点,然后这陛下要除当年从龙之功臣的流言就出来了。   宋家的那点轶事自是无人再提,热点一下子被换,但这回的性质不同,惹得元帝大怒。   作为被风波殃及的一方,瑞王现在是长吁短叹,气不打一处来:“要让本王知晓是何人放的这流言,非得削他的骨头不可!”   瑞王一想到砸向自己的砚台,心下仍心有余悸,要是皇兄的手再狠一点,那东西还不把他的脑袋砸个窟窿,当年的事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往外讲,更别提肆意传播了!   “王爷若是烦闷,不妨出去走走。”秦风说道:“厚颜无耻地说,学下官那般出去散散心,最好是公私并重的那种,或是一醉解千愁。”   “你这小子。”瑞王突然懒洋洋地窝在座椅上:“走不得,本王哪里走得。”   瑞王的语气似那即将入土之人,竟是透着绝望的气息,秦风心里微动,一下子想到个念头,不禁紧闭上嘴巴,又听到瑞王说道:“本王其实好生羡慕你,自在得很。”   “那皇家的身份给了你皇恩,但也束缚了你,这话虽是无良心,但瑶儿一走,你反而得了自由,不必像本王这般。”瑞王叹息道:“本王必须活在这隋城中,得活在皇兄的眼皮子底下。“   秦风的预想得到证实,他骨子里毕竟是那个久经人世的医学专家,并未露出明显的惊诧。   瑞王扫了他一眼,料想这就是个聪明人,心里跟明镜一样,但又能守得住自己,晓得不是什么话都能随便讲,他心中叹服又有些不悦:“本王叫你来,是拿你当自己人。”   “王爷言重了,如今下官不再是驸马,也称不上自己人这三个字。”秦风故作糊涂道。   瑞王摇头:“非也,非也,这是否自己人哪能靠关系与血脉来论,不怕你笑话,本王与你结识的时间不长,但莫名觉得你是个不错的人,哪怕不是侄婿也能相交。”   秦风莫名地在心里笑了一下,暗想这会不会是爱乌及屋?   瑞王不知秦风早瞧出他心里的那点小火热,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瞧瞧本王,这年纪不小了,进宫还得挨皇兄的训斥,那偌重的砚台说砸就砸过来。”   “他找不着罪魁祸首,就把气撒到我头上?”瑞王越说越动气:“这次明摆着有人想要浑水摸鱼,不怕告诉你,不是唐相的老门生,就是和卖官有关的人。”   秦风未料到瑞王爷如此敢说,赶紧朝门外瞟了一眼,这要是隔墙有耳,他俩一起完蛋!   瑞王见到他的动作笑出声来:“你安心,内务府不说其它地方,就本王此处是干净的。”   “不敢,不敢。”秦风正色道:“只是下官以为陛下既在气头上难免会有失偏颇,眼下不要惹恼陛下为妙,是以要小心谨慎些。”   “本王已经谨慎了十几年了。”瑞王说道:“今个实在是忍不住才找你发发牢骚,其余人等,本王皆是不信,还别说,现在心里舒坦多了。”   人若是积郁,只要把心头的闷气发泄出来就好,就算把树洞换成别人,瑞王都能一样舒坦。   只是瑞王刚才只言片语透露出几分他的现状,他现在主管内务府如此逍遥,但他本人似乎并不能离开隋城,此应是他能活下来的条件之一。   不知为何,秦风又想到瑞王妃之死,踟蹰一番后说道:“既不能远走,不妨王爷与下官一道去探望孟女官,孟女官独居的那地方倒是风景秀丽,放松片刻也可。”   提到孟女官,瑞王果真动了些许心思,说道:“也是,自从她上次食了那甚芸豆后出事险些遇难,这些时日本王也再未去探望过。”   秦风晓得这是为何,皇家频频出事,先有萧令昭,后有萧令瑶,瑞王这般自保之人就老老实实要在内务府与王府之间往返,听闻去花船的时间都少了。   “正是如此,下官也正好再给孟女官查查脉,看看后续恢复得如何。”秦风似是无意地说到此事,边说边抬头看着瑞王的反应,果然见他怔松了倾刻。   秦风又说道:“既是如此,王爷哪一日方便,下官好准备一二。”   瑞王正出神,并没听到这句话,秦风也不打断他的沉思,突然抬头看他:“本王记得与你提过王妃之死,她曾食过荞麦,死后的症状与你所说的过敏甚像。”   “正是。”秦风说道:“王爷怎么又想到此事?”   瑞王默然了一会,突然似想通了一般:“本王只是在想,她之死究竟是意外还是事发偶然,这些天本王一直未敢想,只是突然想到那日皇兄所说,颇有感慨罢了。”   秦风哪能知晓他兄弟二人见面聊过什么,但看瑞王此刻似有所悟,便顺着他的话说道:“下官不知陛下对王爷讲了甚,无从一道感慨。”   瑞王爷笑了一下,说道:“其实也无甚,皇兄疑这民间流言与本王有关,一个砚台砸过来,本王总要辩驳一二,只说如今本王乃孤家寡人,坐拥银两就好,何苦犯此事。”   瑞王说到这里眉头皱起,他仍记得说完这番话后,元帝的眼神突然有些闪烁,无来由地说了一句话——“你若非孤家寡人,那便有心了?”   彼时瑞王被那砚台吓得不轻,当时并未觉得这话有何不妥,此时回想起来,又因秦风提到孟女官不得不想到已经逝去的王妃,两相结合,他竟是毛骨悚然!   王妃死后,他一时心灰意冷,生出就这样过也行的念头,是以后来也淡了心性,此前曾有过模糊的念头,现如今想到,他顾不得许多拉住秦风的手:“皇兄他或许不愿我有子?” 第534章 堵流言   秦风晓得瑞王对姨娘的那点心思,但也知晓他二人隔着天堑,断然不可能有甚后续,瑞王因姨娘对他另眼相看,但也没想到他竟是当着自己的面猜忌元帝。   来不及多想,秦风便回头,立马起身查看门外,确定无人偷听这才折回来,无形中后背已经生出一股冷汗:“王爷慎言,此乃是内务府。”   这里是元帝的地盘,瑞王惊醒过来,双眼仍是无神,起身后转了几圈,便有气无力地坐下,瞪着眼睛看着秦风,良久才说道:“明日一同去拜会孟女官如何,晨起去接你。”   “甚好,劳烦王爷了。”秦风说道:“既是如此,下官先行告退。”   待走出内务府,外头烈日炎炎,秦风的心却坠入冰窖,若瑞王的猜测为真,那是如何?   瑞王若是有子,身为父亲会为亲子筹谋,以前未有野心,难保以后没有,元帝为彻底斩除后患,索性让瑞王妃一尸两命!刚才秦风也想到了这一出,若是真的,元帝真特么狠!   秦风虽知这皇宫之中无亲情,但也曾为瑞王能独善其身表示佩服,可现在看来,这似乎也只是表象,一想到这皇宫是元帝一手掌握的地方,他片刻都不愿意多留,忙离开此地。   待回程时,人在马车上却听到外面喧闹无比,掀开布帘时,一处茶楼里涌出不少人群。   没过一会儿,一队官员押着一人出来,那人看打扮是个说书先生,被强押着要带走,此人还在喊冤:“冤枉哪,草民岂敢编排天子,这只是坊间流言,草民只是附和几句罢了。”   “附和?你附和一句,他附和一句,这事情就没完没了了,实话告诉你吧,这民间的流言已经传至陛下耳中,要抓的就是你这等胡言乱语之人,休要狡辩,走!”   一时间人群瞬间散去,只听得那阵阵喊冤声,余下的人面面相觑,都牢牢的闭紧嘴巴,哪怕胡说八道,更是有人喊了一声”散了“,大家伙便一轰而散。   荆无命手持马鞭看着那远去的一行人,回头望了马车一眼:“东家,现在去哪?”   “回安定府。”秦风听不得那惨叫声,不论那人做了什么,不过是因为他是说书先生,可能成为传播的主要源头,此一举不过是杀鸡给猴看,是在警示众人。   他们所遇到的不过是其中一桩,隋城其它地方想必也在上演同样的场面,针对的可能不止是说书人,但不可否认的都是普通老百姓,最近都或多或少地议论过当今圣上。   不知为何,秦风生出一丝恍然的感觉,最近这隋城的变化一天赛过一天。   在经过天香阁时,秦风不免掀开布帘望了一眼,这一眼自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天香阁开张以后她便忙着与各府院女眷来往,更是敲定了与宋府的合作。   说是半买半送,萧令瑶却是大方地拍了板,全部赞助,分文不取,但宋夫人和宋明月就要承担起宣传的重任,此时,萧令瑶就在宋府。   因生得俊俏,宋府的丫鬟们不时红着脸从她身边经过,再投掷出一道惊艳的眼神,看得宋家母女直叹气,这男色真是误人,说好的布置新房,到现在全挤在院子里。   “行了,你们一个个的,冷公子的面皮薄,经不起你们这般瞧着,布置新房的别在这里呆着了。”宋夫人无奈地开始赶人:“莫要让冷公子以为我们宋府都是这般急色之人。”   一阵哄笑声后,这些下人们终于是散开了,此时院落里各处已经摆上了鲜花,尤其是迎新妇入门的主门处布置得尤其喜庆,淡雅虽好,但大婚是大喜,自是要用上大红。   而宴客的地方则以雅为主,至于婚房的布置则更是费了些心思,宋明月方才去看过,直言未来的大嫂定是喜欢,此时布置已经近了尾声,原本冷寂的小院如今又喜气又大气。   宋夫人看得甚是满意,对外她都称是从天香阁定制,实则是占了一个大便宜:“天香阁真是货真价实,若是我们自己布置,辛苦不说,岂能这般合适。”   “让夫人见笑了,所谓术业有专攻,天香阁的花艺师毕竟是师出名门,有名师指点自不一般。”萧令瑶才不会客气,此时不推自己的人岂不是白搭成本。   宋夫人偏喜欢这种直爽的风格,拿出帕子掩住嘴角道:“冷公子是如何说服武安侯夫人入股的,可是与武安侯夫人以前相识?”   “非也,非也。”这一点她早和武安侯夫人统一好了口径:“不瞒夫人,晚生刚认祖归宗不久,为母亲不容,是以才想离开家乡来异乡拼搏。”   她说得坦然,丝毫不避讳自己是冷家外室子的身份:“初来乍到之人,此地又是卧虎藏龙之地,是以想找座大山靠着,于商,晚生想到那鲲鹏商行,于官,倒是有许多考虑。”   “武安侯夫人有位堂妹嫁至江北,与冷家恰有来往,晚生曾听其提过武安侯夫人极好相处, 是以来到隋城以后,晚生大胆拜会了秦公子,又去寻了武安侯夫人。”   萧令瑶毕竟是皇族后室,拥有前后两朝皇室血统,那骨子里的贵气怎么也藏不住,扮成公子哥后更是显得贵气逼人,哪像一般的外室之子。   宋夫人只觉得他这般贵气,不怨得当家主母对他心生忌惮要打压于他,她虽也是主母身份,也不喜妾室通房外室那些,但从来以为孩子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是无辜的。   是以听到萧令瑶如此坦白反倒生出些好感:“好孩子,难为你了。”   萧令瑶心下汗颜,对于欺骗宋清明的母亲还是有些内疚,倒是那宋明月像被勾了魂一样,不停盯着她看,时不时还露出痴笑来,弄得她以为自己是否露了痕迹?   殊不知宋明月脑子里全是以她为蓝本的话本子,正想着要编个什么样的故事才衬得上眼前这冷公子的脸,兄长和柔姬公主为蓝本的故事刚想了个大纲就预售得火爆。   宋明月收到司掌柜送来的银子后更是上瘾,满脑子都是赚银子,赚银子,这次为了迎娶柔姬公主,宋府真是惨,家底都快掏光了。   宋夫人哪知道女儿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见她紧盯着天香阁东家不放,悄悄掐了她一把。   这丫头能不能收敛一点,见到美男子就失了魂,不愧是她的女儿,只是这样子可不能让那爷俩见到,否则她有好果子吃?又要惹上一通埋怨。 第535章 休整驿站   宋明月回过神来,正想说话,听到下人喊着小大人回来了,原来在宋府,众人管宋洛为大人,宋清明自然就成了小大人,算是属于府里的昵称,对外则是正儿八经的宋尚书。   萧令瑶立马打起了精神,她回隋城后尚是第一次见到宋清明,且看这一身装扮能不能骗得过去,她便转身大大方方地目送宋清明进来。   宋清明最近得了元帝应允灵活上下当值,毕竟迎娶南瀛国公主要紧,今日他是提前处理完所有事务才匆忙回府,见到不同于往时的院落,一时间停下脚步,愕然地站在原地。   人是站着了,但眼睛没有闲着,正不停地四处打量,往时颇显冷寂的院子如今花团锦簇,四处悬挂着喜字与红灯笼,处处繁花似锦,一时间他都不认得自家的府院了。   “兄长,你看布置得怎么样?”宋明月大步流星地走过来道:“你的婚房也布置好了。”   宋清明的脸微微滚烫,拱拳看向萧令瑶,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一本正经:“这位想必就是天香阁的阁主冷公子吧,多谢冷公子,让冷公子费心了。”   他果然没认出自己!   萧令瑶既是庆幸伪装没有半点漏洞,看宋清明没甚喜庆的脸色又觉得同情:“宋大人客气了,这本是天香阁的本份,还要多谢宋夫人给天香阁这个机会。”   宋夫人听得心花怒放,瞧瞧,多会说话!   “哪里,陛下突然要求婚期提前,为显重视还请了钦天监看了个好日子,什么都太赶了,若非天香阁帮忙,仅是布置就要耗费许多时间。”   萧令瑶所听重点却是婚期提前,她太了解元帝,若非有所图,断不会这般直接地干涉臣子婚事,就算迎的是邻国公主,为何如此急切?   宋清明幽幽地叹了口气,他实在是不喜自己的人生大事为朝堂所干涉,如今就连民间也闹了起来,据说以他和柔姬公主为蓝本的话本子卖得厉害。   真不知道是何人这般编排,弄得他现在出门总有人盯着看,浑身都不自在,若让他知晓是何人所为,非得上门找找麻烦不可!   他与那柔姬公主仅一面之缘,且对方戴着面纱,就连模样都没有看清过,何来的感情。   这般奉命盲娶,他心下不喜,只是圣命难违,如今是被赶鸭子上架,可笑双亲虽然逼过他相看,但也未曾强制要求迎娶!   萧令瑶手底下的花艺师前来,施然向众人施礼后说道:“东家,各处都检查过了,如今花期正盛,挑选的大多是含苞待放之类,待到大婚前便会完全绽开。”   这是把时间都估算进去了,宋夫人忙表示感谢,虽说是赞助分文不取,管事的取来不少银两打赏给花艺师们,萧令瑶颌首许可,那些花艺师方才道谢接过。   见他们如此有规章,且行为举止不卑不亢,宋夫人心下大喜,又想留他们用膳,孰料萧令瑶笑道:“夫人好意心领了,只是多亏相府帮忙,如今名声打开,他们今日还有安排。”   宋夫人无奈,只好送他们出去,萧令瑶冲宋清明颌首打过招呼,带着手下人施然离去。   望着这一行人的背影,宋清明咂舌道:“哥,这世间真是奇了,他自认为外室之子,可是你看这般教养与举止,哪里像外室之子?”   “沦做外室之女子未必就是以色侍人的低贱之人,你可知有多少罪官之女也沦为权贵外室,也许其生母教养就不错。”宋清明说了一句公道话。   萧令瑶步出宋府,满脑子都是婚期是被元帝干涉后提前的事,她一返回天香客,便让芸娘去安排人打听到底为何提前,还有那唐相之事最终要做何定论。   最近百姓间盛传元帝要诛杀功臣,也有人猜是唐相门生为唐家人筹谋,令其不能被定罪,要是真的,虽说不在同一阵营,萧令瑶也以为敬,毕竟树倒猢狲散是常态。   萧令瑶晓得依陛下那心性势必要将幕后之人揪出来处以极刑方能解恨,这些年来,他最恨的便是别人提起当年萧氏兄弟阋墙之事。   不过,她心念一转,若有有可能行此事的除了唐相门生外,还有一个可能,那便是与陈家、唐家一样有从龙之功之族,许是兔死狐悲,看到陈家、唐家接连出事,惧了。   那铡刀抬起,下一个将头放到断头台的不知是何人,为让陛下有所收敛,故意来这一招。   用众生之口来裹挟陛下,让他不得不忌惮,不敢再对当年他登基的有功之臣下手!   “朝堂长期这般下去,恐怕臣心不稳了。”萧令瑶说完,接过芸娘送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芸娘,阿娘那边可有来信?”   提到容莹安,芸娘脸上也堆满了笑意:“小主子放心,主子说那边的进展一切顺利,秦公子已经通过中原的镖局向栖落山庄的武器行下了单,师出有名。”   “且有那野僧帮手,已经在赶工了。”芸娘替萧令瑶将领口松了松,让她好透透气,小主子成日裹胸,也是闷得很,回到天香阁方能轻快一二。   “语晴那边透了信,最近兵部意欲修整驿站,听闻是因这次水师夸大军情之故,陛下有意对水驿进行整改,负责此事的是兵部侍郎沈战天。”   这也算是事后查漏补缺,但送都城的情报中途不可打开,要监管情报是否属实,仅靠驿站休整如何办到?萧令瑶摇头,此举不过是折腾驿站的小卒们罢了。   见萧令瑶摇头,芸娘说道:”她三人中,语晴最为机敏,她入了沈家后一直避锋芒,在主母面前俯低做小,沈战天见她懂事,去她那里的时候甚多。”   萧令瑶的脸上却没了笑意,芸娘知晓她是心疼三位姑娘年纪这么小便要去做人妾室,还要冒着风险传递情报,便安慰道:“她三人均要替父母双亲报仇血恨,颇有主见。”   萧令瑶听着听着,想到秦风曾说过他去中原是从鲲鹏商行旗下的休息站得知了左平道的去向才怀疑她在洛城,那休息站应就是秦风安排的情报站。   若是沈战天休整驿站,发现休息站与官方驿站离得如此近,会否多想,能坐上兵部侍郎的位置,这位沈大人应不是蠢人。 第536章 露馅   兵部侍郎实则是兵部尚书的副手,东越国兵部尚书之下最多允许三位侍郎,但开朝以来素来是一尚书二侍郎,两位兵部侍郎中兵部尚书更看中沈战天。   兵部尚书是实战派,手段颇为铁腕,被其看中的沈战天确有能耐,萧令瑶忙书信一封着人送给秦风,秦风拿到来信时与萧令瑶想到一处去了。   他为监测朝廷情报动态才在官方驿站附近修建休息站,此举虽不违反朝廷规定,难保那沈战天不会心生怀疑,尤其何安与驿站官员打得火热,已经称兄道弟。   他忙传信给何安通知此事,让他提前做好安排应付沈战天,若此人对休息站起疑心,务必想法子遮掩过去。   如今秦风算是领会了萧令瑶情报来源的好处,提前预警,提前防备!   待到第二日,瑞王爷的马车一早就停在公主府前,瑞王不曾下车,秦风仅带了龙七一人,待步入马车,便见到瑞王惨白的脸色,他不禁吓了一跳:“王爷可是身体不适?”   “昨夜没有睡好罢了,在马车上小憩一番便可。”瑞王没说自个昨天想到王妃之死或是皇兄所为,一整夜都翻来覆去,越想越觉得心凉。   秦风昨日便从瑞王的话中窥得一二,猜想到瑞王在为何事烦忧,他只字不提,说道:“若是王爷身体不适, 不如我们改日再去拜访孟女官。”   “不必,本王已经许久未见这位老姐姐。”瑞王摆摆手,靠在马车上微微闭眼。   见他如此执着,秦风也不再拒绝,他今日带有私心,去看看孟女官的身体情况是其一,最重要的是要从她口中打探那批前朝官员如今都身在何处,他们是否有联络。   他虽在这批前朝官员中毫无影响力,但容莹安不同,作为前朝郡主,前朝太子之女,这血统的号召力可不容小觑,古人对血统极为看重,是以容莹安身边始终有一群前朝拥护者。   若孟女官能成为联络上前朝官员的联络人,后续兴许能派上用场,只是夫人有一句话说得好,她失踪九年且要对当年的线人考察一二方可再度启用,他断不会贸然向孟女官掏底牌。   也非头次拜访,进到那农家小院时,院落里正在晒着菜干,见到他二人进来,孟女官身边的老仆立马笑容满面:“原是王爷与秦公子到了。”   秦风脸上赔着笑,心下却打了个大大的问号,孟女官与这老仆不是避世而居,那日与孟敬轩闲聊,对方还提到好久没有探望过姑母,既是如此,为何这老仆对他称秦公子?   若真是与世隔绝,还是应当称他为驸马才是!   秦风假装没听见这称呼的变化,与瑞王一道在院子里站定,看着这满院的菜干,还有附近的菜地,秦风笑道:“此处真是一处宝地,完全自给自足,恐怕都不用进城了。”   “已经半年未进过城了。”这老仆笑着说道:“此处什么都有,主子又喜欢清静。”   半响,秦风脸上的笑意更浓烈了些,问道:“孟女官在何处?”   刚问完,附近菜地里有一人站起来,孟女官如寻常农妇那般戴着遮阳的帽子,裹着旧衣,因站在地里,身上难免落了一身灰,偏她这模样与这环境极是贴切,毫无违和感。   看上去真就是隐世而居与田地为伍的晚年生活,若不是那老仆称快半年未进城的话,秦风真就信了。   孟女官拿着一篮子的青菜回来了,底下还搁着些土豆,这朝代已经有土豆是秦风最意外的事,秦风看着孟女官额头上的薄汗,笑道:“看来不用切脉也晓得女官的身体好多了。”   “后续再未碰过芸豆。”孟女官哈哈大笑道:“上了年纪,岂能再用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如今鲜少吃些以前未吃过的东西,以防万一,多谢驸马爷关切。”   秦风脸上的笑容未减半分,余光瞟着一边的老仆,在听到孟女官唤他驸马爷之时,那老仆的脸色急剧地变了一下,眼底闪现几分不安,秦风只当没看见。   孟女官还是要谨慎得多,可惜这老仆差点火侯。   “晚生如今不再是驸马,孟女官以后唤我名字就好,”秦风说道:“孟女官久居此地怕是不知晓公主薨逝,陛下许晚生可再自行婚配,又令晚生做了五皇子义兄。”   孟女官面露惊异之色,似是十分惊讶,身后的老仆嘴唇动了一下,意欲提醒可惜无机会。   秦风看着神色各异的这对主仆,心中暗笑,再看身边的瑞王,不禁想瑞王与之结识到底是无意之举,还是孟女官有意而为,如今倒真不好说。   一个是前朝女官,一个是当朝王爷,身份都太敏感。   “原是如此,那还是唤声秦公子吧。”孟女官看着桌上的盒子,打开一看,里面的点心还是暖热的,是秦风交代玉春楼大清早做好送来的。   “加热再吃最好。”秦风试了试温度,到底是这地方离主城远了些,温度不算佳。   那老仆忙说道:“那老奴去加热再准备些茶水,只是不知上回的碧螺春放到何处,主子帮我找找?”   这是要给孟女官通气了,秦风笑看主仆二人进入屋舍内,再看瑞王,瑞王看着这田园居舍似是更惆怅了:“王爷有心事?”   瑞王摇了摇手里的扇子:“天气热,烦闷,今日这乡间怎么也无风。”   “心静自然凉,王爷。”秦风笑着说道:“臣倒觉得此处风景怡人,让臣得到了久未有过的平静,王爷第一次到此处时是为何?”   “不太记得了,”瑞王说道:“孟女官见识博深,鲜少见过这样的女子,虽是比本王年长,但也不像年长者,本王在这里方能觅得心中一丝平静。”   瞧这话讲得,好像平时在城中就无法获得平静一般,屋里主仆说话的声音极是低沉,秦风侧耳听过去,到底是没有曹景那般功力,无法捕捉一二。   此时,孟女官已经听老仆说了方才的嘴口,眉头颦起:“怎地如此不小心!” 第537章 离间之计?   “老奴看秦公子面不改色,或是没有听到?”这老仆叹道:“是老仆年纪大了,脑子转不过来,方才脱口而出,只是不知这秦公子到底是否察觉。”   孟女官走到窗边,见正与瑞王攀谈的秦风,摇头道:“他方才可还说过甚?”   “他方才……问我等有多久未入城。”老仆猛然反应过来,眼睛瞪得滚圆,此时才悟过来秦风早就发现称呼端倪,无声无息便试探了她一把,至此还有何不明白的,露了馅了!   孟女官闻言闭紧了嘴巴,这前驸马心细如发,令人生怖!   这主仆进去好一会儿才再出来,茶是煮好了,茶点也温热好了,院子里的葡萄架下正荫凉,葡萄还未真正成熟,但串串饱满,只是发青,于此处品茶倒是一绝。   秦风晓得他二人通过气,依旧笑道:“晚生与王爷均有烦心事,是以出来散散心,顺便探望孟女官,见您面色红润,精神矍铄,晚生也放心了。”   孟女官心中压着心事,见秦风依旧稳如泰山,此时端坐如坐钓鱼台,似是在等鱼上钩。   她心下不禁嗤笑一声,她们到底是老了,三两下便在这年轻人面前无所遁形,瞧英婆这会儿头都要抬不起来了,想她年轻时可是利落得紧,断不会犯此大错。   不过一个称呼便教这前驸马拿捏了去,偏这后生镇定得很,明明戳破她们并非像表面上的这般安居于这一隅,却只字不提,这是为何?   孟女官将注意力转移到一边的瑞王身上,见他眉头紧锁,笑骂道:“你往时来老姐姐处都是眉开眼笑,今个是怎么了,这是来找乐子,还是让老姐姐添愁闷。”   “老姐姐有所不知,只是本王想到一桩往事,寻思着本王那苦命的王妃是否遭了皇兄陷害而亡,”瑞王辗转一夜,终是说出口:“想她也如老姐姐那般,食了不可食之物。”   “只是当年太过震惊,却未深究,现在想来却觉得疑点重重,若非上回老姐姐出现同样情况,本王恐怕还要被蒙在鼓里,此番民间流言四起,言皇兄要杀功臣,他突然迁怒于本王……”   “本王不禁想,当年夺嫡之争那般惨烈,本王曾经立誓绝不谋反,甘愿做个不涉朝堂的王爷,皇兄多般考验后才决定留本王性命,但若是本王膝下有子呢?”   秦风早想到这一重,听到这里时也眉风未动,只是淡淡地看了瑞王一眼,只见往昔似将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总是那般悠闲自在的王爷居然红了眼眶,眼底泛浮水光。   “倘若本王有子,皇兄或会觉得本王会不甘心孩子居于皇子之下,这颗心会变得活泛,会否因为这个原因,皇兄让稳婆悄然对王妃下手?”   瑞王越说越觉得可能为真,语调越来越快:“彼时宫中有位李太医深受皇兄器重,皇兄曾令他来府上替王妃诊脉,彼时曾经戏言过——本王将一举得男。”   “当时本王并未多想,可昨夜思来想去,隐约记起这位李太医是皇兄心腹,且是皇兄指令他前来王府诊脉,据称他可凭脉以辨男女。”   秦风只知道最快速最准确验男女的方法除了B超便是验血,这切脉就可辨男女倒是以前听同事提过,有些非同一般的老中医可以办到,这李太医若是能办到,当为神医。   所谓疑心生暗鬼,瑞王仅是想了个头,却能想到越来越多的细节来佐证。   他越说越多,也越让人觉得他的怀疑并非没有可能,身为父母岂有不替子女打算者?依元帝那多疑的性子,晓得瑞王将得爱子心思说不定就活泛了,说不定就想着不可,不可。   不要说瑞王本人,孟女官三人也听得沉默,至于对元帝颇有了解的秦风更是为元帝定刑。   “王爷稍安,事情时隔多年,若无铁证不可妄言,”孟女官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后说道。   瑞王吃吃地笑了一声,说道:“本王只是憋得狠了,来到这里才敢说出猜想,若是在城中岂敢多言,只是此番民间突起流言,本王倒受了无妄之灾,心中分外憋屈。”   他说着手就抚上额角,又想到元帝双眼猩红的疯狂模样,若他手中有剑会否捅了自己?   瑞王满以为这些年避朝堂之事,一门心思地经营内务府早让皇兄放下提防,未料这不知何人散播的流言将两人关系打回原形,令他好不挫败。   孟女官眼底闪过一丝嘲讽的意味,秦风精准地捕捉到这抹神色,想到这对主仆并不像表面上的那般远离都城之事,倒也不以为然,毕竟是前朝女官,这位从未真正放下过。   “王爷息怒,此番流言兴起时机恰是唐相自尽之后,陛下龙颜大怒也在情理之中,想那唐相生前权势倾天,死后还有人为其鸣冤,也不枉活这一世。”   秦风觉得自己此刻有如绿茶附体,说话都变得阴阳怪气,瑞王还未反应过来,倒是孟女官与那英婆都意味深长地望向他,秦风嘴角挑起微笑相迎。   “放屁,皇兄是担心那帮权臣因为唐相之死与他离心,他是有眼中钉,陈家、唐家都逃不过去,但不能动摇社稷,散布流言之人或许是同样有从龙之功的人,也可能……”   瑞王脱口而出:“也有可能是想离间陛下与朝臣之人!”   这真是令人惊讶,秦风万没料到瑞王还有如此明睿的一面,离间之人么,萧令瑶与他都着眼于铲除唐相与镇北侯要紧,且萧令瑶初回隋城刚站稳脚跟,绝不会如此行事。   他二人如今真正地在一条船上,信息互通,这次均未动手,还有何人?   秦风的眼风扫过孟女官与英婆,莫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压下心中滔天的怀疑,秦风对这番造访的期待值越发大!   这茶喝下来获颇丰,时至午时,孟女官让英婆去准备午膳,她将两人带至她精心打理的菜园,瑞王是皇家子孙,却对菜地有种天然的兴奋劲,立马亲自下地摘菜去了,不复刚才愁绪。   看瑞王情绪转好,秦风掩下眼底的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孟女官。 第538章 子时再访   被秦风这般目光灼灼地年看着,孟女官面不改色:”秦公子不下地去瞧瞧么,也是,下去容易污了身子,毕竟是泥地,哪能不脏。“   这话听着可不止表面的意思,秦风看着瑞王兴奋的背影,幽幽地开口道:“还是前辈知晓如何哄王爷开心,刚才还怨怼满怀,现在他心中只有摘菜这回事了,其实晚生也不嫌脏。“   孟女官打量着秦风,微微抿住唇,秦风便一拱手道:“晚辈佩服。”   “佩服是何意?”孟女官唇角微动。   秦风在没被瑞王发现以前收了礼,淡然说道:“在来前辈处时,晚辈所想是唐相门生或是同样有从龙之功的权臣炮制了那流言,现在想来是晚辈肤浅了,此事可是前辈所为?”   孟女官嗤笑道:“秦公子真是说笑了,我这独居多年的老妇人哪来这么大的本事。”   “或许不止前辈一人所为?”秦风说道:“单独的微小力量或许不足为惧,但若有无数个微小力量聚集在一起,同样可以翻天覆地。”   孟女官心知秦风看透了她的伪装,此时正大胆试探,眼前这人毕竟是做过皇家驸马之人,又若瑞王这般知根知底,正思虑要如何回话时,秦风掷地有声道:”前朝旧臣一直保有联系。“   孟女官不敢置信地望着秦风欲要开口时,瑞王却杀了过来:“老姐姐,中午将这菜凉拌了吧,这可是一道佳肴。”   “晚辈今夜子时再来。”在瑞王靠近以前,秦风放了话,孟女官眼波不动唇轻启:“老妇迎客便是。”   瑞王与秦风在这农家小院里度过一段惬意时光,除却瑞王外其余人均在演戏,倒也没让不知情的瑞王看出丁点不对劲的地方,待回到隋城与瑞王分开,秦风便去了天香阁。   芸姑见他过来,习惯性地指了指楼上,秦风便杀了进去,顺手拉开门的瞬间,入目是一片雪白,他脑子里怔了几秒,在人转身之前轰地又将门合上了。   萧令瑶也没料到那门锁竟是没有扣死,居然让人从外面给拉开了!也未来得及看清门外是何人,迅速地将裹胸固定好重新套上了衣衫,这才小心翼翼地叫道:“芸姑?”   隋城步入炎夏,气温急剧上升,那裹胸虽是让萧令瑶扮公子如鱼得水,却也是捂得慌。   这半天的功夫里面竟是积了不少汗水,让她甚是难受,是以才赶紧换上一条崭新的裹胸布,未料到那门却没有卡好,竟是让人打开了门。   此处一般只有她与芸姑,那些花艺师若无要事也不会上来。   门外秦风难忘记刚才触目的风景,小丫头好像长大了不少,想想也是,如今眼看着就要十八,搁在现代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成年人。   她皮肤本就好,是娇养出来的细腻,毕竟底子摆在那里,如今扮成公子哥更是温润如玉。   天香阁开张那天,那些官家小姐的眼皮子都像粘在她身上一般,秦风脑子里闪过她转身之时那微微显露的弧线,鼻间微微发热,门被拉开时,他还在回味。   见到门外的人,萧令瑶差点叫出声来,这个芸姑,怎么就这么随便放他上来,平时不是严防死守的么,没等她开口,秦风便无事人一般进去,反手带上门。   换下来的裹胸布就那么摆在桌上,萧令瑶飞身过去将其藏起来,这才转过身来。   两人眼对眼,萧令瑶看他一脸平静模样颇是不平衡,秦风瞧这小姑娘快要哭出来了,先说声抱歉才说道:“以往同寝也未见你这般过。”   “此时与彼时怎么相同?”萧令瑶脱口而出后轻咳一声,手指向自己道:“你总不能因为我现在扮成男子便以为看光的是男子,男女大防你可懂?”   秦风应了一声,拍拍她的头道:“别的男子你该防,防我有何用。”   未等萧令瑶反应,秦风便将那孟女官的事道来,这下引得她顾不上追究走光一事,好在方才裹胸已经只差打个结,只是坐下来后细品秦风的话,她才觉得暧昧至极。   尴尬之余只能装作无事发作,用脚尖将那换下来的裹胸布踢得更远些,秦风余光看得清清楚楚,抿紧唇,这丫头在别的方面挺灵光的,一涉及男女之事便方寸大乱。   竟是连他的调戏之语都没品过来,着实令人失望,看来以后得打直勾拳才行,秦风这般想着,便说道:“你如何想?”   “你来此处不就是想带我一起去见孟女官,她既是前朝大理寺中人,便应知晓我阿娘。”   萧令瑶从刚才的余韵中抽离出来立马恢复了往日的聪明劲:“你要借我与阿娘将孟女官收入麾下,是与不是?”   “用意这般浅显,你看出来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她若是单打独斗,那便没有可用之价值,且你的身份暂时不要曝光,先探探她的底再说。”   “若她可联络上前朝官员,你便用之?”萧令瑶洞察他的用意,却不想与他同步:“此番相见可以,但我不会自暴身份,阿娘之事也不会与她讲。”   她习惯了步步为营,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哪怕是秦风,也是朝夕相处后才换来的平衡,这一点倒在秦风意料之中,她谨慎,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今夜且走一走。”秦风变了语气,慢悠悠说道:“你若不愿,我单枪匹马便是。”   萧令瑶莫名听出一丝委屈劲儿,赶忙说道:“谁说我不愿,今夜同行便是,是否要带上龙七?”   原本是要带上龙七,秦风现在改了主意:“你我二人便可。”   都城夜间尚有夜灯,可孟红缨所居住之地若无附近人家的灯火便是伸手不见五指,两名锦衣公子夜间骑行,在夜色中奔驰而至。   两人一袭黑衣,胯下骏马就着月光奔向孟女官所居之地,那小小的农家院落在夜色中化为模糊的黑影,眼看着就要到达,萧令瑶突勒紧缰绳:“吁。”   秦风见势不妙也停了下来:“何事?”   萧令瑶的眸光在月光中微微闪光,右耳微微耸动,突然眉头皱紧,纵身飞至秦风马上,一把揽住他的腰,带着他跃下马去,一枚暗箭擦过他的们的头顶呼啸而过! 第539章 上马   秦风坠马之时扫过埋伏在不远处的暗影,一手抓住萧令瑶的纤腰,一手从袖中取出暗器瞄准执刀袭来之人,啐了毒的银针狠狠地贯入对方喉咙!   看着那执有利器之人应声而倒,萧令瑶不禁看了一眼秦风,他曾说有自保之力,果不欺她,只是此时不是深究之时,来者是何人不得而知,但下手颇狠。   萧令瑶拉着秦风又避开一箭,同时示意他看前方,方才停马即时才没中了对方的绊马索!   原本两匹马的必经之路上拉开了一条细绳,夜色昏暗无法看清,但刚才马速快,若是直接撞上去,必定会被掀得人仰马翻,待他二人落地便是刀下亡魂!   秦风心内不可谓不骇然,他子时要来是提前说与孟女官,若这帮人是守株待兔,等他们自送人头,那便是孟女官摆了他一道。   事到如今,秦风却依旧觉得孟女官并非这等人,他正分神之时,身边的萧令瑶突捡起地上死人的刀,挥刀杀向前方,一刀刺入刺客腹部!   听得刀刃弄开皮肉的声音,秦风眨了一下眼,严格算下来,他虽间接弄死过人,还未亲自杀过人,方才算是第一次,对方要置他们于死地,他焉能手软?   看萧令瑶手起刀落,他立马警觉地看向四周,果然见一黑衣人正欲移至他们后方以求突袭 ,他飞奔几步,待近了些按下暗器盒子的开关。   虽是轻不可闻的一声,银针狠准地刺入对方的腹间,秦风一个箭步来到萧令瑶身后,两人背靠背,一人执刀,一人执有暗器,在夜色中寻找不轨之徒。   秦风方才坠马之时便扯下一块布料蒙住了自己的脸,萧令瑶更是如此,两人的谨慎如出一辙,但心下也晓得,要是不想让人知道他们来过此地,最好的方法莫过于斩草除根!   来了多少刺客,悉数送他们上青天便好!   萧令瑶还未见过孟女官,关于此人均是从秦风处听说,但此番遭袭也令她心生疑云。   见这些刺客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从头到脚均是黑色,更是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看到他们后并未呼喝出声,应是不识得他们二人,想来是听到马蹄声方才设障碍阻杀。   秦风此时来不及多思虑,便见一队人马从附近包抄而来,与方才刺客均作相同打扮,他不禁啐了一口:“见鬼。”   萧令瑶转过身来,月光下,这张皎白的脸上溅了血,衬得肤色越发白皙,她眼底并没有多少愠怒,只是弥漫着腾腾杀气,又似担忧地看他一眼:“可怕血?”   怕血?她是不知晓眼前的男人剖过多少肚子,捧过多少心肝,他神色肃然摇头,就听到砰地一声,她竟是将手上的刀扔到地上,取而代之是一把月牙刃。   这月牙刃轻盈小巧,形似匕首,却是前后两端均是尖刺,握在她手中两端尖刃刚好露出。   未等秦风反应过来,萧令瑶便纵身杀入那队来人之中,手中刀刃在空中飞舞,一挥合间竟是割破一人的喉咙,看着鲜血狂溅,他始知道她为何要问他是否惧血。   寻常手术岂能见到如此场景,想她以前金枝玉叶,平时不是娇纵模样便是懒洋洋,但凡需要杀人时也有他人代劳,虽早知道她是有身手之人,却是第一次见她大杀四方!   仅在他观战之时,已有两名黑衣人倒地不起!   秦风收神迅速跟上,他一个大老爷们还怵了不行,拳脚功夫虽是不行,但盒中银针足有几十枚,只要例无虚发,足以放倒一批。   是以秦风紧随其后,但凡有举刀挥向萧令瑶者,他便放出银针攻之,次次均能让她化险为夷,得以空当出手割开黑衣人的喉咙!   他二人一人使着月牙刃,一人用着暗器,竟是配合默契。   前方血溅四方,后方无声放倒一片!   那些刺客看着这突然冒出的两人,不禁骇然无比,不远处,一人架起弓箭瞄准神勇无比的萧令瑶,月光中箭矢泛起冷光,只是未等拉弓,嗖地一声,一枚箭先行刺入此人额心!   听到身后扑通一声,他二人方才看到藏在暗处的弓箭手,不禁爆出冷汗,而在不远处驾马而来手持弓箭的正是孟女官,她看着沐血的两人,面色沉重,大喝一声:“上马,走!”   “不能留活口。”秦风哑着嗓子说道:“晚生恐被他们认出来。”   孟女官扬唇轻笑:“自有人收拾他们,一个活口也不会有。”   秦风的心这才落下来,萧令瑶手心一转,将那小巧的月牙刃藏身于腰带之中,临上马前还查看了一番这刺客的配刀,见是素纹,心下微动后方才上马,与秦风一道跟在孟女官身后。   而另一队人马迎面而来,孟女官扬手说道:“老地方候你们。”   秦风放眼看过去,只见这一队人马中有男有女,男子居多,不少都已经满头白发,个个腰间带刀,杀气腾腾。   见着陌生的两位公子,尤其是全身带血的萧令瑶,来人们目色短暂讶异后便恢复如常,一门心思地去捉残活的刺客。   待他们清理完毕,将最后一名欲要逃走的刺客斩于刀下,秦风三人已经在夜色中不知踪影,一留着虬髯的男子拎起一具尸体,咂舌道:“怎不见伤口。”   不见任何外伤,其人却已经断了气,待细看之下方看到喉咙处一枚银针几乎完全没入其中,仅余银针一头微微露出,这虬髯客笑道:“甚有意思。”   另一人则看着这满地血污,方才那玉面公子下手又快又狠,与其说是割喉,不如说是刺喉,以利刃狠刺入喉咙瞬间夺其性命。   此两人杀人手法不同,却是同等地利落。   “今日真是神助我等,竟是从天而降两位救兵,看着年纪且都不大,红樱从何处寻来?”   惜这话落下,却无人可答。   他们口中的两员救兵已经下马,路过孟女官住的农舍不入进了山,夜色沉沉,孟女官不愧是入过大理寺之人,纵是不再年轻身形依旧矫健!秦风不时打量着她的背影,思虑重重。 第540章 洞窟   尚是夜间,山林之中情况复杂,孟女官极熟悉地形,驾马在前引路,待至道路变得狭窄时便翻身下马,将马匹系在一侧:“只能辛苦二位步行入山。”   秦风与萧令瑶立马下马,与孟女官一般将马系于林中,紧跟在她身后,山林中颇是寒凉,地上湿气较外间要重,脚下时不时传出吱呀的声音,声响惊得林中鸟雀飞起几只。   穿过一片密林又拐了几个弯,三人终在一处隐蔽的山洞前停下,听到外面的动静,那英婆探出头来,看到秦风便面露尴尬之色。   秦风权当没有看见,这份尴尬自然会慢慢流逝,夜间的山影重重,分明已经入夏,山间却有些阴冷,见到英婆,孟女官将手中的刀扔予她:“避了这么久,依旧是避不过。”   英婆捧着刀,面露悲伤之色,朝秦风与萧令瑶微一颌首,捧刀进了山洞。   说完,孟女官转身朝两人作了一揖:“今日二位是受老妇所累,险些害你们身死,还请二位见谅,方才那帮人本是冲着老妇而来,连累你等。”   秦风与萧令瑶面面相觑,此时山洞里燃着火把,便也照出萧令瑶的满脸血色,孟女官后知后觉道:“还请这位公子前去净面。”   秦风心道这孟女官看着是避世而居,却在山中鼓捣了这么一处地方,显然与他一样,早就是狡兔三窟,这是准备随时遁逃?   他眼下心安的是方才那帮人并非她指使谋害于他,心下略安后也步入山洞,进入其中方知晓洞中仍有玄机,竟有多至七八个洞口。   见秦风面色依旧镇定,孟女官正色道:“想来秦公子方才遇袭时必定惊诧万分,以为是老妇所为?”   “确有怀疑。”秦风正色道:“毕竟晚辈与前辈约好子时前来,此事仅有你我二人知晓。”   孟女官面色悻然,又听到秦风说道:“但心下又觉得孟女官非这等歹毒之人,来人形迹可疑,但衣着打扮一致,出手狠毒却反应迅速,可是专业杀手?”   “秦公子慧眼如炬,”孟女官叹道:“你已知老妇身份,老妇也不多说,只是他们属于何人所派,如今仍未有定论,需得那帮老友查探一二方知。”   萧令瑶在英婆的帮助下清洗了双手及脸,又披上了一件轻薄的外衣,应属孟女官,好在孟女官年岁长,外衣的用色颇是沉重,披在男装打扮的她身上倒也合适。   她出来时恰听到孟女官提到老友,她眸光中闪现一抹激动的神色,却强掩下去来到秦风身边站定,拱手道:“见过孟女官。”   “这位是?”方才只见得这后生满脸满身血,此时见到真容,孟女官眼前一亮:“好俊秀的后生,秦公子玉树临风便罢了,连来往之人也这般卓然。”   方才经过一番厮杀,孟女官神色如常,仿佛一箭射穿刺客喉咙的并非她,此时更是招呼二人先坐下,这山洞布置虽是简陋,却有石桌石椅,山洞内存放了不少干粮。   刚才萧令瑶去洁面才晓得山洞里有一处水源,此处应是他们精心挑选的藏身之处。   秦风轻咳一声,这萧令瑶女装男装都是妖孽,扮男装也不愿意扮丑算是女人天性,正欲说话,方才的虬髯大汉走进来,看年纪已有五旬以上,或许是过了甲子,身板却是格外挺拔。   只是这般迅速地赶过来,此人气息有些不稳,看着这对年轻人,他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一对铜铃般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二人,眼神说不上是不喜,只是这神情颇是摄人。   瞧他这副要吃人一般的样子,孟女官轻咳道:“这位是前驸马爷,如今鲲鹏商行的大东家秦风秦公子,也是太傅府的二公子。”   “秦佐怀?”这虬髯汉脱口而出秦太傅的名字:“哼,秦家早年没落,若非此子厚着脸皮去抱唐太师的大腿,娶了人家的闺女,哪能坐到太傅的位置。”   当着儿子的面讲老子的不是实是相当打脸,孟女官却没从秦风脸上看到丁点不乐意。   虬髯汉显然对秦家颇有微词,冷笑道:“先皇与先皇后对秦家不薄,可他们秦家却做了萧家的走狗,不过人在做,天在看,秦炙早亡,其子还需靠男色振兴门楣,可笑,可笑!”   秦炙正是秦佐怀的生父,秦风祖父,去世多年。   秦风听得这话眉毛突突地跳,并非不乐意,而是这位看着年事高却甚是犀利,那唐红英姿容一般,秦家当时没落,若非看上便宜父亲的长相,岂会下嫁?   便宜父亲不也是为了太师傅的权势才甘愿娶了唐红英,从此步步高升,好不得意,本就对秦佐怀亲缘淡泊,且这位说的是一等的一实话,秦风非但不气,反倒想附和一番。   见他不动气,这虬髯汉咂了一下舌头:“不气?”   “前辈所说属实,有何可气?”秦风说道:“晚辈与父亲亲缘淡薄不说,也知道是非曲直,他攀附属实,晚辈不气也无话可说。”   “哼,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这虬髯汉又看向站立在一边的萧令瑶:“你二人下手颇狠,何人割喉,何人用银针?”   “在下割喉。”萧令瑶看着这虬髯汉,秦风离她近,瞧见她放在身后的手指轻轻颤抖,心生怪异,刚才杀人如切菜都没见她犹豫半分,也未露出怯意,此时是怎么了?   虬髯汉立马看向秦风:“你用针如何杀人?”   “针尖淬了毒。”秦风坦然道:“晚生体弱并无武学基础,认得几分药理,为自保方制作这暗器盒子,今宵偶然派上用处。”   “你二人今日救了她。”这虬髯汉突感觉到异样,扭头看着萧令瑶:“你又是何人?”   打从刚才起,这玉面小公子就紧盯着他,他虽年迈但眼神并不浑浊,这小公子生得好看不假,却从未见过,只是觉得这小公子面善,罢了,生得好看之人总是格外招人待见。   “在下天香阁掌柜冷若寒,不过是秦公子生意上的合作伙伴罢了。”萧令瑶从容不迫道。 第541章 大启的珺王   此也是实话,不过孟女官不信,若是普通的生意合伙人,何以在秦风与她半摊牌后带他来到此处,是以,孟女官微微摇头,将矛头对准了秦风:“此就是秦公子的诚意?”   “非也,非也,虽是晚辈无意间识破前辈秘密,但也并非有意窥探。”秦风照顾了一把英婆的心情,刻意略去细节不讲:“比起瑞王,晚辈的心眼确实更细些。”   瑞王若在此品一品,便是要骂这秦风踩着自个抬他自己,孟女官三人被他说得怔住,反应过来后便哈哈大笑:“油嘴滑舌!”   “瑞王与您相交多年却未怀疑过您避世而居的假象,但据晚辈所知,王爷他并非反应迟钝之人,可见是前辈伪装得太好,教王爷一时难辨假。”   孟女官笑着摇了摇头:“你错了,秦公子,瑞王与我相识确是一场意外,事后知晓他身份我也始料未及,这些年与他来往确是君子之交。”   “我未曾向他隐瞒身份,他后来也坦白相对,他对我在前朝任职之事感兴趣,又对先帝后的事情感兴趣,频频询问我那前朝之事,后来又沉迷此处的清静。”   “我二人相交中确无杂质,他一幸存下来的前皇子,如今且是个闲散王爷,我等又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难不成能扒了内务府的钱袋子?”   秦风听完立刻肃然,这对忘年交的友情不容置喙,他拱手道:“方才是晚辈陋见。”   “你甚是精明,上回给我诊病便能看出一二,今日我被人寻到此处,若非你们来得及时,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孟女官想到这里,忙问那虬髯汉:“可有活口?”   “均是死士,就一个喘着气的还自己了结了,刀均是素面,看不出来处,不过其中有一批人额头上刻着囚字,这诺大的隋城,还有何人可以用死囚做做死士……”   “若是镇北侯呢?”秦风的语速也不快,温和地打断这大叔的说话:“公主府也曾闯入额头刻有囚字的刺客,那刺客死前背叛镇北侯,招认是受其指使前来行刺。”   孟女官问道:“为何?”   秦风余光瞟过萧令瑶的脸,见她微微颌首,才继续说道:“前辈有所不知,公主倍受陛下宠爱,为保全她曾授予其保管半面飞龙符,镇北侯自是为了这半面飞龙符而来。”   “哈哈哈,这才是陈天啸啊,”孟女官大笑道:“早就听闻他逮着前朝皇室后人不放,手段颇是狠辣,下手从不手软,若是此人,为何连我也不放过?”   “许是为了前朝玉玺?”那虬髯汉说完后警觉地看着秦风与萧令瑶,颇是懊恼的模样。   秦风与萧令瑶同时失笑,若论起前朝之事,还有何人比他们更了解?   何况他们所说的前朝玉玺下落分明,就在容莹安手中!   萧令瑶已经恢复平静,静静听他们说话,在提到前朝玉玺时也不为所动,秦风看着他们,暗道他们竟是不避讳自己,便轻咳道:“前辈一定要在晚辈面前讨论这些事吗?”   “怎么,你要去你那前岳父处告发我们?”孟女官突然激动道:“民间传言你与公主情深,若真是情深,你可知皇帝对你的岳母做过何事?”   秦风在来以前与萧令瑶预演过与孟女官的种种谈话场景,却没想到被那帮刺客打乱节奏,还有这帮前来搭救孟女官的人,虽是验证了他的想法,却也让情况变得复杂。   原因无它,人多想法便多,人的意见多了,想要从中得到统一便难矣,若是无这变故,他与萧令瑶仅要应付孟女官一人,如今哪是如此?   萧令瑶此时不愿暴露身份,秦风略一沉吟,说道:“并非民间传言我与公主情深,事实正是如此,殿下她生母姓容,为莹安,乃前朝太子之女,当之无愧的皇家郡女,是否?”   孟女官与那虬髯汉无比震惊,显然未料到秦风竟是知道锦华公主身世,晓得她生母如何,这才信了他夫妇二人果然情深,公主早将真相告之!   秦风又说道:“九年前岳母生死不明,在前齐王世子的推动下,殿下才不得不入宫,若岳母与元帝有情,为何还要遭受追杀。”   “晚辈如今已经不是什么驸马,哪有什么皇帝岳父。”秦风措辞较刚才要激烈不少:“殿下有她的苦衷才不得不入宫,至于岳母……我知晓前朝玉玺在她手中。”   孟女官更是惊讶,她身子骨还算硬朗,此时双膝却是沉重,她扶着石桌站起来,双眼定定地望向秦风:“你竟是知晓这么多?”   “我还知晓如今的五皇子与殿下乃是一母同生的兄弟,陛下也知晓此事,才令我成了五皇子的义兄。”秦风说道:“陛下行事必有其用意,晚辈这义兄做得可是为难。”   孟女官喃喃念着五皇子,缓缓坐下道:“居然是双生子!那五皇子也是我们大启的郡王啊,是我们大启的血脉!“   孟女官见过容莹安的模样,晓得皇帝从外面领回一名公主,就想法子弄来公主的画像,几乎一眼就知道公主的生母根本不是什么皇后,那长相天底下只有一位可出!   “若有机会,五皇子会离开皇宫。”刚才还找不到切入点的秦风终于逮到了合适的机会,赵伦可用!“他欲夺嫡,可依晚辈看,他根本毫无胜算,若有可能,请孟女官助他离开。”   孟女官立马看向虬髯汉,那虬髯汉方才气势汹汹,此时眼皮子耷拉着,不知在想甚。   “你与元帝并非一条心?”孟女官审视地看着他。   秦风似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您说笑了,这天底下想与陛下一条心的人太多,晚辈算哪根葱,不过是前女婿,以前给的恩宠尽是看在殿下的面子上,如今剩下几何?”   “若非鲲鹏商行颇有底气,恐怕最后一丝利用价值也无,也无缘做五皇子义兄。”秦风毫不客气地说道:“从来商不敌权,晚辈心里也忐忑得很。”   这话可说到那虬髯汉心里去了,他一掌拍到这桌子上,咬牙说道:“可不是如此,如今的这位可是把他祖父那一套学了个透,比他父亲还要厉害几分,你若惹他不快,就等着罢。”   “届时不说保住你的身家,你这条小命都要休矣!”   秦风悻然笑道:“确是如此,是以晚辈哪敢说与陛下一条心。”   孟女官突然看向他身边的萧令瑶说道:“不知秦公子为何要带这位冷公子前来?” 第542章 终有用武之地   一直安静坐在秦风身边的萧令瑶在洞中火把的照耀下显得稚嫩无比,她本就生得貌美,扮男装后雌雄难辨,洗去鲜血后安静地坐在此处,宛若画中人。   她知道秦风的厉害,也听出他在用赵伦做为诱饵与孟女官话事,孟女官若是忠于前朝,对前朝血脉必不能坐视不理,这样一来,她不用暴露身份也能与他们周旋。   “这个说来得罪,”秦风显然早想到理由:“晚辈行商行医都还过得去,但这身手真是一般,不是晚辈不信前辈,只是想着以防万一,万一前辈想要杀人灭口如何破解?”   “这位冷公子年纪虽然不大,但身手了得,晚辈叫他过来实则是行保护之事。”秦风说着说着便忍俊不禁:“方才遭受刺客时真以为是前辈准备对晚辈下手,出了一身冷汗。”   提到这事,孟女官摇头轻笑:“你可是大名鼎鼎的皇商,又是皇子义兄,若是杀了你,岂不是自寻麻烦。”   “老妹子,你可没瞧见他俩刚才那劲,尤其这玉面的小公子一刀一个割喉,利落得很,若说是做买卖的人,老朽第一个不信!”   虬髯汉所言不虚,哪个做生意的能办到杀人如切菜还面不改色,且又是这等稚嫩年纪。   秦风垂首,他也不知萧令瑶有何打算,眼前这帮皆是前朝为官之人,这些年并未磨灭对萧家人的憎恶,别的不说,此番民间盛传的陛下要杀功臣之流言必出自他们之手。   秦风一问,孟女官便认了,秦风暗道元帝在宫里抓破头也想不到罪魁祸首根本不在朝堂之中,此回元帝结结实实地吃了个闷亏。   “我们既然彼此知道底细,我就不说废话了,今夜这批刺客来得诡异,若不是林兄和你们来得及时,我就要被他们生擒,虽无活口,但眼下确是镇北侯嫌疑最大。”   “我那农舍是呆不住了,眼下只能先跟从林兄离开。”孟女官说道:“瑞王与我那侄儿处还请秦公子帮忙圆过去,省得他们多事,至于你说帮忙一事,五皇子的事我们管定了。”   秦风说道:“时隔多年,为何还要如此执着于大启?”   “秦公子,但凡经历过大启朝,且是由那般变化抬举上来的人均是黯然于大启的消失,先帝后明明可以打造前所未有的盛世,可叹,可惜。”   “我等都是受过先帝后厚待之人,此生忠于大启。”孟女官眼中饱含热泪:“忠于大启皇族,五皇子既是前朝骨血,我等必保全于他。”   秦风心中一悸,虽是用赵伦将他们成功绑定,可孟女官这番真情实感令得他心生愧疚。   他忙起身道:“多谢。”   “谢?我身边这位林公入朝以前仅是一乡野武夫,而我若非遇到先帝后,不过是孟家一小小女眷,若无先帝后改制,哪有入朝为官的机会?”   “我等已经不再年轻,一直在寻找先帝后的后人,若非那年瑞王说漏嘴,还不知殿下就是我等要找之人,如今才知晓原是双胎,殿下薨逝,还有五皇子,天不亡大启!”   秦风眉头微皱,幸好没露底牌,他们活脱脱就是大启的死忠粉,要护的是大启皇族子孙,而非他秦风,他们现在可用,但将来可不好说。   心下庆幸之余,他与萧令瑶交换个眼神后便有了定论:“当今陛下心性多疑,孟女官若直接与我联络难保不会引来注目,若有事寻我不如去天香阁寻这位冷公子。”   萧令瑶心潮澎湃不假,也了解秦风的顾虑,他要开辟一方新疆土,需要一群忠于他、认同他的跟随者,而眼前这群人对他显然无忠心可言,如今仅是短期可用。   不过她不知秦风还有其它想法,世间万物皆在变化中,只是眼下钓住他们便好。   赵伦啊赵伦,如今终有用武之地!   秦风不知萧令瑶将他心思看得通透,既然他们要忠于大启,那便留给萧令瑶便好。   由她来决定是否启用这帮人,至于今夜的刺客,秦风觉得八九成是那镇北侯世子所为,杀了萧令昭,欲夺前朝玉玺,这明摆着是要举事。   元帝将陈伯远放在眼皮子底下也拦不住他搞东搞西,说明在外围还有人可用,秦风与孟女官也算简单交了底,眼看着时辰不早,萧令瑶虽是洗去脸上的血污,但衣服沾了血。   他们务必要在天亮以前赶回天香阁处置。   孟女官看着秦风,对今夜之事仍觉得不明朗,但只要想到宫中的五皇子是大启血脉,此一桩就足以盖过无数怀疑,她终是拱手道:“秦公子,冷公子,我们必有相见时。”   萧令瑶朝她点点头:“天香阁随时恭候,我若不在可寻芸姑。”   她进入此间后话一直不多,此刻声音比平时还要沙哑,秦风也朝那两人拱手,两人便转身离去,待走出山洞时,身后传来那虬髯汉的声音:“孟妹妹等着,等我抽了陈天啸的皮挂旗杆。”   秦风嘴角扯扯,且不论真假,看来今夜这笔账是要算在陈天啸父子头上了。   夜深人静,两人还要去找马,今夜的收获颇大,受到的惊吓也不小,秦风看着走在身边默默无言的萧令瑶,她衣衫上有血,衣衫在夜风中徐徐飘荡,血的余味也在飘。   秦风第一次见到萧令瑶杀人的样子,也是他第一次大开杀戒,抬头望向星辰,他露出一丝笑意。   来到东越这么久,终于破了杀戒。   在来自现代文明社会的秦风接受的教育里,遵纪守法是刻入骨子里的观念,如今碎裂了。   这正是他与这个吃人的朝代融合的第一步,也是要迈向将来的第一步,秦风突然想到刚才两人背靠背的时刻,突然顿住了脚步:“你阿娘和你说过了吧,她为何要与我同谋。”   “志向相同,你们都想换一个不受东越控制的地方,南瀛是敌国去不了,北漠与东越乃是世仇,且东越一直立志拿下北漠,若是从无到有的话,苦崖确是好去处。”   “你阿娘果真没和你提到过我和她聊过甚?”秦风看着萧令瑶躲避的眼神,笑容绽开:“帝后同治,凝妹,你还想装不知情到什么时候?” 第543章 均是莲藕托生   一声凝妹有如惊天炸雷在耳边响起,萧令瑶的耳畔飞过一缕乱发,秦风替她挽到耳边,对着这张小公子的面孔说道:“你阿娘素来清醒,不会隐瞒此事,你来隋城前就知晓了。”   秦风单刀直入,并没有用问句,说得甚是笃定,夜光中的丛林总是会发出些七七八八的声响,比如此时风动树摇,树叶沙沙作响,听得萧令瑶的心肝也在微微轻颤。   她是知晓的,并非是这风声搅乱了心绪,缘由不过是那句话罢了。   阿娘不会做稀里糊涂的事,她既要行事便要将一切摆在明处,阿娘与她说得真切。   萧令瑶吁出一口气,既是如此,那便直说罢:“你方才用赵伦拿捏住了孟女官等人,并未摆出你的底限,可见你知晓他们忠于大启,却未必会全身心地忠于你,并非首用之人。”   不愧是萧令瑶,“死”而复生回来,心思比以往更玲珑。   “那你是否想过,与我阿娘、栖落山庄同盟,他们的人忠于的是阿娘,是庄主,是我,但始终不是你,若是这般,你将我等带入苦崖,若有一日你会失去主导权,谈何大统?”   萧令瑶疑惑地看着他:“你就没有丝毫担心,方才你且能瞧出一二,我不信这些顾虑你从未有过,如今的合作是建立在你我二人感情,你与阿娘共同志向之上,若是有变又如何?”   果然,秦风见她返回隋城后虽是全力与他合作,却对两人感情未进半步,便知有异。   “原来凝妹是担心你我二人关系始终牵涉利益,变数太大,既是这样,与其原地踏步,不如踏出去看个究竟,所谓帝后同治,是我的银两与思想加上你的人马、谋略及我二人之情。”   “如果中间押上我二人情愫会让你觉得不够纯粹,此事无解。”秦风的面色变得严正:“你我二人开始便是各取所需,只是互生情愫在意料之外,如今我所图更是需得借你之力。”   “以往你利用我多些,如今却是我要利用你多些,到这份上我若再说这感情纯粹着实无耻了些。”秦风说道:“但我想一试。”   秦风脑海里是方才两人并肩杀敌时的快意,危难之时且能将后背交予对方,上辈子交的几个女朋友一个都不曾做到,她们贪恋他的身份、地位、家庭条件,却不愿意承担责任。   他谈过恋爱,但没感受过生死同契,方才萧令瑶弃马奔来,将他拽下马与他一同避过暗箭时,他心生一个念头——此女可以。   现在的萧令瑶除了脸与手洗得干净,实则狼狈,哪个少女不怀春,不曾幻想过被人表衷情之时是花前月下,偏她此刻手刃刺客,发衫凌乱,满身鲜血,实在狼狈。   他洞察她的踟蹰,知晓她在担心两人因阴谋结缘,却也会因为利益分裂而分道扬镳。   她担心两人好不容易滋生出的情愫在利益冲突下分崩离析,恐是连那零星的体面与回忆都不曾留下,最终落得遍地狼藉,余生惨淡。   “一试?”萧令瑶只是吸气便闻到周身的血腥气,同样是杀人,秦风却未沾上血,而她却这般狼藉,她正欲出声,秦风突将她揽入怀中,正色道:“你可是怕了?”   明知他是激将,萧令瑶还是嘴角扬起:“如何是好,杀人都不惧,却是惧你我二人不得善终,连开始都不敢。”   “你可知这代表何意?若非过度看重方才患得患失,踟蹰不前,想不到曾经冠宠的锦华公主竟是胆小如鼠,连试一把都怯?”   秦风身上有淡淡的松香味,还有一股植物的清香,与她身上的血气糅杂混合,交织在夜色中,终是汇成崭新的气息。   怀中佳人的身躯僵硬,一看便知从未与男子这般亲密过,生涩万分。   萧令瑶心乱如麻,未曾出声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正是刚才跟随虬髯汉一起的人。   两人下意识地分开,那群人见到他二人停下脚步,此时方能清楚地看到这群人,夜色中他们的面庞沧桑,眼神却依然锐利,见他二人能从孟红缨的藏身之处安然走出,心中有数。   他们拱手相谢,只字不语便继续前行,直至那阵脚步声远去,秦风见月影微移,不能在此多做逗留,拉着萧令瑶驱马返回天香阁。   天香阁晚间不留人,阁中诸人另有住处,芸姑闻声点亮烛火,见到穿着血衣的小主子惊诧万分,她极是给力,并未多问便去准备热水。   萧令瑶沐浴时,秦风也顺便洗了一把脸,灌了小半壶热茶后越发清醒,今夜孟女官等人的态度让他分外清醒,萧令瑶的踟蹰让他心躁。   天香阁里总是充斥着花香,夜间尤为绵长,萧令瑶沐浴后换了一套月牙白的衣衫,虽是男装却是显得身段纤长,她本就生得比一般女子高挑,这一身更显身段。   只有秦风在,她也没有裹胸,行走时的婀娜可见一斑,秦风默默地又喝了半杯茶。   萧令瑶浑然不觉,身心松快的她坐下,身子不由得往后仰去,那沾着血污的衣衫已经被她悉数烧去,以免被人瞧了去生事端。   芸姑随后进来送了些点心给两人果腹,瞟一眼小主子和夫人认定的姑爷,藏起心中的疑惑,她识趣地退了出去。   两人折腾了这小半夜都有些饿,默默地用了些点心这才双双松了口气,萧令瑶的耳尖依旧红如血滴,一只纤纤玉手替秦风斟茶,声音轻柔:“你已知我顾虑,可还要试?”   “倒打一耙这一招是何人教你的?应当不是夫人,那日夫人已经默许。”秦风说道:“有何不敢试?且看你如何想,你知晓的,我无通房,与你大婚后更别说妾室,通房也无,你也干净 ,明里暗里没有找过面首。“   “我们身心干净,唯一多的便是思虑,这一点上,你我相当。”秦风的语气变了变。   这是变着法子的说萧令瑶心眼也多,听懂的萧令瑶嗔怪地看他一眼,他二人均是莲藕托生,别的没有,偏这心眼贼多,他二人的确半斤八两! 第544章 与君同行   “你的顾虑是担心那些前朝旧臣,还有栖落山庄的人不会忠心于我,如若苦崖的大事成了,他们不会甘愿奉我为主,就像刚才孟女官他们,他们认的是前朝皇族血统,奉其为主。”   “正是,若是那般,你我又将站在不同的立场上,关系撕裂在所难免,若是这般,我二人如何同舟共济,如何真正走到一起?”萧令瑶顺着他的话说道。   秦风暗道这人若是太聪明则无劲,若是预想到这种种困难,预想到最坏的结果,这不是典型的悲观主义者吗?   “若我的玩法与寻常人不同,且这世间仅有我一个通晓,你觉得如何?”秦风说道:“建立一个王朝不难,但要打造一个与其它王朝不一般的社会体系,恐怕只有我一人能做到。”   “何需要他们忠,我要的是他们服。”秦风低语道:“慕强是人的本性。”   大启皇后与浮生阁阁主没有做到的事,他秦风要做,他们忠于大启,但要臣服于他,只有这样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秦风看到一边的纸墨,顺手取过来,写出一行字来,萧令瑶看过去,只见上面写的是——“国家治理体系”,在其下方又书写为行政机关、公务员系统、国防、经济等字样。   “行政机关便是现在东越国所说的三省六部,承担起整个国家的公务员系统与基本管制,而国防则是军队,经济的范围则更大,包括工商农等等。”   秦风将自己对于未来国家的构想细细道来,那义务教育及普法教育尤其让萧令瑶动心。   无论是大启还是东越,能读书的子民少之又少,那纸墨砚不是一般人家可以长期供应的,都需要白花花的银子,而那律法更是缺失,不少百姓因为不通律法而肆意妄为,犯下错事。   秦风显然也知道这两大缺失,人少了教育,社会少了律法皆会大乱,是以若是他来掌握,必将这两样提到日程,秦风也不急,将自己的构想一一地说完,萧令瑶若有所思。   只是,“你这些新奇的想法从何而来?”萧令瑶何其敏锐,哪怕是誉满天下的程老先生恐怕也不识这些,哪来的无中生有?   秦风一哽,面色如常:“死去的浮生阁阁主留下不少手记,看过以后给我的灵感,这些玩法与以往大不相同,且只有我一人通晓,算不算得筹码?”   “你我二人既是都心眼多,那就做了真夫妻,把劲往一处使可比此前互相提防,做假模假式的假夫妻强得多,你曾祖父与曾祖母曾经比肩而治,虽不得善终,却是开了个好头。”   “不妨继续他们遗志,将他们未完成的遗愿达成,此也是你阿娘所要看到的,也是前朝旧臣毕生所愿。”秦风的手指叩在桌上:“是以,你可愿与我同行?”   萧令瑶的眼睛潮热,他若是讲些甜言蜜语哄骗于她,她也不至于这般心潮涌动,他执着一把刀,将横贯在两人中所有的问题挑出,狠狠地抛到面前,并想好了应对的法子。   她伸出手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地描划着,秦风本以为是个简单的“愿”字,待她写完一字再来一字,秦海不禁坐直了身子,竟是“同行”二字!   这可是把秦风的心弄得又惊又喜,反手握住她的手,拉起拇指,这次不用他多言,萧令瑶已经自觉地将大拇指靠过来,与他盖章!   萧令瑶眼波微转,终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这还是你教的。”   秦风险些曝出一句国骂,这丫头心思太重,来了隋城还藏了这么久,今天晚上还要感谢那帮刺客,他哈哈一笑,下巴抵在她的额头,抬头印上一吻:“等到了苦崖我们就成亲。”   “苦崖是块空白之地,哪有这么快。”萧令瑶纵是被这一吻弄得头晕目眩,神智依旧清醒:“你要将手上的钱财转走且不惊动他人也不易,眼下陛下还盯着你。”   提到元帝,秦风心头一震,突有些不好的预感,元帝素来心思深,但苦崖之事他应是不知晓,否则晓得他这前女婿有另辟国土之念,还不一刀宰了他?   只是若元帝要剥他的皮肉那可不行,秦风趁着萧令瑶不注意将她朝怀里拉了拉:“离开以前,我还得拓展下生意,弄些来钱快的生意,迅速进行原始积累。”   原始积累这个词对萧令瑶来说相对陌生,秦风解释道:“钱到用时方恨少,苦崖地形正待勘察,待元儿姐姐弄来地形图便可知一二,前期尽是投入,要实现产出可在后头。”   简单来说,银两越多越好,能带走的越多越好,否则不等大干,底下的人就该饿得发慌跑路,还谈何大志大业?   萧令瑶颌首表示赞同,想到今夜之事,她从秦风怀中抽离,坐正后说道:“今夜那些刺客若真是镇北侯的死士,着实可惜了。”   因为不能牵累到孟女官等人,不能将此事捅到元帝处。   “那些死囚应是俘虏。”秦风说道:“北关哪来这么多死囚?那边天寒地冻,人口密度又小,人都不见得有多少,上回在公主府行刺之人听说身手矫健,我就疑是北漠俘虏。”   萧令瑶倒从未想到过这一点,秦风果然思路非同一般,她忙说道:“那今夜之事只能压下,陈家若真是想要前朝玉玺,难道是想借此物谋反?”   暗杀大皇子,谋求前朝玉玺,陈天啸与陈伯远这对父子俩的野心是一日赛过一日!   所谓事有主次之分,要事第一,秦风收拾了唐家,如今这口气也算吐了出来,姨娘离开秦府也只是差个时机,眼下最重要的依旧是赚银两与开发苦崖之地。   这陈家如何暂且被扔到一边,至于萧令瑶,秦风以为她捂紧小马甲,做好情报工作就极好,她笼络的女眷能帮上不少忙。   红羽楼作为情报楼的作用大幅削弱,萧令瑶归来恰好弥补了这块空缺,且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人打入镇北侯府,可见她手下之人比起红羽楼不务正业的姑娘来说才称为专业。   兵部侍郎要去整治驿站的消息就十分及时,秦风已经修书送往何安处,让何安给那沈战天唱一出好戏! 第545章 破了杀戒   听秦风这么说,萧令瑶的心定了定,而今她未暴露身份,反倒是替阿弟找了一群备用的靠山,只待他出宫就能派上用处,不过孟女官等人也是双刃剑,若是不慎反会坑害了阿弟。   秦风并不意外萧令瑶的想法,只因他也是这般认为:“你莫担心,五皇子他尚未提出出宫,如今陛下心思全在处置唐相与南瀛会谈之事上,再加上其它军机要务,顾不上他。”   “宋清明大婚,你可要准备什么大礼?”萧令瑶扭头,一边的镜中照出她如今的模样。   镜中的她比往日多了几分妩媚的感觉,不似寻常靠妆容打点出来的媚意,她不自然地扭过头,不过是轻轻一吻便是如此,若是她男装时也这般,岂不难堪?   外人见到真以为他二人乃龙阳之喜者,萧令瑶暗道自己需得习惯,人前断不能露出痕迹。   秦风还真没想到宋清明大婚时自己要有什么表示,想到那技术宅男收到的最好礼物便是萧令瑶曾经赠予他的前朝孤本,当时他哪想得到她能拿得出来是因为身份原因?   有这金玉在前,他能送得什么大礼让宋清明欢欣?这确实是个问题。   “尚有几日,他这次大婚极为仓促,偏要顾全皇家的脸面,宋夫人为府中中馈也是伤透了脑筋,依我看,真金白银最合适,可依他的性子定是觉得玷污了我们之间的友情。”   秦风说着便嗤笑起来:“所以我再想想更好的法子。”   想到那宋清明板板正正的样子,两人都不禁笑了起来,真想知道这位宋尚书入洞房时是否也是那般危正,一板一眼。   “今夜的事暂且揭过,不过孟女官能藏这么深,对你的怀疑并没有打消,好在你的来历已经提前准备好,倒也不怕她查,她若来寻你,切莫心软对她交代底细。”   秦风了解萧令瑶,她虽心思玲珑,但对前朝旧臣及后代十分心软,若再出一个前齐王世子那样的人物可就不妙。   萧令瑶点头称是,外面传来打更声,天色眼看就要明了,时辰是真的不早,秦风这才放下手中已经凉透的杯盏:“我该回了。”   萧令瑶起身,来到窗边,天快要亮,外面寂静无声,她摇头道:“你现在走反而扎眼,不若等天大亮,街市上人变多了再走,横竖我现在是男子,不必担心误了清名。”   所谓大隐隐于市,秦风想到此就笑了一下,萧令瑶低头瞟到自己的胸口,一来年纪大了些,二来在栖落山庄养伤时,阿娘与庄主为她准备了大量珍稀药才,身子养好了不少。   是以束胸后总是感觉到不适,而今不束了,方察觉胸前的重量比以往重了不少,她原本以公子自居,秦风那一吻才令她觉得女子身份醒目,此时这处感觉更是浓烈。   伪装了这么久的公子感瞬间消散,她忙说道:“此处有软垫,你暂且休息片刻。”   撇下秦风离开,门一合上,秦风便从那桌案底下拉出那软垫,没一会儿芸姑送来了被子与枕头,笑意盈盈地替他铺上:“公子且将就一番,天亮后坐天香阁去拉货的马车离开。”   “多谢芸姑。”秦风听容莹安提到过这位,她是容家的老属下了。   芸姑笑道:“虽说夫人言公子是否小主子的良人还要再看,但依奴婢所见,公子与小主子恰是天生一对,只是小主子她未涉情事,从小就要顾虑身边人,思虑过重了些。”   “既是习惯就由得她去。”   芸姑一愣,暗道这未来的姑爷果真不一般,若是寻常男子必定会说什么以后休会再让她多思虑的话,他倒好,竟是说习惯了便这样。   但若往深处一想,也是,小主子早慧,岂是说改就改的,其实这般也是纵着她了。   芸姑想通了以后便退出去,秦风实在是太累了,倒头便睡。   原本想着天微微亮便起,但待他起身时,外面的街道已经熙熙攘攘,楼下卖早点的铺子早早地开张,烟火气早在隋城升起,他睁开眼便听到楼下有人喊着要几个包子。   他忙起身,收好软垫与被褥站到窗边,刚拉开窗户,街道平静的一幕被打破,只听得一阵阵“驾驾驾”,路人争相朝街道两边避开,一队人马骑马狂奔而去。   那马蹄一急哪顾得上太多,便有躲闪不及者被踢翻了摆在路边卖的果儿,惹得摊贩敢怒不敢言,只能在那队人马疾驰过去后狠狠地啐了一口。   好在在下面用着早点的都是认识的街坊,无人趁火打劫,倒是主动替那摊贩将未踩坏的果子拾回来,秦风虽不识得马上人,但认得他们穿的官服乃是大理寺官服。   这时候应是上朝时间,官职高的都入朝去了,这些是大理寺的喽罗罢了,也不知道领了什么命要去查什么案,一个个奔得这么急,且是朝着出城的方向?   想到昨夜的事情,秦风心里咯噔,正欲出去,萧令瑶便进来了,见到他说道:“来不及留你用早膳了,你迅速回府吧,楼下马车等着了。”   秦风求之不得,出去后看向她:“我走了,凝妹。”   萧令瑶只是嗯了一声,比起昨夜那般无措,今朝她就修炼得淡定,未见脸泛红潮。   秦风暗吸了口气,看在她性子本就这般的面子上,只掐了一把她的脸,一声不吭地走了。   等不见秦风的影子了,萧令瑶忙冲到镜前检查妆容,只有耳尖一点红,不复昨夜那般媚意,心下这才松快不少,这般以后方能淡然相处,不教他人看出异常。   秦风坐着那马车悄然去了闹市,在人最多的集市下车,悠哉地用过早膳后方才回到公主府,府里的几名亲近人都晓得他是外出办事,见他从外面回来也不以为然。   趁着冯宝去替他取洗脸水的空当,龙七才凑了过来:“东家事情办得如何?”   “大出意料。”秦风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卧房,从抽屉中取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满满的一盒毒针,他迅速将暗器盒子填满:“你东家可是破了杀戒了。” 第546章 娇弱小白花   按理说,秦风作为一个现代人要了那么多条人命理应有些应激反应才对,他是医生也晓得这个道理。   可这原身是在太傅府里长大的,唐红英身为主母相当严苛,打杀下人可以说是常事,这年头的下人都是身契握在府里,生死由主子。   有时为了威吓他,唐红英不止一次让年幼的秦风看到打杀的场面来刺激身体孱弱的原身,加上他本人是医生,见过手术台上下不来的病人,此刻心情竟是意外地平静。   龙七眼光一扫便知道这盒子里的毒针少了近半,心下微沉,可见主子神情自若,心中暗自称奇。   秦风填满那暗器盒子后方将昨夜之事大略告之,自是略过他与萧令瑶坦诚相对的那段。   龙七听得兴奋,听到脚步声便打住了话头。   冯宝端水进来时,顺口说道:“今晨宋府送了大婚请柬过来,请东家出席呢,时间真是快,陛下指婚才多久,这就要大婚了。”   秦风想到宋清明的呆怔样,嘴角勾了勾:“那得准备大礼了。”   想到与萧令瑶的约定,已经大婚过一次的秦风也生出几许憧憬,这大婚需得两情相悦才算得数,头次根本就是走流程,他二人均是毫无感觉。   想到宋清明大婚,秦风也替他长吁一声,宋清明与那柔姬公主何尝不是形式婚姻?   宋清明已经彻底不当值,将手中的事务转交给属下便回府准备大婚,婚前夫妇双方不得见面,是以他至今仍未见到柔姬公主真容,只是他也认同秦风所说,进宫的公主断不能丑。   这几日三司与陛下均未对唐相之事做出断定,宋家父子不似其他朝臣那般关切,专心致志地准备家中大事,倒也省却不少麻烦。   诸如有人过来向宋洛旁敲侧击时,宋洛便以忙于长子大婚,旁事尚未关注为由打发过去。   宋洛也实在不知陛下所想,更不敢为此事前去试探,倒是元帝侧面问过他两次唐相的事要如何才好,宋洛坦言不知,此事应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与陛下共同决定。   彼时元帝似笑非笑,宋洛则是八风不倒,淡若得很。   时间一转便到了大婚当日,宋清明一大清早就入宫接新娘子,那南瀛使臣看着这盛大的场面,个个却是面色铁青,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   不说未将柔姬公主塞进宫,连个皇子或世子都没有捞着,偏这宋清明的父亲是右相大人,在外人看来也算是门当户对,又让公主从宫中出嫁,看作是自家公主,这脸面是给足了。   可东越越是如此,他们越发觉得掉进了元帝的陷阱里,两方和谈中,东越半分不肯让步。   据他们的探子说,那新任水师督军已经前往水师就任,而他们被和谈拖住,若不是他们催着大婚赶紧举行,不知道要拖到猴年马月!   在这空当里,东越定是在重新部署水师军力,那千大人站在人群中接受着百官贺喜,脸上堆笑,心中却把元帝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今日大婚后,他们方可催促元帝抓紧会谈,省得皇帝再用大婚未取行玩拖字诀,今日大婚是否办得妥当,是否喜庆,与他们无关,只求快些结束。   毕竟是异国公主,今日这场大婚自然赶不上当初锦华公主与驸马成婚之时的盛况,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也不少,都聚集在街边等着新人出宫。   人群里,男装打扮的萧令瑶手执玉扇看着那队列越来越近,不禁想到昔时的事,嘴角翘了起来,身边的芸姑兴奋地说道:“还是隋城热闹,不愧是都城,这看热闹的百姓都多。”   萧令瑶笑了笑,只听得芸姑叹道:“可惜其它地方就没有这般繁华,饿肚子的人大把,穷到卖儿卖女的不计其数。”   她脸上的笑意瞬间淡去,未入宫前她与阿娘走过许多地方,却也亲眼见过水深火热为何。   “快看,宋大人来了!”   高头大马之上,宋清明一袭喜服,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虽是被指婚,依旧被红色的衣裳衬得精气神都出来了,面对百姓恭贺,宋清明握拳表示感谢。   宋家父子俩在民间颇有贤名,都知晓他二人是尽心为民之人,百姓恭贺均是真情实感。   那宋清明端坐在马车,身后跟着柔姬公主的喜轿,突听到人群里一记浑厚的声音,一看,郭士通地个不靠谱的都爬到树上去了,秦风一脸无奈地站在一侧。   宋清明本是心情复杂,只是要面对元帝和百姓做戏,但看秦风被郭士通整得满脸无语,恨不得离他远一些又被百姓堵住了去路,只能认命地站在树下,他终是被逗乐。   殊不知他这一笑,百姓们便是感慨,到底是娶了金枝玉叶的邻国公主,哪能不乐呵!   宋清明的心情突然转好,无论如何是人生大事,接下来也算是一身轻快地进了府,与新妇行礼,送入洞房时做足了礼仪,待到要揭盖头时,依东越的规矩是有人旁观。   萧令瑶因是公主,是下嫁,彼时并无人旁观,但臣子就没有这么多讲究,完全依着民间的习俗,众目睽睽下,宋清明一时间有些手抖,红色盖头下新妇是何长相?   那喜婆出声催促,宋清明终是鼓足勇气,他几乎是半眯着眼睛看过去,盖头下那张娇小玲珑的面庞让他颇是意外,秦风说得对,要入宫的公主定不会丑。   不止不丑,生得很是柔弱娇媚,看上去毫无攻击力,宋清明心下一松,便听到妹妹的声音:“就说嘛,我的小嫂嫂肯定长得漂亮。”   柔姬公主双目低垂,双手不安地绞动在一起,宋明月对柔姬公主的长相十分满意,虽然不是倾国倾城,但我见犹怜,简直就是一朵娇弱的小白花啊。   若是秦风在这时候就会告诉她小白花不是什么好比喻,但宋明月只看得到柔姬的纯弱,也替兄长松了一口气,起码看上去不是一个跋扈的,她的话本子还有可以发挥的空间。   想想预售得火热的话本子,再看眼前的柔弱小嫂嫂,瞟一眼身边看似冷漠的兄长,宋明月心中美滋滋,这发挥的空间太大了! 第547章 大哥他会不会   宋清明还要招待宾客,这柔姬公主随身只有两名侍女,与她一般看着都是柔弱型的,秦风与郭士通在前厅也大略见到了那两名异国侍女。   郭士通素来没什么心肝,胳膊肘拐了一下秦风:“这南瀛国够大方的,送个公主,连随身的侍女都这么娇弱,宋兄有福了。”   秦风嘴角轻抿:“既是原本是抱着入宫的想法,一个不够,还得有两个帮手,现在只能全部进相府,只是宋家后院一向干净,宋大人也非你这类好色之徒。”   “嗯,那倒是……”郭士通刚应声就觉得不对劲,突反应过来挨了骂:“不是,秦风,你说谁好色之徒呢?”   秦风笑而不语,偏偏那眼神不容得郭士通反驳,想到郭家那妻妾成群的情况,不说他爹,就是他,虽然尚未娶正妻,但先有了通房小丫鬟,他院里长得标致的丫鬟被他收得七七八八。   再看今日宋家,这后院当真是干净哪,比不得,比不得。   是以郭士通想明白后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秦风见这宴席之上皆是朝廷重臣,各部尚书与侍郎均有到达,文官居多,武将也不少。   看来这宋家不站队也有不站队的好处,处事公允倒让人说不出什么来,关键时刻都能来给宋家捧场,在这些官员面前,他这前驸马就显得微不足道。   秦风有自知之明,择了一处角落坐下,令他没想到的是,萧令瑶也得了请柬,只是依她现在天香阁掌柜的身份,比自己这皇级还要低一级,坐的位置比他更偏。   这一下子一览无遗,席位之上贵贱分明,民商处于最下一层,不过那宋夫人与宋家小姐对她颇是礼遇,萧令瑶这前尊贵无双的公主端坐在末席看上去竟也没有半分不适。   郭士通见秦风的眼神扫向末尾,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也瞧见了萧令瑶,自然是不认得。   听说是给宋家布置花艺的天香阁老板,郭士通说道:“老宋家也太不体面了吧,怎么请得一民商过来,也不怕别人笑话?”   秦风压下眼底翻涌的情绪,只是闷哼一声,此时宋清明举杯过来,郭士通早想着今天要把新郎倌灌倒下,立马端酒杯迎过去,也不去纠结民商不民商。   再说萧令瑶方才也对上了好几道鄙夷的眼神,大多是来自男子权贵,至于出席宴席的女眷倒是对她颇是亲近,未成亲的女子碍于礼法不得过来打招呼,不少夫人却对她格外亲近。   这看在他人眼中,却是贵妇人们与俊俏公子的互动,萧令瑶察觉了几道不悦的眼神,暗道这几位夫人可要保重,回府后肯定会招来口舌之争。   她无意成为众人的眼中钉,寒暄过后便坐在末席闷头吃菜,余光瞟到秦风正朝她看来,她忍着没有抬头,而是转头看向已经微醺的宋清明。   宋清明已经有些头重脚轻,宋洛见势不妙亲自前替儿子挡酒,宋相出马哪能驳他的脸面,宋清明得以脱身,急匆匆地前往后院。   意犹未尽的郭士通颇是遗憾,端着空了的酒杯坐下,冷笑道:“你瞅瞅,平时一本正经都是装的,这冲洞房可够猛的。”   这话着实是冤枉宋清明了,新郎倌到了后院先去沐浴更衣,洗掉身上的酒气这才迈入卧房,只是他一进去,那服侍柔姬公主的两名侍女立马从她身边弹开,举止颇是怪异。   宋清明看她们一眼,微微握拳:“本官不喜有人随侍,你们都出去。”   “大人……”   宋清明的面容变得冷峻,看向欲说话的侍女:“在东越,主子的话便是命令,你们既随公主进了宋府,便要依这里的规矩,虽无你们身契,本官却可以将你们赶出府。”   两名侍女脸色发青,终是退了下去,卧房里只剩下宋府的四名丫鬟,这是宋夫人精挑细选用来伺候儿媳妇的,宋清明揉了揉眉心,冲那名唤画眉的丫头说道:“你过来。”   画眉立马躬身过来,宋清明领着她走到公主面前,柔姬乖巧地坐在床榻上,刚才紧扣的双手现在松开,她看着皱着眉头的宋清明,小心翼翼地叫道:“夫君。”   宋清明的眉头跳了跳,也不知该不该应,他叹了口气,指着画眉说道:“她以后是照顾你的大丫鬟,至于那两位,明日我便会让娘打发走她们,你可懂?”   柔姬埋首,轻轻地应了一声,她们乃是南瀛之人,宋家能容她那是名份上的不可抛,但两名南瀛侍女却能轻轻松松地打发掉,这宋家,并不像外传的那般木讷。   画眉见大人紧扣在身后的双手微微在抖,想到夫人的交代,忙说道:“奴婢服侍夫人沐浴更衣可好,这一身太沉,也好轻快一些。”   宋清明才看到她依旧戴着凤冠,一身嫁衣缀满珍珠,虽是华贵却压得她柔弱的小身板快直不起来腰,他忙往边上让了让,柔姬公主起身时,肚子里又咕地叫了一声,她顿时脸红。   目送她们进了净室,宋清明叹了口气,真是造孽啊!   要是这什么公主是个强悍角色倒好了,偏看上去这么乖巧,软绵绵的,反倒不好拿捏!   卧房外,那宋夫人与宋明月悄无声息地站在墙角,母女俩面面相觑,兄长进去这么久,里面丁点动静也没有:“娘,大哥会吗?”   宋夫人嗔怒道:“你一个未出阁的丫头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为娘早给你兄长看过避火图,再说这事本就可以无师自通,欸,只怕你兄长心中有刺,不肯洞房。”   宋明月想到公主嫂嫂那张白净可人的柔弱小脸,啧,这可不好说,男人么哪有不起色心的,再说这名正严顺,只要公主顺从,兄长可能就禽兽了哪。   卧房内,宋清明端坐在床榻上,愁绪满满,这哪是新嫁娘,分明是陛下塞给宋府的麻烦。   鼻间传来一阵清香,他猛地抬头,原本茫然的目色变得清澈,褪去了脂粉和华服,只穿着洁白寝衣的柔姬公主怯弱弱地站在对面,一对清澈的眸孔胆怯地看向他:“夫君。” 第548章 吟哦,吟哦   欸,宋清明本想纠正,想到两人已经有光明正大的名份,她唤他夫君本就在情理之中,闭紧了唇,见识过锦华公主的艳绝无双,举手投足均是自信大气,眼前的公主却并非那般。   都说南瀛女子天生柔弱,比东越女子更懂得侍奉夫君,以夫为天,且天性温柔,如今看来,这位似乎是南瀛女子中的佼佼者,她只是站在那里便像要哭出来,令人不忍斥责。   宋清明望着卧房中入眼的红,心绪烦乱,他本就不是郎心如铁,只能挥退丫鬟,亲自过去将她引到床塌边坐下:“公主,你我二人因何结缘你想必清楚。”   “夫君,父皇与千大人都令妾身想办法一定要进入东越王宫做陛下的妃子。”柔姬公说道:“妾身母亲并不受宠,膝下还有个弟弟,这次挑选妾身过来,是因为妾身听话。”   且有母亲与弟弟的性命握在他们手中,由不得她挣脱。   “可陛下都四十出头了……他的子女比妾身的年纪还要大,妾身不愿意入宫,但也不能亲自反抗,否则千大人回南瀛必定会刁难妾身的弟弟。”   柔姬公主不敢说那天在宴席上一眼瞧出宋清明是个好的,莫名觉得此人可依赖,等到南越帝王开口要为他二人指婚时,她只觉得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迫不及待地应下来。   宋清明一时语塞,果然什么南瀛君王最受宠的公主都是子虚乌有,真受宠也不会在两国态势紧张之时被推过来,说句难听的,若是两国交战不可避免,这公主就是自送人头。   等她一死,远在南瀛的母亲与弟弟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宋清明的手指拼命掐着大腿,清醒哪,这南瀛女子扮弱博取同情必定是提前准备好的,莫上了对方的美人计,以往就曾听同僚称女子最擅长扮弱博取男子欢心。   眼前的虽是公主,但看上去也深谙这一套,从刚才到现在,那眼角的微红就没有散过。   看她这副随时都要哭出来的可怜模样,宋清明只觉得自己快要摇摆不定,只能别开眼神不去看她的脸:“你如今未入宫,如愿了,只是本官一向不喜盲娶盲嫁。”   “你我二人虽已成婚却如陌生人一般,本官甚是不喜,今夜你且睡床榻,本官睡地铺便可。”宋清明说完自行从柜子里取出被褥,望了一眼呆滞的柔姬公主:“公主安寝吧。”   屋外的宋夫人如遭雷击,这隔墙虽是听不到多少,但隐约听到儿子说睡地铺,气得一拧手里的帕子,沉着脸转身就走!   柔姬公主看着宋清明的动作并没有出声,静静地站在原地不动,只是突然脸胀得通红,两只手狠狠地绞在一起,一抹可疑的红爬上皮肤,激得盈白的皮肤变得粉红。   一层薄汗从她的脑门上渗出来,看得宋清明微微怔住:“你这是怎么了,可要叫郎中?”   柔姬公主狼狈地抬不起头,声音突然带了几分沙哑:“无事的,夫君,那两名侍女是千大人发排之人,刚刚给妾身服了药……”   宋清明想到刚才那两女子可疑的举止,眉头皱起,正要问她们给柔姬服了什么药,就见她紧咬贝齿,齿缝间溢出一声低吟,听得他心头微震,耳尖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宋家不止后院干净,他们父子俩连烟花之地都未去过,哪里知道那些风月手段,但宋清明见到柔姬公主越来越风情的面庞,还有这极力忍耐的吟哦之声,突然开窍了。   他正要呼喝出声,柔姬身躯一软便扑进他怀中,隔着衣衫也能感觉到她滚烫的体温。   “不要,夫君要让妾身名声扫地吗?”柔姬公主红着眼睛,已经十分难耐地用手揉着眼睛,本就发红的眼角越揉越红:“婆母若是知晓,定会以为妾身不守妇德或有心机。“   宋清明快要呼喝出声的声音立马收了回来,东越注重女子名节,怪不得刚才进房时那两名侍女鬼鬼祟祟,原是做了这等下作之事!   这位好歹也是堂堂的公主殿下,竟是让人欺负到这个地步?   宋清明只能想到给她灌凉茶,又扶她去净室冲冷水澡,没想到刚进净室,柔姬便一头扎进他怀里嘤嘤咛咛,两只小手在他怀里作乱,宋清明哪经过这种架势,赶忙握住她的双手。   握得住手,握不住她身子,手不能作乱了,脸便在他胸前蹭着:“夫君,帮帮妾身。”   她声音低沉又带着哭腔,千大人给的秘药药效惊人,这会儿药效上来,柔姬只觉得全身着火,只有挨着他时才觉得清凉。   宋清明的脸胀得通红,语无伦次道:“公主,公主……”   “夫君可是厌烦于妾身,妾身虽是南瀛人但也只是弱质女流,夫君不必提防妾身,妾身也只是个可怜人。”柔姬公主的声音越来越低,身子越发无力,彻底倒在宋清明怀中。   宋清明只觉得鼻间的香气浓郁,或许酒意也没有完全褪去,熏得他头晕脑眩,看着怀中被折磨得快咬破唇的柔姬,宋清明终是抱着她回到卧房。   尚未到床榻前,一对玉臂抱住他的脖颈,温热的唇在他脸上、颈间胡乱地吻,宋清明哪里经受过这种架势,脚下一个不察便抱着柔姬滚到床榻上。   宋清明活到快三十岁终于知道什么是温香软玉,柔姬虽是不受重视的皇女,但吃穿用度也比一般女子好,他脑子轰然一片,最后那点意志力终于崩塌。   不过是看她难受,为她解忧,总不能新婚夜便叫大夫,若大夫看出她服的是何药,以后她在宋家就无颜立足,她孤身一人远嫁东越不易。   宋清明叹息一声,在心中想出无数理由说服自己,终是在那火红中失了神智。   红烛通宵未灭,红色的烛泪缓缓落下,床榻上的白巾之上终现一抹落红,柔姬眼角挂泪,看着一脸仓惶的宋清明,悄然咬住了嘴角,不是说文官么,文官不应当斯文吗?   宋清明的脸恨不得塞进枕头里,怪不得郭士通每每提到这事就兴致颇高,原来真有快意。 第549章 一尊活菩萨   清晨,宋府上下一片繁忙,站在宋清明院落外的丫鬟们你看我,我看你,对于昨夜之事只敢意会不敢言传,有熟悉宋清明的丫鬟们都不敢相信昨夜的动静竟是小大人弄出来的。   卧房之中依旧是一片旖旎,柔姬公主侧躺在床榻上,双眼迷蒙,眼角还有些许泪水。   “还疼?”宋清明这回也不说叫郎中来了,准备叫丫鬟进来收拾,柔姬公主这边药效仍在,身子如同瘫软了一般,眼睛里似有水雾,说不出来是什么情绪。   只是在宋清明起身时,她才抬头看着宋清明并不算强壮的背影,耳边响起他昨夜温柔的安慰,无非是没事,不疼之类朴实的话语,她眉头微皱:“该起身给父亲、母亲请安。”   这是东越少不了的礼仪,那宋夫人昨夜听到儿子说着要睡地铺,气得几乎晕厥,她可不管这公主是何来历,既是嫁入宋府便是儿媳,那势必是要传宗接代的。   他二人若是过成这般日子,难不成还要给儿子主动纳妾生子,这在哪家也是要嫡长子才行,万不能让妾生子生在前头!   宋夫人忧心忡忡,宋洛却稳如泰山,元帝特赐他今日不用上朝,也省得去当朝听他们吵来吵去,关于城中突然肆意而起的流言,陛下似乎有了头绪,有传言为前朝旧部炮制。   朝堂之中本就有一批是前朝旧人的后代,这消息传出后不少官员为表忠心纷纷上了折子,再加上唐相尸身依旧在大理寺,南瀛来使还在纠缠,朝中事可谓纷杂不堪。   如今敢能在家中暂得平静,宋洛何乐而不为。   要说他如今能如此怡然自得,也要多亏锦华公主在世时给他出的告假主意,自打那回以后他便开了窍,何必那般耿直,有时能避便是福气,指不定就能避祸。   宋夫人的烦闷在小夫妻进来之时荡然无存,眼尖的她一眼瞧出宋清明与柔姬公主间的氛围不同,且那公主颈间被啃得……啧,想不到自家儿子也有这么一面。   不过柔姬公主尚知道用脂粉遮掩 ,自家儿子却是顶着脖子上的那一块还大大方方。   宋明月的眼睛都要亮起来了,这二人分明陌生得很,难不成一眼定情,这春宵一度后感情便突飞猛进?   宋府看似和和乐乐,这些秦风并不知晓,但在请安结束后,柔姬公主却是单独离开,宋清明被宋洛留下单独叙话。   宋洛抽出礼单给宋清明:“你与秦公子交好,但他此番礼金也太重了些,你看看吧。”   秦风思来想去,竟是给宋清明上了一千两的银票!   虽说着俗气,想到如今捉襟见肘的宋府,秦风索性奉上黄白之物,一时间宋清明觉得烫手得很:“儿子抽空还回去吧。”   “这大婚收礼金虽是民俗,但不可过,”宋洛坚定道:“他不入朝堂也从来没有攀附之意,想来是因为晓得宋家为迎娶公主耗费不少家产,这是有心贴补你。”   宋清明的脸不禁红了:“是儿子不堪用,此番连累家里。”   “陛下不欲南瀛公主与皇家宗亲有关,更不可能将其推给镇北侯世子,当天日能与公主匹配且又让使臣挑不出毛病的也只有你,且陛下眼下应是相信宋家的罢。”   好一个眼下应是,宋清明知道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想到陈家与唐家,宋清明说道:“宋家没有野心,一心效忠陛下为民务实,陛下圣明,应都看在眼里。”   宋洛在心底叹息一声,儿子终究是单纯了些,他摆摆手:“你如今新婚燕尔,也不宜冷落公主让使臣挑毛病。”   “儿子有一事禀告。”   宋清明红着脸将昨夜之事告知,宋洛的眼神陡然大变,那姓千的竟是使这种下作手段,那两名侍女是不能留了!   “在使臣未离开东越前暂且留着那两人,待使臣走了再由你母亲打发。”宋洛心中仍有大局:“如今两国会谈尚未结束,断不能此事惹出事端。”   否则替陛下分忧之事变成有罪之事,与皇家有关之事哪有易善终的?   宋清明后知后觉,昨夜他方与柔姬公主称今日就将两名侍女送走,此时才晓得是他天真,他忙拱手道:“儿子知道了,在使臣留在都城期间必定谨慎行事。”   宋洛心中不爽,自家后院还从未有过这种离谱事,但想到那柔姬公主也算是受害人,说道:“你们本是陛下指婚的夫妇,圆房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你待她需有分寸。”   “既不能冷落让使臣挑三拣四,但也不能太过热络以免让陛下生疑。”   宋清明听完头皮微紧,这哪是娶妻,这分明是搬了一尊活菩萨到府上,得供着,还不能供得太频繁,上面还有上神盯着呢。   初初破了童子身的宋清明现在也顾不得回味初夜,忙点头应充,又将那银票揣进袖子里,这就准备去和新妇打声招呼便去寻秦风。   秦风昨夜亲眼见证宋清明摆脱古代剩男的身份,今日便开始筹划起新生意,这是他与楼大师结识后便起的主意,宋清明在安定府找到他时,他刚绘完图纸打发冯宝去寻工匠。   有了此前打造双层床的经验,上一批工匠均是可用之人,冯宝择了他认为最厚道的那一位,找那位抓紧时间打出样本来。   冯宝前脚走,宋清明后脚就来了,秦风嘴里的茶水差点没喷出来:“宋大人,你刚刚新婚不在府里陪着新妇,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宋清明取出那张银票,正色道:“你收回去。”   秦风只瞟了一眼,慢悠悠地说道:“别人送的礼金你也退了?”   “那倒没有。”宋清明立马说道:“可你出手便是千两银,这礼太重,我收不得。”   “那送多少合适?”秦风也不客气,反问道:“六部其它五部尚书送了多少,我依他们的标准来一次,你是否能心安?”   还能这般操作?宋清明一时间瞠然,就那几位尚书送的礼也不轻,也是几百两呢,这么一来,他成什么了,分明是来退礼的,若是又收了几百两回去,父亲还不打残他的腿! 第550章 借势而为   看他这为难的样子,秦风噗嗤笑了,收回银票,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锦盒:”你既是不收礼金,那便收礼,如何?”   盒子里装着一对玉佩,分男女,宋清明那块可悬挂在腰间,而女款的则可佩戴在颈间,显得小巧许多,但成色一看便是上佳,真要论起来,恐怕价值还要高过千两。   这可让宋清明为了难了,面对秦风灼然的眼神,他终是叹口气:“我还是收银票吧。”   一来这对玉太贵,二来还有女款,需得他送给柔姬公主,父亲的提醒还在耳边,他眼下哪敢对她示好,再说若是分文不收,倒显得与秦风见外了。   他的选择早在秦风意料之中,秦风笑笑:“待我将来成亲,你再还回来就是。”   宋清明一怔:“你要成亲?”   “怎么,我不能成亲?”想到萧令瑶那日的娇媚模样,秦风嘴角扬起:“不过还得些许时日,不急,不过你今日既来了,我倒有件事情与你商量。”   宋清明立马坐得端正,秦风取出一纸方子交给他过目:“这是鲲鹏商行一位姓赵的掌柜列出来的防疫药材,特别研究了一种防疫药包,不知可否在洪区推行?”   夏汛之期即将到来,工部将会提前贮备物资,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防涝设备与物资是防洪防汛的基本,秦风早就打听过,那些基本的防汛物资工部有固定的合作方。   两方关系稳固,他实在无法插手,毕竟宋清明是有名的清明,不会因为他二人的关系就把老供应商踢出局,唯有那汛期防疫还算是块空白。   赵乾坤那识药理的天赋若是浪费着实可惜,何况防疫做好了便是救人一命的大好事。   “民间这种药包不在少数,你们如何取信于众?”提到公事,宋清明果然有了精神:“你此前提醒我要注重灾后防疫,工部便从民间征集了一些药方,也算有成效。”   这一点秦风早有准备:“不妨让那位赵掌柜带着药包前去汛区一试,若是百姓称好,工部可否将其纳入采购之列?价钱定是公允,决不欺工部。”   “你这么有自信能做到独占鳌头?”宋清明觉得这主意不错:“只是那地方如今饱受洪水威胁,你手底下之人若是去了必定有些危险,自己也有染疫的可能。”   想到赵乾坤信誓旦旦的脸,秦风道:“我手底下聪明人多,但有他这般胆肝的却少。”   听秦风对这位赵掌柜颇是看重,宋清明微微点头:“既是如此,可先一试,我修书一封,你着你的人带上过去也能顺畅一些。”   秦风笑得眼睛眯起,这人活在世上哪能逃得过人情二字,就算再清明,这不也要为了人情给封介绍信么,在这朝代可别小瞧了这介绍信,宋尚书亲笔信可让赵乾坤顺利不少。   且这封信只是介绍赵乾坤此行的用意,也不会污了他的清名,能让宋清明做到这个份上,秦风已是十分满足:“多谢。”   所谓打铁要趁热,秦风也不和他客气,立马准备纸墨让他当场写下来,看着宋清明埋头书写的时候,秦风也瞟到了他脖颈间的红印,一看就是吮吸出来的。   秦风昨夜见到那柔姬公主的身影,看着属于娇小型,真是人不可貌相,竟是这般狂野。   反观自家那位平时看着那叫一个外向大气,关键时刻却娇滴滴的,略一撩拨就满脸通红。   “啧。”秦风终于忍不住咂舌,这也就是他,若是郭士通在此看到不知道讲出什么混账话来:“本以为宋大人与柔姬公主还得过渡一段时间,万没想到这么快就生米煮成熟饭。”   宋清明的手指一颤,底下那墨就裹成了一团,这封信是不成体统了,秦风也不客气,手指着他脖颈间的红印说道:“宋大人晨起时未曾照过镜子?”   宋清明想到晨间母亲那惊喜的神情还有父亲欲言又止的样子,怪不得与柔姬公主一路走,便有丫鬟一路窃窃私语,他登时闹了一个大红脸,低声将昨夜之事道之。   听闻宋相对宋清明的交代,秦风的面色微微沉下去,但未让宋清明见到,陛下的这份相信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代价便是在自家宅院的事也要仔细斟酌。   其实就算南瀛使臣离开东越,这柔姬公主仍会成为卡在陛下与宋家之间的刺,这公主有亲人受到裹挟,将来若无建树,其亲人难保,她又会如何?   秦风从未想过宋清明会卷入这样的纠葛中,不禁替他感到惋惜,他这样的技术型人才就该不理任何纷争,一门心思地履职,为何这桩姻缘偏偏落到他身上。   未察觉秦风痛惜的眼神,宋清明又埋头重新书写举荐信,他做事十分较真投入,这劲头让秦风都自叹不如。   拿到举荐信,秦风正儿八经地朝他鞠躬,宋清明的脸都红透了:“你这是做甚,若是那位赵掌柜果真厉害,也是造福于民的好事。”   秦风心道我有几分为民做好事的心,但不如你这般赤诚,心里还是想着敛财之事,岂能与你这般心思相比,这一躬是道谢,也是致歉。   宋清明揣着一千两银票,想到回礼的事,又多问了一句:“你要和何人成亲?”   “大概有那么一位吧。”秦风心道若是成亲也不会在隋城,宋清明想要回礼的心思可以收敛了,他故意说得含混其辞:“我信天命一说,这世间总有一女子是避不过去的。”   宋清明脑子里想到那张总是欲要落泪的脸,似乎若有所思,终于轻笑道:“惟愿你不要像我这般盲娶,真正地寻一知心人。”   秦风笑着说声多谢,目送宋清明离开,成婚首日不在府中陪柔姬公主,怕是两名侍女传信出去,那位千大人就得玩妖娥子了,是以秦风识趣地没有留他。   宋清明一走,秦风立马叫来龙七让他把举荐信送去给赵乾坤,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赚银子!   此时的皇宫中,左平道在元帝面前跪了许久,膝盖已经隐隐作痛,洪公公悄然看着元帝的脸色,这都一柱香的时间了,陛下半分让左大人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这回,陛下是真的怒了! 第551章 流言祸首   左平道埋头不语,比起唐相之事,陛下对民间盛传的流言蜚语倍是恼怒,大理寺一番盘查,还真找到了流言的来源,竟是一帮老者所为。   那帮老者并非长住隋城,于一个月前来到,号称来都城访亲,但一番查探下来,这一群人并未拜访过城中任意一户,唐相的事情浮出水面后,这帮人方有动作。   先是在茶肆酒楼肆意讨论唐相之死,后又提起陛下当年夺嫡杀兄之事,民间对皇室密辛本就倍感兴趣,他们这一番推波助澜,加上唐相死前以血书冤之事,将隋城搅得火热。   左平道好不容易查到这帮人,却发现这群人突然离开都城,早就大摇大摆地出了城门!   那日大理寺出动人马前去追踪,一路快马加鞭,却在距离隋城五十里的地方彻底失了踪迹,要知道大理寺有精通追索之人,可凭人、车、马留下的痕迹一路追索。   可那帮人显然极擅长抹去痕迹,竟是如此堂而皇之地扬长而去,留下被他们搅了一池水的都城,还有如今面对陛下盛怒只能长跪不起的大理寺卿大人。   元帝的心绪终于平静,看一眼埋头的左平道:“确是前朝中人?”   “虽无实证,但有与这帮人交谈过的百姓称他们对前朝之事甚是了解,在提到前朝帝后时更是十分追捧,领头的老者留有虬髯,特征明显,臣已经着属下绘出来。”   “呈上来。”元帝抬眼,终摆手道:“起身,赐座。”   这是先严再仁,洪公公对元帝这一套早就看得烂熟于心,脸上堆着笑张罗着给左平道搬来座椅,左平道谢过后拖着笨重的双腿坐下。   以他的体魄跪一柱香时间其实不算什么,但在元帝底下跪着身心倍受煎熬,那重压哪是身体发肤所受而已,他心中了然,如今的他压着太多秘密,每次面对元帝都需谨慎再谨慎。   那帮人疑与前朝有关,仅是这一点就让他寒毛倒竖,想到洛城之事,左平道的眼皮耷拉下来,那画卷已经送至元帝手中,画像传神,除却铜铃大的双眼,大半张脸藏在胡须之下。   画像上的人年纪并不算老迈,身姿也挺拔,不像饱经风霜受尽苦难的老者。   洪公公站在边上瞟了一眼这画像,看元帝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紧闭上嘴巴不敢说话。   “这帮人最后前往何处?”元帝问道。   “回陛下,他们走了水路。”左平道不得不说这帮人聪明,走陆路易留下太多痕迹,水路能快速甩开追兵不说,在水上换艘船便可去往不同的方向,让人无可追索。   元帝看着画像上的人,自是从脑海里搜刮不出来印象,将画卷扔到一侧,心中不悦。   唐相临死前写下冤字,此事是真,从大理寺传至民间,后经查实是负责清扫之人所为。   左平道虽处置了那两人,但拦不住事情已经经百姓相传,偏那帮人又借着这东风编造出他想要灭尽功臣的流言,一时间竟将这两件事情串连起来!   元帝自认为机关算尽,此番借着天机图与大皇子之死将唐相逼至墙角,就连最后唐相之死也是借由白北堂下刀,孰料一个血写的“冤”字,一桩流言便让他前功尽弃!   唐相死了又如何,如今扣在他这帝王头上的帽子却摘不掉了,前有陈家,现有唐家,这民间的流言越闹越凶,难保那些臣子会心中不安,以为他要赶尽杀绝。   这朝堂要平衡,若有朝一日保不得这平衡,难保东越不会像大启那般被掀翻,白北堂这几日都告假不上朝,显然已经悟过来,这其中对他有几分怨怼,他心中分明。   白家原本就不不会留,但绝不是现在,有些人依旧要杀,也非现在可为,但如今这流言一起,将他推到了诛杀功臣的罪过上,如今连如何给唐相落罪都成了难题。   这让他如何不憎恶这帮放出流言之人,若是逮住他们,势必要抽筋扒骨,可惜,逃了!   左平道手下人那般利落,竟让这帮老不死的跑了,前朝余孽么,元帝重重地呼了口气。   看这年纪应是六旬左右,放在前朝便是三十多岁?在大启时不知道任的是何职,若这体魄确如本人,应是武将,元帝的手握住一边的砚台,那紫金砚台上有星芒,极是华贵。   洪公公也不知道陛下为何喜用这砚台砸人,这紫金砚可是端王辛苦寻来献予他的,上次陛下就是疑端王乃流言元凶,用这方砚差点砸破了他的脑袋。   如今看来真是庆幸,幸好瑞王避得及时,否则白挨一回痛,这元凶不就找着了?   元帝微微闭上双眼,原本等唐相一死,三司过个流程便可下旨定罪,如何处置唐家人他都想好了,眼下这流言一起,反倒让他不好处置!   左平道能将元帝的心思猜个七七八八,为何对大理寺没能追索到那帮人大怒?他心中知道还是与唐相有关,陛下也不愿那些仕族对他心生疑虑,从此投鼠忌器。   他大理寺不过是受了牵累,本应去查重案,偏要大张旗鼓地去搜寻散播流言之人,结果还真踢到铁板,让那伙人逃之夭夭!   他心中不是没有怀疑,为何那帮人把时机掐得如此准,刚好在唐相出事以后散布,还是那用血书冤的事情曝出来后,这恰说明这帮人对唐相之案十分关切,早就盯着动静。   伺机而动也得伺得到时机才是,左平道怀疑这帮人早就潜入了隋城,且有不少人手。   眼下他只想避开此事莫再触及龙颜,元帝有气由得他发泄一通便是,他心中虽有这些怀疑也是只字不提,此时元帝也未说话,洪公公抬眉,欸,这日子要没法过了。   最近陛下喜怒无常,若是以前还有锦华公主能陪陛下消愁,如今公主薨逝,陛下又不喜后宫那些娘娘们,越发地反复,就连他最近也饱受摧残。   元帝脑内如轰然有雷,最近总有声音在脑子里响着,脑海中便浮现兄弟们的脸,尤其是义弟的,诛杀功臣么,哼,元帝知晓自己为何人,有仇必报,眼睛里容不得半粒沙。   在他未揽大权前羞辱过他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可惜啊,做了帝王反倒不能那般肆意,这些权臣他不能想杀就杀,还需找得合适的时机。   “左爱卿,你以为唐相之事该如何定论?” 第552章 借声名   元帝冷不防地发问让左平道渗出一层冷汗,他忙起身跪地:“回禀陛下,此事臣与胡尚书及两位御史大人多次商议,均以为应是有罪。”   若没有城中流言还可以轻拿轻放,但今时情况有变,若是疑罪从无必定惹来争议!   元帝的眸孔微闭,嘴角终于带了一丝笑意:“左爱卿以为该定何罪?”   左平道的喉咙吞咽了一下:“听凭圣上旨意。”   元帝嘴角的笑意越发地浓郁,洪公公的手轻抖,抱紧手中的拂尘,这真是计划大变,这情势逼得圣上不得不改变计划,幸好这左平道好用!   宋清明休着婚假,一时间不用回朝堂,赵乾坤得了他的举荐信,带着药方了与药材便杀往汛区,宋洛短暂休整后便入了朝,秦风则开始筹备新的生意。   那两瓶水已经投入生产,皇商名下的商行已经摆了样品供来客试用,并且弄了一些秦风所说的小样送给那些地位高些的夫人小姐。   这小样的概念也是秦风从上辈子的经验里学来的,在本朝尚是首次推出,总不能等产品批量生产出来后再行宣传推广,是以样品一出来便分装成小瓶成了小样。   人皆有猎奇之心,听闻小样一说,那些客人先是勾起好奇心,接下来便是要试用,而只将小样送给地位高重的客人,这在东越越是无人苛责,毕竟他们早习惯阶级高低。   原本秦风以为会闹出些事端,见结果平安无事便晓得是自己低估了这边的阶级感,在行事时就能放开手脚,眼看得皇商那边进行得顺利,他才抽回心思做自己手上的生意。   上回的图纸由工匠制作出的成品快要出来,那楼大师也从工匠处得到风声,亲自去查看了秦风设计的新产品,当天就杀到安定府来,拉着秦风一通研究。   从古到今其实都是女子和孩童的钱好赚,护肤品、香水等等是如此,那婴童更是家中的宝贝,对那些高门大户来更是舍得撒银两,是以秦风才脑壳一转,做起了婴儿车,婴儿床!   婴儿床不算稀奇,本朝其实早就有婴儿床,只是制式与现代的不一样,秦风只是在设计上进行了改造,功能性更强,而婴儿车则是东越绝对没有的物件。   是以楼大师在工匠处见到后大感震惊,越发觉得秦风的脑子就是无空无尽的宝藏!   楼大师来时带着秦启,秦启一进安定府就停不下来,更是想进秦风的研究室里一探究竟。   他想得倒美,可惜里面玻璃的制器太多,他若是失手,秦风多少心血要付诸东流,他一个眼色,龙七就将秦启揪着拎到别处玩去了。   秦风原本就有盘算,楼大师自送上门,他岂能放过,等奉了茶,看楼大师兴奋得溢于言表的样子,秦风笑道:“大师可是见到晚辈的小玩意了?”   “正是,那婴儿车颇是精巧,上面载婴儿,底下还可盛物,又能遮阳,精妙得很!”   “抱着婴孩也是累,如此一来便可解放双手。”秦风看了一眼楼大师,轻咳道:“还有一事想与大师商量——晚辈推出此物想借大师的名号一用。”   “此物是你设计得来,为何要借我的名号,那老朽岂不是白占便宜?”楼大师不解道。   秦风说道:“此也是为了避免有人伪造,要论在设计界的名号,东越国谁敢与大师您争锋?晚辈如今不再是驸马,这皇家的脸面可就不及以往好使喽。”   以前不敢在他面前作乱,现在可就不好说了,虽还是个皇子义兄,但眼下赵伦也只是个名声能力不显的皇子,自身都难保,怎么庇护他?   东越不缺人精,一个个算盘打得飞起,都是能权衡利弊的主,以前不敢欺他,现在呢?   楼大师就是设计界的风向标,用他可以打开声名不说,还能震慑一些不入流的仿造者,毕竟真有地位的人还是更认可正品。   秦风毫不掩饰自己的打算:“是以想对外宣称此物是大师与晚辈共同设计,至于销售的提成,自然可给大师一成。”   “不可,不可。”楼大师大半辈子都在研究设计,现在却是脸胀得通红:“这样一来岂不是占齐了声名,老朽什么都没做,白得好处,这东西明明是你设计的。”   “大师,晚辈实在有难以逾越的难题,这东西看似是新但并非有什么技术难度,很容易被复制,皇商那边的生意还有内务府照管着,无人敢冒制,若是换成晚辈自个来,难。”   “本朝权贵认准的招牌定是像楼大师这样的人物,此番并非您白占便宜,而是晚辈小人一把,要借您的声名一用。”秦风可谓把真小人的本质发挥到了极致。   他现在就是想借用楼大师的名声,本来就想着要如何开这个口,没想到楼大师见到那婴儿车便赶了过来,迫不及待地送上了门!   楼明月活了大半辈子不是没遇到过要借用他声名的人,退出水师后他可以说是就是靠着声名活着,元帝明知道他与常家交好,退出水师也是替前水师抱不平,为何不动他?   不外乎就是他在民间的名声呗,若说民间声誉,他与程吾老爷子可谓是民间的两座大山!   “还请楼大师帮忙,”秦风起身后郑重其事地朝楼明月鞠了一躬:“此事若要成,离不开楼大师提携,且楼大师如今并非一人,还需教养启儿,也脱不了银两。”   楼明月心想这秦风是把小人和好人都做到底了,把心里的盘算不掩不藏地讲出来便罢了,还要戳他的痛处,他如今的确没什么进账,那声名也变不了现。   他师徒二人全靠着他早年的积蓄过活,那秦太傅对这通房所生的儿子并不上心,除了认师当日给了利是,后来竟是不闻不问。   见楼明月还在迟疑,秦风说道:“婴儿车与婴儿床仅是晚辈初推出的系列,后续还会推出一系列木制的益智玩具,这条产品链是要一直做下去的。”   秦风现在想着要赚快钱,便打定主意要攻下高端客户,薄利多销并不适合现下的他。 第553章 假仁慈   走精品路线,针对有消费能力的人群,就像那佛跳墙一样,卖得贵也有人买单,那样银两才进来得快,此番他针对的也是中高消费人群,首先要拿下的便是那些高门贵女!   楼明月不可谓不动心,只是要拉下这脸面白占这便宜哪好意思。   “前面的两样产品均是晚辈设计,是以要借前辈的声名,后面前辈可不能袖手旁观,势必要带着启儿加入进来。”秦风不难猜出楼明月的纠结,说道:“届时便是货真价实。”   楼明月心底豁开一个口子,蠢蠢欲动。   “大师觉得如何?”秦风真挚地说道:“此事晚辈构思良久,此前便想与您提起,可惜后来出了许多事情不得不一再耽搁,如今终是时候放上日程,与大师合作一把。”   他打楼大师的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楼大师闻言眉心松动,在隋城活着不易,哪怕住的地方不是主街,那每日的开支可不少,秦启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总不能与他一样吃食。   秦风的目光瞟过在院子里玩耍的秦启,叹息道:“启儿生母已经离世,父亲对他关注并不多,毕竟府上还有嫡长兄需他助力,晚辈此举确也有帮扶幼弟的用意。”   秦启好似听到二哥提到自己,离得远远地就朝两人看过来,还朝两人咧嘴一笑。   楼明月终生未成家,也无子女,如今临老得了这样的家养徒,是把秦启当自家孩子教养着,秦风的话令他心里的松动又大了些。   前面逼得差不多了,秦风见好就收:“晚辈的心思全摆在这里,但也不会强人为难。”   楼明月双手搓在一起:“后续老朽果真能帮上忙?”   “自是如此,鲲鹏商行旗下的商号太多,涉及的产业也多,晚辈就是铁人也经不起这般耗,不能凡事亲力亲为,势必需要有效的助力,大师若能同意,简直救晚辈于水火。”   楼明月那种吃白食的羞辱感终于散去,此番前去东南,他带着秦启看到了船舰的实物。   秦启不再是闭门造车,回都城后果具进步不少,除去他手工的天赋以后,小家伙开始尝试自行设计一些小东西,虽仍显稚气,但可见他的思路比以前开阔不少。   “罢了,闭门造车不可取,要想让我这小徒儿飞速进步也需银两,我便应了。”   秦风心下微松,正色道:“晚辈信楼大师,但行商必定要公私分明,不如晚辈拟一纸契书,双方签字画押,这样对彼此都有保证。”   “极好。”楼大师在军中时见多了所谓的“人情”往来,往往因为不清不楚最终沦为乱账,互相攀咬甚至老死不相往来的多了去了。   秦启在外面见着师父与二哥时而凝重,时而欢欣,最终两人好像还提笔书写着什么,不禁扭头看着龙七,眼底满是狐疑的光。   龙七想到在西南见过的元氏,再看眼前的秦启,心思向来粗犷的他也不禁摸了摸他的头:“东家是你二哥,楼大师是你师父,归根结底也算自己人,你二哥坑不了你师父。”   楼明月收好契书,突然说道:“对了,老朽方才过来的时候见到宫里的人去了唐府。”   秦风喉头莫名地一紧,楼明月所言不虚,他今日来的路上碰到了宫驾,不得不避开而行,以免冲撞,听路边的行人称最终是去往了唐府,更有不少看热闹的百姓随之而去。   唐相的事情在城中不是什么秘密,后因流言四起唐相的处置一直未落下尘埃,若说前半段的事秦风尽在掌握,后半段的走向因为元帝和前朝旧臣们的插手变得扑溯迷离。   如今眼瞅着就要落定,秦风的心卡到嗓子眼,手微微一抖,到底是有罪还是无罪,若是有罪要定哪一桩,这些都决定着秦府的前程,祸及他与姨娘。   楼明月是在军中混过的,又见到过常家如何覆没,见秦风的脸色不复刚才,心下了然。   他当下起身道:“秦公子还是去秦府打听一二吧,老朽先带启儿离开,改天再带他来。”   以后两人的交集了不了,不用急在一时,秦风多谢楼明月体谅,与他们一同出安定府,只等一出门,便叫上龙七三人迅速套上马车杀去唐府。   现在去什么秦家,等消息传回秦家,黄花菜都凉了!   待坐到马车上,秦风自嘲地笑了笑,圣旨都下了,现在去哪家都是一个结果!   唐府人丁在迎接圣旨时方才显得凋零,唐相生前妾室通房不少,但生了孩子的一个没有,倒不是没有生怀过,不是在肚子里就夭折便是落地后早夭。   唯一的嫡子也是唐相夫人所出,晚来得子,如今这唐家少爷方才十三岁,跪在地上接旨时还不时探头探脑,毫无镇定的模样,唐老夫人面色僵硬,听完那旨意,彻底懵了   倒卖私盐,卖官,还有她坑害妾生子的罪过居然全写在圣旨上,倒是那谋害大皇子与谋反的罪过并未按下,但这些就够唐家受的了!   洪公公看着瘫软在地上的唐老夫人,脸上依旧保持着笑意:“夫人,陛下顾念相爷当年功劳,已经避重就轻,只是这事毕竟要有个了断,请夫人接旨吧。”   按理说这定罪犯不着由他来亲自宣旨,这也算是陛下对唐家的最后一点颜面不是。   唐老夫人耳边尽是方才的旨意,唐相自愿伏诛,死后被夺相位,贬为平民,褫夺一半家产,顾念其当年从龙之功,保留其子科举资格!   定了罪,赏罚分明,尤其最后一条看似没有夺了唐家重回朝堂之路,是陛下仁慈。   可唐老夫人知晓自家这儿子并非读书的料子,这些年请了多少名师都教导不出来,何况就算他入了科举就能高中,就能入官场,陛下绝不会再让唐家的子孙入朝堂!   这不过是做给百姓看,做给其他仕族看的场面话罢了。   唐老夫人知晓大势已去,唐家的名声终于是毁了,冤死与认罪伏诛可是两回事,陛下一旨就将唐家打过罪臣,这是要让他们这些未亡人生不如死啊!   、 第554章 半抄家   “唐老夫人,接旨吧。”洪公公见这老夫人迟迟不动,心下不悦,若不是出了那等流言,唐家诸人得个流放都不为过,还有这喘息的机会?这妇人好不识抬举!   都说娶妻当娶贤,瞧这唐家如今凋零的人丁,还不是这老夫人祸害的。   唐老夫人强打起精神双手接旨,伏首:“谢陛下洪恩!”   洪公公闷哼一声,眼下唐家人也没人想着相送,他也不屑于在此处呆着,当下领着一众小太监离开,刚出唐府大门就看到对街站着的秦风,立马满脸堆笑地走过去:“秦公子。”   秦风见是洪公公亲自来传旨心下道声庆幸,晓得秦家后院那点事还有哪个不晓得,也懒得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淡然笑道:“公公辛苦。”   见他连悲痛的样子都懒得装,洪公公反而觉得舒畅:“公子这些日子也不好过。”   “若不是为了秦家,我也不会来这一趟。”秦风叹息道:“我虽蒙皇恩自立出府,但姨娘还在府里,太傅终究是我生父,不能不理会。”   他只字不提唐家,只提秦家,洪公公眼珠子一转,附在秦风耳边一阵低语。   秦风则顺势将一叠银票塞入洪公公手中,待两人分开,一个甩开袖子藏起银票,一个则如松站立,秦风嘴角带笑:“公公慢走,代向陛下问安。”   送走了洪公公,秦风心情大好,不愧是陛下,这一招真特么地绝了,有罪,唐家有罪!   含冤而亡成了戴罪伏诛,没有满门抄斩,没有流放,只有褫夺相位,贬为平民,抄家都只抄了一半,就连相爷幼子的科考权利都保留了!   真是杀了人还留面,做给所有仕族大家看,他元帝是恩怨分明!   秦风叹服之时也觉得自个学到了,再上马车时心情莫名地亢奋,唐家灭了,他心底残留的原身冤屈终于洗涮,丁点不剩!   一路疾驰回安定府,秦风只觉得两袖过风,全身舒坦,对唐家尚能留下余地,秦府这次定不会受到牵连,这局走到如今,各种阴差阳错,结局却是不错!   他前脚刚入安定府,后脚便有镖局的人前来送信,拆开一看,秦风的眉毛都扬了起来。   这是元氏从西南送来的苦崖地形图,他忙钻进研究室,随信一并到来的除了测量图外还有他们开荒的结果,还有一份详细的对账单以及采矿的情况!   信息往来不易,如今终于盼来回音!   今日果真是好日子,好时辰,唐相之事有了定论,苦崖又传来好消息,开垦顺利不说,硝石矿那边悄然开挖,已经将得来的部分硝石囤于苦崖!   最关键的则是那测量图,待展开手秦风才发现这手续的测量图甚大,只是一眼扫过去,那苦崖与他们当初去探时多了些意外,原是再往西南方向延伸过去,居然连接到海域!   这岂不是说西南有海,若是行海路绕一圈可与东越、南瀛东南海域相接?   秦风不禁露出一丝笑意,这真是意外的发现,敢情这空间四周都是海?除了北关以外?   不愧是前水师,果然是与水有缘!   秦风看得兴起,这地图绘制得虽是不如浮生阁主那般专业,但该绘的都出来了,丈量的数据虽不精确,但也够了,诸如山地、平原等等,一目了然。   若是有电脑的话便可以做模拟图,如今也只能手绘来做规划,秦风庆幸把手上的商业安排弄得七七八八,那按压器也解决,如今可以一门心思地来做这苦崖规划图。   他又想到这硝石已经到手不少,是否马上去掘别的矿,比如那金矿?想到两国和谈尚会结束,他便舍了这主意,元帝都寻思着要涨商税,若是金矿现世走了风声不是完蛋?   秦风暗道自己谨慎的性子一时半会是改不了了,迅速寻来纸张,拿来自制的尺子与笔,依着那地图绘制出一张全新的图,他一干医生的如今要做规划,真是际遇难料。   这活工部熟,想到宋清明,秦风挑挑眉,待他先弄得七七八八,再想招让宋清明指点一二,且不能让他瞧出端倪,多亏得驸马甄选时结下善缘,这多个朋友果然好使。   秦风的心情大好,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待到晚间,唐府的消息开始传开,冯宝才恍然大悟,觉得大快人心的他当下就去挖了埋了好久的酒,准备好好庆贺一番。   秦风却与萧令瑶有约,心下一沉吟,便让冯宝去天香阁请冷公子,荆无命抱剑站在不远处听得分明,眉毛耸动,便在心里咂舌,替殿下鸣了不平。   唐家的事早传进天香阁,虽说只抄了一半家产,但入了夜飞龙军都还未清点完毕,可见这唐家积累多年家财无数,那围观的百姓原本对唐相之死尚有怀疑,觉得其是否有冤。   待见到其家产甚多,从白日数到天黑也未完事,一个个的想法便变了,若没有卖官倒腾私盐,干那些勾当,就凭朝廷的这些俸禄岂能弄来这么多家财?!   一时间群情激愤,不少百姓围拢在相府前,有看热闹的,也有气愤的,哪怕是在都城,富庶些的商户想要赚到这么多银两也得穷尽一生!   萧令瑶得到邀约后特别让马车绕到唐府附近转了一圈,马车停在不显眼的地方,便看到唐相府门前人挤人,她眉头皱起,认出围府的正是禁军与飞龙军。   平时若这两军出马,岂容百姓围得这么紧,深谙元帝做派的萧令瑶嘴角抿紧,身边的芸姑问道:“大仇得报,小主子可欢喜了,秦公子这一招着实是高。”   “我笑并非是姓唐的老匹夫送了命,而是笑陛下深思,若非他授意,仅是飞龙军的威名也会让百姓们退避三舍,可你瞧瞧,这百姓都快冲进门去了。”   芸姑探头一看,可不是,且围守的禁军与飞龙军对汹涌的百姓毫无驱赶之意,似乎有意让百姓靠近大门看到里面的光景,里面的清点仍在继续,藏在私库中的箱子全部打开。   且那箱子朝着正门口,不就是想让百姓看见么? 第555章 狗官,狗官   芸姑在心中啐了一口:“狗皇帝如此狡猾,怪不得当初心狠手黑,毁了主子的姻缘。”   突想到萧令瑶身上毕竟有萧佑一半的血,芸姑的脸色陡变:“小主子,是奴婢多嘴。”   萧令瑶淡然一笑,正要说话,百姓中突有人叫了起来:“看到没有,那拳头一般大的夜明珠,怕是陛下也没这么大颗的夜明珠!”   “哼,本以为这唐相是冤枉的,毕竟位居相位,又当太师这么多年,何必再去谋什么,现在看来他早就不干净了,亏得我还想他是冤死的。”   “狗官!”也不知道何人先吼了一嗓子,居然惹得群情激愤,刚才还离大门尚有些距离的百姓突然往前涌,几乎要挤入大门!   这些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不少人还抱着自家孩子,但往前挤的是些青壮年。   那些禁军自不是吃素的,齐齐靠拢后往前一步一踏,周身凌利的气势令人退避三舍,又听得一阵脚步声,府中走出一队飞龙军,黑色的劲装上缀着金色的小蛇,杀气腾腾。   “无知莽民,飞龙军办事岂容尔等作乱,若有前行者杀无赦,还不后退!”蒙天奇一声狂呼,身后飞龙军齐齐踏步向前,手均握在刀柄之上,目色凌厉万分!   原本迈出去的激昂百姓猛然后退,嘴里虽仍喊着狗官,半晌不敢向前,芸姑见状后说道:“这飞龙军倒是驾势十足,不愧是狗……皇帝亲自培养之人。”   萧令瑶看着领头的蒙天奇,暗道他们也并非固若金汤,否则也不会让镇北侯世子找到漏洞,行了刺杀萧令昭之事,今天这一出,是敞开着让人看相府富得流油,勾起百姓反感。   禁军也好,飞龙军也好肯定不会伤了百姓,只要恐吓他们以免失智,那么多钱财摆在眼前,难免心生贪恋,百姓若想着聚众哄抢,并非没有可能。   人性之复杂难以用简单的善恶来定,唯有情、利、义的倾向罢了,萧令瑶想到秦风所说的普法,那法不也是有权之人才有资格下定论?   “狗官,姓唐的藏得太深了,这些年要不是鱼肉百姓,卖官倒腾私盐,哪来这么多家产,呸,真是枉我们以为他有冤情,狗官死得好,活该!”   许是被那些金银珠宝刺激得不轻,尤其那满箱子拳头大的夜明珠更是刺痛了百姓的眼睛,一时间谩骂声接连响起,狗官的怒喝声更是一阵赛过一阵。   萧令瑶晓得元帝这回是过了关了,罪也定了,仁慈也给了,唐家的声名尽毁,陛下贤名仍在,而世家们看着这般倒台的唐家会如何想,那便是陛下也左右不了之事。   她放下布帘:“走吧。”   秦风与萧令瑶再次相聚在公主府时,白家却是不得安宁,白北堂在府中候了一天的消息,夜间终于传来消息,唐家的罪定了,唐家沦为罪臣,其子沦为罪臣之后!   “父亲,陛下仁慈,看在唐相的从龙之功上允其子科考,并未夺了他入仕途的路子。”   白连州说完,白北堂阴测测地看了他一眼,白连州打个寒蝉:“父亲,老太师身亡,这左相的位置不是空出来了么,您是副相大人,这顶上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白北堂吃吃地笑了起来,到现在还做什么春秋大梦!   陛下拿他解决了恩师,纵然唐相被定了罪,他也背定了骂名,多少人在背地里骂他不仁不义,以后还有何人敢信他,他做了一回刀,陛下就拿他做心腹?哈哈哈,路都堵死了!   可笑他这资质不高的儿子还在做美梦,唐相不愧是做了一辈子高官的人,那刀如今就悬在他们白家头顶,还说那左相,他前路难辨。   毕竟唐相定罪,他被迫举证,其实是将自己也陷了进去,同样有罪,只是陛下现在还未收拾手来处置他罢了,白家的荣辱现在全系陛下一人!   白连州呆呆地站在那里,形如鹌鹑,白北堂看着这不成器的嫡长子便来气,若非托胎托在白家,早淹没于人群,白北堂无力地坐下,面前放着一纸奏折。   “父亲,这是?”白连州看着那奏折,突生出不好的预感。   白北堂一句话也懒得与他讲,挥手道:“滚出去。”   白连州不是头回被父亲这般对待,正欲出去,管家来报,大理寺卿左大人来了,白连州一听跑得更快了,姓左的一来准没好事!   左平道站在白北堂面前时也看到那覆在桌案上的奏折,目光微瞟后便收回,见礼后落座,捧着茶杯半晌也未说话,白连州忐忑道:“可是陛下有何圣意?”   左平道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答非所问道:“如今下官与白副相一般忐忑,白副相恐涉罪,下官未抓住释放流言之人,惹了龙颜大怒,如今不过是天涯沦落人。”   这是说他过来不过是找个安慰,两个被陛下用得团团转的臣子凑一块也能抱团取暖。   白北堂心下一松,他真以为左平道是奉陛下圣意而来,他看了一眼桌案上的奏折,趁着左平道低头喝茶的功夫将它收起来:“左大人可有内情告之。”   做文官的就是这样,说话永远拐着弯儿,无非是想知道陛下定了唐相的罪,作为知情人及参与者的他会有什么下场?若是深究下去,他这副相大人也难逃泥泞。   “陛下未曾提过。”左平道的眼神幽深地看向白北堂:“那日在大理寺,下官听闻副相大人与唐相对话,只字不漏。”   刺杀大皇子、私藏天机图、卖官倒腾私盐算什么?都抵不过白北堂最后抛出的刑部密室!   白北堂的眼皮子狂跳,真不愧是大理寺的活阎罗,什么话都敢听,他面色一沉,左平道脸上却洋溢起了笑意:“下官与唐相在大理寺交手那么多天,深知道他定力。”   白北堂不过走了一趟,唐相突然就自尽而亡,虽是死前还想算计陛下一把,也是输了。   “左大人贪心了。”白北堂的面色比刚才还要难看:“有些事可是不知道得强。” 第556章 劝退   左平道焉能不知这个道理,可今时不同往昔,知晓他太多秘密的少卿大人握在他人手中,他固可以向陛下陈明真相,但那是两败俱伤之举,他一直在迟疑摇摆。   男人对得不到的东西总是有种天然的掠夺性,陛下对容夫人如此,他对萧令瑶也是如此。   权色是属于赢家的奖赏。   可陛下九五至尊,照旧没有得到。   左家的秘密太多了,不止是他意图私藏公主这一件,易子风扛不住交代了他杀外室、妾室的事,但是他也有错漏,那名白连州请来的画师失去了踪迹。   不仅如此,易子风会不会交代更多?左平道眼底划过一抹戾色。   他未想过招惹萧令瑶会让左家置身于危险之中。   “刑部密室之事你休要追查。”白北堂不知因为何种原因,不怀好意道:“你父亲病成那样,好像无法开口说话,你祖父如今也不管朝堂之事,此事你莫再多问才好。”   左平道的父亲一场恶疾后便半瘫在床榻上,其祖父也有从龙之功,如今年迈,在孙儿正式登上大理寺卿的位置后便不多问世事,左家俨然是以左平道为尊。   其母亲也是世家女,如今侍奉着生病的夫君,夫妇双双住在别庄,只是,白北堂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这位左大人也是清楚的,他那看上去高贵的母亲早与他人暗通款曲。   偏这左大人还要替其母遮掩,成就她的贤名,啧,这就是世家,底下的污糟事可比寻常百姓家多上数倍,他倒是想从自己处得知陛下的隐秘,这左平道的胆子也忒大了!   白北堂阴森一笑:“左大人可是聪明人,如今怎么也要犯浑?”   “白副相所言差矣,你我二人皆为陛下所用之刀,”左平道幽幽地看着桌案,笑容冷洌:“如若下官没有猜错,明日白副相准备自请退下副相之位以保全白家?”   白北堂心里一咯噔,刚写下奏章的手指滚烫,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唇,这左平道极易洞察他人心思,他却在奏章中自请退下副相之位以表忠心,也是有意与唐相做出彻底切割。   至于陛下是否要查唐相旧案,白家又要牵扯多少,这并非他能左右之事,只求陛下看在他主动请辞的份上保全白家!   左平道居然一眼窥出他心中打算,这令白北堂毛骨悚然!   若自家儿子有这份能力,他何至于要用这一招以退为进,何至于!   “恕下官直言,您此举不可取。”左平道说道:“陛下旨意已经传开,想必相爷已经知晓,定罪是为了给唐相之死一个交代,令其从冤死变为畏罪伏诛。”   都是为官场之人,岂能看不透这玄机?   “今日仅是抄去一半身家且给其子留有一线希望,这是陛下仁慈,这般仁慈与其说是做给百姓看的,不如说是做给所有世家瞧的,可若您这么一上奏,倒有些多余。”   “陛下还得分神处置,若是不允,那陛下便是受了您的裹挟,这心结难解,若是允了,这岂不是让其余世家心寒,以为陛下赶尽杀绝,此前的恩威并施白来一场。”   左平道悠哉地说着话,眼神里毫无起伏:”白副相确要明日上奏?”   白北堂被他说得冷汗淋淋,一细思后说道:“为何要提醒本相?左大人如今春风得意,陛下极为爱重,与宋相不相上下。”   “下官也不过是为君分忧,这君心难测只想图个自保罢了。”左平道说道:“祖父年迈,父亲重病,左家也不过下官一人支撑,看到唐相下场,下官心中不安。”   白北堂如醍醐灌顶,他这是在示好!   他双指捏在一起,确如左平道所说,他准备主动上书,现在他反悔了!   左平道说得没错,陛下如今考虑最多的便是平衡,自己此举可能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哈哈一笑,对深夜来访的左平道再无半分不悦。   “左大人提醒得是,这上奏一事就免了,我白家就缩着脖子等着陛下处置便是,绝不多事。”白北堂心下一松,再看左平道时终有了几分热切:“还要多谢左大人提点。”   “下官岂敢说提点二事。”左平道眼底闪过一道微光,单刀直入道:“刑部要修建暗室须得上报工部,获批后还要从户部支使银子,下官斗胆一查,工部并无记录。”   “你好大的胆子!”白北堂刚松快的心就被他吓得一激灵:“这密室能让唐相都绝望而死,你可知其中轻重,就是我也只知晓其存在,并不知晓其中藏着什么秘密。”   “本相上回去只是替陛下传话罢了!”白北堂一着急就说了真话:“你劝我勿要多此一举,自己却去查那密室,疯了不成?”   左平道笑笑,原来如此,只是替陛下传话罢了,方才还摆出一副自己也是知情人的样子想要蒙混过关呢,这不就显形了。   “下官哪有空去查,最近可累得连自家府邸都未回过几次。”左平道回报以笑意:“只是觉得这般隐秘,必定不会公然记录。”   “你诈我?!”白北堂刚对左平道生出的感激荡然无存,这姓左的是把对付刑犯的招数套用到他头上了!   左平道不慌不忙地起身施礼:“得罪了。”   “罢了。”白北堂胸膛起伏几下后便想开了,那折子明天不上了,左平道也算点醒了他。   “下官也只是兔死狐悲罢了,想要提前想招自保。”左平道眼底闪过一道阴鸷的光:“为免陛下哪天弃了下官这利刃,总要给自己寻点筹码。”   栖落山庄与那位夫人也是他的筹码之一,这世上之事总是不能一概而论,左平道阴狠地想到,秦风想用左家和他的罪证拿捏他,他岂可输于那庶子!   这一点两人一拍即合,白北堂摸了一把鼻子:“这密室的确有蹊跷,本相那恩师是何等厉害的人物,连谋害皇子、涉谋逆的罪都能扛得住,怎么一听这密室就心如死灰。”   “既是建在刑部,胡尚书可知晓此事?” 第557章 蠢死了   “胡尚书?”白北堂嗤笑一声,这刑部也是让唐相定罪的关键一环,不过嘛,白北堂说道:“左大人怎么如此忧思,眼下陛下对左大人可是厚爱得很呀。”   因为秦风!因为萧令瑶,因为栖落山庄,因为易子风!   左平道捏紧手指:“不过是以防万一,但也想见好就收,毕竟能把唐相都逼上绝路的东西,下官也想谨慎再谨慎,对了,五皇子要出宫了。”   “什么?”白北堂这阵子深居浅出,还真头回听说,对于这位陛下刚认回来的五皇子,他是嗤之以鼻的,生母已亡,一个前麾云使能有什么出息:“可是要封王?”   “不曾。”左平道说道:“许是为了公平起见,独留这位在宫中,几位娘娘都坐不住了。”   白北堂想了想,也不知道左平道为何提起此事,他大胆一想,说道:“左大人莫不是想扶持五皇子?也是,他无母族,此人好拿捏,比起四皇子更好对付。”   “有此意。”左平道果断认了!   白北堂一时间有些坐不住,唐相还在时也是支持大皇子的,可惜大皇子不争气,唐相方才舍了他,据他所知,唐相若没出事会选四皇子,原因无它,四皇子好拿捏!   只是人算赶不过天算,还未与四皇子达成一致,唐相便出事,而且那位四皇子似乎志不在皇位,二皇子与三皇子都不缺扶植之人,这突然冒出来的五皇子嘛,有意思。   左平道阴损地笑笑,他秦风不是厉害么,回到隋城必定要护赵伦,他若不制造些麻烦给赵伦,岂能对得起上回洛城之事!   让赵伦卷入夺嫡,让白北堂生了扶植赵伦的心思!等到赵伦卷入纷争,秦风自不会坐视不理,届时才有他动手的时机!   白北堂的折子不用上,元帝为了堵住世家的嘴不会动他,他这些时日与元帝碰面的机会比后宫的妃子还要多,在大理寺呆了这么多年,岂能瞧不出陛下心思?   白北堂只以为左平道他自个支持五皇子夺嫡,身有从龙之功的好处,他两家早就享过,前有东越开国皇帝,后有如今的元帝,此番若是再有一次,那是何等的造化。   堂堂的副相大人哪里知晓左平道经洛城一败已经气急攻心,只想在不撕破脸的情况下扳回来一城,意不在从龙之功而在秦风?   左平道深夜这一走,让白北堂打消了自辞的念头,又动了与左平道联手结盟保住家族利益共同扶持五皇子的心思,且白北堂更是想等赵伦出宫后就接近了解一番。   至于那刑部密室,一想到此密室能让唐相几乎认命地自尽身亡,白北堂不打算与左平道一块疯,有些事可谋得,有些事可碰不得!   这些事秦风他们不晓得,拿到苦崖的地质图后,他又多了重点,以至于收到赵伦出宫的信息时,他还有些意外,元帝纵萧令瑶是无话可说,赵伦也有这么肆意的资本么?   赵伦此番出宫并未得到封号,是以五皇子的身份出宫,只因他皇子的身份虽是强行按下来,却仍有不少臣子持有疑意,是以暂缓封王也是为了缓和朝臣。   也因此他只得内务府拨了一处宅院暂时作为皇子府搬进去,也不知瑞王是否感念萧令瑶的缘故,想到公主是为了这位皇子而死,特别择了一处离公主府较近的宅院。   这可谓是意外之喜了,赵伦喜不自禁不说,曹景与白浅更是乐得如此,不愿意在宫中多逗留,趁得元帝忙着两国会谈,火速搬出宫。   因为搬得匆忙,宅院里还未收整好,就连府里的下人也未准备齐全,但赵伦却觉得好得很,总算离了那令人窒息的地方,到这里才像能轻松地呼气,吸气!   曹景一出宫便让人给安定府递了消息,秦风来得也快,来的时候却不是一个人,同行的还有一位公子,只那位公子一迈进来,白浅与赵伦愣住的时候,曹景突然身动。   荆无命与龙七跟在秦风与萧令瑶身后,那荆无命见到如此激动的曹景,还以为是冲着他。   他乐呵呵地抬脚往前走了一步,却见到曹公公竟是来到冷公子面前,面露狐疑,他切了一声,暗骂这姓曹的无情,见到故人不展热切,和脸生的俊俏公子热络什么?   萧令瑶早想知晓曹景是否能认出易容变装后的自己,此刻曹景已然站在她身前,面对他审视的目光,萧令瑶竟有些紧张,她的伪装是柏庄主亲授,用的可是江湖秘术。   看着曹景眼中突现的迷茫与疑惑,不复之前的坚定,萧令瑶对柏江心生敬畏之时,也不免有些心疼,曹景方才必定是从身形上有所触动,可惜看到面孔后大感失望。   “这位是天香阁冷公子,我请他来看看看五皇子的府邸,瞧瞧如何装点一番。”秦风掩下心中笑意:“冷公子如今在隋城可是各家府院的常客。”   秦风笑得毫不掩饰,曹景突然反应过来,胸中激荡:“冷公子……可是殿下?”   知情的龙七一脸麻木,赵伦与白浅几乎是狂奔而来,只有荆无命尚在状况外,这好几个月没瞧见白浅,方才他眼珠子恨不得蹦到她身上去。   瞧白浅恨不得扑到冷公子身上去,他忙伸手去拉:“男女授受不亲,白浅,在宫里呆了这么久连这老道理都不懂了,男女大防呢?”   白浅上瞪他一眼,一把将他推开,蠢死好了!   “殿下!”白浅早就一把抱住了萧令瑶,随即嚎啕大哭:“殿下,奴婢想死您了,自从知晓您仍在世,就盼着早些与您相见,那宫里的日子实在难熬,奴婢太想出宫了。”   荆无命若是到此时还未反应过来就真的傻眼了,娘的,他低骂一声后给了自己一拳。   怪不得!怪不得秦风对冷公子格外不同,两人分明相识没有多久就倍显亲热,还替天香阁做桥搭路,帮着天香阁在隋城打开局面,原来是殿下,去他的龙阳之好! 第558章 住税,过税   曹景仰天一笑,虽早知殿下活着,亲眼见到才觉真实,回头见到赵伦呆立在原处,他忙说道:“五皇子放心,这府邸仍未有外人。”   元帝对赵伦不及对萧令瑶一半上心,只是允了他出宫,便让内务府择处院子给他,并未太多关切,这府上干净得很,并不像当初的公主府那般什么妖魔鬼怪都有。   萧令瑶见到他们何尝不激动,她一边拍着白浅的后背,一边看向赵伦,笑道:“过来。”   赵伦在他人面前耿硬,在萧令瑶面前却听话得很,此时立马朝阿姐飞奔而来,白浅早就知趣地避到一边,赵伦抱住阿姐,眼泪便止不住落下来:“阿姐,你终于回来了。”   萧令瑶的声音沙哑不复从前,此时也有些哽咽:“秦风都与你说了吧,我见到阿娘了,她如今安好,托我带话给你——从前的路是走错了,往后不必如此。”   赵伦如卸下心头大石,身在皇宫这些日子方知道从前才叫自在,他不愿意做什么皇子,更不愿意去和纪王他们争什么东宫之位!   曹景与白浅面面相觑,秦风慢悠悠地说道:“你们主子已经要了前齐王世子的命,算是替自个出了一口气,五皇子既然已经出宫,现在就好打算了。”   龙七看着瞠目结舌的荆无命,嗤笑道:“傻子。”   荆无命素来嘴上不饶人,这回主子都到眼前都没认出来,还以为秦风与冷公子有龌龊,如今面对嘲讽也无话可说:“得,这回是真蠢,不过化得这般真,曹公公不也没认出来。”   觉得身形似又如何,见到脸,曹景照旧皱眉头,还有这声音,哪里有半分以前的影子?   秦风示意众人进去说话,龙七等人守在外头,只带曹景进去,白浅仍处于惊喜中,荆无命趁机凑过去,用胳膊肘拐了一下她的手臂,从怀里取出一支簪子给她:“恭喜出宫。”   白浅见是一支素色簪子,看着不知多少银两,犹豫了一下接过去:“你在宫外如何?”   荆无命心中哈哈大笑,怨不得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白浅几时这么关切过他?   “跟着秦公子跑跑腿,也没什么大事,我就说嘛,怎么暗卫那边突然不理会我,赶情是正经主子回来了,那些小子居然也瞒着我!”荆无命越说越气。   白浅噗嗤笑道:“就你这脑子岂能早早地告诉你,你还不把主子的行踪泄了去?”   “殿下这般女扮男装倒是省事了,不然就那张脸就能惹来不少祸事。”荆无命突想到萧令瑶上回以冷若寒的身份到访公主府,秦风引着她去小厨房的一幕,心里呀了一声。   成,一个两个全会做戏!   再说这皇子府虽未修整好,但地段好,瑞王爷倒也没亏待了赵伦,屋里是前任主子留下的摆设,倒有不少都是黄花梨木,秦风一问才知道这宅院的主子瑞王与陛下的亲兄弟端王。   萧令瑶知晓后脸色有几分难看,这端王在当年与元帝的夺嫡之争中死于非命,这宅子虽然是好,前任王爷也用过,但沾过煞气总让人心里浮浮沉沉。   “不碍事,”曹景瞧出他们的顾虑:“咱家回头找些菖蒲过来,用火盆熏一熏去去煞气,实在不行,再择几面八尺神照镜来悬挂在各处。”   八尺神照镜又被称为仙山镜子,是镇宅化煞的利器。   “阿姐放心,陛下哪有空当管我的事,此处是瑞王爷见地段好,宅子本身不差排出来的,听说这处宅子还有人等着买呢,我们这等沾过不少血腥的人哪有忌讳。”   萧令瑶便是颌首:“也是。”   秦风见他姐弟二人交谈甚欢,自觉地避让到一侧与曹景说话:“最近宫里可太平?”   “四皇子那边还好,一如既往地没动静,但媛贵妃与贤妃娘娘没少安排人,都让咱家发现处置了,她二人心虚也没敢声张,此事也未闹到陛下处。”   既是不愿意夺嫡便当避让,赵伦不精通此道,曹景摸爬滚打练就一身宫斗的本事,这阵子在宫中替赵伦挡了不少灾,说起来和以前跟着萧令瑶累得多。   秦风见他欲言又止,轻笑道:“你跟了两位主子就知道他们二人天差地别,要是殿下是男儿你们还有得一争,现在还是收收这份心,以后但凡有来拉拢的,置之不理就是。”   赵伦已经在户部就职,听曹景说目前还算顺当,虽说二皇子也在户部,但职务比赵伦高不说,两人在户部也没什么交集,对方显然没将赵伦放在眼中。   提到税收,秦风心思动了一下,东越国早期的商税分为两种,一为住税,一为过税。   住税按坐商进货数量所征收的税,而过税则是按贩卖商品的数量征收的税,折算成税点的话,住税要收1%,而过税则要收3%。   此事说来其实不公平,实际交易的货物交税便也罢了,住税可是进货的所有物货都要征税,商家等于要承担两次商税,那进的货若是卖不出去堆在仓库里还要缴税!   好在元帝登位以后进行了改革,取消了住税,只保留了过税,只对实际产生交易的货物进行纳税,但将税点提升了,折算成税点相当于5%。   表面上看税点提升了,但对商家来说意义大不相同,起码东西实际销售出去了,已经获利,只是从获利的部分拿出四个点出去缴纳于国库,总好过进个货就要纳税吧。   是以元帝此举在当年博得商家无数支持,但他们不知元帝如今又有了提升税点的打算。   东越这王朝的商业发展程度有限,成交额比不过后世的什么双十一、双十二,是以像秦风为什么会成为众人口中的经商奇才,无外乎他打破了成交额的记录。   一间青楼的盈利就令人眼红,一个月的进账就是多少百姓一年的收成,秦风估算了一下,若是元帝征收的商税提高一个点,仅是他鲲鹏商行一年就要少多少利润,毕竟体量太大!   一想到要被抽血剥肉,秦风的脑壳隐隐作痛! 第559章 文盲将军   “最近陛下确有让五皇子整理往年的税单记录,”曹景看秦风的神情都有几分同情:“看来提税已经在计划之中,此番两国交恶,若是开战国库吃紧,就算打不起来也要未雨绸缪。”   秦风想到两国会谈之事看向曹景,曹景摇头道:“此次会谈户部与兵部两位尚书领衔,原本应有宋相,但因宋尚书迎娶了柔姬公主,为避嫌退出会谈。”   此次会谈主要是针对海上的贸易关税及两军在海上的军力部署,甚至有关于各自领海的界限,由兵部、户部出手确实合适。   曹景得到的信息也仅有这些,毕竟是关起门来商议,要等到出了结果才会公布于众。   两部的两位尚书大人与一众内阁学士都谢绝会客。   “此番不管会谈结果如何都是给陛下提了一个醒,南瀛国不老实!要加强军力就需要银子,提税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秦风说道:“于我来说并非好事。”   虽是处理掉了一批不动产,那些银两也都换成金叶子,又将账目上可流动的银两挪了出来,但剩下的业务均是不好变现的,只能一个月一个月地来挪。   这还没彻底挪走,先要让元帝给扒层皮,让他怎么甘心?如今商行赚的每一分银两都能在将来派上用处,秦风略一沉吟,突想到萧令瑶此前说的一番话,心下浮出个想法。   风雨欲来便要迎之,避不得了。   那边,赵伦与萧令瑶许久未见,现在两人的情形又反了过来,如今他为皇子,萧令瑶只能在隋城隐姓埋名,女扮男装,赵伦早听秦风说过阿娘的事,如今眼眶微红。   萧令瑶知晓他心绪不平,低声说道:“阿娘意外之下才与柏庄主结缘,此事有柏庄主的私心,但我与这位庄主打过交道,他对阿娘的心赤诚,如今也愿意与我们站在一处。”   赵伦晓得阿姐是粉饰太平,哑着嗓子说道:“是柏小公子带走他,他竟没有留下丁点线索,要不是秦风去得及时,你岂不是要栽在左平道手里。”   提到此人,赵伦恨不得现在就去手刃了他!   “此人还有些用处,但必除。”萧令瑶想到那人阴鸷的眼神,说道:“如今留着他不过是想借刀杀人,此番不就了结了唐家,依此人的心性应想到自己为我们所利用。”   赵伦暗叹自己跟不上秦风与阿姐的节奏,想到阿姐与秦风走进来的热络劲,两人肩膀都要撞到一块去,他心下微苦:“阿姐与秦风可是又做起了交易?”   秦风耳尖,听着这话就在心中嗤笑一声,这未来的小舅子果真不是省油的灯,估计在他眼里,天底下没男人配得上他的阿姐,以往驸马甄选时,他看到他们这些候选人便不痛快。   他与左平道当时都以为赵伦是对锦华公主情根深种才不屑于他们,哪晓得这是来自未来小舅子的鄙视,真是脑洞大开都触碰不及真相。   此话一出,何止赵伦关切,曹景与在屋外的荆无命、白浅都竖起了耳朵,只听到萧令瑶轻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此番有合作之举,但阿姐与他是要成亲的,此番是真的。”   赵伦心里像打翻了酱油醋,匆忙问道:“可是为了我?”   秦风心中大笑,真想摇这小子的脑袋瞧瞧里面装的是不是都是水,他哪来这么大的脸,就凭他,也值得他秦风以身相许萧令瑶来成就他么。   萧令瑶更是讶异,正色道:“不是,是为了阿姐自己。”   赵伦的眼神一片黯然,一直将他护在身后的阿姐终是有了另外要牵挂的男人,他心中酸涩,此时比晓得阿姐要找个假驸马时的冲击来得更猛烈,偏假驸马与真姐夫还是同一人!   秦风悄悄磨了磨牙,不怀好意道:“五皇子放宽心,我见过你阿娘,她对我与凝妹的事一清二楚,此番能让你阿姐回隋城自是许可之意,未来还要承你一声姐夫。”   萧令瑶哪能不知道秦风肚子里的这点弯弯绕绕,但她晓得赵伦的心思,眼下也由得秦风好好地“敲打”他,只是悄然嗔怪地看了秦风一眼。   赵伦咬紧牙关,姐夫吗?   “秦公子说笑了,阿娘虽是应允,但眼下你二人均是男子身份,姐夫之事还是等我阿姐恢复女装再说。”赵伦想到他那声凝妹,心下骇然,阿姐竟是将本名都告之?   若是阿姐心中有秆称的话,岂不是已经倾向于秦风那边,赵伦压下心头的酸意,说道:“阿娘既是不愿我掺和进夺嫡当中,倒是正应了陛下心思。”   “他此前曾经敲打过我,我身上毕竟有一半前朝血统,他岂会让容氏血脉坐拥他萧氏江山。”赵伦收起刚才的意气,与曹景交换个眼神。   萧令瑶反倒是笑了:“陛下如此说在情理之中,你是如何回的?”   曹景双手抱在胸前,牙关紧闭,赵伦面色微红,他能如何,他当下跪倒在地,表示自己连这皇子都不愿意做,更不要说做什么东宫之主,还请陛下能放他出宫。   秦风听得笑了笑,赵伦总算是聪明了一回,顺着元帝的话就把出宫的任务达成。   元帝现在焦头烂额,一个赵伦还不值得他费心神,出宫便出宫,事后想起来也不会想到太多,秦风与萧令瑶对视一眼后,想到了孟红樱孟女官之事。   萧令瑶将此番城中流言之事告之,听闻还有一批前朝旧臣在暗中与元帝作对,曹景只觉得快意,他从父母处也曾听过这位孟女官的事迹,前朝女官虽多,但到此官阶的仅她一人矣。   她在前朝旧臣中的号召力也算强大,只是听到那林姓的虬髯客时,曹景一时间猜不出其身份,倒是萧令瑶有所猜想:“曹景哥可记得大启有位定国公?”   曹景一怔:“大启定国公林贤?”   那位被曾祖父封为定国公的林公是农户之子,天生力大无穷,武考时脱颖而出,可惜此人大字不识一个,按理说难以入朝,但曾祖父破格提拔,引来朝堂一片哗然! 第560章 高明的柔姬   不少传统世家对林公入朝大感不解,但立马其就在对北漠的战事中屡屡立下奇功,不通文墨又如何,其勇猛异常不说,且在战场上极擅长总结。   此人口授的公文书以及战场上临时制定的战术经军师整理出来后,哪怕是先帝后也觉得很有条理,其擅长用兵,虽是大字不识一个,却晓得分寸。   战场外对待敌国妇孺绝不下死手,不掠夺妇女,不焚烧房屋!   当年的北漠还不像如今这般成气候,若不是萧氏带领世家们反了大启,就凭林公这样的旷世奇才,收复北漠之地指日可待!   反倒是东越建国后,北漠反倒成了一块啃不下来的骨头,着实令人嗟叹,曹景还听父亲提到过,林公极擅长识人,在用人之道上颇有建树,他不仅收用武将,还举荐文官。   不过大启覆没后,他也被东越的开国皇帝视为头号要诛杀的前朝臣子,后来更传其被围剿于麻城东,万箭穿心而死!   “殿下为何觉得会是林公?”曹景说道:“当年他死亡传出,父亲还曾祭祀于他。”   秦风顿时想到萧令瑶在那夜见到那虬髯客后突然手指轻颤,激动莫名,想来那时候便将此人与定国公联系到一处,此人如此勇猛,若真是他,便是天不屈奇才!   萧令瑶说道:“他后颈处有一道极深的伤疤,定国公当年在战场上险被人割颈而亡,最终命大活下来,后颈的伤痕却因此而留,且此人虽是虬髯满面,一双眼睛却有如铜铃。”   据说他在战场杀敌时双眼始终瞪大如铜铃,令敌军闻风丧胆!   “若他们前来寻我,我必定将他们引至你身边,只是阿弟。”萧令瑶正色道:“他们护你,是要护你离开隋城,而非帮你在东宫夺得一席之地。”   “阿姐,我在宫中呆了这些时日方知你这些年不易,也知晓自己几斤几两,我根本不是那块料子,如今只图不拽阿姐的后腿便好,若是能撤,必定离开这鬼地方。”   秦风讶异地挑了挑眉,没想到呀,未来的小舅子对自己的评价很是公允,他走过去说道:“不仅如此,你出府后难免有些权臣不会把主意打到你头上。”   “你如今无权无势,看上去也不受陛下宠爱,这样的皇子倒是能成为傀儡的好苗子,你这皇子府的大门除了我们以外不要对任何人打开为好。”   若左平道听到此话只怕能呕出几口血来,秦风一语就将他想打开的门给关上了!   赵伦虽是仍不适合秦风的新角色,也认同地点头,如今出宫就让他欣喜万分,又与阿姐团聚,心里那点别扭也就不值得一提。   此时的隋城街市大开,街道上热闹非凡,正休婚假的宋清明带着妻子柔姬公主出行,为免尴尬,随行的还有妹妹宋明月。   洞房夜在那种情况下圆了房,宋清明第二夜便与柔姬公主分榻而眠,好在房间除了婚榻外还有一张小巧的贵妃榻,仅供一人而眠,宋清明这几日均是卧在那处。   柔姬公主似知道他的心思,也不多说什么,白日还与他扮作一对恩爱夫妻,她性情温柔,说话轻声细语,惹得宋夫人与她对话时都不由自主地放轻声音。   宋明月更是喜欢这种毫无攻击力的小嫂子,成天嫂嫂叫个没完没了,小姑娘的声音甜腻,又懂得分寸,柔姬公主看向她时总是带了几分羡慕的神色。   此时夫妻带着宋明月坐在马车里,南瀛国献来的两名侍女跟在后面的马车中,原本是要马上打发出府的,毕竟敢裹挟主子的下人宋府容不得,可惜她二人毕竟是南瀛人。   两国会谈尚未结束,也只能暂容他们留在府中,宋夫人知晓后便安排画眉贴身照顾柔姬公主,将那两人排挤出去,又着另外三个丫鬟盯紧那两人。   宋明月不谙事世,不晓得这位公主入了宋家会给宋家带来何种隐患,此时正双手撑在下巴处看着两人中间仍能坐进去一人的空隙,果真如她所想,大哥是块木头桩子!   为何还有男人能抗拒柔姬公主这样的美人呢,分明是我见犹怜啊,宋明月痴痴地想到,假如他是男人,恨不得天天粘着这美人才好。   柔姬公主看着走神的宋明月,轻声说道:“听闻隋城有间专卖点心的铺子很有名气,我想去买一点来尝尝,妹妹能不能带我去?”   “嫂嫂说的是玉香楼吧。”宋明月说道:“就在前面不远处,不过嫂嫂还是让大哥带你去吧,你二人方才是夫妻,我只是你的小姑子罢了。”   “小姑子也是一家人,何必分得这么清楚,你大哥他……”柔姬说着低下头,揉着手里的帕子:“他最近不喜在人前出现。”   罪魁祸首宋明月不知其中原因,只嗔怪地看了一眼不争气的大哥,在前方拉着柔姬公主下车,玉香楼里的人格外多,两人走进人群时,那画眉立马跟了过去。   两名南瀛国侍女正要尾随,宋清明冷冷地说道:“有画眉就够了,你们在这里等着。”   玉香楼里的队伍长,柔姬公主为避嫌戴着帷帽,片刻后便为难道:“明月,嫂嫂肚子有些痛,你暂且排着,嫂嫂去寻净室。”   宋明月看着这冗长的队伍,若是她陪柔姬一同离开这队就白排了,只能点头:“好。”   柔姬眼底划过一抹笑意,甚是怜爱地拍了拍宋明月的头转身离开,不过顷刻功夫,等宋明月再抬头时就已经找不到她的身影。   柔姬迅速到了玉香楼的后院,迎面走来的伙计对她的到来并无异状,反而伸手指了一下楼上,她快速地奔上楼,推开一间房后将目光落在来人的脸上——使臣千大人。   “奴婢见过千大人。”柔姬自称奴婢,千大人却面不改色地看着他们南瀛国的公主,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柔姬则视而不见,快速地说道:“奴婢时间不多,千大人。”   “听闻你用一个谎言就让宋尚书与你圆了房,不愧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人。”千大人大咧咧地坐在软榻上,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分明是自己服的药,却推给了侍女,高明。” 第561章 做长线   柔姬没有应声,语气不复平时娇柔,颇是冷静地说道:“元帝精明,让宋相退出会谈,此番柔姬并未拿到什么情报,还请千大人原谅。”   千大人脸上的笑意没有散去,但其中却有几分愠意:“元帝何止是精明,他不肯纳了你,也不肯给皇子,我们最后的底牌镇侯世子也没有成事,你进宋家确实让我们始料未及。”   “宋尚书在工部任职,与南瀛交集不多,若大人觉得宋家无利用价值,奴婢想办法死遁了就是。”柔姬的话语异常地冰冷,终于让千大人的面色好看了一些。   “不,不,不,宋清明虽是无太大的用处,可唐相一死,宋洛可是如今唯一的相爷,大小国事东越皇帝都要与他相商,眼下他们防你也在情理之中,可若你表现好的话……”   人的戒心会在平和的情况下慢慢散去,总有一天,宋家人会将柔姬视为家人,待到那一日,柔姬这枚棋子才真正地嵌入东越。   柔姬埋首,面无表情地说道:“奴婢听从千大人安排。”   “下去吧,别让他们等太久,以免生出疑心,你现在好生地做宋尚书的温柔娘子就好。”   柔姬点头应允,戴上帷帽后迅速下楼,只等他一离开,另一人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千大人立马下了榻,来到此人面前:“大皇子。”   此人是使臣中不惹眼的一员,却是南瀛国的大皇子,也是最有可能登上南瀛国皇位的皇子,千大人一改对柔姬的态度,变得格外殷勤:“此女是从小就培养出来的探子。”   “父皇能在这么多人当中挑选她做这公主,定有她过人之处,本王以为那宋清明不会碰她,没料到她一招就瓦解了宋清明的防线,可惜只能做长线。”   “大皇子说得是,东越的狗皇帝死咬着关税不放,半分不肯屈服,如今两国虽是通商,但东越出口到南瀛的商品更多,若我们提升海上贸易税,可以狠狠地敲他们一笔。”   楼上两人的说话声音越来越低,楼下,柔姬整理了衣饰迅速回到玉香楼里,宋明月见到她回来眼睛都亮了起来:“嫂嫂,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柔姬一怔,她原本还担心去的时间太长引来怀疑,这丫头竟是这般相信她?   “人多。”柔姬重新回到队伍里,面色依旧是地般温柔和善。   宋清明守在马车外面等着自家娘子和小妹出来,但看着里头攒动的人头就知道今个没那么快,欸,有这功夫,不如去看公主曾经送他的前朝孤本。   “宋大人。”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见到边上马车上走下来的两人,宋清明瞬间来了精神,忙走过去道:“秦公子,冷公子。”   秦风抬头望了一眼玉香楼,立马反应过来:“这是陪女眷出来?”   “正是,偕夫人与小妹一同出来,她二人进去排队了。”宋清明似笑非笑道:“进去半个时辰了也没见出来,想必今日人太多。”   “相逢不如偶遇,在这里干等着做什么,不如去对面茶楼边饮茶边等着,让你的下人们候着他们就好。”秦风大咧咧地揽住宋清明的肩膀:“还是你如今是二十四孝老公了?”   “老公?”宋清明不解道:“此为何意?”   秦风难得调侃宋清明一回就翻车,赶紧往回找补:“口误,二十四孝夫君,如今城中关于你与柔姬公主的话本子卖得火热,冷面郎君与温柔公主的故事敲碎了不少姑娘的芳心。”   萧令瑶在边上忍俊不禁,宋清明面色不怎么好看,赶紧拉着他们进了茶楼,待到二楼靠窗的地方坐下,萧令瑶看着对面的玉香楼,扫向对面二楼窗户,眸光微变。   看向对面因为话本子还在窘迫的宋清明,萧令瑶在心中缓缓摇头,同时也震惊了一把。   再想到他说进去玉香楼里排队的柔姬公主与宋明月,不禁道一句宋府已经不干净,她手指在桌上轻轻叩着:“柔姬公主是南瀛人,倒也知道玉香楼的点心好吃,可是你们提及?“   “不,是她主动提及,邀请小妹一同前来。”宋清明老老实实地说道。   秦风以为玉香楼在东越的地位就相当于稻香村,但成品肯定更好,这年头又没有添加剂,所有的一切都原汁原味,城中不论男女老少都极为追捧。   他当初搞餐饮时为了避开与玉香楼竞争,就避过点心铺子,鲲鹏商行到现在也没弄,后来底气足了,又嫌点心铺子的利润太低,改走高端路线,就更不做了。   现在看着玉香楼里人声鼎沸,秦风倒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比起点心,还是即将要上线的婴儿床与婴儿车更能牟利,现在他就图个短平快。   秦风满脑子的弯弯绕绕,对面的萧令瑶心思则更远,只有宋清明呆呆地看着楼下。   秦风回神时便想到等女朋友或媳妇逛街的男家属,宋清明现在再形象不过,就差挎个女式包包拿个手机,道具缺失不要紧,这熬得快头顶冒烟的怨夫形象是有了。   想到那柔柔弱弱的新妇,借着萧令瑶又是男装打扮,秦风如同郭士通上身,拍着他的肩膀说道:“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不知宋大人那一晚感受如何?”   宋清明惊得手中的茶水险些泼出来,想到他与柔姬的一夜,尴尬得满脸通红:“我与她情况特殊,她,她那侍女竟给她下了虎狼之药,我也是为了救人才……”   啧,秦风只想随机一动想要八卦一把,竟震出这么个猛料来,想到曾经碧水阁的事,秦风的脸色一拉,区区的南瀛国公主侍女敢给公主下药,这特么什么事!   还最受宠爱的公主,这不就迎头一击,破了?   这么一想,都不知道这柔姬的公主身份是否货真价实了,要么是不受宠的一位,要么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女子冒充公主。   宋清明夺了姑娘的清白,这几天也是忐忑不安,他原打定的主意是做个假夫妻,坚决不沾人家的身子,现在肉也吃上了,清白也给他毁了,他这老实人心里难受得很。   难得遇到他俩,宋清明把那晚上的事嗑嗑巴巴地说了,不要说萧令瑶有女人的直觉,连秦风都觉得不对劲,这事听着怎么像是宋清明被强上了? 第562章 不干净的玉香楼   秦风嘴角都翘起来了,看着愁眉苦脸的宋清明赶紧又压下去,再一瞧对面的萧令瑶,这姑娘是真把自己当男人,居然听得津津有味?   “我当时想着叫大夫,可她说新婚夜或是传出去她服了这种药物岂不是清明尽毁,且两国会谈正在进行,此事若是闹大了也不好,我想着也有道理,就,就那般了。”   宋清明的脸臊得通红,恨不得拿茶杯挡住自个的脸才好,秦风在心里咂了一下舌,欸,技术宅就是技术宅,这么一听,这柔姬公主根本不是表面上看的那般柔弱可怜。   新婚夜,现场可不止她的丫鬟,宋府的下人是死的么,只要她大声疾呼这药能喂得下去?单挑人数来说宋府的人可比她带的人多多了,区区的两个南瀛国丫鬟还能左右主子?   若是那两名丫鬟真是个中高手,行,那为什么不让叫大夫,依宋夫人的行事肯定会偷偷地叫来大夫解决了,难道会把儿媳妇的丑事宣扬得到处都是?   秦风心道若是自己能轻而易举地破解,奈何面对柔姬公主的是这工科呆子,就这么把他拿捏住了,洞房一夜是销魂,可惜后患无穷。   秦风双手抱在胸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宋清明:“宋大人看来对我见犹怜的女子没有抵抗力。”   柔弱的女子极易勾起男人的保护欲,这柔姬分明是掌握了宋清明的弱点,他生得善良又公正,极易考虑别人的立场,把自己弄得柔弱无助,宋清明就心软了。   若这柔姬公主包藏祸心,宋家迟早要被她坑一把!   一想到这里,秦风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他对宋清明是有私心的,一开始接触他确有与工部做生意的盘算才有意示好,可后来接触下来,对宋清明钦佩更多。   有本事又谦虚为人又廉正的好官太少了!   秦风早就转了那点私欲,真心想与他结交,眼下发现这位被柔姬牵着鼻子走,心下既担忧又恐惧,毕竟唐家那样的存在也能被玩下马,何况心思要浅得多的宋家。   说句难听的,就算南瀛拉拢不了宋家,毁了皇帝的左膀右臂也是收获,毁一将毁一官都是对东越的损失,元帝手下可用的人才本就不算多,绝大多数都在摸鱼。   宋清明突然发现气氛变得沉重,正欲开口,萧令瑶提醒道:“夫人与宋小姐出来了。”   他只好压下心头疑惑,与两人道别,匆忙下去找人,萧令瑶看着秦风的脸色,笑道:若是郭参将在此定是不同气氛,瞧你,把宋大人那点旖旎心思都破坏得殆尽。”   她随即看着对面二楼的几盆花:“秦公子有所不知吧,这江湖上有一套联络暗语,对面玉香楼摆放的三盆花摆放的位置意味着——无尾,意味对方并未被跟踪。“   秦风眉毛一皱,眼神幽幽地飘到她身上:“啧,你们女子真是无情,上回还叫夫君,今日就叫公子,真是翻脸无情,刚听了别人的洞房,你就没有半点愧疚?”   萧令瑶喉中一哽,幸好后来练习好久,今日听到这话也不像之前那么脸红,还能做到淡然处之,只是想到两人第一次洞房真像是梦一场:“便是有,也只是愧对你的手罢了。”   被反将一军的秦风差点喷出茶水来,以后这种话还是让她少听吧,等她水平精进了还得了,当下言归正转道:“你的意思是玉香楼不干净?”   这玉香楼可比他穿过来的时间要久,在隋城都开了数年,秦风脑子活,一细想便晓得不对劲,柔姬主动要求到玉香楼来,楼上偏摆出暗语,这是有猫腻啊。   ” 这暗语也是我刚在栖落山庄学的,或许有出入,也有可能是巧合。“萧令瑶骨子里还是谨慎,不敢直接下结论。   好家伙,这若是真的,还是宋清明亲自送她来的,这要是让元帝晓得了,就够宋清明喝一壶的,怨不得宋家知道要迎娶这位异国公主后愁得跟什么似的。   除了要耗费不少银两,娶亲要变穷外就是担心这一遭啊。   说来也巧,下一刻秦风就见到玉香楼里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他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千大人,这下恰 验证了萧令瑶的说法,秦风哪有喝茶的心思,茶杯一放,咬牙道:“这事我管。”   “先查查这柔姬的底如何?”萧令瑶无异议,说道:“乱起来说不定对你我有好处。”   秦风思忖了一下,看着楼下宋府的马车,宋清明把人给睡了不假,但如今克守着距离也是真,柔姬公主上马车的时候他站在边上尴尬得很,还是宋明月把人扶上去的。   真是一点不懂得怜香惜玉,秦风心中叹着,看那柔姬一举一动都娇得可以,不禁打了个寒蝉,这种类型还是不对他的胃口,他还就喜欢大女人型的,能和他并肩而立的。   宋清明这种大直男恐怕就吃柔姬这一套,要是萧令瑶所猜为真,这公主今日来玉香楼并不单纯,难道真等着宋清明被攻陷?   秦风眼珠子一转,萧令瑶就知道他想到招了,果不其然,“最近拿着那地形图正在做规划,可我并非擅长此道,趁着宋大人有婚假,我拿去请教他正好。”   这不就有了登堂入室的合法理由了么,萧令瑶拱手道:“秦公子思虑周全,在下佩服。”   秦风哑然失笑,今日两人心情都大好,只是下楼时听到有人在议论唐家的事,说是唐相的尸首已经被领回去,唐府的招牌没拆,但门前冷清,秦佐怀回去帮忙操办后事。   “你们是没瞧见,抄家那日抄出来的夜明珠有这么大颗,敢情也是个深藏不露的贪官。”   “陛下仁慈,才抄了一半的家产,可真是便宜他们了。”   “可不是嘛,就算没了官身,唐家人靠着那一半身家也能安稳度日,哪像咱们呢。”   “要不这科举挤破头,想着法子也要做官。”   “之前还觉得这唐相是被陛下冤死的,如今看来果真是不干净,陛下对他算仁慈了,咱们东越有福,如今又少一员贪官。”   秦风听得分明,心下直笑,他精心布局,唯恐走错一步,结果倒让元帝借题发挥,虽有林公等人乱了一手,可元帝棋高一招,半抄家就打消了百姓的疑虑,给自己谋了名声。   至于世家们对元帝是何想法,秦风不得而知,虽道不同却是殊途同归,唐家完了犊子,这就是他秦风所愿,至于唐红英,生不如死,得让她好好瞧着破败后的唐家就是那落水的狗! 第563章 新的生财之道   至于秦佐怀要顾及脸面去操办岳父后事,此事与他无关,别说他已经出府,就是仍在府中,他与那唐相可没有半点亲缘关系,用不上他披麻戴孝。   剩下一个唐红英,姨娘收拾她绰绰有余,无需他多手,唐家的事,就此翻过。   秦风身心轻快地与萧令瑶走出茶楼,对面玉香楼里依旧是人头攒动,纵是香气扑鼻,两人也没有去凑热闹的打算,玉香楼门前停了不少马车,街道份外拥挤。   人群涌动中,两人被动地被人群带着往前走,一时间仿佛又回到了放榜那日,萧令瑶嘴角挑起,悄然抬肘让他离自己远一些:“当心则个,省得让人误会了去。”   “大不了是以为我这前驸马经不起丧妻之痛转了性子不再爱娇娥,”秦风晓得她故意调戏自个,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从何处学得那暗语?”   “柏泽远所教。”萧令瑶说道:“据说这套暗语知晓之人并不多,这玉香楼才胆子这般大,想不到会被人看穿,若非巧合,这玉香楼藏得可够深的。”   秦风心下有数,玉香楼怕是南瀛国设在东越的情报点,他借红羽楼敛财敛情报,南瀛国也不遑多让,他与那南瀛人倒想到一处去了,赚钱敛情报两不误。   待到停放马车处,秦风与萧令遥齐齐上了马车,今日本就是秦风接她过来,芸姑有要事处理也未见到赵伦,横竖赵伦请了玉香阁打理他的皇子府,总有见面的时候。   坐在马车里,萧令瑶看着隋城的街道,阔别四个月,隋城的变化并不大,但情势却是大变,陈家没落,皇后呆在冷宫不得出,陈家上下退出官场。   唐相身死,唐府败落,就凭唐相那幼子的本事想要重振唐家,痴人说梦!   至于白北堂,此番他会否遭受唐相牵累还不得而知,此人倒也不必放在心上,陛下定不会相信背叛之人,无忠无信,如何信之?   陈、唐、白三家如今都不足为惧,萧令瑶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秦风看着她时而长吁短叹,时而如释重负,只是倚靠在马车里默不作声,马车在前方转弯疾驰,恰好经过那镇北侯府。   撩开布帘,秦风见到那高悬的“镇北侯府”牌匾,恰见到那陈伯远从府里走出来,如今已经是参将的陈伯远身着武将官服,倒是显出比以前像样的姿态。   对上秦风的眼神,陈伯远猛地停下脚步,双手抱在胸前,还是那副眼高于顶的德性。   秦风收回眼神,嗤笑一声,犯不着,横竖他是要走的人,只是镇北军若是押到苦崖的话,苦崖能撑到何时?秦风的手指拂过手背,眼神黯了黯。   再说陈伯远看着秦风乘坐的马车走远,闷哼一声,显然没把秦风放在眼里。   以前秦风尚是驸马他都不屑一顾,如今仅是皇商与五皇子义兄的身份,更不值得他关切。   那五皇子连个封号都没有就被打发出宫,可见其在元帝心中也不过如此,令他忌惮的终究是二皇子与三皇子,唐相为刺杀大皇子背了锅,他也安心当值。   周晋送世子出来,参将当值自是不能带随从,周晋压着嗓子说道:“世子一举一动都在陛下眼中,需得当心才是。”   “他视本世子为质子,但何尝不是给了我们机会。”陈伯远低笑道:“本世子若不在都城,岂有下手的机会,先生不必多虑。”   陈伯远毕竟是世子出身,当值那伙食根本入不了他的口,午时趁着休息的空当折回镇北侯府用午膳再返回当值,周晋也曾规劝,陈伯远哪里听得进去。   自从刺杀大皇子得手又未被元帝察觉,陈伯远俨然得意忘形,周晋恭送世子离开,却是双手束在身体两侧,微微摇头:“余觉己之稚如反掌,焉能成大事。”   与陈伯远隔空相遇,秦风才记起这大皇子被杀的事,元帝表面上是给了定论,百姓也知晓此事与唐相脱不了干系,虽是最终定罪未提到此事,民间依旧议论纷纷。   也不知道元帝是否就此放过还是着大理寺或飞龙军继续追查,秦风十指扣紧,提醒自己要事第一,除去宋清明的闲事外,其余事暂且放到一边。   马车在天香阁前停下,萧令瑶撩开衣摆正要下车,突然玩心大起,折过身来在秦风额头亲了一下,目不斜视地下车,得意洋洋地进了天香阁!   荆无命回头看到秦风端坐如松,费解地看着迈入天香阁的殿下,怪,他俩忒怪了!   秦风摸了一把脑门,两辈子加起来都算是活了好几十岁的大直男让一个十七岁的姑娘调戏了,这感觉居然还挺不赖:“走了。”   “东家,咱们接下来做甚?”荆无命忍不住问了一句。   秦风懒洋洋地靠在马车上,说道:“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撸钱要紧。”   荆无命快愁死,他实在听不懂何谓撸钱,但自打晓得殿下站在他眼前都没认出来,还以为他二人有龙阳之好后就不敢随便开口问。   秦风眼下撸的除了现有业务的银两外,便是与内务府、三大皇商合作的商品,再就是与楼大师合作的婴幼儿系列,除此以外,他又与瑞王一道发现了新的商机。   提到瑞王,秦风晓得他现在苦闷,也知道他对姨娘那点不可说的心思,但难得的是瑞王晓得以自己与姨娘的身份在东越国根本无法走到一起。   是以他从未对尚未拿到放妾书的姨娘说过任何一句表示好感的话,且从种种迹象看来,瑞王是准备把这份心思彻底玩成单恋。   若说有谁在这单相思里得到好处,就是他了。   眼下这条生财之道便是瑞王提点,最近元帝接连抄了水师督军何拥与唐相的家,唐相家虽是只抄了一半,但所得可不比被整锅端的何家少。   这些被抄的家产按规定都由内务府接收,现银、银票及珠宝玉石那些直接归进内库,剩下的诸如他们打理的生意、宅子、田地则要由内务府酌情处理。 第564章 路走偏了   这中间说来就有门道了,这些不能直接归进库的财产看似值钱,但对内务府来说极耗神,需要人打理不说,还要自负盈亏,自己名下的生意都做得劳神劳力,还要管这些?   是以内务府有条不成文的规定,能入库的入库,不能入的卖掉折现,且这种被抄过来的价钱比外面要低不少,只要有门道买到转手一卖便是赚到。   秦风以前哪有摸到这些东西的门道,依瑞王说这样的好处也只有与内务府关系好的官员才有机会出手,瑞王如今把秦风都当成半个儿子看待,把消息透给他。   如今是摆在他面前任他挑选,剩下的瑞王再拿去处理了。   秦风不得不佩服瑞王,为了虚无缥缈的念想能爱屋及乌到这个份上,可惜姨娘那边只想着离开太傅府,对这位瑞王仅是几面之缘,谈不上任何好感。   是以秦风到内务府见到眼下乌青的瑞王时,心底的那点同情心更浓烈,倒是瑞王兴奋地招呼他过来,大咧咧地将一叠田契、宅契扔到他面前:“你自个挑。”   秦风也不客气,对炒房子炒地他早有心得,哪些宅子好出手最清楚不过,只是做人要留三分余地,不能把所有的便宜占光了,瑞王给他脸,也不能一次性把脸面用光。   秦风挑了一阵子,把位置好的、收成高的宅子与地挑了一部分,把位置一般及位于较远的田地也挑了一批,算是好坏参半:“多谢王爷关照。”   “横竖也要便宜别人,还不如便宜自己人。”瑞王懒洋洋地看着他挑的契书,眉头皱起:”傻小子,怎么还挑这些难弄出去的?”   “王爷说笑了,在隋城哪有卖不出去的宅子和田地?”秦风说道:“下官就是拿到也是转手卖掉,毕竟田地要养庄头,还要候收成,下官可没这耐性,是以接手过来倒腾一手就行。”   毕竟现在巴不得多弄些银子到苦崖去,还得防着元帝随时加税抽血扒皮。   瑞王顿时恨铁不成钢:“你这下手太轻,真不像那些人,若是换成别人过来,这些位置好的宅子还有得剩?你这小子庆幸没进官场,否则让人把骨头嚼碎了!”   秦风自知东越官场有多复杂多变,当初也是有自知之明:“下官这点资质也就够捞点黄白俗物,其余的不作他想,对了,下官上次又造访孟女官,她与英婆将去云游。”   “云游?本王那老姐姐真是利索人,过着这闲云野鹤的生活,自在啊。”瑞王丝毫没有半分怀疑,倒是满脸羡慕:“欸,可惜本王还得困在这皇宫内院中。”   秦风知道瑞王心结已生,瑞王妃一尸两命是死于非命,幕后黑手是否元帝谁也不敢论定。   时隔多年没有人证、物证,也不过是瑞王一场疑心,只是瑞王的心怕是凉透了,城中流言一出,元帝率先怀疑的居然是他,再加上瑞王妃一事,瑞王现在对元帝还有几分兄弟情?   秦风想到孟女官的交代,说道:“前朝旧臣远离都城也是好事,她虽是隐居,难保有一天不会惹火烧身,这次处置唐相前城中生出的流言应是让陛下十分不喜。”   提到这事瑞王就憋屈,直到最近才揪出说是一群前朝旧臣所为,皇兄找他聊了一次,话里话外均是安抚,又给了些赏赐,但这些也平息不了他内心不满。   此时,瑞王抚着自己的脑门说道:“左平道最近办事也是越来越不利,说是追查到了散布谣言之人,是个大胡子,画像都绘出来了,结果哟,照样把人给跟丢了!”   秦风手一顿,林公被查到了?   幸好,左平道等人把人给跟丢了,想到左平道没逮到人肯定要被元帝训斥,他心下爽快!   “陛下应是不喜有人离间他与臣子的关系,恰又赶在处置陈家与唐家后,这其心可见不轨。”秦风故意说道:“不过,唐家也太富了吧。”   秦风这话锋转得太快了,瑞王爷没跟上趟,顺着他的话说道:“可不是,听说抄家那日被围观,百姓们可都气坏了,尤其那些还曾为唐相抱不平的百姓更是懊恼。”   秦风听萧令瑶说过那日抄家的事,元帝有心让百姓瞧瞧他们同情的可能冤死的唐相压根不需要他们的同情,一下子把民意扭转,这元帝真是玩弄人心的一把好手。   可惜,秦风总觉得不对劲,元帝的路线好像走偏了?   要打造太平盛世,须得以民为本,厉行节约,用人唯贤,平定外患,稳固边疆,而元帝的心思被牵制权臣所左右。   元帝有他的好处,比如他不耽于美色,后宫关系相对简单,外戚势力还不足以震撼朝堂,皇子之争虽有,但尚未发展到玄武门之变那般你死我活,自我克制方面无话可说。   要说别的优点,也有,比如本朝以农为本倒是奉行得不错,如果没有后来提农业税的话。   可惜的的是本朝最重要的选拔人才制度——科举制度为世家所影响,导致进入仕途的大多是世家子弟,朝堂慢慢形成以世家为中心的独大格局,知人善用成为泡影。   宋家父子为何能成为一众朝臣中的清流?还不是因为少见?   另外元帝在国防安全方面做得并不到位,别的不说,明知常家是被构陷,明知水师关系着东越东南海域的安危,却依旧从了世家的愿,将前水师毁于一旦。   如今恶果便出来了,水师不利,南瀛国都能骑在东越头顶拉屎拉尿,被欺负了还送上门给对方送人头,提起来便屈辱,现在还得打海上贸易关税的口水仗。   而在支持文教与律法方面更是做得不到位,百姓读书不易,那愚昧的程度会加重,读书不一定有用,但不读书会影响开化的程度,这教育程度影响着国民素质。   当然,作为元帝来说可能觉得百姓愚昧一些更好?秦风想着想着入了神,脑子里想的是如何把元帝犯过的错在自个身上纠正,不再重蹈覆辙。 第565章 朝堂又变   “喂,小子,你怎么走神了,得了这么多好处,开心得话都不会说了?”瑞王轻咳道:“唐相要办丧事,太傅府忙坏了吧?”   呵,秦风晓得瑞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懒洋洋地说道:“王爷,下官早就自立出户,何况唐相虽与秦府关系密切,但与下官没有任何亲缘关系,下官不用掺和进去。”   瑞王一愣,自言自语道:“这么说来,你姨娘也不会参加唐相的葬礼了,那还去干嘛。”   秦风的脸微变,原来在这算计着呢,他权当没有听见,这样做是无耻了些,毕竟能用市场价格六折的好处拿到这些田地与宅院全是托了姨娘的福,但不能乱了伦理纲常。   别说姨娘没拿到放妾书,就是拿到了,她就是进了瑞王府也不可能成为正妃,两人还会闹得沸沸扬扬,为人所不容,这在东越的环境下就属于惊世骇俗之事了。   瑞王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柳苑,想从秦风这里打探一二也没得逞,好处都白给了?   “秦风……”瑞王正要说话,秦风突然说道:“对了,下官还要多谢王爷替五皇子择的那套宅子,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前王府,改日下官会与五皇子登门拜谢。”   “五皇子满意就好,那是本王皇兄的旧居,自从身亡后那宅子一直保存至今。”瑞王说道:“本王还担心你们嫌那宅子是故人所住,意头不好。”   端王死在元帝之手,就连一众女眷也未得到好下场,其子女更是相继夭折,瑞王想想都觉得心寒,斩草除根四个字,陛下可是做得淋漓尽致。   但若是秦风来看,此举也是正常,既是争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若是留手,难保对方不会伺机反扑,只是同根的兄弟看着会觉得更心寒。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瑞王心底像藏了一头猛兽,自从悟到妻儿惨死的真相后,他心底早笃定是如此,如今面对元帝也不复以往平静。   秦风不准备再延续这个话题,他是带着银票过来的,当下与内务府做了交割,那些宅院田地便归予他,一想到转手起码可赚到两三成,秦风只差当场哼起小曲儿。   瑞王则没有这么开怀,卖了这么大个人情只晓得柳苑不会去参加唐相葬礼,眼睁睁地瞧着秦风揣着一叠契书扬长而去。   秦风眼下可没有顾及瑞王心情的余地,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他回了安定府就交代冯宝先去收了这些宅院田地再迅速卖出去,赚取的差价照老规矩办。   冯宝只觉得东家的本事越发地大了,以前他们就晓得这种抄来的家当有利可图,但哪有他们图的份,此一时,彼一时,东家如今太争气了。   冯宝兴冲冲地办事去了,秦风则拿出那份规划图继续,在古代,超十万人口的城市都十分少见,秦秋战国时期,都城的人口应都在十万左右。   等到了秦汉,都城的人口开始增多,可超过五十万以上,直到隋唐时期,都城的人口正式突破百万以上,但直到现代社会,才有千万人口级别的城市。   如今有了地,且是可以培育农作物的土地,如今又发现苦崖还有一面靠海,更是喜上加喜,靠海又增加了生计的办法,活下去的第一目标可以达成。   那瘴林是一道天然的屏障,但并非不可破,所以才需要火药与兵器的加持以自保,这一件事也正在进行中,秦风的心稍安。   如今要考虑的是未来到底能招揽多少人马,容纳多少人口,并且要考虑到将来的人口增加,是以城市的建筑要根据预估人口和可能增长的人口数量进行规划。   再来根据城市的功能性进行安排,修路是必不可少的,还有学校、医院、消防等机构性的建筑,秦风的思绪大开,手里的笔握上后便停不下来。   荆无命与龙七侯在外面,荆无命看着龙七,小声说道:“东家成天抱着那张纸做什么?”   那张纸得来不易,是元氏与前水师将士们耗费心神得来,龙七领教过荆无命愚笨,淡然道:“我若讲了,你可能明白,不过是东家想从无到有罢了。”   荆无命听得一头雾水,今日在赵伦处也未提到苦崖,其实荆无命听不懂也在情理之中。   龙七知晓苦崖之事涉及重大,既不对五皇子明说便有其道理,毕竟连冯宝都被瞒在鼓里,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秦风准备勾划个基本再去找宋清明,顺便探一探那柔姬公主的底,但那女子来者不善是百分百,可惜宋清明身边缠着这条美人蛇,似还是朵小白花的假象。   宋清明是丁点没觉得今日的行程有何不妥,柔姬心细,给宋夫人带了几份点心,便把婆母大人哄得眉开眼笑,宋明月觉得若是嫂嫂有孕,只怕家中再无她的地位。   宋家对这位异国公主的排斥心理不知不觉淡了许多,柔姬以为长此以往迟早会成为宋家人,方才与千大人会面时,她着实担心因为探听不到任何信息而被撤走。   在宋家呆着可比去执行其他任务或是返回南瀛要舒服得多,这宋家上上下下就没一人是他的对手,唯一值得提防的仅有宋相一人罢了。   不过公媳不比婆媳,日常接触不多,柔姬看着眼前宋夫人的笑颜,垂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在她身后,两名南瀛侍女低头,一言不发。   隋城的风波暂时平息,如今唯一的悬念便是两国会谈的结果。   因为双方陷入胶着,百姓一时间也听不到什么风声,随着唐相下葬,太傅夫人回娘家帮着母亲料理后续之事,唐家的事情也在隋城中慢慢平复下来。   随即又有一件事情让众人惊异,那便是陛下宣布废黜左右相,仅保留丞相一职,白北堂依旧为副相,与宋洛一道在延西殿内办公。   此诏令一出,别人且不说,白北堂只差对左平道磕头拜谢,若不是他半夜来访拦了他一道,他恐怕自作聪明地自请辞去副相一职,哪能保留如今的富贵? 第566章 又出母老虎   白北堂虽是眼红宋家的水涨船高,宋洛如今为东越国唯一丞相,他始终低了一头,但比起被废黜官职可好了不少,以往是左相副相,如今是唯一的副相,也算升职了。   一时间白北堂恨不得拿左平道当救命恩人,对他比对亲儿子白连州更热切,或是左平道此举证明了他的前瞻性,原本对扶持皇子本就有意欲的白北堂还真考虑起了五皇子。   白北堂的心思变动无人可知,文武百官只道平时连与百官们交往都不屑一顾的宋相居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过宋家一如既往,那府门紧闭,照旧不迎客!   元帝知晓后还在朝堂上问了一句,宋洛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称公事可至延西殿寻他,至于私事,他后院有夫人得需照顾,不欲应酬怠慢夫人。   此话一出,众人称隋城出了两个妻管严,一说是那武安侯,一说便是宋相,武安侯夫人背这名声已久了,倒无所谓,宋夫人听闻后气得摔了一只杯子,这是拿她挡箭呢。   宋夫人的名声被夫君毁得一塌糊涂,成了母老虎,索性也不出去与各位夫人应酬,实在迫不得已才出去几回,都要听其他夫人酸她驭夫有道,她只能心里苦。   别人不知,她还不知晓那对父子都是有主心骨的人,敬她是真,怕她是假,结果这声名全让她给背了,好在还有武安侯夫人与她做伴。   元帝并没有追究唐相旧事,此一举让多少彻夜难眠之人终于能睡个安稳觉,其中便有那二皇子与媛贵妃,贵妃哪有不知道自家儿子干的勾当的。   听闻唐相卖官倒腾私盐被查,媛贵妃差点没绷住,若是往下深查,旧案翻出来,只怕把他们现在干的事也翻出来。   上回她仅是想找秦风打探一下他名下镖局的分布,说不定有可利用之处,毕竟一个前驸马还能拿捏不住?结果 还未成事就被洪公公把人拦了去,事后又被元帝敲打了一番。   媛贵妃吓得不轻,按理说她尚未向秦风提及什么,元帝不应该知道她在盘算什么才对,可那一番话又分明在暗地她做的事皆在陛下眼中,一时间媛贵妃哪敢再找秦风。   后来又听说唐相早年卖官倒腾盐引的事被揭发,陛下有可能往下深查,吓得二皇子进宫与她商议,母子二人心中忐忑,唯恐是外家那边被抓了现形。   众人都在关注唐家动态时,却无人知晓二皇子母子度过了怎样的一段阴暗日子,待到唐相下葬,元帝并没有往下深查,就连举证的白北堂都保留了副相之位,他二人的心方才落下。   只是经这一事,媛贵妃彻底打消了拉拢秦风的心思。   对此内情,秦风从头到尾不知晓,不晓得唐相出事还替他省去了一桩麻烦事,毕竟如今的他更急着赚、转移和设计,像媛贵妃这号人物,真与他接触,他也不会沾。   管多宋清明一人的闲事那是有交情在,其余事其余人都得再看看。   前事突然告一段落,秦风也算彻底放下前事,有条不紊地开始推进与楼大师的合作,立马隋城就发现久不在都城走动的楼大师突然与秦风来往甚密。   紧接着鲲鹏商行便推出了一款婴儿车,其形状为手推车,前方却可以放置婴儿,且上方设计了遮阳罩,可收拢,可遮阳,婴儿车底部又何放置物品,车把手上也可挂物。   那木轮经过防滑设计,在平坦的道路上也能增加摩擦,不至于失控,这也是楼大师提出来的建议,楼大师与秦风共同设计而成,且定了一日做新品发布会。   发布会定在玉春楼,来的人可不少,当日才发现除了这婴儿车外,还有一款设计得精巧的婴儿床,这婴儿床的边沿可放下,顶上设计着挂钩,悬挂着木制的玩具。   这两者都能折叠,极是方便,楼大师久未露面,一出手便是便民类的设计,面对众人恭维,楼大师却是摆手:“主设计并非老朽,而是秦公子,老朽只改进了轮子。”   一番话引得众人大笑,秦风倒也没有否认,说道:“楼大师接下来会设计其它产品,此乃一个系列,还请大家多多关注。”   秦风今日借鉴的正是产品发布会,展示,邀请潜在客户试用,售价虽是贵了些,但隋城能买单的人不少,秦风丝毫不担心售不出去。   果然如他所料,不少贵夫人抱着孩子前来试用,解放双手的感觉不要太好,平日虽有奶娘和下人照顾孩子,但哪有做母亲的不想亲自料理的,可惜出身太好又娇气,受不得累。   有了这婴儿车与婴儿床就可以随时与孩子亲近,一时间订购者不比那佛跳墙时要少。   原本楼大师对秦风的定价颇高还有些怀疑,结果见到火爆的下定现场,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秦风心下有数,做高端市场最大的好处便是不必冲量也能达到目标盈收。   今日发布会萧令瑶与武安侯夫人一道前来捧场,见得现场如此热烈,武安侯夫人不禁说道:“秦公子是天赐的脑子,这从何处所思所想,竟是连此物也能想得出来。”   萧令瑶不语,却觉得上一个像他这般的人恐怕是浮生阁阁主了,再往前,便是自己的曾祖母,曾祖父自从与曾祖母在一块后想法变了不少,这都是听阿娘说的。   能让孟女官、林公他们推崇的先帝后是她的曾祖父和曾祖母啊,只要一想到他们能让这么多人在时隔多年后对他们恋恋不忘,忠于他们,她心中似燃着一团火。   以往的她以为自己只能做赵伦身后的阿姐,哪怕在发现阿弟并非争权夺利的料子后也不改初衷,直到秦风出现告诉她还有另外一条路走,可与这世间区别开来的另外一套玩法。   他的见识想法,他的财富加上她积累多年的势力,可以做出另一番天地,而不合适的阿弟不必辛苦蛰伏,让各人去往最适合的位置才是最好。   阿娘不在身边的九年,从未有人告诉过她可以放弃眼下的路,转投它路,更不知道秦风认为他们可以将曾祖父与曾祖母未曾完成的版图完成。   起步是难,如今他二人只能藏头缩尾,步步徐之,如可今,倒是有盼头了。   若他需要与他并肩而立的女子,她便站在他身边背后便是,这条路可比以前轻快得多。 第567章 掌中之物?   秦风早瞧见人群里的武安侯夫人与萧令瑶,这武安侯夫人也是要当祖母的年纪,对婴儿车与婴儿床十分感兴趣,秦风主动邀请武安武夫人去试试,借机站到萧令瑶身边。   他二人皮相均生得好,萧令瑶虽个子显得小些但耐不住脸好看,两人站在一起极是扎眼。   宋夫人带着女儿与儿媳过来时就看到他二人,宋明月顿时发出一阵嗟叹声:“阿娘,秦公子与冷公子站在一处简直是太妙了啊,这得迷倒多少姑娘。”   “闭嘴。”宋夫人看着乖巧听话的儿媳,对宋明月头痛不已,未出阁的姑娘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种话来简直是招人笑话,传出去以后还有何人敢来议亲?   宋明月嘟着嘴一声不吭,身边的柔姬公主笑着说道:“东越人才济济,我在南瀛还从未见过这等奇思妙想,这位便是锦华公主的驸马,亲眼所见,不怨得那位殿下心系于他。”   提到锦华公主,宋明月的心情低落了一些,她实在是不懂,怎么突然就传来了公主的死讯,听闻根本没有找到遗体,入葬的也不过是衣冠,兴许,她还在哪个角落里活着?   这对姑嫂无意间谈及萧令瑶时,萧令瑶也在打量着她们,这柔姬果然有一手,嫁进宋家才多久就拉拢了姑嫂,长此以往,必定能在宋家长期蛰伏。   以往觉得陛下精明将此女拒于皇家之外,谁知也是误打误撞,如今宋相在臣子中独大。   这位异国公主偏还爱往玉香楼跑,秦风既说要管宋清明的闲事,她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派了暗卫跟着这位柔姬公主,近些时日,柔姬公主去玉香楼便有三回。   初开始还有宋明月跟着,最近一回仅有她自个,可见宋家对她的提防是越来越浅了。   萧令瑶询问过秦风,为何不主动说破提醒宋清明,可秦风偏说还不是时候,也不晓得他在打什么主意,想到此,她不禁看着正与武安侯夫人谈笑的秦风。   秦风早看到宋家人,今日若不是宋清明非休沐日,他势必要将他拉过来凑个热闹。   那图纸他已经弄得七七八八,正好拿上这半成品前去讨教,至于这柔姬公主么,秦风抬头看着萧令瑶,安抚一笑,柔姬若是以为宋家是她掌中之物,那便大错特错!   宋清明人在工部不假,但等下值的时候便听说秦风今日又搞出了大动静,此番比上回玉春楼里推出佛跳墙的动静只大不小,且那预售制再现江湖。   不过如今说再现江湖也不对,自从秦风推出预售制后,城中不少商户都模仿,早就被各家玩烂了,是以秦风如今还是用产品说话,花样玩得再足,产品才是真拳头。   听得手下人议论,宋清明细问了一番,才知道秦风居然拉到了楼大师联手,这一次可谓打得同行措手不及,婴儿车实在没有,但做婴儿床榻的可不在少数。   也不知秦风玩了什么招数,又把婴儿床榻玩出新花样,想到科举时他做出的双层床榻,当时也是风靡一时,可惜后来拦不住其它商家仿做,但那又如何,秦风如今又出新花样   “大人,秦公子真是商界奇才。”工部侍郎唐大人跟在宋清明身后,忍不住说道:“他手下也是人才辈出,派去汛区的那位掌柜所用的药包发挥了奇效。”   “既是如此,那就以后沿用。”宋清明心下欣慰,不枉他写了那封举荐信:“只是他们要的价钱也要公道,户部的钱袋子如今是越来越难打开了。”   虽未公开,但陛下已经开始扩充水军,同时增加战舰及海上作战装备,兵部如今得到户部的大力支持,其它地方势必要收紧预算,此番在南瀛处颜面扫地,陛下心内也是憋气。   父亲虽未正式参加会谈,但毕竟是唯一的丞相大人,陛下几次召父亲面见商讨对策,要说宋家对会谈一无所知也是假,只是,宋清明想到家中那位,微微握拳。   宋清明回到府上时天已经黑了,府中的灯火比以往要亮,府中的动静也比以前要大些。   自从迎了柔姬进府,府上好像多了几分热闹,明明她是个安静的性子,绝大时间都安静呆着,说话时温温柔柔,偶然有点情绪也只是瞪大眼睛。   这般乖巧的样子引得母亲疼爱,宋明月对她也颇是信赖,至于原本说要打发走的两位南瀛侍女因为会谈陷入僵局依旧呆在府中,只是被画眉等人挤至边缘,在府里无甚存在感。   比起刚入府时的怯意,柔姬明显要自在许多,见到他回来,立马过来亲自替他脱去外衣,宋清明由一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也由得她去了,一边的画眉嘴角翘了翘,偷偷笑了起来。   丫鬟们对这种情形早就适应,也在私下说南瀛的女子本就比东越国的女子更会侍奉夫君,听闻南瀛的女子在夫君离家时必相送,返家时必定会第一时间出现在夫君面前。   如今看少夫人的言行举止恰验证了这一点,他们便看着小大人的铁面在少夫人的柔情下慢慢松动,如今下值后回来的步伐也急切了些。   宋清明不晓得下人们已经脑补了这么多,他们并不知晓自从洞房后,宋清明便成日睡在那张小榻上,再没有登过卧房的主榻,更无从知晓两人怪异的相处模式。   且在他看来,尴尬的仅有他一人,柔姬从头至尾没有丝毫别扭,十分尽职地做他的夫人。   他与父亲怀疑柔姬的身份,从不在府中谈及公事,与她相处时更是寡言少语,若要寻她的错处,也是一个字——无。   她只与宋家人亲近,本应成为她亲信的两名南瀛侍女都视而不见,这样的柔姬简直是新妇中的典范,母亲提到儿媳时都赞不绝口,妹妹更是对嫂嫂友善以待。   察觉到宋清明身体的僵硬,柔姬只当作不知,轻声说道:“今日与婆母、小姑一同去了玉春楼,那位秦公子不愧是隋城风头最盛的皇商,捧场的人极多呢,夫君。" 第568章 赔罪   何止是人多,最后收定金时的场景堪称骇人,白花花的银两跟不值钱一般被收下,只是看着名讳被登记在册,那些夫人就兴奋至极,迫不及待要收到实物。   小半日下来,那秦公子居然就令现场停下来,说是登记的数量太多恐怕无法交货,要等到第一批生产出来看看生产的时间再决定下一批货,就连登记交定金也暂停。   “夫君,你说秦公子此番是为何,哪有送到嘴边上的肉还不啃的?”柔姬的声音令人酥麻,她说完以后,明显感觉到宋清明有几分不自在。   已经这些天了,除了洞房那夜心软为她“救急”,这些天竟真能忍住与她不同榻,更别提再赴巫山云雨,柔姬咬咬牙,婆母和小姑子都臣服了,这男人天性,就没办法了?   替他挂好衣物,柔姬又迎了过来,这一回宋清明终忍不住后退了几步,直言道:“公主慎行,待两国会谈结束后,你我二人会再行打算,我与父亲商量过,宋府并非公主良配。”   柔姬心中一咯噔:“夫君何出此言?”   “你我二人本就是被拉郎配,公主身份敏感,宋家如今也被许多双眼睛盯着,若是强行凑合在一起长久必定生出事端,长痛不如短痛。”   柔姬听得咬牙,真是小瞧了这对父子,她卑躬屈膝到这个地步,他们竟不为所动?!   今遭真是踢到铁板了。   柔姬眼中泪光点点,十分失望地后退几步,语气终于不再软糯:“妾身知晓身份对宋府来说敏感,毕竟两国关系紧张,妾身这样的身份若不招人多想也难。”   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这一招恩师早就教过,柔姬柔嫩的小手揉着眼睛,硬生生地将眼角揉红了,哀切道:“不知夫君准备如何处置妾身?”   “并非处置,我与父亲商量过,送你回南瀛自是不可能,若是让他们知晓你与我和离,想必也会对你的家人不利,是以,我们不会和离,这桩婚事看上去还是如常。”   “我们会在宋府替你单独辟一处院子居住,对外你依旧是宋府的少夫人,待时机成熟你可得自由离去,过自己的日子,不再受南瀛国的裹挟,那千大人总不能一直盯着你吧?”   宋清明越说越顺溜,懊恼道:“只是千不该、万不该那夜我应该叫郎中进来的,而不是亲自替你解毒,误了你的清白,这一点,我要向你赔罪。”   说完,宋清明朝她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殊不知柔姬的脸色变得雪白,眼底是掩不住的嘲讽,此人倒真是君子,分明是被她算计,还一本正经地赔罪。   她这一身柔媚之术是名师教导,在宋清明这里竟是半点派不上用场吗?洞房时他不是因为她的娇媚动心,而是要做好事,做好人?真是……笑话。   柔姬捏紧双手,恨不得掐破自己的皮才好,这宋清明简直是一块榆木疙瘩!   她可不想与宋家切割关系到别处去,别处可没宋家这么好混,好不容易逃过进宫的悲惨结局,岂能轻易放弃,她就不信拿不住这么一个呆子!   “夫君无需向妾身赔罪,东越陛下指婚,你我二人行过大礼,拜过天地,你我便是名正言顺的夫妇,行那敦伦之事本就是天经地义,至于夫君因妾身身份想要弃之,妾身也认了。”   柔姬揉了揉眼角,眼角变得比刚才还要更红些,她的声音不复之前温柔,透着几分疲惫:“此事夫君不必再提,既是打定了主意,那便如夫君所愿,将妾身置于冷院就是。”   宋清明本就是个心软的人,否则洞房那夜也不会被柔姬牵着鼻子走,见到她悲痛莫名,心下微疼,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两人就这么干站在卧房中,好在下人早就打发走。   宋清明是不知道两人所言所行都尽在他人眼中,要说这宋府干净归干净,但要闯进来简直是如入无人之境,此时两人卧房屋顶早让人搬开一块瓦片。   两双眼睛和两双耳朵听着看着底下的动静,这两名黑衣蒙面人正是秦风与萧令瑶是也。   目睹耳闻的刚才的一幕,秦风是直叹气,长此以往,宋清明哪里招架得住这柔姬公主,这位根本就是高段位斩男高手,都是男人,哪能不懂男人的心理。   这温柔、体贴及娇媚一体的女人是绝大多数男人都无地抗拒的,再加上一点主动,那就是女人眼里的绿茶战斗机,可却是男人眼中的女神,完美!   宋清明现在还顾及着柔姬的身份不敢再往前一步,可耐不住柔姬步步为营,这女人可不简单,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哄得宋夫人和宋明月开心,这瞧着宋清明要栽。   秦风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果柔姬从宋家弄不出情报来,那便会走另外一条路——毁了宋家,两国对战除了兵戎相见,还有许多对战的法子,这情报战、贸易战都在其中。   这次东越与南瀛先是水师对阵,其后便是贸易战,而这情报战也在并行,真是精明哪,偏他们运气好,人没塞进皇宫,却塞到了东越唯一的丞相府。   一边的萧令瑶碰了碰他的手臂,眼神里满是兴味,她在后宫九年,那些嫔妃们花招百出,元帝算是不重色了,不也挡不住她们一出接着一出。   还真有几个新入宫的美人得了宠幸,只是没有福气生下皇子,这柔姬是完全拿捏了宋清明的性情准备徐徐图之,难道要坐等宋家倒霉不成?   别说秦风因与宋家的交情不乐意,萧令瑶想到这些年亲眼所见宋家父子如何勤勉廉政,又如何为百姓操劳,这样的人家,岂能让南瀛祸害了去?   想也知道南瀛国后续准备怎么办,就像当年常督军被害,虽是有陛下与世家们的共同助力,一边有心谋害,一方默认,但其中还有南瀛的间人出没,南瀛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此事的结果后来知晓了,东越水师战力下降,新任督军难堪大任,后来的水师将士哪有从前的锐气,军纪不严,再难与南瀛抗衡。   这不正是南瀛的计谋么,只是以前针对的是武官,这回要针对文官,若不能拉拢宋家父子,想必是要想除掉常督军那样让这对父子死无葬身之地。 第569章 视之为至亲好友   萧令瑶还知道在宋洛之前的那位工部尚书是如何送命的,宋洛的上一任接手了皇城城墙修葺工作,工部向户部申请了八十万两白银以供修葺,历经数月才竣工。   万没想到刚修葺好的墙城居然被一场大雪给压塌了,此事让百姓愤然而起,居然出街游行至皇城脚下,高呼着要严惩贪官。   这墙城是都城的护城墙,关系着全都城百姓的身家性命,这前工部尚书居然敢在此事做文章,如何不激起众怒,不说百姓,就是元帝也气得够呛,八十万两白银哪,打了水漂!   元帝大怒,追查下去,工部尚书连同一众负责工事之人均沦为阶下囚,那任尚书更是落得斩首的下场,其家人被发配,其后宋洛才被推举出来,自那以后,工部一直稳稳当当。   宋洛升为相爷后,现在的宋清明更是严苛之人,工部越发得元帝欢心。   但无人知晓,那城墙倒塌是另有人暗中做了手脚,从施工开始就埋好了陷阱,只等到完工才让城墙出事,让当时的工部尚书无力翻身,只能认罪。   比起常督军的冤屈,这位到死都以为自己看管不力才出了这种事,自个心甘情愿上路。   此事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身死的唐相,只因这位工部尚书并不那么听话,才让唐相出手毁掉,唐相不是不想对付宋洛,但这位真是对人对属下都极是严苛,未曾成事。   萧令瑶想到此,只想到柔姬若是想毁了宋家父子可用无数暗招,还要留这女人继续玩?   秦风与萧令瑶对视一眼,两人均从对方眼神中看出打算,秦风轻笑一声,在她耳边说道:“我可没你的身手,下去的时候顾着我一点,咱俩可还没洞房。”   萧令瑶嗔他一眼,迅速扒开屋顶瓦片,底下两人还在拉扯,她真是忍无可忍!   再说宋清明被柔姬的示弱弄得心乱如麻,他说的是另辟一院,但没说是冷落,她口口声声地说着要去冷院,好似他们宋家欺负了她一般,这事要是传出去还得了?   柔姬定定地看着宋清明,他到底是沉不住气,这么快就放出底牌,南瀛使臣可还在隋城呆着呢,心下一笑道:“夫君是连假夫妻都不愿意做,是想将妾身赶出府,妾身的命好……”   哗地一声,没等柔姬的话说完,头顶便豁开一个大洞,宋清明抬头就看到两名黑衣人从天而降,那灰哗啦啦地落到他头顶,他忙避让到一边,正要呼救,来人扯下了面罩。   看到秦风的脸,宋清明惊讶得嘴巴都合不上了,这,这怎么回事,不是说他在玉春楼做什么新品发布会迎各方权贵,晚上不累吗?   “秦,秦公子,你怎么……”   另一边,萧令瑶毫不客气地勒住柔姬的脖子,另一只手执着那月牙刃,秦风一看,行,她不知道什么是颈间动脉,但刀刃狠准地抵在那地方,这地方割开就是大出血。   “宋大人切莫声张,此女可不是你的什么温柔贤妻。”秦风拍着宋清明的肩膀安抚道:“我实在是等不及,不得不出手,先把这祸害按下去再说,晚了就怕来不及。”   宋清明心里一激灵,不敢置信地说道:“你怎么会?”   “玉香楼那天,我与冷公子撞见这位密见千大人,”秦风说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那天他们仅是凭着二楼的摆设猜想玉香楼是南瀛国在东越的据点,并未亲眼见到她见使臣。   不过嘛,秦风看了一眼嘴唇微动却没有辩驳的柔姬公主,便对萧令瑶抛去赞赏的眼神。   很有幸,押中了。   柔姬公主面如菜色,萧令瑶的手劲不仅大还很稳,她能感觉到那利器的冰冷,稍不留神就会被刺入喉咙,声音也失了平时的温柔:“我若死在宋府,宋府后患无穷。”   此话一出,萧令瑶便笑了,一边的宋清明俨然变了神色,柔姬后知后觉,不禁握紧了拳头,她着了他们的道,他们这是逼她露出本来面目!   “南瀛不会派一个混吃等死的柔弱公主过来。”萧令瑶是男人打扮,声音也是如此,但此时透着无尽的讽刺:“公主殿下若是要见使臣,为何偷偷摸摸,弄得见不得光一般。”   秦风咂舌,不愧是也做过公主的人,每句话都戳人心窝子,瞧宋清明这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们……”柔姬公主一不小心失了言后就有些乱了分寸,宋清明是单纯,心善,但不是傻,自己方才那句宋府后患无穷已经有些反威胁的意思,他肯定是听懂了。   “废话不多说,你潜伏在宋府拿的是什么剧本,给我们一个交代,”秦风说道:“宋家上下没有奸滑心狠之辈,你应该庆幸这一点,所以不愿意离开宋家,对否?”   柔姬闭了一下眼,还真有些不好意思看宋清明,她咬咬牙道:“你们方才都听到了?”   秦风心道这女人玩得一手PUA,现在就把宋清明哄得团团转,以后还得了,她要是只想在宋家呆下去还好,若是不安好心,宋家怎么亡的都不晓得。   秦风没看她,转身对宋清明先一躬:“宋兄,请恕在下冒昧出手管你的家事,上回在玉香楼见到这位行踪诡异,我与冷公子日夜难眠,毕竟在下视宋大人为至亲好友。”   “若是宋家因此遭受任何劫难,此生遗憾。”   宋清明眸光里闪过些许泪光,他们千防万防着柔姬,但一直没有抓住她的把柄,他更是稀里糊涂地与她洞房,这夫妻的关系变得尴尬,眼下虽说要将她安排,但于心不安。   毕竟女子名节大过天,要他狠下心来也难,方才柔姬那般说话,的确让他进退两难。   秦风与冷公子的出现真是救了他的大急,他的确不知道如何处理这新妇才好!   “宋兄可要清醒些,这女子是否公主还要另说,瞧她方才那一套一套的,许是在来东越前就接受过专业训练,身为公主要见南瀛使臣为何要偷偷摸摸,还要借宋小姐诡秘行事?” 第570章 来,搜身   “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若无我与冷公子撞破,恐怕宋家上下都要被你蒙骗过去。”秦风这才转身看着被萧令瑶挟持半分不敢动弹的柔姬:“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柔姬看着挟持自己的俊俏公子,语气颇是嫌弃:“就算我不是公主,这位公子就不知道怜香惜玉吗?你手可要稳住了,若是我死了,使团可不会善罢甘休。”   萧令瑶嗤笑一声,都是女子,谈什么怜香惜玉,再说了,“我瞧殿下也不愿意离开宋家,何必苦撑呢,显然在殿下眼中宋家是最好的来处,是也不是?”   都是女子,方才这柔姬字字句句都在卖惨博可怜,宋清明接触过的女子少得可惜,眼底都是犹豫,他们若不现身,这柔姬的妖娥子不断,宋清明就要掉陷阱里了。   柔姬这点手段,后宫的嫔妃们不知道用过多少回,萧令瑶看得麻木,此时利落道:“纵然死不了,让你生不如死的法子大把,这是东越的国土,岂能让你南瀛间人得逞?!”   柔姬的目色微变,宋家人好糊弄,宋家人的朋友却是厉害的,早瞧出这姓秦的皇商头脑不一般,但未料到他有这般狠劲,上来就敢管宋家的家事!   “夫君。”柔姬看向面色沉色的宋清明,未料那月牙刃卡住了他的喉咙:“你叫谁夫君呢?萧令瑶冷笑道:“方才说到间人,你眼皮子都跳了,还想瞒过谁?”   秦风道一声稀奇,萧令瑶不识微心理,可这女人的观察力真是无话可说,他挡住宋清明,一个箭步来到这公主面前:“原来如此,南瀛是该有这样的间人组织。”   要不然多年前如何能将常督军害得满门抄斩?!   萧令瑶与常家有交情,本就替他们憋着一口气,察觉面前这公主有可能是间人,下手更重了些,一把拧住她的手臂绞到身后,咚地一下将压着她的头,狠狠地撞到桌上。   宋清明实在是不忍看,刚才那声夫君叫得他心乱如麻,秦风瞟他一眼:“心疼了?”   “我是心软,但绝不会左右立场,她要于宋家不利,于东越不利,我不会糊涂。”宋清明坚定地说道:“秦公子,冷公子,我信你们。”   柔姬一听嗤笑道:“宋清明,你是不是个男人!”   “我自然是,且是磊落之人,那夜是我唐突,但也是救你于水火!”宋明月憋红了脸,说道:“是你不愿意叫郎中的,苦苦哀求于我,我……”   宋清明懊恼也来不及,只能反手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若是时间倒转,他当去喊郎中!   “宋兄不必如此,那药到底是侍女强灌还是她自行服用哄你洞房且要再说呢。”萧令瑶说道:”女人的花招可多了去了,此女定不是公主,而是南瀛间人冒充。”   萧令瑶俯身,阴冷说道:“若你身份曝光,猜猜会如何?”   柔姬暗道今日遇到狠角色,想在宋家养老都不行,咬牙切齿道:“宋家事与你们何干?”   “此话差矣,且不说我与宋大人的交情,且说宋相与宋尚书均是国之栋梁,岂能容你们南瀛霍霍,你一南瀛间人冒充公主本就是对东越不敬,此事若捅出去如何?”   秦风冷笑道:“我们若是不来,你方才又想扮弱博得同情令他让步,这一招可真是百试不爽,可惜,你奸计注定不能成事。”   柔姬公主真是恨到牙缝里,宋清明后来死活不愿意与她恩爱便罢了,只要呆在宋府,千大人又能如何,宋家如今这枚筹码的价值可是又变大了,东越唯一的丞相啊!   真是半道杀出两只拦路虎,还是两只公老虎,碍了大事!   不待她说话,萧令瑶说道:“不过南瀛既敢派你来,想必已经将你的名字写入皇家族谱,可惜,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南瀛皇室究竟有无你这号公主,细查总能知晓。”   柔姬目色微变,这两人似是有备而来,一口咬定她并非公主而是间人,玉香楼那次她的确和千大人碰面,真这么倒霉被他二人撞见?   “看来是不认了?”萧令瑶看着宋清明道:“宋大人如何想?”   宋清明这时候只觉得毛骨悚然,若她连公主都不是,那便是南瀛埋进东越的钉子,偏这枚钉子被元帝按进了宋家,他一时间头大,越发懊恼与她圆了房。   他受当朝礼制影响,骨子里十分传统,东越国对嫡妻必尊重,嫡庶有别,这柔姬已经是他的嫡妻,又圆过房,他与父亲商议后决定让她暂留在宋府再作打算。   可她若连公主都不是,这是有备而来,说不定就要了宋家的命:“若是间人,宋家必不能留她,依你们二人如何处置?”   萧令瑶按着柔姬,本想搜她的身,想到她如今是扮男装,便对宋清明说道:“且不急如何处置,劳烦宋大人搜搜此女的身。”   宋清明咽了口口水,倒是出乎意料地没有拒绝,极是痛快地走上前,说句得罪了便开始,他倒是规矩,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把能藏东西的地方搜了个遍。   柔姬倍感屈辱地闭上眼睛,宋清明从她身上掏出不少东西,有绢帕,香囊,又从香囊中取出一块奇怪的东西,秦风从医一看就知道:“是迷香。”   寻常良女子身上岂可藏此物?宋清明叹了口气,又去搜她的腰封,里面居然藏着数枚银针,她生得娇弱,腰身也仅堪堪一握,他是知道那地方有多软多细。   可惜这地方却藏着杀人的利器,宋清明缩回手,刚才得亏是冷公子身手好先发制人,若让她反抗,岂不是要杀人?   “柔姬公主就从了吧。”萧令瑶俯身在她耳边说道:“说不定还能保住一命,你如今左右不是,卡在中间不觉得难受么,方才听你所言,可是一点也不想离开宋家。”   “那千大人应不是好鸟,对你能好到哪去,若不能达成他所要求的目的,是何下场?” 第571章 策反   宋清明看着萧令瑶俯身与柔姬说话,毕竟是翩翩公子哥,与柔姬那张小巧的脸凑到一块,看着十分般配,宋清明一时间有些别扭:“秦公子,冷公子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哦?”秦风才反应过来,这丫头离人家媳妇也太近了!   宋清明叹了口气:“就算是间人,也毕竟是我内人。”   秦风心中大笑,轻咳道:“冷公子且要注意男女大防,宋大人与她可是过了明路,是名符其实的夫妻,你且是未娶新妇的公子,岂能挨得如此近?”   宋清明听他故意咬着“名符其实”四个字,晓得他是在暗讽自个稀里糊涂和柔姬圆了房的事,尴尬得脸微红,秦风反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你对女子了解不深,栽了也在情理中。”   “你如此谨慎,可是对女子十分了解?”宋清明倒不是呛他,只是狐疑:“听闻你尚公主前也未有过妾室通房,一直以来也就公主一妻罢了。”   这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个的脚,这宋清明真是该清明的时候不清明,该糊涂的时候不晓得涂过去,萧令瑶的余光扫过来,心中也是怀疑,秦风调情时可是相当熟练,为何会如此?   只是眼下哪有空当深思,萧令瑶示意秦风寻来绳索将此女绑了,顺势将其推到榻上。   柔姬现在是有苦难言,还想和宋家慢慢来,偏让这两人横插进来搞乱所有事情,她端坐在榻上,沉默不语,方才这位冷公子的说话她听得清楚,怪只怪她不知头上有人!   宋清明好糊弄,这两人鬼得跟人精似的,三言两语间已经察觉她不舍宋家,又识破她间人的身份,此时唯有苦笑道:“三位准备拿我如何处置?”   “处置不了。”秦风断然道:“南瀛与东越会谈尚未结束,岂能让南瀛公主在此时出事?”   柔姬冷笑道:“是要让我生不如死了?”   “那倒未必,你既是想在宋家寻得一方庇护之地,何不转投于我们?”秦风此话一出,宋清明率先低呼:“你这可是策反?”   “非也,不过是双边间谍罢了。”秦风笑道:“毕竟我看柔姬公主并不愿意返回南瀛,也不愿意离开宋府再去他处,不妨考虑一番,与我等合作骗过使团,后续一切好商量。”   “天底下岂有这种好事?”柔姬咬牙道:“你二人横插这一杠子就没有所图,只是为了替夫……宋尚书出口气?”   萧令瑶初开始也不解,但想到秦风提到鬼崖居然可直达海域,瞬间了然,如此一来,鬼崖将来不止与东越交界,南瀛也成了邻国,真可谓是左有狼,右有虎。   他这是准备从这时候开始就能防得就防得,也是深谋远虑,既是洞察了秦风所想,她定是要配合,嗤笑道:“柔姬公主若是坦诚些尚有余地,否则这般局面也要失去。”   柔姬一时哑然,宋清明说道:“看来你此前称母妃与皇弟都是假?”   “自是假的,也未想到宋尚书如此好骗。”柔姬说道:“我本无名氏,不过是南瀛自小培养的间人,待到出任务时方有名氏,像我这般的间人,南瀛几十年前便开始培养。”   萧令瑶早有听说:“南瀛间人打入东越,甚至与东越百姓一般在东越各地生活,从外表看几乎无所差别,负责搜集情报送回南瀛,可是如此?”   “你倒是知道得不少。”柔姬双眼亮起,看着这冷公子:“你怎会知晓?”   萧令瑶嗤笑道:“略一想便知道如何用间人,很难领会?”   柔姬悻然地闭上嘴巴,宋清明如掉冰窖,公主是假的,之前的说法是假的,所有的温柔小意也是假的:“洞房那日是你故意而为之?”   “自是当然,宋尚书为人清明,且根本不喜这桩指婚,我们哪有不晓得的道理,若宋尚书与我不亲近,往后我如何在宋府立足,如何铺好这条长线?”   “那药并非侍女强行给我服用,而是我自行服下,宋尚书为人果然赤诚,亲自上阵为我解药,辛苦宋尚书了。”柔姬温柔一笑,似是对那夜的事不以为然。   萧令瑶知晓像她这种从小被培养出来的女间人视贞洁为工具,骨子里不像寻常女子那般护着,是以宋清明现遭受的冲击更大些。   宋清明颓然地坐下:“卑鄙!”   “在其位,谋其事,我为间人便要行间人之事,这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柔姬说道:“对我而言只想进一个可以保命能活下去的地方,皇宫并非我首选。”   秦风心下清楚:“听闻陛下指婚你与宋尚书时,你可是率先开口应允,原是看宋家人好欺负,若是进宫,依陛下的性情,你能活到几时都难说。”   “我虽为间人,但也是一条命,缘何不能惜自己的命,若非……”柔姬想到千大人威胁,咬牙说道:“若非与我一同长大的那位间人还在大皇子手中,我根本不愿来这一趟。”   入宫本就是死路一条,幸好元帝也疑她身份,将她拒之门外。   “看来柔姬公主也是重情重义之人。”秦风说道:“不知对我们的提议有何想法?”   柔姬看着秦风,想到他在城中风评,挤出一丝笑来:“你们想让我传递南瀛情报?若被他们知晓,我这条命还能保住?”   “我会给你一些无关紧要的情报供你送回南瀛。”宋清明冷不丁地说道:“这些足以保证你性命无虞,而你与其它南瀛间人往来获得的南瀛情报,必须如实回禀。”   秦风顿时欣慰,宋清明长进了。   “你继续以我夫人的身份呆在宋府,你已经博得我娘与妹妹的信任,在府中如鱼得水,我与你配合演这恩爱夫妻就是。”宋清明的面色有些冷:“切莫伤了我娘与妹妹的心。”   柔姬脸上终现出此许裂缝,别的不说,宋夫人与宋明月对她极为赤诚,相较于宋氏父子的提防,母女俩从未提及她南瀛人的身份,体贴入微,令她感受到久违的温情。   见她面色有所动容,萧令瑶下心微有所感:“看来柔姬公主也想摆脱南瀛间人的身份,只是受到裹挟,眼下双面间人的身份最适合于你,机不可失。” 第572章 南瀛国乱   “若是周旋得当,你若有机会救出你的至交好友,便可彻底摆脱那帮人的控制。”秦风也补了一刀:“倘若你连宋府都呆不下去,千大人可会容你活着?”   活不了或生不如死,柔姬心中念道,这双面间人可是刀尖跳舞,但她眼下被揭破身份,宋府可是她最后的安稳之地,宋相身居高位,在千大人那里便是可图之人。   宋家人好相处,并不难缠,柔姬瞟向那长得格外俊下手却狠厉的公子:“先把我松开。”   萧令瑶看向宋清明,见他点头才解开绳索,柔姬甩了甩被勒出红痕的手腕,说道:“恭喜诸位成功拿捏住了我的心思,这双面间人我不当也得当了。”   “不仅要当,还得付出一点诚意,南瀛使团这次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宋清明难忍愤怒。   两国会谈陷入僵局,初开始却是东越拖延时间,为的就是让新任水师督军迅速上任并补充水师军力,南瀛使团发现不对劲后便要求柔姬公主与宋清明迅速成婚,意在拉快进程。   可会谈刚开始没多久,却轮到南瀛使团拖延时间,宋洛从元帝口中得知后也是不明就里。   既东越可以拖延时间安排事宜,南瀛也是一样,双方目前在海上贸易税点上僵持不下,南瀛要求涨一个点,可南瀛对外出口额远大于进口,就算同等反制,也是东越吃亏。   元帝自是不肯,倒是两国水师保持克制一事得到了共同认可,两国战事一时半会是打不起来了,本就解决了一半的问题,剩下一半本应该迅速解决,但南瀛使团耍起了妖娥子。   不是今日身体不适,便是要慰问定居在隋城的南瀛百姓,好不容易坐上谈判桌,就不提正事,弄得两部尚书脸都青了,这税点的事说白了,南瀛握有掌控权。   为何?只有缴了税东越的商船才能入境南瀛,所以就算东越不同意,南瀛直接执行也无妨,只是这样一来肯定是激化两国矛盾,要获得东越首肯才行。   所以,在海上贸易税上占尽优势的南瀛使团们居然避讳起来,焉不可疑?   “南瀛国的大皇子悄然来了东越,就混在使团成员中。”柔姬说道:“东越国无人见过他,他又故意乔装,是以无人知晓,拖延时间是因为南瀛皇室正在内讧。”   “千大人与大皇子是一路的,趁着他们前来东越,与他争斗最为凶狠的四皇子借口杀了不少大皇子的支持者,且南瀛陛下突然昏迷不醒,根据传来的情报看,四皇子已入主皇宫。”   “陛下昏迷不醒怕是假象,是四皇子挟持了陛下,恐怕大皇子与千大人一回国就会被斩于刀下,他们现在根本离不开东越,回去就是送死。”   “不过据我所知,大皇子已经联络了其母族麾下的几位将军,只要军力调配得当立马就杀回去,或许只有到了那个时候,两国会谈才会有真正的结果。”   柔姬一口气说完,看向三人:“这份诚意可够?”   南瀛国都乱成这样了?秦风心中微动:“这大皇子是什么背景?”   “他乃正儿八经的嫡长子,皇后所出,南瀛与东越一样极重视嫡系血脉,大皇子从出生起就被当做储君培养,其母族是南瀛的传统世家,实力雄厚。”   秦风听出些许不对劲:“他为何要与使团一同前来东越,还不肯暴露身份?”   “自是为了贪功,间人组织本就是大皇子的外祖父所创,后来交至他手上,千大人也不过是大皇子手底下的狗,”柔姬提到姓千的没什么好声气:“此番前来是为了收割成果。”   “数年前南瀛间人就潜入东越国,不过我资历浅,并不知道这些间人如今都安插在何位置,如今是什么人,但斗胆一猜——恐有间人已经混入东越朝堂。”   “此番若能搅乱东越便是大功一件,待大皇子回国必定龙颜大悦,许是能封为太子。”   萧令瑶身有两朝皇室血脉,此时质疑道:“既是视他为储君,为何不早早地封他为太子,让他的身份名正言顺,反要逼得大皇子要领功而求?”   “南瀛陛下以为这般才能让大皇子保有危机感,身后若有人追赶才会跑得更快,”柔姬眨了眨眼:“君心深似海,岂是我等贱民可以估量的。”   听她如此自评,宋清明皱了皱眉,柔姬说道:“这般隐秘都已经告知,宋家能不能成为我暂时歇息之地?还请宋尚书给个定论。”   “诚意尚可。”宋清明心里头觉得别扭,叹了口气,秦风在边上着急,这位兄台好歹放句狠话,真当这柔姬是小白兔?搁在宋府也得提点神才好!   萧令瑶略一品这柔姬的心思,慢悠悠地说道:“看来南瀛培养间人十分严苛,让你宁肯藏身宋府也不愿意回去,只是想要彻底摆脱南瀛间人的身份可不容易。”   不待柔姬说话,萧令瑶说道:“你可为自保出卖南瀛,孰知哪一日就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拖整个宋家下水,如若我们想要你彻底投诚该如何?”   南瀛手握柔姬重要的人,她重视方才放不开手脚,倒也证明此女有情有义,真要根除这枚隐患,要么杀了她,要么彻底归为自己人。   前者不可取,毕竟表面身份摆在这里,她如今是南瀛皇室的代表,既是如此,唯有后者方能保宋府真正的平安,此一点,秦风方才也提到了。   柔姬心念一动,却是嘲讽道:“你们的手如何能伸到那么远?替我救人?说得轻巧。”   “我秦风别的没有,银子大把,江湖悬赏,什么样的高手请不到?”秦风说道:“若不是看在你与宋大人已经成了实际夫妻,管你死活。”   萧令瑶闻言微微一笑,是为了宋清明不假,但也是为了苦崖,此女既是间人,那便晓得不少南瀛的情报,于长远想,若苦崖之事成与南瀛脱不了邻国的关系,岂能对南瀛一无所知。   此女恰透露出想摆脱南瀛的想法,若不是厉害的间人如何会被安个公主的名头派到东越来,可见其本事也不小,若能与此女结个交情,倒也不错,秦风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第573章 我的命不好   柔姬果然动心,她有异心的事千大人与大皇子还不知情,宋清明既表态说可以给她一些边缘的情报打发南瀛,那她便能挣得一些时日从长计议,若能救出阿檀来,更好。   “若是能见到我的人,柔姬以后便安生地呆在宋府,尽己全力护住着宋家人。”柔姬看向脸色不怎么好的宋清明:“待时机成熟,柔姬自会假死离开,绝不耽误大人另结良缘。”   不愧是间人出身,看清利弊后够爽快,只是秦风觉得宋清明太憋屈,莫名有种被柔姬白嫖的感觉,宋清明此时的神色怎么看怎么古怪。   “既是如此,等我们消息,还请告知所要搭救之人为何人,若有相貌描述更好,你二人之间可有信物,若我悬赏之人去了如何取得他的信任?”   秦风一开口便有条有理,倒让柔姬信服几分,她既是与他们达成一致倒也痛快,将来龙去脉一一道来。   柔姬本无名,被看上要送来东越才临时起了这个名字上了皇家玉蝶,她五岁便与同伴阿檀一同被带至南瀛间人阁,对家乡父母全无印象,他二人是被卖还是被拐更是一无所知。   间人阁里的孩童均衡,男童女童各占一半,但并非所有人都能活着走出间人阁,他们从小就要学习各种技能,每隔三月便要接受考验,末轮的十人便会消失。   秦风对这种桥段是一丁点也不陌生,看过的小说和影视剧里都有这种描写,这不就是KPI么,不达标的末轮淘汰,是死了还是被送回原处,那多半是前者了。   柔姬口中的阿檀是个男孩,年纪比她还要小一岁,据她说两人口音一样,应是从同一地方带走,两人在间人阁一路闯关到了最后,十一岁时才正式见到千大人。   不过阿檀在一次出任务时被重伤,从此身体不济,千大人原本是要取了他的性命,柔姬想方设法才保住他,因柔姬的本事不一般,千大人对她格外看中,也是想着留个要挟,允了。   就这么着,姐弟二人相依为命,柔姬赚钱的银两全给阿檀买药请郎中,努力吊着他的命。   此番她被强塞个柔姬公主的名号前来东越并非自愿,在敌国当间人可比在本国活动危险得多,千大人二话不说就用阿檀威胁,她只好从了。   不说阿檀与她一路走来早就有如亲姐弟,她这几年在阿檀身上扔了那么多银子,难道白花了不成,经过三月的皇家礼仪带教,她摇身一 变成了柔姬公主,随使团来了东越。   听她说话条理分明,一张嘴就像小钢弹啪啪地往外蹦,哪里像洞房那晚柔情似水的新嫁娘,宋清明鼻子一酸,他堂堂工部尚书,竟叫个小娘子给骗了!   那柔姬既然露出本性,也不客气:“千大人担心宋家提防我的身份,是以让我想办法无论如何也要与宋大人圆房,是以那夜才施了小小手段,还请宋大人见谅。”   宋清明脸色铁青,万万说不出“见谅”二字,柔姬也不强求,若非阿檀的命掌握在千大人和大皇子手中,她有这般来东越的机会,定会伺机逃走,不让他们寻到自己,博个自由。   那日在皇宫,千大人是准备让她成为元帝的后宫,一再要挟于她,天晓得元帝不上套,当场将她指给宋清明,她当日也曾想过若是皇帝不肯收,她会落到何处,一眼瞧见这位。   身为间人极擅长察颜观色,在场的年轻官员权贵中唯有这位眼神清澈,长得也纯良,一看就是好相与之人,是以元帝开口赐婚,她欣喜若狂,不管千大人色变欣然同意!   若非媛贵妃提议将她挪至皇宫待嫁,出宫以后还不知道千大人会怎么折磨她。   好在宋相如今成了唯一的相爷,这身份让千大人与大皇子最终放她一马,何况当时就差生米煮成熟饭。   萧令瑶极擅长书画,当场就依着这柔姬的描述将那位的画像绘出来,本人看了也说有九成像,待她收起画卷,柔姬突然朝两人拱手道:“若能见到阿擅,这双面间人做了便是。”   萧令瑶就喜欢这种利落的人,伸手道:“可有信物?”   柔姬取出一块碎玉交予萧令瑶,这事就算达成了,秦风给宋清明使个眼色,两人走向一侧:“南瀛内乱之事恐怕陛下也未收到消息,又不知道南瀛皇子就在东越,如何是好?”   宋清明说道:“定是要禀,只是这柔姬狡猾多端,不知是否为真,若是又被骗如何是好?”   秦风唯有抱以同情相待,身为男子洞房夜被骗着圆房怕是要成为一生阴影,秦风此时也罕见得为难,此消息重大,若是报予元帝,两国会谈定有不同结果。   但元帝是何性子,定会怀疑消息来源,到时候柔姬的事情曝光难保不会迁怒于宋家,若天真地以为元帝无条件相信宋家未免理想化。   宋清明的担忧更多些,甚至觉得柔姬所说未必是真的,万一是她设的套如何是好,这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秦风心里也是犹如敲小鼓,宋清明见他为难,忙说道:“此事本就是宋家惹出来的,你能帮我到这个份上,我心中感激不尽,不应再将你牵扯进来。”   本来就心怀鬼胎的秦风对上这双真挚的眼睛,真有几分心虚,他也有自己的盘算,算是临机一动。   这内里玄机看萧令瑶的反应便晓得她是懂了,可惜宋清明蒙在鼓里,秦风忙笑着说道:“你不怨我和冷公子多管闲事才好,你如今识得此女真面目才不至于犯糊涂。”   那柔姬见他俩嘀嘀咕咕,抬眼看着身边的萧令瑶,手放在脖子上:“许是我的命不好,遇上的东越男子不是不懂风情便是不懂怜香惜玉。”   萧令瑶扯扯眉,冷笑道:“大错特错,是你的命好,亏得你入的是宋府,若是其它府邸,只怕骨头都让人拆了。”   这满朝权臣有几个像宋家这样仁义心慈的? 第574章 辨真伪   柔姬品了品,自觉确是这个理,萧令瑶见秦风进来,两人交换个眼神,再看头顶被两人弄开的洞,秦风笑道:“此事就由宋大人自行料理,我与冷公子先行告退。”   两人倒没有爬屋顶,宋清明一番安排,两人从宋府后门悄然离开,只等回到马车上,两人才对视一眼后齐齐大笑,宋清明也有今日!   “你可信那柔姬的话?”萧令瑶停下笑意,问道。   秦风对微心理学还是知道个皮毛,刚才一直在观察对方的细微表情与动作,脸部出现的表情最短只可持续1/25秒,这1/25秒足以辨别真假。   “看在你如今要嫁我的份上,给你指点一二也无妨,以后识人可以用得上,这人的神情分为七种,一是高兴,你可知人若是高兴时会有何反应?”   “嘴角翘起,面颊上抬起皱,眼睑收缩,眼睛尾部会有细微的眼角纹,可若是伤心,则会眯眼、嘴角不自觉下拉,下巴收紧或抬起,而眼睛会微微眯起。”   “此为高兴与伤心两大明显特征,方才那位柔姬公主并未有高兴的神情,倒是在提到阿有明显伤心的痕迹,可见此人应是真的存在。”   “至于提到那位千大人时则有两种不同的情绪,一为愤怒,二为厌恶,她愤怒时前额紧皱,嘴唇轻抿,而嗤之以鼻时眉毛下垂,嘴唇微抬。”   萧令瑶说道:“千大人是要挟她之人,自是不愿意屈从,此情绪无可厚非。”   “你可知她听到我们让她做双面间人之事时的情绪为何?”秦风本欲卖个关子,见她眉头皱起,伸手替她碾平那成川的眉心,改了主意:“她在惊讶。”   “此女惊讶之时下颚下垂,眼睛微微张大,眉毛也微抬,对我们的提议显然始料未及,随即则是露出高兴的神色,她每个表情动作都在我的眼中,可判定为没有造假。”   “此女想要摆脱南瀛是真,受裹挟也是真,对我们的提议也感兴趣,若真能救出那阿檀,此女必能为我们所用,何况,此番元儿姐姐他们一番查探方知道苦崖存有海岸线。”   若有相机便能知晓那海岸线的风景是何等瑰丽,这海岸线本是海洋与陆地交界线,其形成原因与潮汐作用极大,看其走向竟是能绕过整个西南往东南而去,直通南瀛!   “海岸线有限,但海洋无限,以后南瀛也是我苦崖之邻,南瀛国土面积不如东越,野心却不凡,我与你常年常在东越对南瀛知之甚少,此为弊端。”   秦风说道:“南瀛国土有限且四面环海,将来恐会有沉没的风险,是以才想扩张版图,先是夺东越海域,长此以往怕是要侵占陆地。”   “若我们占了苦崖,比起东越来弱小,若是让南瀛知晓苦崖的存在,恐怕会先侵占之,虽是我所想,但确有可能。”   “你知晓的,我这脑袋素来想得长远,不得不防。”秦风不会因为有些事情仅是猜想,目前看着八字还没有一撇就置之不理,这是他做手术养成的习惯。   萧令瑶对此并无异议,“是以你想拉拢此女,帮她摆脱间人身份暂与她同盟,一来可以让宋家摆脱危险,二来可利用她反利用南瀛的间人,获取更多南瀛的情报以备不时之需。”   秦风看着萧令瑶一板一眼的模样,心中欣慰,刚才他一个字都没有吐露,萧令瑶却能随着他的节奏共同对付那柔姬:“你刚才就猜想到了?”   “好歹与你做了一阵子假夫妻,焉能不知你这弯弯绕绕的脑袋,”萧令瑶懒洋洋地靠在马车上,看着秦风的笑意,低语道:“只是可惜了宋大人。”   “他有甚可惜的,圆房这件事来说男人没有委屈的,可是咱们这位宋大人心思不比一般男子,恐怕是觉得自己受了欺瞒,无辜中丢了童子身,以后还要和这柔姬朝夕相处,别扭。”   要说做假夫妻,还有何人比他二人更有经验?   他二人当初各取所需,倒是能把劲放在一处使,只是互相不了解,也经历过一段互相提防把刀抵在对方脖子上的时候,别说萧令瑶寻思着他有小动作就杀了他,他也随身带着毒呢。   两人或是同时想到往事,别开眼神。   宋清明的性子不比秦海,为人板正,认死理,如今遭受欺骗,恐怕很难再用平常心对待柔姬,不过这也无妨,柔姬是训练有素的间人,能忽悠宋清明一回,就有第二回。   夜已深,龙七探头进来:“东家,是否送冷公子回天香阁?”   “先去天香阁再回公主府。”秦风示意龙七开动,同时将衣服递过去,两人都身着夜行衣,可不能用这副打扮回到住处。   秦风倒是自觉,递完衣服后便退到马车前方,背对着萧令瑶,没一会的功夫就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脱衣倒好,穿衣时她套上一件便有动静。   她的动作极快,三两下便换好衣服,秦风心细,马车上备有镜子,她对镜一番整理,便是锦衣公子的俏模样,秦风见她了事了,便迅速解下黑衣,毫不避讳。   萧令瑶一惊:“我还没转身呢。”   “我迟早是你的人,有什么可避的。”秦风一本正经地说道:“何况里面还穿着里衣,男子与女子不一般,隔着衣服也看不到甚。”   萧令瑶一细品,不禁骂声登徒子,此话是说若是脱了衣衫方能见真章?   秦风还真就光明正大地换好了衣衫,将两套夜行衣收拾进马车的隔板下面,萧令瑶一看,这人真是心思细如针了,马车里也藏着玄机!   龙七听着里面两人的对话不禁摇头,东家如今不是驸马反而放得开了,正欲扬鞭前行,前方突然传来阵阵马蹄声,听着格外急促,他不以为然,直接挥鞭。   说时迟,那时快,前方众马奔来,为首之人扫过龙七的脸,突然勒住了缰绳,居高临下地望过来,龙七一望,心中不爽,真是冤家路窄,竟是左平道! 第575章 请左大人查验?   左平道就着微弱的路灯看向龙七,此人他记得,两人尚有城门外的一鞭之仇,他眉头微皱看向马车,龙七与他主子寸步不离,秦风定在马车中。   大理寺众人横马拦在路中央,隋城虽未实行宵禁,但夜间出行者寡,秦风的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醒目,左平道双眼眯起,语气冰冷:“原是秦公子。”   若是仔细瞧便可见他握着缰绳的手紧捏,快要把缰绳捏裂一般,一道清幽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带着几分爱理不理的慵懒劲,随即那布帘掀开,露出秦风的脸:“左大人。”   大理寺众人面面相觑,这前驸马见到正三品大理寺卿竟敢如此轻视!   秦风对面,萧令瑶纹丝不动,再次听到这个声音,她只想将此人碎尸万段!   秦风扬起手来,示意萧令瑶无需露面,随即将布帘往边上挂了挂,大大方方地露出整张脸,抱拳道:“左大人要务繁忙,这个时辰仍要处理公事,实在令人佩服。”   左平道隐约瞧见秦风对面仍有人,正欲细看,秦风说道:“我还急着回府,就不惊扰大人办案,我们有缘再见,左大人,告辞。”   “等等。”左平道丝毫没有让路的打算,阴恻恻地说道:“大理寺奉圣上之命捉拿散布流言之人,但凡可疑人车均可查验。”   这是要搜马车了?萧令瑶与秦风对视一眼,秦风冷笑道:“左大人可是朝廷三品大员,怎么连搜查马车这种粗活也要干,真可谓活久见,罢了,龙七,下马,让左大人过过瘾。”   此话一出,龙七嘴角扬起,东家这是骂左平道下贱呢,当下便跳下马车,伸出一只手来:“左大人,请查验吧。”   左平道喉间涌动,秦风的话让他有些下不来台,他若真亲自上了,就沦为秦风的笑柄了。   身后的大理寺少卿忙说道:“大人,我们还要出城,不得耽误,秦公子乃皇商又是五皇子义兄,想来不会做出违背陛下的事情,此车,就不必查了吧?”   左平道双眼欲滴血,终是愤愤不平地瞪了秦风一眼,驾马离去,待那马蹄声远了,龙七才狠狠地啐了一口:“给脸不要脸,让他查反而不敢查了。”   萧令瑶坐在秦风的对面稳如泰山,但也没想到他三言两语就将左平道打发了去,没让她暴露在左平道面前:“你真是极擅长拿捏人心。”   左平道骨子里有世家子弟的傲慢,秦风专门点出他正三品的身份,又将查验车辆打入粗活的行列,左平道若真的亲自查车便会觉得上了秦风的当。   已经输过一个回合的左平道焉能让自己再中一回圈套,他手下人倒是懂得他的心思,替他解围,有梯子便往下迈,秦风嗤笑道:“一个流言就让陛下耿耿于怀至此。”   大理寺是何许机构,掌管刑狱重案,大理寺卿更是九卿之列,放着那么大案重案不理,反倒是为了一桩已经过去的流言深夜奔波,元帝真是鬼迷了心窍!   萧令瑶想到刚才左平道等人是往出城方向去了,不禁忧虑道:“莫不是孟女官与林国公等人暴露了行踪?”   “不好说,孟女官已经弃了之前的住处,与英婆不知所踪,孟敬轩与瑞王爷都还未察觉。”秦风说道:“她虽请我周旋,但此事我是装作不知更好,说多错多。”   时辰不早,秦风忙让龙七赶车离开,再说那左平道持着令牌顺利出城,突然勒住缰绳,后知后觉地发现还是上了秦风的当,他方才那般说无非是让他下不了脸面查车!   只是来不及细想,手下人都越过了他去,他忙拍马追了上去,元帝对那流言毁了他清明甚是恼怒,誓要追查到那批前朝老臣的下落,如今传来消息,那帮人疑似在江北!   秦风送萧令瑶到了天香阁,眼看着她就要下马车,毫不留恋的样子让他心里有些涩,正准备开口,萧令瑶掀着布帘的手放下来,突然定定地看过来:“你可羡慕宋大人?”   “羡慕他甚?羡慕他可以圆房?”秦风说道:“以往我若敢对你假戏真做,曹景还不要了我的命?你也不会像柔姬一般用药。”   萧令瑶噗嗤一笑,俯身过来在他脑门上亲了一下,她的唇温软,唇瓣不知道抹了什么,明明不见色,但闻着有几分香甜,只是太快,秦风还未反应过来便结束了。   鼻间还有她的甜香,人却跳下马车跑了,这真是搅了一池春水,只售前不售后。   再想到现在憋屈无比的宋清明,秦风倒要庆幸他二人以往谨守雷池,未曾搞出什么稀里糊涂的事,不然极难善终,龙七听到马车里传出秦风的一声轻笑,也不禁笑了。   “回去吧,时辰不早了。”   萧令瑶刚入天香阁,那芸姑就迎了过来,见小主子一脸得意,不禁笑道:“今夜的事可还顺利,已经备了热水,小主子先去沐浴吧。”   再说秦风回到公主府,便看到房间里有冯宝送过来的账簿,上面统计了婴儿车与婴儿床的预售数量与缴收的定金数量,看到两者的订购数量差距,倒在秦风预料之中。   比起婴儿车,婴儿床其实在东越国早有雏形,是以对客人的刺激度远不如从未见过的婴儿车,秦风在定价上也是车高于床。   结果呢,这帮口袋满满的夫人们更青睐于婴儿车,贵又如何,照样洋洋洒洒地抛银子。   仅是今日一天,婴儿车就售出了五百余辆,婴儿床则有近三百,别小瞧了这数量,隋城的人口可不能与后世的城市数量相比,有钱人的数量自然也要少些。   有钱又有婴幼儿的群体更是要缩减一些,而且这婴儿车一辆就是六十两银子,五百余辆就是三万多两,再加上婴儿床,一日的销售额就超过了五万两!   冯宝的记账能力又进步不少,客人的名单也罗列了出来,还有一些迟疑未下定但又属于潜在客户的,冯宝竟也捉摸出来,列在了名单后面。 第576章 岂敢占主榻   行,这冯宝都晓得挖掘潜在客呢,促使他们消费达成,今天这一出虽比不得元帝替佛跳墙站台,但有楼大师的声名,果然招揽了这么多达官显贵的夫人。   秦风再三核查后又取出一本账簿,这一本是最近转移出来已经做成金叶子的账本,上面已有四十万两的记录,这些金叶子藏在秦风最隐秘的地方,只待有朝一日见天日。   区区四十万两根本不够,秦风眉头紧皱起,苦崖如今只有不到百来号人,但将来必定要上千上万人,在未实现完美运转以前势必是要吃老本。   仅是前期投入的基建成本,这些全砸下去且不知道够不够,食物可以自力更生,但是开路、建房屋,建医院、建书院等等都要白花花的银子。   可如今若是从账上迅速抽走资金难免会走了风声,如今这般操作虽然慢,但稳妥,这世上的事情真没有两全其美,哲学家诚不欺人。   秦风握着账本,突然灵光一闪,倒真让他想出一个迅速获取流动资金的法子!   秦风与萧令瑶安然入眠,宋清明这边却不好过,撇下柔姬后去见了父亲,宋洛大晚上被儿子从被窝里吵出来也是有些上火,但一听那柔姬的身份,还有南瀛内乱之事,瞬间傻眼。   宋府藏了南瀛间人!   宋洛身子一软,无力地坐在椅子上,面前的笔墨纸砚都在转动,他扶着头道:“圣命难违,虽是知道如此又如何,当初也不能扛得过抗旨之罪啊!”   宋清明更是难受,他还和那南瀛间人生米煮成了熟饭:“父亲,若非秦公子与冷公子出手,儿子还要被蒙骗下去,柔姬眼下有脱离之意,倒不会对外自曝身份,秦风他们也可靠。”   “那冷公子你娘接触过,确是正人君子,想不到身手也这般地好,看来他二人如今交往颇密,为父并不担心他们,秦风谨慎,信得过的人才会带来宋府。”   宋洛以此细节倒是不以为然,只是头痛道:“陛下近日几番单独召见于我,询问的都是会谈之事,看来南瀛国四皇子所为瞒得紧,东越的探子也未能成功传来讯息。”   “东越的探子?”宋清明惊愕道:“莫非我东越在南瀛也有间人?”   宋洛双手背在身后,似是第一次用这般失望的眼神看着宋清明:“莫说南瀛有东越的探子,北漠也有,这国与国之争你来我往少不了,清明,你莫要太天真。”   宋清明忙躬了躬身:“是,父亲。”   “南瀛发生如此重大的事情陛下却不知晓,恐怕东越派至南瀛的探子要么没有知晓,要么凶多吉少。”宋洛说道:“此于东越倒是个时机,但宋家却不能贸然将此情报说予陛下。”   方才秦风也有此担心,若是不知晓便罢了,如今知晓却只能眼看着会谈陷入胶着。   宋洛突抬头道:“为父倒有一计。”   夜深露重,大半宿没有睡觉的宋清明回到了卧房,一进去便被眼前的光景吓了一跳。   柔姬并未睡在两人的床榻之上,而是挪到了贵妃榻上,她生得娇小,贵妃榻对她来说倒是绰绰有余,人还未睡,身着里衣望着进来的他,挑了挑眉。   宋清明一下子顿住:“你这是何意?”   “宋大人有两位得力的好友,今日将妾身逼得无路可走,是以此一时,彼一时。”柔姬说道:“尔今是妾身在宋家寄人篱下,岂敢占据主榻,这张贵妃榻足以。”   她倒是有自知之明,宋清明恐让丫鬟们听到,忙抬脚进去顺手关上门,坐到了榻上。   眼下看来,尴尬的仅是他一人,柔姬完全像无事人一般,这让宋清明的感觉越发古怪,分明是对方失了清白,如今纠结的倒只有他而已。   “既是如此,也好。”宋清明说道:“若非秦风与冷公子撞破,你准备瞒多久?”   柔姬看着她,暗道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纯良之人,明知道她是间人了,居然半点脾气也没有,只在那里长吁短叹,幸好他还有像秦风那样的朋友相护。   “妾身视宋府为最好的庇护之所,除非南瀛对我赶尽杀绝,或是东越陛下知晓妾身假公主的身份,否则必定周旋得越久越好,与大人有夫妻之实,大人才会更好地庇护我不是?”   “宋家家风正,定不会占了便宜还置之不理。”柔姬看着宋清明红透的耳根子,心想这宋尚书分明年纪不小,东越国如他这般年纪的男子都儿女双全,独他还这般纯情,少见。   宋清明想到宋洛的交代,心中也有几分火气,说声“睡了吧”便上了榻,拉被子蒙住头。   柔姬见他如此,倒像是见到稚童一般,这是恼了呀,她嘴角扬起,就说嘛,宋家才是她适合呆的地方,可惜,被人早早地戳穿。   宋清明一宿难眠,第二日也该上朝,刚下马车就遇到郭士通,两人自大婚后方才见面,见他两眼乌青,郭士通脸上露出顿悟的笑意:“宋大人怎么今个就上朝了?”   “家中无事,朝廷事急。”宋清明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工部还有太多事情尚未处理,郭参将今日神清气爽,可是家中有喜事?”   “家中正给下官议亲,恐怕不日也要成婚。”郭参将得意洋洋地说道:“不过这成亲也麻烦,尚未相中,母亲就准备把下官院里的一群通房给打发了,说是担心对方介怀。”   一群……宋清明的眼皮子跳了跳,轻咳道:“郭家乃贤妃外家,令尊又身居高位,相看的必定是门楣相对的人家,如此处理也是常事。”   依照世家的规矩,嫡女嫁嫡子,且庶子绝不能生在嫡子前面,在迎娶正妻前不得有妾,若有通房也要打发,否则同为世家的人家岂愿意将嫡女相嫁?   若有那种未娶妻先有妾有子的,根本娶不到门户相对人家的姑娘,郭士通平时不忌酒色,院里长得好看的姑娘都成了通房丫鬟,这要娶正妻,那些丫鬟们都要遭殃了。   原本对郭士通不屑,想到自家后院那一位,宋清明脸色微僵,人家是多了乱,他府上倒只有一位,但这一位,也够他受的! 第577章 前途何在   宋清明忙抬脚往里走,郭士通不依不饶地跟上去,身后不远处,那黄棠与郑枭正并肩而行,两人身边寂寥无人,再看前方宋洛与白北堂所经过之处均是群人簇拥,两人不禁垂首。   大浪淘沙过后,如今看来宋家成了最大的赢家,而白家则逃过一劫,白家遭遇倒是让不少官员私下议论纷纷,毕竟未受唐相之事牵累还保留副相之位,实在是出人意料。   郑枭雄从鼻孔里闷哼一声:“白家分明不堪大任,若是深究旧事,他岂能逃得干净。”   “因为那流言所扰,陛下不想让百姓以为他是忘恩负义之辈,这才让白家全身而退,真不知道是何人搅局,原本可以两家一起拿下。”黄棠对宋洛无异议,只叹白北堂仍旧当权。   此番计划是从何而来,他已经从锦华公主处得知,知晓殿下并未身亡自是欢喜,又惊叹秦风玩的这一手隔空打牛,一张天机图就让唐相深陷囹圄,只是可惜有一条漏网之鱼。   不对,黄棠在心中微微摇头,倘若陛下真有心肃清,沿着唐家旧案往下细查,可以揪出朝堂中多少蛀虫,此番却是眼睁睁地瞧着时机错过!   若不怨那放出流言之人是假,但黄棠心中也清楚,始终是陛下思虑太多,不愿与世家为敌,以免覆了前朝后尘,这才决定就此歇住。   这一番虽是如了秦风的愿,却没有如他们这些恨不得朝堂清明臣子的愿,可叹,可惜!   百官到达,鱼贯入列,站了多年的朝堂,进去也晓得文左武右,所谓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吉事尚左,凶事尚右。   由此可见东越如今也是重文轻武,上朝站位就一目了然,黄堂不紧不慢地归位,队列位于左后方,另有官职显要的挡在前面,而宋洛与白北堂如今领衔百官,好不威风。   从黄棠的角度看过去,宋洛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白北堂则眉梢都透着喜气与得意。   且得意吧,黄棠一口气血冲上心头,这朝堂之上的血液不变,东越的前途究竟在何处?   本应重农耕,强国力,陛下的心思却大半花在与仕族斗智斗勇上,偏有反抗之心,却无变革之意,前面种种原都是假象,黄棠垂下双眼,没瞧见郑枭雄扫过来的担忧的眼神。   本朝五品官职以上便可上朝,是以文武百官乌怏怏地跪了一大片,小事无需奏请,最近的大事也就那么几件,兵部尚书率先出列:“陛下,臣还请两国会谈贸易税之事奏请商议。”   群臣哗然,自从会谈起来,为免走漏风声,只有参与会谈的官员们知晓详情,从未在公开场合讨论过,只晓得会谈冗长并不顺利,今日居然要公布于众,这是要博思广益了。   户部尚书随后出众,所奏之事也是一般:“臣等不才,会谈至今未就海上贸易一事达成一致,导致会谈踟蹰不前,南瀛使臣始终坚持要加税,臣等说服不下,还请陛下赎罪。”   原是这般,想到东越往南瀛疯狂输送的商品,群臣心中算起数来,这真是趁火打劫!   “若是加税,以东越目前的出品总量来看,必将引发商品出口价格上涨,销售的价格提升在所难免,就算出口到南瀛也难打开销路,长此以往损失的必然是东越海上贸易。”   户部尚书后背快要淌出汗来,两国如何在海上驻军及海域倒是达成一致,兵部尚书的担子就轻了些,剩下的压力全在他处,能不急么?   “众爱卿都听到了,如何说服南瀛放弃提升税点,可有好方法,尽管呈上来。”元帝扫视向群臣,一触到他的目光一个个便低下头去,唯恐自己被点到。   紫宸殿中一片沉默,元帝的心略往下沉,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心中苦笑,诺多的臣子就拿不出一个好办法来吗?   “臣有一计,还请陛下准奏。”终有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元帝见出列之人十分面生,令他报上名讳来,郑枭看过去,不禁心头微悸,怎么是黄棠!   素来在朝堂上默默无闻的黄棠今日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触这霉头?   黄棠不紧不慢地说道:“臣乃监理司新任主事黄棠,关于海上贸易税一事,表面上看来确是南瀛国占尽上风,毕竟东越出口远大于进口,南瀛对东越来说是大买主。”   “如今要加税方允许东越商品入境,无异于割宰牛羊,强行讹诈东越。”黄棠说得激愤,语气不由得重了许多:“身为东越臣子,深感对方不耻,但若想反制,并非同样加税一条。”   户部尚书斜瞟了黄棠一眼,心中有些不快,只因为用同样对南瀛加税加以反制的法子他早提出来过,只是未行得通罢了,如今听到黄棠如此说,倒有些踩他的感觉。   其实若是深思就知道黄棠并未参与会谈,哪可能知道这细节,户部尚书的不适感均是来源于自己,眼下迁怒于黄棠罢了。   黄棠对此一无所知,见元帝表现得颇有兴趣也未阻拦,便继续说道:“两国进出口贸易不对等,东越出口大于进口,采用对南瀛加同样的税的法子无法抵消东越损失。”   ”但是,东越出品数量巨大足以说明一件事情——南瀛对东越的商品需求量大,这是他们不得不承认的事实,臣业余时间也爱研习地志,那南瀛国土面积狭小,仅东越西南大小。”   “偏这南瀛人口却不少,是以耕地面积小,但人口众多,其中农作物进口就成了南瀛的主要进口种类,民以食为天,他们若是少了粮会如何?”   黄棠的话一出,犹如点燃了朝堂,郑枭是又惊又喜,宋洛忍不住失礼,回身看了貌不惊人的黄棠一眼,他此前对这位黄主事也并无印象,但此人一出口便一语惊人!   几乎所有人都将重点放在如何说服使臣放弃加税的层面上,唯有这位想到了从出口的商品种类中找到突破点,那粮食是什么,衣食起居必不可少,粮食便是生存之本! 第578章 你加税,我断粮   “臣以为若是南瀛国冥顽不灵,东越可减少农作物出口作为抗衡,南瀛若还想趁火打劫,便要想想本国百姓的活路,东越幅员辽阔,农产品产量丰富非南瀛可以媲美。”   “且南瀛虽与北漠也有通商,但北漠本身位于西北,气候土壤均不适合耕种,自身就难果腹,难以再有多余的农作物出口南瀛,此或为破局之法。”   黄棠陈述完毕,微微叩首,及时打住了。   宋洛暗道以前从不知晓朝堂中还有这般清明之人,在一片混沌中找到了突破之法,此方法却比空口白牙地去说服南瀛使臣来得妙,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敢加税,我便断粮!   元帝的眼睛亮起,显然为黄棠的建议折服,哈哈大笑道:“监理司黄棠,本朝有你这般人才,竟是让朕今日才知晓,好,好极!回头朕有赏,重重地赏!”   黄棠忙叩道:“臣只是一家之言,不敢居功。”   “一家之言也是有建树之言,宋相以为呢?”元帝早瞧见宋洛一脸惊艳的样子,笑问道。   宋洛此人惜才,此时欣喜道:“陛下说得极是,该赏。”   户部尚书只觉得脸都快没处搁了,站在队列中的宋清明心下一松,看来这会谈之事有了突破口,那南瀛大皇子身在都城之事不知父亲还要不要禀?   元帝得了这良策心情大好,立马变得和颜悦色,再议及其它事务时则让朝堂的气氛好转不少,这自然要归功于黄棠,只是,郑枭铁青着脸,心中一股郁气。   黄棠固然是出了良策,或也将自己推于人前,没瞧见那户部尚书一脸不虞!   这官场就是不见影子地兵戎相见,黄棠锋芒毕露,此后麻烦无穷,那些仕族出身的官员若想坑害于他,极为容易,郑枭埋首,一时间心情倍是复杂。   这上朝时间长,众人上朝前都来不及吃东西,有起得早的还吃了些点心果腹,起得晚的连口茶水都不敢喝,好不容易捱到早朝快结束,那宋洛突出列道:“陛下,臣有不情之请。”   宋清抬头,看着父亲坚定的身影,紧张地听着元帝的声音响起:“宋爱卿有何事?”   “关于臣家事……实在惊扰,但又不得不打扰陛下,臣大胆请陛下留臣单独说话。”宋洛一向耿直,是以群臣对他这般举动倒无甚惊奇,反而对他所说的家事颇感兴趣。   郭士通就立马联想到宋家刚进门不久的新妇,顿时咂了咂舌,不会吧,这才刚进门多久就闹出妖娥子,怪不得宋清明眼底下两团青呢,莫不是那柔姬仗着公主身份欺负人?   元帝也只当是普通的后宅之事,也难得这宋相会把家事拿到朝堂上讲,但那位是南瀛公主,自是不同,他允道:“准。”   “臣多谢陛下!”宋洛俯首,同时感觉到来自身边的一抹眼神,是白北堂。   宋洛随元帝离开,宋清明则快速地往外走,意图甩开早就蠢蠢欲动的郭士通,可怜郭士通追出去的时候,早就不见宋清明的影子。   宋洛随着元帝去了御书房,一路上他面色沉沉,洪公公几次见着他眉头紧锁,心头不禁也狐疑起来,莫不是那柔姬公主惹了事?   进了御书房,元帝倒还记得给黄棠的赏赐,安排洪公公去办理,洪公公哪舍得错过宋家的后院之事,出去后就交代手底下的徒儿去跑腿,立马折回御书房。   元帝哪能不知道这老太监的心思,瞪了他一眼才看向跪在地上始终不起的宋洛:“宋爱卿这是为何,若不是对朕的赐婚不悦?”   “陛下言重,臣并非为此事,那柔姬公主入府后并未摆公主的架子,反而与内人、女儿相处甚佳,臣那儿子素来呆板,但柔姬公主并不介意,相处得颇好。”   “只是公主性子温柔也有些胆小,昨日踟躇许久才告知我们一件怪事,她不敢入宫进言,只好委托臣来向陛下禀明——她既嫁入东越便为东越妻,不敢做出违背东越利益之事。”   洪公公觉得这话说得怎么越来越严重,原本以为是家务琐事,现在听来不一般!   “柔姬公主不久前与小女一道前往玉香楼,在那里见到了千大人,这本不足为奇,毕竟她是南瀛人,思念同胞也在情理之上,可公主说她发现一件怪事。”   “是何怪事?”元帝身体微微前俯。   宋洛一咬牙,说道:“她疑似见到她的大皇兄,只是那位大皇子身着使臣衣物,混在使团中,也并未与她相认,臣以为此事应当上报,是以斗胆请陛下留下臣。”   南瀛大皇子,若是此事属实,敌国皇子乔装出现在东越国不是事出有因便是居心不良,且千大人只字不提,这是要做甚?!   洪公公见元帝眉头紧皱,忙说道:“陛下,只是疑似。”   宋洛要多谢宋公公提醒了,忙说道:“正是如此,公主称那人并未正面露面,她也只是心中怀疑,是以臣思虑良久才决定向陛下禀明,不管真假如何,都须提防。”   说完,宋洛对洪公公微微颌首以示感谢,此举让洪公公颇是爽快,虽然宋相爷不给银子,但能念个好也不错,毕竟宋家从来不行讨好之事,方才就算是对他这个无根之人另眼相看了。   元帝眉头微动,突欣慰一笑:“朕果然没有看错人,宋爱卿定不会有负朕所托,今日之事暂且勿要对他人提及。”   “谨遵圣命。”宋洛识趣地离开,待走远一些才发现后背已经打湿,伴君如伴虎,他也不知道哪一句就会惹得元帝大怒,甚至迁怒于宋家。   南瀛国大皇子之事已经告之,接下来人如何他绝不会多管,既然柔姬在外摆的就是那柔弱不堪的模样,宋家帮她圆这个谎便是!   再说黄棠今日大出风头,郑枭却是不喜,待只有他们两人时,郑枭才说道:“你今日可是疯了,为何要抢这风头,准备平步青云不成,你可看到户部尚书的脸色?”   “我是为了东越百姓,为了国之利益,若心中有计却担心得罪权贵而不言,我黄棠不堪为官!满朝文武难道要被南瀛刁难住,竟无一计可施吗?” 第579章 不妥   黄棠叹道:“我知晓你是担心我此举太过盛招来有心之人的打压,但我早做好了随时离开朝堂甚至舍了这条命的准备,你无需担心。”   “舍命,舍个屁,嫂子好不容易有孕,你二人就要有后了……”郑枭压着声音说道:“这一胎得来不易,你留着这条命好好保重要紧。”   走至无人处,他低声说道:“殿下已经回了隋城,你我二人有用的地方还在后头,我知晓你也想做如宋相与宋尚书那般的贤臣,可惜别忘记了,他们宋家也是仕族出身,可你呢?”   同样是有志,有才,但因为出身不同,寒门出身的他们注定官路坎坷,依黄棠的本事熬到如今才成了监理司的主事,此前那姓丁的就是个酒囊饭袋,不一样压在他头上?   若非殿下出面劝服他再上一层楼,他还在姓丁的手下混饭吃,郑枭长叹一声,其实他自己何尝又不是满腔抱负不得施展,只能窝在武侯铺,他何尝不想施展一身身手!   黄棠此番露头,后面的日子可想而知,那些人不会坐视他得了圣宠就平步青云,难受的日子还在后头,郑枭长叹口气:“且走一步是一步,陛下不喜五皇子,你可看得出来?”   同样是出宫自立,五皇子居然连个封号都没有,元帝对这位的打压可见一斑,黄棠想到萧令瑶所说,便是摇头:“毕竟身负前朝血统,陛下岂会容他继承皇位。”   那岂不是绕了一圈,又将这江山拱手让给容家么?   说句难听的,若赵伦登位,待巩固了皇权,将姓氏由萧改容,这天下又回归容姓,元帝多疑,岂能不想到这一点,此番同意五皇子匆忙出宫,便有警示之意。   夺嫡之事艰险,但黄棠以为可以一争,毕竟二皇子与三皇子的母家都为陛下忌惮,这外家太强可是陛下心头大患,四皇子暂未看出端倪,看上去似志不在皇权,而在皇土地志。   是以黄棠与萧令瑶意见相左,他倒以为可以静心而待,双管齐下!   若有一日元帝选无可选,五皇子就是那唯一的选择!   只是五皇子的身世势必要捂紧,否则群臣也不会答应,好在这弥天大谎已经由元帝亲自压下去,黄棠说道:“殿下失踪这几个月,我们群龙无首,如今终于心安。”   郑枭却皱起了眉头:“你何时与殿下相见?”   “大前夜。”黄棠轻声笑道:“知晓你想见殿下,稍等些时日罢。”   此时的御书房里,元帝正品着宋洛的话,洪公公在边上端详着他的表情,终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可要宣那位?”   “不必,你去给朕传个话,着他联络派去南瀛的间人,此外让蒙天奇再加紧盯着南瀛使团,那柔姬公主指婚当夜似乎就与宋清明看对了眼,如今她是否真心从了宋家,且要再看。”   元帝的手指轻叩在桌面:“再给那位带个话,派人去宋家。”   洪公公心里一激灵,这是要往宋家安插人了,以往这宋家清明,凡事都拎得清,陛下可从未动过这个念头,果然这南瀛公主嫁入宋家,到底是让陛下不放心了。   宋相此番替宋家和柔姬公主表忠心,倒是错付了。   黄棠得了陛下赏赐,直到下值以后回到家中才看到院落摆放的几个箱子和手足无措的夫人,见他回来,黄夫人忧心忡忡道:“今日宫中来人说是给咱们家的赏赐,妾身不敢动。”   黄夫人初初有孕还未显出孕相,多年夙愿成真,她习惯性地伸手护住腹部。   “确是陛下亲赐,接了就好。”黄棠让家中买来的丫鬟和帮佣的老婆子把箱子打开,只有一个小箱子是赏银,五百两,另外的箱子里面装的都是滋补药品和一些锦锻。   黄棠的眉眼松了松,比起元帝以往大手笔的赏赐,这种实在不值得一提,这种赏赐应该能让一些人安心了:“夫人看着处置就好。”   倒是那些滋补的药品来得很是时候,夫人这一胎需得好生养着,不少好的药材都要耗费不少银子,如今倒是省了。   因得了这好处,黄夫人给府里的下人们每人赏了五两银子,又分了些缎子给他们,不大的二进院子里上下一片欢腾,毕竟他们都是进不了大府门做事的下人,月钱不多。   这五两银子可真不少了,还有那些缎子,都是内务府直接拨出来的,全是外面少见的好料子,黄夫人这般舍得,他们也暗下决心要好好侍奉这位女主子。   黄棠晓得夫人心善,只是站在那些药前,别的可以分,但这些药一样也不能少,回头还要找秦风帮忙瞧瞧如何用才好,他虽不通药理,但也知道是药三分毒的道理。   朝堂上的风吹得甚是猛烈,秦风却将这些事置之脑后,着手就设计了一桩让隋城商户们瞠目结舌的操作——充值。   正值皇商与内务府例会之际,秦风一进去,那孟敬轩便急忙跳了过来,都是同行,早就收到风声,鲲鹏商行如今又玩了新花样,成为行业第一人!   “秦公子,你那充值是怎么回事?”孟敬轩仗着与他相熟,拱手道:“还请秦公子指教。”   秦风微微一笑,他这不是被逼上梁山了么,等着商行套现再转移财产太慢,那要弄到猴年马月,灵机一动想到充值赠送消费制,索性在全商行全部推出充值制!   “指教谈不上,不过是虚拟的储值卡罢了,卡片仅是代表身份,至于充值的金额记账即可,而提前充值的金额还可获得对应的奖励,此项优惠只有充值的客人可以享受。”   “人毕是贪利之人,若能享受他人没有的优惠自会动心,我此番只是小试牛刀,比如充值一百两可赠送价值十两的商品,充值两百两则可赠送价值二十两的商品,依此类推。”   “那充值千两岂不是可以拿到价值百两的商品?”孟敬轩说完,见边上的沈海挑了挑眉,似乎对此策颇不赞同:“怎么,沈掌柜觉得不妥?”   沈海唰地合上手中的扇子,说道:“此举当然不妥,若是商户跑路,客人所充的银两岂不是打了水漂?” 第580章 护犊子?   这话真是扎到秦风的心里,他确实想着跑路,但也不会坑了别人的银两,就算他跑路,也会将这些生意安排出去,断不会让充值的人无处消费。   不过这沈海不愧是谢家人所出,脑子就是灵活,一下子就瞧到了这制度的弊端处,倒是比另外两位要灵光些,这血统的力量有时候还是不容小觑。   “沈掌柜言之有理,若是施行之人其心不正,用这一招收了银两却一跑了之,损害的自然是客人的利益,但客人们岂是好糊弄之人,自是想到此结果。”   “是以不少客人也有犹豫,最终选择充值也不过是看在我这张脸面上,毕竟得过陛下站台的鲲鹏商行可是比一般商行有脸面些。”秦风恬不知耻地说道:“这招并非所有商行适用。”   沈海被噎了一记,天底下让陛下亲自题名的商行还真只有鲲鹏商行一家!   瑞王进门时就听到秦风在讲解这充值会员的操作,他是得过红羽楼VIP卡的人,对这种制度了解起来更便利,不过仍笑骂道:“你这一招出来,又收了多少银子?”   瑞王现身,四人忙见礼,秦风笑道:“此策刚刚推行,各商号都在统计中,这一回合充了多少银两,臣还真不清楚,只是这些银两其实只是提前收取,货物后面两讫。”   “本质上来说其实与正常销售并无区别,便利之处是能提前收银一桩,”秦风想了措辞,谨慎道:“其实商行也有让利。”   “呸。”瑞王笑着啐了一口,手中的扇子敲在秦风的肩膀上:“你这奸商,你那让利可是有猫腻,什么价值多少的商品,那是按市价,成本几何,我们可都清楚。”   沈海三人还正沉迷于秦风所说的提前充值的规则,尚未想到那赠送的水深,瑞王一提点,三人恍然大悟,看向秦风的眼神顿时不好,这家伙,真是算计到家了!   秦风见被捅穿,无奈道:“王爷莫要这般,鲲鹏商行要养这么多伙计,岂能不守财?若真那般送,家当都要被败光了,这般玩法也是两重含义,一来显得大方,二来也算是守成本。”   都是擅买卖之人,若是站在行商者的角度,秦风此举无可厚非,不过那咸威宁倒是附和了沈海所说:“你开了个头,这玩法只怕如之前预售制一般教人学了去。”   “若是一些无良商家学去哄人钱财,恐怕要迁怒于你。”孟敬轩也接上了话头。   这一点秦风早就想到,他笑着说道:“既是想出这提前敛财的法子,也不能全顾着自己,无良之人无底线,定会卷财逃走,是以臣提前准备了提醒手册发放给诸位客人。”   “不仅如此,更在每家鲲鹏行商的门口张贴了告示,警视风险,提醒众人小心充值。”   这一招也就和提醒吸烟有害一样,提醒归提醒,烟要卖,他这充值也要做,但是若能有效地规避好风险,万一有人在别处吃了亏迁怒于鲲鹏商行。   秦风这一次真可谓考虑到了各种风险,沈海的脸色稍缓,秦风对这位倒是刮目相看。   记得以前他初为皇商,率先在玉春楼发难的便是此人,但其后与他最能说得上话的还是此人,虽有孟敬轩后来因为孟女官而亲近,但真要论起做生意的门门道道,他与沈海更投契。   此次推出充值赠送的法子,他是为了迅速收拢资金方便转移,瑞王等人对这法子好奇之时,沈海是第一个质疑其漏洞与弊端之人,对客人有同理心,少见,也令他刮目相看。   瑞王等人有些沉默,只在瞬间有个共同的想法,真想敲开这秦风的脑袋看看是否与他们不同,为何总有这些不同一般的想法。   “皇兄当初疼惜瑶儿给了你不少圣恩,你倒是丁点也不浪费,”瑞王叹道:“皇兄亲笔给你题了鲲鹏商行四个字,又现身玉春楼为佛跳墙题了诗,欸,好处都让你得了。”   提到锦华公主,瑞王满脸痛惜,那沈海说道:“既是如此,秦公子不介意我们也学一学,弄弄这提前充值的勾当吧?”   这种模式很容易被人抄,秦风早做好了准备,但要是抄的人是三大皇商,他乐得其成。   沈海上次因抱怨水师不利遭瑞王训斥,今个老实得很,半点不提朝堂之事,倒是瑞王瞅他一眼后说道:“你这话说得,何为勾当,你们就是行了也不会骗人不是。”   三人一听,瑞王这是在维护秦风,沈海方才这么讲也只是打趣加自嘲,明明知道这模式有弊端,但仍忍不住要想抄一把,瑞王怎么反应这大,颇有几分护犊子的感觉。   一时间各人各有所思,各有所想,秦风的眉毛跳了跳,瑞王这副慈父的样子让他心里着实不好想,他干笑道:“三位可是开国便存在的皇商,岂是那无德商家能比的?”   咸威宁大笑道:“可不是如此,你有陛下圣恩,我们历史悠久,客人信得你,也得信得过咱们才是,行了,回头咱们仨就把这充值学了去。”   “既是如此,三位也可派人去我们店铺查看一番,说不定还能指出些纰漏,我也好及时纠正,给自己条后路。”秦风压下心头的笑意,说道。   他这般大方,让沈海等人心头一悸,只觉得此人格局颇大,似是完全乐意将这些他发明出来的模式与人共享,倒是他们刚才打探得小心翼翼,一时间竟被衬得小家子气。   秦风不知他们心头感慨着做人的差距,他一个注定要离开隋城的人并不在意这些微小的细节,可谓是人若有了更大的追求,便不会在旁枝细节上耗费太多的精力。   所谓的二八定律便是如此,20%的原因决定80%的结果,世间不少事情都可以解释为二八定律,比如社会的财富,20%的人握有80% 的财富。   而事情要成功往往需要在最重要的20%的事情里投入80%的精力,秦风如今正是秉承着这条原则,不在不重要的事情里耗费太多心神,择最重要的事情行之! 第581章 再度启用   瑞王爷看着在商海里如鱼得水的秦风只叹世间天才多,不过也想到另外一桩事情,忍不住八卦了一把:“听闻你与天香阁的东家冷公子交往甚密?”   此言一出,沈海三人那眼神里透着贼光,秦风一时语噎,此事早在意料之中,只是未想到流言传得如此广,竟是连瑞王也知晓了。   “如今也算是合伙人。”秦风淡然道:“天香阁初来乍到,寻到下官这地头蛇处寻庇护,看他天香阁里确有几分本事才光顾一二,与冷公子交往后发现甚是投缘才开始走动。”   “不过,他背后的靠山可不是下官,而是武安侯府。”秦风话锋一转道:“武安侯夫人才是天香阁的背后靠山。”   瑞王笑了起来,笑意里藏着几分深意:“本王还未与冷公子会过面,但据说其人生得甚是俊俏,风度翩翩,虽是外室之子却教养极好,满身的贵气,听闻不少贵女爱慕于他。”   秦风听得全身的寒毛都要炸开,就知道皮相误人,偏她是个爱美的,扮男人也要扮成俊的,这下好,招蜂引蝶了吧!   招的还是那些高门贵女,这也算是幸事一件,这些高门贵女的婚姻都不可能自己做主,再贪慕萧令瑶的好颜色也要听从父母之命,岂会嫁一个商户?   是以萧令瑶对她们来说只可远观罢了。   “冷公子的长相确与下官不相上下。”秦风恬不知耻地说道:“但要论男儿气概,下官以为他不如下官,那些贵女们的审美还有待提高。”   一番话说得众人大笑起来,倒是未对他的厚颜无耻觉得可笑,秦风的话撇清了他与那位龙阳之好的传闻,聪明得很,瑞王觉得这才像样:“市井传言不可尽信啊。”   “可不是,前阵子还有关于陛下的传言,众口铄金,百姓之言居然也裹挟了陛下。”秦风十分自然地提到此事,瑞王脸上不见恼怒,他更大胆道:“倒是便宜了唐相。”   “便宜的何止是唐相,旧案不深查,不知道多少人夜间能安眠。”瑞王扫了一眼沈海,见他端着茶杯不作声,也不愿他觉得自己对秦风太过宽容,说道:“好了,少提朝堂事。”   秦风笑着点头,低头品茶,再过十来天又轮到收割三大皇商的时候,想到又要收一笔银子进来,想想就激动。   这个时候的某间客栈中,砰地一声,一个茶杯正狠狠地掷到地上,南瀛的使臣之首千大人忙跪首:“请殿下息怒,臣也未想到他们竟想到了应对之计。”   端坐在上首的男人与千大人一般打扮,衣饰甚至还次于千大人,可发怒时的威慑之力却让千大人垂下了头:“殿下,会谈若不结束,我等不能返回南瀛,四皇子就要得逞了。”   时局不停变化,两国在会谈的主动性上交替变化,时而是东越想慢,南瀛欲慢,时而是南瀛欲要推进加速,可东越却不急不缓。   如今随着东越国想到了断粮一计,会谈再次被迫中断!   偏偏南瀛现在内局混乱,大皇子心急如焚,原本是想带功回国领了那太子之位,孰料到他的行踪遭暴露,四皇子趁机起事?   如今再拖延下去,只怕父皇不妙,南瀛易主!   今日和谈会上,那户部尚书寸步不让,兵部尚书则直接威胁要停止东越粮食出口,一个比一个狠,也不知晓是何人想到的这主意,狠戳进他们的软肋。   虽是咬住没有答应,但如今使团是内忧外患,急不可耐,根本撑不了多久,千大人是名符其实的大皇子党,是以大皇子恼怒至此他也觉得理所当然,只是闷头规劝。   “殿下,如今对付四皇子才是最紧要的事情,与东越的事情只能从长计议。”千大人咬牙说道:“待您荣登大统,总有收服东越之时,不必急在一时。”   “看来也只有这么办了。”大皇子微微闭上了眼睛:“是我低估了老四,才让他这次得逞,也不知道父皇可还安否。”   千大人低头不语,此番他们抱着莫大的打算前来,却未料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没有一件事情是依着计划在走,如今更有满盘皆输的危险。   南瀛不比东越,粮食产量一直无法提升,偏子民不少,要填饱所有百姓的肚子都是难事,是以才有进口东越粮食一出,此番东越出招真是又狠又准,掐死了他们的死脉。   大皇子突然起身,烦躁不安:“间人阁可有消息传来?”   “尚无。”千大人额心冒汗,此种时刻,间人阁的情报至关重要,可这两日居然无一消息递进来,这让千大人心难安,他们此番回南瀛,难道是要自寻死路吗?   两人烦闷之时,外间一道黑影掠过,快得有如一阵飞烟,悄无声息地离开此处。   那大皇子突然抬头,低声说道:“退让,尽快签订会谈和约,尽速返回南瀛,我们耽搁不起,此番就当便宜了东越!”   半柱香后,皇宫。   蒙天奇死守在御书房外,四处并无其他宫女太监,独有他与洪公公两人伴君左右。   当那道披着黑色斗篷,全身上下都被黑色笼罩的身影从角落里缓缓走来,蒙天奇不由自主地绷紧身体,听那道异常沙哑的声音说道:“好久不见,蒙统领。”   蒙天奇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强压住内心的躁郁道:“这不就见着了么。”   “时隔许久,蒙统领还是老脾气,听闻你飞龙军出了乱子,这般躁动也在情理之中,谁能知晓射杀大皇子的竟是飞龙军。”这声音说着嘲讽的话,语气其实毫无起伏。   蒙天奇只觉得脑袋要崩裂一般,沉着脸说道:“陛下候你许久,速速进去。”   话音落下,洪公公已经从里面将门拉开,相较于蒙天奇的紧绷,洪公公依旧是笑容满面。   “哟,来了?”这话说得像是在迎接客人的伙计一般,一边的蒙天奇眉毛又跳了跳,狠狠地吐口气,手便握在刀柄上一言不发。   那御书房的门立马合上,虽只是一声轻响,却让蒙天奇的心被狠狠地敲了一记。   时隔多年,真遇到棘手的事,还需这位出马。 第582章 截获   御书房里的气氛可谓诡异,来人虽是行了跪礼,却并未出声,元帝也只是挥手示意其起身便了事,随后便单刀直入:“如何?”   “安插在南瀛的间人遇到麻烦才无法将信息传送,四皇子逼宫,误打误撞封锁了陛下安排在南瀛国的联络站,是以所有消息均被困在南瀛。”   “那你是从何得到讯息?”   “南瀛间人处。”此人的声音越发沙哑:“南瀛间人阁从属于大皇子,首领正是使臣的千大人,这条线并未中断,是以南瀛使臣在东越期间仍能得到南瀛的消息,直到今日止。”   元帝紧锁的眉头展开,嘴角绽出一抹笑意:“你做了何事?”   “属下只是控制了他们的间人,让来自南瀛的信息无法传达至使臣团。”这人抬头,方才显出脸上的黑色面具,半张面具罩住了他的左脸,只露出半张面孔。   此人露出的双眼里死寂如灰,如他的声音一般没有任何情绪,明明是件大功,从他的嘴里讲出来毫无情绪的起伏,似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元帝似早就习惯了这人如此,倒是一边的洪公公缩了缩肩,只觉得御书房里格外地冷,这人进来后,那种冷意更甚,令他连呼气都要放轻。   “看来他们急了,那使臣中真有南瀛的大皇子?”元帝挥手示意他入座,此人却是站立不动,元帝低喝道:“朕的话也不听了?”   “陛下肯重新启用属下,属下不敢要求太多。”这人的声音低沉:“属下站着就好。”   “你这性子一如既往,罢了,你爱站便站罢。”元帝突然扣住了指间的玉扳指:“继续。”   “那位大皇子确在使臣中,且对目前的谈判极不满意,但因收不到来自南瀛的任何情报而心急如焚,欲要妥协后迅速返回南瀛,陛下若要生擒此人,属下也可即刻动手。”   “不,不,不。”元帝轻笑出声:“这真是天赐良机,南瀛内乱有何不可,这位若是归国必起内战,他们内耗于东越是福,这位可务必平安返回南瀛。”   元帝挥手示意洪公公叫蒙天奇进来,蒙天奇进来时这人也没动一下,连个多余的眼神也没给他,蒙天奇心中憋屈:“陛下有何吩咐?”   “你拨一队飞龙军乔装护一护那大皇子。”元帝的脸上荡着笑意:“务必保他平安返国。”   蒙天奇咽下心中疑惑:“谨遵圣令!”   待蒙天奇走出御书房后,元帝脸上的笑意慢慢散去,看着面前的男人:“你可恨朕?”   “属下让陛下痛失所爱,罪该万死,罪过当诛,蒙陛下不弃才保留性命至今,如今陛下不计前嫌启用属下,属下万分庆幸,只愿胆脑涂地为君分忧。”   元帝看着此人的半张面具,低语道:“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摸清楚南瀛的情况,可是这些年从未中断过活动?”   “属下只想或有一日陛下记起属下,可随时为陛下所用,是以不敢停,北漠与南瀛均是陛下心头大患,这些年属下的布局一直在此两处,东越境内倒是缺失。”   “无妨,你的布局此次恰好用上。”元帝说道:“你且歇在宫中,晚些朕再去寻你。“   “属下告退。”来人弯腰后退,终转身离去。   洪公公的心方才落下,没想到这位这些年都坚持在北漠、南瀛国活动,此次还真替陛下解了燃眉之急,重新启用是必然之事。   当年这位因错失那位夫人踪迹让陛下迁怒,愤然之下下了重刑,导致半边脸受损,后来虽寻回锦华公主也未再理会此人,可惜了这位的才能,好在如今又重见天日。   这世间的人与事哪总是天算不如人算,人算还能遭暗算,说不准的,时时在变。   不过三日后,全城瞩目的两国会谈顺利结束,会谈结果也很快让百姓知晓,消息传得如此快倒有朝廷的授意,有意让百姓知晓后振振东越士气。   南越与东越握手言和,两国海域划分线不变,两国水师将共同维护海上贸易,共同抗击海盗,以维护两国贸易的顺利往来。   关于民间最为关注的贸易税点的事,南瀛居然一反常态地维持原状不增不减外,同时加大对东越国粮食的进口,且给予贸易税补贴。   也就是说,以后南瀛从东越进口的粮食都将予以减税!   峰回路转,两国僵持这么久居然和平解决!   这一下子百姓们群情沸腾,都言东越国力强盛,方能在两国会谈中不落下风!   今日隋城街道上再一次沸腾,原是要欢送南瀛使团离开隋城,除去礼部的一众官员外,成婚不久的柔姬公主带着宋尚书一并来送行。   端坐在玉春楼二楼,秦风扭头往下就能看到一身华服的宋清明,嘴角溢出一丝笑意。   平日里打扮朴实的宋清明也有要撑场面的一天,站在他身边的柔姬公主今日未戴帷帽,大大方方地任相貌曝光,让好奇的百姓们满足了好奇心。   宋清明虽不是什么美男子,但也是端端君子,柔姬公主娇小可人,两人站在一处甚是般配,千大人看着前来送行的夫妇,紧咬牙关:“多谢殿下与尚书大人相送。”   会谈那日的屈辱仍历历在目,千大人眼中迸出几分恼怒,此番他们被迫就范,节节败退!   东越国那两位尚书大人高高在上的嘴脸让他反胃,奈何再不回南瀛只怕大势已去,此一番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看着风风光光的柔姬公主,千大人暗戳戳地咬了咬牙。   “宋大人,本官即将返程,我们这一走,殿下就要多赖宋大人照顾,不知可否让本官与殿下单独交代几句。”千大人的鼠目里泛着精光,其人果真如老鼠一般贼。   宋清明面色不改:“自是当然,千使臣一走,殿下就无娘家人在此,多少会寂寥。”   柔姬施然朝宋清明一曲身:“多谢夫君体谅。”   照例是娇滴滴的模样,声音嫩得能掐出水来,目睹这一切的秦风与萧令瑶同时嘴角绷紧。 第583章 便宜了东越   若非亲眼见过此女的真面目,就这副调调真能被她整得全身酥麻,同为女子,萧令瑶都只有叹服,试想了一下自己这般娇柔撒娇,呃,她不禁摇头,罢了,罢了,输了。   秦风见她直摇头,暗道她也不是没有这般过,只是偶尔几瞬罢了,都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小女儿的姿态,她的成长背景注定不能像普通女孩子家家那般天真烂漫。   反观柔姬,她更是完全演出来的,只是这般自然可见演练过无数次,恐怕那笑容都是对着镜子日日苦练,举手投足都有标准模板,演得久了,方能刻进骨子里。   众目睽睽下,千大人与柔姬公主走得远了一些,两人的神情都带着几分不舍,在围观的百姓看来是家乡人送家乡人,眼看着就要泪汪汪。   “南瀛公主乃是远嫁,这番就剩下她自己呆在东越国,也是可怜之人哪。”   “从此与亲分离,幸好嫁的是我们宋大人,宋家是出了名的仁慈大义,且后院简单,宋夫人与宋家小姐也未听说过有过分之事,应是好想与之人。”   “我若有女儿定是舍不得远嫁,尤其此番还跨越山海,以后不知猴年马月方能相见。”   “可不是嘛,但将来如果公主有了自己的儿女应该会好一些,毕竟自己的家才是家嘛。”   “也不知晓宋大人是喜欢女儿还是儿子,不过宋家门楣定是要生儿子才好。”   宋清明又不聋,听得众人议论只是扯了扯眉,工整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余光瞟过远处的所谓“君臣”,藏起心底那汹涌的情绪。   柔姬如众人所料那般擦拭着眼角,低声说道:“柔姬在此就要拜别大人,愿大人一路平安,顺利返回南瀛,柔姬会在东越等候大人联络。”   “此番会谈南瀛受尽屈辱,不过回国要紧,眼下南瀛国内情况混乱,你且在宋相府中安稳呆着,好好利用你的本事笼络宋清明,让他为你所用,若是不能说服他转投我国……”   “那便像多年前除掉他们的水师督军一样,把宋家连根拔起!”千大人的声音突然狠厉。   几乎在同时,萧令瑶放下手中的茶杯,目色微沉,见她方才紧盯着楼下两人的嘴唇不放,秦风隐约猜到她应是懂唇语。   唇语本就是一种窃取资料情报的技能,一般来说听力的能力越低,读取唇语的能力越高。   有一种例外的情况便是为了窃取情报刻意练习,两人同住那么久,定不是她听力有什么问题,可见是后天练成,他低语道:“为何恼怒?”   萧令瑶将听来之语告之,虽此前两人就知道有南瀛人与常威接触,是以才有后来的通敌之罪,但从这千大人所说,分明是他们与唐相等人勾结,共同污蔑了常家和前水师!   如今,他们还意图将同样的手段用在宋家,其心可诛!   相较于千大人因败走隋城的气急败坏,柔姬脸上的笑意越发浓烈,莞然一笑道:“宋尚书不过是千年不开花的铁树,如今尝了甜头便一发不可收拾,拿下他也只是迟早的事。”   “大人莫要担心,此次返回南瀛务必保重身体,妾身在南瀛静待消息。”她突然收了笑意,言语恳切:“还请大人勿要为难阿檀,他腿脚已经不便,妾身只求他能安稳度完余生。”   千大人眼底浮现一抹狠厉的光,冷笑道:“你若老实听话,他自然能好生地喘气。”   “妾身知晓了。”柔姬说着屈服的话语,脸上的神情与姿态依旧是端着公主的架子,若非萧令瑶看懂了两人的你来我往,也应与围观的百姓一般,以为他二人不过是君臣之举。   “贱人。”萧令瑶看着鼠头鼠脑的千大人,此人既是间人阁主事,常家之事定与他脱不了干系,她终是生了杀气,只是扭头的一瞬,眉眼中划过一抹不可思议。   整个东越见过飞龙军的人少之又少,偏她是其中之一。   飞龙军乔装混迹在人群中,这是为何?   或是知道整个东越没几个人认得出他人,且那些人都身居高位,更不要说南瀛之人晓得他们的面目,他们只是换了衣裳,连脸上的伪装都不多。   看他们身着打粗短装,萧令瑶嘴角绷紧。   到底是飞龙军,体形健硕不似普通人,扮成做粗活的百姓正好。   一时间,好几个念头在萧令瑶脑中打转,最终是灵光一闪,手中杯盏落下:“飞龙军乔装跟随,陛下真是好计谋,他应是要护南瀛大皇子等人安然回国,南瀛内战便开始了。”   南瀛四皇子与大皇子之争必然随着大皇子回国而起,否则南瀛天下由四皇子所得,转过头来还得和东越纠缠,若起内战,一时间哪里空得出手再来对付东越?   再说那姓千的使臣对柔姬一番敲打过后,终是回到队伍中,礼部侍郎还有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要讲,宋清明双手束在身侧,柔姬一过去便微微靠在他身边,闭口不言。   萧令瑶从她眼底的汹涌可知她被千大人激怒,那阿檀便是她的软肋,她突生一念,此番若是南瀛内讧,恰是营救时机,对面的秦风手指蘸上茶水,在桌面上写道——伺机而动。   他二人如今算是心意相通,只需略一点拨便能通晓对方心意,再看楼下的柔姬与宋清明,两人不禁失笑,柔姬自是老手,可怜宋清明赶鸭子上架,不得不演这出戏。   幸好他平时就不苟言笑,是众人眼中的小古板,是以有几分不自然也并不违和。   两国会谈中东越并未被占了便宜,百姓心安,是以欢送使团离开东越时也算有几分诚意。   锣鼓喧天,百姓呼喝相送,倒是给足了南瀛使臣颜面,只是藏在马车中的南瀛大皇子却是无暇享受这万人相送的欢乐场景,接下来能否顺利返回南瀛且是未知之数!   千大人钻进马车,看到面容俱冷的大皇子,忙跪地道:“殿下放心,此番有莫将军在东南海域相迎,待陆将军那边整合完毕,我们便可以一举攻入城中,清君侧,正皇威!”   大皇子捏紧手中杯盏:“可惜此番便宜了东越!” 第584章 务必斩草除根   “殿下稍安,待平定南瀛局势再杀来回马枪,终有让东越臣服一日。”千大人突然叩首:“殿下从小便作储君培养,虽并未正式册封太子,却是陛下心中不二人选。”   “此番贪功冒进也是臣怂恿所致,臣初心本是想让殿下早日定下太子名份,万没想到弄巧成拙,让四皇子有机可乘,若此番不能成功反杀,臣定当以死谢罪!”   千大人的头狠狠地叩到地上,迟迟未起。   大皇子看着眼前扶持他多年之人,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何况千大人手中的间人阁助力颇多,他虽是懊恼,仍旧压制心头的怒火:“此番东越给本宫提了个醒。”   “若能夺回大权,将来务必重农耕,广囤粮,再不受东越挟制!”大皇子狠狠地闭上眼睛:“听闻此次提出此办法之人名为黄棠?”   “正是此人,臣去打听过,此人本是监理司主事,管理的是商户杂乱之事,以往一向低调,不怎么在朝堂显露,此番献得此计后得了元帝嘉赏,此人并非世家子弟。”   “哦,看来无需我们动手,自是有人看不得他出头,”大皇子真正掌管着间人阁,自然知道东越的风气,哪怕是元帝登基后也对仕族束手束脚。   那帮向来眼高于顶的人绝对容忍不了出身亚于他们之人爬到他们头顶,此人自有人收!   “殿下有宏图大志,也能替南瀛从长计议,四皇子仅是贪恋权势并无治国之志与才干,臣惟愿殿下此次不再顾恋手足之情,务必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千大人说完,再度叩首!   这位大皇子的眼睛微微闭起,手足之争,兄弟阋墙,他竟是步了元帝的老路子!   目送队伍往出城的方向走,柔姬突重重地松了口气,身边的宋清明更是如释重负,今天这出夫妻恩爱的戏码演得他身心俱疲。   待宋清明抬头,秦风打开窗户朝他二人招手,两人顺势上楼,一进包间便顺手关上了门。   早就熬得喉咙发枯的宋清明也不客气了,自行倒了茶水咕咚咚地喝下去,一抹嘴道:“多亏黄棠大人想出反制的点子,可算把这帮瘟神送走了。”   “夫君放宽心,此番大皇子回国必定有一番腥风血雨,这一番内战不止会内耗,还会让南瀛无暇理会与东越的纷争,东越便可有好长一段时间的太平日子。”   宋清明听得这夫君二字,神色尴尬至极,脸憋得通红:“你我二人如今不必作戏。”   “那可不成。”说话的竟是萧令瑶,她正色道:“府内外你二人都要是恩爱夫妻才可以。”   “冷公子何出此言?”宋清明为难道:“你明知她……”   秦风突朝她摇头,接过她的话头说道:“宋兄应该知晓陛下乃是多疑的性子,令尊此番给陛下提醒是表了忠心不假,但也让柔姬公主进入陛下视线。”   “且令尊还在陛下面前营造了你们夫妇和谐,公主与宋家人相处美满的假象,这戏如何能不演?”秦风端详了一番宋清明的神情,打趣道:“横竖你们是货真价实的夫妇。”   生米煮成熟饭的那种。   老实人宋清明脸红得像煮熟的虾米,柔姬噗嗤笑出声来:“多谢秦公子指点,妾身倒是无所谓,只叹宋大人为人实在,不过作戏这种事妾身来便好,宋大人只需保持原状。”   “以后仅在秦公子与冷公子面前恢复原状,其它时间都保持恩爱夫妻的模样便可,毕竟妾身打小就接受间人训练,熟得很,如今妾身自知需要诸位庇护,可是老实地睡小榻了呢。”   宋清明未料到她能将此事也说出口,显得他一个大男人欺负女子一般:“是你自愿的。”   他也是心中有气,堂堂的男儿却让一女子算计丢了清白,他既怨自个定力不足,也怨她视宋家为猎物,将他狠狠地捉于网中。   “事已经至此,我等权当暂时同盟。”秦风对结盟这种事再熟悉不过,笑眯眯地说道:“如今全城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宋大人抱得娇妻,此乃幸事一件。”   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大,秦风想到正在说亲事却颇坎坷的郭士通,这人比人,气死人。   宋清明得了陛下指婚,那百姓是乐见其成,宋家人也算接受,美中不足便是招来陛下防范及耗了不少家财,但郭士通就不行了,他名声在世家子弟中太坏!   这事说来简单,他若不议亲,身为世家子弟成天花天酒地无妨,在自家院里睡了多少漂亮小丫鬟也无所谓,横竖那些丫鬟都是有身契在府里的,别说睡,就是卖打死都是听主子的。   但一旦议亲,说的都是门户相当的女子,郭士通那点破事哪里瞒得住,别说红羽楼了,隋城大大小小的青楼、湖上的画舫哪里没有他驻足的影子?   后院那点事也让人打听了个透,虽然说郭家表明立场把他用过的丫鬟打发出府,看在他们服侍过郭士通一场的份上都给了不少银子,但雁过留痕,这些事情瞒不住。   所以这才短短的几天时间,郭士通的婚事吹了三桩,气得郭将军拿起鞭子就抽,宋清明昨日遇到他时,罕见得郭士通没有见着他就粘过来,而是一瞧见他,突然转身就走。   而且那腿看着不便利,一走一拐的。   不过说老郭将军抽郭士通有些不合理,郭将军本人就是妻妾成群的主,郭士通打小就见父兄三妻四妾,身边美女不断,自然是有样学样。   结果说亲受阻,一手把他带歪的父亲拿鞭子就抽,这口气他可咽不下去,回呛父亲年轻的时候不也这样,就是现在上了年纪不也又讨了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小妾?   可想而知,这顿鞭子挨得更惨了,而最高兴的莫过于郭士通他娘,父子相争,她在边上看热闹,看自个夫君被儿子骂为老不尊,她自是乐呵。   只是乐呵完了还是哀叹这满城竟无人家愿意把女儿嫁到郭家,郭家可是贤妃外家,郭士通是要叫贤妃一声姑姑的,货真价实的亲姑姑! 第585章 寝宫面圣   宋清明听秦风提到此事,想到拐着腿走路的郭士通,心情终于好转不少,此时有人前来叩门,玉春楼掌柜薜成进来,附在秦风耳边一番耳语,秦风的眉头皱起。   他随即起身,平静地整了整衣衫,对三人说道:“宫里来人寻我,许是要宣我入宫。”   萧令瑶的手顿住,宋清明则在想为何前脚送走使臣,后脚就要召秦风入宫,他本就不擅长琢磨人心,脱口而出道:“是陛下吗?”   “来人是洪公公。”薜成见过元帝与洪公公,对其印象深刻。   宋清明就不吱声了,这前岳父要见前女婿也无可厚非,萧令瑶还算淡然:“既是如此,进宫面圣要紧,秦公子先行就好。”   秦风晓得她话里包括着“保重”的意味,微微一笑道:“不能陪三位到最后,抱歉。”   说完,他拱拳转身离去,薜成快步追上去,两人一前一后下楼,那洪公公正坐在楼下的位置上喝着玉春楼最好的茶,秦风赞赏地看了薜成一眼,薜成还之以笑。   洪公公久居宫中,什么样的好茶没有品过,但今日在玉春楼还真喝到不一样的东西。   见到秦风,他都忘记了正事,匆忙道:“此茶与寻常之茶叶不同,为何物呀,秦公子。”   “此为花茶,是采当季新鲜的花朵晒制而成,中间又混合了些许白茶混合制成,不过是玉春楼自制的玩意,让公公见笑了。”秦风抛了个眼色给薜成:“公公喜欢的话不妨带些走。”   薜成的反应何其快,立马亲自去打包了一份过来,又补了一句:“只是自制的茶叶,倒怕是唐突了公公,还请公公不要嫌弃。”   “哪里的话,宫里就缺这种新鲜东西呢,咱家今个就领个好。”洪公公眉开眼笑道:“不与秦公子客气了,陛下还着急见你呢,这就跟咱家走?”   “辛苦公公。”秦风一拱手,跟随洪公公上了马车,这马车是洪公公出宫用的,外面看着不显山露水,上去方知里面大有文章,那桌案上摆着吃食,坐的地方铺有皮毛。   这若是洪公公所用,可见这大监在宫里是真得意,秦风正想着,洪公公就打开那包茶叶闻了起来,还没从这新鲜东西里出神:“嗯,闻着有桃花的味道?”   “正是,还有杏花,前阵子桃杏齐开,我就着他们采了些来制,待到八月桂花开时,就可以改做桂花茶了。”秦风说道:“平日里就给客人尝个鲜,外面还未有售。”   这话说得顺,听得人也舒服,若真是烂大街的东西也辱没了这位御前大太监。   洪公公果然受用,秦风也不问元帝为何急着召见自己,看上去悠哉得很,洪公公便觉得他很有几分气定神闲,为人颇是看得开。   待到快至宫门时,秦风才长叹一声:“上回来已经许久了,还是来见五皇子顺便见了陛下,略一算,好久未见圣颜。”   “秦公子,陛下也挂念着你呢,公主尸身未见下落,陛下可是放心不下,只是陛下乃这天下之主,操劳之事甚多,你看这不刚送走南瀛使臣,这次呀,多亏这战事未起。”   洪公公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道:“这上上下下就没有谁愿意打仗的。”   “这倒未必。”秦风罕见得反驳了一句:“我记得陛下仍有征伐北漠之意,这打仗也要看战场在哪里,只要不殃及东越国土,出征倒也无妨。”   洪公公心想这前驸马看着长得俊秀倒也有几分热血,要是陛下听到肯定合心意,想到此前收下的那些银票,洪公公打定主意帮秦风卖个好,回头和陛下说道说道。   有洪公公带路,进宫可谓十分顺利,只是入了深宫方才发现脚下走的并非是去御书房的路,洪公公见他诧异,解释道:“陛下今日有些不适,人在寝宫。”   秦风恍然过来,看来最近这皇帝当得也是头大,好不容易了却几件大事,精气神去了几成,这就有些扛不住了,今日也要偷个闲。   待进了寝宫,秦风扫到一记熟悉的身影,那人见到他来,身子不由自主地绷紧,秦风暗道不妙,不禁在心中望天,这悬在头顶的剑看来是要落下来了。   一时间他心中泛起无数个念头,哪怕曾经在心中演练过这种场景,真到了这时候反而并没有预料中的镇静,要被最高权力拿捏,真觉得自个就是蝼蚁。   秦风只叹遇见萧令瑶太晚,出府自立的时间太晚,来不及尽早挣脱这权力的牢笼。   元帝并未卧榻,只是脸色略有些苍白,肉眼可见鬓角多了不少白发,短短的时间里这位九五至尊竟是初现老态,不复驸马甄选时的精干。   “臣拜见陛下,拜见五皇子。”秦风叩首,心里还真有点别扭,倒不是行这礼如何,主要是在赵伦面前行礼,这岂不是姐夫给小舅子下跪?   赵伦却心安理得地受了,嘴角还不着痕迹地挑了挑,到底是让秦风逮住,呵,这小子成心和他过不去,从驸马甄选就看他不顺眼,一直持续到现在,假戏都真做了照样没改。   心中吐槽,秦风面上不显,起身后忙着慰问元帝:“陛下身体可是欠安,不知太医院如何说?可好些了?”   他虽是郎中,但不会傻里傻气地主动给元帝看诊,太医院里高手如云,且听说这位有极看中的太医,平时里几乎只信任那一人,是位姓李的太医,   “脾胃虚弱,略有些气虚。”元帝知晓他是郎中,说道:“已经吃了调理脾胃的药,后续再吃些阿胶便好,这气血的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弥补的。”   见秦风和赵伦一副不太亲近的样子,元帝倒是满意:“你二人在宫外可是见过了?”   “听闻殿下搬出宫,臣就造访过一次,还请了一位相熟的朋友替殿下装点庭院。”秦风说道:“瑞王爷用心,挑的宅院位置极好,只是院中凋零了一些,住住便好了。”   元帝并没有就这件事情往下讲,秦风想也知道为何,那可是前端王府,端王就是死在元帝手中的前皇子,皇帝能接这一茬就有鬼了。 第586章 先发制人   赵伦在心中轻哼一声,今日元帝召他二人同时进宫,其心昭也,秦风到底是比他狡猾,进来只字不问所为何事,就等着元帝开口,他想到曹景交代,也紧闭嘴巴不言。   因他平时就是这性子,元帝也未觉得有何不妥,只是见他这副不与自己亲近的样子,难免要想到贴心的萧令瑶,女儿就是与儿子不同,会嘘寒问暖,看着都可人。   元帝让两人坐下说话,秦风这才发现元帝寝宫中不见别人,全被他打发出去,只留下洪公公一人,洪公公上前倒茶时,袖子里藏的那一包花茶恰好掉了出来,他脸唰地白了。   “你这老匹夫,出宫接人还能顺点东西?”元帝嗤笑道:“此是何物?”   洪公公吓得后背都在抽,只庆幸掉出来的是这一包玩意,而不是此前秦风塞给他的银票。   他镇定道:“老奴在公主府和安定府都扑了空,最后在玉春楼接到秦公子,这是店里给客人喝的花茶,老奴瞧着新鲜,那薜掌柜就送了老奴一包尝个鲜,陛下要不要试试?”   “也好,最近总是没什么胃口,玉春楼,对了,礼部今日就是安排在玉春楼送南瀛使臣。”   正是如此,礼部官员别出心裁安排在玉春楼招待使团,让他们吃饱喝足就送他们离开,基本的礼仪是足的,还让他们带走不少东越特产以表心意。   “陛下说得是,臣今日就在玉春楼看热闹,让洪公公好找了。”秦风心里一激灵。   元帝尝了尝那花茶,只觉得茶味不足,但花香味悠长,便顺手放到一边:“的确新鲜,朕这身子骨也是让南瀛这帮人给折腾毁的,可算是把他们送走了。”   “今日百姓对他们倒是和善,但这都是建立在和谈结果并无对东越不利的基础上,此番东越可谓立了国威,陛下圣明。”秦风说道:“何况此次两国关系没有交恶,也免了战事。”   “怎么,你也担心起战事?”元帝立马瞟了他一眼。   秦风正色道:“前阵子臣曾经出城考察商行旗下的镖局与休息站,到处走走停停,听到百姓不少议论,也看到世间百态,倒也听到一些流言,百姓担心增加税收或起战事。”   既是不可避免,秦风主动出,直接祭出——百姓!   “臣当时听到百姓所言也是吓了一跳,待回到隋城才知道东南海域不太平,方知道百姓的消息倒也灵通,臣不久不出隋城,反而是闭塞了。”   秦风故意将百姓担心增加税收嵌入到大信息当中,但若元帝今日有意提及此事,势必会听到耳朵里,果不其然,元帝怔了一怔,似是消化了好一阵子才说道:“朕也许久未出城了。”   洪公公心想上回出去就多了一位四皇子,因这桩意外就不再乐意微服私访,至今都看那对母子俩不顺眼,四皇子这都多大了,可不是许久未出城?   “你此番去了何处?”元帝又问道。   秦风说道:“东南西北俱走了一遭,臣那镖局走南闯北,休息站也开得到处都是,只能一家家去检查查看,给他们揪揪毛病,令他们整改,另外一桩也是让他们认识认识大东家。”   以往他是托人打理,自己鲜少露面,隋城的掌柜们都识得他了,外面的可不认得。   “鲲鹏商行得陛下提携,臣也要让他们好好打理才是,省得污了陛下清名。”秦风正色道:“这一趟,臣以为没有白走,原来隋城内外大有不同。”   洪公公突感觉到一丝异样,赵伦也顿住,这秦风到底要搞什么?别人不知道,他入了户部以后一直被要求整理过往的税务,每年各种税收的记录压在桌案上。   他以前是做麾云使的,如今要做这种细活,可谓难受至极,但也没有办法不是,最近好歹是整理出了每年税的种类及税点变化,做了一张最为简练的文书。   哪怕是他,也能瞧出元帝在打什么主意,就是要加税!   这还没有提呢,秦风就抛出一句“百姓担心增加税收”,活生生地把元帝的话给堵住了,他要是经过思虑才这么说的话,简直是……贼。   “大有不同,此话怎说?”元帝把刚才推到一边的花茶又端了起来,这次狠狠地抿。   秦风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才说道:“初出隋城时,臣这心情就像放风筝,眼看着就飘起来了,隋城附近水土肥沃,商业繁荣,百姓看着就富足,臣看着甚是欢欣。”   “但等到一路往北还有一路往西时,这种感觉则荡然无存,臣未料到东越国土如此之广,若无马车,只用双脚丈量,不知道要走到猴年马月,也让臣第一次知道——差距。”   洪公公听得脑袋发麻,恨不得上前捂住秦风的嘴才好,这当皇帝的最喜欢听的就是国泰民安,百姓富足,圣上英明,秦风这是在找死呀!   偏这秦风像没有察觉一样,双目炯炯有神:“疆土之大超乎臣的想象,富庶之地与贫瘠之地的差距也让臣大感意外,原是臣井底之蛙,原来仅是窥得几分而已,原是孤陋寡闻。”   秦风的语气就像是个第一次出远门的后生,充满着对新世界的好奇与感叹,老实说,元帝初听到百姓担心增加税收的时候心内已经不爽,但随着秦风沉稳的讲述,火居然下去了。   他虽是久未微服出访,但多年前做皇子时曾经出去过的,也看过大江南北,也曾与北漠交过手,只是做了皇帝以后出去的机会便少了。   秦风看过的差距他也见过,知道秦风所说并非危言耸听,这便是真实的东越。   见元帝没有恼,秦风继续说道:“东越幅员辽阔,各个地区的地理环境不同,有些地方注定适合居住,农作物生长,有些地方都快成不毛之地,风调雨顺也难丰收。”   “这些并非是人为原因,乃是天生的环境造成,可谓是老天爷一手安排,虽是不公,但也无可奈何,”秦风叹道:“只是那些先天环境不好的地区,百姓的生活便要辛苦不少。” 第587章 拼了   赵伦听着听着居然生了几分认同,那种对秦风总是执拗存在的排斥感也少了几分,不过他虽在曹景的言传身传下机敏了几分,却未悟到秦风话中的深意。   秦风将各地贫富不均的情况解释为天然的环境所致,只字不提国策的偏倚,不涉元帝。   这话更像是客观地分析造成东越贫富差距的原因,而非指责陛下执政不力,是要先发制人,上赶子送死的事他自然不会做。   “此番臣在休息站与不少底层百姓接触才知道自己哪怕是身为太傅府庶子的时候也比寻常百姓要好,”秦风自嘲地笑笑:“税点整个东越一致,富庶的地区不以为然,但是……”   秦风瞟了一眼元帝的眼神,见没有动怒的迹象才继续说道:“对于生活本就贫苦的地方来说确是负担,是以臣一开始听到他们埋怨时也颇感讶异,后才知晓是臣见识浅薄。”   “所谓一叶障目便是如此了,因臣过得富足,只考虑买卖好坏,进账多少,无需多虑衣食住行,税点多少也无所谓,说句难听的,羊毛出在羊身上。”   这话听得元帝颇是认同,对秦风的话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了,赵伦品了品,觉得秦风这话像在表忠心,想到此前听曹景说秦风并不愿加税,再听此时说的话,呵。   “可对那些贫苦地区的农户及商户来说就不一样了,那是雪上加霜呀,是以臣此次出城看到不少,听到不少,更是受教了不少,以后臣也准备经常出去走走,增涨见识。”   “一边视察底下的商号,一边弥补以往见识与想法的不足。”秦风的话语真挚到连他自己都信了,为了堵上元帝的话头,他拼了!   洪公公咬咬牙,他人不知晓元帝今日要做甚,他难道不知道吗?   但陛下还未开口呢,这秦风就给了陛下重重一击,百姓私底下竟在埋怨税收,这可如何是好, 税收可是国库的重要来源,但若听秦风所说实情,却有几分道理。   气氛突然尴尬,赵伦正要动嘴皮子,秦风瞟了他一眼,并不准备给他开口的机会,迅速说道:“未知陛下召臣入宫,所为何事?”   赵伦刚打开的嘴巴立马闭上了,狠狠地剐了他一眼,这一幕恰好被元帝瞧见,秦风则不动如山,半分眼神都没分给赵伦,元帝的手指轻叩,这对义兄弟显然没甚情谊。   “今日召你进来只是随便说说话,也让你与五皇子亲近亲近,你是本朝为数不多知晓他身份的人,瑶儿如今生死不明,大理寺少卿前去北关查找,至今未有消息。”   秦风心里顿了一下,易子风去了北关,左平道可真能编儿。   不过不得不说这位大理寺卿聪明,北关距离隋城可是千里之遥,消息往来并不方便,易子风突然消失这么久也在情理之中。   而且依元帝的心思,弄不好就将萧令瑶的事怀疑到镇北侯身上,大皇子身死的元凶可还在元帝的眼皮子底下,至今未能伏诛,左平道扯的谎就让情况变得更复杂了。   秦风颌首,这才把眼神落向赵伦:“臣与五皇子接触不多,但幸在五皇子如今的府邸与公主府不远,以后定当多多走动,五皇子如今负责商税,臣以后也能帮上忙。”   赵伦极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让自己嗤笑出声,他别的不知道,但秦风哪里愿意加税!   可他真是两面三刀,一会儿说什么百姓不愿意加税,一会儿又说自己不在乎税点,什么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会儿又投陛下所好,说什么要帮他的忙。   他算是看明白了,怪不得入宫时曹景说不用他做什么,有秦风在,他只是个摆设罢了。   秦风见赵伦只朝自己微微颌首,半个字也没有讲反而落心了,这位小舅子虽是武学的天才,就连曹景也说他可能突破内家修为的境界,但心里的弯弯绕绕太少,比不过他阿姐。   现在这种关键时刻,他并不指望赵伦有什么助力,不添乱就极好。   “这正是朕让他认你为义兄的想法,他在我麾下就职时其性情就可见一斑,与瑶儿大不相同,这般耿直只怕会引来不少祸事,安心呆在户部便好,负责商税还有你可以照携。”   “你与瑶儿夫妻一场,定是会护五皇子周全的吧。”   秦风忙道:“殿下她当初被逼到绝境时挂念的正是陛下、五皇子与臣三人,臣岂敢负她深情,若商税方面有臣可以帮忙的定当相助。”   “好,好,好。”元帝见他面容真挚,哪知秦风说的也有几分心里话?   下一刻,元帝话锋一转道:“朕原本有提商税一说,但经你一讲确有不妥,对隋城、江南、江北等地的商户来说,提税可能不算什么,但这提税素来是各地通用。”   “对商业发展要滞缓些的地区来说,这便是负责,恐遭百姓不满呀。”元帝扶着头,脸色较刚才要苍白了些:“那农业税也是如此,朕以前思虑得浅了。”   秦风暗自咬了咬牙,避无可避,这就提出来了,赵伦终是用同情的眼神看了秦风一眼。   “但若区分提税便会招致非议,恐怕是商业发达的地区也会滋生不满,此事确是棘手,毕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百姓便是这水。”   秦风面色不改地搬出李世民的千古名言,见元帝的眉眼松开,暗想他也是胡说八道,在他上辈子的时候那税点其实是因人而异的。   就拿个人所得税来说,按照收入的不同税点也不一样,整体来说是照顾低收入人群,五千以下免征,而高收入人群则要缴纳更高的税额。   只是这么超前的做法拿到东越来并不可取,首先众人接受教育的程度不同,东越国目不识丁的人多了去了,别说理解这种税法,就是连基本的刑律都不懂。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显然帝王的心思是相通的,元帝对这句名言颇是认同:“至理名言,百姓才是东越国的基础,欸,可如今国库虽谈不上空虚,却是不足。”   “可是因为东南吃紧?”秦风脑海中闪过萧令瑶曾经的一句话,仍记得那时她问他可知道东越国最富裕的到底是何人,想到那答案,他周身的血沸腾起来,今日之事有计可解! 第588章 充盈国库之法   元帝诧异他会如此问,秦风忙说道:“臣在想南瀛国咄咄逼人,民间都知晓水师在他们那里没讨到好处,陛下英明,必定会在东南重新部署军力,这军需之用便大了。”   提到水师,元帝的脸色难看了不少,他不是没想过若是常家还在,水师何至于败落到此,竟是自送人头让人欺侮,何拥死不足惜!   叹只叹当年常威招了仕族大家的眼,他反其道而为之,用他的死来平息仕族不满,好好地利用了一把常家,可惜,后患至今终于显现。   难道整个东越竟无人可让水师壮大?还是,这是他放任前水师覆灭招致的恶果?   元帝想到往事,不禁重重地咳了起来,赵伦与秦风对视一眼均未上前,洪公公忙上前替他顺气:“哎呀,都怪何拥那不中用的东西,下了黄泉还要惹陛下恼怒,他真是该死!”   秦风心想整个东越也没有比洪公公更会说话的人了,就连元帝也笑了出来:“滚一边去。”   “老奴遵旨。”洪公公笑嘻嘻地退到一侧。   元帝平复了一下心神,这才说道:“不仅东南,还有北关,镇北军数十万人驻守在北关,军需上报年年增涨,这几年国库支出最大的便是军需。”   秦风想到自己出生在一个搞基建成狂的国家,不禁怀念起那时候的一句口号——要想富,先修路,可东越的不少官道都破破烂烂,这国库的银两到底花到哪去了?!   军需反倒成了最大的支出,实在令他匪夷所思:“陛下原是在愁国库,那便是想通过提税来让国库充盈?”   “正是如此,朕让五皇子整理了近五年来的税收记录,便是想要看看到底加多少合适。”   赵伦立马低下头,他经手的东西他最清楚,还要加,那百姓真要沸腾了。   “朕招你入宫,本想着让你配合五皇子顺应提税,也好给天下的商人做个榜样,可经你一言点醒,若是贸然加税,富庶的地方倒是无所谓,贫瘠之地极可能民意沸腾。”   “此事确实棘手,”秦风扮作一副内疚的模样:“都怪臣的不是,方才所言太多,让陛下瞻前顾后,如今反而不好下手,还请陛下责罚!”   皇帝多思虑,思来想去考虑的事情便多了,这正中秦风下怀!   赵伦看着秦风用话术将元帝一步步带入圈套中,只有在心中叹服,也亏得这张三寸不烂之舌才能骗得阿姐,赵伦心中越发地酸,却不得不服。   看着跪在下首的秦风,元帝摆手示意他起身,失了几分气力:“如何充盈国库还要再思量,但军需必须上去,南瀛贼心不死,迟早卷土重来!”   这倒是有几分前瞻性了,秦风附和道:“陛下英明,臣也亦以为是。”   一时间气氛略显凝滞,原本志得满满,一心只准备按自己所想推行的元帝陷入沉默,他防着南瀛,防着北漠,防着镇北侯,防着一众世家,今日秦风一席话点醒了他!   他要防的何止是这些人,最该防备的其实是百姓呀,若百姓不再认同于他,惹恼了他们,那便是滔天的怒火,是能让天下覆灭的火,好一句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你且起身。”元帝说道:“昨日与宋相相见,听闻你在城中又做起了新买卖,怎么,玉春楼的生意不好了,那佛跳墙不好卖了?”   秦风的额心跳了跳,眼皮子耷拉下去:“佛跳墙本就是承了科举的光,科举结束后这佛跳墙的销量就大不如以前,这经商的情况也是千变万化,臣只能不时改变,挖掘新的商机。”   “楼大师竟也愿意与你合伙?”   秦风忍不住笑了一下:“楼大师是有名声,但这名声不能当饭吃呀,臣便诱惑于他,这才让楼大师上了臣的贼船,就如同陛下愁国库充实,楼大师也要发愁生存。”   “他若愿意继续留在水师,何至于此!”元帝突然愠怒,洪公公吓得一哆嗦!   当年常家被问罪,楼明月深信常家清明,与元帝闹翻后便不肯留在水师继续效力,这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楼明月民间声望仍在,却再未对水师有过助力。   此番与南瀛国的摩擦让他有几分迁怒,秦风把元帝的心思猜了个大概,心下不禁冷笑。   最应该反思的难道不是元帝自己吗?为了平衡仕族心思,不惜亲自助力让常家覆灭,如今自食恶果也在情理之中,每个人都应该对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皇帝也不例外。   “楼大师年迈,虽是看着耳聪目明,毕竟年岁大了,陛下何需与他计较呢?”秦风忙着和稀泥:“其实关于国库充盈一事,臣倒有一计,就是有些不上台面……”   元帝的眼睛一亮,秦风轻咳道:“这个说来有些尴尬,是臣见到唐家被抄家时想到的。”   提到唐相,元帝的眼皮子跳了一下,双手压在腿上:“朕念在他多年来功劳苦劳皆有的份上才手下留情,你却从中瞧出充盈国库之法?”   “正是,”秦风扫了一眼洪公公与赵伦,低语道:“可否容臣与陛下单独叙话?   赵伦万万没想自己身为五皇子竟是和洪公公一同被扫到门外,洪公公站在离赵伦一步远的地方,看着五皇子的后脑勺,暗道这就是受宠与不受宠的区别,这位前路难喽。   “也不知道秦公子有何妙计,还要捂得这般严实,咱家也想听听的,可惜了。”洪公公勉强打起精神说道:“最近陛下烦忧,虽是送走了南瀛使团,还有不少操心事。”   “父皇身为天下之主势必如此。”赵伦毫无表情地说道。   洪公公一口老血差点呛死自个,这若是换成别的皇子,一定会伺机说想要侍奉在父皇身侧,他都递了枝,这五皇子也不知道接着,欸,不受喜也在情理之中!   以前他为麾云使,身手又好,护得陛下多次周全,作为下属时自然是得力的,可作为儿子,也太过冷情冷性,如何能得陛下欢心?! 第589章 罪当诛   这回放他出宫虽是事情繁忙顾不上,但不给封王也有敲打之意,没成想这位根本没放在心上,闷头在户部当值,也没对陛下更热切,倒也好,这样一来,几位娘娘才放心。   看在秦风的面子上,洪公公小声说道:“五皇子虽是出了宫,但也可以经常往来,多关切关切陛下,殿下与陛下毕竟是血亲,这感情是可以培养出来的。”   “阿姐与父皇在一起九年,感情深厚,岂是本宫一时间可以替换的,况且阿姐本就是为了本宫才出事,陛下迁怒于本宫也在情理之中,如今父皇想要如何安排本宫都是应该。”   “至于培养感情,父皇日理万机,军政要务繁忙,本宫岂敢叨扰,东越皇室虽不算人丁兴旺,但还有三位皇子可伺奉膝下,多谢洪公公好意了。”   洪公公听得心头一梗,倔驴,这位五皇子根本就是一头倔驴,没救了!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要不是看在秦风那些银票的面子上,他根本不会多言,朽木!   赵伦并不知晓秦风与萧令瑶早计划着苦崖的事,只是在进宫里曹景已经提点过他,提税对秦风甚至阿姐来说都没有益处,但他身为户部官员不可出声。   他知晓提税对秦风无利,但为何还要影响到阿姐,赵伦一时间还想不出所以然,眼下秦风与陛下单独相处,他内功深厚,隔着门窗也只能听到只言片语,还是他不懂的词汇。   也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里面传来元帝浑厚的声音:“传御膳房备膳,今日留秦风和五皇子用膳,速去安排吧。”   洪公公暗自称奇,这一小会的功夫陛下明显心情大好,声音不复之前低沉,洪亮许多!   这秦公子简直就是陛下的良药!   “是,陛下。”洪公公看着发怔的赵伦,赶忙说道:“五皇子快进去吧。”   赵伦进去时便见到元帝正喜笑颜开,秦风坐下的位置比刚才离元帝近了许多,一看两人就交谈甚欢,他压下心中疑惑,也没瞧秦风一眼。   今日午膳时分十分和谐,秦风一直讲着路上的见闻及各地民俗,元帝也难得露出快意的笑容,据洪公公称元帝今日用得可比之前多多了。   赵伦与秦风不是一路来,却是一起走,直到出了宫门,赵伦才忍不住说道:“你到底和陛下说了什么,他竟没有再提加税之事?”   “我只能拦得一时,拦不了一世。”秦风断然道:“眼下只能拖得一时是一时,陛下思虑过重,一提到百姓不满就心生踟蹰,但这种迟疑能维持多久,我也不知。”   “你用了什么法子让他暂时打消主意?”赵伦想到整理出来的文书,气愤道:“我查过历年的税收记录,这几年是越来越多,分明每年这么多银两或粮食缴入国库,怎还会空虚?”   秦风说道:“原因有很多,各县郡以各种名目向朝廷请款,各种名目花样繁多,是真是假谁敢有定论,这中间有多少是被中饱私囊更无人知晓,除去这些,还有每年的军需开支。”   “以及六大部的各种开支,有多少是用之于民?这就是一笔糊涂账,以前未有清查,现在只一味想着填补国库,怎么又能保证提税以后能够实现开支平衡?”   “你阿姐有句话说得好,在东越最富有的并非商人而是贪官污吏。”秦风看赵伦听得入神,嘴角挑起一抹蔫坏的笑意:“这话,我说给了陛下听。”   “你怎么敢!”赵伦激动得声音提高了好几度,意识到已经出宫才松了口气:“你是不是疯了,当着皇帝的面说东越国有贪官污吏,这不是打陛下的脸吗?”   “但若是这些贪官污吏能为陛下所用呢?”秦风看他这炸了毛的样子,笑得越发快意。   赵伦一怔,完全摸不透秦风在玩什么花招,用百姓裹挟陛下他看出来,贪官污吏还能玩出花来:“你怂恿陛下清查贪官?”   查了就能抄家,抄家的家当全得入归国库,这倒是一条生财之道。   秦风不禁咂了咂舌,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怎么就这么天差地别呢!要说抄家是生财之道,难道元帝不知道吗?不然他为何要抄了何家和唐家?!!   要是这么简单的法子,他能哄得元帝龙颜大喜?这赵伦的脑子真是不中用!   在秦风嫌弃的目光中,赵伦挺起胸膛,照旧是那般硬气的口吻:“这个法子也不稀奇。”   真是对牛弹琴,还是去天香阁和媳妇说道说道有意思!   秦风正欲上马车,一人骑马飞奔而来,到了宫门前纵身跳下,竟是左平道,见到秦风,左平道难得没有与他针锋相对,只是抛来一个冷洌的眼神后持腰牌进宫,步伐匆忙。   比起秦风,赵伦看左平道更不顺眼,尤其在知晓左平道险些拐走阿姐后更是恨到极点。   “总有一日我要他的命!”赵伦低语道。   秦风却笑了笑:“有你和曹景两大高手在,要他的命轻而易举。”   “阿姐说你还要用他?”   “正是,只是时机未到。”秦风说道:“况且,你莫不是以为这位是坐以待毙的类型,他早提防着咱们杀他,绝不会轻松就范。”   比起杀左平道,秦风更感兴趣的是他这么匆忙入宫所为何事!   待到了晚些时候,出宫的左平道带着一身疲乏进了大理寺,出城时忧心忡忡,面色惨淡,如今虽满身疲惫,步伐却十分轻快。   等到进了刑室,看到被固定在刑架上的中年男子,脸上的笑意更盛:“你们跑得够快又如何,照样有漏网之鱼,前朝余孽,散布陛下流言,罪当诛!”   被固定在刑架上的中年男子一头乱发,脸上满是血污,右脸上一条鲜明的鞭痕,他被鞭打得极狠,皮肉以下几乎见骨,嘴唇干裂得满是一道道血口子。   纵然嗓子已经干涩得疼,此人依旧大笑起来:“狗贼休要废话,砍头便是!我们大启臣子不是贪生怕死之徒!” 第590章 给狗皇帝添点堵   前朝,前朝,如今一提到前朝二字,左平道心中的火便烧得炽腾,这些时日来的憋屈在瞬间爆发,他走向一边烧得火热的烙铁,拿起来,转身便按在此人的胸口上!   只听得刺啦一声,那灼热的烙铁烫得皮肤迅速发红变黑,惨叫声贯彻刑室!   就是见多了这种场面的大理寺众人也不禁打了个寒蝉,今日的大人好像尤其疯狂,以往审犯人大人更像是捉着老鼠玩的猫,从来都是悠闲自在,不似这般暴戾。   那人垂下头,俨然昏死过去,左平道将烙铁扔回到池子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想到面见元帝的情景,心口又滞了一下。   他堂堂的大理寺卿放着那么多大案不查,带着大理寺一众精干去追索释放流言的前朝旧臣,耗费这么多人力才逮住一人,真是可笑至极!   虽算是对元帝交了差,但此人嘴巴十分紧,拒不交代其余人到了何处,是何身份!   左平道双手撑在一边的木桌上,想到元帝所说,胸膛起伏,再看刑架上几欲死过去的男子,冷冷地说道:“找郎中来,留着他的狗命!”   他动不了栖落山庄这帮人,难道还动不了这批放流言的前朝余孽吗?   左平道拂袖离去,元帝听说他抓到一名散布流言的前朝旧臣,先是一喜,随后便令他必须严刑拷打问出其余人的下落,斩草除根!   这伙前朝旧臣敢在这个当口故意挑拨他与权臣们的关系,其心可诛!   这些本无可厚非,可元帝话锋一转称赞起了秦风,说这位前驸马虽人不在朝堂,却有效忠之志,今日便帮他想到了一出充盈国库之法,可惜这位当初未进仕途。   左平道回想当时情景,只晓得自个如被架在火上烤,正反轮着来了一遍,在宫门前遇到秦风时他未有反应不过是要尽快回禀,以免失了君心。   奈何这位前驸马真是无处不在,到了元帝跟前也有他的影子!   元帝真是老糊涂了,让这么一位庶子骗得团团转,左平道险些忍受不住,差点在元帝面前失了分寸,总算是顺利出宫,刚才对这犯人一番怒火,七八成都是迁怒之意。   不知过去多久,郎中进来替这人犯处理伤口,虽不是第一次入大理寺处置,但看这人遍体鳞伤,尤其胸口这道烙印触目惊心,此人居然还能吊着一口气,简直罕见!   待用完药,处置好伤口,这郎中便匆忙退了出去,无人会欢喜这刑室阴森的氛围,真像外面传的那般,大理寺的刑房简直是黄泉下的阎罗殿,有过之而无不及。   左平道饮了几杯茶水后也冷静下来,他与元帝皆被秦风牵着鼻子走,相较于不知情的元帝,他这个知情人更显得可悲,怒火冲天,若这人犯死了,有麻烦的是他。   “大人稍安。”那梁少卿上前来说道:“依下官看,此人就要熬不住了,且缓上一缓?”   梁少卿看着周身都快没有一块好皮的人犯,大着胆子说道:“我们此番一路追索,好不容易得了此人,这个活口若是死在大理寺,对上无法交代,大人劳累,且去歇息一番。”   此人倒比易子风识趣些,左平道点点头:“待这人醒过来再来唤我。”   左平道回到自己的地盘暂且闭上了眼睛,为早日逮到这帮人,他几乎是不眠不休,如今心里的弦不再绷紧,整个人终于放松,缓缓地合上眼睛。   只是梦里仍有人扰他,洛城的画面在脑海中几度盘旋,萧令瑶愤恨的眼神,柏泽远气定神闲的神情,马车里秦风的笑容颇是不屑,还有易子风惨淡的脸色,最后袭来的银针灼灼。   到最后是绿妩满身是血地站在树林里,双目凄迷地看过来!   一阵低沉的喘息过后,左平道狠狠地张开双眼,右手顺势按在太阳穴上轻轻揉着。   方才入梦的皆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人,除去她以外,只是在梦里她对他还是横眉冷对,他左平道就有这么不讨喜么,他按着按着太阳穴,手突然顿住。   他突想到出城那夜与秦风的不期而遇,马车中似还坐着一个人,当时几乎就要查车,但那秦风摆出的姿态分明是要羞辱于他,他出身不凡,身居高处,岂会亲自查车?   莫不是故意如此,防止他亲查马车,莫非马车中那人……   他正欲朝下思考,外面响起梁少卿的声音:”大人,人犯醒了,他说有事交代。”   左平道喜上心头,顿时将刚才猛然冒出的念头扔到一边,起身后大步流星地迈出去。   见他的脸色好转不少,梁少卿也暗松口气,自从大人从中原回来后便喜怒无常,兄弟们办事都越发小心,今个进宫也不知道陛下说了什么,让大人再度失控。   易子风不在,他作为大人最亲近的下属压力着实大,幸好这人差点咽气,醒来后居然主动说要见大人,可喜可贺,只求别再出什么妖娥子。   左平道踏入刑室之时,那男子已经从刑架上被放下来,梁少卿忙解释道:“此人方才说话断断续续,下官才将其放下,还请大人恕罪。”   “不碍事,他这番情状也逃不出大理寺。”左平道锐利的眼神扫过此人饱受摧残的身子,嘴角噙笑:“不过蝼蚁,如今终于肯招了?”   伏在地上的男子抬起头来,眼底满是血丝,伤得太重,说话也艰难,胸膛起伏间那挨烙的地方都剧痛无比:“东越大理寺活阎罗果然名不虚传。”   “过奖。”左平道倒也由衷地说了一句:“你倒是我见过的骨头最硬的一个。”   梁少卿抬了抬眉,确实,扛了这么多刑还活着且能这般与大人对话的,此人尚是第一人。   “此番你能逮到我是否觉得得意?”此人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扯出个嘲讽的笑容:“若非镇北侯的人搅局,我岂能落入你手,左大人,你不过是捡漏罢了。”   左平道脸上的笑意骤然而滞:“镇北侯?”   “我等在隋城确有私心……”此人喘着粗气说道:“听闻唐相之事,想给狗皇帝添点堵。”   左平道怒喝道:”大胆,敢对陛下不敬!” 第591章 卖主求荣   “那是你们的陛下,我等只效忠于大启皇帝!”这人突然吃吃地笑了起来:“狗皇帝没想到吧,镇北侯派人追着我们就是想要拿到前朝玉玺,哈哈哈,他这皇帝的位置也不稳了!”   左平道的脸色铁青,前朝之物中有两样是陛下想要得之的,一为天机图,二为前朝玉玺。   天机图现世却是假,这前朝玉玺会不会又是故布疑阵,若陛下得到前朝玉玺必定是毁之,以免有人得到大作文章,弄一个反东越复大启!   若此人所说为真,镇北侯意欲何为?!   “给他写供词,让他画押。”左平道如今冷静下来,对此人说的话半信半疑。   他们可散布流言挑拨陛下与权臣,也可假称镇北侯意图谋取前朝玉玺,那是手握大军的镇北侯,他左平道吃饱了撑着要与他作对,那便照大理寺的流程取供便好。   左平道眼底闪过一道芒光,突凑近此人,盯着这张脸细细地端详:“你为前朝旧臣,那你又为何人,此前在前朝是何官职?”   “本人乃大启吏部侍郎苏越安是也。”这人吃吃地笑了起来:“若论起来,苏家与左家还是世交,可惜左家背弃先帝,卖主求荣,呸!”   左平道记起来了,眼前这人若论起来与他父亲同辈,他还得称一声世叔,可惜,他嘴角的笑容冷洌:“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尔等执迷不悟罢了。”   苏越安不再与左平道废话,转而说道:“此番越非有陈天啸的人追杀于我们,打乱我们的步调,你根本不可能得手,捡了别个的漏,你有何脸面沾沾自喜?”   左平道并非刚愎自用之徒,但毕竟出身世家,又平步青云多年,骨子里的傲气自不用说。   这苏越安偏要戳他的痛处,说他是捡了镇北侯的漏,并非凭着自己的本事抓到他,左平道方才平静的心神再度沸腾,一把掐住此人脖颈:“你想激怒我杀你?”   苏越安眼底的光反而盛了:“左家人素来是皇帝狗犬,杀人于你们有何难?”   “可惜我不会让你如愿!”左平道松开此人的脖子,冷笑道:“好好留着你的命,亲眼看看你的同党如何过来作陪,如何被本官剥皮挫骨!”   苏越安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嘴角却带着笑,梁少卿写好状词拿到他面前时,突扫进他的眼底,分明落入他们手中饱受折磨,此人竟是一脸欣慰之色,丝毫不见怯意。   梁少卿心底突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强行压下这丝惊异,迅速拿起这人手指画押。   左平道知晓此人今日断不能再说什么,拂袖离去。   他走得急,自然没看到苏越安眼底的那欣慰之色,仿佛达成所愿,眼底笑意横生。   大理寺外,秦风堂而皇之地在晚间进了五皇子府,反正元帝乐得他与赵伦走近,就随了元帝的意,只是今日带上了冯宝,待走进皇子府,冯宝还有些回不过来神。   秦风他们倒是发现府里的气象不一样了,多了不少下人,且府中的摆设陈列都新了。   萧令瑶给赵伦的布置果然上心,再一看,萧令瑶已经是男装打扮站在赵伦身边,两人正低声说着什么,见到他来,萧令瑶笑道:“秦公子是闻着味儿来的?”   五皇子府里正准备晚膳,厨房那边香气四溢,赵伦见到外人来才端起皇子的架势。   冯宝提着玉春楼打包来的几道名菜,问清厨房方向便送过去,秦风来到萧令瑶身边,目色绵长:“几时到的?”   “刚到半柱香时间,天香阁如今忙得很,幸好有芸姑帮忙,否则我难以抽身。”萧令瑶要多谢秦风与武安侯夫人的号召力,天香阁如今名声鹊起,生意红火。   她总算是亲自感受了一把赚银两的快乐,原本红羽楼入资,还有后来的科举的买卖,都是只出银两和力气,哪有这种直接赚银两来得舒服。   说到这个,她恍然过来,趁人不备狠狠地掐了他一把:“红羽楼还未到年底就罢了,那科举宝典的分红呢,自打我回城你只字不提,莫不是想着赖账?”   财迷又上线了,秦风摸着被掐的那处,无可奈何道:“这不是还在算账么,一文钱都少不了你的,你若是呕气不与我成亲怎么办?媳妇都要打水漂。”   一边的赵伦听着,不自在地朝边上挪了几步,不情不愿地说道:“阿姐,你真要嫁他?”   幸好冯宝不在,此处只有他们这些知情人,一听闻这话,白浅与曹景倒有些意外,两人交换个眼神后,白浅说道:“奴婢还是习惯公主女装的样子。”   “我也是一般。”秦风立马接了一句,此话乃是他真心,她男装再俊逸也是男子身份。   荆无命此前不就误会他二人,对着风流俊逸的俏公子哪有对着美艳可人的媳妇来得快意?秦风这么想着,便叹了口气:“这日子再这么耗下去,真过不下去了。”   赵伦酸得不行,忙将他们引入内室方便说话,府里的下人虽是过滤了一遍,也难保万一。   见他比以前谨慎了些,秦风暗自称奇,想到曹景与白浅贴身照顾,想来也是这两位给力,入座后品了品茶,秦风诧异道:“雨前龙井?”   “正是,阿姐送来的。”赵伦不无得意地说道:“是谷雨前采制的龙井茶,阿姐得来就给我分了一半,不知秦公子有否?”   萧令瑶一口茶水卡在喉咙里险些噎到自己,忙咽下去后嗔怪地看着赵伦,她只给赵伦送了一些,并未往公主府相送,可这小子不应该拿了好处闷闷享受么,非要挑事。   秦风似笑非笑地看了萧令瑶一眼,其实说起来龙井茶分为明前龙井与雨前龙井,所谓雨前是上品,明前是珍品,以他的身家,别说雨前,明前他也不在少数。   不过,秦风瞟了萧令瑶一眼,这一眼就可谓意味深长,一切尽在不言中。   萧令瑶心中一咯噔,她没往公主府送其实简单,就是想着秦风应该不缺,现在想想欠妥当了,这男人都有占有欲,她若将阿弟置于他之前,他定当不悦。   虽是悔了,也悟了,事也办了,她唯有强装镇定,回头再哄哄? 第592章 有访客   秦风终挪开眼神,暂且让赵伦得这一回势,这小子七品高手,结果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主,午膳时方知洪公公提点过他,结果他油盐不进。   刚才的小风波过去,萧令瑶才说道:“我是借着天香阁给皇子府布置的由头才来,后续也不太方便过多走动,此番前来也想对你们说道几句。”   曹景与白浅、荆无命瞬间站到她身前,萧令瑶说道:“事情你们已经清楚,齐王世子已经身死,再无人掐着我与阿弟的脖颈,只是眼下最危险之人乃左平道与陛下。”   “殿下,不如杀了姓左的?以绝后患?”荆无命有些蠢蠢欲动。   “我原本有此事,但秦风称他还有用处,此番唐相覆灭,左平道却也派上用处,”萧令瑶不解地看着秦风:“只是不知接下来还要如何用他?此人若是反击该如何?”   “我与柏庄主通过信,不日将会给左大人惊喜。”秦风说道:“时局不停发生变化,我们倒也不必一成不变,如今也想与各位通个气,我们将来必定不为元帝所容,必定诛之。”   赵伦面色一沉:“阿娘身在栖落山庄,他要与江湖帮派为敌不成?”   “江湖帮派又如何,你当朝廷大军是吃素的?”秦风冷笑道:“且不说还有飞龙军那帮训练有素的,要覆灭朝廷帮派有何难?夫人与你们姐弟二人倒无妨,或留个性命。”   “但我等,还有柏家人难逃一死,况且,夫人对陛下恨之入骨,就算在元帝手下活下来也是生不如死,你可知晓?”秦风说道:“何况你阿娘看样子是准备与陛下死磕。”   想到那对双胞胎,秦风眼底的笑意全无:“你别忘记,夫人与柏庄主且有一对双生子,这在陛下看来是何意义?恐怕将来那对双生子率先遭到毒手。”   萧令瑶脸上的血色全无,元帝什么性子她最清楚,藏在血液里的暴戾性子在权势遮掩下似乎藏得严严实实,但经不起刺激与推敲。   他与阿娘虽无名份,甚至是不光彩地强迫了阿娘,但在他看来阿娘是他的人,死去的宁小将军也争不过他,毕竟他们有一对子女——她与阿弟。   那对双生子势必会被认为是背叛的“结果”,想到那双粉嫩稚气的孩子,小心翼翼又甜甜地唤她阿姐的孩子,萧令瑶的太阳穴隐隐作痛:“阿弟,你可愿意在东越苟活?”   一想到在皇宫里住着的憋屈日子,赵伦用力地摇头:“不愿。”   “既是不愿,记住了,任何权臣前来笼络你,你都要表现得在陛下面前那般冷情冷性,一律不理会就好,若是送礼……”萧令瑶略想了一下,说道:“照收。”   赵伦险些怀疑听错,再三看了几次阿姐,才确定她说的是心里话:“为何?”   为何?秦风想到萧令瑶曾经的壮举,心想还能为何,爱财呗。   她都能把陈伯远送的玉蟋蟀直接当了换银子,能这样教唆赵伦有什么稀奇的,不过能上门来和赵伦攀关系那必定是谋图一个好操纵的皇子,背地里没打好主意,黑了他们又如何?   在这一点上,秦风与萧令瑶的共识是无话可说的,两人都清楚知道去了鬼崖需要多少原始资本才能支撑前期的运作,毕竟虽有矿图在手中,但那些矿均在东越境内,开采有风险。   比起秦风,赵伦明显更愿意听萧令瑶的,乖乖点头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在元帝面前的叛逆少年,乖贴得很:“我知道了,阿姐。”   秦风见状笑而不语,曹景在边上谩笑了一声,似是对这情况也有些无奈,倒是白浅在知道秦风千里救出萧令瑶后,加上以前的好感,对秦风的态度比以前还要热络。   若要秦风说的话,白浅已经是继秦启以后的第二大CP粉头子,若论第三,应是宋明月。   可怜宋明月现在还沉浸在锦华公主的死讯冲击中,多亏现在又有了柔姬的存在,才让她转移注意力,去嗑自家的哥嫂CP,同时为书局创造了不少利润,秦风想想就觉得心里美。   “秦公子与洛城一直有联络?”曹景毕竟得萧令瑶重用,知道得比赵伦还要多,起码苦崖之事并未瞒他,他已经知晓元氏带着前水师将士已经先进了苦崖。   “正是,”秦风说道:“我与柏庄主往来颇多,事情皆在掌握之中,你们大可以放心。”   萧令瑶回到隋城后,秦风制定了一套与栖落山庄互通消息的密语,将一些特定的汉字指定为其它含义,并将表格告之柏庄主,信件往来有如打密语。   只要将那些字对应着特定意义给组合在一起,便能知晓对方的真实意思,比如最近的一封便是柏江告知他武器的生产进度,如今不说别的,现产的量就够前水师们用的。   容莹安也曾经给他来过信,信里提到她安插在镇北军中的暗探已经联络上,镇北军四处寻找金矿为真,且有一支陈天啸的亲卫近日离开北关。   这就让秦风联想到刺杀林国公与孟女官等人的那帮人,并非亲卫而是死士,但幕后指使之人恐怕就是镇北侯的这支亲卫,死士当场被灭,亲卫呢?   秦风不难想到亲卫是受身在隋城的镇北侯世子陈伯远所用,元帝自以为留下一名质子,孰知是只野心不小的雏鹰,会不会被这只雏鹰啄了眼,且要再看。   不过夫人真是王者,若无早些年的精心布防,哪能安插得这么容易,且这次萧令瑶带回来一帮容莹安的故人,这帮人训练有素,行事老辣,说句得罪的话,远超白浅与荆无命。   如今各府安插的人手,加上原有的那支暗卫,再算上如今与各府女眷打得火热的萧令瑶,张织出一张细密的情报网,秦风想到与元帝的建议,嘴角翘了翘,接下来可有大用。   赵伦能与阿姐呆在一处,也顾不上挑秦风的毛病,一直腻在萧令瑶身边说着在户部的各种事,包括今日与元帝相见的情景,看得秦风不悦地撇了撇嘴。   幸好冯宝去了厨房回来,带来一个消息,说是皇子府来了客人,还是带着礼来的。 第593章 贵   待接了名帖,萧令瑶不禁笑了:“白连州白大人,这真是稀罕,白家如今风头正盛,成功逃过一劫还守住了副相的位置,居然来巴结你这不受宠的五皇子。”   不管是以前想巴结左平道从大理寺挖唐相的旧料,还是后来自曝账本拉唐相下水,看着都不是太聪明的做法,偏是人家运道好,唐相没了,白北堂还坐稳了副相之位。   比起被牵连被问罪的下场,如今白家是赢家,如果排除掉闷闷报了仇的秦风的话。   来者是客,这边是内室,会客的地方就在边上,赵伦立马站起来,同时扫了一眼秦风和阿姐,还真让他们说中了,像他这种不受宠的皇子也有人上门巴结!   白连州已经被请至鹤北堂,这是前端王府用来会客的地方,来之前就打听过这府邸的来历,坐在此处,他只觉得有种凉飕飕的感觉,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欸,这样的事情父亲总是打发他来做,不是巴结左平道,就是示好五皇子,横竖都是他。   办得不好,挨骂的也是他,办得好的,也没得个什么好。   尤其父亲最近对左平道赞不绝口,恨不得那位才是他的亲儿子才好,想到这里,白连州就懊恼,为什么偏是左平道提醒父亲不要奏请请辞?!   他正想得入神,一道身影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白连州只觉得脸上被风刮了一刀,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又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赵伦。   他也是呆住了,一时半会很难转变,毕竟眼前这位不久前还在与他一同竞争驸马!   眼下赵伦摇身一变成了五皇子,白连州的脸不禁憋得有些红,忙起身请安:“下官见过五皇子,父亲听闻五皇子迁府,特命下官送来贺礼,恭喜殿下乔迁之喜。”   赵伦的眼皮跳了一下,乔迁之喜么?   谁不知道他是匆忙出宫立府,连个封号都没有,一看就是不受宠的玩意,这白家人是脑袋教驴踢了才要过来攀好?还是另有所图?   好在有姐夫……呸,好在有秦风和阿姐的交代,他淡然道:“白大人到访令本宫意外,上回见面倒是记不起来是何时了。”   白连州的嘴巴被粘住了一般,无法张口,这赵伦的嘴皮子有这么厉害么?   这话无非是说他俩不熟,连上次见面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可见两人生疏到什么地步!   白连州本来就不愿意见这位曾经的竞争者,眼下被一番暗讽后脸皮子微微发烫,硬着头皮说道:“下官到访得突然,还请殿下见谅。”   赵伦进来已经看到所谓贺礼,倒不是因为听了阿姐的话在乎银两,而是这份贺礼摆得大大咧咧又不容忽视,他想无视也不容易——是扇好华丽的屏风。   赵伦也只能用上华丽这个词,毕竟他更喜好武,不像阿姐文武双全,语言贫瘠,只是看到这屏风就能感到一个字——贵!   老黄花梨打底,屏风上镶嵌着各式宝石、金银,若是细看的话,几处隐蔽的角落里还藏着象牙饰物,别的不说,这象牙是舶来品,并非东越所产,白家的家底果真丰厚。   白连州一直看着赵伦的表情,见他难以自抑地流露出震惊的神色,心中庆幸又鄙夷。   庆幸的是这礼选得不错,起码能让五皇子高看一眼,鄙夷的是这赵伦虽是摇身一变成了五皇子,但以前过得贫苦,估计没见过多少好东西,一扇屏风就让他惊异了。   赵伦看着这屏风,心里早就骂开了娘,要是单靠俸禄,他们白家父子一年下来也买不到这么一扇屏风,贪官,狗贼!   现在再想到阿姐说有礼就收,他是一点也不亏心,大大方方地拱手道:“多谢白副相心意,本宫就厚颜收下了,也辛苦白大人辛苦一趟。”   白连州可是做好了推却的准备,以备赵伦死心眼不肯收,结果人利利索索地收了,半点不好意思的神情和话语都没有,原本措好的词也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怎么,不会是白大人临时又舍不得了?”赵伦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若是反悔,眼下叫下人搬回白府也是可以的,本宫也不是这般计较的人。”   白连州心里骂起了娘,没有人比这位还会挖苦人的,他强挤上一丝笑意:“殿下说笑了,这屏风本就是父亲精挑细选的贺礼,也是诚心相送,哪有搬回去的道理。”   “那便好。”赵伦立马呼曹景进来:“曹公公,找人过来收至库房,小心别摔着。”   上面镶嵌了那么多的宝石,磕掉一颗都心疼。   曹景忍着笑意进来,身后带了四个家丁,四人小心翼翼地搬着那屏风走了。   白连州喝着茶,只觉得今天有种莫名的憋屈,倒不是舍不得这屏风,就是觉得赵伦的反应有些奇怪,毫无芥蒂又毫无防备,还像以前做麾云使那般直来直去。   想到父亲的交代,他又觉得这样也好,心眼不多好操控,可比那二皇子、三皇子强,就连那四皇子,父亲也说拿不准是真避世还是假清白。   赵伦看白连州没有说要走的迹象,轻咳道:“承了贵府的礼,按理说不应该慢待,可惜今日义兄来访,还在内室等着本宫,今日只能委屈白大人了,改日再请您去喝酒?”   这次白连州是真憋屈了,敢情送了这么大个礼就得了一杯清茶,还直接被赶客,纵然是学会了仕族的圆滑,也没能忍住脸上的尴尬之色。   好在他还是端住了,起身时突想到赵伦的义兄不就是秦风,眉头顿时跳了一下:“原是秦公子来了,今个也是真巧,他也是来送贺礼的?”   贺礼?想到阿姐是被他带来的,赵伦勉强说了一句:“正是。”   白连州隐约觉得自己捕捉到了什么,这次也不尴尬了,匆忙道别离去,赵伦的心情这才大好,赶紧回内室去找阿姐他们,其实刚才那一幕秦风他们早偷听到了。   刚才搬屏风去库房时他们还拐过去瞧了一眼,秦风就乐了,萧令瑶提醒得及时,赵伦不愧是个姐控,听话啊!二话不说就收了,屏风上的宝石象牙抠下来拆开卖都值不少钱。   不愧是萧令瑶,自个爱财,还把弟弟也给带歪了,赵伦进来时脸蛋还泛着红。 第594章 私下作恶   “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就顺了。”萧令瑶说完,又说道:“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白副相可不是随便给人甜头的人,九成九是冲着东宫位来的。”   赵伦的脸色陡变:“觉得我不精通朝堂之事,心眼不深,无母家支持,他们这哪是看得起我,分明是看不起我!”   秦风心道这小子可算是聪明了一回,萧令瑶就接上话头:“所以,收这种上门攀附之人的礼还有什么可别扭的,他们瞧不上你,你就狠狠地宰他们。”   秦风正准备出口的话咽了回去,有姐如此,赵伦还能吃亏?她这是找到生财之道了。   这种收礼方式和打劫差不多,想到白家丰厚的家底,秦风颇是认同:“白家一出手就这么阔绰,不宰他们宰谁,反正是自行送上门来的,不过,白家刚摆脱囹圄就这么急着站队?”   “不对,不是站队,是选择。”秦风立马纠正了自己的说法,对白家而言,只是选择。   在现有的四位皇子当中选择一位作为未来储君,极力扶持其上位,可惜,白家不知道赵伦的亲生母亲是何人,不知道他流淌着前朝皇室的血,注定是要一场空。   赵伦今日小试牛刀后心情大好,几个人许久未在一起,如今多了赵伦,感觉更像是久别重逢,一场酒下来,众人都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本以为就这么结束,那赵伦也是得意过了头,到最后人手一杯雨前龙井,萧令瑶的眼皮子一跳,避过秦风审视的眼神,狠狠地瞪了赵伦一眼。   赵伦不以为然,秦风狡猾,阿姐虽也不是省油的灯,但毕竟是女子,焉知是否被蒙骗?   萧令瑶到底是存了哄秦风的心思,结束后来到他身侧:“随我去一趟天香阁如何?”   “你不是有阿弟就万事足么?”秦风果然有些情绪:“雨前龙井,阿姐只给了阿弟一份,我这上不了台面的男人哪配拥有。”   这话酸得龙七摸了一把腮帮子,龙七与冯宝面面相觑,冯宝机敏了一把:“东家去天香阁,那小的们就先回公主府了。”   不等秦风说话,他们仨先撤了,天香阁的马车还在外面候着,那马车夫并不住在天香阁,送他们回去还得返家,萧令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雨前龙井岂配你,你值得更好的。”   秦风的心里舒坦了些,总算是跟着她一道上了马车,一路上两人无语,直至进了天香阁,见到里面仅亮着一盏灯,芸姑果然在候着小主子回来,见到秦风只是微微一笑。   萧令瑶让她先去歇着,也没与秦风上楼,而是引着他去了后院,进了其中的一间杂物间。   不过倾刻后,秦风才知道这地方另有玄机,待萧令瑶打开那间密室,秦风方想到这商铺重新设计过,她在此间弄了暗室,待里面的火盆点燃,他被眼前场景惊到。   不算太大的密室被一些箱子堆得七七八八,竟没有太多空余的地方,萧令瑶气定神闲地走到其中一个箱子边上,掀开,是一满箱金锭子!   再打开一箱,里面是些玉器与金银器,杂乱地堆彻在一起,金银双色混杂,在火光中竟有些流光溢彩的感觉,这样的箱子足有六箱!   萧令瑶步伐不停,不断地打开那些箱子,银锭、金锭依旧有不少箱,还有些华丽的首饰。   秦风看得挪不开眼睛,这些东西虽比不得公主府内库的玩意儿,但也有其三分之一那么多了,秦风咂舌道:“不对,这是你的赔礼?”   “天香阁开张才多久,就算是暴利也没有这么快的速度。”萧令瑶双手抱在胸前,歪着脑袋瓜子看着他:“秦公子不妨猜猜这些从何而来?”   这着实把秦风难住了,他略一想后问道:“你说这是赔罪?”   “自然,赵伦不知事用雨前龙井刺激你,我定当是要哄一哄的,可我们秦公子财富滔天,我手中还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茶叶给你,不要说雨前,就是明前你也不缺。”   萧令瑶眨着眼,眸孔闪动的样子像足了小狐狸,秦风忍不住捏了捏她饱满的脸颊:“你还知道你那阿弟是个不省事的,今个故意刺激我两回,你不在这里和我卖关子?”   许久没碰过她的脸,纵然是男装打扮,皮肤的细腻依旧如前,指间的滑腻分外明显,秦风的手指松开,在她的脸蛋上摩挲了一下:“快说。”   萧令瑶也没拍开他的手,任由他的手指在她脸上作乱,含混地说道:“是唐家。”   唐家!秦风反应过来后哈哈大笑,行,真行!   众所周知,唐家仅是被抄了一半 的身家,因那流言要顾全颜面的元帝刻意手下留情,只是故意坏了唐家的名声,让百姓知晓唐家贪了多少民脂民膏。   纵然如此,唐家剩下的一半身家还是保留了,不过这抄一半的身家也是有讲究的,说是一半,但没说是怎么个一半法,是以蒙天奇带队前往时把最值钱的挑出来抄走。   说是一半,其实抄走了大半,唐老夫人因民怨沸腾,又担心元帝反悔,赶紧把手上的银票换成了金银锭藏在了别处,根本不敢置于唐府中。   毕竟若是银票,只要元帝一声令下,票号就要乖乖奉上,根本不用知会于他们,若是换成值钱的物件藏于唐府,唐老夫人又担心被一些不怀好意的流民或盗贼洗劫。   唐老夫人左思右想,就将这些东西藏到了用秦云的名义购买的一处私宅中,她满以为瞒天过海,无人知晓,孰料萧令瑶见唐家仅是如此而已觉得不解恨,一直派暗卫盯着唐家。   于是乎唐家被抄了一半的身家,又遭横祸——私宅遭了劫,被洗劫了藏在其中的所有家财,这始作俑者不是别人,正是萧令瑶是也!   唐家的老夫人脱离锦衣玉食的生活,突然遭受变故根本压不住阵,萧令瑶看在唐家还有幼子的份上没把唐府上下再搜刮一遍已经是手下留情。   最要紧的是唐老夫人连报官都没敢,为啥?唐家的不义之财太多,陛下好不容易留了一手,若是再惹出什么事来,全抄了也不一定,现在唐家是打碎牙往喉咙里咽! 第595章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萧令瑶啊萧令瑶,你可真是……怪不得人说女人狠起来男人都要靠边站。”秦风一边打趣,一边笑着,捏了捏她微微透红的耳垂:“这份赔礼,我收了。”   萧令瑶长叹一声道:“其实也并非全为了你,唐家当年伙同陈家险些害死我阿娘,又对前朝旧臣下了重手,多少忠于大启的将士官员都尽丧他们之手,唐相虽死,此仇未消。”   “我到底做不了那十成的恶人,唐家不少妇孺并不知情,此番手下留情算我未泯人性。”   萧令瑶说道:“唐老夫人不擅管家,又有私心,据我的暗卫来报,自从失窃后,唐老夫人不敢为外人道,活生生地把自己气病,如今还卧床不起。”   秦风正要说话,院落中突传来砰地一声,两人面色齐齐一变,迅速熄灭火盆走出密室。   天香阁夜间仅有芸娘与萧令瑶二人,芸娘方才已经就寝,此番动静让萧令瑶极为警戒,手心中已经握有月牙刃,提前一步来到门后,悄然拨开窗户看着院中的光景。   天香阁后院里摆满了花草,犹如园林一般,月光下的花蕊显得无比幽静,其中的一道黑影却显得格格不入,两人眼瞅着那人从地上爬起来,似是翻墙跃进来时失了手。   “娘的,真是年纪大了。”这人一开口,秦风与萧令瑶对视一眼,是那虬髯大汉!   此人声音极有特点,他二人断不会听错,正欲出去,又一道身影跃了进来,相较于这位,方才进来的这位显得利落许多,从身形来看也不像年轻人。   “方才还说宝刀未老,如今就败在一个花盆之下。”这人一开口,秦风立马推门而出。   这两人警觉地转身,见到来人,其中一人讶异道:“秦公子竟也在此处,真是巧了。”   “孟女官深夜来访,倒叫人意外。”秦风说道:“我与冷公子方从五皇子府中过来,早知如此,应该约两位前去见一见五皇子。”   秦风早就放言若有事可来天香阁,对他二人出现自不意外,只是看他二人神色并不轻松,想来那夜之后的日子不好过,萧令瑶则是眼尖地发现两人的鞋面上满是泥泞。   东越国官道修得整齐,且最近并未下雨,倒是夜间的一些林间小径因沾了湿气能让鞋沾泥,这二位前辈必定是走了小道而来,两人头发上还沾着水气,可见风尘仆仆。   “两位前辈进去说话,喝杯热茶先。”萧令瑶忙将两人请入天香阁前楼,芸姑听到动静出来,在看到那虬髯汉的瞬间愣了神,萧令瑶轻语道:“备热茶与毛巾送上来。”   “是,小主子。”芸姑与那孟红樱突然眼对眼,孟红缨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似是想到了什么,再看向萧令瑶时则有几分不解,只不过短暂出神后,手指扣紧。   趁着萧令瑶不备,孟红樱突抓住她的手腕,低语道:“劳烦冷公子,夜半打扰实属不该。”   萧令瑶并未抽出手,任凭这孟红樱扣住了自己的脉,一对美目望进孟红樱的眸孔中:“孟女官原来也识脉象吗?可晚辈听说此前还是秦公子替前辈看诊呢,原是医者不自医?”   “习武之人都通些脉象。”孟红樱双目欲裂,猛然松开她的手,后退一步后上下打量着萧令瑶,嘴里喃喃说道:“怪不得,怪不得,原是个小妮儿!”   那虬髯汉一听,正欲说话,萧令瑶莞然一笑:“孟女官若有不解,不妨楼上细说,晚辈看两位深夜造访也应有急事,我们不妨先从急?”   秦风赞许,这要是第一可是古今通用,若是事情繁杂,必务是将最重要的事摆在首位。   一行人上楼,芸姑的手脚也利落,立马将热水毛巾等物送上来,孟红樱不禁说道:“果真是女子心细,只是冷公子这一番打扮果真能骗过人,若非我认出这位来。”   那芸姑却丝毫未见异样,只是低语道:“当年孟女官为大理寺第一位女官,奴婢也曾心生期许,想着有一日能与孟女官一般从仕,可惜天不佑大启。”   “你为东宫侍女,为太子妃身边重用的人,当年年纪尚小但心智颇是成熟,未来可能成为东宫女官也不一定。”孟女官说道:“论起来,你也四十有余了吧?”   “正是。”芸娘坦然道:“奴婢当年在太子妃寝宫中与女官有过几面之缘,难得多年后,女官还能认出奴婢,实在是奴婢之幸,后大启动乱,奴婢奉太子与太子妃之命护郡主离开。”   孟女官再看向萧令瑶时,眼中就颇有些无奈之色:“那位是你母亲?”   “正是。”萧令瑶说道:“女官方才已经悟到晚辈身份,晚辈也想过,只要前辈们寻到此处来,必定是晚辈与前辈们坦诚之时。”   若非如此,萧令瑶也不会让芸姑现身,芸姑此前就与她交过底,她与孟女官有几面之缘。   “殿下并未身亡,那入葬的可是衣冠?”孟红樱百感交集,原以为只有五皇子一位血脉传承,如今还有一位仍在,岂能不喜?   萧令瑶点头称是:“事出有因,今日可与两位前辈细细说来,或是两位前辈先谈一谈为何此时才来寻访,那夜之后是否有事发生。”   虬髯汉现在才反应过来,指着萧令瑶瞠目道:“你是已经身死的锦华公主?!”   秦风忙冲到虬髯汉身边,低笑道:“还请林国公小声些,虽是夜深,难保外面不会有耳。”   林国公被这小子惊得一哆嗦,于他而言今晚并非顺畅,翻墙而入被花盆绊了脚,又没猜出萧令瑶的身份,现在被这个只有两面之缘的小子看破身份!   “前辈莫慌,只是冷公子心慧,那夜返程便隐约猜到林国公身份,毕竟夫人曾与冷公子讲过不少前朝旧臣之事,像林国公这般惊奇的人物,岂有不知之理?”   秦风的话术高明,无形中便捧了林国公一把,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第596章 以身饲虎   林国公果然受用,萧令瑶忙将自己为何身死,为何死而复生,赵伦如何潜入皇宫又在皇寺事件后成为五皇子一五一十道来,还有阿娘如今的身份也一并告之。   只是在秦风的暗示下未将他们准备撤去苦崖一事讲出,此事仍旧是知道得人越少越好。   林国公本就不喜那齐王世子,听闻他们姐弟二人是受那人摆布才不得不入宫,不禁气得头冒青烟,待听说此人已经被杀,连个全尸都未留,不禁哈哈大笑:“好,好得很!”   秦风见孟女官眼神里闪过一丝灼然,插嘴道:“两位前辈此前带队离开,不知去往何处,为何此次冒险回到隋城?可是已经甩开身后的尾巴?”   林国公的笑意还在脸上未收,此时显得分外奇怪,孟女官说道:“我们甩开了镇北侯那帮亲卫的追踪,又被大理寺的人缠上,费了好一番劲才甩开。”   “此番回隋城,乃是因为我们中有一员以身伺虎,给大理寺和元帝奉了一出好戏。”   孟女官的眼睛在烛火中熠熠生辉,却也透着些许悲凉。   大理寺中,左平道面色铁青地站在刑室里,看着已经断气的苏越安,飞身一脚踹向看守之人:“如何还能让他寻死!”   “大人息怒。”其余人等纷纷跪地,又听到那仵作说道:“人犯并非寻死,而是身患重疾,大人若是不信,请让小的开膛破肚以辨真假。”   左平道极难想到之前捱过那么多酷刑之人说咽气就咽气,供词尚未送到元帝面前,这人就先咽了气,真可谓死无对证!   他无力地闭上双眼,本来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痛得更剧烈了些,那仵作资历极深,帮着大理寺破过不少大案,左平道晓得结果与他所说差异不大。   “既如此,你带尸首去检,务必出一份详实的文书。”左平道已经是气血冲天,自打从洛城回来后,就没有几件事情顺心的。   他本想去揪秦风的马脚,奈何元帝这边给的任务一个接一个,让他连喘气的时候都不多。   如今好不容易逮到散布流言的前朝旧臣之一,才问出些许人就在大理寺咽气,该死得很!   仵作得了许可,忙张罗着把尸首带走,梁少卿小心翼翼道:“大人,此人虽身死,但好在有一份供词可用,虽是牵涉到镇北侯,但在陛下那里想必份量十足,大理寺无需忧心。”   左平道眉心的忧色略减了些,梁少卿又说道:“陈仵作的本事大理寺上下谁不知晓,他既说是重疾而死,那便不是大理寺失职所致,大人尽可以放心。”   这话说得他心里敷贴不少,以往他重用易子风多些,甚至有意提拔,无非是因为易子风家族无什么权力,扶植上去也只是忠于自己的一条狗,梁晋广家世要好,其兄官职不低。   此人若是提拔上去极有可能反噬于他,可现在瞧着,他确有可取之处,其头脑并不晋于易子风,一想到易子风,左平道的心情再度低沉:“今夜必要出结果。”   看来陈仵作今日无法安眠了,梁少卿叹道。   同时的天香阁里,秦风已经明了孟女官与林国公的意思:“这位前苏侍郎是故意落到大理寺手中,只为死咬镇北侯一口?”   “他本就患有重疾,不知道请了多少郎中都说他仅有一月有余的寿命。”林国公摸了一把自己的大胡子,叹息道:“陈家的亲卫像狗一样跟着咱们,真是麻烦。”   “赶巧发现大理寺的人又追了上来,我们是前有狼,后有虎,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林国公端起热茶喝下去,又用热毛巾擦了擦脸,现在才觉得地受了不少:“老苏说这样下去不行,前面既有流言可以让狗皇帝气急败坏,眼下我们被陈家追杀也是真事。”   “陈天啸要是没打前朝玉玺的主意还好,他这是货真价实地想和皇帝老儿对着干,我们为何不能成全于他?老苏想出这么一计的时候,大理寺的鹰犬已经追了上来。”   “当时一番撕扯,老苏故意慢了一拍让那个姓左的狗崽子扯下马,被他们逮了去。”   孟女官点头赞是:“老苏会咬出陈天啸意图得到前朝玉玺之事。”   秦风与萧令瑶这才明白这是真正的以身伺虎,用自己将死的身躯自入虎口,只图激化陈天啸与元帝的矛盾,此一举不可谓不狠,对陈天啸狠,对自己,更狠。   秦风生活在那样一个和平的年代,医院的勾心斗角和现在的环境比起来完全是小儿科。   苏越安为何可以如此,只能解释为他对大启的信仰,原来这两个字真可以让人抛却生死。   秦风看着林国公的大胡子,突然说道:“国公爷若要留在隋城,还有一事需做。”   “为何?”   “剃须。”秦风断然道:“您这特征太过明显,是生怕大理寺找不着您?还有孟女官,也准备呆在五皇子身边?”   “殿下这边自有人马,五皇子则身单力薄,老妇与林公去帮携五皇子则好。”孟女官也帮劝道:“林公还是听秦公子一言,这一脸胡须若是去了,何人还识得你。”   林国公抚着自己蓄了多年的胡须,别扭道:“这大清早起来摸不着自个的胡子犹如断了半条命,你们仨是合着伙地要去掉我半条老命啊,欸,为了小郡王,剃就剃了罢!”   萧令瑶心下微安,曹景与白浅与赵伦形影不离,他们若是一走,皇子府空虚。   若这两位在府中看管,定能不让他人混水摸鱼,孟女官可是大理寺出身,抽丝剥茧的能力厉害着呢,且除去孟敬轩与瑞王爷,城中几乎无人记得她。   不出皇子府,再加上改头换面……萧令瑶忙转身拱手道:“还请二位多多照拂阿弟。”   “殿下放心。”孟女官说道:“老妇此前在大理寺中就精通易容乔装之道,只要林公愿意舍了这一把胡子,老妇定能保证熟人站在我二人前也认不出来。”   秦风又问起其余人等去了何处,孟女官说道:“北关。” 第597章 殿下好甜   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还是认准了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这帮前朝老臣子的招数让他这个后来人真是看不懂了:“这是为何?”   “陈天啸这么急着要找前朝玉玺定有所动,他们潜伏到当地一来是杀个回马枪,姓陈的焉能想到他们去了他的地盘?二来便是盯着镇北军的一举一动,瞧瞧这厮意欲何为!”   孟女官断然道:“陈家其余人早就不足为患,唐家再无根基,唯有这陈天啸和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且手握大军,是个莫大的隐患,元帝固然可恶,可他若夺了天下只怕更残暴。”   陈天啸是力争要对前朝旧人斩草除根之辈,如今又想拿到前朝玉玺,那前朝的那些臣子们岂不是危险,就连那些投靠了新朝混到现在的臣子也要掂量一下。   若陈天啸夺了位,他们还能如愿地呆在朝堂之上?   秦风早料到元帝与陈北啸会有一争,但未料到陈天啸对前朝臣子的残害之心到此地步。   他们这一帮人倒是来了神之一手,秦风倒乐得他们能在北关扎下去,这样一来,不仅有夫人的暗钉,还有林公的同伴,对镇北军的监控力度倒是加强。   言归正传,所谓趁热打铁,萧令瑶立马取来工具替林公剃须,这个秦风最熟,他手拿刀具一点点地刮去林公脸上的胡须,看着他始终不怎么眨眼的双眼,心中微悸。   待净完面后,原本满脸虬髯胡须的大汉看上去竟有几分斯文,只是,“林公面貌果然一新,只是这双眼睛太过煞气,不知能否藏藏这杀气?”   林公一听,瞪眼道:“老夫这双眼睛是在沙场上磨练出来的,可是老夫的代表。”   “您若不怕现了痕迹,如此这般也好。”秦风晓得上了年纪的人就得当孩子一般哄,笑嘻嘻地说道:“您这般锐气,就算扮成皇子府的老厮,也得让人信不是?气势比皇子还足。”   林公果然掩不住笑意,孟女官瞟了一眼秦风,暗道今个是稀奇了,这老哥哥可是难劝。   “罢了,既是打定主意要护着小珺王,替他看顾府里,老夫就扮个独眼龙得了,一只眼看上去就没那么明显了吧,让孟老妹子帮我想想法子。”   孟女官忙点头,既是如此,萧令瑶也放下心来,只是想到那位苏侍郎,心中无限惋惜。   大启有这么多愿意忠于曾祖父与曾祖母的臣子,却毁在仕族与那浮生阁阁主身上,可叹!   夜已深,萧令瑶先让两人安置,待明日找准时机让两人从人市,经人牙子的手进入皇子府,这样可查来历,她这般谨慎,秦风倒也习惯,安置好两位前辈后,天都要亮了。   秦风在天香阁呆了这小半夜,满以为能与她单独相处一阵子,却被两位前辈搅了局。   心下叹息之时,看到萧令瑶似要驱客,终是将她拉进怀里,想到隔壁睡着孟女官,萧令瑶身形微僵,低语道:“你做甚?”   “你阿弟欺负我。”秦风反问道:“你虽是洗劫了唐家一把,但那些东西却是归了你,对我而言有甚用处,只是帮我气病了唐家的老妖妇?”   “唐老夫人可没少欺负你与姨娘,这般出气还不好?”萧令瑶的气息与他搅在一起,似一团乱麻,扯也扯不清楚,索性揉碎了,揉乱了,就这么地裹在一起。   想到以往两人成日秤不离砣,每夜每夜地宿在一起,偏那时候两人同床异梦得很,错失了多少相守的时机,不过感情这事本就是如此,以往他二人不过是见了几面的陌生人罢了。   哪像现在,把对方摸得透了,骨子里的心思都瞧得明白了,偏偏又不得相守。   赵伦的那点心思萧令瑶明白得很,无非是在耍性子,故意气秦风,以往在她这里,阿弟便是唯一的亲人,曹景他们只能说是胜似亲人,阿弟吃不了曹景他们的醋。   可秦风不一样啊,自从知晓他二人可能成亲,那便是秦风要超过赵伦的地位,起码夫君是将来相守余生的人,而阿弟终究要成家立业,岂能相守?   “打着替我出气的幌子,替你们大启的臣子们出了一口气,你自己还捞了好处,我哪有多少快意,今夜还要看你阿弟的脸色,若非他是你阿弟,真以为五皇子的身份骇得住我?”   萧令瑶哭笑不得,他手裹在她的腰间,她此时仍未来得及沐浴更衣,照旧是男子打扮,若是扭头看向铜镜,里面清楚地映出两人身影,却是两个风格不同的公子相偎在一起。   萧令瑶此时坐在秦风怀中,令她不禁想到红羽楼所见,那般旖旎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她脸上变得滚烫了些,低语道:“那你要如何?”   “东越重明媒正娶,上次那回我是当了皇帝的上门女婿,不作数,鬼崖才是我二人真正光明正大之时,就算现在洞房不得,总能收点利息吧?”   秦风望着她绯红的脸,突然伸手按住她的后脑勺,轻轻往下一压,两人的唇瞬间纠缠在一起,秦风略显冰冷的唇沾染了萧令瑶温热的唇温,冰冷消散,沾着她的温香切入。   不过是瞬间的失神,秦风的气息已经将她包裹,猝不及防间便被攻入唇舌,萧令瑶双手握住他的衣衫,不自禁地便狠狠抓住,忍不住一声低吟,微微闭上双眼。   秦风骨子里老司机的本性终于暴露,舌吻于他而言是家常便饭,也察觉到怀中的人身躯越来越软,什么温香软玉果然名不虚传。   不知不觉中两人的姿势陡转,萧令瑶察觉自己倒在软垫上时却是无力发声,只能传出阵阵低泣,念及隔壁还有人在,她又陡然闭上嘴巴,睁开双眼看向秦风。   她双眼生得极美,动情时更是媚意十足,只是此时眼底有几许泪光闪现,看着格外娇柔。   秦风见她紧张到乱拉他的衣衫,只好恋恋不舍地退出,又觉得不够数,轻扫过她的唇角,又在她唇上印上一吻:“殿下好甜。” 第598章 珊瑚现   一声殿下让萧令瑶又仿佛回到往昔,她呼吸仍乱,终是回过神来推推他,眸孔中仍有几分荡漾之意:“这就是你要收的利钱?”   “原本不够,怕扰了两位前辈歇息,今夜暂且只收这些,这些仅是够给赵伦抵罪过。”   小舅子讨他不快,他打不得,骂不得,只能从他阿姐身上讨回来了。   “你这做阿姐的得好好管教阿弟,不然他气我一回,我找你收一回利钱。”秦风抬头,看着窗外略微发亮的天空,声音沙哑:“天要亮了。”   萧令瑶沉默几许,脸上的绯红,耳尖的滚烫慢慢散去,镜中映射着他二人冷静的脸庞。   “今日我要安排人牙子把两位前辈带到人市去,再由白浅出面将他二人买回皇子府,这样一来,皇子府便有人照应,曹景与白浅方能放心地随阿弟出入,我正好放心处置别的事情。”   秦风知道萧令瑶还在布置人手,劫了唐家仅是其一,将探子安插到各处,方便他们迅速归拢信息,及时做出预判和对策才是要点,至于他,重心仍是规划图与转移财产。   两人步调彻底一致,栖落山庄那边也进度飞快,秦风离开天香阁时步伐比以往要轻快。   等他回了公主府,立马收到一封来自西南的信,打开,里面掉出一封一样东西,秦风捡起来一看,目色微微变,里面是一株赤红的珊瑚!   他忙看正文内容,未等看完便哈哈大笑,真是天助他也!   元氏等人因发现苦崖深处是海域,依着水师的天性便去海中窥探一二,孰料在深海竟是发现了珊瑚,秦风细看之下,这珊瑚还是珠宝珊瑚!   珊瑚是有名的七宝之一,只是历史上对于七宝的定义在不同的朝代略有不同。   汉代以为七宝应是金、银、琉璃、水晶、砗磲、珊瑚、琥珀;曹魏时期七宝为紫金、白银、琉璃、水晶、砗磲、珊瑚、琥珀。   唐代版本的七宝为黄金、白银、琉璃、颇梨、美玉、赤珠、琥珀;宋代版本的七宝为黄金、白银、璃、颇梨、砗磲、珍珠、琥珀。   东越的七宝定义与汉代的一致,是以琉璃贵比金银,珊瑚更赛过金银,原因无它,二十年长一寸,三百年长一公斤,长得慢,产量稀少,从古至今都是稀罕物件。   秦风常在小说或影视剧里看到地方上贡给皇室的整株珊瑚能引来圣恩,就可见这珊瑚在古代的地位了,前水师就该是与水打交道,他们一入海便是蛟龙,不击海冦便寻珊瑚!   他脸上的笑意已经挡不住,冯宝进来时就看到自家公子快意的笑容,虽是狐疑东家送冷公子回天香阁竟然天亮才回,但也压住心头的疑惑,将热水送上便退了出去。   冯宝这般识趣听话,倒让秦风有些疚意,身边的人如今都晓得全部或部分实情,唯有冯宝被蒙在鼓里,虽是感觉到被龙七夺了地位,但也闷闷地打理着商行的事情。   “冯宝。”秦风将信件暂时推到一边,把这小子叫了回来。   被叫回来的冯宝头发丝儿还有些湿,这是端热水被蒸气打的,眼神真挚如初。   “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冯宝极力压住嘴角,以免自己冲动问秦风昨夜的行迹,毕竟太可疑了不是,可是龙七和荆无命毫无反应,似是习以为常?   “你早就不是下人了,身契没了就是自由身。”秦风说道:“有件事情不瞒你,我有离开隋城的打算,若到那一日,你准备如何?”   “怎么会离开?”冯宝果然急了,但一想到秦风让他弄的金叶子,挪走的账目,突然恍然过来:”所以公子才要弄那些金叶子,又换成银锭、金锭,是准备带走所有身家?“   “应带不走所有。”秦风说道:“但计划带走七八成,换个地方重新开始,从头开始。”   “那要去往何处?”冯宝的心脏砰砰直跳,总觉得窥得了不一般的事,他出身不好,见识不多,连识字也晚,所以比不得龙七、荆无命他们,可从底层混出来也有别的好处。   比如从小就擅长察颜观色,要习惯看主子的脸色行事,要敏锐地感觉到府里的变化,从中做出正确的判断,这年头混生活不易,当下人有苦处也有技巧。   所以,秦风最近的异常他都看在眼里,也在心里无数次猜测过起源。   他的不言不语也只是作为一名下人的本能,身份的桎梏是根深蒂固的,浸入了骨髓。   “离开东越。”秦风直接了然地说道:“你母亲还在东越,你可以选择留下来,最近我和龙七他们反反复复地出去,张罗,还有你帮我做的事,都是为了离开。”   “冷公子与我关系不一般,也是我的助力之一,届时他也会随我一起走。”秦风毫不掩饰地说道:“冯宝,你护过我的命,若不想走,待我离开后,商行剩下的财产都归你。”   刚才秦风说得明白,他要带走七八成,那就是剩下两三成都归予冯宝,听着似是不多,但鲲鹏商行体量大,就算只是两成,也足够冯宝成为城中一富。   冯宝双膝微软,这掉下来的馅饼远不如秦风准备放他自由的冲击大,他扑通一下跪下了:“公子别把小的扔下,公子去哪,小的带上老母亲一并去就是了。”   “若是去一个远不如隋城的地方,你也愿意?”秦风想了一下现在的苦崖,筹措了一番用词:“那地方可能需要开荒,也不知道多少年才能赶上隋城,前期甚至要吃老本。”   虽是发现珊瑚,可以利用珊瑚走商,秦风心中想到,若是继续挖掘苦崖之地的资源,说不定以后仰仗的不止有位于东越的矿还有他的原始积累。   “小的知晓,小的愿意。”冯宝说道:“此事还要偷偷的,不能引人注意,是否?”   这小子可算是聪明了一把,秦风点头:“开弓可没有回头箭。”   “小的认了。”冯宝这些天压在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下,自打秦风从外面回来,他就晓得自己与公子之间多了一条沟壑,如今得以迈越,他高兴还来不及。   别说可以带着身家走,就是重新白手起家吃苦,能苦得过在太傅府的那些年吗? 第599章 愚蠢的外祖母   那种困在府邸被人时刻提醒自家主子是庶子,他只是侍奉庶子的下人,看不到天日,和那种一眼能看到底的绝望日子比起来,离开隋城算什么?   “公子,我不如荆无命和龙七二人,他们俩身手好可以保护你,龙七变得聪明以后更能给你不少助力,而且他行事稳重,不像我,话多不守事,多谢公子一直不嫌弃,教我识字经商。”   冯宝眨了眨眼,眼泪差点落下来:“以后公子去哪我去哪,我最近也会想法子尽快把活动的银子挪出来,加速进行,请公子放心。”   人心都是肉长的,一般情况下真心还是能换来真心,冯宝肯义无反顾地跟他走在情理之中,但他能这番替他计划,这小子还是长进了,秦风突然有种儿子出息了的感觉。   “加速,皇帝老儿都盯上你家公子了。”秦风想到元帝的老谋深算,心底还是打了个寒蝉,这回算他糊弄了一回,但事情还没过去。   冯宝得了秦风的透底,心情大好,走出去的步伐都有些六亲不认的节奏,秦风嘴角挑出一抹笑意,这才打开那封信细看,信是元氏写来的,字迹工整,内容详实。   除了在海里发现珊瑚外,还汇报了最近的情报,他们开春种下的农作物已经成长,有些生长周期短的都开始结果,除了基本的水稻外,他们还尝试了种菜,各色瓜果。   西南本就适合农作物生长,且夏季是全年降水量最集中的时候,眼下正是丰收季,秦风看着信件里的描述,不禁想象得到那片土地上瓜果盛开,小麦与水稻生机勃勃的情景。   而他们搭建的房屋也寄了图纸过来,看着成型的一片房屋,秦风嘴角扬起。   毕竟是从东越出去的,建筑风格依旧与东越一致,对称结构,木构建筑为主,这些建筑 仅仅是供百来人居住,元氏来信也是询问要不要继续搭建。   元氏在信中难免要问及秦启的情况,秦风看着字里行间的关切,也不禁掐算起离开的时间,还有如何带走秦启与楼大师,秦启好说,儿要找亲娘天经地义,但楼大师呢?   眼下楼大师正沉浸在赚银子的快乐里不能自拔,大师的滤镜眼看着都要不保了,为免他失去大师的光环,秦风已经让手底下的人按着点他,不让楼大师在人前出现得太频繁。   神秘主义才更适合楼大师的人设,不然大神的光环容易淡化,可是不妙。   秦风看完信后也有了更好的思路,开始提笔回信。   彩虹屁肯定是要吹的,先是大力地夸奖了一番他们的成果,随后表示建筑物暂时如此就好,暂且不要继续,而海底的珊瑚如有可能可以继续开采,此是一笔可以利用上的财富。   除此以外农作物也要继续试验,看看有多少能在苦崖上存活,另外最重要的是了解苦崖的水源走向,还有土壤的情况,另外,采来的硝石应要得到可靠的保管等等。   秦风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遍,后面则询问金叶子是否够用,如若不够切勿客气,最后才提笔说到秦启的情况,秦启如今长高了不少,也长了肉,开始慢慢褪去稚气。   秦启的变化是去东西见识过真正的水上船舰后开始的,就像一块有灵气的石头,若不去掉外层的糙壳,岂能见到其中美玉?   秦风几乎能想到元氏收到这封信后的欣喜,吾家有儿初长成,身为母亲岂能不喜?   秦风在府中提笔之时,唐府里的气氛则是灰暗到了极点,唐红英坐在母亲身边,听着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着如今的苦处,还有那秘宅被盗之事。。   秦云默默地站在一侧,已经有些不耐地扶了扶额心,外祖母真是愚蠢!   真是疑心生暗鬼,竟是怀疑陛下还会私下为难唐家,前阵子流言四起就让陛下手下留情,可见当今陛下有多注重名声,岂会再对唐家做什么?   外祖母竟是怕剩下的一半家财被陛下弄走,想出这么一记昏招,如今也不知道叫何人得了去,反倒是连报府衙的底气都没有,白白损失这么一大笔,外祖母几乎没了半条命。   唐府虽是人丁不兴,出事后又打发走了一批奴仆,但府里的妾室,还有唐家的本家都依附唐家而活,如今少了那笔钱银,唐家的日子不好过,养尊处优的外祖母一下子就病倒了。   秦云抬了抬眼,恭敬地说道:“外祖母应当报官才是,若是能追回,何必让全府受罪。”   “不可!不说让陛下知晓,若是让百姓知晓,我们也不好过。”唐老夫人原本饱满的脸庞如今瘦得颧骨突出,往日精明的眼神中透着无尽的疲惫,眼神竟见几分浑浊。   “那日抄家不少百姓见着都怒骂我们唐家,连你去世的外祖父也没有放过,你可记得那日下葬,还有人朝你祖父的坟头砸了鸡蛋?”   提到那日发生的事,唐老夫人全身胆颤,百姓的怒火似焚在她身:“莫说那日,最近还有百姓在我们府前倾倒狗血,我如今连出府都不敢,那些人要疯了!”   唐红英听得心惊胆颤,本以为陛下放过了唐家一把,如今这情形竟是要把人生生地磨死。   偏下手的人并非陛下,而是恨极了唐家的百姓,明明此前父亲在民间的名声也不是如此。   秦云双手无意识地搓在一起,身在官场的他肯定比母亲和外祖母看得清楚,这正是陛下的神来之笔,砍头也不过头点地,现在这般操作,是让百姓来折辱唐家。   看似没有追究到底,却让唐家活着的人生不如死,外祖母如此,母亲又何尝好过?   如今的母亲分明还是秦府的原配夫人,却连出去应酬都不愿意了,有几次想要强撑场面,结果闹得自己好个没脸,在众位夫人的嘲讽中灰溜溜地回府。   父亲更是不愿意带母亲出去,反而带着柳氏出门的次数更多,如今他分明是嫡长子,在府中却总觉得背有芒刺,也不知是否心理作用,总觉得下人们在私下议论于他。   这种感觉太难受了,他尚且如此,何况是外祖母? 第600章 哑巴吞黄连   “外祖母若是不肯报官,这件事只能哑巴吃黄连认了。”秦云说道:“只是府上的吃穿用度都要受到影响,不如……把宅子卖了吧。”   上上下下连同奴仆一起仍有几十号人,天天都要吃喝,每日都要往外撒银子,唐老夫人这把年纪又不可能出去弄点赚钱的营生,外面唐家有份经营的铺子都被收走了。   这一招也是元帝的高明之处,把能生钱的财产没收了,剩下的就是金山银山也有耗空的一天,何况如今这金山银山还被贼人掏空了大半去,岂不是伤筋动骨。   唐家这处宅子可是能值不少钱,如今人少了些,可以换一间略小些的宅子,从中能赚得个差价,虽不是长久之计,但也能缓得一时。   唐老夫人如同找到了救命稻草,比起只会抱怨发怒的女儿,外孙还是中用得多。   她忙拉起秦云的手,眼神里闪现几许欣慰,又有几分不甘:“云儿,你外祖父虽是没了,但你怎么着也是太傅府的嫡长子,此番陛下未动秦家,你的前途就无碍,你可要争气呀。”   “外祖母的晚年就要靠你了,你那父亲是个宠妾灭妻的,我是指望不上他了,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你外祖父一走,你看他登了几次秦家的门?”   这无异于在唐红英的心上又浇了一把火,正欲说话,唐老夫人又说道:“你是嫡长子,那柳氏虽是有诰命也只是妾室,你切不能让她压了你去。”   秦云有苦难言,如今府里一切开支均要过了柳氏的手,他那点俸禄根本不够用的,但若要支府里的银子都要过柳氏的手,让他去压柳氏,疯了么?   “外祖母好生歇着,如今唐家的命运都系在舅舅一人身上,换个宅子,抽点银两请来名师教导舅舅才是。”秦云要叫那半大的孩子舅舅也是无奈,但礼数不可废。   提到这事,唐老夫人又是一阵气闷,当初唐家何需愁好的老师,可唐家一出事,那些老师跑得比兔子还快,就怕被唐家牵连,如今名师可是要花不少银子的。   唐老夫人看向女儿:“红英,你手上可松动,我们大人不要紧,可不能苦了你弟弟。”   唐红英是有备而来,只是也只能掏出五百两银票,待交到母亲手中时忍不住交代一声:“母亲,如今唐家不复从前,该省则省,切不能像从前那般挥霍了。”   唐老夫人听不得这种话,一把将银票从女儿手中抽走:“知道了,知道了。”   秦云低下头,这样的日子仅仅是个开始,以后,且瞧好吧,外祖母只会一味地对他们母子二人索取,若是不能满足,便是无尽的指责与痛骂,恐怕那位舅舅也要成为他的负担。   一想到此,秦云的心思异常烦躁,仿佛看到暗无天日的将来。   唐家如何,别人不知晓,柳苑是知道不少的,唐红英毕竟是主母,三番两次地来找她支银子,她总不能打了主母的脸,但细数下来,最近已经支了一千八百两出去。   她当着家,这么大的支出总不能任其发展,是以唐红英与秦云母子俩前脚去了唐家,她后脚就去了秦佐怀的书房,把最近这娘俩的开销摆在了他的桌案上。   也不用多说废话,账薄上可都一笔一笔记着呢,不算唐红英的,秦云最近也支了不少。   这些银子去了哪里,这娘俩最近去哪的次数最多,一目了然,秦佐怀看着账薄,眉心跳了笑,这才半月不到,两三千两银子就没了。   柳苑看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道:“妾身如今虽当家,但夫人毕竟是主母,妾身总不好推诿过多,是以能支就支了,但这样下去也让妾身心不安,我们自家开销也大不是。”   这话说得很露骨了,秦家再有银子也要优先秦家的吃穿用度,秦家上下也有这么多人要养着呢,秦家外面没几间铺子,大部分是靠宅院出租和田地来增加收入。   秦佐怀身为朝廷命官,虽是官职高,但一年的俸禄是固定的,哪能这么无休止地来挥霍?   “妾身不敢多嘴,此事只能由大人来处理。”柳苑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你们夫妻俩的糊涂账,我可不跟着掺和,犯不着!   秦佐怀却是会错了意,在他看来,柳苑完全是站在他的立场上来维护秦家的利益。   唐家是唐家,秦家是秦家,如今百姓指着唐家的鼻子骂,弄得他也脸上无光,光说送葬那天的风波就让他郁闷了好久,如今告假在府中,听闻陛下也未提及过他,这是拜谁所赐?   柳苑若是知晓这位秦太傅心中所想,只怕要骂他一句不知廉耻了,现在嫌唐家烫手了?   当年可是上赶子地要做人家的女婿,就差没做上门的了,要不是因为秦家没败落前也是有名的世家,只怕他真像儿子一样成了唐家的上门婿,薄情寡义也就是如此了。   柳苑顺理成章地把这棘手事推给秦佐怀,拍拍屁股就走人,要说这一招还是秦风教的。   那小子不愧是做大买卖的,三言两语就帮她把事情搞定了,她是铁了心要走的人,何必再和唐红英过不去给自己惹一身骚,这不就把球给踢出去了?   柳苑轻描淡写就搞定了府里的是非,准备坐山观虎斗,秦风收到信的时候也只是笑了一下,唐家下场本来不算特别差,可惜元帝明着暗算一把,萧令瑶暗中来一把,又往死里坑了。   不得不说这很得秦风的心,不过他心里门清,萧令瑶是先斩后奏,反正唐家和他们前朝也是苦大仇深,她脑子活,拿这事顺便哄哄他,他岂能让她蒙了?   要用打劫唐家来蒙过去,那是万万不可的,所以不让她付出点代价,还真平不了赵伦挑事让他受的气,想到那幼稚的小舅子,秦风嗤笑一声,白瞎了这么一个习武奇才。   送走柳氏的人以后,秦风继续细化那份规划图,今个可算是弄得七七八八,所以他托人去工部给宋清明带了个口信,约他晚上来公主府一聚。   宋清明可是求之不得,府里蹲个女细作,要不是他忙于公务只有晚上才回府,这日子可怎么熬呀,是以一下值,他就派小厮回府报信,自个美滋滋地来了公主府。 第601章 工部尚书的指点   听说他不回宋府用晚膳还提前报信,秦风脸上闪过一抹打趣的笑意,宋清明难得反应快了一把:“你别误会,我无应酬,回府准时,家里人除了她,还有双亲及妹妹呢。”   这是提醒秦风他不是为了单纯提醒柔姬,是对所有宋家人负责罢了。   秦风点头赞是,命令小厨房准备晚膳,他则带着宋清明去了静议堂,将绘制好的图纸摆在他面前:“宋大人,请看。”   那图纸原本卷成轴,经秦风的手拂开,那图样一点一点地展现在宋清明眼前,宋清明的眼神也在卷轴展开的过程中越来越幽沉,随后便是迸溅出几许讶异:“这是你画的?”   “正是。”秦风说道:“我想打造一个缩小版并且是改进版的隋城,不比现在的隋城,而是有山有河有海,有农地有作坊有商户等等的存在,一时意趣,绘了张图。”   秦风的话半真半假,宋清明终究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纳闷道:“为何要设计此处,隋城附近并没有这么大的地方,而且也没有海,不符合你所说。”   “是以只是我梦想中的桃源。”秦风想到了桃花源,他要打造的何止是一个安居乐业的地方,左有狼,右有虎,远处还有豺狼相望,或许称之为堡垒更合适。   梦想中的桃源么,看到上面甚至设立了医馆、书院等等,宋清明心头微动,这还真是打造了另一个隋城,只是较隋城来说更像是藏在深山老林里的另一方乐土。   毕竟是出身工部,宋清明绝不可能想到秦风有另僻国土的打算,马上被边上的备注吸引。   秦风绘制此图时借鉴了浮生阁阁主的地质图,只是偏向于平面地质图,可以清楚看到各种地形与建筑的分布,将地形、地貌融合于其中。   这样一来,哪怕是没有接触过地质地图的宋清明也能看清楚地貌与建筑的联络。   工部的技术宅男果然名不虚传,宋清明捧着图坐到边上开始研究,竟是连秦风都不理会。   秦风乐得其成,并不打扰眼前这位古代大拿,反正小厨房正在准备晚膳,他先替宋清明泡了一壶好茶,就是赵伦拿出来气他的雨前龙井。   煮茶之时想到与萧令瑶的初吻,秦风唇角上扬,都过去一天了,她在他怀里慢慢变柔的感觉还是历久弥新,更别提那种甘甜的滋味,算算时间,她也快十八了。   秦风咬了咬牙帮子,虽然知道东越国的姑娘只要及笄便可以大婚圆房,但在当医生的他看来简直是不科学,过早生育对女子的伤害过大。   十八在秦风这里是道坎儿,他一走神,茶水差点汩汩地冒出来,这烧茶的小炉子是他专门做出来的,轻巧好用,里面烧的是木炭,他不用换位置也能守着宋清明煮茶。   宋清明看着这地图,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秦风看得分明,晓得术业有专攻,宋清明这是看出问题来了,这正中他下怀,若是毫先毛病反倒是怪了!   “宋大人请喝茶。”秦风把倒好茶水端过去,还小心提醒了一句:“小心烫。”   宋清明只是嗯了一声,下意识地说道:“这整体规划得倒是不错,已经有乡村与都城的感觉,把种植地与聚居地分开。”   秦风翻译了一下,这是说他的图纸上已经规划出了乡村与城市。   就算是弹丸小国,也会有城市与乡村之分,一重工业与商业,一重农业,两者并不冲突。   “只是……”宋清明有手指在山崖附近:“此处山林众多,虽是看着地势平坦适合建筑,却不得不防泥石流的发生,你可知这种山地沟谷最易引发洪流?”   泥石流么,秦风往前挪了几步,在离宋清明最近的地方坐下来,宋清明说道:“不知此地的降雨量如何,若是有了山洪,就这地势而言可在很短的时间里泥石冲撞且堆积。”   “与其相伴的必定是山体崩塌,若将房屋建在其附近,地势越高越是危险,若是相隔较近也是危险,所以解决之道是此山体附近切莫有人家、农地,或是直接将山林改造。”   “比如植树种林,让山上的绿植更茂密?”秦风想到自己与龙七探苦崖时见到的山峰,的确有不少山林的绿树分布不如其它地方,这些山林应及时改造,否则天灾难防。   秦风一点就通,宋清明心中大是舒畅,与聪明人对话才叫省心:“正是如此,此是这图纸看来的第一不妥之外,还有一处也颇让我在意,看地图所绘,这一侧靠海?”   “正是。”秦风说道。   宋清明说道:“若是靠海不可学隋城采用主木结构,海边湿气太重,木料易腐,隋城的所有建筑都是以木料为主,是以武侯铺的压力巨大,年年都要预防走水,可惜还是……”   因与郑枭相关,这些事秦风倒是清楚的,宋清明一提醒,秦风也想起来了,这海边空气的酸、碱成分含量大,毕竟海水含盐重,碱性也重!   “如若不用木,可用砖石全铸。”都不用秦风发问,宋清明自个就想到解决之法:“不过石头易取,但这砖,你也知道的隋城只有有钱人家的房子才能用得上砖。”   提到这砖,秦风就不得不说古人的智慧无穷,隋代的嵩岳寺塔就是货真价实的砖塔。   东越国也有砖,还是那种夯土包砖,但暂无陶砖。   “受教了,确实海边不宜用木过多。”秦风恍然过来,暗道自己这半吊子到底不如人家这工部大员,秦风的语气比之前还要谦虚:“可还有指点之处?”   “自是有的,不过看图看不出来土质如何。”宋清明在专业上可谓是细致如发:“这土质的松软与质地决定着是否适合耕种,也决定是否适合搭建建筑,地基可谓一切的基础。”   秦风点头,暂且将这一条记录在心中,准备等宋清明走后再整理笔记。   “不过你这图虽说是以隋城为比子,但依我看来完全不一样。”宋清明说道:“隋城可谓是东富西贵南贱北贫,各个区域的建筑风格截然不同,贫富可是一目了然。” 第602章 地图的留白   “你这图纸中倒不见如此,看起来只是以功能性为主,”宋清明说道:“若说是参照隋城,我看未必,分明是打造了一个没有贫富之差的小城,是也不是?”   秦风心中还真的一激灵,他自己都未想到这一深意,宋清明倒是看出来了:“所以才说是理想,这三六九等自古就有,岂能一概而论,所以宋大人别见笑。”   “非也,非也,你这图纸绘得甚是细密,十分有趣。”宋清明挠了挠头:“有时候真觉得你了不得,思谋深虑远在我们之上,若是从仕可入我工部必定大放异彩。”   “行了,宋大人,谁人不知你工部可是吃力不讨好的地方。”秦风笑着说道:“干得可是最吃苦的活,还容易得罪人,哪像人家户部,有钱就是大爷。”   宋清明的脸憋得通红,他还真想不到可以辩驳的话,只能一笑了之:“正是,正是。”   “不知宋大人可还有指教?”秦风可不会放过这个工部尚书亲自指点之机。   宋清明收回心神,迅速往下讲:“我看你专门择了一处建成主要的居屋,可称之为矩形院落,若干个炬形院落再并联成巷子,若干条巷再组成街区。”   “再从街区组建成更大的街区,纵横排列,最终形成了个方格网状的街道,不过我看其中似乎有些留白,此处,还有此处,此处都未有构划,显得有些突兀,这是为何?”   秦风面色微微发沉,不是他故意留白,而是那些地方应是宫殿、鼓楼、城墙之处,不方便跃然于纸上让宋清明过目,否则他之谋划过于直白,宋清明哪里受得了?   “只是暂未想得明白罢了,后续再补上,不过只是一时构想,正如宋大人所说,隋城哪有这么大的地方供我建一处,况且,得先拿到地才行。”   东越是均田制,按人口分配国家掌握的土地,土地可以买卖,但也要承受对应的税务。   在东越,在夏、秋两季征税,以田亩为单位,最终所收缴入国库,成为东越的财政收入。   宋清明看了看图纸,暗道真要建这么一处的话,且不说要收购多少田地,就说起这么大规模的建筑,陛下晓得恐是不悦,他忙说道:“既是画来玩的,便只是打发时间罢了。”   秦风只是笑了笑,将茶杯推到他面前,若是只打发时间,何至于夜夜琢磨?   宋清明开始变得敏锐,秦风抓紧时机与他又细聊了一番,揪出些细节的问题后记录在心。   待到冯宝进来通报说郭参将来了的时候,宋清明的脸顿时垮了,他就纳了闷了,怎么他走到哪都避不开这位郭参将,两人是否八字不合?   他是这么想,郭士通却觉得他与宋清明有着莫名的默契,怎么都想着往公主府跑?   秦风听到他这么讲的时候,心里激灵一了下,今日他二人可是不同,一个是他专门邀请而来,一个是不请自来,这两者孰轻孰重可是涉及颜面,他未提,宋清明也知趣地没有提。   “我可还没吃晚膳呢,老远就闻到小厨房的香味,今个不是秦公子下厨房?”郭士通可还记得上次的焖锅,好久没来蹭饭,郭士通早馋得要流口水。   让小厨房多备一些并不是不可能,秦风只是扫过宋清明的脸色,暗自好笑,宋清明视郭士通如洪水猛兽一般,偏郭士通以为自己是宋清明的知己好友,乱了套了。   秦风交代冯宝去让厨房再多备三个菜,早在郭士通入府时,秦风就极为自然地收起了那卷轴,云淡风轻地准备待客,顺便让荆无命去地窖取了壶好酒过来。   待坐到酒桌上,郭士通见有一个陶煲,揭开里面是喷鼻香的鸡肉,闻着就让他掉口水,这些天来了憋屈劲好像一扫而空,他叹了口气:“我这运道也太不好了。”   “为了说亲才把府里的几个丫头打发了,结果亲事到现在也没成,我娘看我不顺眼,三天两头地找我不痛快,那些个姨娘还趁机给我上眼药,真是烦,我爹也是吃饱了撑的。”   父为子纲,当儿子这般说父亲可是大逆不道,宋清明果然不例外地瞪大眼睛,极不赞同。   “要不是他纳这么多妾,给我生了这么多庶弟庶妹,府上能这么不清静么?”郭士通一边夹着鸡肉,一边说道:“我也是从小学到大,他骂我不争气,我还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呢。”   这回把宋清明惊得更是差点呛出嘴里的白米饭,郭士通嬉皮笑脸地说道:“最近拒绝我的可是武安侯府的姑娘,武安侯夫人看我不顺眼也正常。”   秦风听到熟悉的人,脸上可是没有半分变化:“武安侯夫人本也是将女,武安侯也是有名的武将,和你们家倒是相配,不过武安侯家的女儿好像才多大来着?”   “十五了,也不小了,可以说亲了,这门亲事是我爹娘辛苦想到的,文官家规矩多,他俩寻思着武安侯府门庭简单,兴许不计较这么多,就请了冰人上门提亲去了。”   冰人便是媒婆,本朝冰人可是门好差事,所谓冰上为阳,冰下为阴,为阳语阴,媒介事也,冰人为人说姻缘,各家各户不敢怠慢。   “没想到武安侯夫人一口回绝,说是不敢高攀。”郭士通眯起了眼睛,说道:“这话说得可不对,武安侯可是陛下亲封的侯爷,岂能说我们家是高攀?”   “你们家可是贤妃母家,也算是陛下的亲戚,说是高攀也在情理之中。”秦风立马知道武安侯夫人为何回绝得如此爽快,能与他们同谋之人必有离开隋城之时,岂能结姻亲?   何况结的还是三皇子的母家,武安侯府绝不会自讨麻烦!   “人家拒了,我爹娘倒没迁怒于我了,毕竟武安侯与夫人的脸面大,可我娘一寻思,觉得若是武安侯家的侄女也行,这不,今天又跑去找武安侯的弟弟,那位如今是个五品武将。” 第603章 宋清明的困惑   秦风刚才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现在不要说武安侯的女儿,只要与武安侯府有关的女儿都不应说与郭家,武安侯夫人懂得这个道理,但是,她拦不住弟妹!   郭家想要高娶不行,但想要高攀郭家门楣的也不在少数,只是以往郭家看不上眼罢了。   可惜郭士通说亲屡屡受损,怕是郭家的标准一直在变,门槛也越来越低,和武安侯攀不上,那就攀安侯的弟弟,反正在古代宗族大家是一体,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不得不说郭家的算盘打得挺响的,现在恐怕武安侯夫人要是拦着这结亲,她那弟媳妇就要多想了,觉得是不是武安侯夫人不愿意他们攀上郭家的高枝,真是乱哪。   郭士通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又透露了背后的隐情,他一边发着牢骚一边吃肉,快意得很。   “娶妻当娶贤,你如今看上去只要有女子嫁便好,门户清白是嫡女就好。”宋清明想到有苦难言的自己,不禁说道:“其实这般真的好吗?盲婚盲嫁,两人真能举案齐眉?”   “宋大人想太多了,本朝女子以夫为纲,除去娘家势力强盛的女子,绝大部分女子婚后都以贤德为本,还不是等生下嫡子后就乖乖地为夫君纳妾?”郭士通摸了把鼻子。   他是不小心内涵到了秦太傅,秦太傅就是因为妻子娘家势力太盛,才连纳个妾都要求到太师府上去,此事在隋城可是被引为笑谈。   “秦公子,我可没说太傅大人。”郭士通补了一句以后觉得是错上加错,难得哽了一回。   秦风说道:“无事,秦家的事我并没有那么在意。”   郭士通觉得他话里有话,也没放在心上,只是问起宋清明今日是为何到公主府来,毕竟新婚没有多久,府上还有公主贤妻。   宋清明看了一眼秦风,缓缓说道:“不过是和秦公子交流些建筑土木之事。”   秦风颇意外宋清明会这么讲,倒是省去他周旋的麻烦,只是,宋清明绝口不提看图纸的事,这个细节让他心里一激灵,顷刻后又觉得是自己多想。   地图虽然画得详实,但从未去过苦崖的人何从辨别?何况就算是去过,又如何能全面地了解苦崖的格局与地质地貌分布,但是,宋清明方才的那一眼依旧让他放心不下。   莫不是这位工部尚书大人察觉到了什么?虽是不得要领,但隐约感觉到自己并非简单地绘制这地图,秦风也有几分把握,就算有所怀疑,宋清明也想不到更深处去。   短暂的心神不宁后,秦风立马提起酒壶给郭士通倒酒,又听得这人说道:“对了,最近陛下有意召集宫宴,说是庆祝此番与南瀛会谈大胜,你们可受到邀请?”   秦风心道这由头还是我帮皇帝老儿想的,你说我去不去?   只是他依旧云淡风轻,颌首道:“上回进宫听陛下说了一句,并非所有官员都可获邀。”   “宋家也在邀请行列之中。”宋清明说完,就看到秦风的眼皮子跳了一下:“怎么?”   秦风心里已经骂开了娘,元帝也太特么心黑了,宋家娶个异国公主媳妇几乎破产,他好不容易从萧令瑶那里得到灵感想了充盈国库的法子,准备宰的是那些贪官污吏。   可宋家……秦风的眼皮子疯狂跳动起来,他用力地眨了好几下才让眼睛平静下来!   “无事,只是我也受到邀请,只是在想我这是何德何能能一并参加。”秦风说道:“郭参将是要随郭将军一起出席?”   “那是当然。”郭士通拍着胸口说道:“这么好与各家打交道的机会,父亲岂会让我错过,别的不说,侯爷肯定会在吧,老实说……我对武安侯府那位真的有点,嘿嘿。”   秦风的眼皮子又跳了,他这次都得伸手按住才控制:“那位是指侯爷的女儿还是侄女?”   郭士通脸上浮起一阵可疑的红晕,看到他这神情,秦风嘴角抽动了一下,已有不好预感。   “武安武府安的那位小女儿可是随了父母亲,拳脚功夫很是厉害,偶然间挨过她一拳,小脾气还挺辣的。”郭士通摸着鼻子笑了笑:“比起文官家的女儿要爽朗。”   呵呵,秦风只在心中冷笑,不管是女儿还是侄女都不可能成事,在这里想屁吃。   想到即将举办的宫宴,秦风抬起眼皮子说道:“你们可知道此次宴会并不在宫中举行?”   宋清明与郭士通面面相觑,他二人还真不知晓!   “那在何处举行?”两人难得默契一把,异口同声地问道。   秦风却要卖个关子,端起酒来抿着:“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这和没说一个样,郭士通不爽地瞪着秦风,转头就被桌上的菜色吸引,就没有发现秦风看着宋清明的表情有几分怜悯,不过,在他想到收起来的图纸时,心下俨然有了主意。   待送走醉意沉沉的郭士通与宋清明,秦风迅速回到书房,将宋清明提点的地方迅速记录下来,能在图纸上进行修葺的地方迅速修改!   工部尚书诚不欺它,大小毛病挑了个遍,还一眼看出他的留白,也不知是否这留白给了宋清明警示,他没在郭士通面前提到图纸,秦风拍了拍头,宋清明没这么聪明吧?   事实上宋清明确实有些困惑,他喜与秦风交流是因为秦风的知识渊博,不管什么话题均能与他相谈甚欢,就拿今日这图纸来说,虽说是缩小版的隋城,却有明显的不同。   首先地图的构图就与他见过的不一样,竟是将建筑图与地质图结合在一起,宋清明在短暂地震惊与惊喜后,萌生的便是疑惑,秦风不是郎中,不是商户么?怎会如此熟悉地图?   这种不解在他坐上自家马车后也没有淡化几分,他借着醉意靠在马车壁上,想着那留白的地方,那些留白让整张图纸看上去十分不协调。   他揉了揉眉心,总不能说留白的地方要用城墙围起来吧,像隋城这般,那岂不是一个小城,小城若是建起墙来,那便有抵御外敌的念头,有保护的作用。   一思及此,宋清明眼底的醉意散去,随即重重地敲了一记自己的头,想什么呢! 第604章 宋府不干净了   这天下之大,他没去过全部也去过大半,像秦风所绘的地方从未见过,别的且不说,就说那靠海之处,向来只有东南往北才有海岸线,秦风所绘区域十分古怪。   “世间哪有此处,看来真是他幻想出来的地方,还真准备建一座城不成。”宋清明自嘲地笑着摇头:“这是准备当城主啊。”   醉意上来,宋清明倚靠在马车壁上睡得格外沉,待回了府,进府时就发现柔姬听到动静迎了出来,闻到他周身的酒气,颦眉道:“秦公子也是好酒之人?”   “他不好酒,但郭参将后来来了,我们俩陪他喝了一些。”想到郭士通,宋清明揉了揉额心:“郭家为了给他讨媳妇都快疯魔了。”   柔姬听了似笑非笑道:“可不是,今日居然有冰人过来想将妹妹说予他。”   “什么?”宋清明的几分醉意瞬间消散,这郭家是疯了吧,全隋城撒网?!“晚间他还说中意武安侯府的姑娘,怎么又到我们府里来提亲,混账玩意,母亲怎么说?”   柔姬的余光悄然瞟向院落的角落,嫣然一笑道:“自然是推拒了,父亲与母亲可不想让妹妹攀高门,妹妹的心性纯真,岂能适应那种门第的后宅生活,说是要择个清净的人家。”   还好,宋清明的心彻底落下了,细想之下,当初科考放榜时郭士通也曾见过明月一回,完全是当妹妹看待,他心也更松下来:“他俩是不成事的,打发了就好。”   “夫君说得是。”柔姬与他并排走向院落,说道:“父亲说了,以后免了妾身的请安,母亲也欣然同意,说妾身总是早起去请安,她想睡个懒觉都没办法。”   宋清明正好不想让她在母亲面前多打转,省得母亲被她的假象迷惑陷得深了,将来这女人一走了之,伤心的不还是母亲?   “听父亲的安排就好。”宋清明见她要往厨房走,诧异道:“你去做甚?”   “给夫君备醒酒汤呀,喝碗热汤再睡也舒服。”柔姬突然冲他眨了一下眼,惹得宋清明的脸和脖子都红了,不等他反应,她转身就走。   宋清明直觉自己被调戏了一般,心下懊恼,说什么南瀛女子温雅娴淑,她可一点不像。   表面上的这一套全是装的,他快步朝卧房走去,再说那柔姬进了厨房,目光扫过厨房里还在值夜的两位老仆,笑意盈盈道:“可有醒酒汤的材料?”   这两个老婆子都是五十来岁的年纪,鬓角已经有了白发,长相普通,丝毫不出众。   听见少夫人发问,立马殷勤相待,柔姬站在一侧看着她们忙碌,嘴角带着淡然的笑容。   在两名老妇忙碌的空当,她的目光在她们身上一寸寸地刮过,直至汤做好,她凌厉的目光恢复平时的温柔,端着做好的醒酒汤离开,临走时仍不忘记给赏钱。   柔姬端着醒酒汤走入卧房时,宋清明已经抽空沐浴换好了寝衣,见她进来的神色不对,罕见得问了一句:“怎么了?”   “厨房里有两张新面孔,来头不简单。”柔姬将醒酒汤放到他面前,也没催他喝,倒是宋清明顺其自然地端起来,柔姬眯起眼睛笑了一下:“宋府不干净了。”   宋清明抬眼看看她,欲言又止,若说不干净的话,不是从她进府开始的吗?连带着他也不干净了,一想到洞房夜被耍得团团转,宋清明的耳根子又红了。   “南瀛如今内乱,大皇子回程后带了两队军马直奔都城,与四皇子的兵马打得不可开交,据南瀛间人阁的情报——大皇子就要得手了,所以,这个时候南瀛没空往宋府安插人。”   南瀛使团前脚走,后脚宋洛就将她的两名侍女打发出府,柔姬身边的丫鬟都是宋府的人。   话虽说得隐晦,宋清明却反应过来了:“是……陛下安插?”   “这两名老妇的步伐轻盈,虽然手上满是老茧可以用长期做粗活掩饰过去,但她们的呼吸骗不了人,没有经受过专业的训练,这个年纪的呼吸岂能如此轻?“   柔姬的声音越来越沉:“恐是你们的陛下对你们家不放心,这是安插的两名耳目,好在我与你们已经达成共识,你公务繁忙在府里的时间也不多,我二人夜间好好演戏就是。”   她说得极是冷静,仿佛不带任何感情,想到她的间人身份,这一切其实在情理之中。   宋清明心里却别扭得很,点头道:“我心中有数。”   “既是如此,大人喝了醒酒汤便歇着吧,妾身也困了。”在外面把该做的戏都做了,柔姬也懒得再费功夫在宋清明身上,二话不说去了她的榻上。   宋清明心底的那些小别扭晃啊晃的,却是无人理会,想来也是自己矫情,不禁自嘲地笑。   再说秦风连夜把地图修整完毕,终是落笔将留白处添补完成,宋清明觉得空白的地方如今添上了宫殿、寺庙和护城墙,护城墙外的护城河也勾划上去。   至于那片宋清明称易产生泥石流造成意外的地方则抹了去,不再添加任何建筑物,而是在边上备注了一句——种树造林,宋清明,若是可以将他带走该有多好。   可惜了,秦风与他交往这么久看得出来,虽是对朝堂不满,但宋家父子骨子里的忠君思想十分顽固,是以他与宋清明交往时总是踩着底线,不敢太过肆意。   回给元氏的信件已经在路上,有镖局和休息站共同运送,比普通的信驿要快不少,等到元氏收到信件,该是第一茬庄稼收割的时候,可惜不能现场见证。   听着外面的打更声,秦风吹干纸上的墨迹,确定无误后方才将其卷起来,环顾四周后,嗖地一声,将这卷地图掷入平时放画卷的书筒里,与那些普通的画作混为一体。   三日后,不少官员都收到庆功宴的请柬,与往常的宫廷宴会不同,此次宴会举办地点居然是在宫外——鲲鹏商行的沐仙阁里。   收到通知的沐仙阁掌柜许承是又惊又惧又喜,赶忙地联系天香阁帮忙布置,玉春楼的掌柜薜成也前来帮忙,带上了玉春楼最好的厨子,前迎公主后迎君,沐仙阁又撞了大运! 第605章 皇帝来了   秦风又让白浅帮忙了一把,着她去给沐仙阁的人培养了一把礼仪,圣驾要亲临,可比上次萧令瑶带着高门贵女们更要慎重上一筹。   从秦风与元帝达成一致到宴会举行,中间也就七日的时间,受邀的官员哪里知道沐仙阁上下形如上战场,只是萧令瑶并未在沐仙阁露面,天香阁的人办完事就走。   这一回她赚了沐仙阁不少银子,要是许承半点不心疼,有天香阁加持,那现场简直是美轮美奂,他就不信了,不能让陛下满意?   秦风身为东家,提前一日就过来了,视察了所有地方,许承见他满意,紧跟在他身边:“东家,这次怎么没让方掌柜过来帮忙?”   “上回来的都是女眷为主,才让她过来加持加持,这次何需她出手?”秦风微微一笑道:“你想夹带私货也不用这般明显,横竖方掌柜说她不嫁,只要她不嫁你便有机会。”   所谓只要锄头挥得好,哪有墙角挖不倒?何况对方真没主。   许承尴尬地笑了几声,立马就有人过来传,说是元帝的圣驾已经到了沐仙阁外,秦风正了正衣衫,今个过去后,怕是那些受邀的官员们出门得要扶着墙!   再说元帝先行造访,先是兴致勃勃地参观了一番沐仙阁,秦风眼尖,发现这次出宫除了以前的原班人马外多了飞龙军统领蒙天奇,还有一人甚是奇怪。   那人身着黑衣,脸上覆着半边面具,盖住了半张脸,眼珠子呈现浅浅的灰色,发现有人注视着他时,此人微微抬头,眸孔里是无尽的寂色。   秦风早知晓有些人带着天生的气势,比如元帝为天下之主,身上那种上位者的气势便凛然而生,可眼前这人并非如此,他甚至没有蒙天奇那般外露的威摄之气。   此人身上仿佛带着死气,死气沉沉,就是站在阎罗殿中还有一口气的活人,诡异至极。   就这样往元帝身边一站,四周的人都恨不得避而远之,可看洪公公对此人倒是十分恭敬,还带着几分讨好,这人的站位与元帝保持在四五人的距离,不算近,也不算远。   秦风第一次见到此人,心下却莫名地落下警铃,此人定不好惹!   “陛下可将臣所需之物带来?”秦风压着声音道:“今日之事若成,还需您亲力促成。”   元帝既不想加税引来百姓不满,又想充盈国库,秦风也不想那刀落在自个身上,便从萧令瑶那里得了灵感给元帝出了一个馊主意,今日被宴请之人恐都要傻眼。   得到受邀名单后,秦风倒是给其中几人提点过一二,比如此番会谈的大功臣黄棠,排在其次的便是宋清明,至于郭家的人么,家大业大岂能在乎黄白俗物,算了。   自古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作为一个要走的人,秦风也不介意得罪多少人,不过私下仍和元帝商量好,此番并不会透露这主意是他出的,若是有人猜到,他死活不认呗。   反正他打定主意不做恶人,但也不会做纯粹的好人。   元帝一挥手,洪公公便带着两名侍卫将一个硕大的箱子抬出来,许承在边上本来不敢直言龙颜,所以一直低着头,额个乖乖,这辈子能有机会与皇帝挨这么近,全托东家的福!   不能直视皇帝,这箱子总可以看吧,许承就瞟了好几眼,这箱子看着挺沉的,也不知道里面放了些什么东西,还得两名人高马大的侍卫来抬。   “许掌柜领个路,把箱子带到会场那边去。”秦风顿了顿,说道:“摆在正中央。”   许承晓得那会场是重中之重,毕竟温泉池子是依托天然而成,位置不可移动,所以后来在沐仙阁中专门僻了一处供客人歇息的地方,里面摆放着躺椅,四周为树木。   此处空间大不说,可以纳凉,如今经过天香阁的装点,可以说是整个沐仙阁中最华美的地方,且在附近有玉春楼搭建的露天灶台,食材与大厨都准备就绪,就准备待客了。   “是,东家。”许承强忍着内心的激动冲元帝告退,带着两名侍卫往会场去了。   此时的沐仙阁不远处,萧令瑶一袭男装骑在马上,遥望着远处的沐仙阁。   这里地势高,方才的行列队伍经过时,他们可一目了然,芸姑端详着小主子的脸色,方才定是没有见到元帝,但他们做过九年父女,若说毫无感觉也不可能。   “小主子是在担心秦公子?”   “今日之计脱胎于我与他说的一番言论,他是在拿捏陛下心思行事,陛下如今不知他有离开隋城之心,尚不会起疑,可若将来悟到,他就是死路一条。”   高高在上的元帝岂能容忍自己被人牵着鼻子走,前有大家仕族,后有秦风,都会成为他的心头刺,眼中钉,萧令瑶面色前所未有地凝重。   芸姑晓得元帝的狠辣之处,突提醒道:“小主子方才可见到队伍中有一戴着面具之人?”   “陛下身边以前从未见过此人,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萧令瑶如何没看到,那人面容不说狰狞也透着古怪,最奇异的是她二人分明藏在密林之中,那人似有所感。   哪怕是蒙天奇也未抬头望向这边,那人却明显抬头望向这边,惹得萧令瑶心中微悸。   虽是隔着些距离,那人又戴着面具导致见不到对方的眼神与表情,她仍感觉到心中的不安,今日秦风的那些手段在此人眼底又是如何?会不会露出痕迹?   或许是隔空有念,秦风突然打个寒蝉,看向已经步入温泉池中的元帝,这皇帝老儿就是厉害,一来就说要先体验温泉,官员们到了又如何,反正也要等着他。   秦风与洪公公等人一并在边上呆着,热气袅袅中,许承正跪在池边讲解着这温泉池的功效,同时备好姜糖水随时送上。   “秦风。”元帝见这温泉池处处都有装着姜糖水的壶与杯子,不禁纳闷道:“为何那木牌上写着浸泡时间不可超过半柱香时间便要起身休息加饮水?酒后也不宜泡?” 第606章 有隐情   “回陛下的话,温泉的水温高过于人体的体温,浸泡时间不宜过长,且一天最好不要超过三次,否则反而易疲惫不堪,加重五脏的负担,是以陛下可时不时让胸口露出水面。”   “另外温水下身体的水分也更易流失,毛孔大开,汗液排出,起身后也易迅速擦干身体,补充茶水以免着凉。”秦风又补充道:“一会儿宴席之上尽量不要饮酒。”   元帝本就爱惜身体,不禁笑道:“一会儿正好有了让诸位爱卿免于饮酒的理由,正好。”   这对前翁婿的眼神对上,彼此心有所感,默契以对,若容他们醉酒岂可一展身手?   “陛下此刻正好享受享受,一会儿静观其变就好。”秦风说道:“陛下龙马精神自不必担忧,只是为保龙体安康最好谨慎为上。”   秦风刚才就见到队伍中有疑似太医的人,这三十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且每一行的从业者身上都仿佛自带职业气息,可见元帝是真惜命的人,没泡过温泉才会如此谨慎。   此时的沐仙阁门口已经繁忙一片,以宋洛与白北堂为首的官员正一一到来,许承特别安排了一队人马亲来迎接,初开始还不见人声,慢慢地,元帝就听到那嘈杂声越来越近。   官场上客套的话他不知道听过多少次,哪怕是此时全身骨肉松软,闭着眼睛,元帝也能想象得到如今沐仙阁的画面。   来的除去一小部分却是对两国会谈有贡献者,其余均是位高权重之人。   元帝睁开眼,那戴着半扇面具之人立马往前一步,秦风的目光不由得被这人牵引,心中不禁盘算起此人的身份与作用,为何受邀之人一来,这位便有动作?   秦风此时也来到元帝身边,在元帝耳边一番耳语,元帝眉眼透着喜色,看向秦风的眼神也有几分赞许:“咱们倒是想到一处去了,这位红羽楼的女管事可在?”   “臣已经着她候着,届时将以侍女的身份出现。”秦风恭敬地说道,心里却想着如何是想到一处去了,莫不是这位戴着半扇面具之人与春娘的作用一样?   再说春娘此时正单独呆在一处,不比在红羽楼穿得那般风情万种,今日可谓是完全的良家打扮,脸上的妆容更是比平时淡得多,衣衫包裹得严实,手臂都不曾露出。   这风尘女与良家女子的最大区别不仅是衣着打扮,还有举手投足间透露的风情,秦娘此时正对着镜子矫正,虽是骨子里的东西改不了,但势必在短时间内不那么风尘。   她眉眼里有些许无奈,她成名时元帝已经停止选秀,但听青楼的前辈们说过,昔时有女儿参与选秀的人家私下请些瘦马或花魁入府教导女儿,图的是什么?让自家女儿会勾人。   不过真正的名门望族才不会如此,大多是想投机取巧者才走了这条歪门邪道。   其实他们有所不知,青楼里自有一套狐媚之术,比如她也是经受教导过来的,这一旦学会了,哪怕只有一成,在日后的举手投足间也会显露,真正的贵女一见便知。   是以就算这样教导的女子入了门,也很容易被皇家鄙夷,视其为狐媚子,为他人所不容。   就好比她现在,明明也算从良多年,但以前受过的教导,还有身在红羽楼这脂粉里,骨子里的东西真褪却不了,镜子里的她明明是良家打扮,却脱不了那风尘气。   她也不禁想到曾经见过的锦华公主,同样是女子,她那般雍容华贵的气质,就算不开口只是坐在那里,就知道与她不同,是天生的贵胄,骨子里的血都淌得不一样。   “唉……”春娘对镜长叹,罢了,罢了。   秦风进来时,恰好看到春娘沮丧的模样,他倒是觉得眼前一亮:“不错,你这番打扮很得体,一会儿出去你不用自称如何,跟在我身侧,能让那些官员见到你的正脸便可。”   “不用报身份?”春娘闻言松了一口气,她这老鸨可是货真价实的下九流,在红羽楼里尚有几分地位,出来在这么达官贵人和陛下面前真是底气不足。   “不用,只要让他们认出你就行。”秦风正色道:“今个你的作用可大着。”   春娘见着他这般镇定,心里那点虚浮也就没有了:“听凭东家差遣。”   此时,宋洛与白北堂带领着官员们进入沐仙阁,自有人带着他们四处游览,关于这沐仙阁如何,不少大人都听自家夫人提过,但不少人都是头回来,倍感新奇。   黄棠夹在这些官员当中无疑是尴尬的,他官职不算高,此番贸然出头立下大功不假,但一旦身着便服,可肉眼可见他与诸位大人的差距。   别人是华服上身,个个看着都是达官,就他站在其中灰扑扑的,看着哪像做官的,就像是他们府上的家仆,纵然身上这衣衫已经是夫人特别买了好的布料赶制的,依旧衬不出贵气。   不过,这正是秦风要求的,着他今日越低调越好,别显着自己,就这布料,也是秦风亲自过去一趟,顺便给她夫人看了补药,又顺便看了布料,确定可以他们夫妇才拍板。   最终这套衣服仅是比他平时的便服像样些,但和这些高官们绝无可比性,若要说不同的话,那便是他们的衣衫定是绣娘所制,而他的,是夫人一针一线而来。   所以黄棠站在中间虽是尴尬,但冲着对秦风的信任和夫人的温柔,依旧看上去神色堂堂,召来不少官员的侧目,宋清明得了秦风的事前交代,突然移步到黄棠身边:“黄大人。”   “宋大人。”黄棠忙施礼道:“不知宋大人有何交代?”   宋清明低声说道:“秦公子称今日请本官多多照看于你,本官答应了,自是要办到。”   黄堂心中一热,那日听秦风的口风便知晓他十分意外元帝会邀请他前来沐仙阁,神情中颇是不赞同,他也是不懂,只是庆功宴,为何不能来?   除非,其中另有隐情,而秦风恰是知情人! 第607章 何以无酒?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均是不懂其中猫腻,宋清明压着嗓子说道:“想必他也提醒过你,以不变应万变,别人如何,我二人不必理会?”   “正是。”黄棠与宋清明并肩而行,倒是被其余人甩到身后,两人也不以为然:“秦公子行事素来有章法,下官准备听他所言,今日来不过是吃喝罢了。”   宋清明点点头,就在此时,前面已经有人先行迈入那会场,正是白北堂是也:“此处真是有如人间仙境,身在其中,四周却是仙气飘飘,陛下真是好眼光。”   黄棠与宋清明怔然,这白副相拍马屁的功力越发深厚,自从保住副相之位后几乎把陛下当成再世父母,还和左平道越走越近,因宋洛的沉默,白北堂的表现尤其突出。   宋洛为官多年靠的就是实干二字,断然做不出白北堂这样公然拍马屁的行为,而且,他也得了儿子的提醒,今日宋家得低调,是以默默地走以一侧,全然没有相爷的架子。   因有以前唐相的对比,加上宋洛未站队,不少官员对宋洛做这相爷还是服气的,只是人若有往高处走的机会,谁又舍得放弃?   白北堂如今自认为得了左平道的支持,一些小念头便蠢蠢欲动,今个与元帝同游,他岂能错过机会,他早就见到停在沐仙阁门口的龙驾,晓得陛下已经来了。   他刚才的话指不定就被听了去,无心拍上去的马屁才更有成效不是。   事实上如他所愿,就在此处不远,正从温泉池子里上来的元帝将他的话听了个整,洪公公一边替元帝系着腰带,一边笑道:“老奴听白副相的嘴是越发地会说话,跟裹了蜜似的。”   “是么?”元帝看着洪公公,笑而不语。   秦风悟到了,显然在元帝心中会说话的第一名非洪公公莫属,什么白副相也比不过啊。   洪公公立马得意地笑了笑,虽不是故意往自个脸上贴金,但伺奉人的奴才哪有不喜欢被主子夸耀的,尤其这位还是九五至尊:“白副相有句话说得没错,陛下挑的地方好。”   这话也算间接捧了秦风一把,秦风嘴角错了错,不敢抢这个话头,此时,他能感觉到那戴面具的男人眼神落在他的身上,方知道有些事原来是有谱的。   诸如从前在武侠小说里看到的杀气,他是穿过来之后才有确切的感受,当一个人对目标充满绝对的恶意,起了杀念后是真能让人感觉到异常。   像曹景和赵伦这种练过内家功夫的人更能第一时间感觉到不同,他作为普通人,虽比不过他们,但也能感觉到眼神的善与恶,这人给他的感觉并非如此简单的黑与白。   此人更像是在琢磨他,眼神跟凿子一样,恨不得把他凿穿了,对着他的心肝一探究竟。   秦风的心念一转,便觉得不能对这种眼神视而不见,反而显得古怪,是以他一脸诧异地抬头,光明正大地对上这说不清意味的眼神,甚至对此人扯出了一抹笑。   那眼神立马裹进了一丝诧异,只是一闪而过,消失得极是迅猛!   这人到底是什么人?秦风此时特别想立马传信给萧令瑶,让她去查一查这人的底。   此时蒙天奇来报,恰好打断了他的思虑,说是邀请函上的百官们都已经到齐,并且游览了一番沐仙阁,如今都在会场处入座吃着小食,喝着冷饮候着圣驾。   元帝此时也穿好了衣裳,头也不抬地说道:“他们可看到了那箱子?”   “见到了,陛下,”蒙天奇依旧是八面威风的样子,说话声如洪钟:“也有几位大人倍是好奇,不过无陛下恩准,哪有人敢开。”   秦风低头笑而不语,他也能听到那边的谈笑声,伴随着丝乐之声,声声入耳。   现在的光景有多和乐,一会儿他们就该有多错愕吧,秦风心底是没有半点同情,若非如此,他岂能争取时间?虽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依旧要一步步来走。   再说黄棠坐在尾席的位置,一个人默默地喝着茶水,只觉得入口甘甜,便是一杯接一杯停不下来,他满脑子里都是秦风昨日的交代,今日,大概是不动如山就好!   脑子里的心念刚转,便听到洪公公尖利的嗓声——“陛下驾到!”   “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权臣们立马起身跪首,拜地而叩!   秦风跟在元帝身后,听着这问安声,心下也不由震撼,说起来也是遗憾,他不入朝堂也没见过上朝的情景,此时看着众权臣们跪拜,心下也不免激荡。   男人对权力与财富的欲望终究是亘古不变的,秦风抬头,身边的蒙天奇却是握紧了刀柄。   此人不愧是陛下的刀,进了沐仙阁后极是谨慎,不用说秦风也知道飞龙军这会儿的功夫已经将沐仙阁来来回回地过了几遍,确保安全。   皇寺之事对飞龙军的打击甚大,蒙天奇面上无光,如今行事更加谨慎。   秦风能感觉到左平道朝自己看过来的锐利之色,却是无动于衷,嘴角甚至荡出一丝笑意。   元帝的目光在这些臣子的头顶一一扫过,极是随和地摆摆手:“今日不在宫中,大家随便些便好,各自入座吧,秦风,可以上宴了。”   众人这才发现站在元帝身后不远处的秦风,心下不禁诧异,元帝对秦风的语气十分亲热!   今日五皇子并没有前来,因官职太低,四皇子照例是销声匿迹的,二皇子与三皇子都列于席中,而瑞王爷更是早早地到了,此时正抚着玉扇思索着什么。   秦风去安排膳食去了,玉春楼的厨子们掐着点准备,此时秦风一声令下,伙计们鱼贯而入,将一盘盘美食奉上,各张桌案上都是一致,摆盘做了调整,整得像米其林餐厅似的。   只是今日独缺了酒。   但元帝就坐在上方呢,何人敢要酒?   唯独瑞王爷是个愣头青,直接开口道:“皇兄,既是庆功宴,何以无酒?” 第608章 最擅演戏的人   “温泉之处不宜酒,”元帝说道:“酒后便不能浸泡温泉,岂不是白来一趟,你们不是总听夫人提及这温泉妙处却插不上嘴,今日一试后回府也能和夫人说道说道了。”   一番话引得众人哄笑起来,再看面前的菜色,暗道这秦风真是有门道,竟是有新鲜的海胆,只是用蒜蓉煎一煎便香气扑鼻,趁热吃简直一绝。   还有那大名鼎鼎的佛跳墙,今个也是一人一小盅,还有那搭在架子上的晾炙牛肉片,也是以前从未见过之物,薄薄的一片搭在架子上,刚烤炙出来的牛肉上面裹着辣椒粉,冒油。   元帝都低头品尝美食,各人也忙不迭地先进食,黄棠平时可谓省吃俭用,也就夫人有孕,陛下又给了赏赐手头上才宽松些,但平时也舍不得买昂贵的食材。   如今坐在这里竟有种自个是来蹭吃的感受,一时间也吃得停不下来,好在他坐在末席,无人关注,也放得开些。   秦风采取的是边做边送的策略,事前桌上就摆放着开胃的凉菜,然后上热食,都有序。   只是秦风余光扫过左平道的眼神,发现他似乎认出了那戴面具的人,神色复杂,秦风心里一激灵,再看宋洛与白副相,两人都不同程度地有些讶异,因坐得近,还低头说了几句。   显然这位出现在此地让不少权臣都极在意,所以,此人到底是何人?   秦风压下心头疑惑,有条不紊地开始照料着上菜,元帝极是开怀,会谈没让南瀛占着便宜不说,还助推了南瀛大皇子一把。   其中一路飞龙军暗中护送着南瀛大皇子顺利返回南瀛,路上替他粉碎了四次暗杀,可谓功劳深厚,如今大皇子与外家的两支军马汇合,大张旗鼓地杀往都城,眼下已然掌控大局。   孰料那四皇子也不甘心功败垂成,可惜大势难却,大皇子的军马已经进入皇宫,如今得来的消息,南瀛皇帝消瘦不堪却还留着一条命,大皇子将其救出后正着太医医治。   接下来恐怕就是大皇子名正言顺地成为南瀛储君,然后是肃清异己,仅是要收拾这一大烂摊子就要耗费不少时间,南瀛皇帝若是再一驾崩,南瀛国还是举国丧。   元帝一想到此,就恨不得南瀛皇帝立马咽气,然后新帝登基,光是稳固朝堂就要耗费不少时间,东越国大可以借此机会韬光养晦,重整军力,借机让百姓富强。   提到这一条,元帝心下庆幸,他自不会只听秦风一言就放弃加税,是以派了一队人乔装进入不同区域的坊间探听民情,果真听到与秦风说法一致的想法。   其中闹得最厉害的并非商户而是农户!   这一查才知道有不少农户甚至因为农税过重而不得不外出寻差事弥补家用,商户那边的情况倒还好些,只是若是加了商税,恐怕农户们就该惶恐不安,继而质疑当今圣上了。   听了得来的情报后元帝方信秦风并没有糊弄他,那小子走南闯北一番见识也长了不少。   如今南瀛局势混乱,东越既然有了调整的时间,元帝对加税的意欲便淡了些,但想到秦风的点子,觉得借此机会充盈一番国库倒也无妨,是以,依旧有了今天这一出。   这中间的弯弯绕绕秦风不知道,但也猜到元帝不会轻而易举地被他牵着鼻子走,能下这个决定,就是元帝自己的心思,做皇帝的还是怕呀,怕老百姓不服自己,不听自己的。   随着一道道佳肴端上桌,气氛慢慢松快下来,秦风与元帝交换个眼神,晓得时机就快到了,秦风手指摩挲在一起,想到一会儿将要出现的情景,自个先乐了。   春娘就是在这时候现身的,她带着一队乐女进场,换下了刚才的丝乐师傅们,有几名官员在看到春娘的脸时,神情有些呆滞,一时间失了仪,手都顿在那里。   秦风看在眼中,心底就猜到这几位必定是红羽楼的常客了,都算是他秦风的上帝,可惜,今个是来帮着元帝冲这些上帝开刀的,没得手软!   春娘本就是花魁出身,不论什么乐器都不在话下,带的这队乐师更是技艺高超,只是曲调较刚才多少显得靡靡的乐曲要硬朗了许多,颇有几分豪情。   这显然对了元帝的口味,他兴致大起,手指叩在桌上跟着打节拍,一时间气氛倒是到顶。   只等一曲结束,春娘等人并没有退下,元帝则笑着说道:“今日请大家来其实还有个想法,水师在东南海面上遭受屈辱,有辱东越国格,朕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   话题陡然变得凝重,宋洛率先说道:“臣亦有感,国若强盛才能令对手忌惮,南瀛胆敢蔑视东越国威,与水师衰败有关,此番陛下换将正是时机。”   秦风原本心都卡到嗓子眼,只怕这位宋相说出令元帝不喜的话,宋家毕竟藏着间人不是?好在这话说完,真是大落大起,后半段把话圆回来了!   终究是肯定陛下杀何拥给水师换新帅是明智之举,秦风的心就放下了。   “正是,南瀛如今内乱恰是我们重整的好时机,只是要增添不少军备物资及人力,兵部也颇是头疼,户部如今也掏不出多少多余的银子。”元帝幽幽地叹了口气,同时手扶额心。   秦风看着演戏的元帝,不禁想到萧令瑶那出神入化的作派,暗叹果然是一脉相承。   其实说起来,皇帝才是这世间最擅长演戏之人。   这番话一出,刚才喜庆的氛围哪里还有,一时间权臣们纷纷揣测着陛下的用意,这中间,左平道的眼神率先落在那摆在一边的箱子上,眸孔中有无数情绪翻涌。   随即,他猛然回头望向秦风,狠狠地握紧双手,他就是有种莫名的直觉,此事与秦风有脱不了的干系,此人莫不是给陛下出了什么主意?   不少臣子仍在迟疑,白北堂却是等不及了,他率先步出,双膝跪地:“陛下切莫操劳国事过忧,若有事可让臣等分担,臣等万死不辞!” 第609章 臣出价   啧,这白副相表忠心的本事是越来越见长了,看来陛下没白留手,唐相事件后让他全身而退,如今也算替元帝做了一回贡献,所谓父为子纲,父亲表了态,儿子也不甘落后。   白连州随即步出,与父亲一道跪地表态:“若有替陛下分忧之处,还请陛下吩咐!”   秦风站在露天厨房的地方,看似离得远远地,又恰好能观全局,见白家父子举动只觉得大事已经成了一半,元帝脸上的笑意都更真切了些。   白副相都带了头,附和者自然众,元帝便说道:“诸位爱卿赤子之心朕真心感念,是以今日邀请各位至此也是有个不情之请——向各位拉个赞助。”   拉赞助的说法来自于秦风,果然震得这帮臣子呆若木鸡!   “不知这拉赞助是何意?”白北堂还跪着呢,元帝不让他起身,他只好继续:“还请陛下明示,臣等定当尽力而为。”   元帝的嘴角不自禁地勾起,白北堂的心脏突突直跳,隐约觉得有何处不对劲,可惜为时已晚,他此时方知道自己的弊端便是反应太快,开弓岂有回头箭?   “朕亲笔的书法与画作及部分私藏皆在此箱中,今日便来一个义卖会如何?”元帝说道:“今日所得尽归国库,也当诸位对东越尽忠了。”   拍卖在东越国早就出现,红羽楼不也搞过拍卖姑娘初夜的事么,秦风嘴角轻抿,看着诸人的反应,在元帝话音落下之时,不少臣子的表情都出现了裂缝!   这种反应倒在意料之中,都是精明人儿,到现在就晓得这是元帝把他哄着来当牛羊来宰。   不说各人反应有多精彩纷呈,最尴尬的莫过于白家父子,秦风不是什么善人,当下就差点笑出声来,恰好许承也站在边上呢,忍不住低语道:“东家,这是要弄现场拍卖?”   许承误打误撞说了一个专业化的名词,秦风点头道:“正是如此。”   “哟,那咱沐仙阁成了义庄了?”许承还没感觉到这暗上蕴含的深意,居然乐开了。   拍卖会自古有之,只是在古代的说法不同,且官方与民间的操作方式不同,比如官方的称为官卖,比如被查抄的官员家产甚至奴婢,都可以进行拍卖。   而民间称为义卖,其范围就大了去了,从田地、宅院到古玩字画,甚至于衣衫脂粉类都可以排进义卖范围内,这种义卖最早其实是为了赈灾,主持者为民间赈灾组织,称为义庄。   民间拍卖被称为义卖就与这义庄的名号脱不了关系!   元帝的话点得如此明显,但把义卖说成是赞助,又与振兴东越国威扯上关系,这上纲上线得就厉害了,偏他是皇帝,皇帝老儿最大,谁敢说什么?   “陛下……”那户部尚书的腿早就开始抖了,此时大着胆子出列:“臣等今日来得匆忙,并未携带太多银两,这可如何是好?”   这可算是给诸人提了个醒,一时间附和之声响起,洪公公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紧不慢地说道:“无妨,诸位大人可先行报价,这边自有老奴登记,回头去府上收就是。”   元帝听了抚掌而笑:“不错,无妨,今日可放开来。”   一句话便把众臣子的嘴巴堵上了,秦风心道刚才应是洪公公的高光时刻,是神来之笔!   洪公公鄙夷这些人不是没有道理,平日里一个个上花楼囤字画跟不要银两一样,今个要义卖了却说什么没带银两,开这口的竟还是户部尚书,依他看,这户部尚书是皮痒了!   元帝看着远处看热闹的秦风,开口道:“秦风,借你沐仙阁的笔墨一用,对了,不如你今日就来做个见证人,负责记账如何?这可是你的老本行。”   秦风一边应着,一边暗自吐槽自个只想搬着板凳坐前排,最好能嗑着瓜子、花生看看好戏,完全置身事外才好,元帝一开口,把他拉进去了。   不过只是记账又不要他出价,他何乐而不为,今个过后,沐仙阁的名声可较以前更大,许承忙都要忙不过来了,公主来过不算啥,如今圣驾也来,牛不牛?   抱着投桃报李和看热闹的想法,秦风立刻呼人弄来笔墨纸张,在洪公公的安排下坐在元帝的下首,不论官职,他坐得比宋洛与白北堂还要更靠近元帝。   左平道瞥到他的坐次,心中不爽是自然的,可惜手头无酒,不然也只能暗自闷一口。   此子分明是蛇蝎之心,偏陛下信他!   看他准备好了,秦风这才示意让白家父子归位,可怜白北堂跪的时间太久,起身时明显踉跄了一下,还是被自家儿子扶了一把才没当场出丑。   此时宋清明要是还不知道为何秦风那般交代就傻了,他心下有数后反而乐得自在,再看末尾的黄棠,更是闲然自得,所有心思皆在吃食上,这出价么,与他们何干?穷便是理由。   黄棠穷得只能住二进二出的院子,给夫人买贵重的药材都要勒紧裤腰带,就算有赏赐的几百两银子,在这些大人面前都不够看的,他有自知之明得很!   至于宋家父子俩想到一处去了,他们为了扛住和柔姬的婚事,硬生生地弄出那么多聘礼,伤筋又动骨,如今哪有闲钱玩这种赞助游戏,顶多像秦风建议的给元帝加把火!   秦风瞟过宋家父子和黄棠,晓得他们已经领会他的深意,心下微安,此时就见到蒙天奇打开那箱子,从中取出一副字来,他一转身,秦风看个正着,差点乐出声来。   那上面赫然书写着——“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这元帝也是活学活用的典范了!   上面盖着元帝的大印,一目了然,洪公公知道在座的都知道义卖的规矩,也不多说,上前一步抹开拂尘,笑着说道:“各位大人也无需咱家多言,陛下亲书,起步价——五百两!”   话音落下,有人便率先说道:“臣全副身家也就六百两,为显效忠,出价——五百两!” 第610章 加价   秦风循声望去,说话的居然是一直默默吃着东西的黄棠!只见他一脸正色,不知何时已经起身,不算高大的身形站在末席竟有几分铁骨铮铮之势!   “臣家境普通,不比各位大人,但此番南瀛欺人太甚让臣深感忧愤,若国不能奋起,臣子也好,百姓也罢,如何能稳政安居,是以,臣愿起头!”   秦风大吃一惊,他原本交代的是让黄棠安静地居于一隅,不掺和这热闹便好,如今可是给了他莫大的惊喜,这高帽一戴上去,这些权臣想要退缩都不可能了。   总不能输给官职与家产都不如他们的黄棠吧?   秦风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通了黄棠为何如此做,恐怕是他好小心肝的杰作,这黄棠可是她的得力猛将,这番提点可比他那一招躲避强得多。   正在附近密林的萧令瑶就冷不丁地觉得耳根子发痒,不由自主地捏了捏耳垂。   “黄大人忠心日月可鉴,咱家甚是感动,黄大人出价——五百两,可有大人另行加价?”   户部尚书的脸一垮,上回就这让黄棠抢了风头,此番可还让他如愿,绝不可能!这黄棠穷得抠搜,上回他派人去查了此人的底,方知是个不折不扣的穷官。   明明都做到监理司主事的位置,结果才住着二进二出的院子,府里的下人都是人牙子不愿意抬眼瞧的上了年纪的,说什么全部身家六百两,这是把他们逼到绝路呀!   刚才不少官员已经认出了春娘,一时间也拿不准这春娘到此的用意,只是来奏乐?   别人不知,但这春娘打理着红羽楼,最清楚他们在红羽楼砸了多少银子!   更有晓得那戴着面具男子身份的官员心中胆寒,这位重新被启用,那岂不是代表着他们以后再无隐私可言,这位分明被陛下冷落多年,如今却与陛下如影随行,情况不妙!   “八百两!”宋洛一沉吟,在黄棠的基础上加了三百两,就这,也是鼓足勇气才行事。   元帝嘴角一咧,差点迸出笑意,幸好及时打住,春娘抬头,这位大人倒是眼生,未见过,但凡入过红羽楼的大人,她就没有认不出的道理,这位显然从未来过。   秦风让春娘来的目的正是如此,平日里在红羽楼如何挥金如土,春娘便是最好的见证人,他们若是今日藏头露尾不肯放开手脚,春娘便是压在他们心上的雷,随时可爆。   “一千五百两!”户部尚书的嘴角绷紧,终于开始大幅度加价。   宋洛则松了口气,若是宋清明成婚前,这八百两掏也就掏了,就当买了陛下亲笔回家存着也行,可是,如今这八百两的开支若是让夫人知晓,只怕要心疼得背过气去。   幸好户部尚书不会眼睁睁地瞧着他们出风头,把这价码接过去了,他顿时松了口气!   “两千两!”   “两千五百两!”   “三千两!”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加价都以五百两为单位,开始猛然上升,秦风的笔迟迟没有落下,这仅仅是第一副字就有如此胶着的出价,也不枉他请了春娘过来。   至于黄棠,只是负责起头的他早早地坐下去继续埋头干饭,秦风见他丝毫未受影响。   而宋洛更是成为旁观者,兴致勃勃地看着众人你争我夺,好不惬意,瞧出父亲心思的宋清明只能苦笑着摸摸鼻子,依现在宋家的情况,父亲也只能做一名旁观者。   秦风眼中的这两人却是不折不扣的托,只是宋相这托的官阶太高,黄棠又似乎摇身一变成了正义的化身,这两人一个起头,一个点燃引线,功不可没!   “六千五百两!”耳边突响起一记浑厚的声音,秦风抬头一看,倒不是熟悉的人,身边的洪公公提醒道:“这是武安侯。”   秦风立马多瞧了几眼,他见过不少次武安侯夫人,今番却是第一次见到武安侯,这位武安侯生得高大威猛,虽是人至中年,但从身形及手臂的弧度来看就没有懈怠过训练。   是以身姿完全称得上矫健,想到分外飒爽的武安侯夫人,从外形上来看这对夫妻极是相配,他听萧令瑶说过,当年武安侯夫人可是下嫁,彼时这位武安侯还只是名不见经传的武将。   家中没有显赫的门第衬托,所有功勋皆靠双手挣来,不得不说武安侯夫人极有眼光。   两人感情深厚,武安侯的两个弟弟倒是沾了他的光入了仕途,且都纳了小妾,反观武安侯却一直守着武安侯夫人,两人感情颇是深厚,且武安侯更是隋城有名的妻管严。   如今宋相也给武安侯做伴,两人倒是官员中少见的异类,听到武安侯的报价,宋洛率先反应过来,不禁打趣道:“侯爷好生豪爽,只是不知弟妹知晓会如何?”   “怕是府门都进不去了吧?”另一位官员顺带了一句,大家哄然一笑!   武安侯显然对这种情况早就习惯,头发丝儿都未动一下,趁势补了一句:“晓得我这情况有多难,你们还不立马加价救我于水火?难不成要看我被宁氏抽鞭子不成?”   此话一出,秦风是一头雾水,但有知情人爆笑出声,还是洪公公给秦风解了疑惑,原是当年武安侯封侯之后,立马有不少人上赶子地送美人,惹得武安侯夫人大怒。   武安侯夫人立马将那些美人绑了扔到送人的官员府中,说是要反赠于给他们做小妾,成全他们的拳拳之心,回府以后更是抽了一无所知的武安侯一鞭子,此事成为一时笑谈。   不过武安侯那次当真是冤枉,挨鞭子时都不知送美人的事,不过他知晓自己能坐到现在的位置,其夫人贡献颇多,且宁家对他的帮扶更不用说,他也不是那般狼心狗肺之人。   是以他早就对夫人承诺过除非他三十岁仍未有子,否则便不纳妾,武安侯夫人后来生产两儿两女,武安侯便彻底歇了纳妾的心思,如今更是过起了半退休生活,这加价幅度又要挨揍! 第611章 美人,活了   宁氏二字一出,元帝的眼神有几分闪烁,秦风瞥到后未动声色,宁氏,元帝的那位义弟便是武安侯夫人的亲弟弟,若非元帝插一杠子,宁小将军与夫人已经成婚。   宁家在当年可是将夫人的新身份都准备好了,只等两人回来便让他们大婚,谁知宁小将军死于沙场?这根刺就早刺入宁家人的心头,至今未除。   秦风想到驸马甄选时还有人感慨元帝对义弟的情谊深厚,只叹人心难测。   这刺显然不止卡在宁家人心中,元帝仅是听到宁氏两个字便眼神闪烁,可见心虚,偏要在外面营造出兄弟情深的假象,这一点,才更让宁家人恨得咬牙。   武安侯这般义正严词,还真有人接了过去:“为不让侯爷为难,我就勉为其难吧。”   “七千两!”   武安侯并不避讳地重重地舒了口气,一本正经地拱拳道:“多谢,多谢。”   此一举又引来满堂笑意,气氛从刚才的被动加价突然就成了公司尾牙那种欢乐的气氛。   这可多亏了武安侯,只是可惜了秦风磨好墨,却大半天没有动笔,这价格一路上涨,依他看过万两仅是时间问题,身边的洪公公看着依旧空白的纸张,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真亏这位前驸马爷想得出来,让陛下来主持这次义卖,还弄了这种拍卖的形式,这是推着众人的屁股往前冲,当着陛下的面还不敢不加。   洪公公只知道陛下将那位带来的目的,却还不知秦风与元帝想到一处,也带了春娘过来。   这暗中的两股劲也提醒着这些官员,尔等在别处花费的银两陛下都一清二楚,难道他堂堂九五至尊的笔墨还不如那青楼女子?   顶着这一重压力,那价格只敢更高,哪敢匆匆忙结束?   尤其是众目睽睽下表了忠心的白家父子,眼下更只能咬牙往前冲,否则岂不是自打脸?   秦风看得这一出好戏只觉得过瘾,毫无半分自己惹了这出戏的觉悟,他眼下除了看戏,便是对那位戴着面具之人的身份颇好奇,足足半柱香过后,这副字终是拍出四万五千两!   这第一笔终于记下去,最后胜出者是那位户部尚书,面对众人恭贺,他都笑出了笑纹。   至于这笑意中有几分真意,秦风可不关心,今日元帝收割的银子越多,加税的事便要远一些,他能筹措的时间更久。   今日提供场所虽是抛出了不少成本,但和能省的税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要怪只怪鲲鹏家业大,哪怕只提升一个点也是割肉放血。   秦风掩下心事不表,起点便是四万五千两,后面只会高,不会低!   他心事放下些,抬笔在上面列出名单,而那副字则是当场送到户部尚书的手中,这户部尚书双手相接还要叩谢龙恩,秦风在心里笑得开了花,这是活脱脱的打肿脸谢恩哪。   有了这个开头,接下来简直就是行云流水,这元帝也是豁得出来,那字居然写了二十来副,而画作也有十来副,不说字,那画是否他亲手所画都不得而知,反正全落了他的印。   代笔捉刀之事古而有之,元帝日理万机,这么短的时间里哪有空余功夫整字画,又不是人人都跟乾隆一样,秦风猜了个大概,对元帝的厚颜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字尚且能拍得几万两纹银,画作上来更是突破了十万两,秦风一笔一笔地记录下来,同时在心中口算一番,只等这字画结束,便是近三百两万入账,令人咂舌。   他哪敢再说他鲲鹏商行日进斗金,元帝这一出才叫扯开兜子装钱,还是个无底洞,但就是有人愿意往里面投,没得辙,比不过,比不过,是他输了。   秦风目的达成,元帝脸上带着笑意,心中却是咬牙,这帮人!   看他们轻轻松松地加价,瞬间就将价码开到数万两以上,他们的俸禄才多少,这中间有多少是经商或倒腾宅院田地所得?恐怕不止如此吧。   是以他中间有几次差点绷不住脸色,多亏现场加价颇是热烈,无人察觉他那转瞬即逝的神情,就是秦风也未扫得,倒是洪公公见到好几次,立马不敢表现得太欢欣。   这龙心变化就如同那六月的天气,是说变就变的,前驸马这一招帮得陛下但也让陛下又生疑虑,欸,真不晓得是好事还是坏事。   再说瑞王每次兴冲冲地出价都被后来者压倒,这数轮下来竟是空手,他便说道:“皇兄,臣等为国分忧的心真是日月可鉴,可皇弟至今仍未得一物,这字画都没了,接下来还有甚?”   “皇弟何需着急,这箱子里还有些朕的私藏。”元帝说道:“你不是好美人么,这里面倒有一样是你心悦之物,只是也要求得其余爱卿们勿与你相争才是。”   元帝说完,蒙天奇来到箱子边上一扫,便知道说的是何物,当下将那物抱出来,众人一看,不禁心领神会地一笑,那正是镶嵌着美人图的月影灯!   秦风晓得这东西,以前还买来研究过,此物应是走马灯的前身。   出马灯是靠电动旋转来加热空气,以气流推动轮轴,事实上走马灯早在宋代便有,制作工艺流传到后世由手动转为电动,操作起来更方便,但却失去了古韵。   而眼前这灯则是在灯罩上贴了一种特别的贴片,瑞王在元帝面前不像其他臣子那般拘束,索性起身走到那灯前,一看那贴片上的图案,哑然失笑。   怪不得皇兄说此物会是他的心头好,上在的贴片全是美人!   这是一盏货真价实美人灯!   瑞王爷摸了摸鼻子,叹道:“可惜这灯上的美人也不过尔尔,并不活色生香嘛。”   蒙天奇难得露出一丝笑意:“王爷此话言之过早,这灯是早年楼大师相识的一位民间匠人制作而来,后来转送于陛下,其中内有玄机。”   说完,蒙天奇拉动此灯底下的绳索,一阵清脆之响后,这灯开始缓缓地旋转,原本静止不动的贴片开始活动,那些静止不动的美人们果然是“活”了! 第612章 成人之美的瑞王   她们或是醉卧于巨石之上任由衣衫飘飘,手瘫软下去却还半捏着酒杯,发髻紊乱后被风拂过,脸上的表情竟也有细腻的变化,原本闭着的双眼变成了微闭,眼睑几次微抬。   瑞王爷一时间看花了眼,再往下看,还人摇扇的美人面容高傲似不可侵犯,手中的团扇时而挥舞,时而半遮面,眼神里的笑意像要冲出眼眶,竟似活人在抛媚眼。   秦风离元帝近,是以离这箱子也近,同样看得清楚,普通的走马灯灯片是平面的,哪怕是转动起来后也不过是平面的背景在交替,画面只在移动,哪像这般,贴片上的人物竟在动!   想到此物是楼大师故友所制,想来也是个中高手,真是应了高手在民间这句至理名言。   “可惜了是白日,若是晚间点上蜡烛,还可看到更瑰丽的场景,皇弟,此物可是你心悦的?”元帝笑意盈盈道,对自己这位亲弟弟的喜好十分了解。   瑞王面上端着笑意,突看向四周道:“皇兄果然了解臣弟,此物确是臣弟心中所好,那还请各位大人手下留情,切莫与本王相争?”   他堂堂内务府的主管,守着比户部更强大的钱袋子,却放出这般话来,让不少官员的脸上露出无奈的笑意,真要比拼身家,在座的哪位能与他一拼?   元帝笑道:“你这般可让他人如何,你得了这灯也只是赏个美。”   “臣弟倒是有想赠送之人……”瑞王一时间嘴快将心里话差点讲出来,想到也在座的秦太傅和秦风,忙将剩下的话咽下去:“那也得先得此灯不是,皇兄,那就开始?”   秦太傅看着这灯倒也有些心思,隐约记得柳苑与他初识时便是她手提着一盏月影灯。   只是她手中那盏哪里敌得过这盏鬼斧神工,他一时间也起了兴致,待到正式叫价之时,倒是率先叫出了五百两的价格,把秦风惊得手一错,尼玛,这是唱的哪一出?   瑞王爷也吓了一跳,他刚才话都放出来了,识趣的都应该避让才是,秦太傅横插一杠子让他始料未及:“太傅大人这是准备夺回去讨哪位的欢心?”   “不瞒王爷,家中女眷便喜爱月影灯,如今可以替国分忧又能讨她欢心,也算是一举两得。”秦佐怀倒是没好意思说是家中妾室,毕竟宠妾灭妻在本朝仍是品行有亏的行为之一。   可瑞王爷是何许人也,只消这么一句也知道他是为了柳苑才来争这盏灯,毕竟府上能让秦佐怀费心的总不可能是那位唐红英吧。   瑞王爷一时间像卡了喉咙,脸色多少有些难看,秦风更是觉得没眼看,好在诸位大臣并不晓得其中内情,秦风也只是在心中尴尬一番罢了。   “原来太傅大人想要讨夫人欢心。”瑞王爷明知对方要讨的是妾室的欢心,故意说成是夫人,果然见秦佐怀的脸色惨白了一瞬,他心下痛快不少:“那本王便忍痛割爱了。”   瑞王此举倒是大出秦风意料,一般的剧情走向不是应该为了男人的面子也要和自己的便宜父亲狠狠地厮杀一番,最终锉了对方的锐气?这瑞王不走寻常路啊。   难不成他是想着成全自己的便宜父亲,好让这盏灯能成功地送至姨娘手中?   秦风心下一时感慨,虽是因为瑞王暗恋姨娘有过不少别扭的情绪,但不得不说瑞王是有君子之风之人,从头至尾没有对姨娘表白过,更没想过拐带他人妾室。   如今又大方地让出所爱,倒是比自己的便宜父亲要高出好几个段位,可惜,可惜了。   瑞王行事向来跳脱,在座的除了秦风无人知晓他的真实想法,只是瑞王在回到座位时到底有几分憋屈,可惜手头上又无酒可释愁闷,硬是连喝了好几杯姜糖水。   因瑞王放话在前,如今又有故意成全之意,其余人倒也不至于这般没有眼色,是以秦太傅出人意料地以五百两得了那月影灯,算是今日成交价格最低的一件了。   元帝因前面已经得了数百成两心情大好,自也不会介意这灯只售了五百两,待灯一送走,这才继续往下走,接下来拍卖的不是玉石便是名贵的笔墨纸砚,价格反倒比不过刚才。   秦风细品就晓得刚才的字画均是出自陛下“之手”,那是有市无价之物,上无顶,现在的这些物件虽是名贵,但在市场上也有流传,有市场价格作为依托,上限便下来了。   今个虽是高开低走,但也不妨碍元帝收银两收到手软,秦风抽空看了一下记录,得,现在已经五百万两了,今日邀请来的才三十来位官员而已,贡献最多的当属白家。   秦风细品了一番,觉得元帝今日的心情应该是喜忧参半吧,兴许还有几分怒火?   在他的授意下,春娘早早地带着乐女们退下,此时义卖到了尾声,秦风突与洪公公一番耳语,洪公公那本就精明的脸上现出一丝领会的笑容:“秦公子英明。”   “陛下,老奴方才听秦公子一言学来了一招,不妨将这义卖之事公布于民间,让百姓知晓东越还有这么多为国尽忠的臣子?”   洪公公笑嘻嘻地说完,在座官员们却是面色微微发白,且不说这秦风今日未参与这义卖,却在关键时刻提出这方法讨元帝欢心,真是明目张胆地踩着他们的肩膀往上蹭,令人不虞!   再说这义卖之举本就是皇帝陛下堂而皇之地割他们的肉,而且因是拍卖的形式,并非人人都有掏银子,这一公开,岂不是未掏银子的人会打脸?   秦风见这些人面色不一,忙解释道:“只是公布义卖之事,具体成交绝不会公布于众,诸位大人能踊跃参与此事足以令人佩服,焉能让此事埋没?”   秦风的心意其实清楚——捧元帝,捧元帝,其余人等都不足以他放在心上,眼下哄得元帝忘记加税之事最好,这番又充盈了国库,又能在民间收割一把民心,冲散此前流言!   此是一举两得之事,元帝岂有不应不理? 第613章 地堪之术   秦风看到元帝嘴角满意的笑容心下满意,却未留意到元帝身后那戴着面具之人的眼神较之前活泛了些,目光灼灼地望向他,眼底闪过一抹怀疑之色。   待秦风终感觉到异样看过去时,那面具人早就恢复如初,这一错一顿间,秦风心底有些古怪的感觉突然而起,去核对那名单时心里的怪异之感也未消散。   待到核对结束,不少官员都去浸泡温泉,元帝则借口疲累让秦风安排一处小憩,待一走进那房间,洪公公便将刚才秦风整理好的名录交予他:“请陛下过目。”   “此子真是心思活泛,有些走偏门,但偏偏好用。”元帝不禁叹道:“朕倒没有想到诸位爱卿可以如此轻松地掏出这么多银子。”   洪公公立马收了脸上的笑意,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他就说嘛,后半程陛下怎么就情绪不大对,还以为是时间久了些,所以兴致怏怏。   “老奴去给陛下要些提神的茶来。”洪公公见势不妙就准备撤:“老奴方才见秦公子又去备食材去了,估计是准备给陛下及各位大人们备点茶点什么的。”   “你这老奴才眼里就只有吃的,秦风是把你这老奴的嘴给填满了。”元帝不耐烦地摆摆手:“去吧,顺便给朕取些吃食来,朕以前没尝过的。”   洪公公忙退下去,临走时瞥了蒙天奇和那面具人一眼,暗道他才不要搅和在这两人中间。   待门一关上,元帝便落座,倚靠在椅背上,手里掐着一串菩提珠子,蒙天奇对上元帝的眼睛,便转身出去,面具人则站在元帝身侧,一如既往地沉默。   “南瀛之事大成,蒙天奇也算是以功抵过,只是可惜了昭儿……”元帝说道:“人死无对证,那名飞龙军是受何人指使,终究是谜。”   “陛下既不信唐相,定会继续往下深查,臣听闻那位大理寺卿很是称手。”面具人提到左平道时就像提到一把刀:“若要弄清真相也不无可能。”   “一会儿他便要过来,你正好见见。”元帝说道:“当年朕也是气急攻心迁怒于你,你此番回来就给了朕惊喜,以后可与左平道一道行事,势必会事半功倍。”   “多谢陛下。”面具人垂眼,语气里到底冰冷了些,不过元帝显然对他这种表现习以为常,只看了他一眼,便挪回目光。   左平道被蒙天奇带来时也很难不将注意力投放在此人身上,便他聪明地没有发问,只是施礼后便说道:“陛下,那前朝旧臣经仵作验尸证明其脏器早就衰败,是自然而亡。”   “他的供词朕看过了,他言镇北军有一群护卫在追杀他们,还动用了死士,为了得到前朝玉玺?”元帝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此事可为真?”   “臣本是质疑,但最近细查他们的行踪,一路上多加探查,确有人证证明他们被大理寺追踪之时确被另一批人马追杀,且攻势十分猛烈,臣以为此人的说法恐是真。”   左平道说完从袖中取出一物交予蒙天奇:“请陛下过目。”   不愧是大理寺,就算人犯死亡后,依旧重回现场,反复追索,终于在他们过往之处查到此箭,蒙天奇刚接过去便面色微微一变:“陛下,是北漠军所用的箭支。”   北漠之人叛离东越后便建立北漠国,北关一分为二,北漠之人以游牧民族为主,他们所用的箭支也种类繁多,猎杀猎物时用骨箭,传令则有响箭,猎杀敌人或大型猎物则有铁箭。   眼下元帝手中握着的正是骨箭,东越国无人使用这种箭!   “臣与属下再次走了前朝旧臣们所经过的地方,此是唯一所得,可见对方警惕万分。”   左平道说道:“生奇才木,箭杆就羽,箭前端磨成三棱状,长度为二尺,其杀伤力或许不如铁箭,但能致人晕厥,臣以为这帮人只想将前朝那帮臣旧活捉,并非诛杀。”   “要留活口?”元帝的手指轻拂过骨箭,若有所思:“刻意用北漠骨箭来转移视听?”   “臣以为有这种可能,但也有可能真是北漠孽军。”左平道说道:“这帮前朝旧臣本就有释放流言挑拨陛下与权臣关系的前例,此番真相为何,臣也不得不多想。”   那面具人盯着左平道,露出了方才盯着秦风的同样眼神,也是转瞬即逝,左平道的余光扫到这人的半张面具上,也是丝毫情绪不显。   “你思虑得周全,”元帝看向那戴着面具的男子,说道:“最近可有北漠探子出入?”   “回禀陛下,北关那边的消息往来时间颇长,前阵子确无,但最近的消息尚在路上,是以臣也不敢断定。”这面具人沉着道:“不过,臣以为应是镇北侯。”   他倒是胆子大,敢直接下定论?!   左平道不禁抬头,双手在身侧轻握,他刚才确是在打保险牌,内心何尝不是倾向于如此?   只是他远不如此人有胆量断言,终究是在权衡利弊后选择保守。   左平道突想到,是否正是因为自己如此,才受秦风裹挟,此乃天性使然。   “陛下可知周晋此人?”这面具男子说道:“臣对此人早就生了好奇,是以盯上他许久,此人表面是镇北侯府一普通管事,实则浮生阁门生,为浮生阁阁主吕奇早年弟子。”   “此人精通地堪不说,更擅长纵横之术,其还深入研究过各类兵法,是浮生阁早年弟子中较出众之人,不过此人明显志比天高,在浮生阁呆了五年后便离开投奔了镇北侯。”   元帝抬眼:“地堪?”   “正是,此人精通堪舆之术,据说其还曾经预测过地动,不过其最拿手的应该是——寻矿。”这面具男子又说道:“但不知为何此人跟随世子来到隋城,未免大材小用。”   “寻龙分金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关门若有千重锁,定有王侯居此间。”元帝突吟出一句来,说道:“此人难道也懂得分金术?”   “应是如此,此人在北关颇有名气,不少军士对他极为佩服。”   此处聊得热络,却不知这房间里藏着一条管道直通往下方,拐个弯,另一头,秦风站在那处,手里拿着一似话筒的竹筒,侧耳听着上面的每一句话! 第614章 落子无悔   周晋,浮生阁阁主,跟从五年,秦风恍然过来,那名单上确有人叫周进,但同音不同字,倒是后面所说的精通地堪完全对得上,在浮生阁的时间也相同,此周晋便是彼周进!   怪不得!秦风此时还有什么不懂的,为何陈天啸会盯上浮生阁?   原是出了周晋这个反骨仔!周晋此人可谓是害得浮生阁落幕的帮凶之一!   此人原是受吕奇重用之人,洛凡尘也曾经说过,在用人方面吕奇刚愎自用,就连龙七也以为阁主所信任的未必是可信之人,如今终得到验证,他千信万信,信错了周晋!   陈天啸这匹狼就是被周晋引来的,他吕奇真是死得不冤!   唯一庆幸的是那些地质图并没有落到周晋或陈天啸的手中,反倒是被他捡了漏,这意外的偷听倒是解了他心中谜团,从以往前他便不解为何陈天啸晓得浮生图有地质图,原是如此!   古代地堪其实有理可循,矿产其实聚集在特定的环境中,是以古人早就发现其中规律。   《管子·地数篇》就曾经记录了五千多年前黄帝与大臣伯高的对话:“上有丹沙者,下有黄金。上有慈石者,下有铜金。上有陵石者,下有铅锡赤铜。上有赭者者,下有铁。”   比起穿越来的有专业地质知识的吕奇,在古代学习地堪之术的周晋定然是略逊一筹,否则何以在浮生阁蛰伏五年之久?也不知道他从吕奇处学到多少寻矿的新法子。   秦风略一想,便觉得吕奇应该不会透露自己的底牌,地质是他最擅长的领域,那些可是他当年拿捏萧家的本钱,怕是周晋呆了五年也没掏出来什么。   把这些事暂且抛到一边,秦风对那面具人的身份倒是有了些猜想,元帝没有叫过他的名字,一次也没有!   秦风略一想,想到元帝说多亏他的福才搞定南瀛的事,搞定什么?他记得送使团离开时,萧令瑶就曾经发现混迹在人群里的飞龙军,看着应是护送之意。   故意把大皇子安全护送回南瀛,帮助南瀛内乱,这是元帝的算盘,那南瀛混乱不堪的事他们是从柔姬那里知晓的,那元帝呢?   方才元帝又问这人北关的情况,此人也明说了,情报还在路上,这话说得很中肯,没有网络,没有互联网工具,情报就靠车马人来送,往来都需要时间。   这人说得如此自信,其身份只有一个——探子,不,他是探子中的头子!   秦风不由得打了个寒蝉,之前那种莫名的紧迫感果然不是无缘无故,他一直以来都以为飞龙军便是元帝的耳目,原来是大错特错!   在刚才的义卖上秦风一直在暗中观察,洪公公是只老狐狸,从他那里还真没有看出什么,但元帝对这人明显是看中的,只有蒙天奇的表现有些古怪,像是有些,不服气?   古代各朝各代都有谍报机构,比如汉朝的绣衣,三国时的校事,宋朝的皇城司,最有名的血滴子也就是清朝的粘竿处及明朝的三厂一卫,秦风此时醍醐灌顶。   怪不得蒙天奇表现得别扭,原本飞龙军兼顾暗卫与探子之职,如今这人来了,一手执行情报功能,蒙天奇相当于被人夺了半边饭碗,能爽快?   秦风再想到之前那种压迫性的眼神,猛然意识到有些事必须加速了,原本徐徐图之的计划要被这人打乱了,他正准备继续听下去,龙七突然进来:“东家,洪公公在找你。”   “你在这里呆着继续听。”秦风示意龙七站过来,低语道:“一个字也不要漏掉。”   洪公公再见到秦风时,秦风从沐仙阁深处走过来,双手湿湿,看着刚净完手,洪公公笑着说元帝饿了想吃点新鲜的,秦风立马去安排,待他与洪公公一道去见元帝时,左平道走了。   蒙天奇与那面具人还在元帝跟前侍奉,这一会儿元帝的脸色好看了不少,秦风瞥过他的神色以后说道:“臣给陛下准备了一些小食,还请陛下享用。”   秦风用火炉侨了锅盔出来,里面填充的是土猪肉,外焦里香,皇帝哪吃过这东西,肯定图得一新鲜,边上又备了酸梅汤和燕窝粥。   元帝收获了这么多银子,这会儿把刚才的不快也压了下去,待吃到这脆香的锅盔后突问道:“此番你立下大功,可有何想要的?”   这是准备给秦风赏赐了,秦风想着那面具人的身份,恭敬道:“其实臣确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陛下恩准,此事在臣心中盘旋已久,还请陛下恩准!”   秦风下一番话落,在场所有人眼神微滞,元帝更是不敢置信:“秦风,你可知此口谕一下便没有反悔的余地,所谓落子无悔?”   “臣知晓。”秦风断然道:“臣今日以功相胁陛下,愿意受罚,但臣之心愿不变。”   元帝看着秦风,咬掉最后一口锅盔,慢条斯理地端过那盏酸梅汤,饮一口后眉心微展,心情突然好了不少,再看秦风时就少了几分方才的诧异与惊愕:“看来你心中始终有恨。”   秦风埋首不语,元帝思忖后说道:“此番你解了国库忧急,朕原本是要重赏于你,如今可是你自行放弃,只要这一回报,切莫后悔!”   秦风心中一喜,忙叩道道:“谢陛下隆恩!”   那面具男子的眼神再次瞟过来,这一次秦风更笃定之前感受过的压迫感正是此人带来。   今日之决定,岂会悔?   不过几日后,沐仙阁义卖之事很快在民间传开,据说权臣们自掏腰包通过义卖的方式填充国库,且这笔银两将会被用来扩充军需以固国防,百姓称赞不已,对元帝的赞颂不绝。   元帝心情大好,太傅府里却炸开了锅,秦风到达太傅府时,刚一进门,秦太傅便手持棍棒冲过来,迎头打向他,龙七一个侧身冲到秦风身前,狠狠地捉住一端!   秦风连闪避都未闪避,淡淡地说道:“大人,儿子来接母亲。”   是母亲,而非姨娘。 第615章 是逆子   秦佐怀捂着胸口,他为官多年,万万没想到在亲儿子身上栽了一回又一回,这小子突然成了驸马候选人不说,后面又自立出户,自立后方知道他藏了多少私财!   如今更是让陛下下令他放妾!还是洪公公来传的口谕,柳苑竟是连诰命都不要了,也要与他分离,离开太傅府,这才三日的功夫,她已经将府中的账目交予他,要与他一刀两断!   没从柳苑脸上看到半分留恋,再想到秦风所为,秦佐怀松开手,龙七将这棍棒扔到一边,气势汹汹地望着秦佐怀,眼底没有丝毫怯意。   荆无命手按在刀上,此举让秦佐怀心里一咯噔,陛下要还一个秦风人情,却要让他成为隋城的一大笑话!这逆子!这逆子!   秦佐怀那日写下放妾书可以说是云里雾里,至今没有缓过神,今日见到始作俑者,那点气血全涌了上来,站在府院中气血难平,只差呕出一口血来!   到底是文官,并没有与秦风你死我活的勇气,府里的家丁看到龙七这身量与气势都生了怯意,何况此时柳苑已经收拾好行李,正带着陪嫁的丫鬟出来,跟在后面的还有几个下人。   那些下人都舍不得离开她,可怜巴巴地跟着她,有几个甚至抹起了眼泪,柳苑穿着自己仍未出嫁时的衣衫,头上插的是以前的发钗,包裹更是小得可怜。   “妾身与大人也算是缘分一场,这几名丫头和老妈妈都跟了这些年,妾身想带他们一同离开,还请大人成全。”柳苑仿佛一昔获得新生,脸上洋溢的光彩与秦佐怀形成天壤之别。   她现在膝下有已经成为巨富的儿子,才懒得稀罕太傅府里的银两,除了带走自己的一点私房银子,连秦佐怀买给她的那些首饰都没有要,对了,那盏什么月影灯更是不稀罕。   涉及到银两就要扯皮,那和秦家的关系并不能利落斩断,柳苑二话不说断了与秦府拉扯的余地,丝毫不恋财,赶紧断了要紧!   洪公公那日来亲眼看着秦佐怀写下放妾书并盖了章,亲手交到柳苑手上才离去,此事断没有回绝的余地,这也算是他没白拿秦风那么多好处。   那日在沐仙阁,秦风将他与姨娘的过往一一托出,请求陛下去了他姨娘诰命,允太傅放妾还他姨娘自由时,洪公公的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这天底下还有儿子为放妾一事求到圣前!   他转而又替秦风觉得可惜,义卖之事可是多大的功劳,竟只图姨娘自由,浪费机会不是。   秦风并不以为浪费机会,此时站在此处才真正有种解脱的感觉,柳苑在说完那番话后,几名原属于秦府的下人都泪巴巴地望着她,秦风再瞧今日柳苑的脸色,更不后悔了。   今日的姨娘没上多少妆可气色好得不像话,如若以前眉间藏着愁绪,整个人心上像压了一大块石头的话,现在的她就是被投入水中的鱼,再不用在岸上苟延残喘。   原本羡慕元氏可以假死离开,如今的她也得了自由!   秦佐怀如梗在喉,只字说不出来,他看着秦风,又望望爱妾,突反应过来:“好,好,好,你们一个两个都算计好了,是不是!自立出府,放妾,你们母子俩好计谋!”   见秦风未出声,柳苑也沉默,这无疑是坐实了他的怀疑,秦佐怀手捂着胸口,指着秦风的鼻子说道:“秦家从此与你断绝关系!”   秦风倒是神色未松动半分,只是提醒道:“大人说笑了,大人可还记得本朝虽未明文规定庶出子女不得入族谱,但您因为唐太师父女之故,未将我与秦启写入秦家族谱?”   “如今我自立出户,秦启也认了师父,可以说与秦家并无关系。”秦风看着太傅府熟悉的一砖一瓦,心下完全释然:“如今母亲得了自由,儿子自会侍奉母亲。”   “从今往后,我与母亲会好好地过日子,还请大人切莫操心。”秦风说道:“正妻之位不可逾越,还请大人与夫人恩爱白首。”   恩爱白首个屁!   秦佐怀斯文全无,呼吸都变得急促:“你们,你们真是好样的,滚,带着这些人走!”   柳苑求之不得,反正这些下人的身契都在他手中,她施然道:“大人保重。”   秦风护着柳苑带着一众下人离开,秦佐怀气急攻心,本想着追出去说几句,气急败坏下又停下脚步,人要走,又是他亲笔写的放妾书,难道要留吗?走,走,走!   他堂堂一太傅还要不要脸了,待转身看到不远处满脸嘲色的唐红英,心情更是落到谷底,他秦佐怀竟是走到如此地步,岳家一倒,他在朝中的位置尴尬,如今连小妾都跑了!   被按头放妾,这事还是他亲儿子做出来的,秦佐怀越想越气,往前一步,只觉得头重脚,,脚下的步子都不稳了!   柳苑前脚走出太傅府,后脚就笑了出来,身后的一众下人也如释重负,秦风笑着说道:“母亲不如去公主府?要是嫌那边不习惯,儿子名下还有许多宅子任母亲挑选。”   柳苑直到现在还不敢想象如愿出府,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这是真的,陛下怎么会管这种后宅事,儿子,你以后不用再叫我姨娘了?”   “母亲,娘,”秦风笑嘻嘻地说道:“儿子这次替陛下解决了一件大事,陛下问我要何赏赐,儿子称要一封放妾书,当时可把陛下惊到了,不过陛下话已经放出来自不好收回。”   柳苑一听,头上的钗环都在抖:“你立下功劳本来可以得到更好的赏赐,这样一来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一次机会?”   “大错特错,母亲能得自由才是帮了儿子一把。”秦风一想到那面具人令人森然的感觉,毛孔都要炸开:“不急,母亲先在公主府住下。”   柳苑一进公主府便见到一名异常俊秀的公子坐在静议堂里,她顾不得多看,就被秦风叫人安排去了卧房,这批新到的下人也由得荆无命来安排,让她发问的机会都没有。 第616章 二、三皇子联盟?   柳苑前脚离开,后脚秦风就进了静议堂,男装扮相的萧令瑶的目光才从柳苑身上移回来,双目炯然:“为何突然急着将你母亲移出太傅府,这个功劳若是没用好,陛下反而疑你。”   “等不及了。”秦风这几天躁得不行,这种前所未有的躁郁感让他顾不得许多:“这几日公主府附近不太平,你那边恐怕也快了。”   萧令瑶的眉头颦起,正如秦风所说,这几日天香阁多了些脸生的客人,眼下虽然太平,但自打沐仙阁义卖之后,有些事情便开始变化。   两人四目相对,几乎同时开口:“面具?”   不愧是合作许久的假夫妻,默契依然如故,秦风说道:“此人被陛下重新启用,其搜取情报的能力完全在飞龙军之上,不可低估。”   一想到那面具男子令人胆寒的眼神,秦风的面色一沉:“此人对我甚感兴趣。”   这并非什么好事,若有兴趣必定追究不放!   萧令瑶不禁为难,眼下秦风虽是逃过提高商税这一劫,但必须加快转移身家的步伐,可偏偏在情况利好的情况下杀出一个面具男来,倒是让秦风放不开手脚。   眼下若有异动,那人定会捅到元帝面前,西南之事只怕瞒不住。   萧令瑶握着杯盏,暗叹这才是半道杀出个程咬金,实打实的一只拦路虎,此时,龙七突然进来,附在秦风耳边说道:“东家,方才回来时后面有尾巴,公主府对面也换了人。”   公主府对面也是一套华丽的宅子,占地虽不如公主府大,但在这条街上也属前五,满朝贵胄,谁能拿得下这套宅子,秦风说道:“你备份礼到对面走一走,看看新主子是何人。”   龙七说话并未避着萧令瑶,萧令瑶想了想后说道:“对面宅子原来的主子原是太后的亲弟弟,不过太后亲子未能成功登位,如今陛下登基后这前国舅爷一走了之,避难去了。”   人是走了,但这么好的一套宅子却留下了,太后如今还活着,只是被打发到了太庙,说是给先帝祈福,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元帝顾全名声的做法。   太后并非元帝生母但却是嫡母,本朝以嫡为尊,是以元帝也要顾全脸面。   秦风突然不说话,只是盯着萧令瑶的脸看,原本饱满的脸颊这几日不见突然清减下去,原本稚嫩的脸庞突然多了几分成熟的味道,秦风皱眉道:“最近没休息好?”   “芸姑外出办事,我一人打理天香阁自然辛苦些,”萧令瑶说道:“你可知最近城中女眷说得最多的便是郭参将的婚事?”   秦风倒不觉得她主动提及仅是为了八卦郭士通的情史,这大户人家的婚事都暗藏着利益往来,利用子女姻亲结盟是很正常的操作。   萧令瑶见瞒不过他,说道:“昨日听闻一件事情,当今二皇子的表妹有意郭参将,如若没有意外,今日两家长辈便会见面商谈,此事真是古怪。”   “二皇子的表妹那便是媛贵妃的娘家人,盯上郭家,郭家可是三皇子的母家,这二皇子母女俩在搞什么鬼?”秦风嘴角扬起:“你莫不是想挑动两家斗起来,让那人无暇顾及我们?”   萧令瑶撇撇嘴,这人真是只千年的狐狸,将她的用意一猜就中,萧令昭死后,二皇子与三皇子的竞争关系越发激烈,前阵子尚且能蛰伏不动,如今事情过去许久,便按捺不住了!   “这两家竟有结亲的准备可是稀罕事,是以城中不少知情女眷都觉得不可思议。”萧令瑶没说的是那几位夫人在天香阁毫不顾讳她这“男丁”大谈特谈,全让她听进耳朵里。   秦风却能想到萧令瑶是如何从那些夫人那里听到这些事,换个说法,现在的萧令瑶就是这些夫人的“男闺密”,半个自己人。   真是一个个眼神不好,错把娇娥当儿郎,白送这么多情报到她手里。   秦风的脑瓜子一转便觉得不对,两家结盟是不可能的,要是萧令昭还活着,两人联手对付大皇子尚有前提,如今四皇子与五皇子都不足以成为他们的对手,何必结盟?   可偏偏这事应是真的,毕竟出入天香阁的夫人们都不是普通人家的主母,秦风的手一错,眼下那面具男显然对他上了心,刚才从太傅府回来便有人跟着,还能是谁?   若是能找点事给这位办倒也不错,让他无暇顾及自己,他方有机会不是!   “你若觉得此事可利用,我便去深究一番,”萧令瑶淡定地说道:“只是那人一出现,父皇的耳目灵光许多,今时到底不同往昔,你我行事都更要谨慎。”   就拿今日来说,萧令瑶过来也是打着和他结账的幌子,正儿八经提前送了拜帖,秦风心下乱转,母亲如今从太傅府脱身是件好事,他才能放开手脚。   转移财产是眼下的头等大事不假,但炸药包的制作更是迫在眉睫,眼下不多的成品都藏在闹市,秦风的手微微握紧,要不转移走?   可现下他去太傅府接柳苑都有人盯着,真是麻烦,秦风转念一想,突想到一件事,他伸手示意萧令瑶凑过来,在她耳边说完一段话后,见她神情怔怔地,顺势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这里可是静议堂!外面还有下人走来走去,萧令瑶被这禁忌的感觉刺激得血直涌上头!   秦风却是那样地镇定,看着她脸色绯红,低语道:“殿下现在可是男装,这般媚色会让不知情的人误会了去,我去给殿下打盆水来?”   “不用。”萧令瑶死死地掐了自己一把,若非这里是静议堂,她岂会如此失礼:“不过是被碰了一下,肉碰肉而已,就当是被自己的手指碰了一下呗。”   她对男女之事再不通也晓得秦风是故意唤她殿下,让她想到两人同床共枕的情景,她心下那种较量的本能又浮现,下意识地说出这番话。   秦风气得咬牙,他算是看出来了,这萧令瑶直是混在深宫九年,养成了直女的性子,刚才这种场景,能说出这么不解风情的话,真是绝了。   想到以前交往的女朋友,再看看眼前这小御姐,秦风笑了笑,没事,年纪小,还有得教。 第617章 新的主人   萧令瑶听秦风提点后将账目交予他,秦风查看了一下便当场取了银票过来结账,萧令瑶一看数量,竟是账单上的数倍:“你这是?”   “最近鲲鹏商行与天香阁的成交量会大增,往来账目也会变多,借此机会将一部分银两转移到你处,”秦风正色道:“不过是做假账通过天香阁洗一部分钱出去,也是转移的法子。”   他堂堂鲲鹏商行的东家要给自己的买卖做假账,想想真是讽刺。   “你就不怕我卷着这些银子跑了?”萧令瑶心中激起一股热流,没有女人不会对男人如此的信任而心动,她也逃不过这定律,可她若是狼心狗肺之徒,他这些银子可就要打水漂了。   秦风抬头道:“你会吗?”   “不会。”萧令瑶脱口而出后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真是把底子面子全给扔了,连忙又给自己挽回一点颜面:“毕竟是盖过章的,我还是有契约精神的。”   秦风想到两人手指盖章的情景,笑道:“咱们如今是真的货真价实的在一条船上,假如能让你肚子里揣个我的孩儿,我心里才更踏实些。”   这是什么话!萧令瑶正要说话,秦风正色道:“不过入乡随俗,东越有媒为聘,无媒为奔,你我二人的孩子定不能是私生下来的,让他在这世道难做人,所以你放心。”   平时要点甜头是肯定的,这句话他没讲。   萧令瑶今天被秦风的两连击弄得心绪起伏不定,好歹是平静下来,脸上依旧是那个俊秀的小公子哥,她收起银票道:“银票需得在票行兑换成银子方好。”   “兑换成银子出来后再换成金子。”秦风立马说道:“金子保值性比银子高,若是官号的金子,那便融了重新铸成金元宝或是金叶子,方便携带转移。”   好家伙,果真是要带上身家跑路的人,金银价值相较肯定是要选金,这银票出了东越就无人可认,南瀛和北漠都用不得,带有官方标记的银子只有南瀛可用,北漠则禁止。   但要是金子,走遍天下都不怕。   两人交接好事情,萧令瑶收好银票,记得秦风交代自己的事后便准备离开,那柳苑偏不知道从何处跑出来,直堵在静议堂前,秦风面色不改:“娘,这位是天香阁的东家冷公子。”   萧令瑶笑看向重获自由的柳苑,见她面色红润,眼睛里泛着以前从未见过的光彩,便笑着说道:“伯母安好,晚辈事情已经办完,就不叨扰了。”   “来者是客,怎么能不留客人用膳?”柳苑看着这俊秀的小公子,脸上嫩得能掐出水来,和自家儿子站在一处,还真说不上谁更好看,心下一美,天香阁的名号她是知道的。   萧令瑶哪敢多留,忙告辞离开,显得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恰好龙七从对面回来,见她要走,嘴唇轻轻一动,说出打探来的消息。   她听得周身一麻,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搬到对面的竟就是那戴着面具的男子,此人为何偏要搬到公主府对面,着实令人起疑,秦风的担忧恐怕要成真了!   她心中灼急,步伐未减,匆忙说声“我近日少来”便匆忙离去,龙七这才转身去汇报,那人不遮不掩地出现,不仅接了他的礼,还说会寻机会来访,是要正面与东家对上!   萧令瑶离开公主府里,斜对面的府邸宅门大开,那戴着面具的男子就站在门口遥遥相望。   正对上此人的眼神,萧令瑶的感觉竟是与秦风如出一辙,仿佛引人将她彻底看穿,所有的计划盘算皆在对方眼中,上次选观就觉得此人高深莫测,此时更觉得诡异。   萧令瑶并没有挪开眼神,否则岂不是显得心中有鬼,但也没有打招呼,毕竟是不相识之人,就面色平常地钻进马车,只是将布帘一放下,她忙吐出一口长气。   那人的威势感如此重,依元帝的性子会将此人放在身边?时日一长岂能不忌惮多心!   马车立马从公主府离开,那面具男子双手背在身后,目色悠长,身后走来一位小厮:“主人,府里都安置好了,在府中发现一处地下室,大人可要去瞧瞧?”   男子未出声,转身走进府中,府门立刻关闭。   隋城的百姓发现,自从送走了南瀛使团后,隋城突然风平浪静起来,前阵子茶楼的说书先生唯一津津乐道的事便是沐仙阁诸位大臣义卖填充国库之事,引为一时佳话。   且后续又传出这笔银子是用来巩固边疆与东南海域安全所用,更是引得民心沸腾,一时间对元帝及朝臣的赞誉不绝于耳,继而洗刷了前阵子元帝的种种不良流言。   如此君臣一心,岂能再说元帝有诛杀功臣之意,那唐相为什么死,还不是自作孽不可活!   元帝收割民心后坐享其乐,而其后的一桩轶事也未惊起太多水花,那便是前驸马的姨娘与秦太傅一刀两断,且还是御前大监洪公公亲自监督秦太傅写下放妾书。   自有好奇的人去打听,也有秦风事前放出的风声,方知母子俩早就因为唐家父女与秦太傅早年的薄情对秦家死心,是以秦风在义卖之事上立功后讨了陛下一个恩情,便是放妾。   此事有元帝一手主导,倒也没有惊起多大的水花,柳苑安心在公主府住下,已经适应和离的日子,并开始帮着儿子打理商行的事。   柳苑毕竟是商户出身,比起后来成才的冯宝更得心应手,立马就与冯宝一道成了秦风最亲近的左右手,加上与秦佐怀一刀两断,瞬间有了女强人的迹象。   秦风本只想帮母亲脱离苦海,没想到意外给自己增添了一名好帮手!这真是意外之喜。   柳苑在柳家时就曾跟着父兄做买卖,且算得一手好账,没几天的功夫就开始渐入佳境,再然后,就跟着冯宝跑各家商号,冯宝也有更多的时间替秦风做那隐秘之事。   秦风与萧令瑶见面的次数则要少了许多,而此时的镇北侯府里,陈伯远的军师周晋却隐约觉得情况有些不对,他连续几日都觉得身后有人盯着他。 第618章 信鸽   他能在镇北侯身边效命这么多年,又能陪着世子来到隋城自有他的一套,警觉如他在昨日大街上马车被冲撞时率先跳出马车,骑上随从的马先一步回到侯府。   其后便听说那附近有流匪出现伤了百姓,惊动了府衙,周晋专程去府衙打听了一番,得到的答案与外面听说的一致,倒无意外。   此到底是一桩意外还是有意而为之,甚至是冲着世子来的,周晋不敢下定论。   周晋如今并没有与陈伯远同进同出,世子当值,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做,自那日被冲撞后,周晋就是缩起来的鹌鹑,呆在府中运筹帷幄。   此时听得“咕”地一声,一只信鸽落到窗边,一袭灰袍的周晋忙走过去,从鸽子脚上解下那铁环,从中取出一个纸团,看清上面的内容后嘴角迸出一丝笑意,终于有了进展!   他将回信奉上再将其放走,那鸽子振翅飞出去没有多远,一枚暗箭嗖地刺破长空,狠狠地刺入鸽子的身子。   “扑通”一声,信鸽狠狠地落到地上,一道黑影迅速将其拎走,只余地上一滩血渍!   那绑在脚上的回信随即被取下来,看清上面的内容后,纸团被焚,不复存在。   周晋的心情大好,陈伯远夜间没有回来,他也没有在府里候着小主子,带着七人组成的卫队悄然离开侯府,若是有人瞧见,定会质疑这府中管家何以让亲卫贴身护送?   夜深人静,周晋带着七人迅速离开主街往隋城西走,打更人只见得这没有任何徽章的马车疾驰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没一会儿功夫就消失在了眼帘中。   周晋盘腿坐在马车里,直至马车驶进一条小巷,下马车后看到那偏僻的宅院门口悬挂着两盏红灯笼,他心下微安,迅速上前拍门。   这是他与镇北府亲卫的暗号,若是两盏红灯笼便是平安无事,若只悬挂一盏便是宅院中有异,切莫上前!   见得情况如常,周晋如常上前,叩门时也是三长两短两长,重为长,轻为短。   门外叩门声落下,里面传来回应,与之不同的是两短两长三短,听得这回应声都是对的,周晋更是放宽了心,只等门一开,他立马从缝隙里钻了进去,只见前来相迎的是老邓。   老邓比他更要早投奔镇北侯,年纪与他差不多,上阵杀敌略显年纪大了些,编入亲卫后替镇北侯父子俩在外卖命,见到他来,老邓哑着嗓子说道:“进去说话。”   周晋在他们当中地位最高,是以立马走到前面去,老邓跟过去,若是周晋回头,定能见到老邓手掌中正淌出一道血线,血正沿着伤口落入地面。   周晋走进亮着烛火的厅堂中,两脚刚迈进去,身后砰地一声,门已经从外面关上,他此时方道不妙,正欲转身,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周进,地堪之士?”   这声音听着十分古怪,前半段听着是十分笃定的语气,后半句听着似是发问,但是透着浓重的嘲讽之意,闻到厅堂里浓重的血味,周晋的心提了上来,循声看过去。   诺大的厅堂里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地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一队黑衣人手执利刃站在角落的阴影处,周身与那阴影几乎融为一体!   偏在这些人中间坐着的那人不威而威,半张面具看得人心中胆寒,周晋若是还不知道此据点已经被了结就傻了,他心下盘算着自己的结果,想到方才的老邓,心下微凉。   “周进,抑或是周晋都不要紧,叛出浮生阁,投靠镇北侯,镇北侯是想寻矿。”这戴面具的男子似是自说自话,但语气莫名笃定,根本不容他否认。   ”谋求前朝玉玺,还想以矿养军,镇北侯的心思越来越野了。”这男人的一双眼睛犹如鹰隼一般死死盯着周晋:“你拿着什么筹码让镇北侯如此信任你?”   周晋正欲开口,烛光中一道凌厉的光划向他的脖颈,未等他张开嘴,脖颈间已经多了一道血线,皮开肉绽后鲜血并没有横流,只是微微地溢出来。   一刀划过来极有技巧,并非破喉,只是小小地敲打一番,但那瞬间涌过来的恐惧却是实打实的,周晋能感觉到双腿的酸软,那恐惧在这封闭的空间里越来越重!   嗖地一声,那黑衣人手里的刀已经回鞘,面具男子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下一刀就不仅仅如此了,你是周晋也好,周进也好,说实话的机会只有这一次。”   周晋的呼吸快要停顿,信鸽,信鸽是老邓所放,想必那时候这里就已经沦陷,对方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将他们的据点之一摸索到并摧毁。   他想扯出一丝表情来却无能为力,他们来到隋城后一切都太顺了,顺到连大皇子的事都有唐太师顶了锅,世子爷顺利留在隋城,他们的暗中行动只遇上过一次铁板。   那便是前朝旧臣们,可如今,又一块铁板出现了。   “外面还有一人,你与那人之间仅能有一个活口。”面具男子淡淡地说完便挥下手,在那刀锋杀来之时,周晋脱口而出:“刀下留人!”   面具男子却扬声道:“那便留一个吧。”   话音落下,外面的院落中传来老邓的惨叫声,周晋听得分明,喉咙干苦,人定是没了!   二选一不过是瞬间之事,生死也在这瞬间而定!   周晋后背汗直涌,面具男子突然起身走到他面前,他双手没握着任何刃器,只是面具泛着清冷的光辉,一对似乎能看破人心的双眼就足以令人心悸:“正确的选择。”   “你是何人……为何知晓我来自浮生阁。”周晋为遮掩身份从不与以往的弟子来往,更是将名字改了一个字:“我是镇北侯储的人,若是死了,他们不会善……”   “天真至此?”这男子阴冷地笑道:“镇北侯府缺什么也不缺走狗,你若真的可以替镇北侯找到矿,镇北侯早该反了,可见本事不过如此。” 第619章 不必留   此话诛心,周晋喉咙被堵住,讲不出反驳的话,这人总能精准地说到最要紧的点子上,再狠狠地斩断退路,不给对方挣扎的余地!   他此刻就是砧板上的鱼肉,苟延残喘时被对方掐住了脖子,只是不似刚才那般杀伐果断,现在犹似猫戏老鼠,看着他拼尽全力想要自救,这种羞辱感似潮水一般涌上来。   周晋红了双眼,这种耻辱感是他许久未品尝过的!   “一个人是否能活着,且看他的价值有多少,且还剩下多少,”面具男子的声音越发冷洌:“我不喜与人谈交件,只喜看人的剩余价值。”   周晋心中一凛,此话便是说他交代多少并不摆在首位,他已经知晓这么多,图的只是他还能交代多少,这厅堂里的血味瞬间浓重了许多,周晋只觉得喉咙被卡住,他动弹不得!   理智提醒他有些事不能认,比如他与飞龙军接触暗杀大皇子之事,出面的人是他,他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寻矿之事你们既然已经知晓,我无话可说,但此事另有隐情。”   “侯爷对陛下忠心耿耿,奈何兵部与户部合着伙的压榨北关军需,数十万大军总不能衣不能暖、食不能果腹,都是无奈之举!”周晋正气凛然,声音在厅堂里回响!   “何况如今并没有找到矿产,一处也没有,否则前阵子何必频繁来信与兵部、户部交涉?我不知晓阁下为何人,但如此就妄图打上一耙,于镇北侯府不公平!”   面具男人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这番正气凛然的发言未能触动他半分。   见他如此,周晋的神情微变。   面具男人的右手大拇指与食指之间轻轻摩挲,但并非深思的模样,看上去只是平常习惯的动作罢了,可见他的话对此人并没有半分影响,周晋的心突沉到谷底。   “你要说的只有这些?”面具男似乎并不意外,语气冰冷得很:“那便是自寻死路了。”   话音刚落下,周晋便察觉不妥,正要出声,眼前一片茫白闪过,这回却是先看到一道血线从眼前飙过,剧痛才猛烈袭来,一时间让他痛不欲生!   待他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的左臂已经被砍下,断臂落地,面具男一脚踩上:“不知死活。”   在他面前仍想混水摸鱼?!   周晋痛不欲生,他在北关熬得过恶劣的天气,却熬不过这般皮肉之痛,他本是欲为官者,只待镇北侯夺得天下,他也是有从龙之功之一,势必能入朝为官。   如今缺了一臂,哪朝哪代为官之人也不会是残缺之人,他晓得前程不仅暗淡,性命在此时也难保,终是痛倒在地,此人到底是何人!   “此据点还有多少处,你们的人马分布在何处,如何引得他们前来,大皇子是否为你们所设计,你们是否在寻找前朝玉玺,关于前朝之事,镇北侯还在打算什么?”   “浮生阁阁主之死是否与镇北侯有关,你从浮生阁出来便投奔镇北侯,带着什么筹码。”   面具男子的问话像离弦的箭嗖嗖地冒出来,一句接着一句,直到最后,他才冷冷地丢下一句:“你的价值几何,心中应是有数。”   站在他身后黑衣人盯着依旧带血的刀刃,所谓奴从主,这些黑衣人的表情如一无波动。   周晋能感觉身体的血液在迅速流失,他右手都捂不住伤口的血,无法阻止血流,他终是骇然欲死:“大皇子是我收买飞龙军杀害的,他有皇家血脉,此人注定是侯爷阻碍!”   “浮生阁阁主是自尽而亡,与侯爷无关,只是阁主他才是真正地精通地堪之人,浮生阁阁主手中握着东越矿产图,此事千真万确,东越开国也与这些矿地的帮助啊。”   “我原本想说服阁主投靠镇北侯,可他是开朝大功臣,眼高于顶,根本看不上侯爷,也不肯交代手上还有多少矿图,但侯爷并未得到他手中矿图,岂能杀他?”   “他是自尽而亡,与我等没有关系,矿图也并未拿到……”周晋的声音越来越低,他流着血流着汗:“至于这样的据点,隋城还有两个……”   周晋的话还未说完,就感觉颈间一凉,他惊愕地瞪大双眼,只看到眼前的男子慢慢靠近,嘴角的笑容狞然:“足够了,据点之事刚才那位已经告之,你接下来所说无用。”   所以,到顶了。   如此这般,便没有留的必要。   周晋不敢置信地手捂着喉咙,双眼圆睁地倒地,仍未失去光彩的瞳孔中还映射着这男子的身影,只是那身影早就转身,他不过是被弃之一。   面具男子终是坐下,那出手的黑衣男子擦掉剑上的血后说道:“主子,尸首按老规矩?”   “除了此人以外,其余人等按老规矩,至于他……”面具男子此时终于看向周晋的尸身:“把他的尸首扔到镇北侯府,陈天啸的手伸得太长了,是时候让他缩回手。”   “只是这样一来,岂不是便宜了前朝那帮老臣子?”这名黑衣人说道:“镇北侯经此警告,短时间内不敢再动作,恰好给了那帮前朝旧臣喘息之机,倒是给他们做桩好事。”   面具男没有说话,只是那眼神如淬了毒针,这名属下后知后觉地一阵害怕,立马跪下道:“下属不该妄言,请主子责罚。”   “办事去。”面具男只吐露出简短的三个字。   那黑衣人在其他黑衣人同情的眼神中起身,迅速拉着周晋的尸首出去。   面具男子此时方才起身,从怀里掏出一方洁白的帕子擦拭着双手,分明动手的人不是他,他却嫌脏了双手似的,反复擦拭,每根手指头都不放过。   “我需进宫面圣,你等好生收拾此处,至于另外两处据点,不用拖延,迅速拔除。”   陈天啸,面具男子嘴角轻抿,这天下如何能落到此等人手中,再想到宫中的那位,面具男眼底终现一丝波澜,只是在无人察觉之时便匿了痕迹。 第620章 难善终   这住宅院的不远处,几道身影默默地藏在暗处,居高临下地望着那院中的光景,其中一道尤其纤细的身影正是萧令瑶,她手中拿着那舶来的望远镜,此物称远镜又或千里眼。   亏得那院落里燃着油灯,虽是看得模糊,倒也看了个大概!   看着周晋尸身被扛出来,且缺了一截手臂,她嘴角轻抿,再然后便是那些尸首如何在院中化为血水,这帮人处置的手法极是利落。   身边的芸姑说道:“怪哉了,小主子,此人的信息全无,怎像是突然冒出来的。”   秦风早知周晋会出事才让她盯着镇北侯府,周晋的直觉并没有错,他确实被人盯着,只是不止一帮人马,而是两帮人马,萧令瑶不过是藏在后面的那只黄雀罢了。   只是这只黄雀如今并不想惊动前面的螳螂,尤其在看过刚才院中的场景过后,她早就惊叹此人的心狠手辣,此人的狠劲甚至在左平道之上。   比起左平道的思前顾后,为宗家所累,这戴着面具的男子显然干脆利落得多。   萧令瑶想到周晋的死竟有几分快意,且不说陈家与他们前朝从过去到现在的纠葛,仅仅是陈伯远就足够令人反味,周晋既是他走狗,死了又如何?   “看来陈天啸所做的事瞒不过陛下了。”萧令瑶轻笑道:“这样一来,林国公他们反而能安心,去北关潜藏的前朝旧臣们也能扎营下去,于我们倒是可喜可贺。”   芸姑不语,她比容莹安还要年长些,自是知道以前是如何被陈天啸、唐太师等人追杀得凄苦,又有多少人死在陈天啸刀下,比起萧令瑶,她的恨意更真切!   萧令瑶知晓她心事,纤纤素手按在芸姑的手背上:“这世间皇权都只愿高高在上,不容他人觊觎挑衅,陈天啸如今所为已经碰到陛下逆鳞,陈天啸必不得好死。”   “他若反了会如何?”芸姑说道:“北漠也是一头蠢蠢欲动的野狼。”   正是,陈天啸若反,正如东越宁愿南瀛皇权更替无暇顾及东越的道理一样,陈天啸一反,北关必定兵力大降,北漠岂能放弃此时机,势必会长驱直入。   届时东越大乱,边境失守!   陈天啸是要不顾一切夺得这皇权,罔顾东越国土,南瀛顾不上东越,可北漠则会制反!   萧令瑶眉头微颦,终是举起远镜看着那院中的光景,那面具男子已经登上门口的马车扬长而去,这处镇北侯的秘密据点被洗劫得半点痕迹都无!   剩下的那帮黑衣人随后离去,却是与那面具男子背道而驰,去往不同的方向,显然今夜隋城不会风平浪静,萧令瑶沉声说道:“交代下去,最近行事要谨慎些,切莫招来此人!”   芸姑忙低头道:“是,小主子。”   夜深人静,隋城的镇北侯府里暗流涌动,陈伯远夜间回来就听说周晋带着一队人马出去,如今已经子时却毫无回来的迹象,陈伯远终是有些按捺不住。   他正要起身,外面突传来一声尖叫,他面色大变地冲出去,院中的烛火亮着,一截断臂扔在院落中,被惊到的下人摔到地上,屁股着地,面容失色:“世子爷!”   “娘的,叫唤什么?!”陈伯远岂是见到残肢就会大惊失色的人,他打小在北关长大,见过多少血腥场面,脸上现在没有任何松动,眉头皱起,紧盯着这断肢。   正欲往前一步看得真切些,嗖地一声,待他抬头,一具尸首恰落在他的身前,那尸体还算鲜活,落地时溅出的血溅在他的靴面上,他未后退,盯着脸朝下的尸首,面色阴沉。   一名手下上前将那尸首扳过来,看清正脸后回头:“世子爷,是周先生!”   夜间兴冲冲出去的周晋如今成了不会喘气的死人,手臂几乎被连根砍下,还被人大张旗鼓地扔进镇北侯府里!   陈伯远盯着周晋的尸首,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他们最近春风得意,这突然间便生了枝节,如何令人不多想,陈伯远缓缓地走过去,尸首上并无旁物。   颈间有明显的割裂伤,右臂被齐根砍下,可见下手之人的力道之大,只是,陈伯远的呼吸变得沉重,最令他气恼的是周晋被杀倒也罢了,竟敢将尸体扔进镇北侯府!   这是明目张胆地威胁,到底是何人所为!   “世子爷,要不要报府衙?”一名管事匆忙道,话还没有收住就挨了陈伯远重重的一脚!   “蠢货,把尸体收拾收拾,趁着天黑给找个没人的地方烧了!”陈伯远此时在心中盘算着到底是何人所为,是不是所谓的祖父,他们知晓萧令昭之死的真相?   不对,陈家现在上下退出朝堂,早就失去对朝堂之事的耳目,那点野心被打得丁点不剩。   难道是陛下?陈伯远打了个寒蝉,萧令昭是萧陈两家的骨血,虽是不中用,也是陛下的亲生儿子,皇寺之事恐怕已经揭发,陈伯远面色沉如铁!   府中人见他面色不善,哪敢多话,赶忙将尸体抬走,陈伯远一夜没合眼,第二天一早就安排府中上下统一口径,宣称周晋有事返回北关,不在府中!   他本人则如常去当值,镇北侯府看上去与平常无异,诺大的都城少了一个人罢了,不足为奇,只是在陈伯远出门之后,一辆马车悄然停在镇北侯府附近。   马车里的男人看着骑马远去的陈伯远,嗤笑道:“这位世子爷倒是有几分陈天啸的风格,尸体扔进府里还这样无动于衷。”   说话的正是那面具男,身边的随从说道:“死的不过是个随从,就算有点本事也没让他们得到确切的矿产,主子,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盯紧这位世子爷。”面具男子的眼底有几分翻涌的复杂情绪:“陛下再不疼惜嫡长子,那也是他的骨血,他能杀得,别人却碰不得,此番陈天啸是真正碰了陛下的逆鳞。”   一是矿,二是暗杀他亲子,他再了解元帝不过,这件事情难善终! 第621章 看走眼   那黑衣的随从看着主子的脸色,自从他们被陛下重新启用,所有人都振奋不已,但他能感觉到主子的兴致并不高,旁人或许感觉不出来,但他跟随主子多年,主子并无多少喜色。   “秦风那边怎么样了?”面具男突然说道:“我见过的聪明人有许多,但像他这般不走寻常路的倒是少得很,怪不得公主殿下此前会选中他。”   这名黑衣人一怔,本想说区区一皇商,顶多是有点经商的头脑,竟也要让他们如同盯着镇北侯世子那般兴师动众,见到主子比刚才要活泛些的眼睛,忙将这些话咽下去。   “回主子,这位秦公子没什么特别之处,每日与不同的人打交道,都是与之生意有关的人,朝堂之中来往颇多的人员属下都列了名单,请主子过目。”   秦风与朝堂官员的往来清清楚楚,与他来往的官员十根手指头数得过来,最亲近的是宋清明与瑞王,其后才是郭士通、黄棠与郑枭雄,再往后数,竟数不出来。   如果五皇子也算的话,也能凑个数,勉强算是超过五根手指头。   面具男子翻看着那些官员的名字,抬头道:“商行那边打交道的人呢?”   “那就多了……”这名属下想到秦风那令人瞠目结舌的商号,奉上另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张:“此人的生意五花八门,除却三大皇商早就占据的盐、海运、铸造等业,他都涉及。”   面具男子翻看着这纸上的说明,这显然是一位真心不愿入朝堂的商人,对买卖的兴趣大过于朝堂,可是,偏偏这样一位皇商却想出了义卖的法子让元帝龙颜大悦。   若说此人没有半分朝堂的触觉,他不信,此子不仅十分敏锐,更懂得投其所好,而义卖的结果似乎与秦风没有直接关系,其实大错特错!   陛下本就有意加商税,如此一来,此事暂缓,对是皇商、家大业大的秦风来说就是利好。   此人是真心为元帝分忧,还是为避税而为之?!   这世上总有些人智高近妖,秦风恰是此类,若是后者,此子的心思竟是如此细密,这样的人物成了五皇子的义兄,谁知会不会支持五皇子夺嫡?   别人且不说,瑞王与宋清明都与他交好,这两位看似不站队,不掺与朝堂之争,可这两位在朝中的地位颇高,不说一呼百应,除却仕族出身以外的官员恐怕对他二人都有好感。   寒门出身的官员也不在少数,像宋清明还是两类都能通吃之人,这秦风手上实则握着好几张好牌,再加上这滔天的富贵,若是此人想要涉朝堂之事,何尝不是一枚威胁?   可叹众人都小瞧了他,应该说是为他经商的花样迷了眼,这面具男子微微闭上双眼,想到元帝提到秦风时的赞许之色,嘴角微微弯起,陛下会否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几名黑衣男子早就离开各自忙碌去了,面具男子的手指按在太阳穴上,不由得想到那日义卖时在沐仙阁外的古怪感觉,当时分明感觉有人就在附近!   “回府!”面具男子说完,马车朝向公主府的方向驶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武安侯夫人与萧令瑶也坐在同一辆马车中,同样是朝公主府而去,武安侯夫人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只因那郭家居然与二皇子的外家谈起了联姻之事!   她的女儿也好,二弟家的女儿也好都不用再发愁了,原本肖家老二还想着攀郭家的高枝,结果未等她出面去说游,郭家调转方向,再没来过武安侯府!   “冷公子你有所不知,我是实在不愿女儿嫁给这些高门大户,虽说以前也是想着要嫁同是武将出身的府邸,可是一想啊,武将要么是像我夫君这样的,要么是郭将军那样的。”   “我是当娘的人,哪能忍得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妾室成群的男人,那郭参将生得威武不假,出身也高,奈何是外戚不说这府上不干净,他爹妾室通房一大堆,他自己通房不少。”   “虽是打发出去,但这性子早养成了。”武安侯夫人提起来就不悦:“我那姑娘性子随了我,看着我与她父亲这般,岂能容得了人?”   萧令瑶早习惯武安侯夫人与他这般说话,彼此知道底细,武安侯夫人又是长辈,她纵然是男子打扮也能与她自由相处:“只是让人纳闷,二皇子与三皇子水火不融,这回是?”   武安侯夫人笑了笑,萧令瑶也不装样子了,直接说道:“莫不是担心郭家攀上武安侯府对二皇子不利,还不如牺牲二皇子的表妹,把郭家弄到尴尬的境地?”   武安侯夫人目露赞赏,萧令瑶便说道:“这后院里的事弯弯绕绕,说是表妹,指不定是三服还是五服的,牺牲一位旁枝的小丫头就能阻止郭家与肖家联姻。”   别看武安侯因受猜忌手上的兵不多,但武安侯手上还有五千护卫,个个都是他精心挑出来的,对武安侯忠诚得很,且武安侯在军中的影响力不小。   郭家让郭士通来和武安侯府结亲,这本身就立身不正,二皇子的外家看在眼里能不急?   “真没想到他们会出这种招数,”萧令瑶笑着说道:“如今大皇子没了,东宫虚位以待,二皇子与三皇子沉寂了这么久,终于有了动作。”   “他们咬起来才好,想到我们肖家也扯进去,门都没有!这次倒要感谢袁家了。”武安侯夫人爽朗地笑道:“这次义卖,你那好郎君可是办得一手好差事,陛下更信任他了。”   萧令瑶笑笑,武安侯夫人说话直来直去,袁家正是二皇子的外家,这句多谢带着讽刺,至于好郎君中,萧令瑶听武安侯根本没怎么出价,反正有人急着讨好元帝表忠心。   “他就那点算盘,一点心思全用在我和陛下身上了。”萧令瑶故作嗔怪:“他是七窍玲珑心,否则怎么哄得阿娘也站在他那一边……”   话还未说完,马车突然一顿,两人忙坐稳,武安侯夫人是个暴脾气,立马掀开布帘低喝道:“怎么回事?!” 第622章 袁不期   两辆马车不期而遇,虽未撞到一块,马车夫均是提起缰绳猛然减速,武安侯夫人这暴脾气也是上来了,立马看向对面毫无标识的马车:“何人如此横冲直撞,也不看这是何人马车!”   是她武安侯府提不动刀了,还是马车上的家徽不够醒目,武安侯府在隋城这么没有脸面!   对面马车里的男子轻飘飘的撩开布帘,扫过武安侯夫人暴怒的脸后淡然道:“多有得罪,还请夫人息怒,给夫人让路。”   让?萧令瑶暗道他们的马车本就在正常的位置行驶,何来的让?这人倒像是故意为之。   武安侯夫人盯着这戴着面具的男子微微颦眉,脸上的怒火仍未消散:“你是何人?”   “我家主子刚买下前国舅爷的宅子,主子姓袁,”那马夫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等,武安侯夫人精武,岂能看不出对方手上的茧并非寻常奴仆:“还请夫人见谅,是小的不得当。”   这奴才把过错一肩揽过去,武安侯夫人挑挑眉:“哪来的姓袁的大人能买得起前国舅爷的宅子了,稀罕,是我对隋城不了解了,还是刚出来的新贵?不知在何处当值?”   就算是富商,其地位也买不到和公主府一条街上的宅子,武安侯夫人看着对方戴着面具的半张脸,心里打着激灵,突然想到武安侯所说之事,手心微握,竟是出了一手的汗!   “我家大人并无官职,夫人多虑了,”这马车夫代替主子说道:“刚才是小的得罪,小的给夫人赔礼道歉,初来乍到,对这条街的情况不熟悉,请夫人原谅则个。”   呵,不熟悉?这条街可是宽阔得很,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不可能直接冲过来,萧令瑶并未露出脸,只是与武安侯夫人对视一眼,武安侯夫人便不耐烦地说道:“下不为例。”   她迅速地放下布帘,马车继续前行至公主府,秦风早知他二人要来,堂堂正正地站在门口迎接,自然是将刚才的一幕看在眼中,身后的龙七面不改色,倒是荆无命有些不爽快。   “对面这府里的主子也太牛气哄哄了,武安侯府的马车也敢冲撞,大路这么宽本是各走一边,我看他这是在找事。”荆无命气呼呼地说道:“要不要去探探他?”   秦风笑了,还用他们找,恐怕不久以后这人就要主动找过来,今个直接冲撞武安侯夫人,下一次指不定就是冲撞公主府的马车了,横竖这公主府于他已经是个空壳子。   哪有没有公主的公主府?秦风迎上前去迎武安侯夫人与萧令瑶,只见武安侯夫人的余怒未消,他就说道:“夫人不必介怀,那人行事乖张,晚辈与他在沐仙阁算是打过交道。”   “不过是陛下的忠犬,如今算是从冷宫里放出来了。”武安侯夫人用了冷宫二字,令人忍俊不禁:“弃子重新被起用,如今能住进前国舅爷的府里,就算是花了银子也是陛下之恩。”   听上去武安侯夫人是知晓此人的来历,再想到义卖时那些官员对此人的忌惮,秦风心下有数,这位与春娘一样,都知道那些官员的身家底细。   他与元帝是想到一处去了,各自找了外援给那些官员施加压力,这位如今住到公主府对面是他个人所为还是元帝安排,不管是哪一样都不可能让他安心!   那种紧迫的感觉秦风并未忘却,这些天更是谨慎得很,曹景那边也说有异状,五皇子也让人跟了,不过赵伦那边实在没什么异样,跟了又如何?曹景反倒是担心他与萧令瑶。   鲲鹏商行与天香阁的往来是明面上的,武安侯夫人入股也不是秘密,秦风请二人入府,那姓袁的则在对面停下,下马车后头也不回地进了府。   秦风倒是回头看了一眼,见他身后跟着好几个人,这才嘴角翘了翘,这人看上去比左平道难缠得多,麻烦,孤家寡人的狠人才是真难对付,这种人没有后顾之忧。   待三人进了静议堂,武安侯夫人才气怵怵地说道:“原来那人就是袁不期,我还以为他老早就死了,居然还活着,这人可是和蒙天奇一样是陛下的老手下了,不过这袁不期是假名。”   秦风见她眼底均是鄙夷之色,不解道:“此人应是真正负责东越情报之人,晚辈此前倒是误解了,以为飞龙军才是负责情报之流。”   “蒙天奇那样也不像是干这个的,这袁不期当年不知道犯了什么过错被陛下贬了去,我家那夫君还以为他在大牢或是早死了,这次在沐仙阁才见到他。”   “知道这人的大多是老臣子了。”武安侯夫人道:“此人可是了不得,他才是真正的探子,陛下登基不久便组建了紫吾卫,此人便是紫吾卫统领,与飞龙军相辅相成。”   “后来紫吾卫突然消失,袁不期也不知所踪,他以往可是不戴这面具的,”武安侯夫人说道:“方才他主动说姓袁,这是一点也不顾忌自己的身份,生怕旁人不晓得他再度出山。”   秦风握着茶杯,断然道:“他最近在查我。”   “你怎知?”武安侯夫人心里一惊:“他对你感兴趣?”   “义卖之事是我向陛下建议,又在我的地盘举办,我在其中推波助澜,显得过于活跃,此人对我好像很感兴趣,不止我,就连五皇子府那边也有人游荡过,不过人已经撤了。”   “天香阁那边如何?”武安侯夫人着实吓了一跳,这大计未成,怎么跑出这么一只拦路虎,这袁不期可是难对付得很:“紫吾卫重新被用,他手底下的人都是不好惹。”   这是武安侯的原话,她原本对此论嗤之以鼻,听了秦风所言方晓得厉害,秦风早就知道如此,这人虽被弃用,但这些人一直坚持获取各地的情报,连南瀛与北漠也未放过!   若非这些年未曾放弃,一直坚持着情报搜集,也不会在元帝想到他时一经启用就立下大功,立刻博得元帝信任,这种隐忍与蛰伏实非一般心性之人可以办到! 第623章 回礼   这样的人若是站在同一战壕里自然是好,若站在对立一面才叫人头痛,如今这袁不期看上去对元帝死心塌地,和蒙天奇的关系则有些尴尬,洪公公则是哪边都不得罪。   现在的情况颇有意思,元帝最重用最亲近的人倒是数得过来,若说中流砥柱,暂时能让元帝起码放八成心的应是宋相,不过因为南瀛搅局,宋家也混了元帝的耳目。   其次应是蒙天奇了,飞龙军可没像紫吾卫那般被弃用,这些年来一直兢兢业业地陪侍在元帝身边,且同时承担了紫吾卫的责任,如今袁不期与紫吾卫归来,蒙天奇略显尴尬。   至于左平道如今得重用,其地位却比不过上述几位,他只是一把好用的刀罢了,这样的的人被弃用的机率可比袁不期更高。   而洪公公算是元帝身边的长青树了,他从元帝尚是皇子时就陪在身侧,直至元帝成为太子,最终坐上九五至尊的位置,此人看似贪财,但骨子里精明得要死!   秦风从来没有小瞧过这位御前大太监,不过洪公公行事奉行中庸之道,行事似在打太极,永远不得罪某一方,永远在揣测所有人的心思,这种人滑溜得很,并不好弄。   秦风慢条斯理地转动着手中的茶杯,一边沉思着眼下的局势,萧令瑶晓得他的习惯,倒也是一个字没说,只等他回神,才将夜间之事道出。   在听萧令瑶说此人如何快刀斩乱麻地处置了浮生阁的叛逆周晋,又如何拿下镇北侯在隋城的据点后,秦风更是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真是干脆利落!   武安侯夫人脸上的怒火则变成了更深的担忧,秦风扶着眉心说道:“武安侯既是知晓此人,可知道此人有何弱点?”   “这……我回去问问?”武安侯夫人尴尬道:“此人可不与朝中大臣往来,大臣们对他避之不及呢,我家那位更是不喜此人,无从往来,岂能知晓他的弱势。”   秦风不禁笑道:“这位袁统领对我好像很感兴趣……”   话音未落,冯宝进来了,迟疑地说对面宅子的主子带了礼过来,说是来送回礼,三人面面相觑,这人来得倒是时候!   秦风先看着萧令瑶,萧令瑶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竟是头回生出不自信的感觉,手再往下滑,触到喉结后说道:“我这是避也不得,不避也不妥。”   “不避。”秦风断然道,此人心思细腻,若萧令瑶吓得缩起来比坐在这里更引人怀疑,何况栖落山庄的易容术岂是寻常之术:“你正常点。”   萧令瑶立马调整好状态,冯宝则引着那袁不期进来,此人不管在什么场合总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只是这回进来的只有他一人,手中托着一个铁盒。   秦风起身,萧令瑶也起身,只有武安侯夫人慢一拍,似是故意给这人脸色瞧,起身后还冷哼一声:“这位袁先生此时倒看着和善了。”   这话意有所指,袁不期说道:“方才得罪,袁某搬入新宅便得了秦公子的乔迁礼,今日特来表示感谢,我与秦公子也不是头回相见,既是相邻,也是缘分。”   “不知如何称呼?”秦风正色道:“陛下面前不敢造次,上回未曾敢多问。”   “在下袁不期,无官职在身,不过一平民罢了。”袁不期淡然道:“为陛下效命却未入朝堂,不值得一提,一点小小心意,还请秦公子笑纳。”   萧令瑶都能教唆赵伦有礼便来之不拒,他脸皮厚,更是收得理所当然,只是当着客人的面没打开盒子瞧瞧是什么物件,而是说道:“多谢袁先生。”   “先生?”袁不期似是惊讶这个称呼:“何以称先生。”   “先生为陛下效力却没有官职在身,思来想去应是智多星的存在,为陛下出谋划策之人。”秦风把明知故问四个字玩出了花样,武安侯夫人眼睛都眯了起来。   袁不期仅露在外面的半边脸孔好像抽动了一下,秦风嘴角轻轻抿起:“何况先生看着比我年长,长者多智,你您一声先生也不过分。”   “随意就好。”袁不期方才讲的话算是相当长了,如今又恢复了惜字如金的风格。   秦风点点头,正准备与这人继续周旋,外面突有人跑进来:“公子,外面出事了,外面的百姓都在传——镇北侯世子出事了!”   镇北侯府也在附近,秦风问道:“出了什么事?”   “不晓得的,外面好多人在看热闹呢。”荆无命说道:“小的听外面吵闹才出去瞧了瞧,刚才有几匹马奔过去,地上还流了血!”   萧令瑶与武安侯夫人对视一眼,武安侯夫人说道:“这世子身份可不一般,这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陛下与那位是要起龌龊的呀,走,我去看看。”   武安侯夫人行事便是如此直爽,可她语气听着有几分快意,萧令瑶忍着笑跟出去,这边还有客在,秦风忙说道:“袁先生可要一起看个热闹?”   前脚端了人家镇北侯在隋城的情报据点,杀了周晋,后脚陈伯远就出事,哪有这巧的事!   袁不期抬眼看向秦风,见此人眼底果然是好奇的光,与那镇北侯夫人相当,眼神再一瞟,看到秦风刚才座位边上的的账本,今日显然是天香阁来与鲲鹏议商。   秦风素来观察入微,岂能不知这袁不期正观察着四周环境,他眼神在账本上停留的时间长些,心道这人果然不是来回个礼,是来行刺探之事,虽在意料之中,这种感觉却让人不爽。   “也好。”这冷冰冰的紫吾卫统领居然同意了!   一行人走出公主府,便往外面的主街走去,镇北侯府虽不远,但也不在这一条街上,只是刚走出去没有多久,镇北侯府的车夫就迎面跑了过来。   他方才一直在府门口等着,见有热闹看便先行一步,倒是瞧见得刚刚好:“夫人,小的刚才看得刚刚好,那世子爷的腿上全是血,淅淅沥沥地落了一地,您别去瞧了。” 第624章 马踏   秦风毕竟是郎中,心道这受了什么伤能流一路的血,难道没有包扎便往府里送?他心下存疑,又听到武安侯府的车夫补了一句:“人送回去不知道还有没有命。”   武安侯夫人立马啐了一口,斥他胡言乱语,她不喜镇北侯父子是一回事,真当街咒人家死可不妥,那车夫忙低头道:“是小的胡言乱语,只是看着也怪吓人了些。”   秦风不语,快步走到街边,看清地上的血迹后不觉得情况有多恶劣,说是血流了一路其实夸张了,从地上溅的血迹来看都是零零星星。   人体失血如果超过1000ml,或者出血的容量大于人体的20%的话就会出现休克的症状。   休克可不能及时治疗,那才是会死,从落在地上的血迹来看要么是未伤到要害,要么就是早就经过包扎,这看热闹的人也都是随口就来,秦风倒觉得人未必会死。   “镇北侯世子自不会在隋城出事,诸位大可以放心。”秦风笑着说道:“总不能追去镇北侯府看热闹吧,不合适,咱们撤?”   武安侯夫人出来得晚,连那热闹的尾巴都没见着,就只见着这地上被人夸大的血迹,不禁不悦道:“这总是一惊一乍地,罢了,回头再问问情况去。”   秦风转身时见到那袁不期脸上平静的表情,笑言道:“袁先生去公主府喝杯茶?”   “不必。”袁不期断然道:“秦公子有事先忙。”   扔下这话,他转身便走,待他走远,龙七看过来,秦风摇头,他们与镇北侯有甚关联,为何要在此时去打听?如今真是一言一行都要谨慎,龙七这才收了去侯府打探消息的念头。   此时的镇北侯府里乱成一团,陈伯远从北关带过来的几名郎中全进了卧房,其中一人刚处理完他腿上的伤口,另两名郎中则按着陈伯远的身子,不让他乱动弹。   “世子,你忍一忍,千万别乱动,这伤口缝合可关乎后续呀!”这老郎中的脸色雪白,一想到这伤若是复原不了,他们恐怕小命都难保,不禁大汗淋淋。   平日里那个眼高于顶的侯世子如今脸色惨白,几度疼得快晕厥过去,今个他是被马踏了!   原本好端端的马匹突然发了疯,以他的身手原本避开根本不成问题,也不知为何当时两腿无力,眼睁睁地看着那群马飞奔而来,从他身上狠狠地踩过去。   他护住了头,却没有护住腿,那马脚上都上了马蹄,除了踩踏伤,那沉重的马蹄铁划破了他的皮肉!如今鲜血淋淋,骨头要裂开一般难受,虽是喝了麻沸散,仍能感觉到疼。   “世子爷……”缝合的郎中正色道:“想要保住这条腿,千万莫再动了!”   陈伯远低喝一声,狠狠地咬紧牙关,想到周晋之死,再念及今日马踏之乱,心思狂乱。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周晋刚死得不明不白,几个情报的据点全被端了,里面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场被扫荡得干干净净,据手下人回报,只在几处寻到血迹。   对方下手如此迅速,他回到隋城这么久,头回遭受如此大的失败,如今连他都被马踩了!   那马蹄铁平时真有这般犀利?痛苦之下,陈伯远越发觉得自己是遭了暗算,从昨夜到今日,镇北侯府在隋城的情报网全被切断!   原本对周晋之死无甚悲痛的陈伯远突觉得毛骨悚然,此事就是冲着镇北侯府来的,恐怕他们的举动已经被察觉,是元帝,是元帝!   他抓住身边郎中的手,低呼道:“叫老陆过来,快!”   老陆是镇北侯府的老仆,只等伤口处理完毕,打发走其余人,陈伯远口诉,让老陆一笔笔写下,这老陆本也是府上的管账先生,只是他越写,越觉得后怕:“世子爷?”   “让你怎么写就怎么写,此事事关重大,一个字也不要漏,听到没有?!”陈伯远红了双眼,怒喝道:“镇北侯府的将来全在这封信上,不能走以前的送信渠道,用暗道。”   “是,世子。”老陆颤抖着收完最后一笔,等墨迹一干忙封好信,见世子爷脸色不好看,赶紧将信揣进口袋后叫郎中进来。   陈伯远这才吐出口气,将郎中送进来的汤药灌进嘴里,嘴里不干不净地骂起来:“无耻之徒,敢暗算本世子,这笔账迟早要清算!”   几位郎中也不知道他咒骂的是何人,只是低头不敢出声,世子爷身上多处踩踏伤,恐怕是有骨裂之嫌,但皮肉伤是那马蹄铁所致,但想到马蹄铁都打磨过,如何还能刺得这么深?   所谓细思则恐,一时间侯世子房间里犹如冬季,冰寒刺骨!   陈伯远被马踏伤后被急送回侯府是白天,一路上又有不少围观百姓,此事在隋城闹得沸沸扬扬,作为同僚,郭士通与上峰一道前来在傍晚时分探访。   隋城的镇北侯府虽然空置了不少时间,但自从陈伯远回来重新打理,府里虽然人不多,但看上去总算有了人气儿,郭士通虽不喜陈伯远,但来的时候绷着张脸,强迫自个严肃起来。   看着躺在床榻上面色惨白,鼻青脸肿的镇北侯世子,郭士通嘴角差点扯出一抹笑来,真特么天理昭昭啊,仗着他老爹手握重兵不把他们这些同僚放在眼里,嚣张得跟大尾巴狼一样!   他郭士通也是参将,两人平级,偏这陈伯远看他总是眼带鄙夷,真是瞧不起谁?!   天理昭昭,人在做,天在看,这下遭报应了吧。   “陈参将。”郭士通故作关切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陈伯远哪能看不到郭士通眼底的笑意,心里像吞了屎一样难受,他仗着身子不舒服懒得搭理,还是一边的小厮说道:”我们世子爷痛得说不出话来,还请大人不要介意。”   “怎么会,听说陈参将回府时血流了满街,听得我这心里都不痛快,亲眼见到陈参将无事,我这心也就放下了。”郭士通越说越觉得痛快,真是命大,怎么没被马踩死?! 第625章 来者何人   郭士通难得在陈伯远处呈现碾压式上风,从世子府出来时春风得意,就连其上锋也看不过眼:“郭参将未免太幸灾乐祸了些,今日之事且要查到底。”   “马不过是畜生,这人怎么能和畜生较劲呢?”郭士通不悦道:“何大人,咱们的马也是精心养出来的,此番不过是意外,总不能因为他是侯世子,咱们就宰了那马?”   这何大人立马反驳道:“马岂能随意宰杀……”   在本朝,马比牛还精贵呢,当朝陛下可就是食牛肉,重马匹,杀牛可以,杀马,不行!   话没说完就知道中了这小子的计,只能无奈摇头,他也是命苦,手下来了这两个身世都不一般的属下,他虽是上级却是两个都不能得罪,只能哀叹一声,走了。   秦风遇到郭士通的时候正是回府的时候,郭士通心情大好地过来蹭饭,也不管府里有没有备他这一份,兴高彩烈地就来了,冯宝三人看向这位郭参将的眼神顿时不太好。   不过,待到郭士通喝了两杯酒,把陈伯远的惨样讲出来的时候,秦风倒是露出了笑意。   “我和你说,就小腿处,从这,到这,一大条伤口,我看那郎中缝合得也不怎么样,还是血淋淋的,说是全身的骨头都在疼,那马踩得,能不疼么。”   “哈哈哈,这小子自从得了参将一职,就是平白地杀入我们营中,我们虽是护城而已,但守的是隋城百姓不是,可这小子来了看咱们尤其不顺眼,成天瞪眼吹胡子,我呸!”   “今朝是老天爷开眼,那马怎么不踩别人就踩他?”郭士通想到那群拼命控马的人,眼珠子一转,说道:“那些个拍马屁的,丑!”   是啊,那马怎么不踩别人就踩他?郭士通不知道,可秦风猜了个大概。   袁不期既是知晓镇北侯府做了什么,陛下应也知晓了,陈伯远不能死在隋城,但是,废了他还是轻而易举,那小腿伤口听郭士通说极深,依本朝的医疗水平,极难完全痊愈。   以后他这腿再难与从前一样,尤其这全身骨头被伤过一次,作为一名武官来说,这前程没多少不说,身子康健都成问题,要看能不能有得力的治疗。   生不如死,你杀我亲子,我毁你儿子,这镇北侯与元帝真是一个比一个狠!   元帝忌惮镇北军,所以从来不愿意往陈天啸手里递旗,省得陈天啸摇旗而反,陈皇后直到现在还是皇位之位,只是被囚冷宫,陈家上下被逼出朝堂,但还活着。   陈伯远伤得不轻,但也好生生地,还能和郭士通抬杠,但苦头是要吃的。   洞察了元帝的心思,秦风手底生出些汗来,他喉咙间吞下一口口水,借口要去净室离开。   秦风再回来时,龙七已经悄然避过耳目从后门离开,郭士通与秦风聊得热火朝天,直到临近子时才离开,秦风扶着醉醺醺的郭士通到了门口。   “秦风,你府上的菜也太好吃了,要不把你府上的厨子借给我用几天?”郭士通靠在秦风身上,强健的身子压得秦风微微身倾:“不不不,你去我府上住几天?”   荆无命在身后乐呵呵地笑道:“郭参将是真喝多了,小的送郭参将回府吧,他是骑马来的,又没有带随从,万一跌伤,岂不是白笑话侯世子一回?”   “你这回想得周到,去吧。”秦风刚说完就看到对面的门打开,那袁不期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出来,一袭黑衣如同夜间幽灵,半张面具在夜色中更显高深莫测。   秦风与袁不期遥相一望,一人目送郭士通被荆无命带上马离开,一人则上了马车,倒是不知道去了何处,秦风随即转身进入府中,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袁不期走了,妙哉。   镇北侯府,夜深之时,陈伯远依旧无法安眠,周身的疼痛现在越发明显,他无法翻身,略动一动,便是骨裂般的痛,闭上眼便见到那群狂奔而来的马!   小腿的刺痛让他不想顺气,每每一张嘴就觉得疼痛难忍,夜色一深,晚间尤其幽静,可今天也是怪了,院落里寂静得可怕。   直到这时候,陈伯远才想到周晋的好来。   周晋死时他只有莫名的恐慌,不知是何人下手,连同据点也一并被弄掉,所有人马离奇 消失,这事让他当值时都心不在焉,但他不慌。   元帝并不想送把柄到镇北军手中,父亲与他这些年苦心经营,对手下将士恩威并重,早将他们的心笼络,若非手上银子不足,早就攻入隋城,学着当年的萧家那般改天换地。   这些年徐徐图之,虽是尚未达到无所顾忌一拼的地步,但真要反,也不是不行,只是过程艰难了一些,强行反之,两败俱伤是必然,若不能成事,镇北军大损!   是以父亲这两年一直踟蹰不已!   陈伯远笃定元帝不敢要他的命,否则不是给父亲反的由头?   晓得自己会无事,陈伯远对周晋之死与据点被毁并没有在面上表现太多遗憾,他才是陈家的根,将来父亲夺得这天下,他便是稳稳的储君!   只是此刻他有些脆弱,身体的痛苦终带来心理上的脆弱,才想到若有人陪在身侧为他出谋划策的好处,终于对周晋生了一丝怀念。   外面的寂静终让陈伯远的不安越来越盛,他也忧心自己的腿能否平安恢复,此时,他忍痛低呼道:“来人,给我倒杯水!”   屋外有守着的小厮与丫鬟,在他唤人以后却没有人出声,陈伯远的不耐越来越盛,再次呼出一口气后说道:“来人,都聋了吗?进来给本世子倒水!”   他要是能动弹,现在都冲出去给那些该死的奴仆们几鞭子,咚地一声,外面传来的声响让陈伯远勃然大怒,他不禁疾呼起来:“还不快滚进来?!”   卧房的门终是被推开,一道身影披着月光走进来,陈伯远先是心中一喜,在看清对方的脸后,眸孔里闪过一丝慌乱:“你是何人?” 第626章 赎这罪过   来人一袭青衣,身披黑色斗篷,这般古怪的打扮定不是府中的下人,陈伯远方才滋生出的慌乱越来越甚,直至此人走到身前,他都无法断定此人是何人。   “你,你们到底……”陈伯远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来人封住了嘴巴,下一刻此人掀开宽松的斗篷帽子,露出俊秀的眉眼,陈伯远惊异地发现,他并不识得此人。   看这人的年纪与自己差不多,藏在斗篷下的身体看上去有些纤细,眼神冰凉凉地落到他身上,似在看着蹦上岸的鱼,这人竟敢在夜间潜入镇北侯府!   “唔,唔,唔……”陈伯远的挣扎在来人看来有些不自量力,这人将手指放在嘴边,轻声说道:“你莫要慌张,府里上下都被药翻了,明个起来恐怕都不记事了。”   毕竟陈伯远是中途从外面回来,府里的下人不多,倒是相当省事,这声音,陈伯远听得分明,突然瞪大了双眼:“唔!”   这声音他听得耳熟,分明就是萧令瑶的声音,他如何不记得这冷漠中带有几分孤傲的语气,这张脸虽是陌生,这声音却是化成灰都能识得!   萧令瑶,是据说葬身河底,尸骨都未寻到,只能衣冠下葬的萧令瑶!   “我今日特意没有服药,看来世子爷对我的声音这般熟悉,真是了不起。”来人微微一笑,嘴角挑了起来:“侯府易闯,看来世子爷对自己的处境没有数?”   这人将身子朝前倾了倾,这张与印象中截然不同的脸让陈伯远硬挤出一个声音:“萧……”   “是我。”萧令瑶嘴角的笑意越发浓郁:“世子今日遭难,我特来探望,世子爷的腿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复如初,陛下的心实在是太狠了,既要不了你的命,便这般折磨你。”   “不过也在情理之中,血浓于水,毕竟大皇子的命可是丧在你们镇北侯府手上。”萧令瑶轻声细语,与以往那娇纵的公主模样大不相同,但眉宇间的冷静之色才让陈伯远心慌!   当一个人如此闲然自得若不是过度自信便是真的将一切尽掌握在手中,最可怖的是她竟是连他说话的机会也不给,萧令瑶叹了口气:“我恨的人不少,但讨厌的人却不多。”   “世子凭着自己的本事在我这里占得一席之地,足以撑得住恶心二字。”萧令瑶一想到初入宫时的情景,还有死在陈天啸手中的前朝之人,心口微微裂开:“今日是你父亲还债。”   陈伯远要是这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处于何种境地就蠢了:“呜!”   “有些事你可能不懂,但你无需懂,只需要纳命就好了。”萧令瑶回头:“进来吧。”   一个矮小的中年男子走进来,嬉皮笑脸地看着床塌上的陈世子,哟了一声:“老子是个有福气的,治过太师,如今还有机会药世子,这辈子够吹牛了。”   进来的人正是毒医洛凡尘,听他如此讲,萧令瑶笑着说道:“医是医过,不过先生医过的人也死了不是,绕了一个大弯子也不过如此,今天来个狠的吧。”   “放心吧。”洛凡尘从怀里拿出一包药粉,盯着陈伯远的小腿,扯开包扎的布,将药粉倾倒下去,那药粉一下去便化成了白沫,滋滋地往皮肉里钻!   陈伯远原本就痛,只是这痛与刚才的又有不同,是有尖利的东西往骨头里钻,锉骨之痛!   萧令瑶这张陌生的脸在他面前打转,他不敢置信,原本已经死了的人怎么会再度出现,这张脸与原来的那张脸自是不同,且是男装打扮,可他认得她的声音!   她不也默认了吗?她要置他于死地,她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这男人不晓得往他伤口上洒了什么药,夜太寂静,他都能清楚地听到那东西渗进去的滋滋声,他的意识越来越淡,萧令瑶凑到他耳边道:“你死了,你猜这笔账算在谁头上?”   陈伯远不多的意识让他陡然清醒,这贱人!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陈伯远喉咙里发出一阵呜鸣声,用力地睁开双眼,透过这张几乎毫无脂粉气的脸,终于成功地看到另外一张美艳无双的面孔。   是她啊,第一次在后宫里见到她的时候,他就能从她的眼底看到野草一般的野蛮生长力。   他是不爽快的,他出生时父亲地位超绝,除去萧令昭外,他是陈家最有前途的孩子,他不喜欢那比自己还要幼小的小姑娘眼里的生机,萌生了扼杀的意图。   故意羞辱她,看着她强忍眼泪,或是攻击她身份不明的母亲,看着她愤怒失去分寸。   可惜啊,没等他驯服那个小姑娘,就因为元帝的防备,他就跟随父亲去了北关,一别多年,再度见到当年的小公主,她却不再是任他欺辱的女童了。   敢当面刺他,将他送的礼物扔进当铺,带着她的驸马一唱一和地以牙还牙,果然,当初那野峦的生长力终究是开了花,结了果。   他本想着这出游戏还会继续,在父亲夺得这天下,她不过是亡国公主,还不任由他拿捏   未料还未成全夙愿,她便死了。   如今,死而复生的她以另外一种面貌站在他面前,似将其秘密昭告于他,陈伯远的身体抽搐着,这是多惊人的秘密,知晓的人有多少?他竟是知道了!   她又站在他面前,只是这一次是来索命!   “一百三十七人。”萧令瑶的声音幽幽地响起:“其中妇人三十九人,男童十九人,女童二十三人!均死于你父亲陈天啸刀下,今朝,你且替你父亲赎这罪过!”   “剩下的,我自会向他讨。”她看着他的眼神明亮至极,却是迸着无限的恨意。   陈伯远已经没有时间去想她这滔滔的恨意来自何处,只是愤怒她看他的眼神从未变过!   只是这一瞬的愤怒终是化为乌有,他抽搐了几下,手指无意识地颤动着,在喉咙里发出几声毫无意义的呜鸣后,脚一蹬,双眼死死地盯着萧令瑶,眼中的光芒未散去,气绝! 第627章 唯独不能死   洛凡尘看着陈伯远的腿,伸手在此人鼻间探了一下:“哟,这就扛不住了,接下来咱们怎么着?”   “外面的那些人用了药,明天会如何?”   萧令瑶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咽了气的陈伯远,谁说要让他死得明白?让他死得不甘心才最好,就听到洛凡尘说道:“有我的药加上小师妹的幻术,这些人醒来就只记得之前的事。”   “多谢。”萧令瑶由衷地说道:“秦风信得过你们,我也一样。”   屋外,一个活泼的声音响起:“你要是不信我们也不会露出自己的声音,以后有什么事听你吩咐就是,师兄可说了,你也是他的主子,我们听凭你差遣。”   楚月一袭夜行衣,娇小的身影藏在屋外的暗影中,府中所有奴仆都被洛凡尘下药药翻,药效发作前她一一施了幻术,幸亏人少,毕竟这幻术最适合单人。   只是被秦风收拢后,他们师兄妹二人一直无所事事,几度差点在隋城呆不住,甚至想着要去医馆做回小厮,好歹有活干不是。   如今被一朝启用,就是要来单大的,刺激!   龙七居然会讲这种话么?萧令瑶此时不准备去深究此事,等陈伯远的身子变凉了些,她方才怡然自得地离开此处,与洛凡尘、楚月悄然离开世子府。   他们在夜色中潜入另一条街道,等候在那里的暗卫们前来接应,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此处……   晨间,卧倒在世子卧房外的小厮与丫鬟们睁开眼,天光大亮,两人的头却沉重得很,因在门口就这么睡着,身子骨酸痛,一夜未听到世子爷吩咐,他们既轻松又后怕。   世子爷脾气不太好,且瞧不起他们这些下人,昨日吃了那么大的亏,晚上竟如此安静?   稍稍后,尖叫声打破了镇北侯府的平静!   秦风晨起的时候身心舒爽,出门时便见到对面的袁不期与昨夜那般匆忙出门,这次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他摸了摸鼻子,也是, 这位可有得忙了!   一夜之间,镇北侯世子居然身亡,昨日被马踏,夜间丧了命,元帝晨起听紫吾卫来报,一杯茶盏扔到地上,碎了一地!   “陛下……”洪公公与一众服侍的太监宫女跪了一地。   元帝挥手,哗啦啦走了一片,只余下洪公公,元帝缓缓地坐下,眉心的愁绪挥之不去:“他怎可死,不是说性命安然,仅是伤了腿,动了骨?”   “昨日听来确是如此,见证者颇多,说是伤得重,后来侯府传来消息,世子爷仅仅是伤筋动骨,只是皮肉伤重了些,但几名郎中医治后只需静养便可,顶多是以后用力需得注意。”   这正是元帝的心思,大皇子虽有一半陈家的血,但毕竟是萧家的血脉,就这么丧在镇北侯手中,陛下岂能心甘,虽是杀不得,但也要罚之!   可此子能伤,能废,唯独不能死!   元帝的面色严正,洪公公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当初连陈皇后及陈慈等人都留了命,就是担心送由头给陈天啸,如今可是陈天啸的亲生儿子,货真价实的血脉至亲!   这血脉至亲死在隋城,陈天啸若是收到消息会如何想?   何况……洪公公越想越后怕,何况这惊马一事本就是陛下而为之,本就是报复之举,可昨天明明结果不错,正如陛下所料,怎么会突然死了?   这一死,情况可就复杂了,偏偏这消息传得到处都是,就连民间的百姓也将其身死与昨日的马踏事件联系起来!   “蒙天奇与袁不期呢?”元帝的太阳穴隐隐作痛,低语道:“去,把他们寻来!”   “陛下,两位统领岂能不动,陛下稍安勿躁,他们定是已经去了镇北侯府。”洪公公忙上前替元帝按着太阳穴:“陛下,世子已经身亡,如今弄清楚真相方可,此事与我们何干?”   元帝的眼神闪烁,因洪公公的话心里舒畅了不少,正是如此,与他何干!   镇北侯府,若是平时,看热闹的人群必定在四周围拢,今日却是清了场子,除了飞龙军与大理寺的人外,便是不为众人所知的紫吾卫,三帮人马齐聚,镇北侯府等人胆颤心惊。   这其中数那几位郎中最是胆寒,他们不知道飞龙军与紫吾卫,但一见到大理寺的官服便生了怯意,不等左平道发问便跪倒在地:“大人,草民冤枉呀,世子之死我们实在不知情!”   “是啊,大人,昨日我们三人共同替世子诊治,确不是致死之伤,用药也没有任何问题,孰料夜半世子突然去世,这,草民冤枉,冤枉啊!”   “正是,正是,我三人乃是世子亲自从北关带至隋城,一直替镇北侯府看诊,侯爷对我们十分信任才允许我们随世子一同入隋城,我们岂会坑害世子,还请大人明察!”   此事本就应归大理寺盘查,蒙天奇与袁不期并未干涉,只是站在不远处,面色清冷,一个左平道就够众人胆寒的了,这两名不知来历的大人又是气势迫人,全府上下气氛凝重。   “昨夜看守之人何在?”左平道说完,就有人押着两名小厮、两名丫鬟过来,四人腿软,一走近就瘫倒在地上,左平道看他们这胆怯样就一阵头痛:“说。”   “世子昨夜一直未入睡,伤口疼痛。”一名小厮说道:“他心情烦闷,我等便在门口守着,后半夜便睡了过去,一夜也未听到世子爷呼我们,醒来进屋才发现世子爷没气了……”   “我们四人整夜都在屋外,并未听到任何动静。”   “既是睡着了,如何听到动静?”左平道冷笑道:“你们四个可曾听到任何异常?”   四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入睡前可曾饮过水,用过什么吃食?”左平道对害人的把戏精通,若非死的是镇北侯世子,还不值得他亲自来处置:“之前可曾见过什么人?”   “有的,何大人与郭参将曾经来探望世子!”一名小厮说道:“是小的负责接待,是以记得十分清楚,郭参将还几次三番地挖苦我们世子,两人有些不欢而散。”   左平道的眼睛微微眯起,突然看向蒙天奇:“可否请蒙统领请这两位过来?” 第628章 人证来了   蒙天奇挑了挑眉,左平道自然是无法支使他的,飞龙军仅听从于陛下与飞龙符,不过,他倒也知道左平道为何让他出马。   若是左平道去,郭士通那个蛮货可未必听话,袁不期此人则无人相识,不起作用,唯有蒙天奇如今就是陛下的代表,何大人也好,郭参将也好,敢不给面子?   事实正如左平道所料,蒙天奇请得动这两人,好歹是听说不是去大理寺,而是来镇北侯府,郭士通的排斥心淡了些,倒是真的来了,只是一进侯府,一看这架势,心里又不乐意。   大清早的他也听到消息,说是被马踩了的陈伯远大半夜没了,他还寻思着不对劲呢。   分明他和何大人前来探望的时候人还好好地,怎么说没就没,再说了,伤势看着也还好吧,莫不是他府上的郎中都是庸医,害死了自家小主子?   是以郭士通进来的时候还是那副浪荡样子,不情不愿的,看着院子里跪了一地,拱手说道:“见过各位,不知找何大人与下官来有何事?”   “昨日你们曾来探望世子?”左平道用的是世子而非陈参将,这一听就是用世子爷的身份压他们说实话呢,看郭士通不爽地撇了撇嘴,左平道继续说道:“特有一问。”   那位何大人忙说道:“左大人,下官二人前来时世子可是好好的,不知世子因何而死?”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几乎所有人都皱了皱眉头,起码从表面上看毫无外伤痕迹,三位郎中也证实陈伯远外表的伤痕就是昨夜被马踩所致,并无增添新的外伤!   是以这尸体还要移送到大理寺让仵作处理,可他要是普通人便也罢了,偏偏是镇北侯的亲儿子,现在要是开膛破肚,镇北侯若是被允回隋城,定要大闹大理寺!   可这死因不明,如何判定?方才仵作翻转尸体发现伤口愈合得还不错,且用银针试过发现伤口处无毒物反应,三名郎中可是好好地松了一口气,现在又去查药渣子去了。   既是无明显外伤,那毒杀的可能性便大了,但要说死因,左平道现在说不出来。   “昨夜两位在何处,可有人证?”左平道问完,那位何大人立马表示自己昨夜在家中呆着,家中小妾最近刚给他添了一名庶女,因为前面都是儿子,如今得了女儿也欢喜。   虽然是庶女,但他也急着回府抱女儿,并未在外逗留,这一点他的属下与家人皆可作证。   至于郭士通么,郭士通闷哼一声,大咧咧地说道:“我昨夜就更好说了,昨夜下官在公主府与秦公子把酒言欢,喝得多了,还是他的属下送我回的府,秦公子就是下官的证人!”   秦风!再听到这个名字,左平道的胸膛里燃着一把火:“把证人找来!”   秦风从安定府来到镇北侯府的时候,心情甚是平静,待进了院子,笑笑着一拱手,还没等他说话,郭士通就冲了过来,抓住他的手臂说道:“你可算来了,你不来,他们想冤死我!”   左平道的眼皮子跳了好几下,冤,只是照例询问,哪个冤他了,姓郭的果然是个混不吝!   “郭参将稍安勿躁,这不过是正常的流程,你来过侯府所以照例找你问一问罢了,是不是,左大人?”秦风笑看向左平道,脸上挂着一如往昔的笑意,心底却在盘算着什么。   其实大可不必叫他们过来接受询问,却非要如此,一来是因为陈伯远的身份特殊,二来怕是这位左大人心中有鬼,故意想要与他正面过过招,不论前者后者,他都不慌。   就冲着把人证叫过来这一条,秦风也准备好好掺和掺和,毕竟……他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袁不期,朝他微微颌首,这位也是人证。   袁不期露在外面的半边脸看不出什么表情,左平道却捕捉得秦风这个眼神,问道:“秦公子果然明事理,所以,昨夜与郭参将何时相见,且说过什么,郭参将何时离开?”   郭士通躁得不行,这左平道真他么的是个活阎罗,他好端端地对陈伯远下手做什么!   想想也知道不可能,他鼓着腮帮子站在秦风身边正准备开口,秦风示意他闭嘴,慢条斯理地说道:“昨日我并未关注时辰,不过郭参将是在傍时时分前来,正好赶着饭点。”   郭士通瞟了秦风一眼,说这个干嘛!   “因陈世子被马踩伤,且他二人平时关系不佳,是以郭参将的谈兴浓了些,与我讲了不少陈世子受伤的事,显然是高兴的,不过恰是因为高兴,郭参将饮了不少酒。”   “郭参将离开时已经是子时且醉得无法骑马,是我身边的护卫荆无命送他回府,离开时恰好遇见袁先生。”秦风再次看向袁不期,说道:“我想袁先生应有印象。”   左平道的眼角抽了抽,似是不解,袁不期也未开口,秦风说道:“袁先生如今就住在公主府对面,我与袁先生时常偶见,昨夜恰好遇上,所以,袁先生也是郭参将的证人。”   郭士通倒是记得不太清楚了,他当时连上马都是被荆无命拎上去的,秦风在他眼里都有了重影,哪里记得对面还站着人,现在听了这话反而是乐了:“原来我这么多人证。”   左平道见袁不期没有否认,便笑道:“秦公子好客。”   “非也,整个朝堂之上我交往之人并不多,左大人也算是其中之一。”秦风说道:“世子爷被马踏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毕竟闹市中回府引来无数瞩目,这突然身亡并不算怪。”   “我身为郎中也知道一二,无明显外伤并不代表脏器无事,”秦风说道:“表面无事,可谁知是否有撞击或踩踏造成脏器受损?郭参将是直爽之人,若有不满也会直接讲出。”   “依他的性子断不会出手害人。”秦风正色道:“我愿为郭参将担保,世子爷之死与郭参将绝对无关,还请左大人明察!”   郭士通看向秦风,宿醉后他还有些头晕,现在则更晕了,被秦风的“甜言蜜语”搅晕了! 第629章 不得剖   秦风是医生,看过许多案件,比如车祸中撞击后并未见明显外伤却突然身亡之事不在少数,就他所在医院就曾经有过两起。   一起是车祸受害人虽无外伤,但因体内长有肿瘤且是肝海绵状血管瘤破裂,最终致失血性休克死亡,这种瘤本是良性,几乎无可能发生自裂,偏偏遇到车祸致人死亡。   这是其一,另一起么,秦风微微眯了眯眼,原因说起来就容易接受得多,也算是致死比较寻常的,那便是脏器破裂,那患者送来医院时已经病危,原是十二指肠破裂。   初开始因无外伤也未及时来医院,待送到时已经晚了,患者家属后悔不已,已无力回天。   所以脏器破裂致死的理由相当合理,如今陈伯远无新增外伤,左平道能如何,自然是要解剖尸体,可这解剖,寻常百姓可说开刀就开刀,仵作上手就是,可这是陈伯远啊。   如果秦风没有猜错的话,左平道绝不敢轻易碰陈伯远的尸体!   无人发现秦风低头盯着自己的脚,掩去了眼底那一抹兴味,郭士通沉浸在秦风给他营造的友情海洋里不可自拔,嘀咕道:“世子之死本来就与我无关,幸好我有人证。”   那何大人的人证也作证完毕,与秦风一道站在边上等着左平道发话。   左平道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在秦风的脸上丈量,一寸又一寸地从他眉眼中扫过!   他难以说明自己的心情,此事看上去与秦风没有半点关系,他仅是作为郭士通的人证而来,但为何,他心中这种莫名被掐着的心情却挥之不去。   左平道终是按了按眉心,此事还得谨慎为上,镇北侯之子死在隋城,真是麻烦!   秦风与郭士通离开镇北侯府时,郭士通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起来:“真是晦气,这小子活着的时候和小爷我就不对付,好心来看他,死了还要连累我被盘问。”   想到秦风也莫名被叫来问话,他心中终生内疚:“还害你来这一趟。”   非也,非也,秦风心道我可不冤枉,若要说冤,冤头还是你,他自然不表露半分,叹了口气说道:“这事依我看不能善终,陈世子可是镇北侯府唯一的嫡长子。”   “啧,可不是,听说后来也没生出儿子,镇北侯若是收到消息肯定多想。”郭士通朝左右瞧瞧,低头道:“那马发狂就有些古怪,而且偏朝着陈伯远去,你说会不会……”   “郭参将慎言。”秦风低语道:“左大人可还在里面呢,刑案都归这位所管,他的本事你难道不知晓,任由他去查便是,咱们做个无关人等就好。”   “也是,我继续做我的参将,你呢做你的买卖。”郭士通心情大好,揽着秦风的肩膀说道:“小爷我的婚事又受阻了,家里不让我和二皇子的表妹成婚,这算什么事呀。”   这不是废话,二皇子的表妹,什么表妹?估计是远得不能再远的,这一招就想就破坏武安侯府与郭家的联姻罢了,这哪是说亲,这是来恶心人的。   好在郭将军虽是武官但脑子不笨,识破了媛贵妃的计谋,只是受了一番恶心,且看三皇子怎么把这一出给还回去,否则岂不是憋屈?   听郭士通的语气还有点遗憾?   “你不是中意武安侯府的姑娘?”秦风倒没见过那位,不晓得哪一点让郭士通念念不忘,也不知道被郭士通念念不忘的姑娘算不算得幸运,反正武安侯夫人挺嫌弃的。   “嗯。”郭士通难得沉默了一把,叹了口气:“今日朝中有人进言需立太子,东宫之主需得早日定下来,陛下并未答应,只说还得再需些时日。”   秦风心里一动,有人进言,那便是有人动作了,会是何人?想到还在给赵伦送礼的白家人,他心里冷笑了一声,好,好得很!   两人即将各行其道,秦风看着郭士通的侧脸,想到郭士通刚才那一脸的凝重,突然想到,其实这小子未必像表面上展现得这般大咧咧,只是他恐也是不喜这争斗。   可他出身在郭府,打小便和三皇子扯上了关系,他姑姑做了妃子,郭家就与皇权争斗脱不了关系,郭士通没得选,如今连他的婚事也沦为工具。   秦风第一次对郭士通刷新了认识,头回生出些许同情:“郭家不是镇北侯府,无事的。”   郭士通听完马上转身看着镇北侯府,仍记得当年镇北侯与武安侯同时封侯,何等风光,可后来呢,萧令昭成了太子,镇北侯府举家带军前往北关镇守,武安侯被削实职,无封地。   有些风光仅仅是在表面,暗地里不知道多少风涌,多少龌龊,那样嚣张跋扈的侯世子不也这样死得不明不白,他虽然没看到尸首,但昨天活生生的人他是看见的。   那样的伤真不可能死,如果陈伯远真的是死于非命,那下手的会是什么人?郭士通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是……元帝!   他猛地打个寒蝉,突然拉紧秦风的手臂,面色无比凝重,若是他都这么想,那镇北侯岂能不往皇帝身上想,这是要乱呀!   郭士通越来越不敢想,妈的,今天还有个缺德玩意儿让陛下早定储君,这破事都赶到一块了,他也顾不得许多,忙对秦风说道:“不行,我得走了。”   “去哪?”   “找我爹!”郭士通说完便冲解开马,翻身上马,这家伙身手本来就算利索,这上马的动作还挺好看,秦风目送他策马而去,暗道一声果然。   既在局中,已是关联之人,岂可能置身事外?   秦风这次是不急了,虽然刚才左平道、蒙天奇与袁不期三位巨头的眼神同时压过来的时候,要说不紧张是假的,全靠这段时日的历练,他淡然就是。   等上了马车,荆无命驾着马车,龙七则钻了进来,秦风抽出一张银票:“给他们。”   “小的替师兄和师妹谢过东家。”龙七毫不客气地收起来,跟着秦风这么久,他晓得他的风格——赏罚分明,如今可是立了一大功,三大巨头聚首又如何,尸不得剖,毫无线索! 第630章 调冰   明着暗算还让对方无计可施的感觉真是爽快!龙七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不似平时那般板正,收好银票便低语道:“东家要去何处?”   秦风闭上眼,眼底全是萧令瑶面红耳赤眼底满是媚意的神情,他心中微动却强行按捺住冲动:“先去安定府。”   此时的镇北侯府里,蒙天奇正定定地看着左平道:“左大人,陛下还在宫中候着消息,如今这般可如何是好?这尸首可要归你们大理寺,验,还是不验?”   若验,便要开膛破肚,若是不验,死因难断,那银针并未验出异常来,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这世子的死讯迟早要传到北关,镇北侯迟早要知道!   左平道眉眼一沉,真是不顺,这陈伯远死得蹊跷,死得也不是时候!   元帝收到回报时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若非压着诸多公务,他早就沉不住气,听闻三人进宫,洪公公如拽到了救命稻草,赶紧去迎三位进来。   飞龙军、紫吾卫、大理寺的三位头头并肩进入,洪公公放眼看过去,心中暗道不妙,这三人脸上都没有半分笑容,可见事情棘手!   三人齐齐跪下,元帝放下手里的折子,手指叩在桌上:“可有异常?”   “未能验尸,若从尸首表面来看并无异常,伤口处及指尖并未变黑,口鼻舌手指均未见异常,若想知道因何而亡需得开膛破肚,让仵作好好地验一验才是。”   元帝闻言后声音猛然变高:“验了?”   “回陛下,臣不敢做主,并未验尸!尸首也并未移出镇北侯府,如今依旧安置在府中,为免尸首腐败,臣已经运去冰块以防万一。”左平道心里一激灵,暗忖幸好未移尸更未验尸!   蒙天奇趁势说道:“臣已经安排属下死守镇北侯府。”   只有袁不期跪着不语,元帝狐疑地看向他,却并未回话,左平道盯着地面,寻常死人哪有冰块护尸的待遇,为了保住尸首直接动用了运冰车,如今陈伯远如置身冰棺!   眼下正值夏季,隋城天气炎热,寻常人家哪里用得到冰块,百姓若是知晓一个死人动用如此多的冰块,只怕又是一阵非议,如今见着元帝的反应便知道值得。   陈伯远的死牵涉重大,尸首在镇北侯表态以前绝不能有个闪失,左平道完全没想过把尸 首运回大理寺,入大理寺的都是什么?不是嫌犯便是受害人。   镇北侯陈天啸自视甚高,若是知晓他如此安排,掀了大理寺都有可能,只是,左平道心中有话要讲,却不敢直言,此事要通知镇北侯么?若是通知,镇北侯岂不是要入隋城?   无诏不得回隋城,但儿子死了,镇北侯没了嫡长子,此事事关重大,若是元帝不通人情,面子上根本说不过去,若是让他入隋城,又不知会有何变化!   元帝指着手指上的扳指,显然也在沉思,他微闭上双眼,对左平道的处置无疑是满意的。   袁不期一直没有说话,那蒙天奇趁着元帝不注意扫了他一眼,小声说道:“陛下,府中有位管事曾经送信给镇北侯,通知他世子受伤一事,那信已经出了隋城,臣已经派人去追。”   “可追得回来?”元帝这才眼开眼,眼底有几分愠意。   蒙天奇迟疑道:“晚了一夜加半天,恐怕是有点难度,镇北侯定会率先收到其子受伤的信,其后再收到死讯,陛下,臣大胆进言——不妨主动出击。”   “你是让朕主动诏镇北侯返回都城?”元帝的喉咙有些发紧,浮在脑海的是多年前陈天啸离开隋城的那一夜,两封诏书同立!   蒙天奇将心一横:“臣以为陈天啸不敢反,就算是他反,飞龙军也会死守都城!”   左平道的瞳孔震动,蒙天奇好生敢说,这个反字可是陛下心头逆鳞,触之不得,他忙埋下头,竟生出一丝疲累的感觉,最近他疲于奔命,各种事情不断。   每次事情刚露出端倪,便马上发生其它事,好不容易知晓暗害大皇子的真凶,这真凶就暴亡,且这嫌疑……左平道哪敢出声,听到蒙天奇的建议后更是选择闭口不言。   “袁不期,依你看呢?”   “臣以为蒙统领所言极是,既是避无可避,不妨更主动些,世子之死为何,眼下无人敢说,踏马事件也纯属意外。”袁不期的表情依旧淡然:“中年丧子乃人生一痛。”   “于情于理,都应诏镇北侯入隋城,才不至于落人口实。”袁不期所说的是人间伦理,岂有拦着老子不给儿子办丧事的,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元帝果然沉默,父慈子孝,只能只容子孝不容父慈,传出去他这皇帝的脸面还要不要?   “既是如此,速传圣旨去北关,”元帝瞅一眼蒙天奇,说道:“你带人亲自去,其后护送镇北侯平安返回都城。”   左平道喉中涌动,堂堂镇北侯哪没有自己的亲卫,不得带军入隋城,难道还不能带自己的亲卫吗?陛下此举分明要防范镇北侯,蒙统领前去“护送”,实则“押送”。   好在他大理寺不必掺和此事,至于这侯世子因何而死,如今不能剖尸,那便等!   如今消耗最多的就是冰块,他大理寺还供不起冰块吗?大不了向陛下开口要,只要事关镇北侯,岂有不给的道理,一时间,左平道竟觉得莫名的轻松。   他如今也知道袁不期是何人了,对于高深莫测的紫吾卫也打听了一番,晓得紫吾卫被放置了数年之久,如今一经启用就在对南瀛的事情中立下大功,如今重获陛下重用。   不过这样一来,紫吾卫便从飞龙军手中拿走了情报的活儿,蒙统领嘴上没说,但男人的自尊心都懂,这两位统领的关系颇是微妙。   此时让蒙统领去北关,恰好也能缓和两人的关系,而紫吾卫能更好地接手所有事情,有一部分情报也是需要从飞龙军手中转移过来的,不得不说,此次安排合理得很! 第631章 以冰养尸   洪公公见元帝的气消了些,站在边上也松了口气,暗道以往这时候还有公主殿下可以哄着陛下,如今心思烦闷只难依靠自己调节,欸。   “看好镇北侯府,无关人等不得进出,尸首更要保护好,不得擅动,维持原状,让陈天啸归来时看到的仍是最初的状态。”元帝闭上了眼睛:“另外……召武安侯入宫。”   洪公公一听,立马“哎”了一声,立刻出去办事了。   左平道三人并未等到武安侯前来就提前离开,走出去没有多久,那蒙天奇突然停下脚步:“我要去北关,世子的事就多劳烦左大人了。”   左平道看着未等他们便抬脚离开的袁不期,沉声说道:“不敢,蒙统领一路顺风。”   两人又低低地说了几句,待结束时彻底见不着袁不期的身影,左平道便从中品出些味道来,显然这两位统领虽都是陛下的暗棋,但两人间的氛围颇是……微妙。   他二人是分是和,左平道现在是瞧出来了,待与蒙天奇分开,左平道顿住了脚步,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品了品,率先浮到脑子里依旧是秦风。   只是这次画面停留在唐太师入了大理寺,秦风在大理寺前说到的那一句提醒,左平道全身的血往上涌,他这些时日太忙了!   不是在追捕那些前朝旧臣,便是在审讯那前朝侍郎,好不容易咬出了镇北侯,这边厢陈伯远就落了马,几乎在同一时间袁不期重出江湖,节奏倒是比他要快。   为何陈伯远坠马,为何刚才陛下那般反应,他刚才还觉得古怪,现在突然将一切都串联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唐太师对皇寺大皇子遇刺一事从未认过,此事原本就存疑,秦风的提醒与如今陈伯远的受伤、死联系在一起,左平道彻底悟了,杀大皇子者——镇北侯府!   左平道的手心冒汗,终是抬脚离开此地,他的心思翻涌着,在步出宫门的一刻突停下脚步,为何秦风知晓?为何他知晓刺杀大皇子者为镇北侯府?!   “秦风,你……”左平道的结论已经到了嘴边上,他仅仅是知情人,要引他去查镇北侯府,让他和镇北侯府对上,他若是知情人,从何处知晓,他一皇商如何办到?   秦风的本事比自己想象得大!   一想到反复低估秦风导致节节败退,如今他更是深陷疑云,抽不开身来去想其他事情,心底这种微妙的屈辱感越来越盛,左平道狠狠地吐出一口气,上了马车。   镇北侯世子之死传开,却不见尸首,那侯府被围得严严实实,百姓们还是知道的,遇到这种悬而未决的事,想要不传出流言也难,一时间各种稀奇古怪的说法都有。   有说这因为被马蹄踩破了内脏导致出血而亡,也有人说是被用错药,被府里的郎中误治而死,更有甚者是被人一剑贯心而死,也有说投毒的,一时间众说绘纭。   到了最后反倒是对大理寺未将尸首移走觉得怪异,大理寺既是介入说明其死存疑,岂能将尸首置于一边不理?更有人见到那运冰车进进出出,奇怪的流言就更多了。   这些话传进天香阁时,萧令瑶正盘腿坐在地上修剪着面前的一盆花,她十指纤细,盈白的双手在花束中更显嫩白,微微低头时白嫩的脖颈处可见细腻的皮肤。   秦风进来时就看到似乎人淡如兰的姑娘男装打扮坐在窗边,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他嘴角勾起,进来的瞬间芸姑就识趣地出去了,顺手帮他们把门关上。   萧令瑶抬起头来,说道:“不是说要暂时保持距离,今日怎么过来了,不怕把虎狼之人引来吗?我这天香阁初来乍到,可经不起折腾。”   “陈伯远的尸首至今还躺在侯府里无人敢动,就靠着一车车的冰护着,百姓看着都眼红,这寻常人家哪里用得起冰呀。”秦风咂舌道。   古有记载凌人掌冰。正岁,十有二月,令斩冰,三其凌。春始治鉴,凡外内饔之膳羞鉴焉,凡酒浆之酒醴亦如之。祭祀共冰鉴,宾客共冰。大丧共夷槃冰。夏,颁冰掌事。秋,刷。   古人有藏冰之法,设有专门的冰窖,不过这冰岂是一般人能用的?   虽说冰块确有保存尸体之用,但这般用度依旧让百姓说不出好听的话来,秦风想到一路上听到的闲言碎语,脸上的笑意越发浓烈。   镇北侯世子死了,尸首都得靠一车一车的冰护着,这真是米养百样人,有些人生来就比他人高一等,就连死了也有这不一般的待遇,是以百姓们颇有几分不平。   但这人分三六九等,投胎也真的是技术活,实在让人无话可说!   萧令瑶听他提到冰养尸首,不禁笑道:“倒让你说中了。”   秦风笑了笑,他不过是觉得元帝不会剖了陈伯远的尸首,他是现代人过来的,不说古代,就是现代也有人依旧认为死后尸身被剖不好,人不能留个完尸是大大的不吉,何况古人?   陈天啸岂能容自己不在时儿子的尸首任人剖开?他一天大军在手,元帝就不敢胡来。   现在恰是证明了他的猜想,尸首好好的了。   洛凡尘用的是他给的药,就算是仵作把心肝肺取出来也无可奈何,那药是他提纯出来的,可以引发心脏麻痹,用量加大些,就足以让心脏停止跳动!   这种除非做精细的化验,否则无从查找到死亡,洛凡尘几次三番地向他打听这药的来历,秦风可是只字不提,刚死就不能验尸,等数日后这尸首内脏腐败,就更难了。   这冰养尸,也只能让尸首烂得慢一些,从北关到隋城还得多少天?等陈天啸得到消息再赶到隋城,难免要十几天,这十几天时间足够他们做许多事情!   看秦风自信满满,萧令瑶突然说道:“多谢你。”   “谢我?我要谢你才对,要不是有你在隋城替我出手,怎么能这么快解决他?你们与他有仇,欲除之而后快,我也有私心——此事闹起来,他们就顾不上我等了。” 第632章 冷藏的原因   左平道也好,蒙天奇也好,甚至袁不期、皇帝,他们都被卷进去忙着对付丧子的镇北侯,再难盯着他!秦风眉头皱起:“我要加速转移才不得不要此子性命。”   萧令瑶早猜到他的用意,用陈伯远的一条命换来喘息的时机,这正是秦风所图!   而这所图中将前朝与陈天啸的旧怨也算了进去,给了她一次亲自报仇的机会,何尝不是为了她,他是真正地将他们安在同一艘船上,且坚定不移。   此番泄了私怨,又帮他成了事,两人都从中得到了好处,秦风也是看出来了,萧令瑶手下那帮暗卫可是好用得很,不愧是训练多年的人,他心里微动,又想到个主意。   “你说谢我便罢了,怎么连杯茶水都没有?”秦风笑着说道。   萧令瑶忙放下剪刀,转身去取茶水过来,两人席地而坐,茶水就摆在两人中间,她倒了茶,双手奉上,嘴角荡起一抹温柔的笑意:“你真聪明。”   “不聪明岂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溜走?”秦风笑着说道:“如今他们全耗在那件事情上,才有我们的可乘之机,也要多谢你的暗卫们给力,能把侯府附近清场。”   解决侯府里为数不多的人不难,给陈伯远下毒不难,难就难在如何避过所有人的耳目!   隋城没有监控,但有路人,都城无宵禁,晚上还有打更人与晚归之人!   镇北侯府所处的位置好,同街道还有其余府邸,且都是权贵之人,夜间在外面寻欢作乐者不在少数,如何在行事前后悄无声息地进出离开才是最大的难题。   若无多名暗卫,此事绝不可能在无第三方察觉或发现的情况下成事,此番才晓得这帮暗卫果然不是吃素的,配合得极妙,这几日下来,左平道并未找到任何一位目击者!   都说侯府当夜十分平静,更不要说被下了药又被施了幻术的府中人,一个个都觉得府上无事,更是说一切如常,让那左平道都无计可施。   说句难听的,若是被人扫见丁点不对劲的地方,那像鹰犬一般的左平道闻着味儿就能往下查,实在是麻烦,是以秦风对萧令瑶手下的这帮暗卫满意得很!   萧令瑶笑着捧茶奉上:“他们如今知晓不用再困在隋城,离开后可以光明正大地生活,对此求之不得,巴不得早日离开隋城,如今更可以手刃仇人,如何能不倾尽全力。”   一想到左平道现在像晕了头的苍蝇被困在那张织开的密网中,边上还悬着陈天啸、元帝等人,秦风心中痛快至极,接过茶水一饮而尽:“我有事让他们去办。”   萧令瑶低头微笑:“何事?”   秦风附过去,在她耳边一番低语,萧令瑶点头道:“炸药包?”   “嘘,你小点声。”秦风说道:“结构图已经画出来了,硝石立马就能送过来,等材料一到齐就能弄上,有了这些东西,不要说我们离开隋城,以后就算被围堵也不怕。”   “这东西到底有何用?”   “过年放的那鞭炮可见到过?”秦风说道:“你可以视之为可以控制的大号鞭炮,能一口气炸死许多人的鞭炮,可投掷,炸药的成分其实不难,难的是取硝石。”   “要在隋城取出那么多的硝石太惹人注目,所以我让前水师的大哥们去弄了硝石矿,也无需弄进城内,我在城外找了处地方可以安置,你拨一队人马过去制作炸药包。”   “把这批硝石利用上,待到咱们撤的时候自然能派上用处,另外,制作炸药包的原理其实很简单,就算不制作成一模一样的,我们也可以将那些混合物放进任意容器中。”   “等到点燃引线,里面的混合物一旦燃烧,体积会突然膨胀,瞬间发生爆炸,威力可达数千倍,这样的冲击下能造成大面积的死伤,我原本想着做成统一的炸药包,现在不想了。”   “为何?为了隐藏?”   “放进陶器或是其它看似是商品的器物里更容易掩人耳目。”秦风说道:“第一次做测试是在隋城闹市,还好动静不大,现在既要成批生产,势必要去个远一点的地方。”   城中若有动静便会引来府衙,麻烦不断,自然是要躲得远远地,原本想着用商行的人,但商行的人毕竟只是经商之人,真要遇到什么事件并不知如何处置,身手也不好。   若是用了这帮暗卫,则要省去许多麻烦,他要的人不多,只要萧令瑶抽给他一支就好。   这点请求对萧令瑶来说当然不算什么:“我拨给你就是。”   秦风又松了口气:“还有一件事情需与你讲,如今我们虽然引得陈天啸要来隋城,让陛下他们的心思转移,但我总对袁不期有些古怪的感觉,是友,自然是不可能。”   “不是友,便是敌,还有何不解之处?”萧令瑶不解地说道。   秦风摇头道:“不瞒你说,此人虽令我毛骨悚然,但要说敌意,我反而觉得没有几分,与他也打过交道几回,知晓他是紫吾卫后,我只防范他窥视我的计划。”   原本随意地放在花瓶里的图纸就已经收到更妥当的地方,就怕这紫吾卫无孔不入!   如今他来天香阁也是晓得袁不期被陈伯远的事牵累,但也不敢大意,是借着光明正大的名义来的,更是专门挑在白日:“可我觉得,他与蒙统领的关系令人意味深长。”   “确切地说……蒙统领似乎极防范此人,”秦风说道:“我总觉得怪,除去情报之事的争夺,其实也算是各尽其职,紫吾卫既是从事情报之机构,还予其手中本也是应该。”   可是,秦风曾几次见到蒙天奇扫过袁不期时那“欲说还休”的眼神,似是不放心?   若只是担心分了圣恩,应是竞争的关系,为何不放心?“你是从武安侯夫人处得知这紫吾卫统领的事,可知他多年前为何遭受冷遇,让陛下不惜冷藏了紫吾卫?” 第633章 哪学来的?   数十年都没有启用,若不是这次事发突然,元帝觉得事情棘手,袁不期与紫吾卫还难以重见天日,最令人惊讶的是此人居然数十年来一直把持着情报网,从未懈怠!   此人难道笃定自己终有一日能再获启用?秦风对此人的举动既是佩服,又相当不解。   “武安侯夫人对此人知道得也不多,且相见便成厌,数十年前的紫吾卫为何突然销声匿迹,此事她并不知晓。”萧令瑶想了想,说道:“不过此人的确让人……心中发麻。”   萧令瑶突然说道:“对了,蒙天奇率领一队飞龙军离开都城往北关去了,许是要亲自去迎镇北侯,说是相迎,其实也是监督。”   “镇北侯还敢带兵进都城,当下就会被打为谋反,不过此人要是知道唯一的嫡长子死了,这口气肯定咽不下去。”秦风突然伸手拂过萧令瑶的耳边,替她整理掉下来的头发。   萧令瑶倒是习惯他这种小动作,哪像从前那般抵触,他手伸过来时,她竟是不自觉地将脸在他的手上蹭了蹭,像只乖巧的猫儿。   秦风怔了一怔,也舍不得收回手,索性坐过去:“他若是反了,我可就倒霉了。”   “城中一乱,烧杀砸抢拦不住,你家大业大的多少要受些牵连,你这是引了一只猛虎进城,还要盼着上面那位能押着这只猛虎,是也不是?”   两人说话透着股莫名的亲昵,不像以前如同过招,一招一式都带着杀气,秦风点头:“我要他来是为了引开那些虎狼的注意力,但可不想这位猛过头,到时候坑害我一把。”   萧令瑶见他坐过来,倒也不像以前那么别扭,抬起眉眼道:“半月,半月时间里你尚有机会操作,只看是你快,还是他快,待镇北侯进了都城,一切可都不好说了。”   秦风心道自己的休息站可不是白白设置的,从北关到隋城必经之路都有他的休息站,何安办事牢靠,定有消息传来,只是,秦风突问道:“你对陛下如何想?”   “他待我不薄,若是不知前尘往事,他在我眼中也是慈父一名,只是如今到了这种地步,我也不知恨多还是敬多,若说恨,我自不会像母亲一般恨他入骨,但要说敬,也有些……”   萧令瑶想到入宫的九年,坚定道:“我自办不到手刃于他,但在他与母亲之间,我定然是要站在母亲一边,若有当面对峙的一日,我会选择母亲。”   帝王薄情,在元帝自导自演将萧令昭从东宫太子位上拉下来时,萧令瑶只觉得悲哀,皇家人的亲情淡薄,她自知自己受宠爱不过是父亲爱屋及乌。   真等到父亲知晓母亲另有结缘,那必定是一场腥风血雨……   “我会带着你与夫人远离隋城,在他发现以前悄然离开,若将来有见面时,也定是苦崖兵强马壮之时,蛰伏之期或许久,需得再熬,从无到有注定前路艰难。”   萧令瑶以为他是要给自己提个醒,接下来还有吃苦的日子,正待表示心境,就听到他说道:“你我既然都这样了,这贼船肯定是下不了了,吃苦也得捱着!”   萧令瑶一听,事还未成这就先虎上了,气不禁冲上来,气得在他腰间掐了一把:“你们男子皆是如此,把人糊弄到手了,就不管不顾了。”   “得手?我几时得手了?”秦风看着她的小嘴儿,笑道:“此番让你看着陈伯远受死,你如何谢我,谢礼薄了我且不收。”   萧令瑶哪里不知他要想什么,突然凑过去咬住他的耳垂,秦风也没想到她会有此举,以前不过是轻吻他的脸颊或额头,这原身的身子骨还经不起这么激,耳朵一下子红透了!   萧令瑶抬头就看到他整只耳朵突然变成红色,偏偏还有些半透明的感觉,耳朵上的绒毛都立起来一般,她一时兴起,松开牙齿后舌尖轻轻舔过他的耳垂……   秦风暗骂了一声,身子骨突然就酥了,突然将她双手捉住:“哪学来的?!”   东越又不像现代社会那么开化,这年头的女子,尤其是出身好的、血统高贵的都是走的贤良淑德那一套,除了风尘女子外,大多都是放不开的,就她刚才这一下,哪像个皇族女子?   秦风倒不是介怀她突然这么开放,而是隐隐地担心她让人给带歪了,细想一下,她最近扮成男装,身边跟着不少夫人,一个个把她当成郎君疼,不会……   萧令瑶见他冥思苦想的样子,突然悟过来一些,噗嗤笑了出来:“我能和谁学,这天香阁上上下下也就和芸姑亲近,外面往来的夫人小姐都是大户人家出身。”   “就算有几位对我表示过好感,碍于门庭也不敢多做什么,顶多是给我做几个香囊,给我送些吃食而已,且都将我当成男子,就算被这皮相所惑,你以为她们能如何?”   萧令瑶说道:“我一外室之子,又是一商户,她们早知道不能如何,更不会对我有什么逾矩的举动,你我二人上回成婚时,宫里的教养姑姑给我看过——避火图。”   避火图其实就是秘戏图,可谓是最早的生物课启蒙读物,古人拿来开窍用的,以前她没敢说,其实她“学”了些东西,只是宫里以为他二人早就圆房,其实她哪有施展的余地。   秦风又不是没看过避火图,东越的避火图真不算什么,画风丑不说,把人都画得奇形怪状,一点美感都没有,全靠姿势想象,哪有咬耳朵、舔耳朵这么细腻的描绘?   见他不信,萧令瑶轻咳道:“宫里的秘火图岂是民间流传之类可以比的,你未看过自然不信,没有人带坏我,你若不信……”   萧令瑶眼珠子一转,突然取过一边的玉扇,两人第一次相见时她便是一副小公子模样,手拿玉扇,那叫一个风流倜傥,她手执玉扇,声音放得极轻:“还有一招呢。”   秦风嘴角以极快的速度扯了一下,没让她瞧出他内心的狂喜,脸上故作板正,掐着她的脸蛋道:“学了些什么乱七八……”   他话还没有说完,萧令瑶手中的玉扇已经挑开了他的腰带! 第634章 有点上头   秦风有意钓鱼不假,但也没想到这丫头胆子这么横,之前还面红耳赤不能抬头直视他的眼睛,这才用男人身份和些夫人小姐混了多久就放开了?   他难以言喻心中的心情,只在心里“擦”了一声,想他秦风活了两辈子,让一个女人这么地“玩”还是头一次,尤其她还穿着男装,眼神刻意地扮作男人那般凌厉。   这感觉……有点上头。   再说萧令瑶也不过虚张声势,刚才拿玉扇一挑也只是做做样子,哪晓得真把这家伙的腰带给挑开了?这腰带系得繁复,怎么可能一挑就开,偏她就得手了。   她手一顿,秦风原本就是盘腿坐在地上,见她眼神微滞,索性往下一躺,脑袋枕在双手上,眼神凉凉地看过去,刚才不是很悠哉的么,极好,继续。   萧令瑶见状微抿着唇,挑剔地拿玉扇有一下没一上地挑着散开的腰带,语气颇有几分责怪:“你这衣裳穿得也太不像样了,怎么一挑就开?”   秦风也不吭声,就看她接下来怎么弄,反正两人之间尴尬的也不是他,她要真往下继续,他也能收点利息,可惜,就瞧着她的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动着,楞是没再一步动作。   就晓得她在这方面没贼胆,秦风故意说道:“宫里的避火图也不怎么样嘛,就教到这?”   “当然不……”萧令瑶脱口而出后脑子里闪过教养姑姑给她瞧的那些画面,又在她耳边教导了一些所谓的闺中术,一下子觉得全身如被火烫了一般,手瞬间缩了回去。   不过她眼神却瞟向秦风的腰带处,把扇子一扔,将他腰带拽起,研究了好一会才复原。   出息啊……秦风心中狂奔了一头野马,又嫌她对男人衣着不熟悉,把她系好的腰带解开又重新系上,这才说道:“没那两把刷子还想蹬胡子上脸,出息了你。”   纸上谈兵哪个不会?秦风心道这男人和女人就是不同,男人对某些事是天生是无师自通,女人在这方面就只有受着的份,倒也不需要通,不过刚才那种情致,果然不适用全部。   本朝除去风尘女子和天性风流的女子外,一般人真干不出来这事,想到宋府里从小接受训练的柔姬,秦风打个寒蝉,算了,还是保持纯真最好。   萧令瑶表面上不动如山,心底早就汹涌成海,这回连那扇子都不肯碰,端着茶水猛灌。   虽然什么都没做,但房间里偏偏有股旖旎的氛围,秦风也不作声,两人各自捧着一盏茶。   好不容易等心情平复下来,秦风才取过纸墨,绘出一张地图交予萧令瑶:“你的人想办法无声息地出城,先去此处呆着,我已经让冯宝安排了用度在那边,吃住不用担心。”   “小事一桩。”萧令瑶接过来,见秦风又想说什么,便说道:“你交代的那些事我自会办,放心,半个月或是月余内,势必要成事。”   想到她如今在贵妇心中的地位,秦风哪有什么不放心的,正欲再交代几句,门外传来芸姑的声音:“小主子,龙七过来传话,有人寻秦公子,在公主府。”   秦风只好起身离开,临走时瞟了一眼那玉扇,交代道:“把扇子收好,别丢了。”   萧令瑶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待秦风走后才恍然过来,一把扇子何须他交代要特别收好,这中间不就是另有深意?她脸一红,唤芸姑进来。   芸姑面无表情地进来,偷瞄了一眼小主子的脸色,默默地替小主子续上了茶水。   “芸姑,三日后在天香阁办一次赏花会,”萧令瑶的手指轻叩在桌上:“本城正三品以上的官夫人都务必邀请来,尤其是主管府中中馈且私房颇多的夫人,不可错过!”   芸姑一听便知道这是要有动作,也知道杀了陈伯远也未引来什么麻烦,先替自家小主子落了心,想到刚走的秦风,不禁说道:“也不知道来找秦公子的是何人。”   “不管是何人他也有法子对付,我们无需担心。”萧令瑶走到窗边打开窗户,见秦风上马车前先抬头望了楼上一眼,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秦风坐在马车里,得知访客是何人时并不意外,这一天迟早要来,待马车回到公主府,见到门口系着的马匹,心中有数,那人是独自前来。   他大步流星地走入静议堂,见着端坐着的左平道,嘴角先扬起了一丝笑意:“让左大人久等了,不知左大人造访有何事,若是给郭参将做人证,不是已经完事?”   左平道的眼角抽了抽,他头回踏入公主府,府中佳人不在,反倒是这小子捡了公主府的便宜,想到义卖之事,元帝对此人已经信任有加,如何能想到这人早就背弃于他!   若有一日陛下知晓他知情不报,此子必死无疑!   这公主府里也曾经有她处处留下的痕迹,如今没有女眷,虽是建得宏大但显得格外寂寥,府里的下人们还不如自己府上的懂规矩,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庶子!   左平道深信自己能等到那一日,待他解决完手上的事情,势必会杀了那易子风,解决了这麻烦,方可将面前这人置于死地:“有一事不解,特来请教。”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人居然会说请教二字?   秦风示意下人们上茶,柳苑如今也在商行料理生意,不在府中,府里的下人们不是自己人就是柳苑带来的人,现在府里清静得很,秦风也不像以前那般墨守陈规。   是以立马坐到左平道对面,姿态很是放松,可惜这一幕落到对面的人眼中却是嚣张狂妄!   “此前秦公子曾在大理寺门前提醒本官镇北侯世子,莫非……”   “左大人就从未怀疑过镇北侯府?莫不是以为他们都姓陈就应该一家亲,不分彼此?”秦风懒洋洋地打断了左平道的说法:“怀疑镇北侯府与大皇子之死有关,很难吗?”   左平道被狠狠地噎了一下,竟不知道怎么回话才好! 第635章 秦公子好见解   “但凡有点脑子就应该想到嫌疑人也不过那几人,可唯独这唐太师不会。”秦风压下嘴角的笑意:“我倒是以为唐太师的罪过当中肯定不包括刺杀大皇子,他不会。”   “就算是老糊涂了,也不会给自己惹来一身骚。”秦风说道:“我虽然自立出户,但秦府与唐家的关系摆在那里,倒也知道一些事,总之,唐太师定不会是真凶。”   “排除掉他,最想除掉大皇子的或许只有二皇子与三皇子,或许一向沉默不怎么出风头的四皇子也在左大人的考虑当中,毕竟皇子均有入东宫的可能。”   “身为嫡长子,大皇子始终有他们没有的优势,这一点足够让几位皇子视他为眼中钉,但是,有了前面的东宫之变,几位皇子可是长了教训,不敢随意动作。”   “恕我直言,除去似乎势单力薄的四皇子,二皇子与三皇子身边岂能没有指点之人,他们若是看长远定不会在这种时候对大皇子下手,显得太急切,更容易惹火烧身。”   “排除掉这些人,剩下的人可真不多了,陈家可盼望这位外孙重回东宫再谋得东山再起的机会,可是,谁最不愿意看到这一幕发生?自然是镇北侯了。”   “他虽是挂着名义上的嫡长子,但毕竟是认在名下的旁系子孙,依那陈家人的本性,想必早些人对他也就一般,不然何以离心?”   “有大皇子在一天,陈家贼心不会真正地死,镇北侯的地位也颇玩味,说句难听的,这手握重军的侯爷岂能不为陛下忌惮,若真有一日要招来杀身之祸,真老实地自送人头?”   “就是普通人被杀也想挣扎一番不是,既是如此,为何镇北侯不能提前动作?”秦风反问道:“留着大皇子对他们来说没甚用处,甚至有害,为何不除?”   “当然了,大皇子已经落土为安,我所说的只是猜想,那日也并非替唐太师开脱,不过是顺口提醒下左大人,如今这般,提醒也无济于事。”   秦风说完,十分悠哉地喝了口茶,扫过左平道激动起伏的胸口,慢悠悠地道:“喝茶。”   左平道捏紧双手,他的人查过了,秦风确无可疑,出事当晚镇北侯府附近连个喘气的都没有,府里上下都说一切如常,无人察觉,但这般的细密,毫无漏洞,他不信!   这世间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此滴水不漏只有两个可能,一是那陈伯远确是马踏而亡,二便是计划周全,考虑到了所有因素,只是这后者,真有可能吗?   左平道觉得自己是魔怔了,偏觉得秦风与陈伯远之死有脱不了的干系,眼前的秦风却不露口风,还是说,根本就没有破绽?   从唐相出事到如今,左平道的头有些胀痛,局势是如何一步步走到现在的,若是秦风,他为何要如此做,难道真与他无关么:“秦公子好见解。”   “毕竟与殿下相处这么久,对朝堂中的事也知道一些。”秦风笑着说道:“如今世子身死,他身份又不一般,左大人要为难了,左家的荣辱都系在左大人一人身上,辛苦辛苦。”   好一番威胁!左平道攥紧了右手,又听到秦风说道:“左大人无需担心,易大人不久后就会重回隋城,身边多了一员干将,定会比现在轻松许多。”   “你们想做什么?”左平道终难忍怒火,他们岂可能轻易放易子风回来!若不是掌握了他其它把柄,左平道望向静议堂外,压低了声音:“秦风,你们不要得寸进尺。”   “嘘,左大人小声一些,最近我总觉得有人盯着我。”秦风正色道:“左大人这番来访是瞒不了人的,若是让人以为我二人共享了什么秘密,可就不好了,今时不同往昔。”   左平道的眉眼微微向下,都是聪明人,一想便知道其中诀窍:“袁统领?”   “看来左大人知道此为何人了,我也是从武安侯夫人那里得知,这位可不好惹,如今这位住到我对面,我这边的一举一动应都在那位眼中。”   秦风说道:“我也不知道这位为何对我如此关注,真是怪哉。”   左平道心念一转,袁不期搬到对面本就令人意外,秦风一说,他也品出些不对劲的地方!   袁不期搬到对面难不成真是因为秦风,他手指握紧:“本官今日来不过是为了陈世子之事照常询问,袁统领有何生疑之处,本官自会向他呈明,我问你,易子风……”   “外面再广阔,易大人也不可能长久不归,”秦风说道:“怎么,左大人不开心他回来?”   栖落山庄怎么可能轻易放易子风回隋城,其中必定有诈!   “为何放他?”左平道说道:“我大可以……”   “左大人大可以杀了易子风以保平安,这样想要私藏公主、隐瞒夫人下落的罪名就能烟消云散,可惜,左大人错失了时机!”   秦风猛然站起来,脸上的笑意藏不住:“左大人可知道我曾经担心过?若是左大人不肯轻易就范,回到隋城便将洛城之事全部告之陛下,与我们鱼死网破?”   “那样的话,左大人就算惹了圣怒也把我们扯下水,结果可真是不妙啊,可惜,左大人的顾虑太多,终究是不敢,时隔这么久,左大人的性质已经是知情不报!”   左平道一口血涌到喉咙!   “左大人是不是想说我们算计你,不,这恰是你自己的选择,你看似狠毒无情,其实又何尝不是一个有责任的人,肩挑着左家振兴的大任,不得不顾虑许多。”   “连爱慕殿下也只敢偷偷摸摸,为何?”秦风冷笑道:“为了左家!你一日在左家,就一日不能随心所欲,恐怕令尊与令祖父都是如此教导你——以家族大业为重!”   “既是如此,如今此事你焉能再提?”秦风说道:“易子风为什么能回来不重要,左大人还是好好想想与易大人对好口供,以免露出马脚!” 第636章 休妻   左平道离开公主府时已有些浑浑噩噩,临出府时见到院落中一株开得极盛的蔷薇,他顺手扯下来,看着手中开得绚烂的花骨朵,眉心怒沉,手指一用力,好端端的花被捏得稀碎!   府里的佣人敢怒不敢言,看着这位大理寺的左大人颇是狼狈地离开,回头看着站在静议堂门前并未相送的秦风,秦风看着溅落在地上的花瓣,眉心微皱。   苏越安以死都要挑拨元帝与镇北侯的关系,再加上后来周晋的事查明,两件事情都促发了元帝对陈伯远下手,秦风敢拿自己的脑袋担保,陈伯远坠马绝不是意外!   萧令瑶想杀陈伯远已久,若非他拦着,陈伯远的脑袋早掉了。   脱离了公主身份藏身在隋城,萧令瑶手下的暗卫们都不容小觑,她若想出手,何时不能?   只是这次才挑准时机,适时下手,哪怕是死,陈伯远也应该死在正确的时间,不枉苏越安以身伺虎,前面的事让刺扎进元帝心上,如今陈伯远的事势必会让刺狠狠地扎向陈天啸!   至于左平道,想到即将回来的易子风,秦风笑了笑,事情不能一成不变,给生活加点料,生活才能变得更精彩。   再说柳苑离了太傅府,如今在安定府里替儿子打理生意,这才晓得秦风这几年打下了怎样的江山,惊愕之余更是心疼他独自承受这许多。   待适应过后就完全融入了安定府的生活,替秦风料理许多事务,这也让秦风能更好地抽出手来去处理“新买卖”,这新买卖是秦风对她的说法,具体是何也未提到。   安定府的时间到了,各商行的算账先生都来告别,柳苑是秦风生母,他们尊他为柳夫人。   和离之事已不是秘密,柳苑不是不晓得外面的风言风语,但秦太傅是奉旨放妾,且是亲生儿子在御前求来的,此事也被秦风故意传播出去,是以不少人也只敢私下传。   秦风此举大出所有人意料,当日斩得痛快,她又没和秦佐怀拉扯钱财之事,走得十分利落,是以刚离开时,她总有几分不确切感。   直至在陌生的床榻上睁开眼,看着陌生的摆设,终能从那浑噩中挣脱出来,自在了。   不用再揣着心计步步谋算,不必再看唐红英的眼色,再去揣度秦佐怀的心思,不用再为了儿子委屈求全,如今她也紧随着儿子的步伐重获新生,在鲲鹏商行的这些天不要太舒服。   柳苑带着四名丫鬟走出安定府,正要上马车,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阿苑。”   已经许久没听过这个声音,以至于她有些发愣,待看到来人,她颦起了眉头——是身着官服的秦佐怀,多日不见,他看上去竟多了几分憔悴之色,眼睛赤红,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转念一想,柳苑就猜到他应该守在这里许久,身后的丫鬟立马呈现紧张之势,她微微笑道:“大庭广众之下,他能耐我何,不过一文官。”   说完,她施然朝秦佐怀走过去,略福了福身子:“秦大人。”   这一声秦大人真是绞人心肝,不说摧人泪下,也足够让秦佐怀懵了,事情发生得太快,快到他当时除了怒竟没有别的反应,直到许多天后,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那四名丫鬟就站在不远处,其中两名是萧令瑶特别派来的女暗卫,防的就是这秦佐怀。   “阿苑……”秦佐怀心中刺痛,自从柳苑走后,府里的大小事宜只能交给唐红英,但就在这短短的几天里,秦云的新妇也就是曹氏来找他,主说是发现婆母大量挪走府里的银子。   他派了心腹一查才知道,唐红英竟是用秦府的银两养着唐府上下,他那岳母眼高手低,又不擅经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处处亏空,且不说那幼弟是个不成器的。   年纪小就罢了,分明不是读书的料子,但各种大价钱请来名师教导,但这些开销竟都是用的他秦府的银子,这让他如何不怒?   是以今日就将这管家大权交给了曹氏,比起唐红英来,曹氏也只能算是略好些,此时方能显出柳苑的精明,在她料理府里事务时,不止揪出了蛀虫,更是井井有条。   哪怕是临走时交出的账本也让人挑不出毛病,只是现在想想,或许就是抱着要走的念头,她才会将账目记得如此明细!   “大人,我如今已经不是你的妾室,岂可如此称呼?”柳苑正色道:“以后可称我为柳氏,若是能抬举我一番,那便叫声柳夫人,如今身边的人都是如此称呼。”   秦佐怀面色微凛,说道:“当时我是被圣令弄昏了头,稀里糊涂地就提笔写了放妾书,我现在悔了,是秦风吧,除了他,还能有谁去求陛下管臣子的后院事!”   见他迁怒于秦风,柳苑立马打断了他的说话:“此事我与秦风早就说过,如有机会愿意离开太傅府,儿子不过是把母亲的话放在心上,有何错?”   秦佐怀事后也悟过来了,为何义卖搁在沐仙阁,这鬼主意除了秦风还有谁想得出来?!   他替陛下解了大麻烦,顺便就找陛下要了个功劳,便是放妾书,他秦佐怀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与陛下对着干,可是,这逆子是让他们离心哪。   “放妾是放妾,也是一件好事,唐红英就是个吃里扒外的,阿苑你不知道,你一走,府里上下乱成一团,她竟是挪了不少银子出去,这样下来,秦府都要被她掏空了!”   啧,柳苑在心中咂舌道,原是如此想到她好用了?   并非她柳苑脸大,管秦府的事务真不在话下,她有秦风这般巨富的儿子,也看不上秦府那点身家,哪像如今的唐红英,还要偷着接济娘家,秦佐怀这是心疼了。   “阿苑,我休了她,娶你为正妻,如何?”秦佐怀思来想去,觉得这是最好的法子:“你我二人本来就有情,如今太师府也好,相府也好,都不复存在,再没有人可以威胁我们。”   此番话一出,不说柳苑,就是柳苑身后站着的几位丫鬟都听不过去了,敢情是唐家再没有了势要,这位大人就能抛却原配妻子了?这不就是墙头草么? 第637章 前缘已尽   柳苑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纵然是厌恶唐红英曾经处心积虑地暗害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憎她无情,竟能派人给病中的秦风灌药,但是,这些事不是他秦佐怀默许的么?   如今唐家没了,唐相死了,他就可以宠妾灭妻了,呸,于她,于唐红英,他都非良人!   “大人说笑了,妾身如今是自由身,且是风儿在陛下面前求得的恩典,妾身若是吃了回头草,岂不是让陛下没了脸面,此等事情,大人不会犯糊涂吧?”   两人在一起多年,又育有一子,柳苑岂能不知道秦佐怀最在意的是什么,唐家没了,他的靠山没了,如今也只有太傅的身份,这身份能保得多久还不可知。   如今陛下就是他的最大“靠山”,但靠山山会倒,秦佐怀的一举一动都决定着他将来的前程,所以此话一出,秦佐怀方才坚定的神情立马出现了犹疑。   柳苑说一声果然如此,便又下了一剂猛药:“若是不知大人曾经允许夫人暗害我肚中的孩儿,我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自从知道实情,虽是亲手处置了仇人,但仍不能释然。”   “妾身与大人之间的缘分就到此结束吧,至于府中中馈,不是还有曹氏在吗?大人切莫小瞧了那曹氏,她需要的仅仅只是时间,她知晓她的身家性命都与秦家息息相关。”   “是以,她绝不会拿着秦家的前途开玩笑。”柳苑说到这里不禁笑了笑,女子嫁人后便与夫家的命运息息相关,这一点无法改变,曹氏是最典型的例子。   她父亲的官职在隋城排不上号,她本人算是高嫁,只是如今秦家的前途莫测,作为秦家儿媳,她自然而然地将自己的命运与秦家捆绑在一起。   “她要是聪明的话绝不会允许夫人再胡来,大人放心就是,妾身与曹氏虽然交集不多,但她的为人处世不错,给她一点时间吧。”柳苑再次坚定道:“至于妾身与大人皆为前缘。”   不等秦佐怀再开口,她便坚定地说道:“前缘已尽,大人以后莫要执着了。”   这番话干脆利落,偏偏还帮他想到了后路,唐红英不可用,那不是还有曹氏,好歹秦云是成了家,秦府只要不走偏,能守着现在的家业混下去。   但若是不甘心,想要妄图什么从龙之功,谋图更远大的将来,这秦府何时都能落败,柳苑与秦风呆了这些天,经他点拨想通了不少事情,眼界格局都打开了。   秦佐怀想说的话都被柳苑堵下了,只能站在那里看着她,心底那点不甘却越来越多。   撇开出身不说,柳苑哪方面都比唐红英强,可这样的女子和他离了心,也是头也不回地走了:“阿苑,你可要想清楚了,你离开秦家就是二嫁之身,能做我的正妻就是最好的前路。”   “不必了,大人。”听他自说自话,柳苑也不耐烦:“圣命难违,大人也不要再为难。”   她转身便要走,想起来后顿住脚步,转身坚定地说道:“大人如今有妻有儿,莫要让夫人误解,以后莫要再来寻,多谢大人了。”   说完这话,柳苑一身轻松地走开,几名丫鬟这才落心,这夫人也不是软柿子,有理有据,有规劝,也有决心,秦公子的心倒是白担了。   不远处的一辆马车里,瑞王端坐在里面,不由自主地就挺直了腰,他是不好意思出面。   本来是来安定府找秦风,结果刚好遇见这一幕,为了避嫌,他只能藏在马车里,偏偏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正着,休唐红英再把柳苑当正妻娶回去,秦佐怀真是昏了头了!   唐家再没人,他这么干也是宠妾灭妻,御史参他一本他就不好过了,不过也可见他现在是真难受,才想着把柳苑找回去,奉旨放妾,找个屁呀!   瑞王不由自主地在心里爆了句粗口,以前怎么不想着护着对方,非要等着唐家没能耐了才敢动作,不过想到自己那一尸两命的王妃,瑞王苦笑,自己也没好到哪去。   柳苑把该说的话说了,心里痛快呀,待要上马车时余光一瞟,发现不远处停靠着一辆华丽异常的马车,她去过瑞王府参加花宴,一眼认出是瑞王府上的马车。   顾不得多想,她在丫鬟的帮助下上了马车,坐下后就揉了揉眉心:“回府。”   秦风知晓便宜爹找过他娘后,倒是没说什么,只在晚间用膳的时候提了一句:“娘要是有空去看看秦启吧,他以后应该也回不去了。”   “好。”柳苑那次听到秦风说他与秦启都没有上族谱,就知道公主和儿子当初把秦启送到楼明月手上就没想着让他再回秦府,早就替秦启打算好了,现在也没有多惊奇。   秦风看向摆在一边的日历,这日历是他根据宫中所用的皇历改造而来,为的是方便他看时间,这朝代没有日历,皇宫所用的是皇历。   皇历有专人管理,一天一页,用来记载国家大事及皇宫里的大事,皇历有十二册,每一页都标注了天数与日期,秦风觉得这算是早期的日历了。   为了方便自己,秦风自编了一套日历,自打晓得蒙天奇出城,时间就变得慢了些,从隋城到北关快马加鞭也要数日,中间还得不停不歇,往来半月以上是正常的。   中间再耽搁一下,一个月都正常,一个月啊,秦风收回目光,一个月有余,够用了。   三日后,天香阁里,萧令瑶正招呼着前来参宴的夫人与小姐们,她今日一袭月牙白的衣衫,执着玉扇,眉眼越发风流,比起开业时的光景,如今玉香阁越发地热闹了。   天香阁的花艺师如今炙手可热,谁家办个红白之事都想着让天香阁去帮帮忙,喜事就姹紫嫣红,白事就以兰菊为主,天香阁总是能依客人的要求做出像样的样子,   只是今日这天香阁的东家看上去有些愁眉不展,颇有几分强颜欢笑的样子,那武安侯夫人皱了皱眉,扯着嗓子说道:“冷公子今天是怎么了,看着有心事?” 第638章 调军车   萧令瑶放下手中的扇子,刚才是强作欢颜的话,此时则有一抹泪光在眼底闪过,惹得一些夫人小姐看着都于心不忍。   这美人落泪可不分男人女人,萧令瑶这一愁,可谓是美公子落泪女人也怜,武安侯并不知道她与秦风盘算着什么,看着她是真愁才有此一问。   萧令瑶摇头道:”不过是家中事,诸位夫人、小姐切莫为了冷某人烦心,扰了大家的兴。”   “胡说八道,”武安侯夫人说道:“且不说我如今也是你的合伙人,在座的哪位不是你的老主顾,说是客人其实都是朋友,老姐姐们替你分忧也无妨。”   “就是,就是。”一群夫人附和道:“冷公子若有难处,不妨说出来听听。”   这可是误打误撞了,萧令瑶只觉得母亲的这位老朋友真是绝了,便皱着眉头,先示意下人们给诸位夫人、小姐倒茶:“天香阁生意兴趣,多蒙各位的照顾。”   “冷某人不过一外室之子,各位想必也听说过,晚辈最近才认祖归宗,但主母不容晚辈,晚辈才找了个由头来隋城发展,这天香阁其实是父亲私下给的银两……”   这话一出,不少人唏嘘不已,其实在座的都是正室夫人,向来对外室没甚好感,可是孩子是无辜的,此是其一,其二便是萧令瑶会做人,平时表现得比嫡公子更有素养。   那一举手一投足满满的贵气,就是精心教养出来的孩子,竟让人生不出厌恶,且不说冷若寒知识十分渊博,脾气又好,简直就是完美。   若是撇开出身不说,在座的不少姑娘都想嫁给她,仅那一手漂亮的字都让人佩服,何况还长得好呢,可惜呀,出身差了点,偏偏是商户,又是外室子。   就算认到名下,有了名份也难听不是?   可是这不妨碍她们来天香阁关照她,也愿意替她分忧。   “如今天香阁的地方太小,晚辈想要扩张,但银两方面却不好意思再找父亲,这府中中馈是嫡母打理,这几日寻思着将一些宅院什么的卖掉筹措银两,但短时间内又难出手。”   武安侯一听,乐了:“这有何难,不过是卖些宅院罢了,你有多少,都不必找牙行,我们中间有人需要便找你买了就是,你还有什么筹措的法子,一并讲来就是。”   这恰中萧令瑶下怀,她忙说道:“如今手上有六套宅子可以出手的,还有些田地,以及一些我母亲给我的一些首饰什么的,说来好笑,说是要给未来夫人的。”   “如今缺银短两,也顾不得许多了,夫人什么的乃是后话。”萧令瑶说得十分恳切。   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不少夫人果真关心起这些东西都在哪里,在什么地方,萧令瑶早有准备,拿着秦风给的单子说得清清楚楚,竟真像她自己的产业一般。   眼看着水到渠成,不少夫人表示有意,萧令瑶的心也定下来了,秦风也算是无孔不入,想到要将他的宅院、田地以及公主府内库中能出售的首饰一并解决出去。   还不能卖给普通的老百姓,专挑这些官阶高的贵夫人!   原因其实无它,一来老百姓消耗不了,二来,那些贵重的东西也不适合出现在普通人身上,三来这些夫人若是得了那些宅院、田地、首饰,因为其夫君的身份也能护得住。   且他们的财力惊人,能在最快的时间里消耗掉那些财产,秦风的算盘打得响,恰又利用她天香阁与这些夫人的往来,这回可是把她用得明明白白。   这买宅院买下人买首饰之类的都是府中中馈之事,那些官大人还真没空管这些,要找就要找这些夫人,武安侯夫人此时才品出些味道,意味深长地看了萧令瑶一眼。   绝,这姑娘真是绝了,果真是莹安的女儿,行事可有她的味道,想到自己那阿弟若不是遭了暗算,与莹安也能生出这般聪颖的孩子,可叹,可惜!   萧令瑶做戏是一流,三言两语就把事情揽到头上,看着就是要替她筹措银两,把事情说得基本定了,她自然是千恩万谢,忙让芸姑把最近研制出来的洛神花茶取出来给大家用。   这洛神花茶里混了果干,又加了蜜糖,恰对了各位夫人的口味,这般舒适的环境,加上这安神的茶,一时间都打开了话匣子,这说来说去便说到了侯世子的事。   “你们可曾听说,那侯世子的尸首至今还摆在镇北侯府呢,这镇北侯怕是要入城了。”   “我听夫君提了一句,据说武安侯已经就位,这城门的防守可是更严了,这千防万防的,不就是为了防备镇北侯吗,夫人,可是这般?”   这火突然烧到自己身上,武安侯夫人差点呛到,放下杯子后说道:“你们这群不省心的,军机要务岂可随意谈论,一个个嫌日子不好过了?儿子死了,父亲过来有何不妥?”   “这么说,真要来了?”另一位李夫人叹息道:“怪不得呢,最近我夫君说在挪军车。”   萧令瑶看了一眼,这位是兵部另一位侍郎的夫人,她忙故作不解道:“晚辈见识浅薄,不知道这军车是?”   “这军车分为三类,一是弩车,二是抛石车,这三类就是可乘人的军车,上面也装备 着弩,算是合二为一。”这李夫人就喜欢萧令瑶这乖巧发问的样子:“如今调了不少出去。”   麻烦,萧令瑶心中突然闪现的便是此念,陛下居然对镇北侯防范至此,若他们趁机离去时不小心惊动了城门守将,这些弩车与抛石车对准的目标便是他们了!   她手指轻叩在桌上,武安侯夫人扫过她一眼,大咧咧地说道:“不知调动了多少值得我们的侍郎夫人这般意外,这都惊到了。”   “仅仅是昨日就调近百架。”李夫人说道:“依我看,这都是依要开战的架势了,那镇北侯真敢带军进来不成,真要带了军,那可是……谋反。”   这位夫人最终是谨慎了一把,最后两个字压得极轻极轻,只是话音落下,所有人都面色不太自然,有几位的眼神里闪过些许惶恐! 第639章 不能透露的身份   如若萧令瑶猜得没错,这百架军车并不会全摆出来,只是调动开来以备不时之需,方便可能引燃的战火,这仅是一日的调度,接下来还会有更多调度。   他们倒是如愿让陛下与镇北侯由心有隔阂到势如水火,但城门如此防备,他们届时撤走也难,所谓世事难料,本是大计成该心欢喜,却有这端变化!   萧令瑶心内骇然却面上不显,没有人不喜太平日子,前阵子与南瀛海上关系紧张,百姓们以为要开战也曾人心惶惶,如今担心镇北侯要反,这些夫人也着急了。   “嗨,你们真当朝廷的耳目是吃素的吗?”另一位夫人突然说道:“上回沐仙阁义卖,我听夫君说见到了那位袁统领,你们可知道他是何人?”   武安侯夫人一怔,知道袁不期的人不可多,这位夫人难道知晓一二?   她与萧令瑶对视一眼,均未打断对话,就听得这位出身吏部官员的夫人说道:“我听说此人可是陛下原本最信任的人之一,堪比那位大家熟知的飞龙军统领。”   萧令瑶的目光扫过其余人等,显然对这位袁统领知之甚少,但出身吏部,这吏部掌管东越国所有官吏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   紫吾卫虽不属于吏部直接管辖,但袁不期在成为紫吾卫统领以前应另有身份,在吏部是归过档的,就算后来要将其过往销毁,吏部也有知情人,天底下哪有绝对的秘密。   “那此人真的姓袁?”武安侯夫人问道。   “那自是不能,夫君说过了,此人的过往均已销毁,身份不能透露,此人从此以后叫袁不期,本名是不可启用的,不过夫君也说此人与以往大不同,以往脸上无伤无需面具。”   袁不期是化名,怪不得暗卫和铺下去的钉子那里找不到其身份,分明住在公主府对面,但听说没有女眷,仅仅他一人带着手下居住,可谓是形单影只。   “好了,不说了,这种事情交给男人们就好,你们赶紧帮帮冷公子的忙,这都城的宅院和田地可是抢手货,机不可失。”武安侯心知关于袁不期,这位也说不出更多来。   那位吏部的大人纵然知晓,也不会透露袁不期过往的身份,再想到对方脸上的半面面具,待倒茶时低声与身边的萧令瑶说道:“此人真是危险。”   “若是此人在,斥候也抵不过紫吾卫。”萧令瑶淡淡地说道,这斥候是军中的前哨,但紫吾卫就是渗入骨血之人,既是重新启用,定会派上大用处。   天香阁里笑声晏晏,萧令瑶得了好几位夫人的应允,明天就带他们去看宅院,等他们走后,武安侯夫人大松了一口气:“你哪来那么多宅院田地、首饰?”   萧令瑶凑在她耳边一讲,武安侯夫人大笑着给了她一下:“真有你们的,这秦风也是贼,拐着弯的把自己名下的宅地田院契书都给了你,再让你来寻这些冤大头。”   不枉她这些天化名冷若寒与各家女眷打得火热,如今关键时刻就用上了,这满城的百姓,也只有她们接手最好,出得起银子,地位也能保得住这些财产。   戴上那些首饰也不至于太招惹,且不说这些首饰都是内务府出来,元帝身为皇帝哪有可能记得每一样,就是记得又如何,今日来的全是权臣之妻!   岂会因为这点小事就为难臣妻,这秦风与萧令瑶简直就是一对狠人,一个敢想一个敢做!   待两人并肩走到更偏僻的地方,武安武夫人这才压低声音道:“陛下召了我家那夫君进宫,以往都是晾着他,如今居然又拨了五千人给他。”   “看好城门?”萧令瑶嗤笑道:“我这位父皇素来好算计,关键时刻方知道要起用何人,虽是觉得武安侯大人替我那位皇伯效命过,心中有道隔阂,可也知道他可用,可信。”   “哼。”武安侯心中不爽快:“罢了,如今可用便可用罢,你二人若有打算,不妨趁着这机会,如今那城门归我那夫君所管,你们可见机行事。”   “那夫人你们……”   不等她说完,武安侯夫人收敛了笑意:“时局变化莫测,我那夫君说了,切莫一口吃个胖子,随机应变吧,若有所求,需得抓紧时间,陛下用他也不知时辰。”   这几日武安侯忙着整编这五千人马,别小瞧这五千,若无战事,陛下哪能给他添这么多人,如今他正好过一过操练的瘾, 以后想要练军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萧令瑶与武安侯夫人一番密谈,送走夫人后便差人去安定府送信,秦风拿到信时晓得进程顺利,信中又提到如今隋城的四大城门都由武安侯负责,心下大喜!   这真是打瞌睡便有人送枕头,他忙叫来冯宝与龙七、荆无命三人,着他们办件事,一番低语后,龙七与冯宝面色不动,荆无命则瞪大了眼睛:“公子你几时准备的?”   秦风白了他一眼:“不若早做准备,等到铡刀上来不止丢命还要丢财,以后靠什么活,趁着如今有人能给你们通个便利,赶紧把这件事办了!”   秦风偷偷摸摸要地办事之时,已经赶了几天路的蒙天奇等人已经过上了风餐露宿的日子,初开始时还有官方驿站可住,越往北,这驿站的数量越来越少,人烟也罕至。   赶了五六天路后,正赶上大热,此时他们藏在一片树林里享受着片刻的阴凉,蒙天奇身后背着一个从未离过身的包裹,正拿着水壶狠狠地灌进喉咙。   为尽速将消息带至北关,他们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在正经地方睡过一觉,唯一庆幸的便是最近无雨,温度也高,在野外露宿也无不可。   “统领,尚有三四日我们便能到达北关。”一名飞龙军走了过来,方才他策马前奔,打探到前面有一小镇:“今日晚间我们可在前方的三合镇落脚。”   蒙天奇收起水壶:“那便赶路,去三合镇好好补给一番,让兄弟们好好休息休息。” 第640章 请侯爷接旨   三合镇不过是洛城边缘不起眼的一个小镇,可谓是中原的最后一个小镇,中原再往北才叫真正的荒芜之地,慢慢地就有北关那味道了。   蒙天奇带领手下一路狂奔,他们此番打着陛下旗号并未易装,光明正大地穿着飞龙军的袍子,金色丝线锈成的小蛇在阳光中熠熠生辉。   这一队人马杀入平静的小镇,不少当地的百姓都愕然回首,看着这突然杀入的气势不一般的队伍,纷纷交头接耳:“可是要起战事了,这些人看着怎么像军爷?”   “以前也不是没有行军的人经过,穿的衣服不一样,不像军爷。”有见多识广者看着远去的马匹:“怕不是朝中办事的官爷?”   一时间猜测四起,毕竟是离隋城遥远,哪里知道都城的门门道道,沿街相传的不过是猜测罢了,只是有眼尖的人发现这帮人去了镇上最大的客栈。   蒙天奇看着眼前的客栈,莫说比得过都城的客栈,就是最差的驿站也比不过,但好在一眼看进去能瞧见收拾得整齐,自有手下前去要房间。   这几天连番赶路,虽是一路没少过吃喝,却全是从简,此时他的嘴皮子都是干枯的,更起了白色的皮子,他舔舔嘴唇,压下口舌之欲。   艳阳高照,烈日下他们在百姓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蒙天奇突觉得一道炙人的目光从楼上传下来,警觉地抬头望去,几乎在同时,那窗户大开,一道身影突然猛冲下来!   从天而降的黑影令人猝不及防,蒙天奇极有经验地拐起手肘,在那人压到他头顶之时将此人抵住,高高地举了起来,大声喝道:“何人造次!”   头顶传来一阵威势之声:“压的就是你,狗贼自送上门,来得妙也!”   蒙天奇一惊,在这偏僻小镇何以有人认得出来他的身份,说时迟,那时快,身后的下属们纷纷拔刀,几乎在同时,头顶的这股力道猛然下压,蒙天奇一惊,双腿顺势下压!   强者对决往往是占据上方者为优势,此也是蒙天奇这般身手才抵得住这临空一击,此时反应过来,趁着双臂仍有力气,反抓住此人身体,大喝一声,硬生生地将此人扔了出去!   只听得砰地一声,那人狠狠地落地,却是并未在地上苟延残喘,而是就地打个滚后站起来,双眼赤红地看着蒙天奇,似与蒙天奇有深仇大恨!   未等蒙天奇反应过来为何,头顶传来一记浑厚的声音:“大胆!”   蒙天奇抬头望去,只见窗边站着一人,似是相识,再定睛一看,全身的汗毛竖起,这满面胡须,看上去身形健硕却风尘仆仆之人正是镇北侯陈天啸!   此子当年能被陈家看中从旁枝抱过来正是其小就体格惊人,且儿时开慧早,比同龄人要聪颖许多,陈慈本人精打细算,在抱养孩子一事上也是斟酌许久。   他眼光狠准不假,但也败在太过狠准,此人果真成了大器,却再能被陈家控制!   明明应该在北关的镇北侯居然出现在这洛城小镇!   蒙天奇被这意外惊得说不出话来,罕见得沉默倾刻才开口道:“侯爷,许久不见!敢问方才是何意,此人为何要袭击本统领。”   他心中有刺,陈天啸方才那一声大胆到底是呼喝得何人且要再说,分明是给他下马威!   别人认不出他蒙天奇,陈天啸岂有认不出的道理,当年陈天啸带兵离开隋城,正是他亲自相送,两人打交道不下百次,当年且都是成年男子,变化也不会多大,岂有不识之理!   纵然心头不快,想到靠冰养着的陈伯远的尸首,蒙天奇终于恢复了些许神智,再回头一看,那袭击他的人已经被属下控制住,他脸上的肉跳了一下:“松开他。”   属下哪有不从的道理,蒙天奇立马大步流星地进去,蹬蹬蹬地上了二楼,那陈天啸所住的客房已经房门大开,大有迎客之状,见他进来,陈天啸抬头:“蒙令领一如既往。”   画有留白,话亦有留白,一如既往的是何状,他却不言明。   蒙天奇面色微僵,拱手道:“彼此彼此。”   你来我往,也不过如此。   “蒙统领不伺奉在陛下身边,这般风尘仆仆是要往何处?”陈天啸说道:“看你们这行程,是南下还是北上?”   蒙天奇舔了舔干枯的嘴唇,终是从包裹里取出一封圣旨来:“请侯爷接旨!”   陈天啸的眉眼微跳,好在那胡须挡住了他的神情,眼睛里面的神情波澜不现,终是跪地接过那明黄的圣旨,口中不甘地低呼万岁,待展开圣旨,陈天啸的眼神陡然凝结!   蒙天奇见着他神色不对,默默地站到一侧,“治丧”二字是识字的人都能看得明白,允镇北侯返回都城“为子治丧”,这四个字足以让镇北侯悟过来!   丧?何为丧?   陈天啸猛然起身,威吓之势分明,分明他接到的密信称伯远被马踩伤,此事存疑,伯远心此事为人暗算,为何短短的几日内,由伤变丧!   “到底发生何事,我儿为何会死?”陈天啸双眼红透,怒视着蒙天奇:“蒙统领莫不是正要前往北关宣旨传本侯入京,就因为我儿死在都城!”   不好!这镇北侯果然伺机发作,虽有预料,时间却比预料得提前,如今仍未到北关就与他狭路相逢,不得不提前宣旨,此事也提早就被镇北侯知晓!   “侯爷息怒,世子他先是在军中被马踏伤,其后经过侯府府医医治后卧床休息,却在半夜突然情况恶化而亡,府中下人及府医已经为大理寺控制,正待追查真相。”   大理寺,提及大理寺,陈天啸的双眼越发赤红:“这么说,他们剖了我儿的尸首?”   蒙天奇只叹一声庆幸,幸好听了那左平道的话未曾动过尸首,否则这镇北侯非疯了不可!   “这正是陛下派本统领亲往北关的缘故,世子乃镇北侯府嫡亲的血脉,兹事重大,大理寺也不敢随意令仵作验尸,如今正动用冰块保住尸首,还请侯爷即速赶回都城!” 第641章 治丧   陈天啸静立无言,蒙天奇却在心里打起了小鼓,这陈天啸的举止有些古怪,本应在北关镇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接到圣旨后虽是震惊,但这震惊中却有一丝说不出来的诧异。   更不要说他的手下突然出手袭击他,似乎带着莫大的仇恨,蒙天奇细细想来只觉得怪哉。   “我儿……我儿真死了?”陈天啸敢想象,分明送着意气风发的儿子去了都城,让他伺机而动,分明他成了武考的榜眼,还被元帝留在都城封了参将,怎会!   一想到往昔能陪着自己秉烛夜谈的儿子没了,并非只是受伤,陈天啸岂能不悲!   他原本是怒的!收到陈伯远传来的信,知晓他被马踏伤只觉得不信,他晓得儿子的本事,自少年起就长在军中,岂会让马踩伤,那马都是军马,岂能随意发疯?   这分明就是故意而伤之,他想不怒都难,更何况提到周晋被杀,据点被毁,这分明是有人针对他们,伯远的受伤不过是警告,他心下怒火难平。   原本他就准备先行南下再伺机进入都城,未料到半道上就与蒙天奇相遇,他陈天啸岂是窝囊之徒,若非军需过大他尚未彻底解决,这天下早就不关萧佑的事!   他儿子丧命都城,此事他定要深究!   看着陈天啸的眸孔越来越暗,蒙天奇正色道:“侯爷为何出现在此处,若是不能相遇,我们倒是要错过,不知道误了多少事。”   这是要追根究底了,陈天啸冷冷地一笑:“无令不得入都城,但没说我堂堂的镇北侯不能去除去关北以外的地方,若是要限制本侯,还请陛下再颁一令。”   好生张狂!蒙天奇自知陈伯远之死难以善终,不得不咽下这口气:“既是如此,还请侯爷与我们一道返回都城,纵然有冰护着,这炎夏也难保尸体不腐。”   陈天啸眯起双眼,这是提醒他若是再拖延时间,伯远的尸首也难保吗?他冷哼一声:“还请容本侯书信一封回军中交代一二,北关乃东越第一要塞,军机要务不得耽误。”   “蒙统领或许不知,北漠这些年来屡屡在边境作乱,三番两次地试图越过两国边境线,本侯岂能放心离去。”陈天啸红着双眼道:“蒙统领还请自行安排,待我安置后再说。”   蒙天奇晓得不能将此人逼狠了,也不知道陈天啸此行到底带了多少人马,正愁要找时机去摸清楚,也不多说,他二人谈不上谁是谁的上峰,谁的地位更高,是以微一颌首便离去。   待房门一关,陈天啸捏紧那明黄的圣旨,眸中迸出无限的杀机:“狗皇帝,伯远之死与他脱不了干系,蒋副将!”   蒋名立马过来,看着主帅猩红的双眼,心底也不是滋味:“侯爷,属下这就快马赶回北关,秘调一队人马出来,另外……罗将军那边应也准备妥当了。”   此人不愧是他心腹,他未言语就晓得他要做什么,陈天啸闷哼一声后捏紧了拳头:“此番进都城,狗皇帝若是要对本侯下手,本侯也只好……”   蒋名眼底现出一抹兴奋之色,虽然陈天啸没有说完,他哪能不明了,当下说道:“侯爷放心,属下这就去安排,只是刚才那位不好对付。”   陈天啸闷哼一声,狗皇帝派蒙天奇来不就是为了“押送”他么,此番在小镇遇见真是险!   若是错过,他贸然到了都城附近,依那狗皇帝的性子定要趁机拿捏他,一想到此事,他太阳穴烫得吓人,他忙挥手让副将离开,自己按压着太阳穴,想到儿子之死,心下猛悸。   所谓龙生龙,凤生凤,他陈天啸的儿子与他一般野心勃勃,也是个有本事的。   伯远自请要去都城,自愿成为皇帝的“质子”,他是有底气的,隋城的据点,还有周晋的扶持,加上他自己的本事,焉能落得一个身死的结局!   方才若是震惊多些,此时悲痛的情绪更浓烈,送走了副将,门一关上,陈天啸一拳砸在客栈的墙上,隔壁的客人都被吓了一跳。   再说蒙天奇还是成功入住了这间客栈,他们杀气满满又加了银子,愣是让客栈的老板劝退了其余住客,将空出的房间给了他们。   在此处与陈天啸相遇让他大感不妙,他实在想不到陈天啸突然从北关离开的原因,尤其是想到他有可能是南下前往都城时,这种不安越发浓烈。   同样地,他也不放心呆在陛下身边的袁不期!   这种虎狼环伺的感觉尤其不妙,在入住客栈后他立马修书一封,着令两名飞龙军快马送回皇宫,陈天啸看着那两名飞龙军飞奔离开客栈,脸上显出一抹晦暗之色。   不愧是狗皇帝最忠实的狗,这就通风报信去了,身边的蒋名低语道:“可要追过去?”   追过去自是要将那两人斩于马下,以免他们给皇帝通风报信。   陈天啸摇头:“无此必要,本侯要入都城是注定之事,何必多此一事,你以为皇帝会在路上斩杀我吗?更不会,我若一死,镇北军无首大乱,本侯这么多年取信于他们岂是白来?”   “侯爷说得是,如今侯爷平安到达都城才是陛下所愿,至于入都城之后……属下定会拼死相护,”蒋名又说道:“杜泽与世子从小一起长大,方才听闻世子死讯痛哭不已。”   杜泽便是刚才生扑蒙天奇的小子,陈天啸微微闭眼,他们仅是知晓陈伯远受伤且其中有猫腻,杜泽便气到失态,如今晓得是死讯,焉能不痛不悲?   杜泽是他麾下杜将军的长子,和伯远交情甚好,伯远入都城那日,杜泽骑马送他十余里地才肯走,如今未再等到相见,只能去给伯远治丧!   明明出发前说的是进都城探望受伤的世子,他满心欢喜,如今成了送丧、治丧!   “由得他去,”陈天啸暗道自己身为镇北军之首不能涕泪横流,那便由得杜泽去哭去发泄,倒是替他也发泄一番:“你也去敲打敲打他,等进了都城,不可如此放肆!” 第642章 尸不可待   “是,属下遵命。”蒋名机敏,进都城就要玩心眼了,可不是在战场上一刀一枪这么明晃晃,杜泽这番行事后患无穷,届时需得好生控制住这小子。   再说蒙天奇在此处偶遇陈天啸,却是节省了过半路程,也不用再往那荒芜的北关跑。   如今也能安然地休整,他自然放心不下陈天啸突然南下,他差人去打听过,证明他们是昨夜来至此处,只比他们早了大半天,若不是他们快马赶过来,这帮人便要离开。   险些错过的余韵让蒙天奇仍未从方才的震惊中抽离出来,思来想去,他终是一巴掌拍到桌上:“陈伯远,一定是他通风报信。”   一名飞龙军低声说道:“世子不是死了吗?”   “他受伤后应就不平,将此事传递至北关,镇北侯定是听说儿子受伤才启程前往都城,看来他现在已经认定世子之死与陛下脱不了干系。”蒙天奇咬紧了牙关:“该死。”   马惊一事确是他一手安排,马蹄铁被动手脚也是他的杰作,但这仅是要给镇北侯父子一个警告,休要再在都城为非作歹!   天晓得被袁不期查到都城竟有镇北侯的情报据点时他娘的有多尴尬!那两个据点在隋城已经有六年之久,而飞龙军却毫无察觉。   袁不期这是当着陛下的面打他的脸,真应了那句术业有专攻,袁不期一回来,飞龙军在情况方面被衬得毫无建树,甚至可称为失职。   加上前阵子有飞龙军叛变刺杀大皇子,他在元帝面前底气不足,如今看上去竟是袁不期比他更受信任,可是,蒙天奇捏紧了手,袁不期此人给他的感觉怪异,并不可信。   奈何袁不期查到了周晋处,把大皇子之死也弄得明明白白,再加上此前南瀛国内乱的信息,都让他此番回归甚是有颜面,如今他不得不离开都城,却心中隐隐有忧。   “统领?”那属下正汇报着查来的信息,见蒙天奇竟罕见得走了神,不禁轻声叫道。   蒙天奇回过神来,说道:“你方才说什么??”   “镇北侯此行仅带了数十人,”这名属下说道:“到此镇后曾经补给过干粮,看数量是要远行,且客栈的东家称这一行人并未表露过身份,只说是行商之人。”   “鬼鬼祟祟自有所图,他们定是要去都城,又恐生出事端才要伪称行商之人。”蒙天奇嗤笑一声,此不过是验证了他的猜想罢了!   那属下见他面色严正,也不敢多说话,便听到蒙天奇说道:“我们要一路护送镇北侯平安到达都城,一路上都给我小心盯着,千万不能出纰漏!”   此等关键时刻,若是镇北侯再有好歹,陛下才真是说不清楚,此番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如今仍不知那陈伯远因何而死,但他一死,这后患无穷无尽!   蒙天奇越想越觉得头疼,挥手示意属下出去,待休整一番后再去找陈天啸,经过这会儿的缓冲,陈天啸也算是平静下来,只是眼角的微红仍能显示其悲痛。   “侯爷请节哀,此事尚有不少疑点,是以还请侯爷与我们一道速速赶至都城,也请侯爷在看过世子尸首后决定是否验尸找出真相。”蒙天奇说道:“炎夏之季,尸不可待。”   陈天啸听得最后四个字心如刀割,眼神越发显得凌厉,反问道:“依你说何时起身?”   “两个时辰后如何?”蒙天奇也想让飞龙军们好生歇息,奈何此事不得耽搁,为免路上再生什么事端,此事越快越好。   陈天啸似笑非笑地看着蒙天奇,或是常年驻扎北关,陈天啸比起当年来要粗糙不少,皮肤微微发红不说,面皮显得干躁,但眼神却比当年更要凌厉。   这人在高位或是权财稳身,或是久经杀戮之人才有杀气护体,这陈天啸是两者皆有之。   纵然是蒙天奇也不禁在心中打了个寒蝉:“侯爷有何想法也可说出来,我们共同商议。”   “只是觉得蒙统领比本侯更要心急罢了,也不知道本侯那苦命的儿子死相有多惨烈,”陈天啸皮笑肉不笑道:“能让蒙统领亲自来请本侯,又要这般赶路。”   被明着讽了一通,蒙天奇心中暗骂着对方老娘,脸上照旧赔着笑意:“陛下深知道北关之险要及危重,不敢耽误侯爷太多时间,北漠的狼子野心从未中断过。”   “陛下英明。”陈天啸说道:“本侯已经托人带回书信一封,着力安排,那帮属下多年驻守北关早就磨炼出来,就算本侯不在,他们也会尽忠职守,还请陛下放心。”   蒙天奇晓得他话里有话,这放心是永远不可能放心的,只好咬牙说道:“侯爷,陛下深知您丧子之痛,此番定会替您做主找出真凶,既是如此,我们两个时辰后出发。”   说完,蒙天奇略一欠身就走了出去,待回到自己房间,面色阴沉下来。   陈天啸可比陈慈难对付,当着他的面说到送信回北关一事,就是提醒他不要做手脚,这权高位重之人的话都要小心盘算着,里面自有另一番深意!   另一边,陈天啸坐在窗边,微微闭上了眼睛,杜泽方才发泄了一通,此时红着眼睛不敢说话,倒是蒋名要镇定得多,杜泽至此刻仍不信陈伯远已死,直到看到圣旨。   “交代下去,所有人休整,两个时辰后出发,前往隋城。”陈天啸看着红了眼的杜泽,说道:“你且收拾好心情,到了隋城听我们命令行事,不可再冲动。”   已经被敲打过一番的杜泽点头应下,如今他父亲留在北关照管大局,他则要跟着侯爷去接世子,一想到陈伯远临走时和他说的话,他不禁又红了眼。   “阿泽,老天爷让我投胎在镇北侯府就注定要搅风雨,父亲在军中德高望重,我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比过他,只有去都城有一番作为才能让父亲肯定我,让众军肯定我。”   “只有这样的侯世子才扛得起大任,阿泽,等我功成名就归来之时,便是你也飞黄腾达之时,都城的洪水猛兽又有何惧?” 第643章 暗箭   曾经世子爷的意气风发仍在脑海中浮现,纵观陈伯远这一生,他出生时便是含着金汤匙,一出生其父就为他请封了世子,可谓是顺风顺水。   偏他有位才干与野心不一般的父亲,想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谈何容易?   他一边替父亲的成就开心,一边也试图超越父亲的成就,可在北关,他永远只能活在父亲的影子下,在将士们眼中他只是陈天啸的儿子,投胎技术好罢了。   都城的洪水猛兽世子爷说不怕,可结果呢,如今传来的是他的死讯,都城的洪水猛兽最终吞噬了意气风发的儿郎,杜泽不禁握紧了拳头,伯远怎么就会死!   杜泽埋下头时,陈天啸低语道:“下去吧。”   “是,侯爷。”   两个时辰后,三合镇的百姓看着两支人马汇合在一起,匆忙离开了本镇最大的客栈,徒留那客栈的东家握着两锭沉甸甸的银子在那里乐,后来的那帮人未住店就给了银子,大方!   两队人马各自为政,一路上交集不多,始终保持在镇北侯在前飞龙军在后的格局。   只有在停马休息时,陈天啸才会与蒙天奇聊上几句,两人颇有默契地只字不提陈伯远的事,只是说起朝中的一些变化,比如南瀛会谈以及加税的风波等等。   “陛下未曾增加赋税,实乃百姓之福,这赋税实乃一牵之以动全身,是国本之基础,自是不能随意增加,民间骂声不断,恐怕史书上也要记上一笔。”   陈天啸淡淡地说完,蒙天奇干笑了一声,陛下是没有提税,但在秦风的帮助下狠狠地宰了权臣一通,义卖之后,洪公公挨家挨户地去收了银子,全都充了国库。   这一笔下来可是让国库好好地填饱了肚子,但陛下却并未特别开怀,喜悦仅一时罢了。   冷静下来的陛下立马就想到为何这些权臣会如此富足,其实人都心里门清儿,他们的银两哪来的心里门清,袁不期和红羽楼的春娘往那里一站,两人的意义其实摆在那里。   在座的不少老臣认得出来袁不期,虽是不知晓此人以前到底是何人,但此人是干什么的门清,还有春娘,春娘一出来,那些权臣的脸色都陡然大变,那天能不给力?   陛下听了秦风的话不再增加商税,为的是自己在民间的声望,几百年后的史书提起来,陛下的骂名能少一些:“侯爷说得是,如今民间对陛下及各位大人都是赞誉之声。”   陈天啸只是笑了笑,并未出声,手拿着水壶狠狠地灌了一口!   赞誉?这赞誉恐怕只是都城百姓吧,身在富足之地,看到的只是他们眼中的东越,何曾走出都城瞧瞧外面的光景,都城百姓本就有些优越感。   他们接收到的信息大多是皇帝想要他们知道的,义卖之事是皇帝与权臣之举,为何传到民间,若说没有推手,谁信?偏这些百姓就吃这一套,对皇帝大加推崇,信服得很。   从蒙天奇这里听到元帝的“义举”,陈天啸心内满是嗤笑,他在北关,原本据点未被剿除前,收到的信息是现在的数倍,现在除了一条暗线仍未被除,其余据点皆被毁!   秦风此人他是知晓的,伯远对那锦华公主有些不可说的心思,他身为父亲岂能不知,原本与皇后商定好用甄选驸马一事让伯远重回都城,就是这个秦风半道杀出来坏了事。   现在想想,此人突然冒头恐怕是锦华公主故意而为之,只是在甄选中获胜才是此子的本事,伯远输在锦华公主的计谋中,也算是败在秦风手下。   这口气,伯远一直没有咽下去,此番去都城,他也料定伯远定会去寻那锦华公主,只是未料到锦华公主会身死,而伯远也去了!   陈伯远甚至恶毒地想,若对方不是皇家女,两人都已经身死,他定要替伯远成个冥婚,让他死后得愿,有何不可!   两人各怀心思,陈天啸又思虑若有自己登位的一天必定先进行赋税改革以此来拉拢民心,却未曾想若是他登位,必定是一番战乱,内乱之后国库岂能还是充盈之状?   蒙天奇的双眼却是环顾着四周,唯恐生变,不知为何,自打从三合镇出来,他总有种不安的感觉,此时这片密林离官道不远,不少行人都在此处纳凉暂歇。   只是他们周身的气势太足,一看就是不好惹的样子,行人们都自动自发地离他们远些。   离得远倒也罢了,眼见得这边领头的两位似乎话不投机,四周的行人匆忙收拾行李离开,不愿与这两尊煞神呆在一处,蒙天奇看着逃一般离开的行人倒是没什么表情变化。   倾刻过后,他们也翻身上马继续前行,两帮人马似有较劲之意,不过是翻身上马,却是各自绷住了劲,力求上马时要利落,姿势要好看,这较劲的气息浓厚了许多。   若要说气势,自然是衣衫都整齐划一的飞龙军更占优势,反观镇北侯数人因是秘密出行,不过是普通的便装打扮,莫名地就矮了一筹,陈天啸心底窝了一团火。   本就因为丧子之痛而心神不宁,莫名地被飞龙军如此将军,心底更是不快,原本应该精神抖擞的镇北侯心神恍惚,上马之后仍未回神。   恰在此刻蒙天奇听得一声风破之声,一枚利箭从林中深处射出来,待他看清之时,那利箭竟是朝着正想事情入神的陈天啸而去!   此危急一刻,蒙天奇来不及多想,怒喝一声“小心”,只是已经来不及扑马前去相救,只得抽出腰间弯刀狠狠地掷过去!   短兵相接,蹭地一声,那箭终是被弯刀打开,陈天啸耳边一阵微凉,终是回神!   “娘的,有暗算!”那蒋名大喝一声,拔出刀来:“护侯爷!”   话音落下,无数只箭支从密林深处再次射出,众人忙拍马避过,那蒙天奇更是拍马飞身往前,身子倏地下弯拾起自己的弯刀,一枚箭擦过他的身体,嗖地射中了镇北侯的右臂!   他不禁出了一身大汗,是不是若非弯腰拾刀,这箭支射中的就是他了! 第644章 猜疑   只是他虽未中箭,却是心中一紧,他们在明,对手在暗,一时间竟是被弄得狼狈逃窜,骑马显然目标太大,毕竟是经验丰富,一个个翻身下马后将自己掩在树木之后。   那镇北侯挨了一箭,好在未中要害,只是有两人却没这么好运,一个被箭射穿了胸膛,一人被箭支射中脖颈,两人掉马后短瞬间便没了气息!   蒙天奇咬咬牙,陛下令他护镇北侯入都城原本是为了防止镇北侯出乱招,可在这半道上还有何人暗中埋伏,莫不是前朝之人?   念及此,他双目欲裂,再往那密林看进去,那箭支倒是消停了,但里面毫无动静,他心下一紧,暗道他若不能进去看个究竟,这陈天啸不知要如何多想。   “来人,随我进去看个究竟,看看是何歹人敢暗算我们,你们留下来给侯爷处理伤口。”   蒙天奇立马站起来,带队朝密林深处走去,他们谨慎万分,弯刀横在胸前,耳朵耸动,突然听到风声,他一跃而起避过,挥起弯刀将疾弛而来的箭支一刀斩断!   那箭一分为二落地之时,树林里响起一阵低低的哨音,哨音绵长,待蒙天奇率队杀向那声音传来之地,那里灌木的枝叶仍在摆动,现场却空无一人,人员早就遁走!   蒙天奇心下发麻,四处寻找这帮人留下的痕迹,除了湿润的地方留下半枚脚印,竟是无迹可寻,他不禁红了眼,陈天啸损失了两名手下,他自己又受伤,这事可说不清楚了。   “到处搜搜看,看看能否找到线索。”蒙天奇活动了一下手臂,方才为了斩断那箭支,他可谓动了全身的力气,如今飞龙军全员无事本应高兴才是,可如此哪能如此。   受伤的是镇北侯,死的是镇北军,他飞龙军全员无事,此事反而不妙!   一番搜寻过后,属下一一来报,并无发现异状!   那伙人来得极是隐秘的,撤退时更是迅速,且箭法超绝,否则陈天啸也不可能中招,到底是何人坑害于他们!   顾不得多想,蒙天奇收起弯刀:“撤!”   另一侧,陈天啸的伤已经包扎完毕,那杜泽本就通些医术,处理这种外伤不在话下,只是那蒋名面色沉沉,看着死去的两名部下眉头皱得极紧。   “侯爷,一会儿蒙统领若是空手而归,这事情绝不可能善终!”蒋名气怵怵地说道:“我们赶路几日一直平安无事,为何与他汇合后便遭暗算,且折损的皆是我们的人!”   这一点不由得他们多想,飞龙军固然训练有素,他们镇北军又岂是吃素的,与北漠军队真刀实枪地干了多少回,岂是这么容易中招的,对方不过是占个“偷袭”的便利。   若无事前知晓他们会从这里经过,如何提前熟悉此处地形,提前埋伏?!   陈天啸毕竟是久经沙场之人,看得出来那支箭本就是冲着他来的,且是对着他的要害来的,这分明是想要了他的性命,若非他躲避及时,性命就要让人取了去。   蒋名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是以在蒙天奇率队归来时,见到的便是面色不虞的镇北侯!   “侯爷的伤可要紧?”蒙天奇暗自骂了一声娘,硬着头皮说道:“我等前去追查杀手,对方应是事前埋伏,且对此地地形十分熟悉,瞬间撤散不得果。”   “自是应该如此。”陈天啸看着受伤的左臂,冷哼一声道:“幸而受伤的只是左臂。”   何为自是应该如此,蒙天奇的眼皮一跳,说道:“本统领受陛下旨令护侯爷入都城,保护不妥自是失职,待入都城后自会向陛下请罪!届时该如何罚,本统领都认了。”   可惜此话并不让陈天啸满意,此人就是皇帝亲信,能如何罚,若是此事就是他们所为呢?   今日若是得手,他镇北侯再无人,镇北军会如何?   陈天啸眼底迸出一抹恨意,丧子之痛尚未过去,他们若敢对他下手,那便是自寻死路!   在他离开北关之时就已经交代下去,若是皇帝不顾北关安危意图对他下手,那镇北军便杀回都城,届时哪个有本事登上那位置,哪个便去坐,横竖他死了,也要让皇帝难坐龙椅!   “蒙统领言重了,依本侯看,如今最不想本侯出事的恐怕就是统领了。”陈天啸站起来,两人身高相当,彼此气势都有些威迫,正面对上,两人不约而同地提高了气势,不甘示弱。   “正是,侯爷若是忍得住,我们不妨继续赶路,今日之事来日方长,定不会饶过那帮趁机作乱之人。”陈天啸怀疑飞龙军暗算他,自己还怀疑陈天啸自导自演!   蒙天奇捡起地上的箭支,眉头皱起,这箭看上去毫无异常,不过是普通的两翼箭。   这两翼箭中间为脊,后有两翼,此箭破入皮肉后虽能取出箭头,但拔除时必定扯下皮肉,是以在没有抗生素的古代极易埋下祸根,常能听说有因箭伤复发而亡者。   此箭为新箭,看上去像是刚锻造出来的,上面没有任何标识,也是,敢行这刺杀之事,必定不会用官方铸造的箭支,再一细看,蒙天奇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此箭的打磨水平比兵部出品的更要好,哪里会有这么好的匠人,难道不成,蒙天奇的目光转移到陈天啸的脸上,镇北军私下有铸器?   不知为何,陈天啸自导自演的嫌疑在他心中又重了一些!   两人面面相觑,均从眼底看到彼此的不信任之色,陈天啸面色怒沉,终于转身道:“带上他们的尸首,一并入都城!”   蒙天奇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番,终是未阻止,此事若是放在飞龙军身上,他也不会让兄弟暴尸荒野!只是这刺杀之事明摆着是有人故意栽赃,若不是陈天啸自导自演,还有何人!   留下一地狼藉与血,两队人马终究是在沉默中继续前行,受伤的陈天啸并未缓上几分,反而快马加鞭,方才的惊马也被找回来,两具尸首驮在马背上,令人惊骇! 第645章 飞虹箭,凤羽箭   蒙天奇憋了一口气,却是不得不忍下去,直到两队人马奔得远了些,那密林远处的一处山洞里才走出一队人马,为首的是那栖落山庄的庄主夫人容莹安。   站在她身边五大三粗且留着光头的男子正是那被称为野僧的男子,容莹安手中还握着一张弓,她一袭劲装,身后背着剑筒,整个人英姿勃然,嘴角含笑。   野僧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夫人的箭术,低叹道:“我只以为柏家轻功天下无敌,没想到夫人也深藏不露,一手箭术出神入化,方才原本就未想着取镇北侯的性命?”   “北关局势紧张,他固然可以死在这里,但北关大乱后北漠必伺机而动,第一个遭殃的还是边关百姓,我既见过血流成河,如何能再让无辜百姓受死遭罪。”   容莹安说道:“何况,活着的镇北侯平安到达都城方能与那位一较高下,我等另有要事要办,此番他遇刺,虽是保命却要思忖思忖是否萧佑害他,此一回,他二人必定狗咬狗。”   听夫人称呼元帝名讳毫不客气,野僧诧异不已,这也不怨他,他虽是从军中委屈离开,但毕竟皇权最高,从军之人有忠君之心常见,对皇帝的敬畏之心仍在。   “他二人狗咬狗,方有我们可乘之机,所以此人必须活着。”容莹安十分自在,若她想取陈天啸性命,方才他必定不会只伤了手臂。   除去她以外,所率之人都佩着弓箭,此时人人振奋不已。   方才看着大名鼎鼎的镇北军与飞龙军仓惶而逃,别提多痛快!   容莹安抽出一支箭,再度抚着箭身,对野僧十分赞赏:“此箭竟比以往所缴的兵部箭支更精巧,可惜军中竟不容你这等人才。”   野僧闻言心中一喜,心中也有些许怅然,昔时耿耿于怀如今也不能释然:“多谢夫人赏识,此为最普通的箭,今日对付他们足矣,接下来我还有另外两种箭支需得打造。”   “一为飞虹箭,此箭尖为三棱状,长一尺六,可两用,可为弓用,也可为弩用,若是臂力大或用弩射出,此箭可贯穿人的身体,必致死无疑,杀伤力比普通箭支要大得多。”   “二为凤羽箭,两翼经过改造为倒刺钩,比如今的形制更复杂些,但需得用强弩来发射,射程可致三百步开外,其算是在如今的两翼箭形上改造而来,射中后既难拔除。”   容莹安听得兴起,这两翼箭拔除时就要脱皮带肉,改造后居然还能不能拔除,那得勾入皮肉多深才能办到,一时间也憧憬不已:“果真可以办到如此?”   “我曾经在军中提出改造之意,可惜不被采纳,上峰更以为我想夺取功劳,是以从未给过我陈明的机会,多亏夫人给予我这次机会,能让我大展身手且不设顾忌。”   “如今我才有人力、物力可以做出新型的箭支,至于那弩,我也在研究之中,务必想出让射程更远、更精确的弩来。”提到改造武器,野僧的眼睛里似有光。   方才见到容莹安拉弓射箭有如神助,更激化了他奋起之心,只是,容莹安挥退其余人等,双手背在身,若是野僧细心的话,便能发现她虎口处的小肉是一条一条。   只有精心练过虎口处肌肉的人方能至此,容莹安生得貌美,总是让人先入为主,以为她是那种手不能、肩不能挑的人物,谁能知晓她也是从小苦练的主。   “你来栖落山庄这么久,进了武器行这么久,也知晓我们在做何事,为何从不问问我们将来会如何?”容莹安他们已经熟练地穿过密林,改由另外一道从这里离开。   野僧并未多想,反问道:“我如今孤身一人,军中已无容我之处,已经流落他乡,再度从军也不可能,我这一身的抱负未有施展之处,如今好不容易得一趣处,管那么多做甚。”   “夫人今日带我前来也是坦率,我岂有不知之理。”野僧说道:“方才那些人是镇北军与飞龙军,可见夫人与朝堂那位水火不容,对镇北侯更是不喜。”   “我一野僧,以后庄主与夫人去往何处,切莫忘记我就是。”野僧极是爽朗:“请夫人放心,只要能给野僧一个得偿所愿的地方,天涯海角都随了去!”   容莹安嘴角弯弯,微微点头道:“那便说定了。”   话音一毕,已经到了拴马的地方,她率先跃上马,身手利落到让野僧也一阵惊叹,虽是不知她为何与柏庄主结缘进入江湖,但从夫人拉弓身箭的姿势来看就是行过军的人。   以前在军中也未听说过有女将,更不要说还与陛下有过交集的,这念头也只是在他心中一闪而过,管它这么多作甚,现在在武器行简直痛快!   容莹安带人暗算了一把镇北侯,想来是成功挑起了陈天啸对萧佑的疑心,随即赶回洛城,自从萧令瑶在庄园住过以后,她也更常住在那庄园,无非是要回想与女儿短暂的相处时光。   她与女儿分离这么多年,也不过几月短暂地相逢,她不曾像别家母亲那般对女儿关心备至,更没有像别的母亲那般为她筹谋婚事,挑个如意郎君,替好谋划余生安乐。   在她缺席的时间里,一双儿女被卷进旋涡,深入都城,步入皇城,走向她绝不愿意他们去往的路,凝儿更是不得不挑了假夫婿,成了一次婚。   这些,尽是遗憾,好在那婚虽假,却得真心人,凝儿到底是比她幸运些,想到这里,容莹安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今日一助,愿他二人在都城能顺利些。   野僧等人则是返回兵器行,一袭劲装打扮的容莹安一进庄园,便将箭筒与弓交予丫鬟,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向花园,还未到卧房,便有一道身影闪了出来。   “夫人,回来了。”   柏江手执一碗燕窝粥,脸上满是笑意,容莹安一顿:“你怎知我何时回来?” 第646章 是敌是友   “夫人箭术无双,要伤那陈天啸有何难?我估一估时辰就让厨房提前准备好了燕窝粥,请夫人享用。”柏江暗道自己当年也就是趁火打劫才抱得美人归,要不然死在她箭下了。   容莹安长叹一声,倒是顺手接过燕窝粥,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我出生那年,祖母替我寻国师看相,彼时那位大师言我此生情路不顺,一生坎坷,晚年才有福可享。”   “胡说八道!”柏江一听就怒了,忙说道:“你现在就没福气了吗?”   对上容莹安茫然的眼神,柏江一阵心虚:“夫人,我知错了,知错了,看在一双孩儿的份上,你就原谅我吧,当初我见色起义趁着你头疾之时趁虚而入,哄了你与我做夫妻……”   “你可知我心中有人?如若顺利,什么前朝今朝都与我无关,我们会将前朝旧人安置去一处无人知晓的地方,让他们可以在那里安居乐业,我则会换个身份与他共度余生。”   柏江只晓得她与皇帝的纠葛,突然间听说她有心上人,心中又苦又涩,还有些酸:“谁?”   “他已经死在皇帝的暗算之下。”容莹安说道:“萧佑害了他,你可知我清醒过后知晓自己竟又与你有了孩儿,几乎羞愤欲死?”   她的语气颇是清淡,但神情并不让柏江轻松,皇帝也好,他也好,怎么拼得过一个死人?   “死者已逝,活着的人总要往前看,”柏江叹了口气。   容莹安没有说话,默默地看了他少许,说道:“你可知我现在未曾离开栖落山庄,除了因为孩子,也因为看中你栖落山庄可助凝儿与秦风一臂之力?此为利用?”   “夫人,话说明了就没意思了,我柏江虽不知你从前爱慕之人是何许风骨,但也自认为是个聪明人,否则如何坐上这庄主的位置,如今不过是你情我愿。”   “为了夫人与栖落山庄,我是甘愿利用,更不要说我还是他们的父亲,也要承担起父亲的责任,狗皇帝若是知晓你我的关系,山庄上下难活命,秦风那船我是非上不可。”   容莹安看向手里的粥,心内终是起了一丝涟漪:“柏江,若不能成事……”   “一家人整整齐齐最好,如若不能,你们在我后面站着,我给你们顶着。”柏江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几时愿意放下,我等到什么时候,我也得好好惜命,起码要比皇帝活得久。”   容莹安叹息一声,终是进了房间喝了粥,这才言归正传:“这次得知晓陈天啸的动静得以靠镇北军早些年埋下的钉子,重新联络上后便重新启用。”   “陈天啸是秘密出行,此人能知晓得这么清楚,看来这些年在镇北军里发展得不错,起码是陈天啸的亲信。”柏江敏锐道:“此人如今是何身份?”   “已经是陈天啸麾下三员干将之一。”容莹安说道:“凝儿传来信,前朝定国公等人一直未曾放弃,如今定国公与孟女官潜入五皇子府与寒儿为伍。”   “其余人等,苏越安以身伺虎,自愿被大理寺所捕,以死离间萧佑与陈天啸,其余人等则撤去了北关,准备盯着镇北军的一举一动,恰逢我与那位重新联络上。”   “如今那位已经与他们对接上,北关的网倒是铺开了。”容莹安谈笑间颇是大气,似乎轻描淡写,柏江却知道要在镇北军中埋下钉子谈何不易,她多年前就开始布置。   不仅如此,如今跟在萧令瑶身边的那批暗卫也由她一手带教出来,他也是运气好,若非当年夫人被人追杀误伤了头部,岂能由他占了便宜?   如此一想,柏江顿时汗颜!   “夫人大义,不愿连累百姓受苦,虽要对付镇北侯,但也不愿意北关失守祸及平民。”柏江由衷地说道:“苏越安挑拨在前,你暗伤镇北侯在后,这样一来,他们已经互相猜忌。”   “对了,秦风传信过来,凝儿弄死了镇北侯世子,不过这罪过怕是要栽到皇帝身上,这一来二去来往的,镇北侯入都城后可是有得瞧了,秦风那边可得抓紧时机。”   柏江只觉得情势一片大好,他这边与秦风的书信往来十分频繁,得了那套暗话的帮忙,两人可以说是无话不说,什么情况均在其中。   “并非如此。”容莹安却不觉得乐观:“如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个袁不期,此人甚是厉害,一上来就铲除了镇北侯的耳目,若不是他略留了一手,夺走陈伯远性命的就非凝儿。”   这其中缘由倒也好说,紫吾卫忠于陛下,袁不期便不会杀了陈伯远给元帝增添麻烦。   毕竟元帝也只敢惩戒不敢动杀手,就怕激怒了镇北侯,原本就想反,这一逼可能正合了对方的心意,是以,容莹安对这位袁不期的心绪有些复杂。   “多年前我有孕在身,险些遭了毒手,恰是这位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放了我一马……”   柏江闻言一惊:“你所说的可是这位紫吾卫的统领袁不期?”   “正是此人。”容莹安说道:“当时那帮人身穿紫衣,称此人为统领,如今与秦风他们所说倒是对上了,说起来,我能活着遇到你,此人倒有功劳。”   “那这人到底是敌是友?”柏江听得一头雾水,彻底迷糊了。   容莹安沉吟道:“武安侯夫人言此人曾被元帝冷落数年,我估算了一下时间,恰是我携孕逃离那一年,恐是这件事情触怒了元帝,从此不得重用。”   “许是一时之念,见你有孕在身不忍下手,结果倒是被皇帝坑得多年不得志,如今一朝被重用,你说此人再想到你何心情,悔是不悔啊?”柏江笑问道。   “此人极难对付,秦风他们需得提好心才是。”容莹安答非所问道:“你与秦风通信也需得更谨慎些,此人的底最好摸清楚,若是不能,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容莹安终是将那碗燕窝粥喝得干净,拿着空碗走出去的柏江哼起了小曲儿,在拐角处看到坐在木栏杆上笑意盈盈的柏泽远,他立马闭上嘴巴,还复成严父模样。   柏泽远早习惯父亲在夫人面前耍赖的样子,嗤笑道:“父亲今日可得了几句好话?” 第647章 重返都城   “废话,夫人她岂是寻常女子,我二人在一处自是商谈大事。”柏江心里痒痒的,他哪里不想拉拉小手,像从前那样抱抱她,可现在两人间隔阂未除,他哪敢。   再想到刚才容莹安称原本有意中人,只是那位遭了元帝的毒手,他心里一时酸涩无比。   让他和皇帝比,他敢,和一个已经故去的男子相比,他怎么比?那人一死,留在她心里的全是好的一面,坏的一面都成过往,他不禁颓然道:“你弟弟们呢?”   “他二人正在习武,不敢过来打扰父亲与夫人。”柏泽远说道:“父亲也该好好努力,几时能让孩儿再称夫人一声母亲?”   自从容莹安想到过往,他的身份便变得尴尬,一时间也不能再像儿时那般叫她一声母亲。   柏江拍拍儿子的肩膀:“你如今也大了,此番救你阿姐出来便是大功一件,夫人她心中有数,只是到底心中郁气难消,你放心,将来我们一家人必定整整齐齐。”   “阿姐与秦风此番同回隋城倒是整出不少动静,阿姐身边有我们及夫人的人护着,儿子倒也放了一半的心,不过……”柏泽远突躬身说道:“儿子也想去都城。”   “你说什么?”柏江听了直摇头:“疯了不成?那左平道紧盯着你阿姐与秦风不说,那元帝麾下如今多了一人,此人极难对付,你安心留在洛城,静等时机与秦风他们接应就好。”   柏泽远一思虑,心下虽然惋惜,终是不敢贸然前往都城坏了秦风大计,唯有叹息。   天下之大,他也想出去闯荡一番!   容莹安所为其后通过密信传往隋城,收到信件后的萧令瑶正在火盆前焚着纸钱,面前的香炉里三柱香快要燃尽,芸姑说完密信内容,惊喜道:“夫人宝刀未老。”   “我的箭术也是幼时由阿娘教导,可惜多年未练有些生疏,阿娘如今是捡起来了。”   芸姑知晓那镇北侯中了箭要带伤入隋城,心下欢喜,他们收到信也需要时日,估算一下时间,明日或后日陈天啸就有可能抵达都城,此事已经在隋城传开!   萧令瑶听完未有说话,双掌合什嘴里默念着经文,芸娘知晓她在替亡故的旧人们诵念,一时间也沉默,自打杀了陈伯远,小主子的心绪平静了许多。   不过一日后,镇北侯入都城的事便从传闻转为真实,城门处礼部亲自相迎不说,就连元帝身边的大太监洪公公也来了,这阵势倒有些迎接外宾的意味。   陈天啸一路骑马奔波与受伤的缘故,脸色自然好不到哪去,看在众人眼里自然而然地解读为他因丧子之痛而面色惨淡,却不知他这几日下来,悲痛少了些,恨却炽烈。   抬头看着久违的城门,陈天啸握紧缰绳,眉宇间的戾气越发浓烈。   当年离开时仍算风光,如今归来却是治丧,路上还被不明人士伤了手臂,不论是伯远之死还是他无故受袭,这两件事情都要再推敲推敲,面对洪公公他也难有好脸色。   人家死了儿子,这副样子也在情理之中,洪公公给自己一番告诫后说道:“陛下知晓镇北侯奔波劳累,特派咱家前来传话——镇北侯暂且不用入宫,先返回镇北侯府要紧。”   “多谢陛下体谅。”略一沉吟,陈天啸终是保持理智翻身下马叩谢皇恩,只是低头一叩 时,眼底的猩红几乎快要藏不住,好在抬头时才掩了去。   他身后的杜泽与蒋名分跪在他后方左右,早在刚才就打量过城门口的布置,看上去竟是与之前无异,属于正常的布防,杜泽离开都城的时候年纪小,对隋城的印象已经相当薄。   蒋名则要记得清晰些,再回到繁华都城,心中不可谓不惊,短短的数十年间,只是略一窥视,便可见城中较数十年前更华丽,街道也更平整,在附近围观的百姓似十分富足?   都城不愧是都城,再想到北关贫苦的百姓,蒋名心中暗道无人不愿意在富庶之地生活!   洪公公见这位侯爷也算是遵从,也不去计较细节上的事,欣慰道:“侯爷先归府中,咱家这就回宫中复命,想必不久后便会与侯爷见面了。”   侯世子之死终究要放到台面上不是,洪公公见陈天啸的脸色又肃然了些,赶紧撤了。   陈天啸入了城,打发走礼部的官员,立刻上马回镇北侯府,沿途的百姓早听闻这位镇北大将的威名,见他驰骋的模样果然名符其实,一路上倒也呼声不断。   若无亲子死亡之事,陈北啸自是受用的,可惜百姓的欢呼也勾不起他高涨的情绪,直至来到镇北侯府前,见到在府外看守的人,眉间更染戾色。   一人从府门中迈出来,一见到他便前来拜会:“在下大理寺卿左平道,恭候侯爷多时。”   “左家的小子?”陈天啸记得以往大理寺卿并不是眼前这位,看他年纪不大,却升迁得如此快,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个左家了:“步步高升,左家门楣有光。”   蒙天奇一道前来,一行人风尘仆仆,却无人敢喊歇息,见到左平道,蒙天奇好歹松了口气,刑案归大理寺主管,他能护着镇北侯活着返回都城也能向陛下复命了。   左平道依旧是那副冷漠的模样,只是态度比平时对别人要恭敬些,毕竟世子之事棘手。   寒暄结束,陈天啸飞速地步入府中,府中下人原本就不多,跟着陈伯远来的最得力的周晋没了,剩下一个管事还算是老熟人,一见到他来,立马扑通跪下了:“侯爷恕罪!”   世子没了,他们这些在跟前伺候的下人都得不了好,被打杀都是应该的!   人皆有求生之欲,这管事一跪 ,府里上下所有人都跑下了,高呼着饶命,陈天啸的眼皮狂跳,顾不得左平道与蒙天奇还在左右,哑着嗓子道:“世子在何处?”   入府连口水都未喝,陈天啸便踏入了陈伯远的卧房,刚到门口,那门未开之时就能感觉到丝丝的寒气从缝隙里往外透着,炎夏之季,人尚未进门就先透心凉。 第648章 一念之间   陈天啸微微闭了一下眼睛,睁开后一脚踹开门,刚才还是丝丝缕缕的凉便铺天盖地扑到他的脸上,渗进他的衣衫里,然后便是触目的冰块,还有床榻上的尸身。   就算是半道上汇合又快马返回都城,尸首毕竟是死物,在冰块保护了这些天后,到底是生出了些尸斑,死相比刚开始要重了些,陈天啸的心肝绞痛,他的儿子啊!   从小就与他一般性子,意气风发又野心勃勃,天性里有着掠夺的本性,这是他的嫡子,也是最像他的孩子,他寄予厚望的孩子!   床榻上的陈伯远再不会露出那种聪明的神色,自信又时而怯懦,他如何不知这孩子活在他的阴影里,自大又自卑,他要来都城,那便来,在这里好生地磨炼一番才可脱胎换骨。   可是,他如今没了气息!   陈天啸一步一步走向床榻,仍是不敢置信地将手指放在儿子的鼻间,不说呼吸早就没了,尸身因为床榻上堆满了冰块而变得冰凉。   左平道为保住尸身,冰块时时更换,这些天运冰车来来往往招来无数非议,左平道不以为然,毕竟这是陛下默许的,别说耗冰了,事关镇北军,就是耗的是金子又如何?   如今看到镇北侯这般表现,左平道更以为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尸首。   陈天啸眼底的悲痛持续了许久,在找回理智后一把解开了陈伯远的衣衫,从头到脚打量着尸身,被踩踏的痕迹还在,腿部被割伤的伤口尤其骇然,但这些,都不应该致死。   在沙场走来的人对伤情了解,是透了骨的。   “侯爷,世子的尸身一如之前,未得侯爷允许大理寺不会贸然验尸,只是死因一直未定,如今侯爷来了,不知可否允大理寺将尸首带离?”左平道说道:“探求个明白。”   陈天啸微微闭上了双眼,死者为大,人都要求个全尸或落土为安才是吉利,若是不能,足以令未亡人终生愧疚,但若不验,表皮的伤却不足致命,也未见明显中毒迹象!   验与不验,现在全在他一念之间!   再说与陈天啸一起进来的还有杜泽与蒋名,杜泽悲痛过一回,如今亲眼见到发小的尸首反而说不出话来,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尸身,心底到底涌出一丝不甘。   扑通一声,他跪倒在地,埋首悲痛道:“请侯爷让世子走得安心,务必要寻个真相,末将恳请侯爷允了验尸,给世子爷一个公道!侯爷!”   说着,他便重重地叩了好几个响头,每一下都叩到底,听这动静就晓得叩得力道不轻。   蒋名则面色难定,这验与不验都有道理!   左平道与蒙天奇对视一眼,决定权如今在陈天啸手中,他若不验,那便直接商量后事就是,此事如何,最终不过是找个替死鬼罢了,两人皆是老狐狸,左平道早猜到其中缘由。   最有可能经手此事的除了蒙天奇也没有他人了,蒙天奇才叫一个纠结,此事经他一手安排,本是简单的惩戒却落得如此结果,他倒是想验,败也要有个缘由!   “依左大人所言,觉得如何?”陈天啸突然看向站立在一侧的左平道,径自问道。   猛然间接到这个烫手山芋,左平道的神情还算自然,幽然道:“本官乃是大理寺卿,自然是希望生死分明,若有疑点便要查个究竟,既是外伤不致死,便有内因,便要查明。”   “此是本官身为大理寺卿的立场,但若是站在侯爷立场,不得不思虑多些,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平,本朝不说,历代都是以留全尸为好,若是验,必有破。”   左平道断然道:“于公,需验,于私于情,尊重侯爷所思所想。”   这话真是说得绝妙,杜泽不自禁地打量了一眼这大名鼎鼎的大理寺卿,明明是传言中的活阎王,刚才这番话却是有情有理,令人心中一热。   陈天啸回味着左平道的话,弯腰伸手抚向儿子冰凉的脸,突见到他眼睛只是微闭,仿佛还要睁开眼睛一般,便是心如刀绞,这莫不是死不瞑目?   他伸手轻轻一抚,陈伯远的眼睛才彻底闭上了,若说刚才还有一番纠结,见到儿子半睁不睁的双眼,终究是下了决心:“既然有疑,还请左大人费心!”   左平道与蒙天奇交换个眼神,便呼喝道:“来人,请世子爷至大理寺!”   半柱香后,一辆运尸车载着一副临时的棺材驶向了大理寺,棺材里填满了冰块,目送着车辆离开,陈天啸咬紧牙关,目光不善地看向府外,飞经军与禁军竟还守在府外。   “蒙统领,本侯已经归府,我儿尸首已经运去大理寺,镇北侯府也无需劳动诸位,这些时日辛苦了。”陈天啸一个眼色过去,蒋名将几锭银子交予蒙天奇:“请诸位饮茶。”   蒙天奇的眼皮子跳了跳,直觉被人扇了一耳光,这几锭银子虽有几十两,但对这么多人来说无异于打发叫花子,这姓陈的根本无端羞辱于他们!   “侯爷客气了。”他要是收了才是王八犊子,忙甩开蒋名的手:“我等不过是替陛下效命,侯爷无需如此,若无其它事,本统领也该回宫复命。”   他顿了顿,看到陈天啸的右臂,说道:“太医一会儿就到,势必要替侯爷重新包扎。”   所谓以德报怨也不过如此了,对方以几十两银子羞辱于他们,他却要回宫请命替对方叫太医,好在这趟旅程顺利结束,以至于走的时候有些迫不及待。   镇北侯府又恢复了平静,陈天啸突然一屁股坐到陈伯远的榻上,也不去计较此处刚刚放了不少冰块,榻上有些湿,还堆了些防潮的草木灰。   在外面八面威风的镇北侯此时突现老相。   元帝在宫中并不踏实,已经来来回回转了许多圈,洪公公先来报,蒙天奇又入了宫。   蒙天奇事无巨细地将所有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元帝事前得了他们偶然遇见的讯息,却不知他们后来遇袭的事,听完后脸色顿时难看。 第649章 你来我往   “陛下,此是对方所用之箭,臣看了,制作得极为精细,但不像兵部出品,更无任何标识,有可能是私自打造,工艺精湛,箭式却无什么特别。”   蒙天奇呈上箭支,低声说道:“此事不妙在镇北侯似乎心生嫌隙,言语中暗示与……陛下有关,遇刺后曾经出言不逊。”   砰,元帝一拳砸到桌上,出言不逊?!   “他镇北侯在隋城设有情报据点不说,还敢暗杀皇子!”元帝的怒火腾腾而起:“胆敢追杀前朝臣子谋求前朝玉玺,他意欲何为?”   “若非朕顾念着北关安危,忌惮着他手中大军,何至于此!朕少了一个儿子,可朕只是伤了他的儿子,并未往死里整,昭儿名义上还是他的外甥,他二话不说便诛杀!”   “于公,于私,他陈天啸都对不起朕,如今不知道被哪一路的人马暗杀就敢怀疑到朕头上,朕看他的胆子是越来越肥了,这混账东西,来人,去,去冷宫告诉那位他儿子如何死的!”   蒙天奇尚未反应过来,洪公公却是一点就通,他是巴不得立马离开这火场,忙不迭地出去了,徒留下蒙天奇单独面对陛下的滔天怒火。   蒙天奇反应过来后只能在心里暗骂一声老滑头,无奈低头听着陛下说话:“此番他处处破绽,偏偏还要让朕处处避让,朕真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此话他不敢接,若是此人可轻易诛杀,何必如此忍让,此人这些年在镇北军中地位如泰山一般不可动摇,若是陈天啸一死,镇北军必然大乱。   由此祸及的还有如今还算平稳的北关,起码镇北军一直抵御着北漠的大军,未让他们反攻进东越半寸国土,朝堂军机之事并不像普通百姓的私仇那般简单。   蒙天奇知晓陛下只是气急了发泄一通,只是低头默默听着,并不敢多说半个字。   “皇后做梦也没有想到吧,他们陈家处心积虑抱来的孩子最终吞噬了她的亲生儿子,原本不是仗着镇北军要挟朕立她的儿子为太子吗?让她好看看,陈天啸是怎么回报她的!”   这话蒙天奇哪怕说呀,陛下在乎声名,大皇子死后他也没有废后,无儿无女的皇后始终还是皇后,只是处境还不如皇宫里最低阶的美人。   原本依仗的陈家如今更是埋头做人,个个都经商去了,听说进行得也不顺利,处处碰壁。   陈天啸与陈家本就没有多少家人情谊,反而乐得老太爷陈慈落得如此下场,他敢对大皇子下手,就是知道陈家已经不能奈他何!   “陛下息怒。”蒙天奇只能干巴巴地挤出这一句:“当务之急还是稳住镇北侯,以免他生乱,北关乱不得,都城也……乱不得。”   元帝狠狠地闭上了眼睛,想他堂堂皇帝居然要忍气吞声,不得不咽下亲子被人谋害的苦果,但想到突然死掉的陈伯远,虽是知道添了麻烦,多少也有几分快意。   所谓一命偿一命,就当那陈伯远给他的大儿子偿命了!   只是,若是死因非常,还有人暗中谋害,此事性质就颇是可恶,明摆着是要挑拨他与陈天啸的关系,事实上,如今他们君臣二人的确势如水火,怕是表面上的太平也难了。   “若不是不想北关失守,若不是想到他在军中威望,朕何至于如此?”元帝颓然地坐下,突然想到武安侯,不禁脱口而出:“若有人能取而代之……”   蒙天奇听完不敢出声,镇北军唯陈天啸马首是瞻多年,岂是能被轻易取代的,以往曾有过机会,可惜陛下也不信武安侯,其实在他看来,武安侯性情虽然刚烈,却无反心。   帝王天性多疑,早些年镇北军尚未如此齐心,恰是可乘之机,一朝错过,晚矣!   如今武安侯意兴阑珊,显然对陛下也失了信心,若不是这次被临时调动,还过着每日浑浑噩噩的日子,这样的武安侯如今岂能与镇北侯相比?   无需蒙天奇提醒,想到近日宣召的武安侯那状态,元帝也闭上了嘴巴,让现在的武安侯去北关,着实晚了些,只怕去了连骨头都要让对方给吞了。   “欸……”元帝揉了揉眉心,好不容易暂时解决了国库的问题,如今因陈伯远之死陷入这般困境,实在是始料未及,他未曾想过害对方性命,只是心中难平,只想给个教训。   想到此,元帝看向经手人:“当日确无失手?”   “陛下,不仅未失手,就连侯府的府医也称伤情绝不可能致命,偏偏左大人也去查了,当夜府上所有人都称未有异常,侯府四周也无目击者,未曾发现有人闯入侯府。”   “竟是半点痕迹也无?”元帝果然警醒,说道:“此事果然有异。”   蒙天奇与左平道也是如此认为,如今陈天啸愿意验尸 ,就看那世子是何缘故身亡,也好给陈天啸一个交代,至于马匹发疯一事,自是不会有痕迹。   元帝心烦意乱,终是将苏越安的供词取出来,放在手侧,虽未打开也能瞧出他神色不佳。   此物有何用处自不用说,元帝看着这供词心情可算是好了一些:“朕已经安排袁不期盯着镇北侯的一举一动,排查他还有没有其它暗线,不到迫不得已,断不会逼他走绝路。”   蒙天奇听完心里颇是不得劲儿,如他所料,陛下经过南瀛之事后对袁不期的信任更甚从前,他打翻了心中的的醋瓶子,却是伏道道:“臣也会尽心尽力。”   “朕知晓你如今有些憋屈,飞龙军内部被陈天啸钻了空子,你的属下刺杀了大皇子,此事对你打击颇大,但此事你不知情,也怨不得你。”   这话说到蒙天奇的心坎里去了,元帝正说着此事,突然手一顿:“所以,当初那名苏山的飞龙军死咬唐相是为何?”   “许是不想暴露镇北侯,方才随意咬死一人,”蒙天奇说道:“他是胡乱攀咬。”   元帝心底闪过一丝疑云,但到底没有想到更深处,横竖那阵子他也想将唐相拉下马,也恰给了他一个时机,其中细节便也懒得去细究,结果如他所愿,极好。 第650章 验骨之法   “罢了,唐相之事已经翻篇,如今宋相一人同样能挑得起来,以前倒真是小瞧了他。”元帝对提拔宋洛极为满意:“至于白家……居然得了失心疯,去巴结五皇子。”   蒙天奇心下一噎,此事他不知晓,想来是袁不期查到的,虽心里不得劲,也不得不服这袁不期的本事,这才回来多久,屡立大功。   也不知此人当年是做什么的,怎么就入了陛下的眼,还因为他成立了紫吾卫,虽是后来被冷藏了这些年,如今一朝归来,大有盖过飞龙军的势头,眼下情况是越来越不妙了。   “五皇子似无夺嫡之心。”蒙天奇说道:“如今在户部任职也算兢兢业业,并未有拉拢权臣之意,如常上下值,臣以为只是白副相一厢情愿罢了。”   元帝显然对白家的举动不满,东宫空缺,有些臣子的心便活了,不过当务之急倒也不是敲打白家,最棘手的依然是陈天啸:“罢了,暂且随那边去吧。”   言下之意是不用重点盯着五皇子了,蒙天奇领命,元帝的火也消得差不多,突然心生一念:“宣镇北侯明日进宫探望皇后,便说皇后许久未见娘家人,盼与他一见。”   这不就是让他们俩先撕扯么,蒙天奇心里门清,但也乐得如此,这一路上陈天啸没少给他脸色看,他心里也憋屈着呢!   再说那尸首被挪到大理寺,立马就被送往仵作处,这运尸时并未避着百姓,是以秦风不久后就知道陈伯远的尸首到底是运去了大理寺,接下来便是验尸了。   说起这仵作也是历史悠久,先秦时期便有出现,时称为令史,负责活体检验、尸体检验、现场勘验和拘捕人贩,负责的范畴可比后来的法医要广泛得多。   协助令史干活的还有隶臣与隶妾,即为男奴与女奴,古时男女有别,女尸需得由隶妾负责检查,且一般良民就没有去做仵作的,都是贱民而为。   且被当时的人认为不详,是以当仵作的人不是屠户之子或是给人办丧事的家族之子,没有官位品级不说,报酬极其微薄,一年能领上十几二十两银子就不错了。   像在大理寺这种地方,据说可达到三十两银子一年,但若是了解各高门大院里的丫鬟工钱,那仵作简直是再便宜不过的活,毕竟高门的丫鬟月钱有二两银子,一年也有二十多两。   至于给仵作当学徒的弟子则更惨了,一年能有十两银子就不错了,绝大部分学徒只能拿到三五两,平时还得靠做其它零活混生活。   且做了仵作便是贱民,不得与良民通婚,子孙连科考也做不了,是以能做仵作的人往往不受欢迎,但是,秦风却晓得这位大理寺的仵作却是个有本事的人。   左平道这人虽然一肚子坏水,行事又阴沉,但是个慧眼识珠的人,这名仵作是他最信任的一个,据说给的酬劳高不说,私下还曾给过贴补。   这人也未让左平道失望过,屡次帮他破获大案,如今陈伯远的尸首落到这名仵作手里,龙七难免有些担忧:“东家,会被查出来死因吗?”   为免万一,他们并未直接参与,萧令瑶他们则是了无痕迹地完成,半点漏洞没留,既无人察觉他们出入,唯一未知的因素就在尸首上了!   秦风估算了一下陈伯远的死亡时间,从死亡到陈天啸入都城可有十来日了,就算有冰护着,尸斑是难免的,不过死亡时间早就明确,仵作在这方面可以略过。   只是这尸斑除了验证死亡时间外,还有判断死因的作用,比如上吊死的,尸斑往往分布在下下肢的末端。   《洗冤集录》中便有记录,腿上有血印,如火灸斑痕,及肚下至小腹并坠下,青黑色。   “东家,陈伯远是被马踏伤而起,如果要验,外伤撇开不说,最应该验的是骨伤,这骨伤我是知晓一二的。”龙七说道:“以醋清洗全身,用浸了油的丝绸和油纸隔光而看。”   “由此可见断骨之处,还有一种方法,将厚薄适中的纸张放在疑似骨折的位置慢慢熨擀,骨头的裂缝就会清晰的显现在白纸上。这个环节想来必定不会少。”   听龙七说得头头是道,秦风不由得想到江湖悬赏找的施针人至今没有下落,洛凡尘虽在研究,但也未有成效,也不敢贸然下手,龙七如今依旧是内力被封的情况。   好在他记起所有的事情,也拥有了原本应该有的反应,楚月不止一次想让龙七刮掉脸上的胡子,都被他拒了,说是现在跟着他出入,这张脸无浮生阁的旧人认得出来更好。   “当朝验骨之法居然已经如此高明?”秦风对这一点的知识倒有盲区,他是医生,但不是法医,虽是看过《洗冤录》知道一些,但了解得也仅是片面。   “东家可知道红伞验尸?洗净尸骨后将尸体放进烧好的地窖中,除去炭后泼入酒两升、酸醋五升,趁着地窖里升起热气,把尸骨抬放到地窖中盖上草垫。”   “约莫一个时辰以后取出尸骨放在明亮处,迎着太阳撑开一把红油伞,骨断处有红色说明是生前被打断的,骨断处没有红色则是死后折损。”   秦风听完就晓得陈伯远的骨折情况是瞒不过仵作了,仅仅验骨就有两个常用的法子,又是左平道重用之人,想必也是手到擒来。   “骨伤如何倒是与我们无关,就算验来也是让镇北侯去清算疯马之事,”秦风的手扣在茶杯上:“此事办得隐秘,当时为你提炼营养神经的药物时,我顺手炼了其它东西。”   “可是会造成中毒迹象?”龙七面色严正道:“若是中毒而亡,可是有银牌之法!”   秦风未置可否,却是没了底,以往觉得这朝代没有精确的仪器与试剂,极难验出他的药物,但如今听龙七细细道来后,他倒觉得——未必。   原本有十成不被察觉的把握,如今直接去了一半,倒是不知那仵作本事如何! 第651章 仵作的手段   正如龙七所说,大理寺的那位老仵作已经验完了外伤,弄明白了骨伤的各处位置,就连骨缝裂开的大小都标识了出来,一目了然!   如今只剩下中毒的排查,左平道极重视此事,陈天啸则派来杜泽监督,此举虽让大理寺之人有些不爽,但死者为大,未亡人该遵,何况陈天啸地位不同一般?   便是由得杜泽在边上盯着仵作动作,毕竟是他重用之人,刚才一番操作已经令人信服,那骨裂之处处处显现!   “大人,小的现在需要取些物件来才能判断是否中毒而亡,若是无中毒迹象,只能剖尸了。”这仵作得了交代,晓得若是能不剖便能找出死因最好。   他验过的尸首不计其数,从来没有哪一位值得让左大人亲自看顾的,且还有镇北侯派来的人,从方才进来后,目光几乎未错过他的每一个动作。   纵然面对的死人再多,这两位活人的眼神让仵作莫名紧张,从方才起汗水就没有断过。   杜泽的眼皮跳了一下,方才种种验法他皆能接受,只因未对陈伯远开膛破肚,如今仍未找到致死原因,若排除中毒死因,仍无缘由,陈伯远死了也不消停。   他微微闭上眼,听到左平道的声音响起:“速速进行。”   那仵作立马叫帮工去取来一块手指大小薄如纸片的银牌,取来一瓶皂荚水,用其将银牌擦得发亮,这才让帮工帮忙把陈伯远的嘴巴撑开,将银牌慢慢地塞进去。   杜泽的眉头皱起:“这是为何?”   仵作晓得此人身份不一般,对答时自然恭敬得很:“这位大人,需得半个时辰后取出银牌,若是银牌变黑,死因即为中毒,若不是,只能走到最后一步了。”   半个时辰!杜泽早就心急如焚,眼瞧见那帮工开始焚香计时,他烦闷地按了按眉心。   左平道对镇北侯身边的人并无太多了解,只知道这位小将叫杜泽,看年纪与陈伯远差不多,其对验尸的关切超乎寻常,他心下便晓和这位与陈伯远的关系应是不错。   “大人。”那帮工突然拿着一物过来:“方才尸体送到时从身上找到此物。”   那是一块玉蟋蟀,玉体上毫无瑕疵,雕工极为精细,上面打了络子,像是后来钻孔做的,那孔还很新,缀了墨蓝色的络子,十分漂亮。   但以玉制作蟋蟀还是少见,左平道正要说话,那杜泽一把接了过去:“此物是世子爷来都城前花重金打造,原本是送给锦……”   话到这里突然打住,杜泽倒是不防备左平道,而是想到世子爷来都城这么些天,依他的性子怎么可能没有送出去,虽说那位公主后来是殒了命,但两人肯定见过。   难不成被退了货?   左平道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仅仅是一个锦字就如同打通了关节,当下笑道:“此物原是要送给锦华公主的?本官倒是想起来了,当年公主初初返宫,世子爷时常入宫,两人没少见。”   这便是皇后娘家人的好处了,比起他鲜少能有与萧令瑶相见的机会,陈伯远却是便利。   “是又如何。”杜泽说道:“世子身份足以与公主匹配,此前的驸马甄选原本就应有我们世子爷一份,不知道何处杀出一个庶子抢走了我们世子爷的名额。”   在杜泽眼中,秦风那样的庶子出身,又是个白身,真是哪哪都不如陈伯远!   对这一点左平道深有同感,此时望着这块说蟋蟀不禁冷笑了几声,肖想她的人倒是不少!   可惜,这陈伯远是什么人,他父亲又是什么人,知道萧令瑶的生母为何人以后,左平道就知道陈伯远无戏,就算他知道萧令瑶没死,他们两家也是死仇,不死不休之仇!   左平道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那玉蟋蟀,心中嗤之以鼻,也在此时心里突然一咯噔,莫名想到一个可能,他双手微微握紧,脊柱都不由得挺直了些!   杜泽并未发现他的异常,将那块玉蟋蟀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他是晓得世子爷的心思的,当初知晓要参加驸马甄选,世子爷因此雀跃不已,那几日讲了不少以前与锦华公主的过往与他听,世子他对锦华公主本是——誓在必得。   可惜天有违人愿,如今更是双双殒命!   半个时辰过后,仵作取出银牌,几双眼睛同时看过去,面色微微变化,银牌未变色!   “大人,看来只有剖尸了。”仵作擦去额头的汗水,无奈道:“虽说死者为大,但若是不能找到死因,未亡人心中不安,也是遗憾,大人觉得?”   事前得了陈天啸的应允,左平道也痛快:“那便剖开看看。”   “是,大人!”   仵作松了口气,马上去准备工具,见这两位大人也有旁观的打算,便取了两条处理过的布过来,示意他们蒙住口鼻,里面浸了蒜、姜和醋的混合物,可防臭、防疫病。   杜泽与左平道捂住口鼻后,那仵作方才去取自己的皮褡链,里面放置着精铁打制的刀、锤、锥等物,见两位大人面不改色,心也放宽了些,当下就剖开了……   秦风不知道大理寺里为了陈伯远的尸首有多焦灼,了解了当朝仵作的种种手法后,他心绪难得烦乱了些,他给陈伯远用的药物也算是神经类,可以促发心脏麻痹。   如今就是不知道仵作会用哪种手法来剖,来试,万一用个偏招试出是用了药,那就妥妥地定为谋杀,岂不是要连累萧令瑶?   虽说她与暗卫们行事隐蔽,如今有袁不期这号高深莫测的人物,他心里就是不太安稳。   是以萧令瑶夜间准备入睡时,秦风冷不丁地来了,她都换了寝衣,夏季的寝衣自然要单薄不少,芸娘如今把他当成未来的姑爷,自然不会拦他,还帮他开了自己卧室的门。   秦风进来就见到披散着头发准备入睡的可人儿,她坐在床榻上,看着突然进来的男人,眼角微微扬起:“怎么过来了?”   想到身上单薄的衣衫,她正要拿起外衫,秦风反手关上门,上前将她扣在身下,轻轻啄她的嘴角:“想你,就来了。” 第652章 套现   因为袁不期,他们的来往比以前少了许多,将更多的精力用到了重要的别处,这十余天下来收获颇丰,但哪有空闲的功夫你侬我侬,更不要说她现在还是个公子哥身份。   对秦风的举动,萧令瑶半点没觉得被冒犯,反而似安慰一般地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秦风进来时她就瞧出他有心事,何况虽是将她制在身下,却也没有更唐突的举动,只是轻轻啄了她几下而已,她便笑着将他扯到身侧,让他在自己身边躺下:“出事了?”   这女子天性敏感,他神情微变她就全看在眼中,秦风叹了口气,把自己可能低估了仵作手段的事讲了,他对那药绝对有信心,那本是治疗精神类疾病的药物。   这种药物如果过量使用可以致死,首当其冲的便是心脏受到伤害,原本自信这朝代不可能检查到多精细,但听了龙七所言,他的心七上八下!   万一检出个所以然来,恐怕就会朝毒上来想,这药本也是毒,根本说不清楚。   左平道那般奸滑的人若是朝着正确的方向走,难保不会想到医馆,若是沿着这条线查到萧令瑶的话,秦风叹了口气,是他低估了古人的智慧!   “我倒是听阿娘说过,曾祖母也曾经令太医院的人做什么提纯,只是后来国破尚未做出成绩就中断,你所做的事大概也曾祖母一般吧,听说她还想组建什么……室。”   “手术室?”秦风脱口而出,萧令瑶先是诧异,马上点点头。   两人同榻而卧,虽是和衣而卧却也是时隔许久的同居一室,秦风不禁想到以前两人同床共枕、彼此呼吸交缠的日子,心头有些微微的甜,顺势翻身后将手搭在她的腰间。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弹动着,萧令瑶的曾祖母,大启王朝最后的皇后和他一样来自另一个文明世界,并且试图在大启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并且得到了大启皇帝的支持。   夫妻俩也确做出了一些成绩,可惜的大启依旧是一个以仕族为主的王朝,最终招来反噬。   组建手术室?所谓术业有专攻,如果萧令瑶的曾祖母不懂医,怎么搭成模子,难不成这位大启皇后和自己一样,是学医之人?   秦风被萧令瑶的话扰乱了思绪,又听到她说道:“若这种提纯之法都无几人掌握,仵作用的是老法子未必能探得出来,何况我与楚月他们下手之时,暗卫将侯府围得有如水桶。”   “左平道不是活阎王吗?如今这尊活阎王却是半点线索也无,就算仵作查出来又如何?”此时的萧令瑶仿佛又成了那高高在上的锦华公主,提到左平道便是一脸的不屑。   “你不过是关心则乱,看来袁不期给你造成了莫大的压力。”萧令瑶毫不客气地说道。   秦风恰被说中心事,自打这个袁不期出现还搬到公主府对面后,他心里就像绷紧了一根弦,府里上下出入都得打起精神。   上回让萧令瑶处置陈伯远,一来是让她报仇,二来是为避开袁不望的耳目,不让陈伯远之死与公主府的任何人扯上关系!   萧令瑶见他想事情想得入神,俯身过去,轻轻搂住他的腰:“无需担心,我已经安排一组暗卫出城,在你指定的地方扎营下来,并成功收到了硝石,如今已经开始制作。”   秦风正要捉住她搭在自己腰上的手,她突然抽离,起身去取来一个盒子:“那些田地宅院都已经由那些夫人接手,一共折成了三十万两有余的银票,你看看。”   公主府里无内务府标识的首饰也一并处理了,要说有钱还是得权臣,沐仙阁义卖榨了一波,他们的夫人还能拿出这么多银子收下这些东西,可见家底有多厚!   “这么快?”秦风心想这也就半月不到的时候,她处理得如此迅速?   萧令瑶一想到那些夫人像饿虎扑食一般的劲头,也不禁乐了:“你有所不知,我与他们说这些可以做他们的私财,不让夫君知晓,作为自己身家本钱,他们自然积极。”   她虽是男子打扮,但毕竟是女儿身,晓得这些夫人的痛点在哪里。   她们虽然地位高,身份摆在那里,但东越国的女子都是以夫为纲,她们过上什么样的生活与夫君的官途息息相关,撇开这些,若无可靠的娘家支持就是无根的藤。   晓得她们的痛点就知道如何让他们迅速出手,这世间除去地位以外只有钱财能让人产生安全感,萧令瑶不过是三言两语提到他们夫君在红羽楼如何挥金如土,就说中了她们的心事。   这人都要比较,她们管理着府中中馈,仅是查账排人都够她们累的,好几位夫人都说累得腰酸背痛,还找她要过调理身体的花茶方子。   如今两厢对比,她们打理钱财,让财生财,男人却在外面大把地撒银子,她们怎么平衡?   “我们既要套现,又不能套得太过明显,你忌惮袁不期,我何尝不是对此人提防,是以后来想来想去应要低调一些,唯一的方法便是堵住这些夫人的嘴。”   “你不懂女子,这女子之间暗自攀比、互相攀咬是常事,她们得了这么些宅院和田地很难保持低调,数量众多且集中,若是被她们讲出去,岂不是给天香阁带来麻烦?”   萧令瑶说道:“我建议她们私藏保密,是站在她们的立场上瞒着她们的夫君,这一下子牵扯到男子与女子间的对立,比单纯要求她们保密可管用得多。”   人精啊人精!   秦风一下子懂了,在他上辈子的那个世界里,男人存点私房钱正常,但在这个朝代,萧令瑶是鼓动这些夫人搞私房钱,搞私产!   这是让这些夫人掏了银两还要瞒着自家的夫君,如此一来,他们的行事就更隐密了。   怪不得总有人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萧令瑶身为女子自有她切入的点,与他的思维模式完全不同,但在这些夫人处达到的效果更好了,这下子套现了三十万余两,如虎添翼! 第653章 一改思路   这些夫人虽是贤良地替夫君纳妾,要大度,但心里哪能没刺,萧令瑶没学过心理学,也没白在宫里呆九年,把后宫里的套路都玩清楚了,在这些夫人心上点火,一点一个准!   秦风看着银票,再看萧令瑶现在披着一头秀发的模样,晚间卸掉了那特异的妆容,露出她原本的模样,她眼神本就透着一股莫名的媚意,似要勾人心魄一般。   偏偏这脸蛋却是清纯一挂,现在身着白色的寝衣,纯白的颜色衬得她又纯又欲!   这样的一个美人扮成公子哥也是美男子一名,这样的美男子站在这些夫人的立场上为她们出谋划策,一个个能不受用?   一想到那些夫人对着萧令瑶不知道心出多少心思,秦风心绪复杂:“你一个女子扮成了男子还把这些夫人小姐弄得迷了魂,你要是恢复女装又得招人。”   萧令瑶长长的睫毛微抖,似笑非笑地看过来,眼神里带有几分深意:“招何人?招来的不都是财狼吗?刚解决掉一只,剩下的将来解决了不就成了。”   秦风想到死在她手上的陈伯远,正要说话,萧令瑶将那一叠银票放在他胸口,顺势也躺下去,恰好压在他的心口,秦风不禁骂了一声娘,心脏的跳动就快了些。   躺在几十万两的银票上面,萧令瑶满足地闭上了眼睛,谁让她以前穷怕了呢,以前要顾着应付皇后,还要安排宫外的暗卫各种事情,又要与江北保持联络。   待到接应赵伦入宫,那要操心的事就越来越多,在赚银两的事情上心有余而力不足。   是以常常落到捉襟见肘的份上,现在不一样了,有秦风和武安侯夫人加持,她这天香阁的生意越来越好,以前是投股了红羽楼,但她分红就好,不参与经营就缺少参与感。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亲力亲为,银两是实打实地从她手里过,赚银两的感觉真是好呀。   如今这三十余万两银票是用秦风的宅院和田地换来的,但是她一手促成,这份成就感更是没法用言语表达,躺在银票上,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有银子的感觉真好。”   这边厢,她是只顾得感慨有银子,被压着的秦风脑子里想的东西就要多些了,温香软玉就在胸膛之上,还是女上男下,他不多想都不成!   偏这丫头趴在他胸膛上并不老实,两只手一张张地数着银票,心思根本没在他这里。   秦风有些哭笑不得:“躺着舒服吗?”   “三十万余两银票,你说躺着舒不舒服?”萧令瑶的心思是全让银票吸引了,突然扫过秦风不悦的脸色,才想到他来是图安慰的,倒是她晒了晒银票,注意力全让银票勾走了。   眼见得眼前的男人面色不虞,她双手可算从银票上拿开,嘴角微微地扬起,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双臂撑在他身侧,俯身下去在他嘴角啄下去,左边一下,右边一下。   秦风哪里禁得起这种撩拨,尤其她还在上方,他揽着她的腰往下一勾,两人顿时唇齿相依,萧令瑶只穿着单薄衣衫的身子欺压下去。   感觉到胸膛上的重量与柔软,秦风心中谓叹了一声,搂紧了她的腰,抬头后裹住她的唇。   只听得一声嘤咛,萧令瑶的身子便软了,秦风伺机将两人位置倒转,一瞬间便将她压在身上,重新夺回了主动权,看着她媚丽的脸上那片绯红,轻轻摩挲着她的唇。   轻轻触动的感觉就像在抓痒痒,有一下没一下地才叫勾人,萧令瑶脚背微微弓着,不悦地看着他,话出口时却有些哑:“秦风……”   “叫我作甚?”秦风不理会她的说话,搂紧她的纤腰:“银票不是很香吗?看得眼珠子都不眨一下,两只手还忙着数,你把我搁哪去了?”   上回和赵伦置气,这回和银票置气,秦风觉得自己真是白活了两辈子,语气里便多了几分威吓的气势,是丁点不温柔:“凝儿,我是个男人。”   要是他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没在父母恩爱的家庭中长大,没有那种素养让他保持着对女性的尊重,在东越这样的环境下,她早就被吃干抹净了。   萧令瑶颦了颦眉,她一动腿才感觉到身上有处灼热,那热却不是她身上的,而来自秦风。   毕竟经受过教养姑姑的熏陶,瞧过不少避火图,萧令瑶面红耳赤,嘴上还是要逞能,哼哼唧唧道:”废话,你不是男人,还是女人不成?”   秦风坏笑一声,轻轻一顶,萧令瑶低呼一声,不自觉地就抱住了他的肩膀:“秦风!”   以前她是疯了,才觉得此人是君子做派,隔了这么久,终于露出禽兽的一面!   “好了,不吓你了。”秦风的坏心思得逞,把她搂在怀里,满足地吁出一口气,刚才的憋闷也没有了:“借着最近事乱,炸药包已经做了一批出来,咱们出城的时候可以带上些。”   “你准备现在就撤?”萧令瑶不懂秦风的打算,难道不是要将所有家财全部变卖后再走?现在撤,手上虽然已经折现了不少银两,但要把根基丢掉实在可惜。   秦风瞧出她的心思,鲲鹏商行如今的生意铺得太顺了,只要存在一天,就是日进斗金。   她舍不得,他如何能舍得,所以才有新的盘算。   “全部带走不可能,只能变卖一些固定资产,像宅院、田地,除此以外便是以投资新生意的名义将各商号账目上可挪动的资金抽一部分出来。”   “再加上最近施行先充值后消费的模式弄出来的银两一起,如果不招兵买卖,这些银两足够我们支撑许久。”秦风突然凑到萧令瑶耳边,轻声说道:“我们手上还有阁主的筹码。”   那些矿虽然分布在东越境内,但有不少矿位置偏僻,真缺钱时去采个矿也未尝不可。   可惜的是周晋的身份被袁不期所揭,浮生阁阁主手上有矿图的事在元帝那里曝了光,秦风现在对袁不期真是恨得咬牙,又偏对此人了解不多,其手上有多少势力也不得而知。   对袁不期如今只能是又防又避,秦风这才想到,何必要丢掉盘子呢?一改思路!   “你想如何离开?”萧令瑶问道。 第654章 半撤退   秦风果断道:“收紧所有业务,保留最赚钱的几样买卖,精简人员,减少成本投入,把盘子缩小后试试能不能长期保留,这样我们人在苦崖一边建着,一边收着这边的银两。”   这想法与此前完全撤退不相同,这是半退?!   他富是优势,但要撤走的时候,盘子太大就成了弊端,手底下的人太多也是麻烦,业务太多一时间撇不开也是麻烦,何况他还弄了先充值后消费的模式,一走了之就是坑人。   他要赚银两,但也不想做个绝对的恶商,做商人么奸可以,但起码的诚信还是要有的。   正好袁不期出现,此人太过精明,若是全盘撤出,怕是不用几日就能让此人察出不对,危机之下倒是刺激秦风想到了新的法子——保留赚钱的盘子,半撤退!   原本还处于旖旎气气氛中有些心散的萧令瑶立马打起了精神,若说不舍,她也不舍!   红羽楼的分红至今未拿到,还差好几个月呢,若是就这么走了,岂不是白白浪费?   何况鲲鹏就没有不赚钱的营生,全盘舍弃的确不行。   “苦崖如今刚刚兴建,连个基本的模子都没有,来日方长。”美色当真,秦风的心现在才慢慢平复下来,一字一句地说道:“原本想着彻底搬离,如今紫吾卫重现才让我另有想。”   萧令瑶素来是个爱思虑的人,听完秦风所言也沉思了许久,突直接说道:“你若要将鲲鹏商行全数移走根本不可能,你的商行是建议在隋城之上,建立在东越之上。”   商业的发展离不开人口,萧令瑶岂能不知道这个道理:“苦涯可以自力更生,但要养活许多商家尚不可能,人口基数摆在那里,鲲鹏一旦离开都城便不复存在。”   和聪明人交流就有这点好处,不费劲,萧令瑶一向聪明,以前不是真正一伙的时候,她的聪明会让他为难和防范,现在站在同一战壕里,她的聪明便是他的利器。   “正是如此,挪走便代表着自断其尾,我能挪走六七成或是八成乃是最多,且以后再无后续,自行断了赚银两的后路,能依赖的仅仅只有浮生阁阁主留下的矿产。”   萧令瑶颌首:“正是如此,且那些矿产均在东越国境内,在东越私自开矿形同谋反,是要杀头的,每次采矿均有被发现的风险。”   “我如今既不想惊动紫吾卫,又想保留着赚银两的盘子在隋城,你说得对,苦崖如今没有人口基数,还不具备商业发展的基础,若是断尾离开,我们就断了赚银两的后路。”   萧令瑶颌首道:“所以你想精简人员,精减业务,这样一来可以挤出更多的现银先行转移走,后来虽将盘子变小,但支出也会少,收益反而不会降多少。”   “届时如果想要随时离开,处理起来比现在诺大的盘子要容易得多,”萧令瑶仿佛钻进了秦风的肚子里,将他盘算的弯弯绕绕看得清清楚楚:“此确是上策。”   秦风也未想到一个紫吾卫的出现倒把他逼得想出了更好的法子,也没想到萧令瑶分析得头头是道,她的不少用词已经很接近专业用语!   果然是大启皇后的血脉影响么,还是她阿娘小的时候就受过祖母的教诲,后来又潜移默化影响到了她?秦风以为不管是哪种原因都足以让两人沟通起来毫无障碍。   “只是你鲲鹏商行的人员众多,如何缩减,缩减后必定要放弃一帮伙计,你可想好如何安置?”萧令瑶疑惑道:“且这么多产业当中,要弃哪些保留哪些又以为何为标准。”   她要是生在现代绝对是个企业高管,这思想高度不一般,提的问都涉及到行政与人事管理方面,就连裁员赔偿都顾忌到了。   “我们先来说要保留哪些业务,自然要保留投入少且收益大的业务,两大支柱肯定需要保留,这就要定下红羽楼和玉春楼了。”   “排在第三的应该是与内务府有关联的业务,方英枫与罗晋安主管着脂粉和布匹的买卖,专做的是女人生意,但是这两样买卖做起来却不容易,费心费力也费神。”   萧令瑶听出他有别的打算,当下说道:“你莫不要砍掉这两家商号?他二人可是相当得力之人,若是砍掉这两家,岂不是将能干之人赶走?”   “非也,不是砍,是整合。”秦风说道:“将他们合而为一,两位掌柜共同主事,用来对接与内务府及三大皇商的业务,主要负责新产品的质量监控与人员、技术培训。”   “那原来的买卖呢?”萧令瑶问道:“不做了?”   秦风叹息一声,虽有不舍,但是这两家商号的员工也不少,养这么多人都需要成本,但是,如果撇去这帮伙计,把重心转移到与内务府、三大皇商的买上来只有益处。   一来是不用那么多的人工成本,二来是技术授权的路子可以长期走下去,且不用再耗费太多的人力,方英枫与罗晋安从此就是技术授权部的负责人,人员在精不在多。   技术授权可以省去许多繁琐的环节,投入的成本少收益还大,这样整合再合适不过。   秦风把这笔账和萧令瑶一算,萧令瑶便懂了,她略一想,大胆一猜道:“你接下来还想保留的应该是书局吧?”   秦风忍不住摸了一把她乌黑发亮的头发,到底是娇养过九年的公主,头发丝儿润滑得很,触到手指头都像丝绸的感觉,摸着就舒服。   “书局的成本也低,写话本子虽要付酬劳,但一旦写出来便能开卖,且能反复印刷出售。”萧令瑶一下子打开了思路:“何况你那科考宝典可不能浪费。”   费尽心机绑定了状元郎,岂能白费一场功夫?   秦风真是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捏了一把她小巧的鼻头:“你真是混进我肚子里的蛔虫。”   “蛔虫?”萧令瑶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与虫相关还是令人不爽,不禁皱眉道:“我才不要做虫,还做你肚子里的虫。” 第655章 孤儿出身?   “咳,这就是个比喻,说你了解我的心思和想法,就跟住在我肚子里一样。”秦风说完更尴尬了,呸呸呸,他又不是个娘们,住在肚子里可还行,那不是有孕么?   古人是有智慧,但这种话牵涉到虫,真就不怎么好听。   “玉春楼和红羽楼保留,再把罗掌柜和方掌柜那边整合,保留书局,接下来必须保留的必定是镖局与休息站。”萧令瑶细沉吟后说道:“那药行呢?”   秦风脑海里立马浮现一张憨厚的脸庞,赵乾坤啊赵乾坤!此人乃是天才,岂能舍弃?   “赵乾坤我要留下,最好将其带到苦崖。”秦风说道:“药行可以先保留,但最后药行可以不留,医馆可以关停,赵乾坤我必须带走!”   萧令瑶略一算,这样一来,秦风这次改革可是大动了!   “沐仙阁、客栈等等如何处置?”萧令瑶看着秦风的眼神便知道他的盘算了:“看来这些地方难保了,或留几个可用之人,这些产业均要转出去。”   “确有此打算,只是要徐徐图之,慢慢地转出去。”秦风说道:“想来三位皇商必定愿意接手,出得起价钱。”   萧令瑶哪能不知道他的打算,轻轻一笑道:“何止,他们还要你的技术授权继续大赚特赚,岂能不卖你个人情,咱们一前一后,我先宰了那些高门贵妇,你就要朝皇商下手。”   “这叫夫唱妇随。”秦风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些产业体量大,一般商人哪里吃得下去。”   至于缘由秦风都想好了,且这些产业的位置极佳,账也好看,他不信那三位不动心,至于如何对内解释整合还有安排因此而失业的伙计们,他另有想法。   事情必须有个缘由,他为何如此做,已经找好了背锅的人,且是众位伙计与掌柜不容质疑的理由,秦风暗道自己果然变得更奸猾,也是情势迫人,他不得不步步突破。   没杀过人,如今双手也沾上了鲜血,至于步步算计,也是不得不为之的选择,在这世道,既没有做成最普通的平民百姓,进了虎狼之窝,不想办法活下去,难道等着被虎狼吞?   萧令瑶瞧得出来他如今的压力之大,罕见得伸手替他按着太阳穴:“袁不期过往的事倒是好查,已经知晓他曾经救过陛下,后来跟随陛下成为暗卫,后才衍生出紫吾卫。”   “但此人以往是何身份无人知晓,只可能是位孤儿,敢豁出去一切救陛下多半也是为了 谋个前程,但他偏又得罪了陛下,这些年来一直被冷漠以待。”   “孤儿?”秦风心道东越国的孤儿还少吗?天灾人祸下流离失所,失去双亲的孩子可太多了,这袁不期的年纪又上来了,想要查他的过往,谈何容易!   他们知晓此人的时候,他就是袁不期,至于之前,他正思忖,就听到萧令瑶说道:“上回为了处置那些田地和宅院,倒是听吏部的一位夫人讲了讲,这袁不期的官籍是隐秘。”   秦风闻到了保密单位那味儿,过往档案被列为高等机密,非一般人等不能触及。   “除去刑部的密室,也就这位袁不期的来头可以列为最神秘之存在了。”秦风不说,萧令瑶都险些忘记那间刑部的密室,按在他太阳穴上的手就顿了顿。   “那位吏部的夫人可还能接触?”秦风问道。   萧令瑶晓得他要多拿捏陛下的把柄甚至东越的把柄,这样以后方能与之一争,除去城楼与武器、军队,便只有把柄可拿捏九五至尊,秦风的思虑素来是周全的。   能在刑部建这样一座密室又不经过工部,除却皇帝的许可,还有何人?   她原本想过阿娘可能被囚于那密室,结论被推翻,是以这密室依旧迷雾重重!   “当然可以,这位李夫人可是在我这里买了两座宅子!还是位置最好的那种,看来吏部的油水也是肥得很。”萧令瑶说道:“何须你说,我最近已经借着各种名头讨好这位了。”   堂堂的锦华公主曾经是这些夫人见到也要行礼的存在,如今倒要打着“男色”的幌子去百般接近,秦风不禁说道:“可觉得委屈?”   “阿娘说过,英雄莫问出处,能屈能伸也并非男儿专利。”萧令瑶不以为然道。   专利这个词从别人的嘴里讲出来足以让秦风惊讶,但要是未来岳母说的还真不稀奇,毕竟前皇后还和她提过累觉不爱呢,秦风现在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看她神色自若,就知道她骨子里没什么公主病,秦风松了口气,原本过来前那种压抑的感觉突然间就淡了许多,他往窗外看去,天色正暗,离天明尚早。   待到晨曦现,大理寺那边应当有消息了。   按理说他现在应该趁夜赶回公主府,可古人说得好,宁愿醉死温柔乡,不慕武帝白云乡。   往这里一躺,都快起不来身了,还是萧令瑶听到外面的打更声,忍不住掐了他一把:“对门那位可盯着你府上呢,还是早点回去吧。”   “找酒来。”秦风猛然坐起来。   夜已经深了,公主府站前的看门老厮已经打着瞌睡,对门袁府的门前两位侍卫却是睁大双眼,半点没有倦意,是以在一辆马车停在公主府前,两人看了个正着。   他们竟是不知这秦风是何时出去的,但看他从马车上下来时步伐不稳,驾马车的小厮殷勤地上前将他扶着:“秦公子小心,待会进了府让府里煮碗醒酒。”   “不碍事,我喝得不多,倒是你们家公子都头点地了,他才需要醒酒汤。”   秦风稳住了身子,自然不会回头看身后的两人,大咧咧地冲这人摆摆手:“你回吧。”   公主府的老厮闻声醒来,忙赶过来照顾,同时呼喝着丫鬟们出来伺候,对门就看着这位前驸马爷摇摇晃晃地进了府,徒留下空气中的酒味儿。   只待对面的府门一关,立马就有一名侍卫进去汇报,独自一人坐在院中的袁不期听完所报眼睛也没睁一下:“你们不知他何时出去的?”   “未曾留意。”这名属下面色微紧,尴尬道:“请主子恕罪。” 第656章 查他   只是他实在不解,如今镇北侯入了隋城,应当将重心挪到这位侯爷身上才是,尤其那世子他临死前居然还通过另一条渠道将信送至北关,此事不可谓不是遗漏。   陛下也是因为镇北侯入隋城分了神才未留意他们的不利,此人实在忍不住,说道:“主子,咱们是否不该分神盯着这位前驸马爷,撇去皇商的身份不说,不过是行商者罢了。”   “此人聪慧过人,这样的人却与陛下产生了联系且能替他分忧,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此人令人看不透,”袁不期睁开眼:“此人当真毫无漏洞?”   “属下直言,主子不是已经将其过往查得明明白白吗?不过是借皇婚脱离庶子身份罢了,倒是可惜了那位锦华公主,给他搭了桥自己却殒命,实在可惜。”   “不过这位自从公主逝去后也并未寻新人,倒也不算薄情。”这名下属见主子还是面无表情,便说道:“今夜此人去向是否要深查?”   “查。”袁不期叩了叩手指上的白玉扳指,说道:“看看他在何处喝酒。”   秦风进了府,马上就进了净室,脱去他故意泼了酒的衣衫,对门住了那么一号人物,弄得他还得给自己出门找个补,由得他们去查呗,他不过是去找天香阁的冷公子喝酒罢了。   两人相谈甚欢,是以深夜才归,至于要不要弄出什么断袖的传闻,就看这紫吾卫是不是八卦之师了,反正他现在独身也无所谓,何况将来还要遁走隋城?   身上沾了酒但他又没喝,脑子清理得很,往天香阁一走,把思路理得差不多,他现在立马趁着热乎劲洗了澡找出纸笔来进行自己的精简大计。   要保留哪些产业哪些人他已经心里有数,但要如何安排精简后被“裁员”的员工,他现在还没有定论,本朝没有劳动法,赔偿问题似是而非,可以说全靠良心。   秦风身在医院,医院的系统与一般民营企业不同,是以他能借鉴的大多是曾经看过的社会新闻,但能上新闻的都是要走劳动仲裁,他想着最后仲裁的结果还有自己已知的知识深思。   荆无命早就睡了,作为随身伺奉秦风多年的冯宝听到动静进来,看到秦风深夜仍在深思,忍不住说道:“公子早些睡吧,有些事急不得一时。”   这冯宝最近说话越来越大气了,秦风闷哼道:“你最近和我阿娘倒像是黄金搭档。”   “黄金搭档?”冯宝听得懂搭档两个字,笑嘻嘻地说道:“夫人来了以后,小的可轻松许多了,真没想到夫人是经商的一把好手,看账更是无话可说。”   最轻松的其实是秦风,自从阿娘得了自由就一门心思扑在鲲鹏商行里,往日由他看的那些账等阿娘熟悉以后全转交过去,他只需要一月一审,轻松得不得了。   “冯宝,你觉得赵乾坤会跟我走吗?”   “赵乾坤小的不知道,但春娘肯定愿意跟着东家走,这些年小的早看出来了,春娘对公子有心,就是寻思着身份不对不敢出声。”冯宝说完突然想到这是在公主府。   公主的亡魂若是在此,他真是……罪该万死!   他忙给了自己一巴掌,内疚道:“小的不是故意说起来的,小的就是觉得春娘也不是那种不知分寸之人,就是有心也没有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小的也知道公子一直在避嫌。”   知道对方心思,避嫌不暧昧才是最好的尊重,春娘与薜成是他最强大的助力,缺一不可。   越是这样,他与春娘越应该保持完全对等的上下级关系。   “行了,我问你赵乾坤呢。”秦风方才在天香阁想着是要将药行保留下来,但药行的生意并不好做,且利润不算丰厚,是以他又迟疑了。   冯宝和赵乾坤打的交道多,断然道:“如果东家要他跟着走,他肯定跟从,您是不知道他一提到您就是再生父母一般,再说了,他这样的天才就应该与药为伍。”   秦风闭上眼睛就仿佛看到元氏传来的苦涯地图,西南的气候可以种出许多药草,有药,苦崖的人会好受很多,赵乾坤,赵乾坤……   “行了,你去睡吧,我得再想想。”秦风执着笔在纸上写了一笔,却是待定!   一夜过去,大理寺的灯火亮了一宿,那仵作在天明之时终得安歇,却是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离开,身后的学徒快上追上去,怀里是打赏的一锭银子,是左大人亲自赏的。   这可是难得的打赏,对收入微薄的学徒来说是莫大的意外之喜,只是他仍有不解之处。   等走到没人的地方了,走在前面的师父突然停下来重重地喘出一口气,好像如释重负。   “师父,左大人不是挺满意的么,还打赏了咱们,您怎么还叹上气了?”   这仵作看着一脸天真的学徒,左大人是满意了,但那位小将士打扮的人却是满脸黑,他这才急着汇报完毕后立马离开那处,否则被殃及了可如何是好!   对验尸的结果反应,这二位截然不同,一看就不对劲,是以他拿了赏银也不敢表现得太开心,自己收的这学徒子却是眉开眼笑,没见那位小将军眼底透着杀气,恨不得斩了他!   刚才那种情况,少说话,少有表情,赶紧走才是上策,这小徒弟还是嫩了些!   杜泽已经铁青着脸离去,左平道则收拾一番后准备进宫,说来也是巧,在宫门口与那陈天啸不期而遇,见着他,陈天啸并未多说话,毫不理会地先行入了宫!   看来杜泽通风报信的速度够快的,待入了宫,那陈天啸并未先行去拜见陛下,而是在洪公公的带领下入了冷宫,刚一进去,一道纤瘦无比的身影冲过来,狠狠地扬起手!   洪公公见状正要唤人,陈天啸已经捉住那人手腕,低喝道:“疯了不成?”   陈皇后双目欲裂,自从知晓害死她亲子的人是镇北侯府,她整宿未眠,元帝是要折磨她至死啊,偏要让这人入宫来看她,这是拿着她的心肝在油上滚! 第657章 可懂先发制人   陈皇后手里的簪子落地,双目通红,洪公公尴尬道:“娘娘冷静,镇北侯与娘娘许久未见,还得好好叙旧才是。”   一语毕,冷宫中数不多的宫人们悉数退出,洪公公还替二人体贴地拉上了宫门,诺大的冷宫中,那冷寂的味道越发浓烈。   短暂地激动过后,陈皇后的心突然冷静了,自从身边的人被元帝一个一个除去,她在这宫里活得犹如行尸走肉,也只有昨日得来的消息让她再次热血涌动,又像了一次活人。   洪公公只告诉陈皇后大皇子是为何人所害,却并未提到陈伯远之死,陈宛容现在心绪如何能平:“陛下居然允你回都城?”   “伯远身死,身为父亲岂能不为他治丧?”陈天啸尚不知道自己所办之事已经被识破,语气显得悲痛,在他话音落下时,陈宛容先是愣了片刻,而后哈哈大笑,报应,报应!   经历丧子之痛的陈天啸如何能忍得她如此,一把将她掀开:“你疯了不成?”   “你害我亲子,你儿子却也死了,陈天啸,你打的好算盘现在赔上了自己的儿子,感觉如何,你可知陛下已经知晓昭儿是怎么死的了?你猜,你的儿子是怎么死的?”   陈天啸原本是耐着性子来的,听了杜泽的回报后心情沉重,如今听了这话,面色更沉了。   萧令昭之死居然被知晓了?陈天啸心内犹如五雷轰顶,他看着陈皇后的脸:“你知晓?”   “昨日洪公公亲自来传,说是紫吾卫早查出真相,你说,若非你手握重兵,北关又是那样的情况,你现在入了都城会如何?伯远之死真是意外?”   陈皇后叹了口气,又大笑道:“一命偿一命,也算是陈家人自相残杀,陈天啸,我们陈家人机关算尽又如何,一切皆在皇帝掌握,陈家上下退出朝堂,我二人亲子皆死!”   没了萧令昭,没了陈伯远,陈家上上下哪里还有合适的男丁,难道又便宜旁枝?!   若非杜泽有回报,陈天啸就要摔进这女人的陷阱里,他此时脸上除了悲痛与厌烦外竟没有太多表情,陈皇后看他如此,冷笑道:“果真是铁血心肠,不愧是镇北侯。”   “亲生儿子死了也不过如此,你的仇人就在紫宸殿中,你不是手上握有大军么,杀进紫宸殿呀,还干耗着做什么,怎么,难不成我们的镇北侯还记挂着北关安危?”   陈皇后一句便是一口针,定要刺得陈天啸鲜血淋漓,孰料陈天啸冷笑道:“无知妇人,焉能知晓国之大策,我岂能为了一己私念放北漠狼犬入关,祸害黎民百姓。”   “仁慈么?大义么?陈天啸,少在我面前狂言,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打从你进我家门起我就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不过是无力养军,时机未到罢了!”   陈宛容话音落下,陈天啸面色大变,虽是冷宫中的宫人被洪公公带走,谁知外面有没有耳目,这女人是故意给他下套,想将他拉下水!   “胡言乱语!”陈天啸被说中心事后正色道:“本侯忠君爱国,有何错之有?你如今仍是一国之母,岂能因为丧子之痛说出这种大不逆之言!”   “是陛下杀了你的孩子,替昭儿报仇呢,陈天啸,你是疯魔了不成,伯远可是你唯一的嫡子,你唯一的嫡子!”陈皇后继续嘶吼道:“你若有血性,就该为孩子报仇!”   宫门外,洪公公听得直皱眉头,这皇后娘娘是一天比一天疯了,居然怂恿镇北侯即刻造反,恐怕镇北侯现在都没准备好呢,没听见他一口一个忠君报国的?   “皇后娘娘该召太医来瞧瞧了。”既然这女人知道萧令昭他下令诛杀的,陈天啸也懒得与他虚以委蛇,认是不可能认的,横竖那名飞龙军已经自尽,临死攀咬的是唐相。   此事,如今与他何干?仅有人证可不够,抵死不认就是!   “本宫没疯!”陈皇后一个箭步来到陈天啸面前,嘴角的笑意仿佛凝结了一般,她压低声音道:“你这回回来可要当心了,万一陛下豁出去你可如何是好?”   “你可懂先发制人?”她的笑意越发狰狞。   陈天啸冷笑一声:“你如今无子无女,又被陛下打发到冷宫空留皇后之位,居然如此不老实,是想求死不成?你可要想清楚了,父亲如今仅有你一名亲女。”   “你若一死,他们连个表面的依仗都没有了,我们姐弟一场,看在都是陈氏之人的份上,还望皇后娘娘在这冷宫中好好保重,切莫再胡言乱语,反误了自个性命!”   陈皇后双目欲裂,低声喝道:“你二人终有一日会拔刀相向,不是你死,便是他亡,陈天啸,你最好赢。”   这女人竟盼着他赢,看来夫妻的情份是丁点不剩了,反而盼起杀子仇人去赢,陈天啸不露痕迹地笑笑:“皇后娘娘思虑过重于身体不利,臣还是替娘娘找太医前来诊治!”   臣?陈皇后凄然一笑,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君臣,她只差被废而已,她手脚发凉,疯了一般缠上前去:“你若不抓紧时机,只会害了自己!”   陈天啸终究是步步后退,脸上没有半分松动,说着“请娘娘慎言”,迅速打开宫门请洪公公进来,见这老狐狸脸上没有半分异样,心中暗道不愧是服侍元帝这么久的老人。   “还请公公看看皇后情状,岂会这般无状,如若可以尽快请太医前来,本侯待陛下下朝后还要觐见,便先行去御书房候着了。”   说完,镇北侯头也不回地就走,洪公公摸了一把鼻子,啧,没露狐狸尾巴,倒是浪费了陛下一番心机,可惜喽。   陈天啸快步走出冷宫,洪公公虽未跟上来,另有一名小太监胆颤心惊地过来替他引路。   行走在久未来到的宫廷,或是陈皇后的话在他心中终激荡起那个念头,一股气血直冲向喉咙,杜泽晨间来报的结果还在胸中盘旋,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将那小太监狠撇在身后!   他与陈皇后可谓是不欢而散,也清楚为何元帝令他前来探望,一口气如何咽得下去! 第658章 心疾,心疾   只是走在这宽阔的皇宫里,看着重重宫门和高墙红瓦,心绪居然慢慢平复,他陈天啸筹谋多年,岂能被打乱节奏,丧子之仇必要报,那九五至尊之位,也要夺!   陈天啸步至御书房,暂且等着,直至散了早朝,元帝才过来,陈天啸收拾好了心情,面对元帝时则要淡然许多,看着与元帝一道进来的三人,神色不动。   蒙天奇、袁不期与左平道,这三人都算是老熟人了,尤其是这位……袁不期,只是许久未见,还以为这人早就被扬了灰,竟还活着!   瞧见他脸上的半扇面具,陈天啸嘴角溅出一抹冷笑,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才毁了半张脸算什么,好歹这条命仍在。   “参见陛下。”陈天啸强压下心头的不满,正儿八经地叩拜,余光瞟见左平道面色严正,起身后站到一侧,同时看向袁不期:“袁统领?”   这般疑惑的语气并未引来袁不期的任何反应,他仅是颌道:“侯爷,许久不见,请节哀。”   话不投机半句多,上来就被捅了痛处,陈天啸突然跪地:“陛下,伯远也是您的外甥,还请陛下替他做主!”   心下虽明了伯远出事与元帝有脱不了的干系,他岂肯让元帝好过!   左平道适时地说道:“陛下,侯爷深明大义允许大理寺验尸,昨夜仵作便已得出结论,臣与那位杜泽小将军全场监督,证明世子并非毒杀,而是心疾!”   “心疾?”   “是,世子的心……过度膨大与常人有异,仵作称因是心疾所致,为慎重起见,臣恳请陛下恩准号令一位太医前去验证,谜团可解。”   左平道精明得很,结论岂能由大理寺的仵作给出,此一举恰好可以将最终的结论发表人从大理寺转变为太医院:“仵作虽略通医理,但毕竟并非郎中,其结论是否可信未知。”   “竟非毒杀?”元帝心念有许多个念头转动,若非毒杀,难道真是马踏导致心疾发作。   陈天啸却肃然道:“断无可能!伯远从小康健,从未有过心疾!”   “侯爷息怒,仵作并非郎中,是以才需要太医院出马方可给出最终的结论,但可以说的是,在世子身上并未找到毒物,其外伤也确不致死,全身的骨裂情况也分晰,并未触及要害。”   陈伯远也是在军中长大的,他清楚如何避开要害。   陈天啸的胸膛上下起伏,方才冷静下去的情绪再度被挑起,不过片刻后,他方才说道:“既是如此,臣有个不情之请——请太医与侯府的府医一道前往大理寺!”   元帝的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确实是不情之请,这分明是不信任太医院,太医院都是他的人,府医才是他镇北侯的人,他眉心一阵隐痛:“允。”   “多谢陛下!”陈天啸硬生生地咽下这口气,终于心满意足。   元帝心中毕竟心虚,若是因马踏导致心疾发作,那确是他间接造成陈伯远死亡,事到如今也只能推给心疾,此事才能善终。   太医院中元帝最信任的不过是李太医,立刻传口谕令他带两名太医一道前往大理寺,不仅如此,他亲自摆驾出宫,陪同陈天啸去往大理寺!   大理寺全员哪里料得到陛下亲临,但一个个在刑狱之地呆久了,多少有几分处变不惊。   全员淡定地迎完陛下便言归正传,带着府医与太医进了验尸间,虽有杜泽现场监督验尸,现场见得亲子的肚子剖开,那剖出来的心肝就摆在一侧,陈天啸只觉得昏眩,昏眩!   久经沙场之人此时也手指轻颤,不忍再看!   三名太医与三名府医同时上前,围着那心揣摩起来,要说紧张,所有人都没有他们六人紧张,太医虽是治病救人为宫中贵人服务,岂能不知道一些朝堂要事。   眼前这心的主人可不一般,这结论关乎君臣之和,哪敢大意,一时间拖延的时间便久了。   元帝终于有些不耐:“李太医,如何说?”   那李太医方才可是不惧地捧着那颗膨大的心查看了许久,甚至用刀切开了一个截面查看内部的情况,此时叹息一声:“回禀陛下,这心上有脉,称之为三脉。”   “这三脉均有病变表现,有一支脉更是呈现坏死状态,只是导致心如此的情况有许多,臣也不敢妄言,只敢说确有心疾所致,但是……”   李太医脱口而出后突然有些悔意,陈天啸恰好捕捉到这一点,低喝道:“但是如何?”   “这,”李太医摇头道:“本朝对心疾的研究有限,引发心疾的可能性有许多,先天或后天皆可形成,所谓血气已和,营卫以通,五脏已成,神气舍心,魂魄毕具,乃成为人。”   “这心疾素来属于疑难杂症,极难医治,更难发现,有些轻微的心疾极易被忽视,但若是有朝一日突然恶化,又未曾知节、知防加上护守禁的话,可能就一朝崩坏。”   所谓知节、知防、护、守、禁是东越已经知晓的治疗心疾的方法。   李太医见众人不懂,说道:“所谓知节便是要收敛脾气,患有心疾之人须得少辛劳,少动气血,更不可情绪激进,而知防便是要注意保密,一年四季皆有防风防寒。”   陈天啸的脸色经不太好看,伯远性情阴郁激进,这些年生活在北关,北关本就是苦寒之地,如何能防风防寒,他若不是侯府世子,挨的苦寒更多!   李太医见无人出声质疑,这才继续说道:“至于这护守禁其实也基于这知节、知防两件事上,这护,护的正是身体要暖热,所谓寒从足下起,风从肩眉入,若有风寒必细心调理。”   “而守,则是要清心寡欲,细细调养,喝药三五个月?这断不可能,心疾是长期调理之病症,短的也是三五年,而禁,禁躁,禁寒气,禁伐气,日常吃食都需得注意。”   “臣乃是太医,按理说医术也过得去,但对这心疾也没有十成的把握,其起因繁复,治症更是要因人而宜,恕臣大胆一言,世子可能早有心疾却未能及时发现。”   “日常生活也不够精细,并无任何调理,这才……”李太医突发现陈天啸周身的气息陡然大变,那份凌厉的感觉就像刀锋一样卡在他的颈间,一时间有些说不下去! 第659章 危机四伏   六人当中,也只有他仗着有陛下的信任才敢大胆进言,另外五位早就缩到一边,哪敢给出什么说法,事已至此,李太医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请侯爷节哀,世子应是因心疾而故。”   陈天啸狠狠地闭上了眼睛,心疾,心疾,怎会是心疾!   元帝心下松了口气,左平道并未与他事前沟通过,也是来不及。   杜泽盯着大理寺,陈天啸急吼吼地进了宫,甚至不愿意与皇后虚以委蛇,三言两语就了结了对方,如今听到这样的结论,岂能不心安?   陈天啸看着自己的三位府医,问道:“可是如此?”   “侯爷,恐真是心疾,小的看过世子爷的尸身无数次,确无中毒迹象,外伤与骨裂也不可能致死。”一名胆大的府医说道:“请侯爷节哀!”   陈天啸狠狠地闭上了眼睛,仵作验尸他不放心,才派了杜泽过来,亲自盯着才肯罢休。   这要杀人最好的法子莫过于投毒,但银牌未发黑,就连府医也称当日便进行了查验,确实没有发现有毒的迹象,如今太医所言,他又能如何?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耳边响起元帝的声音:“伯远既是丧在都城,本也是都城人,不妨在都城治丧,爱卿觉得如何?”   陈天啸捏紧拳头,本是无意回答,突想到最近发生的件件端端,心中到底生了不少怨怼。   “多谢陛下思虑,臣斗胆向陛下请用冰库的冰块,伯远虽是生在都城却长在北关,那里对他意义重大,臣想带他返回北关,另外,臣赶赴都城时曾在路上遇袭……”   陈天啸不去看元帝的脸色,断然道:“还请陛下严查!”   洪公公在边上的脸色几乎要绷不住了,他能绷不住笑的时候极少!   蒙天奇的眼皮子跳动了几下,忙拱手道:“陛下,此事臣也在现场,对方应是提前埋伏,可侯爷与臣是半道相逢,臣原本是要到北关报信,半道相逢才迎侯爷提前入了都城。”   袁不期罕见得插了一句话:“可见侯爷行程不在蒙统领预料中,但有人提前知晓了侯爷的行程,才盯着侯爷的动静,半道设伏,侯爷不妨从身边人查起。”   陈天啸瞳孔震动,看向袁不期时眼神里有些许探询,这袁不期居然帮他?   原本混沌的局面因袁不期的话而变得清明,元帝抚着手指上的扳指,突然恍然过来:“极好,极好,想不到爱卿身边已经不太平,只是不知是何人如此不安份。”   是前朝旧臣,还是北漠安插的探子?总不能,这陈天啸觉得是自己在他身边安插的人?   万念俱起之时自是一片冷寂,蒙天奇跪地道:“此事是臣不察致侯爷受伤,还请陛下给臣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让臣深查此事!”   “也好,袁不期。”元帝对袁不期更是高看一眼,自从召他回来,不少事情都在他手上迎刃而解,方才陈天啸大有问罪之意,袁不期三言两语就破了陈天啸的局。   “臣在。”   “你与蒙天奇一道深查此事,看看到底是何人暗算镇北侯。”元帝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好,他扶着头说道:“世子治丧之事全由陈爱卿定夺,若有需要的地方尽管进宫呈明。”   “多谢陛下。”陈天啸弯腰的瞬间眼底闪过一抹狠厉的神色,终是一闪而过。   元帝摆驾回宫,蒙天奇与袁不期则留了下来,左平道见势不妙借故还有公务要忙溜之大吉,临走时叫来仵作将陈伯远的尸身缝合好,于他这边,此事便是了结!   走出敛房,陈天啸目色涌动地看向袁不期:“多年不见,袁统领的本事见长。”   “不过是多听多想罢了,不值得侯爷赞誉,不知侯爷的伤情如何?”袁不期的面色沉定得很,眼神里没有半点波动:“事已发生,未亡人需得保重才是。”   “袁统领说得是,我如今也无所求,只是这续弦之事不得不提上日程。”陈天啸嘴角挤出一个笑容,只是辨不出悲喜:“嫡子,还是必要。”   “侯爷说得是,侯爷康健,如今正当壮年,那就预祝侯爷一朝得子。”袁不期说道:“另外得罪一问——侯爷此番出行有多少人知晓?消息可曾走漏。”   陈天啸的目光陡然变冷,突然取出怀中的一封信:“此是伯远亲笔,他告知我他受伤之事,我如何能心安,是临时决定前往都城,此事只有身边亲卫知晓。”   “主帅离军必有布置,还请侯爷好好想想究竟有多少人知晓,行踪又是如何被曝。”袁不期说道:“恕下官直言,侯爷身边恐怕危机四伏。”   袁不期与蒙天奇对视一眼,蒙天奇的神色有些闪避,袁不期说道:“此事必定水落石出。”   大理寺这一番风云变化立刻被蒙天奇安排人传了出去,否则百姓也会思虑过多,侯世子有心疾导致身死的事传开,倒让医馆的生意大好,不少人怀疑自己是否有心疾不自知,慌了。   秦风听到消息时人在马车里,身后跟着一长串的马车,只是非载人而是装着满满的货物。   “东家可以放宽心了,世子之死定为心疾,镇北侯不日就要带着他的尸首返回北关,看来这回此人没有准备周全,不敢贸然而动。”   古有一怒为红颜,还以为可以看到镇北侯一怒为亲子,到底是没有得到矿图,兴许也要顾忌着北关及北漠,若是有后者的原因,秦风倒要献上几分敬意。   起码这位心中还有黎民百姓,若仅是因为前者,秦风对此人便无半分好感,不过是一想成枭雄者,心中却无大义。   此时马车正往城外门走动,如他所料,到了城门附近便遇上查验,前面排的马车多了,正一辆一辆接着进行,秦风安然不动,等着军爷过来。   那守城门的军爷走近一看,后面这车队也太恢弘,居然一连十几辆运货的马车,再看打头的马车上挂着鲲鹏商行的招牌,心下一激灵,如今哪能不知晓鲲鹏的名号? 第660章 查验   未等那军爷靠近,秦风先发制人地跳下马车,摇着扇子走向那打头的军爷,拱手道:“宫爷辛苦,未知前面需要等得多久方能出城?”   这军爷虽然没见过秦风,但一看他这气度也猜个八九不离十,何况他身后的侍从对他这恭敬的模样,想也知道是谁了:“是秦公子吧,近日上面有令严查进出人员,还请谅解。”   为何严查,秦风当然晓得,毕竟都用上武安侯了,他笑意盈盈地靠过去,掏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子到这军爷手中:“您辛苦,就是不知道还需待多久?”   “看这样子,没有一柱香时间是不行了。”这军爷说道:“上峰有令,过往马车均要查验,若有货物均要打开查验无问题方可放行,还请秦公子稍安勿躁。”   毕竟是拿了好处,说话肯定客气,秦风的眼皮只是微微一跳,脸上堆笑:“如此,多谢。”   秦风拱手离去,回到马车上后龙七的脸色才变了变:“怪了,昨日只是查车,并未开箱验货,今日怎么就变了,东家?”   “大概是镇北侯入了都城,所以一日比一日严苛,查便查吧,横竖是有这一遭的。”   话虽如此,秦风手心仍是微微沁出了汗。   后面马车上的确有货,但中间也夹私带了些东西,马车里备了茶水和点心,就预防着“堵车”,他正要饮茶,砰地一声,便有人叩马车,他掀开布帘一看,是郭士通。   郭士通如今是心情大好,大咧咧地靠在马车壁上道:“哟,这是要去哪里啊?”   “送些货出城,我也顺便出城去转转,最近憋屈坏了。”秦风见他脸色极好,靠在马车上一副浪荡子的模样,倒是因打扮不同,看着多了几分英气。   “怎么又困在城门处了,在这里当值?”秦风说道:“今日查得这么细,耽误事。”   郭士通听他发牢骚,嘿嘿一笑道:“你晓得个屁,那位进了都城,天晓得哪天城门就惹火了,但要是只查进,不查出,这不是太张扬么,所以进出都严得了。”   与秦风如此熟悉,郭士通说起这些事都不愿意遮掩了,果然是为了防止镇北侯啊,万一他的人要混成平民入了都城,那岂不是不妙?   查人是其一,其二便是担心兵器混在货物里进了都城!   秦风晓得他们是出,虽是进出都查,但肯定进重于出,心里略放心了些,便打趣道:“你最近的婚事怎么没了动静?”   “还提?想明白二皇子打什么主意以后,我们家怎么还和他们掺和,再加上最近城中我的风评受害,爹娘都觉得暂缓才是,再说了,我也想……”   郭士通刚说到这里突然闭上了嘴巴,秦风一看,不远处,一名武官威风凛凛地走过来,身后跟着四名副将,这架势也不知道是何人。   再一看郭士通这老实劲,秦风心念一转:“是武安侯?”   话音刚落,那武安侯已经近到身前,半个眼神都没分给郭士通,反而看向秦风,眼底多了几分审视:“鲲鹏商行的车队?你就是秦风秦公子?”   武安侯夫人曾经给武安侯透过底,秦风知晓此事,便也没有遮掩,大大方方地说道:“正是晚辈,未曾正式拜会侯爷,是晚辈的失职。”   两人只在义卖上见过,当时情况特殊,两人并未正式交谈,这次才算二人正式打交道。   秦风突然想到,武安侯此时出现,是时机凑巧还是有意而为之?   “本侯那夫人倒是常提及你,秦公子这是急着出城?”武安侯看了一眼这诺长的车队,今日出城者众,独有这鲲鹏商行的阵势最大。   秦风心念一转,忙说道:“正是,只是不知今日连货物都要打开查验,鲲鹏这次的货物要送往各大休息站,携带颇多,一会儿查验起来很是耗时,要难为排在后面的车队了。”   郭士通一直被武安侯冷落,他心里清楚是为何,此时插嘴道:“也是,前面的马车哪有你这么多货物,依下官看,不如调人提前查验鲲鹏商行的货物以加快速度。”   武安侯本就有这个打算,倒是听郭士通提起这法子对他颇感意外,在他眼中,这郭家的小子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不吝,头脑倒不如想象得蠢。   但一想到就是这小子打自己姑娘的主意,心下一百个不乐意,不咸不淡地说道:“也好。”   郭士通心下舒畅,他是有心认武安侯做未来岳父,但眼下武安侯及夫人都看不上他,又牵扯到皇子争斗,这希望就更渺茫,但有机会露一下脸还是极好的。   秦风心下一喜,先查就先查吧,何况这两位都算是自己人,秦风立马拱手道:“多谢。”   武安侯心绪转动,立马调配一帮人前来查车查货,秦风站在一侧目视着伙计们打开箱子。   他是稳如泰山,一边的龙七与荆无命也淡然,今日出城并未带上冯宝,仍是担心这小子定力不足拉后腿,正思虑间就见着箱子打开,里面装的都是些夏装、粮食及各种物件。   “这些是送往何处的?”郭士通说道:“你这次出城要多久?”   秦风看着他一脸懵的神情,说道:“衣衫是带给镖局与休息站的伙计的,粮食自然是收来配给各休息站的,都是新米新面,其余物件也是他们需要的。”   “我这次去押货,顺便也看看他们的经营情况,”秦风面不改色道:“不过快去快回,鲲鹏商行的事情多,要不是我阿娘如今过来帮我,我也抽不开身。”   秦风母亲与秦太傅一刀两断的事早就传遍各府,一想到是这小子亲自向陛下求来的父母分离,郭士通不得不叹一声服。   看这些箱子就知道沉,压得马车轮子都要受不住力一样,秦风眉眼不动,倒是武安侯身边的一名武将嘀咕道:“收购这些粮食也得不少银两吧,为何不在当地收?”   秦风听到此发问,心下也难免颤了一下,毕竟是头回这般偷天换日,脸上的笑意却不像心里那般忐忑,反而更浓烈了些。 第661章 一脸唾沫星子   “要犒赏手下定是亲自押送表诚意,他们自己也可以在当地收购,但那并非东家心意。”秦风笑着说道:“此也算是攻心之计。”   明明是要算计手下人的心意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这武官一噎,竟是无言以对,良久后才说道:“秦公子擅治下,佩服,佩服。”   秦风心道这箱子需得重呀,粮食最重,最压车!   那箱子压得一层又一层,最上面的一层好说,当下就能打开查验,若要查底下的,还得搬下来再打开,那武安侯见众手下犹豫要不要搬,便一摆手道:“查验上面的便好。”   此话一出,皆大欢喜,秦风越发觉得武安侯出现得时机根本就是算好的,完全利于他。   十几辆马车一一过关,上面的箱子均被打开,哪里有异样,借了这个机由,后面的马车也跟着被查,竟是加快出城的速度,知晓此事由武安侯一手推动,皆是感激不已。   毕竟出城后能不能顺利赶到下个落脚点入宿极为重要,能提前查车提前出城,这才利于赶路,固然是平时大大咧咧的武安侯听得众人的感激之言也不免脸红。   他此番出现不过是夫人提点,让他给秦风行个方便,陈天啸那厮还在都城,城外传来线报,有一些外地来的客商在离都城不远的客栈或休息站歇息。   这些人并未进城,也并无离开的打算,且一个个均看着是有身手之人。   这不得不让武安侯打起精神,各城门均重兵把守,配备军车军马,弓箭弩机更是不可少。   如今严查也是为了防止那些客商携带武器进入城中,至于出城之人则要查验得松些,在此背景下给秦风放个水轻而易举,何况还有郭士通在一边推波助澜。   就算是武安侯也看得出来郭士通只是想给熟人行个方便。   目送秦风的车队出了城门,武安侯正要离去,那郭士通突然贸然将他拦上:”侯爷,属下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请侯爷通融,允我与贵府四小姐一见?”   武安侯两子两女,大女儿早就成婚,二子与三子均是武将,小女儿是家中老幺最受宠爱。   二子与三子都未成家,两人都未及冠,婚事倒也不急,尤其眼下他被陛下所疑,为免落得像何家那样的下场,还是晚成婚比较好,省得误了亲家。   只是本朝女子成婚素来要早,自己的女儿才刚及笄就惹来不少说亲的人,且不说现在情况特殊,他武安侯再是个空壳,也不能让娇娇的小女儿落到一般人手中。   他看郭士通是一百个不满意,听得他在众人面前堂而皇之地要求见他幼女,不禁冷哼一声,笑容都变得狰狞,郭家尽出这种混不吝的玩意!   “胡言乱语,不知所谓,做你的春秋大梦!”   武安侯怒斥一番后拂袖离去,被喷了一脸口水的郭士通无奈地抹了抹脸,真是悔之晚矣!   等走出去几步,武安侯又折了回来,瞪着郭士通道:“以后你若敢登我武安侯府,本侯绝不客气,必定打断你的腿,胆敢纠缠我幺女,呸!”   放完狠话,武安侯这次是真正地气怵怵地离开,郭士通又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   郭士通不知自己这番话言会害得那位肖家小姐声名受损,他这么一闹,都知道郭士通看上了她,不少对郭家心生忌惮的人家哪里敢上门提亲?   再加上武安侯夫妇本就想着后路,顺势把女儿的婚事搁置,此又是后话了。   再说秦风逃过了验车环境,如愿甩开都城,直至将城门抛在身后远远地,心下大松,果然有人好办事,车队离了隋城的官道繁忙无比,无一不昭示着隋城的繁华。   待到驶入何安所在的休息站时,天色已经晚了,何安出来迎接时看到这车队也吓了一跳。   秦风跳下马车,拍了拍衣衫,只是一眼,何安便心领神会:“东家放心,地方已经安排好了,保证干净,小的这就带东家过去。”   车队在秦风的安排下驶到休息站给安排的“停车场”,此处没有别的马车,独独给自家人用,秦风打发那些伙计离开,让他们先去休息站休息着,这里交由龙七与荆无命看守。   何安见四下再无闲人,这才说道:“那位兵部侍郎沈战天原是小的旧识,此番他来整治驿站与小的相遇倒是惊讶,按东家交代的,小的与他正面相迎。”   此事已经过去了一阵子,秦风对何安放心也没细问过,晓得休息站没引起沈战天怀疑。   何安本也是高门的庶子,郁郁不得志才出走与父亲断了关系,这在本朝可是大不义之举,不管对错,断绝关系的何安都沦为千夫所指,为仕族不容。   沈家与何安本就是故交,在休息站中见到何安,沈战天惊愕莫名,这相逢也让沈战天来不及细想为何这休息站建在朝廷驿站附近。   何安本就是故意与他相逢,又特别迎他到休息站来饮酒,看着休息站有如客栈一般,只不过是更灵活些,又方便众人存物补给,过往的又均是普通百姓为主,沈战天疑虑顿消。   这边正面相迎让沈战天扰了心,驿站那边又对何安赞不绝口,说此人和善,看着也无异常,沈战天又见驿站众人懒散,一门心思要整治他们,倒是将休息站弃之脑后。   如此平稳过关最好不过,秦风满意,也知道何安是拿着旧日伤疤去应付沈战天终生内疚。   “东家不必放在心上,小的与何家早就恩断义绝。”何安不以为然道:“沈战天是个精明的,我若不现身与他正面相迎,他反倒觉得我鬼祟,休息站有异。”   “辛苦你了。”秦风说完:“麻烦你弄些吃食过来,我们要在这里候着。”   何安心领神会,立马去安排,待他走后,秦风示意龙七搬下来一个箱子,打开,上面是满满的米粒,秦风将手一伸,狠狠地掏进米粒底部,哗地一下,取出一个盒子!   这箱子是摆在明面上的,就堆在马车的最上面! 第662章 财不能露   刚才查验时也有官兵用手放进去探了探,但都是走个过场 ,根本没有探到底,就算是探到底又如何,秦风将这盒子打造得与箱子的长宽几乎一样,只是窄了少许。   高度则要相差许多,就算探到底也以为是触到了箱子底部。   若非镇北侯居然提前下南方,提前入了隋城,时间还要更充裕些,也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秦风本想做得更周全,只能弃了原来的方案改用这种方法偷天换日。   秦风打开取出来的木盒子,里面放着满满的银票,龙七与荆无命照本宣科,把这样的盒子一一取出来,除了银票以外,便是放着不少金银宝石,还有冯宝一直监督弄出来的金叶子。   票行通天下,这些银票出了隋城,在其它票行也能取出银子来,秦风不想惊动袁不期,准备去其它地方兑换再变成金叶子。   原本这些东西放在隋城,但如今那地方的水越来越深再不安全,秦风另外择了一处地方存放这些东西,比此前的更加隐秘。   看着堆成一座小山似的木盒子,荆无命兴奋地舔了舔嘴唇:“果真是比咱们殿下要富,小的跟着殿下的时候可没见过这么多银票和金银的。”   这不是拐着弯的说萧令瑶穷么,秦风这人护犊子,自己的女人自己可以吐槽,还真听不得别人说她穷抠,就冷笑一声道:“她为什么穷你不知道为什么?还不是了养你们?”   荆无命一听面色惨淡,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要不咱们对殿下如此忠心,不过和公子你合作以后,殿下的情况可改善了不少。”   这可不,用他的宅院和田地换了几十万两银子,那银票都由得她处理了,如今的萧令瑶也算是个小富婆了。   “不知这些钱财要藏在何处才安全?”荆无命心想要是自己有这么多银子定不能交给旁人保管,这财不能露面,露了就易招来祸心, 这人心哪能经得住诱惑?   不说别人,就是自己见到这些东西都觉得刺激,若是由旁人守着这些钱财岂能不动贼心?他都明白这个道理,料想秦风应该想得到吧。   秦风自然想得到,所以庆幸自己还在秦府的时候就想过如何掩盖自己的钱财,借着当年游医的机会在山中建了一处密室,那密室若不用上炸药很难进入。   一是那密室的大门用上了加厚的精铁,二来是锁具的改造,东越国的锁具精美但防盗性差,否则权贵人家也不会加强护卫看宅护院。   本朝最有特色的锁称这为八重宝函,看似精美牢固,其实不堪一击,秦风是造不出什么密码锁指纹锁,毕竟带电的玩意都不好弄。   但他可以研究出一字锁和月牙锁,这月牙锁的防盗性在一字形锁的基础上又加固许多。   这个地方他只带荆无命和龙七过去,冯宝早知道地方,但他要留在商行准备接下来的事。   荆无命听完秦风的解释,突然有种莫名的感动,这秦风带着他与龙七过去,岂不是说明他把自个当自己人,这是完全的信任啊,妈的,真是有点昏头。   他正想抒发一下感动,刚才离开的何安又回来了,凑在秦风耳边说了些话,秦风的眉头皱起,说道:“叫几个人盯着那帮人,别碍了我的事。”   他略一沉思,从怀里取出一个药包递给何安:“今天晚上让他们睡得沉一些。”   休息站里,那些客商已经住了三天,休息站毕竟只是过路人暂歇的地方,哪能住这久?   三天就够长的了,偏偏这些人并没有离开的打算,且何安一眼能瞧出这些人都是练家子。   何况除了这帮人,又有朝廷的探子来了,明显是冲着这帮人。   何安虽不在城中,但过往客人诸多,知道的消息不少,听说那镇北侯进了城,再一细想最近发生的事,不难将这批客商与镇北军联系起来,这是赶过来护主子安危的。   他们在这里要是老老实实地倒不要紧,但是东家有要事要办,这批人又引来了鹰犬。   何安事前安置了那“停车场”便是要避开这帮人,至于要如何应付,且要听秦风的,拿到药包,何安心里踏实了些,东家是配药的高手,这事他清楚。   其实他也弄了一些蒙汗药,但那药能让一般的走夫无察觉,若这帮人真是北关来的,这休息站的消停日子是到头了,但若是东家给的药么,何安咧嘴乐了。   夜深人静,马车已经重新整装待发,满满的一辆马车准备就绪,只待时机成熟便可从休息站出发,只是一直等着何安的动静罢了。   直到子夜,何安才快步过来,站得远远地只给了个手势,龙七便点头赶着马车离去。   何安也不管这马车是要去往何处,站了一会儿便找人过来守着这些物资,自己才折回休息站,休息站的大堂里只有值夜的伙计,还有几名客人在角落里喝着闷酒。   他也找了个位置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看着休息站外停靠的各种车马,心中一笑。   当初这位秦公子拉拢他做这个休息站时,他觉得有些荒谬,岂可与朝廷的驿站相比?   可现实让他知晓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情办不到,纵然是皇帝老儿在这里也说不出来休息站有何不妥,没有律法规定不可建,沈战天来了又如何,不一样未有察觉?   这休息站便是一条监控朝廷动态的可赚钱的情报站,绝了,绝了,岂会有人在几年前就开始筹划,如今看东家的动作,这是又有新动态了。   何安感觉到久违的热血沸腾的感觉,一时间口干舌燥,不由得便多饮了几杯茶水。   沈战天那日看到他时眼底的痛惜与鄙夷是那般清楚,后来两人就在此处对饮,沈战天喝多了几杯就开始数落起他来:“你真是大错特错,你生来就是庶子,岂有庶子顶天的道理?”   何安回想这话不禁嗤笑一声,嫡庶有别,但庶子的才干若在嫡子之上,要成全嫡子,也要委屈自己,装作才干不如人?主母若是有贤,便应知晓庶子有才也是府门之幸! 第663章 此龙七非彼龙七   门户的强大从来应该是兄弟齐心,多出几个有本事的儿子不比斗成一团强么?可惜有容忍心的主母到底是少,后院几时干净过。   可怜他的母亲就死在后院之争里,而他分明是受害者却被父亲要求忍气吞声,令人失望!   沈战天于他有同情,有惋惜,也有指责,这是怨他身为庶子却总想着出头本是不对?   何安痛饮下一杯茶水,又想到那沈战天一说——“你好歹也是何家人,如今岂能做一管事,如今哪里还有何家人的样子,待我返回都城后,你与我一道回去向你父亲请罪。”   请罪?他有什么罪?这世道逼得他有罪罢了!   若说有罪,母亲的死,那有罪之人不还活得好好的?!   何安带着冷笑直摇头,沈战天自以为为他好,却不知踩到他的底线,那何家上下哪不是亲人,都是他的杀母仇人,连同亲父也是助纣为虐者,回去,怎么可能!   他与东家筹划这么久,终有今日,秦风那时对他说的一番话才是他要决心跟随的原因。   秦风救下他后曾说过有那么一个存在——无嫡庶之分,竞争公平,通过考试与考核决定人的前途,虽不是绝对公平,但有才干学识渊博者更容易出头。   在那个世界人依旧是分三六九等,但却可以后天逆天改命,只因制度的不同,如果有那么一天,说不定我们可以携手共同创造这样的存在?   何安闭上了眼睛,他原本精通东越国律法,一直试图编写一部更精进的刑律,更曾经以进入刑部任职为梦想,后来此路不通,家中安排嫡长兄走文考之路,他不得不去武考。   孰料又被暗算受伤连武考的路子都走不通,再加上生母的事,这才让他与何家断绝关系。   东家最近的举动皆涉及朝堂之人,肯定是有大动作了,也不枉他蛰伏在这休息站中这么久,或许,自己可以文武双全?   何安想到此处,不禁嘴角扬起,也不知东家给的是什么药,与寻常的蒙汗药大不相同。   他方才去查验了一番,那些人都睡得极是安神,呼吸竟与平时无异,神了!   秦风不知道何安已经对未来有了不少憧憬,他今日迈出的这一步算是苦崖之后最大的一步,将那些钱财转移到了更隐蔽的密室后,上好锁,他便盘腿坐在一块石头上喝酒。   酒意暖了胃,他心下畅快了许多,有龙七和荆无命在,一路上没有任何尾巴,看来袁不期也被陈天啸给牵扯住了,真要感谢镇北侯,替他转移了不少火力!   看着夜间的山谷,秦风又狠狠地喝了一口,一步,两步,终于要见真章了!   此次几乎将所有倒腾出来的钱财全部成功转移隋城,秦风长吁了一口气,龙七则坐在秦风身边,双目炯炯有神,他此时想到了阁主。   浮生阁一行让东家收获颇丰,这一回,定会与阁主走向不同的路罢,看一眼秦风后,龙七默默地将“罢”去掉:“东家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一切以生存为基本,再谈发展。”秦风借着酒意说道:“我们还得去一趟苦崖。”   “可眼下不宜远行。”龙七说道:“让小的替东家走一趟。”   他自告奋勇,其实正说中了秦风的打算,秦风取出一卷图纸,正是他与宋清明共同研究的那幅图,经过这些天的润色,留白已经少了很多,但仍留有余地,留待后来开发。   但若是苦崖能依这图纸施工下来,一座新城便有了雏形,初具规模。   龙七接过图纸,只觉得手心都是烫的,这种感觉是他在浮生阁没有过的,在浮生阁时他甚至不知道阁主也曾经有过野望,他进浮生阁时,吕奇年迈,早就失了锐气。   如今秦风却是欲扶摇直上,且这重任就这般地交予他手中,龙七的胸膛滚烫,本想言一句多谢,又觉得与秦风之间无需再多说什么。   秦风将那些银票交给龙七:“易装后找人去兑换了,这次正好派上用处。”   “荆无命我得带在身边,你这次一个人出行,千万小心,你的毒医师兄已经有了眉目,被封的内力有希望可解。”秦风说道:“等你从苦崖回来我们再论。”   龙七点头,将那图纸塞进怀中,秦风起身伸手抓了一把那风,他何尝不想亲自去一趟,奈何那袁不期盯他盯得紧,只能打发龙七乔装后先走一趟。   他则与荆无命留下继续假装巡视运送物资,顺便也再另做一副图。   荆无命此时也有种奇特的感觉,他这脑袋瓜子能想出来的词不多,磕磕巴巴道:“我怎么觉得现在才有种干大事的感觉,咱不夺嫡改开朝了?”   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在原本驶向不同方向的两艘船现在成了一条船,大家伙把劲朝一处使的感觉太神了,就是莫名地痛快:“殿下,还有东家,还有前水师,加上栖落山庄,啧。”   “这叫融合。”秦风晓得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好心教他一个词:“时兴一点,咱们这叫资源整合,以后你就知道其中的好处了。”   可惜没有移动信号,没有手机,不然龙七出差后还能拍下苦崖的实景照片给他瞧瞧。   他现在就像是项目总工程师,蓝图是他绘,钱财是他出,但就不能亲眼瞧瞧工程进展!   什么先生存后发展,什么融合的,荆无命是听不懂半个字,虽是兴致勃勃地来,最终是意兴阑珊地离开,待回到休息站去接了休息站伙计的班,守着剩下的物资入睡。   待到第二天早上,把该发到这里的物资给卸了,借着下货的空当,何安才发现龙七不见。   秦风见他眼珠子转,就打趣道:“人走了,另有事,我和荆无命带人继续送。”   何安是聪明人,既然秦风没有交底,他也不会多问,不过时机还未成熟罢了,看着卸货完,秦风亲自清点了剩下的物资,此时,又一人走了进来。   何安只是扭头看了一眼,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龙七兄弟,你怎么又回来了?”   秦风头也不回,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此龙七非彼龙七。” 第664章 惹事   进来的男子与龙七一般高大,就那体格也是一模一样,龙七平时就是个面瘫脸,现在看着也依旧如此,此人一进来便站在秦风身边,看着依旧相当亲热。   秦风刚才的声音压得很低,何安忙咽下一口口水,也是了,东家行事素来严谨,走了一个龙七,势必要再来一个!   只是不知这人是何来头,居然能仿得与龙七一模一样!   这假龙七见何安盯着他看,脸上也像龙七一样不带笑意,反问道:“何主事为何盯着小的看,可是小的脸上有东西?”   这声音!何安再一次毛骨悚然,何止身高体形一样,居然连声音也一致!   何安是惊了一次又一次,秦风却是淡然得很,此人是萧令瑶专门为他准备的,如此紧要关头,他身边岂能留有漏洞惊了陛下与袁不期?   要说萧令瑶就像个百宝库,她手下这群暗卫也是藏龙卧虎,不过是与龙七呆了一柱香时间,就揣摩透了他的行为举止和说话风格,就这声音,在本朝应该称为口技。   据她说这名暗卫可模仿许多声音,人声、动物声音都不在话下,且身手更是一等一地好。   与她、赵伦一样,都是曹景带出来的人,想到曹景那高手,秦风还有什么不相信的?   那丫头一向不开窍,这次思虑周全,倒是误打误撞地心疼了他一回,作为男人,他还是相当受用的,看着何安收了惊愕的表情,他这才说道:“昨夜那帮人如何?”   何安正要说话,不远处的休息站里突然沸腾起来,何安面色微微一变,忙说道:“小的去瞧瞧怎么回事。”   秦风一转念,给荆无命交代一声后便跟了过去,待到了休息站,大堂已经一片狼藉,桌椅倒了一大片不说,好几名伙计都被打伤,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再看那为祸之人正是住在休息站几天的一名走商,何安早猜到他们不是什么走商,如今一动手更是看得出来,便大喝道:“来人,去报府衙,看看是哪里的商人这么肥的胆子!”   休息站虽不在隋城,却是离隋城不远,且在入城的必经之路上而设,何安平时与府衙的关系极好,没少给那边埋好处,得到的照应自不会少。   碰到这种人,何安才不会费功夫与他们浪费口舌,只是他话音刚一落下,那人的面色大变,面色一沉后从怀里掏出好几锭银子:“慢着,打坏多少东西我赔就是。”   秦风看向一边被打伤的伙计,问道:“因何而起?”   两名伙计将早就被摔打在地上的一名客人扶起来:“大东家,这位客人不小心碰到了这位的包裹,不过是跌落到地上而已,这位便勃然大怒发作,还连带我们也没吃上好果子。”   不过是一包裹,反应却如此激烈,秦风不禁看向那人挂在背上的包裹,对何安的结论深信不疑,看这情形,包里必定有验明他们身份的东西,担心被撞破才失了理智。   在北关多年,这些人的脾气也是大涨,秦风不动声色道:“店里的赔偿肯定免不了,你无故打伤人也要付药费,莫不是以为这几锭银子就够,来,受伤的都站出来!”   既是镇北侯的人,秦风就不给面子了!   秦风昨日到来时就有人打听过他的身份,晓得他就是休息站的幕后大东家,也是皇帝陛下的前女婿,一时间也觉得沾了皇家的光,他一发话,哗啦啦地站出来一群!   有的是脸上有伤,有的仅是被挨着碰着也一并站了出来 ,大略一数已经有十几号人!   “还有我,我被他推了一把,这膝盖都青了。”一名十几岁的少年也看不惯这人仗恶逞凶,气呼呼地站了出来。   “胡言乱语……”那人正要发怒,又下来两人将他制止住,一名略年长些的汉子说道:“我这兄弟情情急躁,给大家添了麻烦,还请大家见谅。”   另一名则取出不少银子按伤情大小分发,就连几个没明显外伤的也得了一两银子,秦风见状眯起了眼睛,息事宁人?   “不好意思,这位是东家吧,我兄弟等人在此得叨扰已久,原本就要收拾行装继续赶路,我这兄弟也是一时心急,还请不要介意。”   年长者一拱手,秦风扫过他们的双手,此人倒是谨慎,行礼大半个手都藏在袖子里,且掌心朝内弯曲,丝毫不让他瞧见手心的状况,这是担心掌心的老茧暴露。   秦风笑笑:“年轻气盛者常有,只是在外行走多一个朋友好过多个仇敌,何苦立敌呢,几位既有诚心道歉又赔了银子,就请结账离开,两清吧。”   他真是来看热闹的,没想与这群几乎可以确定是镇北侯的人打交道!   何安当下明了,笑哈哈地说道:“正是如此,在外还是和气生财,长途跋涉易生肝火,喝点降火的菊花就好了,来,客官,这边请,咱们先算账?”   秦风再去对几位受伤的客人一番安抚,倒是几名伙计拿着赔偿不知如何处理,秦风大咧咧地说既是赔给他们的收下就是,几名伙计方才大喜,孰人不喜横财?   再说这帮假装行商之人从休息站离开上了马车以后,那惹祸之人立马挨了一脚,扑通一下单膝跪地,那长者低喝道:“方才为何动手?”   “属下的鱼符露出……一时心切才动手,未料到那人性子烈,非要与属下拼个高低,这才大打了一场,那些人伤得不重,不过是寻常滋事。”   “闭嘴!幸好这间休息站愿意息事宁人,否则叫来府衙的人后果不堪设想,你想连累侯爷不成?”这长者说道:“方才里面那位你可知是何人,那是皇帝老儿的前女婿!”   此事若是捅穿,皇帝便会知道镇北侯暗中调将来到隋城周边,就算没有入城也可以给侯爷来一个谋反的帽子,如今皇帝与侯爷的关系势如水火,平衡之局面已然打破。   谁也不知道哪一件事就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行事如何能不谨慎! 第665章 就送到此   马车滚滚地离开,休息站的伙计将七歪八倒的桌椅扶起来,何安打了一番圆场,这件事情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过去了,秦风走出休息站看着那远去的车马——是与隋城相反的方向。   看来陈天啸此番并不准备搅风搅雨,而是准备返回北关了,可惜了城门那般严防死守,调用的军车与官兵竟不会派上用场,还有那武安侯,好不容易有了露脸的机会又要白搭。   秦风所料不错,陈天啸思来想去,也知道时机未到,借调了大量的冰车,这就要护着陈伯远的尸首返回北关,那帮接应的护卫正是要去约定的地方接头。   那袁不期与蒙天奇亲自护送到城外,秦风坐在休息站门口歇息的时候,就这么瞧着大部分从休息站门口过去,陈伯远的棺材摆在一驾车上北上。   秦风躺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喝着茶,看到那棺材时心里想的居然是陈伯远若是知道他在遥遥望他的棺材,会不会气得诈尸,掀了棺材板子也要与他拼个生死。   并没有这种假设,倒是那袁不期与蒙天奇居然一路护送到这里,且并没有停下的意思。   真是一个比一个人精,这是故意护送这么远,不就是想看看陈天啸是否有人接应?难怪得那帮人走得急匆匆,再不走,被发现不成?!   秦风晒太阳晒得舒服,眼睛微微眯起,那袁不期突然朝他看过来,两人眼神对上,两人都滋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还是秦风大大方方地朝对方颌首打了招呼。   袁不期的半张面孔藏在面具下,遮掩了许多表情,仅是半张脸真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此时,假龙七恰好走出来给秦风换茶水,换完以后面无表情地进了休息站,秦风暗想这暗卫机敏,故意在袁不期与蒙天奇面前露个脸,真是和萧令瑶一样鬼精鬼精的。   再说袁不期与蒙天奇二人带队护送却是跟在棺材后面,蒙天奇心里憋了一团火,这陈天啸突然向陛下请命说要尽早带世子的尸身返回北关,走得十分急切。   “哼,此番若不是陛下没想好北关之事如何处置,岂有他这般逍遥离开的时候。”蒙天奇终究是不平,从陈天啸路上被暗算冲他一通吼后,他这心结是种下了。   陈天啸如今无法拿世子之死说事,就拿自个在半道上被暗袭的事情发挥,偏这事蒙天奇就在现场,如今交予他与袁不期共同查探,可这人又要回北关。   “袁统领,依你说,这暗袭之事查与不查,我们的线索不多,仅有那些箭罢了。”   袁不期并不意外蒙天奇向自己发问,却是淡淡地说道:“蒙统领不必多心,陛下不过是为了给侯爷一个交代,事后如何结论,此事尽由你我二人掌握。”   蒙天奇一顿,再想到这话的深意,一下子明白了,事后随便找个人顶锅就是,何况这陈天啸不是在找前朝玉玺么,推给前朝人就行了,他自己种的树,自己承着果!   压抑在心头的郁气突然消散,再看这棺材,不愧是镇北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居然弄来了一副金丝楠木棺,只是,“这事真是邪了,差点让本统领背锅。”   袁不期并不意外,说道:“陛下得知大皇子是镇北侯所害必定难咽下这口气,但又不能致死以免招来麻烦,让蒙统领暗自教训一番也算出口气,陛下已经十分克制。”   娘的,这人跟成了精一样,真是瞒不过他,蒙天奇应道:“我派人在陈伯远身上晒了些药粉,那些马匹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才会发疯且只会冲着他一个人。”   “那血把药味都遮掩了,哪里闻得出来,还有那马蹄铁也是我特别找人打制的,只是踩踏不见血岂能让陛下心满意足,我行事多年自有分寸,岂晓得这世子爷居然是个命苦的。”   蒙天奇现在回想起来依旧觉得事情发展始料不及,只觉得是自个倒霉,他经手的事出了岔子,该伤的人却死了,该平安护送的镇北侯偏叫人伤了,真是一出不利,二出也不利!   心疾,那侯世子才多大,居然就患有心疾,这结论一出,陛下是松了口气,但陈天啸那边就复杂得多,如今想发作也不能成,现在想想,左平道是多奸猾!   一早就坚持不肯提前验尸体,宁调冰也要护着尸体,非要当着镇北侯的人的面才验!   “左家那小子这回办的事让陛下深感满意,没想到左家还有这后起之秀。”蒙天奇说道:“我们老了,袁兄,你今番被起用又如何,到底耽误了数年。”   蒙天奇步步为营,袁不期却不肯上他的当:“蒙统领想知道我是如何落到之前的下场,又如何在这些年里靠什么活着,又如何一直搜集情报,不妨直问。”   娘的,蒙天奇晓得此人不好对付,干笑道:“请袁统领释疑。”   袁不期看着蒙天奇,露在外面的半张脸上现出嘲讽的意味:“不想释疑。”   又一个脏字在蒙天奇的喉咙里翻滚,他咬紧牙关,眼看着离城数里,并未见到风吹草动,前方队伍突然停下,那陈天啸驾马奔来,冷冷地说道:“二位就送到此吧。”   “请侯爷节哀,恕我们不能一同前往北关,也祝侯爷一路平安。”蒙天奇违着心说道:“待侯爷遇刺一事查清,势必第一时间去信。”   “辛苦二位。”陈天啸再懒得多说一个字,转身策马离开!   妈的,张狂!   蒙天奇快记不清今天吐槽过多少次陈天啸的疯狂,看着那车队远去,他狠狠地啐了一口:“天道有轮回,总有一天收复北漠,镇北军哪能如此嚣张。”   收复北漠?袁不期嘴角扯起,在蒙天奇放过来的瞬间又放下,立马恢复平时的冷漠脸。   蒙天奇看了他一眼,心下那种七上八下的感觉就没有放下来过,他的确因为紫吾卫的重新启用不快,这让飞龙军多年来的努力在紫吾卫的衬托下一钱不值! 第666章 失道当斩   但更多地,是他对来历不明的袁不期的不信任,此人以前突然出现在陛下视线中,三番两次替陛下排难分忧,甚至对陛下有过救命之恩,这才得了陛下的青睐,有了紫吾卫。   若说此人并非忠君,但这数年来被冷置依旧坚持初心,如何不让陛下动容?   可是,蒙天奇细细打量着袁不期的脸:“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陛下所罚,心甘情愿。”袁不期吐露的八个字险些让蒙天奇绷不住表情。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蒙天奇无奈只能策马转身,奔往隋城方向,他突然停下说道:“方才我好像看到前驸马爷,他在休息站?”   “正是他。“袁不期的话照例少:“看样子是要行商。”   蒙天奇心里微顿,想到另一件事来,便是提绳加速,尽速返回都城,两人马不停蹄地进了宫门,确定陈天啸确是出了城,元帝才长吁了一口气!   “请陛下放心,此番镇北侯不敢妄动,我等仍有时间布局。”袁不期说道:“他镇守关北多年,岂能让自己一时之念失守,看来他倒是心中挂念颇多。”   元帝摆了摆手,如今的他已经心力憔悴,摆手后颓然坐下,一时间就连洪公公都发现元帝耳边的白发多了好几根,心下一惊后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接连失去儿女不说,又外忧内患,不仅要考虑民生军政要务,还要担心这一只只虎狼。   欸,做一国之主岂是容易之事。   洪公公心下感慨时,元帝说道:“镇北军不得轻易易帅,但如今陈天啸声势太壮,长此以往并非好事,此番他准备不全才未能有异,假以下一次他卷土重来,必定不能善终。 ”   元帝几乎笃定陈天啸必反!   蒙天奇心道那就是个狠货,野心都写到脸上了,大皇子都敢碰,说他要碰皇位有何不可!   元帝话音落下,御书房里静寂无声,陛下这是动了解兵权的心思!   这心思以往就有,只是北关不稳,镇北军确有稳固边关之重用,北漠国对东越虎视眈眈,在此背景下才由得镇北军步步壮大,陈天啸确有带军才干,一步步野心充盈野心。   如今这陈天啸已经胆大妄为,连皇子都敢暗算,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可若要解除兵权,又谈何容易,粗暴一点的法子有,强杀武将,夺回兵权!   可偏偏据这两年的观察,镇北军唯陈天啸马首是瞻,若杀陈天啸,底下的军士定不服。   御书房里在沉思如何解掉陈天啸的兵权时,秦风已经从休息站出发,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坐在马车里,他也同样想到这个话题,此次接连三件事情让元帝与陈天啸的矛盾激化。   首先是苏越安以死参陈天啸寻前朝玉玺,二有陈天啸暗害大皇子之死曝光,三有陈伯远之死,如今看来他与萧令瑶均逃过一劫,陈伯远之死并未定为谋害。   棺材都出城,秦风的心彻底落下,看来这得纯的毒药以当朝的手段验不出来,这一点令他大为振奋,再想到如今元帝的处境,便猜想那位定是动了解兵权的心思。   古往今来要解掉兵权各有方法,粗暴一点的就是直接杀将换将,但这适用于军心不稳固,底下人对上头换与不换无所谓,否则一经换将,手底下的人闹起来也是大麻烦。   历史上这样的例子不要太多,汉高祖刘邦杀韩信,彭越,英布,汉景帝杀周亚夫都是为了收回兵权,防止他们功高盖主,拿回兵权。   还有一招便是提拔年轻将领,分化主将的实权,慢慢将其打散,这种手段汉武帝就曾经用过,他提拔了霍去病,以此分化卫青的权力。   秦风在脑子里搜刮了一圈,还真想到别的法子,比如抓这些大将的问题,逮到一个追究一个,让其过错失位,放下兵权,运气好的还能释兵权卸职返乡养老,不好的就被问罪。   这正是所谓的失道当斩,赎为庶人!   要说最温和的手法应该就是赫赫有名的赵匡胤杯酒释兵权,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这么着把一帮武将劝得回家养老,让人不得不服。   “明升暗贬,让武官变成文官又如何?”秦风突想到这个点子,觉得自己太缺德,依那元帝的作派,要么是强硬地拿下陈天啸,要么就是等镇北军最虚弱无力时一举下死手!   秦风莫名地打个寒蝉,罢了,他们闹得越凶,于他越有利,这不正是他所希望的么,只是想到未来的格局,依旧被这残酷的现实激得起了鸡皮疙瘩。   此番给他提了一个醒,哪怕是将来绝不可能有一人独占兵权的情况,所谓人多心散,同一支军队要有督军才行,或是双将领,互相制衡!   陈天啸如今坐大,不得不说是趁着元帝要对付老仕族的机会,他现在失了嫡子,回北关后八成也要重新考量,一是要寻矿图,二是要想着再弄个嫡子,否则将来不是白忙活?   秦风在这里操心着镇北侯,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荆无命从外面钻进来:“东家,咱们让人盯上了?是继续前行还是和他们过一过?”   秦风掀开布帘,果然见一辆马车在他们后方不紧不慢地跟着,秦风略一想,说道:“靠边停下,看他们是走是停。”   马车在路边停下,后面的车队也一并停了,跟在后面的那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见状后似乎犹豫了一下,秦风大大方方地跳下车,双手抱在胸前,悠哉亲哉地看着那马车。   倾刻过后,那马车突然加速,从他们身侧驶离,秦风嗤笑一声,那假龙七低声说道:“此马车是间人所用,马车轮中暗藏机关。”   秦风目色幽沉,看着那远去的马车,心下一沉,看来袁不期是真死咬住他了,幸好此番他压抑住激动的心情没有同去苦崖,萧令瑶更是派了这暗卫给他,否则岂不是露馅。   他越想越觉得麻烦,看看时间,大概一日后可赶至洛城,这般被盯得紧,原本要与夫人、柏庄主会面的事岂不是要再谨慎了,可惜,可惜了! 第667章 武器行   秦风本就是要给龙七打掩护,这一趟非走完不可,想到隋城的风云变化,再想到自己名下的镖局本就与栖落山庄有生意往来,何必避嫌,要避的只有夫人罢了!   不过他心下还是不爽,给那袁不期狠狠地记了一笔:“暂休半柱香时间。”   秦风到达洛城附近的休息站后又卸下一批物资,休息站众人开怀不已,秦风看着这些人,心道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命,若无必要岂可随意牺牲他们?   一时间对袁不期的怨怼都少了些,若不是他的出现令他处处受制,他可能不顾一切地抛离隋城离去,如今退而求其次,反倒是更好的选择!   秦风想了想,这里离洛城只有几十里不到,便先找来笔墨正儿八经地写了拜帖,差了荆无命先送过去,荆无命眉眼高兴得都要飞起来,他如今已经知晓夫人就在栖落山庄。   不过,秦风白了他一眼:“袁不期的人盯得紧,夫人此回恐怕不能如愿与你相见,歇了你那点心思吧,现在我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的知晓。”荆无命想到洛城是牡丹之城,料想应该有许多与牡丹有关的发饰,想到白浅那清汤寡水般的打扮,心里痒痒地,想要进城替她物色一番。   自从白浅去了五皇子那边,他二人相见的机会少得可怜,他是真心怀念同住公主府的日子,如今是见一次就当得了宝,都值得他庆幸半天。   荆无命将拜帖揣进怀里:“小的这就去了。”   秦风点点头,快马加鞭一去一回也就半天的时间,秦风恰好借着这个机会清点了休息站的人数,再次进行核对,随后眉头紧锁,这裁员的活果然不好干呀。   他与萧令瑶夜谈过后,精简手下业务成了当务之急,如今钱财转运出来了一桩大事,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精简业务和精简人员,往好听了说叫优化,通俗一点就是裁员。   何况他前阵子还弄出了充值卡的服务,这也是事后才想起来,若是贸然关停这可要惹得不少客人疑虑重重,是以在以前的构想上还要再细化,不能砸了鲲鹏商行的招牌。   秦风记录下此间休息站的人员结构,心下略安,那假龙七进来奉茶,见到纸上的字迹吃了一惊,好像没想到秦风能写出这么漂亮的小楷。   “比起你们主子的字如何?”秦风并非挑事,而是见识过萧令瑶的字迹,一个女人家家写出的字却有豪迈之风,与男子有得一拼。   “各有千秋。”这暗卫做了伪装,也不知道年龄多大,但看他行事稳妥,连刚才马车车轮上暗藏玄机也看得出来,说话更是有技巧:“我们主子吃过不少苦。”   “怎么说?”   “东家既是知道主子的过去,就应该晓得从出生起我们最大的使命就是——活着,为了活着势必要付出莫大的代价,主子从小就要习武,还要学习各种技能,我们也是如此。”   这些暗卫的父辈或祖辈都是前朝的臣子或子民,像曹景一样,都曾经见过父辈祖辈被斩于刀下,血流成河的情景。   “原来如此,”秦风想到自己的遭遇,再看他们的,哪有可比之处?   “唐太师倒台,陈家大势而去,你们最大的仇敌也就是陈天啸了,方才见到陈天啸的车马从休息站离开,你出来奉茶,一是为了让蒙天奇和袁不期看到你,也是为了陈天啸。”   秦风用的是肯定句而非问句,这假龙七默默地点头:“小要想看看与前朝不死不休的仇敌如今是什么样子,上一次还是小的时候见过,相隔太久远。”   秦风点了点头,陈天啸是在这假龙七处刷了一把脸了,假龙七也不耽误他,立马出去了。   待到晚间,荆无命果然回来了,带回来一封信,柏江的字……嗯,秦风噗嗤笑了出来!   那字大如罗的,一个字有他写的两个大,一笔一画倒是有力,但毫无章法,顶多能瞧出是个什么字罢了,原是邀请他去武器行参观,信有头有尾,是封正儿八经的邀请函。   柏江倒是与他想到一块去了,既是借了镖局和栖落山庄做了买卖,那便产生了联系。   若是鬼鬼祟祟地避让反倒引人生疑,还不如光明正大地拜会见面!   是以在赶到洛城后,秦风带着人马安置在客栈里,与柏江派来的柏泽远碰了头,这几个月不见,柏泽远看上去成熟了许多,与当初在玉春楼初见时还高了一些。   柏泽远上来就低低地唤了一声“姐夫”,秦风瞟了他一眼:“柏公子的嘴巴真甜。”   “不过是柏家的家风罢了,秦公子见过我爹对夫人那般,应该不以为奇才是。”柏泽远摸了摸鼻子,笑道:“秦公子,请吧。”   那声姐夫不过是为了套近乎,为了安全起见仍是要正儿八经地叫一声秦公子。   秦风只带了假龙七与荆无命,三人上了柏泽远带来的马车,四人坐在一起,秦风只递了一个眼色,柏泽远就知道可以方便说话:“爹说直接去武器行就好。”   “也好,我正想看看那边做的兵器如何了。”秦风则说完,那柏泽远就接了一句——“新做出来的箭已经试了水,用的是那镇北侯的胳膊。”   这件事情秦风仍未得信,此时讶异得说不出话来:“你们暗算了镇北侯?”   这也不怨秦风,镇北侯和他八竿子打不到一块,他根本没有见到陈天啸的机会,也不知道这人居然是带伤入都城,再一细想,他就乐了,这一出挑拨离间,妙了!   简直是在苏越安的基础上又狠狠地插了一刀,君臣彻底背心!   “夫人出手自是例不虚发,倒也不会要他的命,毕竟夫人心慈,北关如今仍不可失,北漠一直试图从北关攻进来,战火若起,最先倒霉的还是老百姓。”   “何况,若是北漠带来战火,秦公子的钱财可就不保了。”柏泽远说完,调皮地笑笑。   秦风暗道柏小公子对他的情况倒是看得清楚,显然庄主与夫人也没少谈论,也没避着他。   武器行因要敲敲打打并不在城区,而是在郊区,秦风下马车后一看,柏庄主真是有心了,这处地方挑在四通八达之地,若有个不好也能及时撤退。 第668章 煤炭与风箱   柏江早在此处候着,一见到他来,便如见到亲人一般上前捉住他的手:“你可算来了,秦公子,里面请。”   秦风见四周空旷,鲜少有人家不说,连个隐蔽身形的地方都少,就算袁不期的人跟过来也无处遁形,何况栖落山庄都是练家子,连庄园的丫鬟都会三两式?   他心下一松,跟着父子俩进了武器行,一进去,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浪袭来,大夏天被这么一熏,秦风只觉得一阵酸爽!   这也不怪,这武器行要锻造武器必定要火,是以里面的温度要比外面高上很多,热气腾腾下,武器行的师傅们都是打着赤膊,更有甚者只穿了个单薄的裤衩子,几近赤身。   锻造的大多是精铁为主,武器行里有原铁、精铁之分,精铁更坚硬不易生锈,是武器行常用来打造武器的原料,秦风一下子想到浮生阁上的钢。   武器行的技术自然比不上浮生阁的,秦风不禁说道:“不知贵行如今使用的是什么技术,是灌钢还是炒钢之法?或是其它法子?”   其实在秦风进来时见到不少师傅正在拼命锻打,便猜测应是百炼钢来提成精铁或是锻炼成钢,柏家父子听到这般专业的说法,齐齐看了他一眼,眼中大感惊愕。   秦风笑道:“所谓万变不离其宗,其实都脱胎于块炼渗碳钢,只有不停地增加锻打的次数才能让武器更好地定形,而要精进的无非是增加其坚硬度罢了。”   “哈哈哈,想不到来了一个行家。”   这爽朗的声音一起,一个打着赤膊的高壮光头男子走了出来,一看这光头,秦风就知道此为何人——那官至宁远将军的野僧!   要说这当过兵的人就是不一样,身上自带着那种锐气,就算从军中脱离也依旧不改。   假龙七与荆无命双双看向这野僧,眼底探寻的意味浓重,两人都着急想见到夫人,但提前一步见到了夫人如今的夫君,两人心底其实并没有什么波澜。   在他们眼里,夫人是前朝最正统的血脉,比殿下还要纯粹,他们只会为夫人错失的九年痛惜,为她没能与儿女相聚而惋惜,至于眼前的男子。   柏江生得不错,且又是天下第一庄的庄主,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他们又能说什么?   只能叹一句阴差阳错,倒是没见到夫人,他们二人有些惆怅。   此时,那野僧说道:“总听夫人提起公子,今日一见果然是学识渊博,如今我们打造武器都是锻打为主,只是……”   “可是火温不够?”秦风说道:“温度还不够高。”   野僧愕然,没想到秦风一来就挑中最严重的问题,秦风笑着说道:“我看都是用的柴火木炭,不知可否弄来煤炭,再设置风箱,如此一来应该能有效地提升火温。”   当朝自然有煤炭,但是贵呀,野僧的脸抽了抽,依他们锻造的数量,不知道要耗费多少。   “成本是会提升,但若是有风箱的话也可助力,银两方面无需担心,鲲鹏商行还是掏得起这个银子,只要最后锻造出来的均是精品就好。”   秦风大气,野僧哈哈大笑:“有秦公子一言,那我们就可以撒开手脚了。”   野僧心情大好,一边的柏家父子对视一眼,均现欣慰之色,原本有些担心商人过于计较,没想到秦风是个拎得清的人,倒让他们欣慰不已。   如今正在兴头上,野僧带着秦风去看成品,尤其是新做出来的弩,一见到那弩,秦风就想向柏江拍手而庆,他真是捡到了一个宝!   这弩机上居然设置出了分度,细看之下,分刻了五度,每度之间又刻出半度的标线,正是所谓有的度线错金,这弩机可为瞄准提供标尺。   望山刻度,本朝以前还未有过,但这是汉代人的发明,将望山加长刻分度,由此一来,可以保证弩机发射的精确度,这野僧居然琢磨出来了!   东越国还尚未启用这样的弩机,秦风一时间激动不已:“若有定量,箭矢可精确射中目标,此改造简直绝了,不愧是庄主力邀之人。”   这人活在世上最开心的莫过于得到他人的认可,野僧在军中时就曾经提出改造军弩,奈何被人无视且排挤,到了栖落山庄才有用武之地。   他与秦风初次见面便得到他莫大的认同,心下激昂,原本就答应夫人与他们一条道走到黑,秦风的出现不过是催化了这念头,令他更为坚定!   “慧眼识珠,野僧真是遇到知己了。”野僧兴冲冲地拿起一架弩:“发弩时必将弩臂前端微抬起,使望山、箭钱和目标物在一条直线上,射出的箭矢能命中目标。”   “别的不敢说,若是东越军中仍有以前的弩机,射中率定比不过我这新做出来的弩机。”   野僧说得兴起,又将新研究出来的箭支取出来演示,正如他上次与容莹安所说的,如今的新箭可扎入皮肉令其不得轻易拔出,较以前的箭更猛烈。   秦风晓得在没有抗生素的当下,这样的箭造成的伤情会埋下伏笔,可能当时无事,但过一段时间后箭伤复发便有可能因感染而死!   这真是绝了,绝了!这野僧可是继楼大师以后的发明家啊,秦风心下一喜,又想到另一件事情:“不知这次是否有惊动兵部?”   “我们是正儿八经报备过的,兵部时不时会来探查一下,里面有我的眼线,不说我们平时就将些兵器藏得好好的,临时来也看不到什么,不过是如常的武器罢了。”   “何况那人一递信,咱们就提前安排,保准让他们看到应该看到的,别的就休息了。”   柏光说得兴起,一想到夫人居然伤了那镇北侯,心底又是大大的骄傲,得瑟道:“我家那位箭法了得,也要多亏这东西好,锦上添花。”   想到夫人,秦风说道:“夫人此次点晴之笔,让那二位嫌隙更深,也多亏你们这箭造得好,我这一趟也不虚此行了。”   野僧笑笑,想到那风箱之事,低声说道:“要改木炭为煤炭不过是要花银子,但那风箱如何用,又如何造出来?” 第669章 又见夫人   想东越国还真没人用过风箱这东西,秦风一时汗颜,其实不是多高级的玩意儿,不过是用一个木箱、一个推拉的木制把手就能做出来,空气进入风箱后压出通过管道进入炉中。   鼓风之时使炉火旺盛,催高温度罢了,秦风找来笔墨现场绘制了图纸,又大略讲了一下其中的道理,野僧大为激动:“若是如此,将其与炉灶相连,只需得一人鼓风就足矣!”   不过是小小的一个风箱就让人高兴成这样,秦风都有些不好意思,要是他哪天造出电来,不是震惊全场?可惜啊,当年怎么就没学好物理呢?   化学还能精通些,这物理就拉了后腿了,秦风暗自吐槽,早知如此,当年应该试图当个全才,不过他庆幸的是拿到了吕奇的手记,如今的情形可比以前好多了。   否则他刚才也不可能装个行家。   早就锻造出来的兵器并不存在放在此处,只是两人互通了消息,晓得那袁不期难对付,今日是不可能去那秘密之地看个究竟,只能在这武器行里过过瘾。   待看完了所有的武器,一行人去往更凉爽的地方,那便是武器行后面的一间屋舍,这里也是柏家父子过来后必必呆的地方,野僧则继续留在方才的的工坊里。   秦风一进去,左右腿就被两个小小的人儿抱住,定睛不一看,不正是那对双生子?   这些时日不见,两个小娃娃又长大了些,居然还能一眼认出他来,再看双生子身后的那俊郎男子,不正是女扮男装的夫人?   “见过夫人,夫人怎么还是来了?”秦风问道。   一声夫人让假龙七与荆无命愣了神,到底是隔了九年未见,九年时间,容莹安自是有些变化,但成年女子的变化其实要小得多。   容莹安这一身伪装实在谈不上高明,脸上都没有太过遮挡,不过边上放着帷帽,想必出门时会戴上,这么一来,略打量下就能认得出来。   荆无命激动之下叫了一声:“夫人!”   到是假龙七做暗卫这么久,习惯了不露悲喜,比荆无命要冷静得多,但也双拳握紧微颤。   容莹安不认得龙七的模样,但能认得出来荆无命,荆无命本就比萧令瑶年长些,当年她出事时他已经是少年模样,一时间,她也感慨起来:“无命,长这么大了。”   原本是久别重逢的感动氛围,一下子惹得人笑了起来,荆无命尴尬道:“夫人,九年了。”   容莹安不禁笑开来,那对双生子好奇地看着荆无命,其实荆无命生得老相了一些,其实年龄和曹景也差不多,较白浅年长了三岁,可惜这张脸啊,太糙。   就他和白浅站在一块不像兄妹倒像是隔了辈份,这人要生得老相也是天成的,没辙的。   那假龙七镇定得多,虽是晚了一拍开口,却从容许多:“夫人,在下龙卫,排行十五。”   “小羽。对吗?”容莹安说道:“你们的编号未变,我就认得出来,你最精通仿声之术,此番这是伪了那龙七?”   “夫人英明。”假龙七没料到夫人一下子说中他的身份,心下感慨之时也觉得欣慰:“主子令我仿龙七陪在秦公子身边,以防有人窥查。”   “安排得很是妥当,你们都出师了。”容莹安笑道:“如今定国公与孟女官都伴在寒儿身边,你们又可护着凝儿,我这心才能彻底放下。”   “夫人放心,我等必尽全力。”假龙七的声音有些哽咽。   看着这两人,容莹安何尝不是心潮起伏:“唐相伏诛,陈家上下除定北侯外退出朝堂,那陈皇后如今也是生不如死,你们父母的仇怨也算是报得大半,剩下的,稍安勿躁!”   秦风心下涌动,此时打趣道:“夫人是准备与他们相认才这般过来?晚辈倒是担心您被袁不期的人撞上,若是认出来可是大麻烦。”   提到袁不期,容莹安只是淡淡一笑:“我倒是不怕袁不期。”   此时秦风才知道夫人与袁不期的旧事,当年她有孕在身能逃过一劫,竟是袁不期放水!   怪不得夫人敢如此肆意了,此事重提对袁不期没什么好处,她若再度现身,只会勾起元帝对袁不期的不满,是以夫人也就敢这般出现了。   “夫人可知道这袁不期的来头?”秦风说道:“连吏部也查不到此人的出身,这名字都是假的,如今他率着紫吾卫归来,可是给我增添了不少麻烦。”   容莹安细想了一下与那袁不期短暂的交手和照面,掏头道:“此人并非与我相识,我也曾经怀疑他是否与大启有关,事后曾经盘查一番,应不是。”   “既与大启无关又肯放我一马,许是当时见我大腹便便心软了一回,当时有人要杀我,也有人要活捉我,不管是哪一方,他这一放都得罪了人。”   秦风晓得要杀夫人的定是当年的陈皇后,陈家出面的人也是那陈天啸,其中还有当年唐太师的手笔,至于要活捉她的当然是元帝了,要论得罪,哪有得罪陛下来得重?   这正是袁不期被冷待的原因!   “此人重出江湖,带着紫吾卫回来可是连连出手,南瀛的事没他没这么快解决,他的耳目众多,不知为何对我十分感兴趣,这次我出城他竟也派了人过来,真是麻烦得很。”   秦风想到那藏着机关密道的马车,心下不快。   “这人来历的确古怪,我事后也曾经查过此人来历,居然毫无可查之处,只查到此人是孤儿,以身犯险救过萧佑才得了看中,可是紫吾卫那帮人发展得未免太壮大了。”   秦风想到跟着袁不期的那帮人,心里打了个激灵,的确,紫吾卫甚至还盯着南瀛,顺手就帮东越阻击了南瀛过来的消息,这般神通广大,除了人力丰足外,还需要前瞻性。   如今东越、南瀛与北漠的关系颇有些像三国鼎立,东越与南瀛有通商关系,看似比北漠要和谐一些,但其实三国之间都是对立,北漠与东越尤其针锋相对。 第670章 北漠的发家史   秦风对本朝历史了解仅限于大启过度到东越,这北漠其实原属于东越国土,在大启覆灭时,北关平地而起一支起义军,趁乱招兵买马,占据了北关以北建立了北漠国。   “夫人,晚辈有一事不明,还请夫人指教。”秦风正色道:“当年不过一支小小的起义军,也不过占据了弹丸之地,为何东越却久攻不下,迟迟未能实现一统?”   北关如今有数十万大军镇守,为何不拿下北漠,元帝一提及北关就恨得咬牙切齿,却照旧是东越啃不下来的硬骨头,同样是将来要守着不比东越宽阔的地盘,秦风自然在意。   容莹安脸上的笑意陡然打住,沉声说道:“北漠虽不如东越富足,气候恶劣,但是胜在境内有一片草原,草原肥沃滋养了无数支强大的游牧部族。”   “那支起义军去往北漠以后靠着从东越带过去的种种先进观念和技术收归了这些游牧部族,除去和亲拉拢,更采取了诸王封赏制,将零乱的部族团结在一起。”   秦风越听越觉得这很像那位大汗的路线,只是大汗当年可是名符其实的战神,版图扩张得厉害,如果不是他早逝,估计能一路打下去。   “北漠的食物来源主要依赖于捕猎,农作物发展不佳,养畜业是是他们的支柱产业。”   容莹安描述时用了许多时兴的用词,柏江他们听得颇频皱眉,秦风却知道这是受大启皇后的影响,听着也舒服,一直没有插话,静静听着这北漠的发展史。   “如今北漠的君王叫海漠天,正是当年那趁着大启末年崛起的起义军首领,在萧家吞下大启江山时,他无声无息地在北关划拉了一片地方占地为王成立了北漠。”   “萧家自大,满以为不过是一支不成气候的队伍,当时又忙着稳固新朝,还要与那些大家族谈判抗衡,且是姑息了那海漠天。”   “萧家的人也没想到海漠天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让各部族统一,且大力发展养畜业,硬生生地在那里拉开一片天地,待他们回神的时候,北漠已经不是他们可以拿捏的了。”   “北漠以骑兵为胜,陆战能力强,且极擅长骑射,兵力不比东越,但马背上的作战能力实在是彪悍,否则也不会让陈天啸带兵驻守北关,北关确实凶险。”   “不比萧家几次沉浮,子孙夺位,海家固如铁桶,海漠天至今仍是北漠君王。”容莹安说道:“东越自开朝到现在却是历经三代帝王,内耗严重。”   “且在上一代东越皇帝还在时,海漠天带军直逼北关,硬生生地逼近三十里地,将那片区域划为己有……”容莹安提到此事时眼神有些许变化。   秦风看在眼里,大胆一猜,应是在这次战事中,她女扮男装与宁小将军相识相知,继而认识了化名参军的元帝,孽缘才展开,也是在那场战事中,宁小将军被元帝暗算死在沙场。   或许是碍于柏江在边上,容莹安对此事仅是一笔带过:“东越被倒逼拿走了一片领土,此事可是萧家人的痛点,后来派大兵驻守,此也是原因之一。”   怪不得在驸马甄选时提到北关元帝是那等表情,他亲自参与战事,也亲眼看着东越领土被占,当然视之为奇耻大辱!   秦风心下有数,又听得容莹安说道:“袁不期放走我这件事始终是元帝逆鳞,可惜此人来历不明,若是他真紧逼于你,你也可以拿我出来挡一挡。”   秦风心下感念容莹安,心道岂能这般,真拿未来丈母娘去挡袁不期,实属不厚道了。   但想到北漠如此厉害,倒也是一件好事,陈天啸和元帝都要顾忌于它,秦风此时与柏江一番耳语,暂时挥退了其他人,此间只剩下他与柏江、容莹安。   秦风将此番对苦崖的规划,以及龙七带着图纸亲自前往苦崖的事道来,容莹安叹道:“你行事谨慎,这图纸不愿意借镖局或休息站递之,让龙七亲自来送才可放心?”   “不瞒夫人,图纸上的城池大半借鉴了隋城,当初请宋尚书指点时我都担心被他瞧出端倪,给的是半成品,图中有大量留白,后来补齐后,恐怕是个人都能瞧出不对劲来。”   “若是中途走漏图纸,这铡刀可要朝着晚辈的脖颈砍来,龙七绝对可信,身手也不一般。由他亲自押送给元儿姐姐我才放心,如今也轮到运输兵器到那边了。”   这才是他挥退众人的原因!秦风拿出纸笔写出西南休息站的地址:“此处休息站是距离苦崖最近的地方,休息站已经由休息站主事何安派人接管,都是一批有身手的伙计。”   “这一批人也是何安亲自调教出来的,平时也负责向苦崖输送物资,这帮兵器可先行到此处再转移至苦崖。”秦风说道:“自然也要留一批备用。”   这话说得柏江摸着鼻子干笑,自留一笔还能干嘛,以防万一呗!   容莹安到此时才有种真正要开天辟地的感觉,建城,运送兵器,运送银两,她不禁说道:“万没有想到,九年前我曾经要做的事倒是由你实现了。“   九年前她便是想要寻找一处生存之地才暂时离开儿女,只是中间出了乱子耽搁,九年后,是这未来的女婿将她未完成的事一再推进,谁能说这不是一种缘分?   “此事交予我来办。”柏江拍着胸口保证道:“不过那元氏可是前水师督军之女?”   容莹安早知元氏是故人之女,此时难掩激动:“常家之事本就是唐太师与南瀛共同炮制,萧佑就算没有参与也默许,一群卑鄙之人!”   夫人爆怒,柏江忙递上茶水:“那姓唐的皮肉都腐了,只剩下一堆白骨,你看现在的水师成了什么样子,现在换了将也难保将来能与南瀛一敌,姓萧的迟早自吞苦果。”   容莹安倒抽了一口气,前水师曾经是凝儿呆过一年的“家”,那些官兵都是她的半个家人,更不要说她与常督军是至交,那位可是难得的清醒人,可惜,这世间竟容不得他! 第671章 无稽的提议   秦风在武器行里呆了一个多时辰,该交代的事全都交代了,这才带着假龙七和荆无命大摇大摆地离开,如今城将建,武器将至,终于有种干大事的感觉。   再说那镇北侯陈天啸带着儿子的尸首一路北上,好不容易撇开了蒙天奇和袁不期,终于在一片密林里与自己暗中调派来的手下会合,正是此前在秦风休息站大闹的那批人。   因一路上也未发生枝节,那闯祸的小将也未得到责罚,陈天啸憋了一肚子的火离开都城,再看棺材里突然滴出的水,心中一时不快,待两帮人马一汇合,突然抽出刀来!   “萧佑,老子和你不共戴天!”陈天啸直呼着皇帝名讳,利刃疯狂砍着树干,一众将士忙跪下埋首,那蒋名示意众人切莫出声,由着侯爷发泄就是!   他不信伯远是心疾而亡,定是那狗皇帝做了手脚以报大皇子的死仇,好啊,这一回是互有死伤,但他萧佑还有好几个儿子,他陈天啸却独有这一位嫡子!   还有来时的偷袭,莫不是这狗皇帝想要伺机杀他?那箭打磨得那般精细,除去兵部以外还有何人能有这种本事,萧佑啊萧佑,你是要致我们父子于死地!   “啊!”陈天啸再度出手,那刀一刀一刀地砍下去!   蒋名低下头,不敢再看,陈天啸气血翻涌,在都城这种压抑的情绪一直不得缓解,如今终于倾数爆发出来!   不知道过去多久,众人只觉得膝盖都跪得微软才听到嗖地一声,陈天啸收了刀,站在原地喘着粗气,他看着自己佩刀,不禁想到入宫时还要交出佩刀,须得手无兵刃才能进入皇宫。   这虽是惯例,陈天啸却能体会得到何为上,何为下,他萧家不也是夺了他人的天下?   “侯爷。”蒋名是在场所有人中资历最深的,也是他率先起身给陈天啸递了水壶:“侯爷稍安勿躁,此次能平安离开隋城,何愁没有后日。”   陈天啸接过水壶一饮而尽,这种离开的方法他极为不喜!   先是有蒙天奇和袁不期亲自护送,实则押送,后有他们为避开可能有的追杀一路狂奔,这与逃命有何区别?他陈天啸居然窝囊至此!   缓了一缓后,陈天啸才看着身边的一片狼藉,再看盛有儿子尸身的棺材,心下顿时再次不虞:“伯远是我唯一的嫡子,难道要让我再从陈家抱养一个不成?”   他自己便是旁枝认养到陈慈名下成了所谓的嫡子,他如何愿意走陈家的老路。   “侯爷说笑了,侯爷不到四十,正值壮年,何不续弦再生嫡子。”蒋名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说道:“属下倒觉得有一个人选不错。”   陈天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蒋名看着四周的将士,附在镇北侯耳边一番耳语,陈天啸原本暴戾的眼神变得充满兴味,不知过去多久,他突哼笑出一声:“不错。”   蒋名长吁了一口气,拱手说道:“侯爷,还有一句话属下也要讲——经过此番事后,陛下必定会想方设法夺了您的军权或是削弱军权,如今不得不早做打算了。”   陈天啸扶额,他如何不知经过此事后,君臣间最后那层遮羞布也不复存在,此番再回北关,必须提前准备起来:“再派人去一趟浮生阁。”   蒋名立马应了一声,周晋已死,但他所说的矿图应是真的,否则当年吕奇一个毫无根基的人如何能帮着萧家拿下大启?如今镇北军最需要的便是养军之道!   陈天啸眼底暴溅出一抹寒光:“能找到矿图最好,若是不能,也只能想别的法子了。”   在元帝向他下手之前,镇北军必须实现自给自足,蒋名略一思量,小心翼翼地说道:“侯爷有没有想过与北漠合作……”   方才冷静下来的陈天啸面色大变,恶狠狠地打断他的说话:“闭嘴,北漠狼子野心,那姓海的为达目的不惜牺牲平民百姓,心狠手辣至极。”   “本侯若与这样的人合作岂不是泯灭良心,我与萧佑的恩怨绝不可将北漠牵扯进来,若是造得生灵涂炭,死后必下十八层地狱,无颜见东越父老!”   蒋名一时懊恼,忙拍着自己的嘴巴说道:“侯爷恕罪,属下实在是一时心急才口不择言,还请侯爷勿要挂在心上,眼下处理世子爷的身后事要紧,侯爷,我们继续赶路?”   陈天啸的眼神从蒋名身上缓缓滑过,北漠不止一次朝他伸来橄榄枝,毕竟只要说服了他便攻破了东越的北大门,可他岂能答应?   北漠不是一般人,在马背上染出来的是杀性,他们视人命为草芥,若是放开这个口子,那便是一场滔天的杀戮!他陈天啸是想坐到那最高的位置,但绝不能便宜了北漠!   蒋名也是聪明人,晓得踩到了陈天啸的底线,后续再不敢多说什么,倒是杜泽等人因为此事对侯爷越发敬佩,也对蒋名又多了一重审视。   再上路时,陈天啸的情绪平静下来,杜泽骑马跟在陈伯远的棺材边上,看着前方的蒋名,心底有一种古怪的感觉,这蒋叔为何在这种时候提出北漠?   陈天啸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赶往北关,而秦风从洛城出来,便如计划那般走完阴除西南外的所有休息站,统计完人数,折回的路上则去了镖局。   待他再回都城时已经是小二十天后,此时的都城似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真假龙七也在旁人不觉的情况下换了回来,秦风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只是在他召开鲲鹏商行一次大规模的会议前,公主府里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当荆无命将那人引进来时,他先看到的是荆无命强忍着怒气的脸,脸上写着明显的不耐烦。   “东家,有客。”荆无命的语气冷冰冰,秦风看向来人,来人穿着一身海天青的衣衫,戴着帷帽,面对荆无命的无礼也没有太多反应,倒是双手微微颤抖着,似有些激动。 第672章 请公子娶我   秦风诧异地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萧令瑶,心里莫名有些古怪的感觉,这人话还没有讲,手抖个什么劲?对面扮成男装的萧令瑶则嗤笑一声,啧,都有女人找上门了?   来人明显穿着女装,就算看不出相貌也能瞧出是个身段婀娜的女子,她手指在茶杯盖上沿着转了一圈,似笑非笑地看着秦风,还微微眨了下眼。   秦风只觉得冤枉,平白无故地怎么会有除春娘、方掌柜以外的女子找上门来,且进门就让他有种来者不善的感觉?   今日两人难得相聚,本也是秦风转交给她容莹安准备的一些礼物,有给她的,也有给赵伦的,萧令瑶进门时对面袁府无人,秦风本来觉得今个是个好日子,能腻歪腻歪。   谁成想还没开始,正讨论着他那精简大计,这平白无故地就杀出一个姑娘?   秦风敏锐地发现萧令瑶眼底划过一抹诧异还有不悦,赶忙说道:“敢问这位是?”   来人掀下帷帽,这回倒是萧令瑶先行认出来——竟是被程吾老爷子安排去了江南的前太子妃程岑!   萧令瑶心中一激灵,可没忘记当初她是如何想要套路秦风,更是给还是公主的她下马威,可惜未能成事,还让他俩合着伙地教育了一番。   此事他们并未瞒着程老先生,不久后这位就被打发去了江南,说是帮着自己的叔叔看顾书院,在那里成了一位女先生,也算是走上了萧令瑶曾经给她建议的路。   这年头文豪大多是男子,若是她能成为一代女文豪,极好。   萧令瑶虽是大气,但对这位觊觎过自家男人的女人还是有些膈应,好在她现在是男子装扮,手握着玉扇轻轻敲打着手腕,似笑非笑道:“秦公子,这位是?”   “妾身见过秦公子,见过这位公子。”因萧令瑶的男装扮相极是出挑,程岑也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看对方衣着华贵,气宇不凡,对自己的说话突然难以启齿。   萧令瑶是看出来了,她要是在场,程岑还真不好意思说明来意,便是自觉地起身:“二位既有事要谈,我就先行告退了。”   秦风暗道不妙,忙说道:“等等,荆无命,带冷公子去偏厅暂歇,我一会儿再过去。”   荆无命难得聪明了一回,公主府的设计他们都清楚,这静议堂后面就是偏殿,往里面走走,有一处与这里其实是连通的,这里说什么话,那里能听得清清楚楚。   萧令瑶出门右转就进了那地方,荆无命尴尬地摸了摸头:“殿下放宽心,那女子成不了气候,我们驸马心里只有殿下……”   “嘘。”萧令瑶却嫌他吵,示意他收声。   荆无命自讨个没趣,赶紧蹲在她身侧听着静议堂的动静,结果那头好一会儿没开腔,倒是让偷听的两人都等得不耐烦了。   侍女进来奉了茶便出去,秦风不动声色,这女子在他们生活里消失已久,满以为成为过去时,这突然杀个回马枪让秦风半点底都没有,既是摸不清楚,那便静观其变。   “秦公子,”那茶水在程岑的喉咙里打个转化为无尽的苦味,再见到秦风,她既羞又愧,终究是有些抬不起头:“许久不见。”   “程姑娘上次匆忙离开去了江南,听闻是去了江南书院??”秦风料想萧令瑶已经在后面听着,这才开口道:“不知此番返回隋城可有要事,因何而来公主府?”   当初发生那样的事,程岑心内也应该是别扭的,居然能直接找到公主府来,定事出有因。   “秦公子,殿下身故,妾身深表悲痛,也知晓陛下允许秦公子另娶,是不是?”程岑的话一出口,秦风抬头望过来,对上这束不甚赞同的眼神,她忙说道:“请公子娶我!”   秦风猛然起身,正偷听的萧令瑶与荆无命对视一眼,荆无命刚才还在替秦风说话,现在也急得舔嘴唇:“娘的,疯了,疯了吧,这女人做什么?”   荆无命都如此惊愕,更不要说当事人秦风,只觉得荒唐至极!   萧令瑶的反应却是古怪,愕然之余竟露出几分兴味,荆无命正纳闷,她却淡然得多,再次示意荆无命闭嘴,嫌他耽搁自己偷听。   “程姑娘慎言,殿下亡故仍未一年,我断没有再娶的想法,”秦风正色道:“婚姻大事乃需父母媒妁,程姑娘私自来找在下,不知程老先生是否知晓?”   一提到程吾,程岑的脸色顿时不好,秦风瞬间明白了,这件事情程老爷子并不知情!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看在程老爷子的脸面上,上回仅是知会,并未将事情闹大,这女人不知悔改,如今又来生事端,也是他运气不好,刚好萧令瑶在府上,让她撞个正着。   眼下正是鲲鹏商行的要紧时候,哪能再生事端,尤其还是因为女人生事端?   一想到此,他面色比刚才更严肃:“不知程姑娘为何急嫁,也不知晓为何偏要择定本人,但本人对程姑娘断没有任何男女的旖旎想法,本以为这事情已经讲得够清楚。”   提及过去,程岑面色尴尬,脸上突然泛起一丝潮红,她红着眼睛看着秦风:“哪怕是殿下不在了,你将来要迎娶别的女子,也不肯选我?”   “是。”秦风说道:“此事与殿下在与不在无关,我对程姑娘确实没有男女之情,何必惹来这无稽的姻缘,不知程姑娘为何急嫁?”   程岑愣了一会,才挤出一个微弱的笑意:“妾身乃前太子妃,前太子又被刺杀而亡,妾身这身份还有何机会再嫁,没有沦落到庙里做个姑子已经是托程家的福。”   秦风眉头皱起,不对,虽然和程岑打的交道不多,但这女子的心计可不一般,伙着元帝坑了萧令昭一把,害他失去了东宫之位,自己则奉旨和离摆脱了皇室。   能让她这么贸然前来求嫁定是遇到了什么事,秦风心下一紧,脱口而出:“程姑娘可是遇到何事?为何不与程老先生商谈?”   “妾身或许只是不甘心罢了……”程岑被利落地拒绝,心中暗笑自己不自量力,进府前就该想到会有此结果,到底是真心仰慕过的男子:“是妾身多想了。” 第673章 她为续弦?   “妾身这段时间在江南本以为已经修身养性,摆脱都城的一切,可一想到往事竟也生出一些不甘,或许是听到殿下身亡后心底又带有希望,只想满足心中这一点虚望。”   程岑莫名地瘦了一圈,往时那般得意,大计成功又封了县主,结果突然间离开都城,书院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怎么还能变成这个模样?   秦风晓是她没有说实话,刚才急得弯都不绕一下,直接开门见山,现在却想遮掩?   “县主可是遇上了麻烦?非要用成亲来解决?”秦风笑道:“若不考虑大皇子,其实依程家门楣,如果对方家中无所顾忌且门楣可以,想要成就一番好姻缘也不是不行。”   萧令瑶听得清楚,暗骂了一声狐狸,这是说除了我以外,你可以找别人,反正我不行!   拒绝人都要说得这么好听,不怪人家出走还折回来想要嫁他!   方才若是好奇多些,现在则是醋味儿渐浓,她侧耳听着,那程岑面对质问倒是没了话语。   秦风何等精明的人,他素来不是大开大合,行事如同下棋,每一步都讲究个章法,像程岑这般乱了章法的就可以认定为事出必有妖,若无异状,她不会如此。   程岑再次遭受拒绝,心头的期待在进府的瞬间其实就有些消散,这地方是她留下的,锦华公主虽逝,但她留下的那些浓墨厚彩仍在都城挥散不去。   是她想岔了,以为人不在了,她足以与一个死人抗衡,结果依旧如从前,又失败了呢。   公主府的茶极好,如今这府里不再有皇家用度,但秦风不差银两,吃喝用度根本不亚于从前,那茶的余香在嘴里打了转,微苦。   程岑突然冷静下来,看着秦风拒她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喃喃说道:“秦公子可知我为何离开都城?东宫之事中我并未全身而退,陛下掌握着我谋人性命的证据……”   此话一出,秦风与萧令瑶三人均是愕然,秦风心下汹涌,故作平静地抬头:“陛下心机深沉,以此拿捏妾身的祖父,祖父不得不将妾身送出都城。”   原来如此!秦风想到程吾老爷子给陛下写的祝词,当初引来多少质疑,其中竟有隐情!   “你谋了何人的性命?”秦风反问道:“为何告诉我?”   程岑笑道:“妾身原本是抱着做中宫皇后的心思认了那桩姻亲,足可见妾身与祖父不同,是个有野心的人,可惜不懂得驭夫之术,平白召了夫君的厌恶。”   “在江南的日子确实平淡温和,可妾身心中到底不甘,这一生真能再难嫁人?若是再嫁,如何不能嫁自己心悦之人?权力不可得,若连这寻常的幸福也不可得,岂不是可悲?”   程岑似想到接到圣旨的那一日,一念之差!   只是想到太子妃到皇后的繁盛之路,却只想到果,未曾料到路途艰辛,凡事不是都能如心意,她定了定神,再次问道:“秦公子果真不能娶我?”   “不可。”秦风断然道:“以前不可,现在不可,你我二人更无将来。”   程岑微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似有一抹复杂的情绪闪过,她倒也没有多纠缠,缓缓起身,语气里带着几分解脱的意味,但遗憾也是满满:“妾身知晓了。”   秦风突有所感,开口道:“野心与平淡的生活难两全,除非志同道合能走到一条道上去,但成就野心的同时必定有所舍弃,须得有人进,有人退,县主事事还是考虑周全。”   以往曾经错过一次,连累程吾老爷子为陛下所牵制,若是再错一次,程家的名声恐怕就要毁于一旦,家中子孙教养素来是名声的一部分,程岑出错,便是程家出错!   程岑微言一顿,抬头看向心心念念的男子,可惜他心有所属,可惜她一念之差成了前太子妃,可惜她终究难忍那份野心,正如秦风所说,事事难两全。   想到祖父曾经的叮嘱,她心里终究是犹豫了一瞬,但仅仅是一瞬,眼神便陡然大变。   秦风捕捉得那一瞬的变化,心下微沉,程岑已经向他福了福身子,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她的步伐极快,似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将身后的人与物抛在脑后,送她出府的丫鬟都跟不上她的步伐,只是走着走着,她那脊背越来越挺,乃至出门时似有了重影。   秦风只觉得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莫名其妙就被求嫁了一回,那小姑奶奶还在后面听着,也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他正准备过去找人,萧令瑶已经笑呵呵地进来了,脸上居然没有半点不乐意,这倒让秦风不痛快了,好歹是自家男人让别的女人求嫁了,她还笑得出来?   萧令瑶是真笑得开怀,进来后持着玉扇微微一拱:“冷某恭喜秦兄,这天上掉下来的艳福可不是人人都能享有的,无双的福气呢。”   居然没听出一点阴阳怪气,秦风的眼皮子抽了一下,瞟了荆无命一眼,荆无命总算有点眼色,摸了摸鼻子,一仰天后想明白了,立马乖乖地撤了出去。   静议堂里只剩下他二人,秦风嗤笑一声:“刚才听得痛快了?”   “情真意切,不过依我看——她并非真的想嫁。”萧令瑶倒是痛快,说道:“看来她眼下又遇到选择的难关,只是若你娶,她也未必真会嫁,不过是心有不甘罢了。”   “你倒是看得清楚,这人若生过野心岂会轻易泯灭,她方才可都承认当初是冲着太子妃能成皇后才嫁入东宫的,只是事态发展不如预期才与陛下合谋求了个和离之果。”   秦风看她这副样子,还能打趣自个,突然心生一个念头:“你可是得了什么风声?”   萧令瑶来到刚才程岑入座的地方,看着她喝剩的那盏茶,许是心中焦虑不堪,这一杯满满的茶水被她喝了个干净!   “陈天啸意欲让她去做续弦,已经向程家提亲,此事做得隐秘,但北关有人去了江南,先行与这位前太子妃接触,她这次回都城可见心中有所松动,只是仍在犹豫。”   一句脏话在秦风的嘴里打了个转没骂出来,这个陈天啸,真是牛批! 第674章 黄棠调令   真他么地做得出来,程岑可是陛下的前儿媳妇,他与元帝一个辈份,如今却要娶程岑做续弦,这不是打陛下的脸么,问题是经过陈伯远的事后,陛下心虚之下还真有可能答应!   那程岑是什么人,程吾老爷子的亲孙女,先前能为了她向陛下妥协,可见她在程家的地位,真不知道是何人出的主意,简直是考虑到了好几个方面。   “陈天啸这主意真是打得好,一来是拂了陛下的脸面,二来是与民间声望极盛的程老爷子产生了联系,三来么,还能老牛吃嫩草。”   秦风说完,萧令瑶就笑喷了,其实秦风也知道陈天啸的年纪搁在现代就不大,不过四十来岁,四十来岁娶小姑娘的可多了去了,但这是东越,四十岁的男人儿子都能成家了!   萧令瑶的消息来源可比秦风快得多,也不怪她刚才气定闲神,想到容夫人所说安插在镇北军中的暗棋,如今看来发挥了极大的作用,镇北军的消息源源不断地来到萧令瑶处。   “罢了,此事成不成看他们二人的造化,若真是成了,头疼的也是程老先生与陛下,程岑此人野心极大,既有过当皇后的心思,依她的聪明劲怎么会不知道陈天啸有反心?”   秦风想到她方才离去时坚定的模样,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会在陈天啸身上赌一把。   搞文化的路子是被她彻底抛弃,她这是要准备曲线求国,绕个圈子看能不能过把皇后瘾。   萧令瑶才没把这女人放在心上,秦风也是翻篇,程岑的选择如何,随着她返回都城就可见,不过是临了给自己一个下决心的理由罢了。   两人都从刚才的事件中抽离出来,秦风才把龙七叫进来,龙七走了一趟西北,如今晒得比之前黑了些,进来后便恭敬地将一封信交予萧令瑶。   信是元氏要带给她的,打开看了片刻后,萧令瑶嘴角翘起:“极好。”   “元夫人等人已经按照图纸建造,此次小的回来还带了一样物件。”龙七从袖中取出一截鲜红的珊瑚:“此番小的去苦崖见到的情景与当时大不相同。”   大片的农田被开垦出来,前水师更是购买或建造了船只,虽是仅供渔用,但停靠在海边极是壮观,部分农作物已经成熟,除了自供以外,他们还尝试着卖了一些,收获了银两。   自供自给外还能有盈收,这一点在龙七意料之外,而最大的惊喜还不止如此,龙七将那截鲜红的珊瑚交予萧令瑶手,又取出一截颜色绝不相同的珊瑚来,竟是金色的!   金色珊瑚比红珊瑚更罕见,东越建朝这么多年,仅有一年得贡金珊瑚,引得当时的开朝皇帝大赏,萧令瑶激动道:“这也是苦崖海域所得?”   龙七面色微凝:“那片海域极宽大,有船以后他们行驶得远了一些,在更远的地方得来。”   萧令瑶将这金珊瑚的价值一讲,秦风大感振奋:“看来我们除了矿图,这也是我们的底牌,只是你刚才看信后为何说极好?”   萧令瑶附在秦风耳边一番说话,两人这般耳鬓厮磨也不顾着龙七,虽然只是交头接耳,两个人又都是男装,还是看得龙七一阵耳热,狠狠地吐了一口气才平静。   秦风略一想,掐了一把她的耳垂:“他素来对你有好感,且你的身份也更容易说服,这件事情就交由你办了,另外,赵伦那边又收了不少礼。”   说起来赵伦成了五皇子后最大的用处居然是收礼,这也是让他们始料未及,也要多谢白家带的头,后来经郑枭无意中借酒意说出白家亲近五皇子的事后,又勾起了不少朝臣的心。   一下子抱着与白家一样想法的人都突然注意起这位不受宠的五皇子来,源源不断的礼物借着各种各样的名头送进了五皇子府,有他俩的事前交代,赵伦收起来毫不手软。   如今五皇子府里的内库都填了三分之一,比起当初的空荡荡的来不知道好了多少,曹景与白浅列好了名单,送到萧令瑶手里时,萧令瑶都差点无法平衡。   她在外面辛辛苦苦地筹谋赚银两,赵伦只需要借着这五皇子的身份就坐收,怎么得了?   突然也不后悔让赵伦认祖归宗,起码真的派上了用处不是,虽是放弃夺嫡,但如今这用处可比此前更实用了,想到这里,他二人对视一眼,均见着对方眼底有欣慰之色!   龙七将此番到苦崖的见闻一五一十地讲了讲,平时素来镇定的他也难掩激动,便可知此番苦崖的变化有多大,听得两人心里直痒痒。   尤其是秦风,一想到这次是因为被袁不期盯得紧才没有成行,对这来历不明的紫吾卫令领更是怨上几分,龙七汇报完了立马撤出去给两人独处的空间。   待门一关上,萧令瑶才说道:“黄棠恐怕要升官了。”   “他在监理司已经是最大的头头,只是这监理司与武侯铺一样不受重视,”秦风不解道:“依监理司的职责,他还能升到哪里去?”   “你恐怕想不到,陛下因他上回在与南瀛会谈中的提议,觉得他适合做谏官,准备调他入都察院,官职比现在低些,但是名头上可是好听不少,再不是打杂之处。”   萧令瑶与朝中的一些官员保持着暗中往来,是以对朝堂的变化也清楚,黄棠上次出了头,惹得户部尚书不悦,但好在他负责的事户部还真干涉不了,是以只有嘴巴上的阴损。   真想挑黄棠的毛病,还真轮不到这位,如今黄棠地进都察院,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保护。   “陛下召见黄棠后透了口风,他已经答应。”萧令瑶说道:“没想到他还有这般造化,应该是经历一职,能不能大展身手不重要,对朝中的变化是能了解得更快了。”   秦风想了想,最终还是归到自己头上:“那接手监理司的可是自己人?”   “并非自己人,但也是黄棠器重之人,他准备提携那人上来,对商行的影响不大。”萧令瑶哪能不知道他在计较什么:“此人暂时无虞。” 第675章 手糙?   秦风叩紧手指,这些天在路上他一直在想如何处置商行,先前保留盘子的打算不变,只是考虑到更多细节,是以与原来的计划略有差。   他整理好了新的方案,正好趁她在拿出来与她一同研究,只是在看完他的方案后,萧令瑶皱起了眉头:“你这赔偿方案可是前所未有。”   “自是当然,就算是要打发走人,也要让他们走得心甘情愿,你若有空不妨地来一并瞧瞧。”秦风心道自己的手法可多了去了。   萧令瑶还真有这个心思,不过是做个旁观者,有何不可?   萧令瑶看了阿娘给她和赵伦的礼物,其实是些亲手绣出来的帕子或鞋袜,那尺码还是她上回告诉阿娘的,许是为了弥补这九年来的缺失,容莹安分明没有闲着,也亲手赶制出来。   看着这些物件,萧令瑶抬头道:“我阿娘他们如何?”   他们自是指柏江等人了,虽是阴差阳错,毕竟也算是一家人,如今又上了同一条船,想要撇清关系是不可能了。   “武器行的进度很顺利,那野僧完全超过预期,你阿娘如今与所有暗梢联络上,情报来源比以往更广,你那对幼弟又长大了些,不愧是有柏家的血脉,一看就有练家子的天赋。”   萧令瑶想到那对粉嫩的小娃娃,心底也有些暖,在他们身上看到了赵伦年幼的影子,想到此,她不禁后悔没托秦风带些东西过去。   那武器行的武器即将送往西南休息站,随后转进苦崖,一切都在按预定的计划走,只是这商行的盘子一时间撇不掉,只能慢慢地抽离,但是,萧令瑶想到,人是可以先撤的。   她定了定神,余光扫过刚才程岑坐过的位置,她用过的茶杯还放在那里,空气中似还有程岑留下的香,萧令瑶一想到这女人都要给陈天啸做续弦了还要来招惹秦风,突然来了气。   明明说话说得好好地,秦风抬头就见到她盯着那茶杯,眼神跟有深仇大恨一样,心下一动,立马叫荆无命进来把杯子弄走,省得她看着心烦。   “刚才不醋,现在怎么一股子酸味?”秦风见外头没人,拍拍她的头说道:“你事前得了消息也没和我透露半分,我也不知道她会寻上门来。”   “她是疯了吧。”萧令瑶现在才反应过来一样:“明知道你和她都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在一块,一个是前驸马,一个是前太子妃,勉强一算以前还是一家人。”   秦风被逗笑了,但一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他要是和程岑在一块了,那民间不知道传成什么样,不过刚才看她镇定从容,他虽然要赞她一句大气,但也很不是滋味。   哪有自家男人被别的女人瞧上还这么从容自在的,她现在上了脾气,他心里反而舒坦。   “管她做什么?陈天啸就是想用她来打脸陛下,顺便让程家成为自己的力量。”秦风拉过她的手,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到底是伪装过,不如原来那么细嫩。   萧令瑶瞟见他的动作,不由得抽了抽手,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何时能以本来面目示人,时间久了,她感觉自个走路都快和爷们无异了,只有晚上沐浴休息时才像个姑娘。   秦风也觉得可惜,以前她的手滑腻腻的,滑不说,还软,摸上去跟没有骨头一样,现在要扮男人,全副武装到皮肤,手自然也要处理得像男人。   所有露在外面的地方都精确到位了,就是可惜了这触感不如以前,总不能回回趁着她沐浴的时候去偷香吧,现在两人往来都只能越光明正大越好,还得借着商行的往来。   看秦风一脸惋惜的样子,萧令瑶嗔怪道:“几时撤得我才几时恢复女儿身,你莫要嫌弃我这双手,仅是要做出这双手来也要花上半柱香时间。”   若不精细,如何能骗得了人?别的不说,且是那喉结便是最费功夫的,若是直接按上去也能感觉到凸起,与寻常人的喉结一致。   毕竟是女儿家家,哪有不爱美的,秦风抚着她的手指,说道:“不着急,快了。”   一句快了蕴含着多少可能,想到如今的局势倒是值得人心喜,只是她倒是厌了这都城,自从秦风讲过他的宏伟蓝图后,她竟是憧憬起来。   曾祖父与曾祖母曾试图打造的王朝或许可以复现,甚至更好?   萧令瑶想得入了神,秦风说道:“我不放心图纸由镖局押送,万一流出我这企图就瞒不住了,所以才让龙七亲自跑了一趟,在洛城时我已经与你阿娘及柏庄主达成一致。”   “此番他们会送一批兵器过去,也会看看元儿姐姐他们是否需要人手,若是需要,人手从他们那边派出,远比咱们的人过去支援好,毕竟如今我们身边不是虎,便是狼。”   左平道盯他盯得紧,但左平道最近疲于奔命,全副心思都在替元帝卖命上,本来以为足够牵制此人,万万没想到又杀出一个袁不期,扰乱了他的好局。   “图低上的规划仅仅是初步,后续还有许多地方可以再次发挥,何况,听了北漠的发展史,我倒是觉得苦崖并非终点。”秦风说完,眼底闪现一抹精明之色。   萧令瑶何等聪明,她对政事本就清楚,提到北漠便心领神会:“倒吞西南?”   虽是晓得府里干净,外面还有荆无命守着必定隔墙无耳,秦风依旧示意她小声些:“如今基业未成,此只是初想,在我看来,不战而胜为最佳,以武力收服不如人心所向。”   至于这人心要如可向之苦崖,秦风已经有了构想,如今苦崖在建,假以时日便是城起之时,先是解决了吃,接下来便是住,接下来才有其它发展。   本还算平静的秦风也被扰得乱了心神,好不容易才压制下来,逮着始作俑者的手亲了一下:“再等等,我也想你的女装了。”   被偷吻手背的萧令瑶哑然失笑,现在倒是不嫌她手糙了? 第676章 白日……   秦风和萧令瑶在静议堂里腻歪,可愁坏了在外面守着的荆无命,算算日子,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白浅了,五皇子府和公主府来往并不如想象得多。   现在都知道五皇子与他的义兄关系一般,谈不上亲热,一个月里能走动上两三回最多了。   这是秦风有意避开与赵伦的联系,以免来往过甚,两人若有什么举动都能被人想到对方那去,赵伦疯狂地收礼与他们公主府何干?   反过来,秦风这边若有什么举动,赵伦也可以以来往不多推得一干二净!   “真是精明哪。”荆无命想到秦风的打算,不禁发自内心地赞叹,当初殿下选中秦风合作时,他本觉得这满都城的好儿郎为何偏偏挑中太傅府的庶子,现在想想,脸疼。   静议堂里突然没了声音,荆无命纳闷,便朝里面走了走,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一声低吟,那声音柔得入骨,听得人酥麻,荆无命的脸臊了个通红,暗骂自己一声后赶紧避得远了一些。   咚里个锵,这可是白天哪!   老祖宗可是说过,白日宣淫要不得!   静议堂里,刚才还稳坐在一侧的萧令瑶被秦风薅到了怀里,整个人都坐在他的怀中,唇齿相依哪能解渴,萧令瑶被按在他怀里被好一番掠夺,衣衫渐开……   眼见得那裹胸都要露出来了,秦风方才罢手,在她唇上摩挲过去,顺手替她整理好衣衫。   方才孟浪的是他,现在一本正经的还是他,萧令瑶这袭青衫将散,而秦风的衣衫却还是好好地,看上去跟个正人君子……似的。   她脸早就红透了,她额上有薄汗,秦风却怡然自得,衣衫又这般整齐,看得萧令瑶眼热。   偏偏这男人神色自然,还能细致地替他整理好衣衫,替他擦汗,怎么看都像个老手,依以往的情报,他可是连个通房都没有的,以前就浮现过的疑虑再度浮了上来。   衣衫整理好了,她顺势抓住秦风的手,因是坐在他的怀里,却是居高临下地望向他,眼神里多少带了几分审视的味道:“以前不知秦公子调起情来如此得心应手?”   “无师自通,何况还有那么多册子。”秦风想到公主府私库里私藏的那些,坏笑道:“还要多谢宫里的赏赐,比民间流传得好多了,一会儿咱们去私库里共同赏鉴赏鉴?”   倒是把这件事给忘了!当初大婚时皇后为了做慈母的样子的确让女官送了不少册子过来,但她和秦风是假夫妻,哪里用得上,出于好奇心大略地翻了翻,大婚后就扔到了一边。   她都不记得当时是怎么处置的,许是白浅见没有用处就整理好收进了私库。   看她面露犹疑,秦风心下也一松,借壳而来这种事情太匪夷所思,虽然前有大启皇后,后有吕奇,但都是已逝之人,留给世人的也只有他们具有先知灼见的印象。   无人考究过他们到底为何超前这么多,敢在这世间改革,尤其是吕奇,玩得稀烂,倒是让人没怀疑过他的来处,秦风还没做好解释的准备,甚至觉得可以就这么下去。   自从亲手杀过人,他与这王朝已经彻底融合!   谁要和他去私库里鉴赏那东西!他方才的喘息都重得很,一下又一下地在她耳边响着,这且是白天,外面还有人呢,静议堂的隔音效果虽然不错,但也难保声音不会漏出去。   萧令瑶终是从他怀里逃出来,连喝了几杯凉透了的茶水才将躁热压下来,再看秦风,比刚才更自在,完全看不出情动的样子。   分明刚才那炙热明显,就在他小腹处,萧令瑶平复了心情,这才说道:“慢做快打。”   这是方才两人总结出来的结论,虽是有袁不期这个难缠的存在,还有左平道在暗中蠢蠢欲动,但他们必须人在都城但进程加快!   两人虽是意犹未尽还是冷静下来一起用了膳,直到天香阁来人说有事需得萧令瑶处置,她才匆忙离开公主府,只是运道不太好的是刚出府门就遇到外出归来的袁不期。   两人从未正式照过面,也不曾当面打过招呼,萧令瑶自是当作不认识,只有送她出来的秦风望向袁不期,主动拱手打个招呼。   那袁不期刚下马车,与往时的一身黑衣不同,此番正儿八经地穿上了紫吾卫独有的深紫衣衫,这是不藏着掖着自己的身份了?   袁不期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这对公子,一个贵气逼人,一个俊秀不已,站在一处倒是十分养眼,只是秦风出去跑了一趟,皮肤粗糙了一些。   他微微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道:“原来府上有客。”   “算是半个自己人。”秦风毫不遮掩地说道:“如今商行的不少生意都有冷公的参与,出去走了一趟有了不少新思路,找机会与冷公子一聚商谈。”   萧令瑶默默地看向袁不期,此人的年岁不轻,与元帝相仿,面具将那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但若是仔细瞧的话,那面具底下能看到形似烫伤的痕迹,好端端的皮肤上似有肉质蚯蚓。   只露出这么一端端,但也想见当年元帝有多狂躁,硬生生地毁了这人的半张面孔!   秦风并不避讳自己出去一趟的事,虽然瞒天过海之举,但大部分是暴露在紫吾卫的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出去公干了。   袁不期盯着眼前的年轻公子,能从庶子成为驸马,又能在公主离世后依旧得陛下的青睐,此人的心机不可谓不深,偏这样的一个人图什么呢?   派人盯了他这么久,他果真是一门心思地扎进钻营里,各种收拢人心,各种调整经营。   当真是只想做个举世无双的皇商,赛过那三大家么?   眼见得袁不期的眼神越来越有深意,秦风也不理会,转身送萧令瑶上了马车,得亏有他,袁不期的注意力并未完全放在她身上,目送马车离开,秦风才转身,袁不期并没有走。   想到夫人所说,秦风不禁深思,此人多年前为何能放有孕的夫人一条生路? 第677章 滑透了,这人   是看她有孕在身下不得狠手?不对,秦风想到此人多年前就被元帝收用,元帝岂会杀害夫人,只会让他把夫人及孩子带回去,不会杀。   这袁不期竟然敢和元帝对着干?疯了不成?还是说,这人知道夫人的身份,晓得她是前朝血脉,此人与前朝有关,抑或是美色迷惑,不忍心了?   秦风越想,越觉得看不透此人,如今众人皆有因有果,因为身份才有其立场与行为,独独这袁不期总是让人猜不透,说他忠君,却敢违逆帝王,说他不忠,这些年蛰伏均为效忠。   说他狠厉?狠是肯定狠的,但却能放走有孕在身的女子,秦风看不懂他,他不禁想到了三皇子带回来的那位能掐会算的老先生,那人能瞧出他一人两身,也能看得懂这袁不期吧。   可惜,可惜,杀早了!   “许久不见秦公子,秦公子见了风霜倒是健实了不少,”袁不期双手背在身后,面无表情道:“秦公子接下来可是有大动作了?”   “当然。”秦风与萧令瑶一对接,脑子里一些不明确的想法也最终定下来,只待施行:“这做事就要见识广博,见得多了方能知晓有多少事情可以做得更好。”   秦风笑道:“晚辈还有事处置,先行进府了。”   他倒是客气,只是等他进了府门,袁不期扳着自己的手指,闷哼一声便进了门,刚一走进内室,便有一名紫吾卫跟进来:“主子。”   “说吧,如何?”   “这位秦公子却是带着物资四处巡查自己的休息站与镖局,顺便走访了一些合作的商户。”这名紫吾卫说道:“不过……他似是知晓自己被跟踪。”   那次故意停靠在路边让他们的马车过去,既是做这行当多年岂能不知道已经打草惊蛇?   且对方并不介意让他们知晓他知道,他或是坦荡,或是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中!   “真是从商到骨子里,只是唯利可图?”袁不期不禁觉得失望,他初见秦风便觉得此人不应该是个商人才是,这人身上的气息太过不一般!   这名紫吾卫不禁低头,怎么看都是商人做派,他甚至不懂统领为会死揪着此人不放!   秦风是不是唯利是图,不过三日后便得到了验证,继初为皇商又得陛下题了鲲鹏商行的字,在红羽楼大肆宣扬了一把,如今又是在红羽楼,只是这回的主题截然不同。   萧令瑶作为特邀嘉宾坐在一侧,看着现场来的掌柜们,心道如今可是鸿门宴了,上一回她以公主的身份堂而皇之地出现给秦风撑腰,今天也只能作为看客出现在这里。   那薜成等人得了秦风的通气,早知道他要做什么,何况红羽楼与玉春楼长盛不衰,此番并不在重整之列,只是这次连休息站的何管事,还有镖局的总镖头都赶回来,令人意外。   众人到齐,此次是在玉春楼主办,春娘微抬眼皮,看着端坐在一侧的萧令瑶,因其俊美不禁多看了几眼,这位是天香阁的东家,和秦风十分投契。   秦风的策划案就摆在身侧,如今是拉了好几桌,先待众人吃饱喝足再进入主题,这在萧令瑶看来根本就是要待众人吃饱了再下刀,这男人的心可狠着呢。   果然,酒过三巡,那薜成率先说道:“东家此番巡查归来,怎就来了兴致要招我等喝酒,是否商行又有新动作?”   一番话下来,众人均看过来,秦风说道:“确是有大动作,但却要让各位为难了。”   这般也算直白,众掌柜的面面相觑,均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只因上回这般聚在一起时,秦风初初亮相且是志得意满,当时的得意与风光自不用多说,如今怎么忧虑满满?   “东家要做什么尽管吩咐就是。”薜成知晓内情,看着不少掌柜的稀里糊涂,也是感念秦风对他的信任,肯提前全盘托出:“是否商行出了什么问题?”   此话勾起不少人的担忧,秦风长叹一声:“其实你们想必也知晓,前阵子差点起战事,而我原本是驸马,如今也少了这个名头,陛下如今对我也算厚待,但并非长远之计。”   萧令瑶的眼皮子猛跳,这家伙的胆子贼大,竟是把陛下也牵扯进来了。   “众人卖我们鲲鹏面子,其中陛下的助力有多少大家都清楚,而以后,我们仅能依赖的只有皇商这层身份以及内务府的关照。”秦风说道:“是以,重点要转至与内务府的合作上。”   大家听完先是松了一口气,再听了最后那句,一个个都莫名地挺直了腰背。   “我的打算是成立与内务府合作的商号,而此前有些业务则要斩断,有些伙计则用不上了,需得辞退。”秦风说完,不少掌柜的顿时倒抽了一口气!   鲲鹏有多风光,他们最清楚不过,若是自己负责的商号被斩断,他们岂不是要离开商行?   离开鲲鹏,到哪里再来这么丰厚的报酬?这可如何是好!   “在座的均可放心,诸位都是跟从我多年之人,业务斩断,但诸位都会留下来,只是另行安排。”秦风的话真是让这些掌柜们的忽上忽下,刺激得大发!   萧令瑶在一边微微摇头,这人真是高手,先告知最差的结果,让众人好有个最坏的打算,再把这结果往上提一提,这不,诸位掌柜就会松口气,一下子失望值就没那么大了。   接下来他就会大刀阔斧地开始宣布自己的计划,这些掌柜的只要自己能留下来,不失去好的机会,肯定会跟着他的步调走,滑透了,这人!   刚才还有一阵吸气声,现在则有不少人都不自觉地拍了拍胸口,秦风心道他们也太不自信了,这几年下来哪些人可用,哪些人不可用他早一清二楚。   当初正式亮相时就清理过一遍,不可用不可信的都筛查出去,如今这一批都是得力的,他要精简,也要留下有、有价值之人,将创造价值不多的人先清出去! 第678章 打碎,整合   秦风示意冯宝将一张图纸拿出来张贴在墙上,上面是一张奇特的图形,这是商行的架构图,鲲鹏商行所有的商号都列在上面!   一时间气氛陡然紧张,不少掌柜看到上面有些商号画了些叉叉,便知道自己所在的商号是要被清除掉了,还有一些则是画了一个勾勾,但有些没有标记,比如玉春楼和红羽楼。   他们也知道这两楼绝不可能废除,那画了勾勾是何意?   何况那上面有方掌柜与罗掌柜所负责的两大商号,总不能也一并弄掉吧?   “如大家所见,这些商号是要彻底关停,以后不复存在,除掌柜与账房先生留下来外,其余人等都要打发了。”秦风晓得这个朝代没有劳动合同,但他所说的打发绝非简单处理。   但这些掌柜们听到都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当朝能在商行里找到活干简直就是一桩美事,因为基本上不签什么契约,都是靠着诚信来维持雇佣关系。   商号如果不开了,也就是结清当月的报酬就这么结束了,能办到这一点的商号就算是有良心的了,有的甚至倒闭就倒闭,最后的酬劳也无。   “而这些画勾的则是我与三位皇商协商后决定转让给他们,由他们来接手,价钱已经谈好,几位掌柜由我带走,另行安排,账房先生则要留下来归新东家所有。”   “三位皇商已经与我协商好,绝不会更换他们,至于伙计们可以自行选择,留下来给新东家继续效力或是转投他家,都可以,由他们自行选择。”   这样的结果其实还算好,总算是有着落,这些商行的伙计都有依靠,秦风抬头看着他们,嘴唇轻动:“此为收购。”   让三大皇商收购了他名下部分商号,他拿银子,他们拿到所有权,他尽力为这些商号的伙计争取了最大的利益,那三位可是高兴都来不及呢,只觉得自个占了便宜。   “剩下的这些则不动,以前如何,以后便如何。”秦风说得轻描淡写,但这些掌柜的都是人精,立马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彻底关张的,转让的,一算下来,竟是少了将近一半!   若不是还有休息站和镖局撑场,这鲲鹏商行的体量就不好看了!   一时间大家也摸不透秦风接下来的玩法,尤其是收购及关张的那些商号的掌柜,虽是知晓自己的饭碗保住了,但也不知接下来有何安排,心中如何不忐忑?   萧令瑶一直作壁上观,不防一束灼人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扭头一看,是柳苑。   柳苑如今在商行里俨然是二把手,今日这重要的场合岂会少了她,只是她为人低调,并未坐在醒目的地方,比萧令瑶的位置更人隐蔽。   感觉到对方探询的眼神,萧令瑶仅仅是微微一笑,颌首算打个招呼,柳苑的笑则僵硬。   萧令瑶来不及深想柳苑的笑为何如此勉强,就见到有人站起来,语气颇是激愤:“敢问东家,我们这些没有商号的掌柜会如何?”   秦风早料到有人会不平,淡然道:“取消的商号,掌柜与账房先生会被编入新组成的商号——专门从事与内务府有关的生意,至于收购的商号,掌柜们可自行选择。”   “若是不愿意离开,以后便是在那三位手下混饭吃也是理所当然,我会与那三位协商,让你们留下为他们效命,至于结果如何,你们则自行负责。”   留下账房先生,那也是三大皇商强烈要求的,前期账不明很是要命,是以账房先生得留。   但长此以往,掌柜与账房先生恐怕都要换成他们自己人,这一点可以预见。   精明的掌柜自然想得到这一点,秦风话音一落,他们均是沉默!   “若是你们不愿意如此,也可与被裁掉的伙计一样,领取赔偿后离开。”秦风说道:“隋城商业繁荣,想必也能找到更适合的天地。”   此前他曾经做过充值卡,如今那批客人的充值依旧可以使用,不过是转移到三大皇商手上,这一点他会提前公示让客人知晓,由皇商接手,那些客人也不会多想。   至于这些掌柜们何去何从,由得他们考虑,“离开的伙计按照他们在鲲鹏商行工作的时间进行对应的赔偿,我称之为N加1。”   “每满一年支付一个月的工资向伙计支付赔偿,不满六个月的新伙计支付他们半个月报酬支付赔偿,六个月以上不满一年的则按一年计算。”   秦风的话一出,在场哗然一片,不等他们惊愕,秦风说道:“若是有掌柜们想要离开的,也按此方案赔偿,绝不会亏待大家这些年对商号的付出!”   这番慷慨的补偿方案闻所未闻,刚才发问的掌柜直接语塞,仔细回想着秦风的每个字!   整合,出售,补偿,更要新建一个对内务府的新商号,但在此基础上,是鲲鹏的大变革!   如今的鲲鹏要精简人员,要把利润低的商号都取消掉,将优越的人才进行重新整合,一律规置到对内务府的生意上,这样一来,精简了业务,精简了人员,开支自然也变少了!   虽是要补偿伙计,但出售或关停带来的回报也是实打实的,怎么越算,越觉得是东家赚了呢,并没有损失什么,只是不知那对内务府的商号主要负责什么?   有人提出疑问,秦风便将当时与三位皇商、内务府合作的模式讲了一遍,即那套技术授权与分成,他们负责产品研发、技术支持与更新以及质量监督。   “以后我会推进这一块的发展,不断地更新新产品,种类一旦繁多,尽是许掌柜与方掌柜根本不够用,是以提前准备好人手,各位掌柜们不用担心无事可做。”   为何挑这些掌柜留下来,他们曾经管理过伙计,有管理的能力,对商号或作坊的运行都清楚了解,由他们去跟踪新产品的生产质量再合适不过。   他们的价值比普通的伙计大得多,是以秦风虽是尊重他们的选择,私心仍旧希望他们留下来继续在鲲鹏效力,是以他在讲解上十分详细,生怕他们听不明白。   到底是新东西,以往只有罗晋安与方英枫接触过,其余人都是隐隐听说不得要领, 如今听到细节,个个均心中似有火,烧了起来! 第679章 不是外人   这种玩法真是省心,只是研究发明新东西费神,但后续无需自己生产,无需自己直接面对客人,他们招待过多少客人就知道多扰心,如今还省了管理伙计的事!   “新的商号负责的业务就是这些,你们若是愿意干,接下来我们再细说,若是不愿意,存了离开或是转投三位皇商的打算,我皆成全。”   横竖他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所有的一切都摆在台面上,任君选择。   别人听不出来,萧令瑶却知道秦风这一手玩得格外高明,明明是要减小盘子,为将来出走做准备,但今天重点压在新商号上,给人感觉是他要玩新花样,而非要撤!   尤其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搞定了三位皇商接手他的商号和人员,这家伙的嘴是成了精。   秦风见现场不似刚才躁动,手指在桌上叩了叩,声音也陡然大了不少:“我方才解释得够清楚了,不知道各位听清楚了没,若有不解,现在可当场提出来。”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今日这心情时上时下,被东家弄得似要崩溃了一般,好在东家看在他们为他打拼好几年的份上不曾将他们随意丢弃,如今哪有不解,只有选择罢了。   “明日此个时辰我要收到你们的答复。”秦风只给一天时间让他们考虑,安排完掌柜们,才能安排底下的人不是。   各位被涉及的掌柜们纷纷应声,像薜成等人则从头至尾保持沉默。   他们未受波及,就意味着成为其余人的刺,此时说什么都可能不对,不如沉默罢了。   秦风见他们的接受度降下来,便说道:“后日开始安定府的账房先生均要回去处理各商号的账目,我请了冷公子与我母亲一道监督,这也是他们前来旁听的原因。”   一句话就把萧令瑶为何在此的原因交代得清清楚楚,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柳苑再次将好奇的目光投向这位俊俏的公子。   “冷公子如今也是我的合伙人。”秦风嘴巴一张将萧令瑶的身份又按了按:“不过他仅投银子,偶尔参与管理,他的重点依旧是天香阁。”   众人一听,原来这位是二老板,失敬了,失敬!   这件事情秦风没有与萧令瑶协商过,直接在现场就宣布,萧令瑶差点没握住茶杯,好歹是做过公主的人,场面活有何难的,她起身后微微一笑:“还请各位以后多多关照。”   柳苑方才冒出来的诡异念头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原来如此!   她这脸上的神情变来变去也没瞒过萧令瑶,大略一想,估计是她和秦风走得太近招来多想了,两个俊秀的大男人时不时聚在一处,又动不动关上静议堂的门。   怕是柳苑以为他二人在做什么不轨之举,虽是偶尔确实不规矩,但绝大部分时间是正儿八经地商谈正事,只怕是公主府里不知情的下人们私下议论过。   事实如她所想,柳苑担心秦风在公主死后大变,如今成了好龙阳之人!   鲲鹏商行这么大的事怎么也要邀请这位冷公子过来,她是亲娘,如今也在安定府里管事呢,过来自然而然,可冷若寒只是外人,缘何能来?   原本听了下人议论他二人过分亲近可能是龙阳之好的柳苑原本对此说法嗤之以鼻,自家儿子还有不了解他的么,那便是唯利是图,敢情是把人拉进来一块做生意了。   今天请人过来也是为了给人一个下马威!   柳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也不再胡思乱想,萧令瑶哪能想到就这一会的功夫,柳苑就脑补了无数种可能,从建立某个想法到推翻也不过倾刻间的事。   秦风事前准备好了结构图,又做了标识,接下来的安排也说得头头是道,就连那新商号如何运作也安排妥当,新商号成立, 这些掌柜各带着一名账房先生行事。   他们之间并无设立谁高人一等,均是平等的,一律只对他汇报负责,各人负责的项目也都不多,可以说是出来一个新产品便跟踪一个。   哪怕是空闲者也能照常领着报酬,绝不会因为闲置而导致无收入可取,后续还会推出一系列的赏罚制度,这些自然都是后话了。   秦风借鉴现代劳动法做N+1补偿,这在东越可是破了天荒,各掌柜回去后还要负责对伙计的宣讲,这些补偿均要由安定府进行赔付,越过了底下的商号。   萧令瑶一品就晓得这是秦风为了防止下面的人在赔偿问题上做文章,至于这N+1的关键是核实那些伙计的工作年限,此为审核的重要一环。   好在秦风早早地让底下的商号做了员工登记表,都是有记录的,届时只要核查记录未被更改就好,接下来是自由发问时间,各掌柜有什么不懂的现场发问。   用秦风的话说,切莫带着问题回去,自己弄清楚了,方能让底下的人清楚。   这一场特殊的整合大宴席直到子时过去才结束,各人心中有底,也不再像之前那么慌张。   待送走所有掌柜们,只有玉春楼的薜成留下来,带着伙计们收拾残局,萧令瑶与秦风对视一眼,方才柳苑的神色瞒不过他们。   “娘,时辰不早,早些回去休息吧。”秦风看柳苑上下眼皮子直打架,忙说道。   柳苑望望他,又望望那玉面的冷公子,双手扣紧:“那你俩呢?”   活脱脱一副怀疑他俩会儿就要滚榻上的神情,萧令瑶看着这昔时对她喜爱有加的婆婆,险些笑出声来:“夫人放心,晚辈与秦公子议事结束后再各自返回家中。”   好一个各自返回家中,直接戳中了柳苑的点,她这才放心地点头:“如此就好。   待柳苑一走,萧令瑶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被亲生母亲怀疑有龙阳之好,秦风这名声是真要丢了,乱了他名声的还是自己,柳苑打哪听来的,还不是公主府上的人说的。   亲近的人方知道他是何人,其余人眼里她还是冷公子,这两位公子动不动就关上静议堂的门单独议事,还有荆无命在外守着,横竖是引人遐想! 第680章 不能学,学不起   玉春楼一夜发生的事在其后的几天里迅速传开,东越虽无自媒体这种东西,但人都长着嘴,消息首先从内部爆开,最让人受到冲击当属秦风所创的这种前所未有的赔偿机制!   此事让不少商户都觉得毛骨悚然,若都像他这般大方赔偿,以后如何治下?   这等事可不能学,学不起!   但也经过此事,秦风的大气再一次得到了验证,几乎没人去讨论他为何突然间要缩减鲲鹏商行的规模,打发走这么多伙计,重点全放在这赔偿制度及要成立新的商号上。   而那些充值的客人也被柳苑一一拜访,向他们呈明后续将转交给三位皇商,原来的商号均正常开张,可正常进行消费,那三位皇商也极给面子,立马发布了公示。   秦风的亲娘上门解释,又有三位皇商公示,原本躁动不止的充值客人们都被安抚下来。   而秦风也在安定府挂牌了新的商号,这期间也有些掌柜们前来表示想留在原来的商号替新东家卖命,秦风也不以为然,人各有选择,何必强求?   能在此变动中就弃他而去,等到他完全撤退时又岂能跟从?   是以痛快地尝付送走就是,正好新商号也用不着这么多人,恰恰合适。   一时间鲲鹏商行忙得不亦乐乎,既要收尾结算,又要和三大皇商交接,这边厢还要赶紧地推出新产品,萧令瑶既是公开成了鲲鹏的合伙人,可以光明正大地前来帮忙。   就在秦风这边紧锣密鼓收紧摊子的时候,另一桩消息如晴天霹雳一般惊呆了众人——镇北侯陈天啸要迎娶前太子妃程岑为续弦,那位从太子妃又成了侯夫人!   此事一出,那可比鲲鹏的事要热闹得多,街头巷尾皆在议论,比起行商的事,还是这种后宅之事更易引人遐想,尤其对象还是新近丧子的镇北侯与丧夫的前太子妃!   程岑毕竟是程家人,程吾老爷子的身份摆在那里,民间就是不识字的人也知道这位与楼大师,这二位可是不同领域的泰山级人物,如今家中出了这等婚事,不知这位老先生作何想?   而最令人惊愕的是这桩婚事居然得到了元帝的认同,让前儿媳给镇北侯做续弦,这事听上去怎么着都有些怪,引人诧异,百姓们议论纷纷之时,还有另一种声音跑出来。   说是这程岑毕竟做过皇家的媳妇,真要再嫁一般人等也不敢要呀,若算下来,这镇北侯虽是年纪大了些,但正当壮年又非老叟,两人也算匹配。   总之,在这件事情的掩盖下,秦风整合商行的事情倒是慢慢没了水花,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往前进行,程岑与陈天啸的事传进安定府时,那三位皇商正与秦风对接。   听着荆无命带来的消息,孟敬轩率先咂了一下舌头,声音大了些,引来其余人的侧目。   孟敬轩在四人当中年纪最长,平时看着也最稳重,如今失态,自个也有些不好意思:“失礼了,只是这婚事居然也能成,着实令人惊讶。”   “镇北侯嫡子在都城去世,此事多少是个助力。”沈海倒是看得通透:“听说那镇北侯带着世子爷尸首走的时候可是悲痛万分,陛下派了冰车一路护送。”   “这么远的路途,这天气,就算有冰护着到了北关也得……”咸威宁说到这里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罢了,死者为大,不多说了。”   秦风心道都是老油条,也全都想到这桩婚事能成的原因,除了程岑本人的意愿外,陛下的助力是一大原因,恐怕只有程老先生不愿意吧?   未想到程岑的野心被滋养到了这种程度,此前做太子妃是想着能坐上皇后的位置,发现这条路行不通,萧令昭根本不喜她,就算登了皇位也要让他从妻到妾,二话不说舍了这路。   她程岑要舍这条路没什么,关键是把萧令昭坑得没了太子之位,还谋害了一条人命。   那天她虽未说是害了哪条命,但一细想也只有那位做证后又自杀而死的何宝林了,她这样的心性固然是狠,但哪狠得过九五至尊,老老实实地将程家的把柄奉上。   程老爷子估计是知道这事才打发她去了江南,都避到江南也还是被卷了回来,直接涉及了元帝与镇北侯的争斗,她为何答应其实不难想。   以她的身份想要再入皇室不可能,皇后的位置那是天上月,够不着的。   但若是给镇北侯做续弦,还真有做上皇后的一天!   如今都知道镇北侯若想要反会有成功的机率,程岑要赌的便是这一线机率,若是陈天啸举旗而反,一举拿下这天下,她身为陈天啸的续弦妻,便是名正严顺的皇后。   何况陈天啸为人不像萧令昭那般无状,只要程岑守本份给他添个嫡子,举事成功后这皇后的位置是少不了她的,她愿意如此一博,站在她的立场上也算情理之中。   “此也是喜事一桩,不过镇北侯无召不得入都城,也不知道县主到时候要从哪出嫁。”秦风一开口就把话题拐偏了:“诸位看看这契书可还有不妥的地方?”   收购的概念是秦风主动找上门与他们三位协商的,这三人做梦也没有想到秦风会舍得放弃手上赚钱的商号,这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天上掉馅饼,岂有不收的道理?   继技术授权以后又学来了收购的理论,不过秦风要的价钱也不低就是了,但这些付出迟早要通过这些商号赚回来,他们能做到如今的程度,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当初只是粗谈,如今大刀阔斧地开始了,细节方面可待补充,今日三人过来自是为了此事,如今谈妥,四人心情皆是大好。   其实细算下来,秦风解散的商号并不多,被三位皇商收购的才是大头,保留的均是核心产业或是他想用之人,可惜这三位不理解其中的深意,只当秦风要换个玩法。   那咸威宁便是羡慕之人:“秦公子此番是准备帮我们更上一层楼,不知道接下来要出什么新产品?瑞王爷那边可知晓?” 第681章 程家的靠山   提到瑞王,秦风略一想道:“一个月以内必定让诸位知晓,流水的产品,铁打的内务府,难道还能绕过三位去不成,我可是把商号都出售给你们了,以后这条线可离不了诸位。”   三人一想可不是么,秦风这回可是玩得大了!   若是不推出新产品,他仅能靠手上的这点商号来赚银两,不过,孟敬轩看着桌上签好的契书,暗道这小子这次从他们仨手上薅走的也不少!   三人哪猜得到秦风存了要走的心思,才趁这次精简盘子,裁员及出售,一边收了银子,一边解决了充值客户的问题,同时减少成本输出?   秦风与他们签完契书,拿到银票,心下一松:“中午玉春楼聚聚?”   那咸威宁却是拒了,说是今日有要事,倒是沈海与孟敬轩愿意去玉春楼蹭一顿,四人步出安定府时,正好见到柳苑与萧令瑶步入一边的房间。   初次见到传说中的天香阁东家,三位皇商都不约而同地扭头看过去,只见得那位玉面公子与柳苑有说有笑,三人的表情同时有些不可描述,秦风顺着他们的心思一想,擦!   他们莫不是以为他阿娘心血来潮想养个小白脸吧,正欲辩驳,那似乎见多识广的咸威宁叹道:“如此俊秀的小公子,也难怪夫人肯亲近。”   这几乎是坐实了秦风所想,秦风哭笑不得道:“冷公子如今是我的合伙人,我娘自从太傅府里出来也找回了本行,现在如鱼得水,如今我这边事多,忙不过来,多亏他二人帮忙。”   秦风是丝毫不避讳母亲与秦太傅的事,那孟敬轩终究是没忍住,多了一句嘴:“那秦公子与太傅大人如今是?”   “形同虚设的父子关系罢了。”秦风笑道:“我早就自立出户,原本就与太傅府没甚关联,只是因为母亲还在府中不得不往来,既是最后的联系都断了,这父子关系还有何意义?”   秦风又说道:“太傅府有嫡长子在,何愁没有将来。”   这话属于说笑了,秦云虽是嫡长子,但他外祖父是唐相,此一桩就注定他在仕途上到头。   别说他了,就是秦太傅本人前途也难料,悬喽!   秦风笑着送咸威宁上了马车,这才带着沈海与孟敬轩去了玉春楼,如今他们的关系更为紧密,想聊的话题可多了去。   而另一边的萧令瑶与柳苑则在帮秦风审核报上来的离职伙计们的工作时限,秦风不在,安定府里也没有闲着,那些账房先生集体算着账,忙得不亦乐乎。   柳苑时不时抬头看着在一边核对的萧令瑶,寻思怎么看也不像好龙阳之人,且这公子办事细腻如发,真帮了儿子不少忙,行事八面玲珑,恰是儿子最需要的得力助手。   “冷门子可有说亲事?”柳苑借着中间休息的空当,边饮茶边问道。   萧令瑶心下大乐,却是不着痕迹地说道:“晚辈刚认祖归宗不久,与嫡母又有心结,是以并未说亲,想来嫡母有心晾晚辈几年,好在晚辈也不急。”   这庶子不如嫡子,外室子更是连庶子都不如,柳苑想到自家儿子在后院受的苦,对眼前的外室子多了几分怜惜:“好在你能干。”   这真是相识不能相认,萧令瑶干笑几声,低头忙对名录,好歹是把柳苑对付了过去。   而在衡山书院的静室中,程吾老爷子双手背在身后站在窗边,看着书院里那棵参天大树,目光微移,落到院落中的那些聘礼上,这是镇北侯托人送来的。   他本人不能进亲,如何迎亲仍在商议中,但聘礼是实打实地拿出了诚意,如今就连陛下也松口,加上孙女本人的意愿,这桩亲事居然无可拒绝!   “祖父,孙儿不孝,以后难在祖父身侧尽孝,还请祖父原谅则个。”程岑一袭素装,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微微垂首,哪怕程吾未转身,她也能感受到祖父的滔天怒火。   程吾无力地闭上眼睛,仍记得儿子、儿媳故去后,他抱着小小的程岑有多无助,自打那时起,他亲自抚养这个孩子长大,如何会成了这样的心性!   坑害太子,甚至手上沾了一条人命,如今居然要与那陈天啸做续弦!   “我问你,此事可是你起的头?!”程吾终于转身,怒不可遏道:“你可知这镇北侯一直以来都不安稳,若有一日……”   “祖父!”程岑打断了祖父的说话:“此事并非孙女挑头,孙女这半年多在江南一直安心呆在书院,跟随叔父潜心育人,在江南也小有名声,这些事情祖父是知道的。”   “此次是镇北侯麾下一名姓蒋的副将寻来江南,与孙女提及此事。”程岑说道:“彼时孙女并不知道世子身故,侯爷进京,众多烦扰一概不知,所以当时只觉得愕然。”   程吾听得火起骤起,愤然逼问道:“既是如此,你如何又应了?”   “祖父听孙女细言,事后听得陛下与侯爷有了心结,此番因为世子身故恐怕已经水火不容,孙女听到此才有一念!”程岑埋首道:“祖父难道敢说对陛下没有怨言?“   程吾胸口一痛,正是被孙女说中心事!   上回因为她造的恶,导致他不得不给元帝与了祝词,只是这祝词是口不对心,他心中并不好受,若说没有心结怎么可能,这分明是陛下借机暗算了程家,裹挟于他!   “那又如何?他是九五至尊,陛下是百姓的天,区区祝词而已,何况若不是你生了歹念,岂能让陛下拿捏程家?”程吾自认为还没有老糊涂,懊恼道:“你还不自省?”   程岑心中不服,但哪敢表露出来,此事也算是先斩后奏,若无她的首肯,镇北侯那边也不敢动作,更不会放出风声,她声音才变低了些:“祖父,孙女只是为程家好。”   “好,如何个好法,你倒是说说。”   “孙女不孝,自己送上把柄给了陛下,才让陛下有了拿捏程家的机会,此事算来都是孙女的错,连累了祖父,于长远看,镇北侯何尝不能成为程家的靠山?”   程岑此话一出,程吾老爷子差点一口气没有提上来,元帝若是虎,镇北侯难道不是狼?   这虎狼之间,居然敢说哪一只能成为靠山?只怕都成不了! 第682章 冠冕堂皇的野心   程岑不顾得祖父的脸色已经大变,急切地说道:“孙女自知犯下大罪,陛下将来若以此来让祖父做更过分的事情,孙女死不足惜!是以才要替程家筹谋一个将来!”   她此时说了谎,护程家是一部分,若镇北侯真要造反,一旦成功,她便离那个位置更近了,曾经中断的梦想可以再次实现!   她不是没有过动摇,但最后的一丝动摇也在被秦风明拒后荡然无存,既此生无缘嫁于真心爱慕的男人,她便要去触那无上的至高权利。   男子的梦想是坐拥天下,坐在龙椅之下,那她便要为那凤首,坐拥中宫!   她低下头藏起眼底尽现的野心,这般野心只字不敢在祖父面前提起,她却不知自己打小在祖父膝下长大,她的某些天性早暴露于程吾眼中!   程吾如今已经见得年迈之相,他一步步走向孙女时已经是蹒跚之状,程岑低着头,他仅能看到她头顶的发旋,都说天生两个发旋之人天性逆反,难道果真如此?   程岑失去父母,他将她打小带在身边照顾,满以为可以让她学识渊博,并不是要求他清心寡欲,却也想她潜心教书育人,继承他的衣钵。   如今看来,她打小就极擅长伪装自己,在家人面前是可怜弱小的模样,在外人面前则是大方得体的才女,可惜,她骨子里终究是野心勃勃又心狠手辣。   一条人命,前太子的落败,竟都产生自她手!   程吾老爷子这辈子都未想到程家会出这样的人物,却不是他的亲子,而是孙女!   说什么替程家找靠山,说什么要反抗陛下对程家的把控,皆是笑谈,其实,“是为了那个位置吗?”程老先生的声音有些颤抖:“那位置岂是一般人等坐得了的?”   何况她是押宝镇北侯,镇北侯若反就是东越的反贼,就算成事,这声名能好到哪去?!   自家孙女虽是二嫁之身,但前面那段姻缘好歹是全身而退,如今得封县主,只要静心几年,等前太子的事过去后,也可再寻个门楣差不多家风颇正的人家,可是如今!   程岑满以为祖父不知她的心思,如今戳破,她也顾不得许多,垂下泪来:“祖父,镇北侯对孙女势在必得,就算孙女不答应,他也会上书陛下请婚。”   “侯世子死在都城,此事是两人心结,陛下只要不想逼着侯爷反便会同意他的请求,与其被迫同意,不如孙女主动迎之讨之欢心,他还能顾念程家几分。”   “何况,孙女不是没有动摇过,是以去过公主府……”   她话还没有说完,程吾老先生拿起一边的茶杯,狠狠地掷到地上,那飞溅的碎片溅得到处都是,一片碎片划过程岑的脸庞,划开一道浅浅的血线!   “你真是混账!秦风就算是前驸马,就算公主殿下已经逝世,如今不到一年,你以为他是与你一般的狼心狗肺,如此地没有良心,这就要另寻他妻?”   程吾老先生捂着胸口,频频摇头:“他拒绝于你,是不是?”   “是。”程岑感觉到脸上的那隐隐之痛,想到秦风那绝然的语气,心口依旧隐隐地难受,若说痛不至于,只是有一种莫大的屈辱感。   秦风欺她,无视于她,总有一日,他终将付出代价,她将凌于高高在上的位置俯瞰于天下,俯瞰于他,到时候他也不得不曲膝向她行礼!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犹如火燎了一般,烧得她的心肝肺都是滚烫!   程吾老先生嗤笑出声,秦风如何不会拒绝于她,只要稍用下心,用下脑子就不会接受她的请求,前驸马怎么可能娶了前太子妃,何况他心中眼中均无自家孙女。   男女之间是否有情,只要略一细品就能看出来,只是自家孙女已经被冲昏了头脑!   “情理之中,意料之中,岑儿,你莫要以为祖父看不出来你的打算,你利用此事向秦风逼婚,若是成了,你得偿所愿,起码是嫁予你心悦之人,若是不成,你恰给自己一个理由。”   “你扪心自问,你果真是非秦风不嫁?”程吾老先生的语气充满了嘲讽的意味:“他拒了你,你便理所当然地给镇北侯做续弦,恰是从了自己的野心,而理由竟是推给秦风!”   程岑内心的那点小拉扯被祖父看得明明白白,原本镇定的她也难免有些慌乱:“祖父。”   “你莫要再称我祖父,我说中了你所有打算,是也不是?可怜秦风还要成为你的筏子,你有野心便有野心,还要将理由推予他人,我这些年便是如此教导你的吗?”   程吾老先生说不出来是失望多些,还是愤怒多些,只是陛下居然首肯,看来他与镇北侯之间必有龌龊,且他要平息事态,终究是顾忌那北关大军!   如今连陛下都首肯,这桩婚事已经没有拒绝的余地,再看堆在院落中的聘礼,这镇北侯居然如此快速送来这些东西,颇有强按牛头饮水的意味。   这些又何尝重要,重要的是自家孙女铁了心要撞那南墙,绝不死心!   程吾老先生先前若还有几分规劝的意味,如今看透了孙女的心思,心下是嘲讽地一笑,可笑他桃李满天下,朝堂之上有多少权臣都曾经是他的学生,却教导不了自家的亲人!   “罢了,你既然心意已决,祖父也不好多说什么,你既要与陈天啸做续弦,便要同他一道前去那苦寒的北关,不过,此举也会让天下人以为我程家如今是镇北侯的岳家。”   程岑听到这里,心下一咯噔,只觉得祖父如此说必定有他的打算,可惜程吾老先生只是说到这里而已:“你下去歇息吧,这亲事结就结了吧,祖父不拦了。”   祖父竟然如此平静,方才的激动与愤慨仿佛一瞬间就消失,程岑看着祖父毫无波澜的眼神,深深地俯首:“是,祖父。”   如今已经板上钉钉,这桩婚事是镇北侯裹挟陛下得来也好,其中蕴含着多少利益牵扯也好,如今,都是朝着她预想的方向在走,便好! 第683章 易子风归来   秦风整合鲲鹏商行的事足足进行了一个来月方才到尾声,这期间他与天香阁东家冷若寒合伙的消息更是全城皆知,此事传进五皇子府时,赵伦却是大发脾气。   阿姐本就是易装而来,他如此大张旗鼓地将阿姐拉以身侧,就算是以冷若寒的身份也难保不会招来其余人的探询,秦风此举莫不是在找麻烦?   此时,赵伦下值归来,听着曹景汇报的事情,心下不爽得很,秦风与阿姐来五皇子府的时间少得可怜,他是一边收礼,一边忙着户部的公职,忙得不可开交。   府上有林国公与孟女官等人照看,保证着府上的干净,他身边则有曹景与白浅提携,不擅交际的他在户部也颇有几分自在了,只是一想到秦风此举,心中依旧懊恼:“阿姐许了?”   “天香阁与鲲鹏本就有生意往来,他二人时不时偷偷相见,与其偷偷摸摸,不如光明正大,若是殿下担心左平道那厮从中使坏倒是不必,那位易大人回来了。”   曹景说完,赵伦愣在那里,易子风一直在洛城,借假查阿姐下落为名去了北关,这个关口突然回来,想都不用想,肯定是秦风和阿姐又在使坏!   他也生出一股子痛快劲,那左平道不是阴狠狡猾么,偏要看着他如何被捏着脖子!   易子风的归来并非小心翼翼,而是昨日午间堂堂正正地从城门进来,进城门时更是验了鱼符,是货真价实的大理寺少卿!   只是他回到都城后并未回到大理寺即刻报到,而是休整了一夜,今日一早方才入了大理寺,赵伦收到风时,易子风已经跟着左平道进了宫,面见陛下。   元帝这些天总算是从前阵子的重重迷雾中走出来,虽是恶心了一把程岑与陈天啸的婚事,但北关平安无事,也算是一大安慰。   陈天啸自以为用程岑恶心了一把元帝,可在元帝眼中,堂堂的镇北侯要娶一个被皇家用过的女子,也不嫌丢人,何况他极是了解程吾,岂能让子孙这般丢程家的脸?   如今过去月余,世子下葬也月余,这边婚事已经定下来,他也允了陈天啸派人前来都城外三里处迎亲,但所有人员均不得入隋城!   了结了这桩事,元帝往北关派了两名督军,名为督军,却与此前的统领军队不同,这两名是实监督之责,有如都察院监督百官,此两人则是光明正大地去监督将领与将士行为。   陈天啸早料到元帝必有举动,但这两名督军简直是两块烫手的山芋,陛下下旨赋予两人有监管之职,甚至可监督陈天啸,若有不妥则会上报给朝廷!   这明摆着是派了两名挑刺的呆在北关,给他们找不痛快,偏偏这两人还动不动,杀之?   绝不可能,若是杀之,那便是真的要反了,陛下派去的人也敢杀?可是若不杀,这两人在北关会持续兴风作浪,好端端的北关大军心思都要散了。   毕竟人多问题也多,平时关上门自家解决,坏事绝不出门,如今多了这两名督军,什么破事他们都能掺和进来,简直就是元帝派去的两名狗腿子!   在这样的情况下,陈天啸依旧有条不紊地推进着与程家的联姻,继送了聘礼后,又组建了一支迎亲的队伍,虽是续弦,他本人又不得入隋城,但给程老爷子的脸面是要有的。   易子风此时跪在地上,措辞倒是明晰:“启禀陛下,臣返城之时恰与镇北侯的迎亲队伍同了一段路程,臣进城时,他们则在城外停下。”   “你与他们打过照面?”元帝看着这大理寺的少卿,此人一去这么久,若是没有带回锦华的线索,他岂会饶他,纵然允了衣冠下葬,他从来不以为锦华不在人世,必是有人搞鬼。   “是,陛下,臣这才得知镇北侯要迎娶县主。”易子风想到入宫的目的,马上从怀里取出一物:“臣此番北去,敢笃定一件事情——殿下必定活在世上,请陛下过目。”   他手心放着一只耳环,那曹公公看了一眼,扯着嗓子说道:“陛下,这莫不是?”   “上面有内务府的标记……”易子风欲言又止道:“臣是在北方的一所小镇的当铺里发现,那地方远离都城,竟是不识这内务府造的首饰,大着胆子收下了。”   “也得亏于此,臣才得以拿到此物,问过那当铺伙计,由此断定殿下应该还在世上,只是她为何没有返回都城,臣想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或许也有可能是身不由己。”   易子风的话让元帝一激灵,一想到宝贝女儿可能落在对头手里,甚至是可能被前朝之人带走,又或是那镇北侯在中间又充当了什么不光彩的角色,一时间心情烦闷!   陈天啸死了儿子,莫不是要用他的女儿去填?   陈伯远原本也可以参加驸马甄选,可惜锦华不愿意,相中了秦风,提出来秦风顶掉陈伯远,他之所以痛快地答应,一来是宠女儿,二来也是不愿意陈天啸与皇后的奸计得逞。   可如今呢,元帝捏着耳环,转手交给洪公公:“拿去内务府去查登记造册,看看是否有这么一对,是否赏给了锦华。”   这也不怨元帝不能一眼认出,这九年来他给萧令瑶的首饰不计其数,但都是走的内务府,他堂堂天子哪有空管这细节小事,认不出来也在情理之中。   洪公公喜不自禁的接过去,忙说道:“老奴这就去,哎呦,真是喜事一件!”   当初未打捞到尸首,陛下虽是无可奈何诏告死讯,哪里愿意相信女儿已经不在人世,如果证实这耳环真是锦华公主的,那公主出现在北方,那可是好事一件。   元帝果然露出喜色,洪公公走后,元帝才令两人起身:“易爱卿此番有所收获,也不枉辛苦了这些时日,左平道?”   左平道忍着心中的怒气,恭敬地上前:“陛下。”   “你二人均有赏,若能找到锦华下落,再赏!”元帝这些天总算得了好消息,终是露出一丝笑意:“接下来不便由易卿出面,朕自会派人出去寻她。” 第684章 传话   左平道心里一咯噔,此时才悟出一些事来,忙与易子风一同叩谢皇恩,待两人离开时,那洪公公正喜不自禁地赶回来,说是那耳环查到了,果真是内务府送至锦华公主处的。   此时恰逢两人离开,听得身后的禀告,左平道加快了步伐,清瘦了一圈的易子风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不敢落队,直至出了宫门,两人进了马车。   左平道并不爱乘坐马车,若论效率还是骑马更高效,今日不过是因为易子风回来才用取马车,这对上级与下属进了马车后均是无言,易子风微微低头,不敢直视左平道的双眼。   除去他二人,外面还有赶车的小厮,左平道沉着一张脸没有作声,易子风更是沉默。   相隔了几个月,易子风归位,左平道的心里却是揉乱了一团麻,心肝抽得生疼,栖落山庄也好,秦风也罢,还有锦华公主也好,他们不会轻易放易子风归来!   事前没有任何预兆,易子风突然出现在城外,又突然间出现在左府,打得左平道一个措手不及,而他其后汇报的事更让左平道有五雷轰顶之感。   方才在陛下面前如愿过关已经是两人协商后最好的结果,那耳环呢?左平道眼底闪现一抹杀气,易子风只是埋头不语,假装未有任何察觉。   左平道始终沉得住气,等到马车回到左府,这才令易子风跟进书房,待门一关上,左平道的脸色陡然大变,转身一掌拍向易子风的胸口!   左平道虽无内家功夫,但从小习武,这一掌也足以让易子风节节后退,砰地撞到门上!   “大人!”易子风忍着痛半跪在地上:“大人息怒!”   左平道焉能不怒,此人害他不浅,此番他能回来,想必是交出新的把柄,让他们不屑于困住他,方才是为了在陛下面前蒙混过关才与他演戏,如今才要好好算账才是。   “他们为何放你?”左平道勃然大怒道:“那耳环从何而来?,你见过她了?是不是?”   易子风想到那位,低头道:“殿下有句话托属下带给大人——大人与她俨然应该同路而行,放下成见合作才是上策,另外,当初派去杀绿芜的杀手已经落在栖落山庄手中。”   当初他虽然去杀人灭口,其实有一人重伤未死,此事他一直瞒着左平道,被困在栖落山庄的这段时间,他扛不住交代出来,把那人送给了栖落山庄!   若非有新的把柄被他们握在手中,他岂能自由?   事实上,栖落山庄也知道不可能困住他这朝廷命官太久,一直在寻找替代的人物,势必有新的证人在手上,才肯放他离开。   这段时间他除了没有自由,吃喝用度上并没有委屈他,反而时不时与他促膝长谈,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都快归顺栖落山庄,早忘记自己的身份!   他在赶回隋城时,一路上都有些浑浑噩噩,看到隋城的城门时才慢慢找回自己大理寺少卿的身份,一点一点地回归现实。   左平道的脸抽搐了一下,又听到易子风说道:“昔日白家派的画师也被他们找到,大人觊觎殿下之事已经藏不住,谋害绿妩姑娘的人证也在他们手中,他们还有……“   “闭嘴!”左平道双眼欲裂,他就知道!   易子风忍着胸口的疼,这位上峰忍到现在才给他一脚已经比预料的情况要好上很多。   “大人,恕属下直言,眼下不能与他们撕破脸,何况,殿下已经算是对大人示好,只要大人倾心与他们合作,过往的事情是可以一笔勾销的。”   左平道眯眼看着眼前的下属,在栖落山庄关了几个月,他心都偏到沟里去了!   “与他们合作?锦华公主恨我入骨,你猜她将来会如何对付我?”左平道嗤笑道:“他们想与虎谋皮,本官何尝不是要与狼共舞!”   易子风心道大人如今也没得选,当朝做官最讲究声名,尤其世家大族,声名大过天,这声名更是平步青云的基础,若是品行有亏,都察院绝不会放过。   若非如此,大人也无需顾忌这么多,要被栖落山庄和殿下裹挟,处处受制了,他心里虽然清楚,也料定左平道知道这个道理,但哪敢出声,只是低头不语。   左平道气归气,在看到易子风的时候就知道事情有变,他们若无十成把握岂会放他回来,只是心中这口气平不下去,待冷静下来后,他突然醍醐灌顶。   方才陛下说了,要派人去查锦华公主的下落,势必要北去,如今陛下手下最好用的莫过于紫吾卫与飞龙军,飞龙军正死咬着北关,剩下的还能有谁,紫吾卫!   想到那位只露出半张脸的袁统领,左平道突然醒悟过来,紫吾卫与大理寺不同,是更灵活的存在,他虽然得力,但毕竟是大理寺卿,还有大量公务要处理,岂可随意离开都城。   飞龙军如今被镇北侯的事绊住,那紫吾卫便是寻找锦华公主的不二人选,陛下一声令下,紫吾卫就会离开都城,这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以前就隐约存在的感觉此时在左平道的心中爆开,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易子风,你在何时何地见过殿下?”左平道突然拎起易子风的衣领子,厉声喝道:“耳环可是她亲自交予你的?”   “大人,”易子风见他双眼猩红,忙说道:“属下在进隋城前见到殿下,至于耳环与当铺的票据确实是殿下亲自交予属下,话也是殿下托属下带给大人的。”   “殿下还说大人如此聪明,自会猜到内情,她倒也不介意与大人一见。”易子风倒抽了一口气:“殿下还说……”   “她还说什么?”   “殿下还说大人应该庆幸自己不是镇北侯世子那蠢货,毕竟那蠢货临死还在自作聪明。”易子风也是回来后才知道都城发生了什么,弄清楚后方知道萧令瑶的话是什么意思。   左平道果然与他一般震惊,只是左平道震惊过后推开了易子风,转身走向桌案,双手撑在上面,吃吃地笑了起来,陈伯远,果然是真蠢货! 第685章 步步错   左平道莫名想到那日在陈伯远身上搜出来的玉蟋蟀,那名唤杜泽的小将是怎么说的,世子专程打造为送予锦华公主,可惜啊可惜,萧令瑶毫不避讳,陈伯远就是她所杀!   什么马踏,什么心疾,全是假象,也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手段能瞒天过海,不仅骗过了仵作,就连宫里的太医都被蒙在鼓里,最终得了一个心疾的结论!   那镇北侯是带着无奈与心酸、无尽的怒火离开隋城,而陛下何尝不是被耍的一员,马踏是真的,蒙天奇都与他认了,但真没想让陈伯远死在都城。   萧令瑶,居然是她,她敢嚣张到他面前来,不过是因为他拿捏不了她,拿她没有办法。   萧令瑶居然暗示得如此明显,说那陈伯远临死前还在自作聪明,陈伯远深更半夜死在镇北侯府,府里上下无一察觉,临死前为何会见到她?!   她能见到临死前的陈伯远,这且说明什么,她在现场,杀人者,萧令瑶是也!   陈伯远一腔情意打了水漂不说,还死在萧令瑶的手中,那镇北侯世子何等自信张狂,结果如何?分明是被萧令瑶下了黑手,却只能“死于心疾”!   “哈哈哈哈……”左平道额头上的青筋跳动着,他无语地扶着额,若说以前还十分器重易子风,如今看他是成了厌,偏偏还动他不得!   易子风心中发怵,从洛城离开时那柏庄主的话还历历在耳——“易大人可要考虑清楚了,是一门心思地忠于左大人,还是给自己及易家谋一个出路,至少拼出一条活路。”   “大人,陛下如今笃信殿下还活着,想必会派人离开去寻找殿下,殿下说了,她会配合我们,但前提是——我们也得配合她,如此才最好。”   萧令瑶的原话比这个要冷酷得多,易子风一番思量后才修改了部分,听上去不那般刺耳。   但这对左平道来说本质根本没有区别,萧令瑶如今视他为仇敌,视他为棋子,借他的手支走紫吾卫,她如愿了,他不得不让她如愿!   自打在洛城要掳走她时便步步成错,或许当初就不应该找替身,更不应该对她们下狠手。   一步错,步步错。   “真是天要亡我。”左平道终是无力地嘶吼一声:“陈伯远愚蠢,本官又好到哪里去,不过是被他们掐着脖子,从此他们让我往东,我便不敢往西,何其悲哉!”   易子风哪敢搭话,他这次回来就怕过不了左平道这一关,左平道或为了掩人耳目而对他痛下杀手,他身上藏着一把匕首,只愿没用上它的机会。   左平道狠狠盯着易子风,难说是厌恶多些还是羡慕多些,起码他可以与萧令瑶相见:“你在洛城,他们如何待你?”   “属下,属下被关押在一处无窗的房间里,从早到晚均没有阳光,不知道日夜更替,但他们从未缺过衣食,也未曾虐打属下,那柏庄主时不时会来找属下与属下详聊。”   “聊什么?”   “问及的大多是朝堂之事。”易子风被左平道阴鸷的目光压迫到抬不起头:“那位庄主对朝堂之事十分感兴趣,让属下说得越详细越好,尤其关于大理寺历来的大案尤其关注。”   左平道若有所思,突然快步走到易子风面前,半蹲下后说道:“比如?”   “比如唐相的案子,还有以往卖官、倒卖私盐的事,对了,柏江对私售盐引之事尤其关注。”易子风说道:“以及军中调度之事。”   左平道的眉头狠狠地皱起来,目色微微沉下去的时候,易子风说道:“属下以为柏江一江湖人士不应该关注这些,想必是要查探旧事?”   大理寺的卷宗中藏着不少前尘往事,虽说是天下刑案,但其中不少与官员有关,柏江或许是从想从中拿捏一些官员的把柄,尤其是世家大族的。   这是易子风的猜想,左平道却阴侧侧地笑了一声,眼神里多了不少情绪,易子风自知心虚,毕竟他暴露了左平道的秘密,还拱手将上峰的把柄送给了栖落山庄。   看他这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左平道既是好笑又是好气:“如今是怕了,担心本官杀人灭口?放心,左少卿能平安归来,本官高兴还来不及,岂会对你下杀手再惹来麻烦。”   “下官不敢……”易子风也说不出来自己不敢什么,只是刚才起那藏匕首的地方就变得滚烫,好像要灼伤自己的皮肤一般,此时更是觉得汗珠子滚滚地往下掉!   左平道想到刚才的念头,居然前所未有地亢奋,自打他从洛城归来,心中就像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时常让他觉得喘不过来气。   后来陛下又频频安排,他忙得像找不到方向的蚂蚁,如今突然间云破天开了一般,棋逢对手的感觉让他再次热血沸腾。   他们可以借易子风来调紫吾卫出都城,必定有所图谋,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到底在盘算什么,左平道觉得自己拉住了一条绳,只要再抽抽,一切就能明了!   易子风从左家的大宅院里走出来时,里衣都湿透了,左府的马车会送他返回易字,左平道说了,他此行辛苦,不必忙着当值,暂歇几天。   坐在马车里,如今只剩下自己一人,易子风的心略平稳了些,将手按在藏着匕首的地方,他慌张到不行,若是左平道真起了杀他之心,他势必要与之一搏,博个生死!   如今他是越来越看不透自己这位上峰了,愤怒本是理所当然,可后来居然有几分快意。   难道是他看错了不成?   易子风乘坐着马车返回易家之时,左家附近出现一骑马的公子,那公子玉树临风,身姿飒飒,手捏着缰绳,脸上露出一抹深意的笑容。   左平道并未走出家门,否则便能看到这俊秀的小公子眼底的厌恶之色,左家的门楣在世家大族中算是偏高的,虽比不过以前的陈家与唐家,却是中上水平。   若有一日这门楣坍塌会如何?! 第686章 同行的眼中钉   此公子正是如今升为鲲鹏商行合伙人的萧令瑶,她的确女扮男装在都城活动,但如今恐怕她正儿八经地出现在左平道面前,他还要忙着替她遮掩。   萧令瑶敢在易子风面前现身,就是让他带话给左平道,只要她想,自会与左平道相见。   如今的左平道与易子风不过是调紫吾卫离开都城的工具,待到有用时方启用,萧令瑶看着左府大门,昔时在马车里的窘迫与难堪悉数浮上心头!   那时的羞辱感从未减退过半分,每每回忆起来,她只想将左平道杀之而后快!   她正紧盯着左家的大门,一辆马车停在附近,秦风撩开布帘看过来:“冷公子,巧啊,相逢不如偶遇,不如去安定府里坐坐?”   萧令瑶看向他,方才的目光冷洌,回头望过来时竟也没有收回去,那眼底的冷洌之色让坐在马车里的秦风都忍不住打了个寒蝉,啧,果真还是那锦华公主的范儿。   幸好这目光不是给他的,是给那左平道,两人眼神一对上,一人骑马,一人乘着马车,一前一后地抵达安定府,萧令瑶如今是越发自在了,翻身下马时惊到了那前来牵马的小厮。   “冷公子好身手。”秦风笑着走过来,两人对视一眼,萧令瑶微微一笑道:“秦公子客气,托秦公子的福,在下如今也赚得钵满钵满。”   “能挑中冷公子做合伙人自然有道理。”秦风笑着说道。   萧令瑶在心中嗤笑了一声,她腰间还有被他抓着时留下的红印,自然是有道理的,他二人成了合伙人方能更光明正大地走到一处,如今更是能同时同出,名头是十足的。   秦风与萧令瑶虽是守着那最后一道关卡,但无人时的亲昵从未少过,只是有了柳苑曾经的怀疑,两人如今更是谨慎,那什么龙阳之好的名头还是能不要则不要。   两人正要入府,一辆华贵的马车又在安定府前停下,车上下来正笑呵呵的正是那瑞王爷是也,萧令瑶猛地与瑞王爷再相见,神色正常,她此前便用冷若寒的身份见过王爷。   见到两人,瑞王爷忙笑道:“真是缘分,正好赶上你二人回来,快,快,快,本王已经等不及内务府例会,先行来安定府瞧瞧你这小子的新花样。”   自打秦风将鲲鹏商行整合后,这一个月来已经处理得干净,盘子小了以后支出果然小了不少,秦风又成立了新的商号,正式与内务府形成了一对一的机制。   也就是新商号将新产品的技术授权于内务府,再由内务府授权于三大皇商进行生产销售,至于分成比例则按以前合作的那般,因有合作在前,如今直接套用起来也十分合适。   只是如今更专业,有专门的团队与内务府对接,方英枫与罗晋安都有与内务府、三大皇商打交道的经验,给一众掌柜做了秦风所说的“岗前培训”。   让那批新跟来的掌柜们适应了不少,仅是岗前培训不够,两人又带着他们走了一遭,就先前推出的产品过了一下流程,让他们晓得到底是怎么个监控法。   这人的心思大不相同,有愿意继续跟着秦风干的,也有担心名下无实际商号,又无太多伙计便不愿意过来,这一批或是拿了N+1的赔偿款离开自寻出路,或是转投了三位皇商。   人各有志,皆有利才往,这些掌柜们觉得在秦风处看不到前途,转而选择更好的去处,这些秦风完全可以理解,这一关这些人都过不了,更别提以后为他效忠。   如今这番整合也算是筛选了一番手底下的人,何乐而不为?   就这月余的功夫,秦风得她与柳苑帮忙,他才抽空接连推出了好几样新物件。只是暂未推出,但为让内务府与三位皇商安心,秦风早早地放了风声。   瑞王爷这般急切地赶过来,是为了先睹为快,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秦风与萧令瑶在瑞王未察觉的地方对视一眼,如今安定府除了多了冷若寒这号合伙人,便是柳苑了。   柳苑出府多日,满以为瑞王爷会立马展开攻势,结果这人倒好,完全是抱着礼貌的状态不打扰,端端的是一副君子作派。   若不是他二人早就看出端倪,还真要让这位蒙混过关。   这么些天不现身,也没在柳苑面前献殷勤,这突然找上门,秦风脸上的笑意未达真心:“王爷怎么亲自过来了?”   “等你去安定府主动献宝要等到猴年马月?”瑞王爷看着如今人员更多的安定府,一时间感慨万分:“要说敢做还是你秦风,满隋城的商行,哪个敢像你这般玩?”   那N+1的赔偿方式破了天荒,惊得多少行商之人视秦风如“眼中钉”,秦风开了这先河,可是不妙,以后再想干掉手底下的伙计,那伙计都得叫着与鲲鹏相比!   这样闹得没完没了,还不赖这位秦公子首开先河?秦风不是不知道那些同行私底下对他的恶评,那又如何,如今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他的大计。   他哪是简单地要整合,全是为了日后而筹谋。   只是这风声放出去了,新整合来的商号也要做事才是,瑞王来验货正好,秦风与萧令瑶引着他往安定府里走,说来也是巧,恰好看到柳苑抱着一叠账本往屋里走。   秦风并未唤她,瑞王就眼睁睁地瞧着柳苑进了屋中,裙角还在门口飘了一下才没了影。   瑞王眼底划过一抹失落,秦风和萧令瑶看在眼里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瞧见,秦风更是直接把瑞王引到研究室,和母亲去的地方截然不同方向!   秦风这月余弄了好几样东西,均已经整出了方子,首先折腾出来的便是牙膏。   这古人素来有漱口的习惯,有记载称“凡饮食讫,则以浓茶漱口,烦腻既去,而脾胃自和,凡肉之在齿,得茶漱涤,不觉脱去而不烦挑剔也”。   可是以浓茶漱口虽然可以保持口腔的清洁,但茶渍却对牙齿有异,易使牙黄,是以后来古人又发现用盐可以保持牙齿的清洁,《千金方》里就曾有相关记载。 第687章 占便宜的发明   古人早起以暖水含盐,据称此方法可以让牙齿固密,但这样的方法哪像后来的牙膏那么好用?有之前提纯的经验,秦风做起牙膏等物来可以说是手到擒来。   秦风也不多解释,直接递出自制的牙刷,抹上一点牙膏,示意瑞王爷含一口水后按他的指示尝试了一下刷牙的感觉,又在牙膏里加入薄荷油,刷完以后口腔清新得不像话!   这寻常百姓都舍不得用盐来漱口,日常都是用一种很柔软的树枝嚼在嘴里以作清洁,瑞王好歹是皇家子嗣,打小就比普通百姓多些清洁之法,但此时也是惊呆了。   这种前所未有的清新感实在是耳目一新,口齿间从未有过如此清爽的感觉:“这是?”   “下官为它取名牙膏,需得搭配这牙刷使用,本朝普通百姓有晨嚼齿的习惯,毕竟盐巴价格较高,下官去打听了一下,原来他们用的是杨柳枝。”   秦风取来一支崭新的牙刷,上面的软毛就是取自杨柳枝中的纤维,要说古人的智慧无穷呢,他们竟然发现这杨柳枝咀嚼后能产生纤维,那软软的纤维恰好可以用来清洁齿部。   瑞王爷完全惊呆,最终只有一巴掌拍到秦风的肩上:“好小子,你竟能从杨柳枝中找到商机,这银子你不赚谁赚!只是这牙膏为何如此清凉?”   秦风指向摆在一边的小盆栽,里面正是种的薄荷:“下官从中提取出薄荷油加了进去,此物煮水饮之可疏风清热,还可提神。”   其实要制作牙膏最需要的成分主要是椰子油、小苏打和薄荷油,有之前提纯的经验,秦风现在合成提纯都不在话下才做得顺利。   至于牙刷则在请教楼大师后,从他推荐的工匠那里找到了最合适的工艺,要造这种牙刷根本不在话下,牙膏的原料鲲鹏商行提供,这牙刷的技艺么,秦风也准备技术授权。   横竖是把内务府和三大皇商当成赚银两的工具,那便狠一些!   除了这牙膏和牙刷外,秦风带着瑞王爷走向一边的展柜,里面还摆放着其它商品,只见里面摆放着一个又一个像烛台的东西,瑞王问道:“这些又是何物?”   “点燃后可燃出香味,类似于如今的焚香,但里面的成分都是植物精油,可安神入眠,且燃烧的主体不再是灯油,下官称其为蜡烛。”   要感谢本朝还停留在油灯的阶段,尚未有成型的蜡烛,秦风索性更进一步,原本是想做成蜡烛去卖,后来一想,一来成本太高,二来若是普及,他去苦崖怎么发挥?   横竖赚有钱人的钱更容易,索性受了精油的启发,直接做成香薰,可以卖给那些达官贵人的女眷,也不用担心成本过高,定价过高。   而且一次可以开发出十几种香型,就当十几个新产品去推广,爽哉!   刚才的牙膏可以演示,这香薰的成本高得多,秦风就不太乐意演示了,秦风这次是利用了动物的油脂才制成了可燃烧物,将草本融入进去。   就算看到瑞王一副心急难耐的模样,秦风也无动于衷,瑞王发现秦风没有让他一尝新鲜的打算,不禁意兴阑珊道:“你这小子越发地小气了。”   “王爷恕罪,此番为了重新整合商行可是耗了不少心神,仅是伙计的赔偿款就付了不少,虽是获得一片赞誉,却是实打实用银换来的。”秦风故意拍着心口道:“心疼哪。”   萧令瑶在边上笑而不语,这次是看着吃亏,其实一来关闭的是些投入与产出比例一般的商号,出售的则是赚钱但牵涉颇大的商号,那些可是全让三位皇商接手,且价格很是漂亮。   再往长远了说,这一精简支出可少了将近一半,从此便可以轻装上阵,还能保证这盘子顺顺利利地继续营收下去,果真是演多了,秦风这不演都全身难受,把瑞王糊弄上了。   瑞王却是信,立马说道:“既是成本不低,那这售价可得提上去了。”   “王爷放心,下官已经做好成本核算,肯定亏不了,大家一起发财才是正道。”秦风笑着说道:“此番一共推出了十二个不同香味的香薰,对应着十二生肖。”   玩营销就得找对点,这十二生肖不要太好用,每一种生肖对应一种香味,再结合其功效推广,秦风不信那些女子不动心思!   瑞王从来都相信总有天赋异禀者,秦风正是他遇到的最有天赋行商的人,不说有想法,且是这发明创造的能力就非同一般,这研究室里有许多他都不曾见过的玩意儿。   “王爷放心,这些仅是下官推出的第一批,其后还有新东西出来。”秦风承认自己偷了懒,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次仅是弄出两种新东西,香薰纯属耍了滑。   把两样弄成了十几样,够糊弄内务府和三大皇商好长一阵子!   “好,极好!”瑞王现在看秦风是哪哪都顺眼,连带着对天香阁的这位俊俏东家也合眼缘:“你们二人这是双剑合璧?本王听说你二人协商过后才有这番变化。”   秦风本就想让萧令瑶能更光明正大地在众人面前出现,与自己的往来不用再束手束脚,大大方方地说道:“正是,能与冷公子相识简直是下官人生一大幸事。”   这话多多少少有几分撩人的意味,好在萧令瑶已经习惯,拱手道:“草民能得秦公子提携感激不尽,如今能如愿成为鲲鹏商行合伙人更是机会难得,自要出一份力。”   一个敢吹,一个敢认,若论演戏还得看他二人 ,秦风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瑞王爷喜欢美人,这美人不分男女都是美,有两位俊俏公子相陪,刚才未能与柳苑打个照面的遗憾就少了许多,此时想到柳苑,终究是意难平,不禁脱口而出:“你母亲如何了?”   秦风轻咳一声,说道:“全城皆知下官母亲已经与秦府脱了干系,我母子二人也算是与那边断了联络,这些到天来互相不往来。”   瑞王听了挑挑眉,说什么不往来,那秦佐怀根本贼心不死,三番两次地前来纠缠! 第688章 第一轮筛选   秦佐怀因岳家之因郁郁不得志,昔时在朝中多有地位,如今就显得有多落魄,加上举城皆知的圣命要求放妾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在他看来是自己的老脸都丢光了。   不仅如此,碍于声名,虽是冲动之下有过休妻的打算,但终是受声名所碍,抑或是因为柳苑不愿意回心转意,休掉唐红英一事不了了之。   但这位嫡妻仍看不清楚状况,仗着自己依然是太傅府的主母,私下拿着府中的银两去接济自己的母亲和幼弟,在管家大权转交给了秦云的新妇后依旧不知收敛。   婆媳二人为了中馈之事闹得不可开交,谁也没有想到那位曾经低眉顺眼的曹氏如今也敢和婆母叫板,且赢得了秦佐怀的支持。   姓秦的薄情寡义,如今把秦家的家产看得比眼珠子还重,绝不可能奉给落败的唐家。   瑞王这段时间虽未打扰,却不由自主地关注着秦家的动态,秦风这边更是因为合作的原因知道得不少,他晓得秦佐怀来纠缠过,也知道柳苑如今在鲲鹏大展身手。   原本委屈求全、忍气吞声的柳苑如今焕然一新,以往美虽美矣,但一双眼睛里写满了疲惫,后来的眼睛里只有新生般的光芒,反而更让人挪开不眼。   萧令瑶在边上观察着瑞王爷的神情变化,心下叹息,在东越等级森严,婚姻大事上想要跨越阶级谈何容易,一个是皇家出身,一个是商户出身。   王爷虽是丧妻但也是王爷的品级,而柳苑却曾经是臣子妾室,就算放了妾地位也要低人一等,这两人在礼制下是绝不可能走到一起的。   除非柳苑愿意成为侍妾,就算如此恐怕都要被人指着鼻子骂高攀,何况做过妾室的柳苑如何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在她看来,瑞王此番注定是要失望了。   秦风心里何尝不是这么想,最近瑞王与他往来颇多,虽然瑞王也没有公开找过母亲,但都是男人,哪能不知道对方心里的那点小九九。   最近瑞王来得越多他越欢迎,越是能让外界打消他突然整合鲲鹏商会的动机。   想到眼前的瑞王成了自己的工具人,秦风对他的态度更要客气几分:“暂时决定推行这些商品,新商号都由以前的掌柜们组成,他们经验丰富,先行了解商品及生产流程。”   先培训自己的人,完事才能去培训别人,秦风的思路又让瑞王开了一回眼,既是来了,他也顺便见了见这些掌柜的,以罗晋安和方英枫为首,一共十一人。   瑞王只是表面浪荡,其实是个精明人,除去彻底关张和持续不动的商号,也不应该只剩下这十一人,想来也是有一部分人离开了秦风。   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能留下来都是值得秦风重用之人,瑞王这么一想,心里舒坦。   秦风这样也算把手底下的人筛查了一遍,走的,绝不可惜。   瑞王在安定府呆的时间不短,甚至赖了一顿饭才撤,两人目送瑞王的马车大摇大摆地离开安定府,往最繁华的主街驶去,二人对视一眼。   秦风的声音突然有些沙哑:“这次要多谢瑞王。”   “无形中做了筏子,也算咱们承了他一个人情。”萧令瑶余光一瞟,见到柳苑从一侧走出来,嘴角翘了起来,秦风的母亲也是位妙人儿,这是在避嫌呢,瑞王走了她才出来。   秦风也看了一眼柳苑,很多事情心知肚明便也要向这世道投降,世上哪来那么多爽快又顺利的事,此时再看瑞王府的马车,早就不见影子了。   趁着四周无人,秦风的声音越发地低沉:“易子风这枚棋志在引紫吾卫离开都城,但袁不期恐怕没这么容易上当,我们的人得跟紧一些,袁不期出城后我们再有动作。”   萧令瑶双手扣在一起:“有些棋子也该派上用处了。”   阳光下两人的脸泛着同样的光辉,若有人从安定府前经过,必定能看到这两人居然有些神似,非是五官的相像,而是身上那种气质居然无比雷同。   陈天啸离开都城,虽是有惊无险,但元帝毕竟心有余悸,分发给武安侯的士兵并没有收回,四处城门依旧严防死守,这回让一向闲着的武安侯大感充实,但也有些不忿。   若非镇北侯世子去世,陈天啸杀来都城,皇帝不知道还要冷他多久!   如今城门死守,最大的主城门每日依旧熙熙攘攘,进进出出的人员无数,若有人留心的话,就会发现最近鲲鹏商行的东家时常派车出城。   今日又有三架马车驶离,武安侯站在城墙上,看着那有鲲鹏商行徽记的马车驶远,身边的副将嘀咕道:“这鲲鹏商行可是陛下亲笔赐字的商行,东家是前驸马。”   “那又如何?”武安侯粗声粗气地说道:“在皇城脚下做买卖要的是真本事,如今没了驸马这层身份,人家照样混得风生水起。”   “那是,不过这鲲鹏是不是准备把买卖做到外面去,最近总是往外派发人手和货物。”这副将无意中戳中秦风暗自筹谋的事,自言自语道:“这世道啊有银两也是好事一件。”   知情人武安侯的心也扑通跳了好一阵子,藏起心底的起伏,武安侯的语气依旧严正:“管他是不是陛下的前女婿,该查也要查。”   那副将干笑几声:“末将知晓,定不会让手下懈怠。”   秦风手底下的人这么进进出出,回回都很客气,私底下没少给守城的将士们“茶水费”。   更何况武安侯夫人的合伙人冷公子和秦风也是合伙人关系,这七弯八拐地,那位还和武安侯有点关系呢,他们哪会真严查,拿人手短就算了,还和上峰扯上关系,差不多就行了。   武安侯清了清嗓子,借故说要喝水便下了城楼,秦风所属的几辆马车早就离开都城了。   秦风人在安定府,但这进进出出的马车却是陆陆续续地出城,往往是满车出城,又是满车载着货物回来,看上去倒像是去外地进易了货一般。   东越国本就有以物易物的风俗,无人怀疑。 第689章 必有后手   却是无人知晓秦风在这期间转移走了多少资产,更是无人知晓那一本正经要公事公办的武安侯在其中充当了放水的角色。   武安侯在其后便收到新的指示——镇北侯即将派属下前来迎亲,届时程家的新嫁娘将从此城门而出,在城外五里处与镇北侯的人汇合前往北关!   此事让武安侯心下不快,回到武安侯府,见到正与萧令瑶议事的武安侯夫人,顾不得脱去身上的盔甲,便一屁股坐下,气恼道:“陛下真是糊涂。”   武安侯夫人神色微紧,幸好她为了方便与萧令瑶说话打发走了下人,此间只有她二人。   纵然如此,这莽夫的话还是让她不喜:“你就不怕隔墙有耳。”   “隔墙有耳又如何?老子这番被启用还得感谢那陈天啸,滑稽不滑稽,如今他走了,陛下心结未消,才让我继续率兵给他看着城门,现在他迎个亲,还让老子开城门!”   迎亲,提到此词武安侯夫人与萧令瑶对视一眼,武安侯夫人素来直来直往,何况她一直视容莹安为弟妹,就算弟弟福薄没了,她与容莹安也是交情深厚,视若亲妹。   萧令瑶就是称她一句姨母也说得过去,此时自然是不避讳什么,大喇喇地说道:“依妾身看呀,这件事情最憋屈的莫过于程吾老先生,这算什么事呀。”   “哼,都不是省油的灯,姓陈的想要利用这一举来羞辱陛下,顺便把程家拉进他的阵营里,程吾老先生在民间的声望谁不想用?可是陛下同意,可真不是什么仁善之举。”   萧令瑶原本也是这么想,当朝陛下是睚眦必报的性子,此番居然同意程岑去做陈天啸的续弦,就像是弥补对方的丧子之痛,多少显得有些心虚。   倘若她不知陛下是何许人,或许也如一般人等这般认了,可是,那是可以杀害亲兄弟登上皇位的人,岂会如此软弱?此事必定还有后手!   “侯爷说得是,晚辈以为陛下应有后招,我等只要等着,待到县主出城后看看。”萧令瑶说道:“晚辈今日来是多谢侯爷这些天的关照。”   这说的是放水一事了,武安侯一生耿直,像这般偷偷摸摸的事干得真不多,听完这话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欸,此事不必提,不必提,不过是举手之劳。”   何况还有郭家的那小子掺和,仗着和秦风的那点来往,比他还要表现得明显,就算日后真相大白,郭士通会比他更易引人怀疑。   想到郭士通,武安侯的心情不怎么妙,毕竟那小子还敢觊觎他掌上明珠,且是最小的幺女,真是想抽他几鞭子才能解气:“你们的事进行得如何了?”   “晚辈前来感谢侯爷后便要进行下一步,只是有事还请侯爷关照。”萧令瑶的语气严正:“晚辈在朝堂中最信任的人莫过于黄棠黄大人,如今他进了都察院。”   “你想让我照顾他?”武安侯想到上回南瀛会谈时此人的一身骨气,十分赞赏:“若是别人我懒得理会,若是这位大人,放心,有我在,谁敢欺辱于他?”   萧令瑶心下大喜,黄棠为人清廉又正直,如今在都察院看似多了一层保护,但想将他拉下来的何止户部尚书一人?危机四伏,只是他身在其中却不自知罢了!   萧令瑶再三道谢,待要离开时,那肖家的小小姐肖姝婷正好进来,与她擦肩而过,余光微微瞟过,突然低下头,耳垂微红。   可惜萧令瑶急着赶去下一站,焉能注意到此中细节?   待她出了武安侯府立马上了马车,那芸姑随即钻进来,压着嗓子说道:“姑爷那边该运出城的都运出去了,此番了了一桩大心事。”   不然她也不会专程来谢武安侯,再想到还未出城的紫吾卫,她处变不惊道:“芸姑莫要先得意,紫吾卫还在城中一天,我等且不能放心。”   “那袁不期真是扫兴。”芸姑提到此人也是为难,她与夫人联络后动用几方力量同时去掏此人的底,居然毫无线索,此人过去干净得有如新造出来的白纸,无纤无尘!   越是查不到底细,越让人心中难安!   此次惟愿陛下令袁不其亲自出隋城去找公主下落,将紫吾军调出都城才好,只是,萧令瑶坐在行驶的马车上,不禁想,此人如此高深莫测,他们真能调虎离山吗?   马车驶向郊区,抛开繁华的都城,去往一处僻静的村镇,马车到了村镇都不曾进去,继续朝更偏远的地方驶去,直至到了一处十分开阔的院子才停下。   此处,正是楼大师与秦启共同居住的地方,也是楼大师潜心研究的所在。   与寻常的几进几出院子不同,这乡间的宅院建得平凡无奇,几处厢房连成一座方正的院落,唯有前院十分开阔,院落中又支出一个棚子,里面堆放了不少杂物。   只在门口微微一瞥,也能瞧见落院中十分杂乱,此时若是进去恐怕连落脚的地方都无。   为免显得突兀,秦风早早地将“冷若寒”引荐给楼大师及秦启,后又有她成为鲲鹏商行合伙人之事,她此番前来并不算突兀。   没有留意外面的动静,院落中的师徒二人正在刨木头。   秦启早期空有动手能力却无创造之力,自从东南之行后就打开了任督二脉一般,再回到隋城,不仅长了年纪,长了阅历,还长了身高。   昔时那个殷切地叫着她嫂嫂的孩子,不知不觉中就比以往高了快一个头,稚气正在消散。   一老一小就蹲在地上,地上散乱着凌乱的纸张,可看到上面绘着图纸,从笔墨的表现可看出并非一人所绘,有些图绘得相当老辣,有的则显稚嫩。   想到当初只是为了护住前水师的血脉,又想到楼大师与前水师的前缘才将秦启送到此处,万没想到成全了这样兴趣相投的一对师徒,见他二人如此专注,萧令瑶安静地站在一侧。   最先发现他来的还是秦启,虽是只见过两面,秦启这天生自来熟的性子在出太傅府后便不再压抑,十分爽朗地叫了一声:“寒哥。”   萧令瑶宛然一笑,拍着他的头说道:“你以往都叫我公主嫂嫂。” 第690章 害惨老夫   秦启一怔,那对总显示着好奇与聪慧的眼睛好似不会转动了一般,目不眨睛地望着她,目光从萧令瑶的头顶扫向她的双脚,毕竟年岁小,有念头在蠢蠢欲动,可他说不出口。   他只有一位公主嫂嫂,那位已经不在人世,这位看上去与公主嫂嫂的模样相去甚远,声音更是不像,如何能与公主嫂嫂挂上钩?   那楼大师毕竟老练些,立马快步走到她面前,看着这俊秀的小公子:“你,你是?!”   “对不住,晚辈因有难言之隐才不得不隐瞒身份,”萧令瑶说完,示意身边的芸姑打水来,一方帕子沾了水,慢慢洗去脸上的“妆容”,终将本来艳丽的面容一点点展露出来。   那妆容要洗去并不容易,水里被芸姑提前洒了药粉,这才溶解开来,是以这个过程并不短,在看着萧令瑶本来的样子一点点出现时,秦启终于大叫了一声:“公主嫂嫂!”   萧令瑶微微一笑:“启儿,你可愿意到亲娘身边?”   秦启许久未听到娘亲的名讳,哪怕是这个称呼,师父为免他伤心难过也不提及,如今再听到恍如隔世,一时间竟是愣怔了:“娘亲?”   “当初我与你二哥共同筹谋了一番,为助你娘亲离开太傅府安排了一出假死,你娘亲坟里的尸首并不是她,你娘亲还活着,如今在西南等你。”   秦启的嘴巴微微张开就没有合拢过,每个字他都听得懂,可连在一处竟是像在他脑子里扯了一道惊雷,轰得他都快耳鸣了!   “小子,你娘亲没死。”楼大师看着年幼的弟子,替他感到开心:“小子,愣着了?”   秦启不敢置信,仓惶地往前走了几步,可惜地上的杂物太多,绊得自己险些摔倒。   他这般凌乱不堪,看得萧令瑶心中微酸,也来不及解释自己为何“死而复生”,对秦启来说,一个两个地全都死而复生,快要九岁的他也有些承受不住。   “人死了还能活过来?嫂嫂和娘亲都是这样?”秦启果然抬起头来,两只眼睛闪着光辉:“你们为什么要如此?为何不能光明正大地活着?”   稚童无忌,恰中人心,萧令瑶看向楼大师,当初他们与楼大师也只交了部分的底,此时,她才拱手道:“大师若是方便,还请提供一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此处本就没什么人来,芸姑与赶车的暗卫守在外间,屋间的人守着几杯清茶,一时间竟是静默无话,对于楼大师来说,锦华公主死而复生何尝不是件奇事。   萧令瑶在来的路上想过要如何交代自己身死的情形,思想来去,还是从自己的身世说起。   此事,并未瞒着秦启,秦启快要九岁,本朝人开慧早,九岁的孩子已经个小大人,尤其是男孩子,启蒙越早,开慧越早。   楼大师在听到大启二字时看似平静,眼底闪过的流光还是出卖了他,待听萧令瑶提到苦崖,这位老人家便握紧了双手,听闻元氏带着前水师将士如今正在苦崖开荒,他忍不住了。   “你们,好生大胆!”   他说不出更多的话来,秦风与萧令瑶竟是敢欺君!   论起来,秦风比萧令瑶更要狠绝几分,何止是欺君,更是要背叛东越!   这天底下有多少人能想得到,这位前驸马竟有开朝的念头,这实在匪夷所思,更让他不解的是,萧令瑶居然愿意全盘托出,毫不隐瞒!   “大启虽是覆灭,但曾祖父与曾祖母的遗愿未了,晚辈与秦风想去苦崖一试,打造一个与东越相似却不相同的朝代。”萧令瑶突然起身,对着楼大师作了一揖:“诚邀大师一起。”   秦启自然是想去到亲娘身边,可楼大师如今看上去无欲无求,以往最担心的生计问题也被秦风解决,顶着楼大师设计的婴儿车与婴儿床以及后续推出的玩具都卖得红火。   仅是这些生意的分红就足够楼大师在隋城安享晚年。   不过像楼大师这般声名的人对名利早就看得淡了,银两得够生活,但多了对他来说也就是路边的石头一般,萧令瑶深谙纵横捭阖之道,来之前与也秦风有过商理。   坦白, 对楼大师这样的人来说是最好的敲门砖。   楼大师一时间沉默,秦启早就坐不住了,一想到娘亲在西南等他,他现在恨不得飞奔而去,也头一次埋怨自己的身躯弱小,这个年纪仍脱不得人。   他又看向师父:“师父……”   楼明月心乱如麻,他这个年纪理应安享晚年,带好身边的小弟子就阿弥陀佛,如今怎让他知晓这样的惊天秘密,楼明月一时间面色如灰:“殿下啊,你真是害惨老夫!”   如若可以,他就该不看这张脸,堵住双耳不听刚才那番话!   看着气急败坏般的楼明月,守在外面的芸姑诧异得很,来之前小主子想象了各种楼大师的反应,可没有这般的,这算是气急败坏?   萧令瑶却是淡然,她此时顶着那张艳丽无双的面孔,却是穿着男儿衣衫,梳着男儿发髻。   就连声音,也是因为服药而出的男子般的沙哑。   偏一双眼睛是如此坦诚:“大师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心思还在那片海上?可惜东越任人虽不唯亲,却是唯门第,继常督军后,前有何拥,后有如今的韩督军,皆是世族大家出身。”   “大师早年不愿意与何拥为伍,如今定也不愿意与新督军为伍,可惜了这一身的本事。”   天下谁人不知楼大师当年为何黯然退出,不再愿意为朝廷卖力?皆因对常家事悲痛,对朝廷失望,可惜了这样的奇才只能居于冷清之地!   萧令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大师真不惋惜自己这一腔的才干,不惋惜自己的抱负就此终结?苦崖并非西北那荒芜之地。”   “那是一片适宜农作物生长,可产无数瓜果食粮的地方,不仅有陆地,更有一片不从属于东越或南瀛的海域,完全未开发的海域,可任由大师发军才干之地。”   楼明月的眼皮子跳了一下,心中痒痒的! 第691章 说服   萧令瑶察言观色的本事极好,此时哪能看不出来楼大师的动心,故意放慢了语速:“不瞒大师,晚辈与秦风是诚邀请大师前往西南,替我们打个头阵,建造一支新水师。”   “前水师将士都与大师是熟人,他们的本事您是知晓的,元儿姐姐又是常督军的独女,从小在楼船上长大,与大师而言,他们是绝佳、天下绝无仅有的伙伴。”   萧令瑶的话语似乎将楼明月带到那片不为人知的湛蓝海域——“前水师将士们已经自行打造船只,并在深海发现珊瑚,大师请看。”   她从袖中取出一截红珊瑚,还有一截金色的珊瑚:“均是两处不同的海域发现,但他们已经开始探索,如今只是民用,那片海域与南瀛相通,迟早要开始军用。”   “东越水师自常督军后一直被南瀛压着打,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大师不觉得遗憾吗?或许在苦崖,这种种遗憾都能得到弥补,何况……陛下如今对大师放任,谁能料到将来?”   楼大师的心里一咯噔,元帝这几年行事越发地没有章法,让人看不懂,要说他心中毫不介意也是假的,程吾都被逼得写了祝词,那他呢?   “东越国内,此处也是王土。”萧令瑶又不紧不慢地抛来一句。   犹如一柄利箭入心,楼大师不禁抬头望天,若有一天元帝逼他重新为朝廷效命,那该如何?不得不说公主殿下这番话恰说中他最担心的一面。   “殿下愿意向草民坦白一切,草民受宠若惊,只是殿下身上毕竟也有一半东越皇族血统,为何能如此决然地离开东越?”楼大师不解道:“这些年,陛下对殿下的疼爱百姓皆知晓。”   “不过是爱屋及乌,而陛下对晚辈的疼爱不过是弥补对阿娘的缺憾,他是帝王,待到有朝一日需要做出选择时,亲情又有何重要,大师有所不知吧,当初太子被废是陛下亲自为之。”   楼明月久居此处,对朝堂的事情知道得不多,也就与普通百姓一样晓得那些流传出来的消息,像太子为何被废之事完全不知晓,此时听闻,眉头皱起:“为何?”   “自是因为大皇子身上有陈家的血,且大皇子资质平庸,不堪大用。”萧令瑶说道:“陛下冷静,但毕竟是亲子,是以只废了他,可惜大皇子还是遭了毒手。”   楼明月的眼皮子狂跳,又听到萧令瑶说道:“最近陛下允了镇北侯娶程吾老先生的孙女程岑为继妻正室,此事说来荒唐,可陛下竟同意了。”   “什么?”楼明月惊得嘴巴都合不拢:“这真是胡闹,那县主不曾是太子妃吗?就算和离那也曾经是皇家的人,陈天啸居然敢!”   何止陈天啸敢,陛下也敢同意,也不怕招来百姓非议,这真是荒谬啊!   楼明月毕竟是在水师混过的,以前沾染过朝堂的事,知晓这陈天啸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他不安好心便罢了,但陛下怎么能跟着犯糊涂,此事,不妥,不妥啊!   楼明月一想到这些糟心事,再看着这一地的图纸,不禁沉思起来,他如今是不可能再回朝堂效力,自己所学与天赋只能全数教予秦启。   可是,楼明月看着站在一边欲哭又强忍着的小徒弟,秦启天赋高,手也巧,但是他的出身在东越却是难言之隐,比起妾生子来说,他是通房所出,地位更是低人一等。   再想到如今这乱糟糟的局势,楼明月终是长叹一声:“你们太大胆了,这真是太匪夷所思,东越军力也算强盛,将来若是事发,你们该如何自保?”   虽说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但能好好活着,哪个愿意不惜命?   萧令瑶笑道:“我等既有此念,自保、自存自是在考虑之中,不瞒大师,武器与将士均有准备,且秦风发明了一种足以以一敌百的武器,世间绝无仅有。”   楼明月再度倒抽了一口气,这才多久,他们竟是如此成竹在胸?自己年轻时也曾经这般!   再看看现在的自己,前怕狼,后怕虎,但不如这些小辈了,再留在东越等着他们的会是什么?一个算是间接背叛陛下被弃用的水师军师,一个是被父亲遗忘的通房之子。   楼明月咬了咬牙:“罢了,一拼!”   萧令瑶心下一喜,却收敛起笑意道:“若如此,还请大师与启儿今日便动身出发,迅速赶往西南与元儿姐姐汇合,以免夜长梦多。”   趁着无人留意越早走越好,如今哪能一股脑地离开,只能分批进行,这就是秦风所说的利用碎片时间来处理问题!   秦启一听立马跳了起来:“那我能去见到母亲了?”   “当然,”萧令瑶取出一封信交予楼大师:“此信到了西南再出示,大师无需担心此信会暴露你们此行,信中皆用的是秦风专门研究的暗语,西南休息站的人一看就明了。”   他们居然准备得如此周全,楼明月不禁说道:“你们就这般笃定我会愿意离开东越?”   “晚辈与秦风不过相信大师仍有抱负尚未实现,若有机会实现定会争取,何况您还要为启儿考虑,究竟哪里对启儿更有利,其实一目了然,东越嫡庶分明,启儿的身份尴尬。”   “虽然苦崖前期辛苦些,但在那里,启儿与您均不会受到任何限制,何况还有那片任您发挥的海域?”萧令瑶莞然一笑道:“至于能不能自保,能不能发展,不试如何知晓?”   楼明月心中的澎湃更甚,他堂堂享誉天下的楼明月难道还不如这些后生晚辈,这想法在看到身边的小徒弟后更是坚定,他淡然道:“启儿,去找你娘亲?”   “多谢师父!”秦启年纪虽小但也懂事了,立马抱住了楼明月的腿:“师父最好了。”   “这姓秦的就是嘴皮子厉害,”楼明月感慨道:“你们真是胆子肥了,我们走后,你们可要当心了,还有程吾……我怎么觉得这次的婚事不简单,罢了,都是人各有命!” 第692章 本官不渴   楼明月此话说得不假,这婚事既是陈天啸求来的,又是程岑甘愿,陛下既然首肯,聘礼也进了都城,那便是板上钉钉的事,至于后续如何,萧令瑶与大师所想一样,必定不简单。   陛下那般的人物岂会让陈天啸这样娶走自己的儿媳妇,且还要占着程家在民间的声望?   只是他们眼下不用多虑这些事,权当作看戏罢了,萧令瑶从容道:“陈天啸的身份地位颇是尴尬,各地的驻军数量远不如镇北军,陛下才投鼠忌器,今番这件事看着委屈求全了些。”   “但陛下并非等闲之辈,必定还有后手。”萧令瑶笑道:“大师与启儿可放心离开,这事情若有后续,西南也会有消息,大可以放心。”   楼明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他的确想知道后续!   萧令瑶当下就让芸姑及那名暗卫进来,三人一起帮着收拾,一老一小的行李不多,但要带走的工具不少,还有些已经做出来的玩意,两人这也不舍得扔,那也不舍得。   最终萧令瑶又叫来了一辆马车,这才把他二人的行李收拾得差不多,把那院门一锁,一老一小在两名暗卫的保护下就这么启程了。   萧令瑶则早已恢复男装的打扮,站在院落门口看着远去的马车有些感慨,不知何时才能与这二人再相见,但可见秦启与楼明月到了苦崖会是何等情景。   全是旧相识,旧人再相见,只怕又要勾起对往事的追忆和懊恼,不平!   送走了二人,天色已晚,夜幕重重,萧令瑶与芸姑才不急不缓地返回天香阁,只是刚到天香阁门口,一名守夜的小厮便走了出来:“公子,有访客。”   已经入了夜,这守夜的小斯只能守在外院,里面断不会进去,若是秦风过来,他不会这般谨慎,萧令瑶略一想,嘴角轻轻地扬了起来:“该来的总要来,走吧。”   天香阁绝大部分地方已经不点灯,只有平日里用来会客的地方灯火通明,萧令瑶进去时,来客背对着她,一只手按在桌上,似是在忍耐什么。   此人听力极佳,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便转过身来,萧令瑶嘴角轻轻地扬起,果然是他!   既是给足了线索,就料定他一定会找过来,萧令瑶看着左平道手边冷却的茶水,慢悠悠地说道:“大人的茶水凉了。”   这声音陌生得可怕,这模样也不是她,但左平道就是知道,冷若寒就是萧令瑶,她居然敢这么敢改头换面地来到隋城,居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呆了这么久,他毫无察觉!   他不是没有听说过冷若寒的名字,也知晓此人与秦风来往过密,但他被元帝支使得头昏脑胀,陈伯远又死在都城,一件件,一桩桩,让他来不及细思!   如今想来其实早就对他露出了破绽,天香阁做花艺,洛城恰是牡丹之乡,且这冷若寒生得如此俊俏,锦华公主何等爱美,哪怕是扮成男子也要保持俊俏的模样。   左平道心底有种说不出来的阴郁之气,这说明什么?她从头至尾就没想着骗过他,在适当的时候,在掐住他更多把柄的时候,更让易子风将他引过来!   她早就在这里候着他了,如今显得他的姗姗来迟是如此可笑,左平道的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到底要维护自己大理寺卿的尊严,极是平静道:“本官不渴。”   萧令瑶嗤笑了一声,突然对外打个手势,门便关上了,左平道没料到与她还有这般单独相处的时候,且是她主动闭门,颇似要主动与他单独相处一般。   可惜,左平道知晓这并非是示好,心下微冷后说道:“殿下故意让易子风透给臣信息,让臣知晓殿下就在都城,如今也不遮掩与秦风的往来,这是故意引我前来?”   萧令瑶与楼大师商谈那么久,又帮着收拾行李,加上车马劳顿,其实有些疲惫,此时揉着眉心说道:“纵然如此,左大人来得也太晚了。”   所谓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想他堂堂大理寺卿居然被耍弄到这个份上,她看自己的眼神里带着几许鄙夷与恨意,若非他还有用处,恐怕杀他而后快!   左平道对自己的处境颇有自知之明,萧令瑶也不想与他废话:“你见过易大人,自然晓得他为何能平安归来,如今你对我们还有用处,眼下的情形还能维持一段时间。”   这话若是秦风来讲,必定被左平道视为挑衅,可从她嘴里说出来,虽然也是张牙舞爪,左平道却似享受地听着这不似她本来声音的声音,太久了,太久未见了。   只是可惜她脸上不知道做了什么手脚,竟然完全变成公子哥的模样,就连身形也偏向于男子,若是能见到她本来的模样,左平道只是这么想了一个开头就有些气血上涌。   压下心头的激动,左平道到底是觉得屈辱多一些,以前他是何等地风光,如今一步走错,步步受人挟制,易子风归来只让他更加坐立难安!   “那名画师还有死里逃生的歹徒都好好地活着,左大人不必忧心。”萧令瑶一想到此人居然在府里养与她容貌相似的女人和外室就觉得反胃。   左平道捏了捏拳:“许多事情以前想不明白,如今都能弄得明白了,唐相也好,镇北侯世子也好,均是被你们坑害的,想来臣也是成了你们的棋子,尤其在唐相之事上……”   他也不愿意提这些旧事,奈何心中这口气难平!   “左大人于我们有功,我等自是记得清楚,只是不能让陛下知晓,否则我等都是同等的倒霉,今日左大人既然过来了,想也知道是查过秦风身边的人才将目标锁定于我。”   萧令瑶不再以本宫自称,而是冷笑着说道:“毕竟只有去过洛城的左大人方能将这天香阁与牡丹联系起来,想到洛城,想到我萧令瑶,左大人,这天香阁的名字是我特意取的。”   左平道的手指捏得更紧了,一切都如萧令瑶所说,他信,她干得出来! 第693章 难为死我们   但越是这般,越发让他晓得,他们已经不把他放在眼里,宁愿给出如此明显的暗示,此不是轻视是什么?杀人不用刀,诛心才叫疼。   天香阁的名字是她特意取的,从一开始就想着引他过来,是他来晚了,衬得他如此愚蠢!   “想来左大人也是因为政务繁忙才会这么晚发现,真是让人失望。”萧令瑶走到那盏凉透的茶盏前,笑道:“但既是来了,岂能没有热茶,来人。”   芸姑立马端着热茶进来,只是将茶水放到桌上立马退了出去,看着散着热气的茶水,左平道微微闭眼,再次睁开时死死盯着那茶水不放!   “左大人若是不放心,大可以以银针试毒。”有了秦风的科普,萧令瑶早就知道这银针并非准确,只能针对特定范围内的毒物,如今才更自在。   左平道哪可能试,只是也决计不碰这水,纵然喉咙发枯也未动过:“殿下引臣过来是早已准备好的,既然如此,不如开诚布公。”   “好说,想请左大人帮着咱们继续把戏演下去是其一,其二,是希望左大人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让那位紫吾卫统领能离开都城一段时间。”萧令瑶说道:“他来历不明令人不安。”   左平道不自在地咽了咽口水,他何尝不知道这袁不期的出现诡异,奈何他翻阅了不少卷宗,又向吏部一番打听,此人过去竟是空白!   “无人知晓他是何人,只道是家中遭遇天灾唯一的幸存者,以命相救陛下得以收留。”左平道说道:“此人极难对付,且高深莫测,陛下若令紫吾卫调查殿下去轻而易举。”   “但袁不期大可以只拨出一队人马,自己却不会亲自出动。”左平道抬起头来:“你们想到这种可能,才想让我想办法支他出去?”   萧令瑶似笑非笑,左平道只是性情阴鸷偏执,但这脑子还是很好用的,毕竟坐上大理寺卿的位置靠的还是本事,并非简单的门楣家世。   “如今陛下身边三大助力,左大人与两位统领,如若说何人能在陛下面前进言带来直接后果,莫过尔等,另外两位统领交集不多,我们能选择的也只有左大人。”   萧令瑶说得无辜无奈,左平道心中似着了火,只能选择?只是因为拿住他的把柄罢了!   他现在是哑巴吞黄连,再苦也得往下咽!   “臣可以想想法子,但不一定成事,那人着实让人看不透,过往卷宗中也无人提到过这个名字,吏部的记录中也没有姓袁值得深究的士族。”   左平道的话等同于承认他也在摸袁不期的底,萧令瑶笑了笑:“此事查不到便也罢了,大理寺与刑部关系紧密,左大人可知刑部有一间不为人知的密室?”   左平道的心里咯噔一下,他第一次听说还是白副相去见唐相时提到此密室,原本死鸭子嘴硬的唐相突然间就萎靡不振,其后更是自尽而亡,临死前写了一个大大的冤字!   此事应是隐秘,萧令瑶居然知晓?   萧令瑶何等精明,扫过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对此事知情,便是笑道:“左大人不愧是大理寺卿,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这间密室与袁不期一样,都无来历记载。”   左平道默然,或许是冲动,或许是相同的疑心,他最终脱口而出道:“既是如此,殿下为何知晓此间密室的存在?”   “左大人不也一样知晓?”萧令瑶反将一军道。   左平道默然后终于说道:“唐相被抓后宁死不认罪,直到白副相来了一趟和他提及密室一事,此事似乎成为压垮他心房的最后一根稻草,不久后唐相便自尽身亡。”   见萧令瑶果然露出几分兴味,左平道思忖后说道:“不过臣与那白副相聊过,此事是陛下托他转达,他并不知晓这密室是何意,但唐相明显是知道的。”   不仅知道,还因此事绝望,不得不自尽,只是临死前到底不甘心,才写那么一个冤字。   这件事情萧令瑶以前哪有渠道知晓,她是有意引这人前来,但即有如此意外收获,原本以为那密室里会藏着阿娘,可阿娘却在千里之外的洛城,倒让那间密室更显得神秘。   究竟是什么陛下和唐相皆心知肚明的秘密,才让唐相不得不认怂,萧令瑶心下大动,不禁陷入了沉思,油灯下衬得她这张俊俏的面庞弱于多了几分女性的娇柔。   灯光朦胧,削弱了她的少年感,左平道瞪大了双眼看着,突然想到他原先备好的那条金链,若是能拴在她的脚踝上该有多美。   金色与她雪白的肌肤极是相衬,可惜,当初竟未能得手,如今反被压制……   左平道心潮起伏之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看来是我来得晚了。”   随着这声音落下,有人推开那门,竟像是进了自家地盘一样熟悉,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正浮想联翩的左平道见到来人,面色立马变得铁青,别提有多难看。   进来的人正是秦风,方才芸姑警醒,差人去给了消息,听说左平道寻到天香阁来了,秦风一骨碌地坐起来,骑马赶了过来。   不说这左平道揣着什么坏心思,他们钓鱼这么久,偏这鱼儿现在才咬钩,他不得过来看个热闹,验收一下成果?   左平道与他可谓是仇人相逢,虽然不见得眼红,但两人眼神一对上便似有火花一般,什么剑拔弩张都是轻的,萧令瑶端坐在一边,笑看向秦风。   秦风知道这天香阁别人留意不了,但左平道只要稍动点脑子也应该与洛城牡丹联系起来,此时不禁嗤笑道:“等了这么久,才等到左大人悟到,真是为难死我们了。”   左平道的眼皮子抽了几下,硬生生地没憋出一个字来,两相对比,刚才萧令瑶就算是口下留情了,他瞟了一眼秦风,心中的愤懑到达了极点。   “左大人肯来就好,怎么样,左大人可是同意了?”秦风大咧咧地来到萧令瑶身侧坐下,两人的座位挨得紧,他落座时宽大的袖子与她的搭在一起,竟似融成了一片。 第694章 欺人太甚   衣衫靠在一起就像是两个人紧挨在一起,他二人看上去分明就是两个男人,偏偏就好得像同一团泥捏出来的两个人,或许是知道冷若寒就是萧令瑶,左平道也不觉得违和。   不等左平道说话,萧令瑶已经替他答应了:“左大人如此年轻有为,自是晓得利弊,自然是会答应的,我二人等着就是了。”   这番话说得其实阴阳怪气,明摆着是挖苦左平道,秦风也知道她对左平道可以说是憎恶到了极点,肯定不会说好话,但这反话正说,还是让他心里不得劲。   左平道实在是气难平,想到左家宗族,只能将这口气咽下去,买凶杀人,觊觎已近成婚的公主,哪一桩传出去都会让他前途尽毁,就算保得性命,左家都被耽误。   “让袁统领离开都城一事臣会看着办,尽量促成,不过有句丑话说在前头——袁不期不比蒙天奇有勇无谋,此人心机极深,否则被冷藏这么多年也不至于一归来就立下大功。”   平心而论,的确如此,秦风就收敛了几分刚才的讽意:“这位袁统领的确不一般,但左大人浸染官场这么多年,也有自己的本事。”   真是无事不给戴高帽,把他捧得这么高自有他的打算,左平道的眼皮子狠狠地抽了好几下,不痛不痒地说道:“尽力而为。”   “必须成功。”秦风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颇有些不留余地的意味。   左平道终于愤而起身,前驸马又如何,如今也不过一白身,皇商虽有品级但不算朝廷命官,不过是拿捏了他的把柄就如此欺人太甚。   对着萧令瑶他尚且有几分耐性,毕竟是他心心念念要得到的女子,但秦风,凭什么?!   “那请二位拭目以待。”左平道终是拂袖而去,在秦风看来,这人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面上再不服气又如何,出了天香阁的大门就得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把袁不期弄走。   屋里只剩下他二人,秦风看着那杯左平道始终没有喝下去的茶水,冷冷地笑了一下。   “这位如今是学聪明了,他能药翻人,如今也提防着自己遭黑手。”秦风嘲讽道:“就是不知道他彻底翻船的那一天会如何。”   秦风差点说翻车,灵机一动改成翻船,萧令瑶看了他一眼,漠然道:“权力相争本就是你死我夺,他若翻车,不管是否因为我们,我们都应该击掌相庆。”   就如同她也理解程岑的选择,她既是存了要做皇后的心思,那遵从内心的选择不惜给陈天啸做续弦,这是因为内心想要的欲望趋势,能说不对吗?   萧令瑶知晓左平道再气他二人也会想尽办法如他们的愿,毕竟他肩上背负着左家的将来,栖落山庄紧握着对他不利的人证,从阿娘传来的消息看,还有对应的物证。   送走左平道,两人的心情才平复下来,秦风来得急,发髻还是乱的。   萧令瑶瞟了一眼,面上虽然不显,嘴角勾了勾,她如今不比之前毫无防备,难道还怕她再遭一次黑手不成,何况这里是天香阁。   方才左平道与她单独在一处时,芸姑早就去了暗室,那里有个口子,弩箭就藏在那里,若左平道有不轨之心,定能让他见血光!   纵然如此,秦风得到信还是来了,芸姑欣喜之余,萧令瑶心下也是服帖的,看向秦风的眼神不知不觉就温柔了几分,秦风顺着她的眼神一摸,晓得头发是乱的,赶紧正了正。   “怎么地对我没有信心?”萧令瑶打趣道:“若是在同一个人身上栽两次,我以后哪有颜面管手下的人,你来得这么急,可是担心我应付不了左平道。”   秦风差点吐口中莲花:“也不想想这左平道是什么人,是你能轻易对付的?他若是又出龌龊的招数怎么办,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也只是防备他一手罢了。”   萧令瑶目色变得温柔,轻轻挽着他的手腕:“知道你担心,多谢。”   两人离得近了一些,若说刚才衣衫已经挨在一起,此时则更像是融成了一片,竟像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秦风的喉咙微干,说道:“天不早,早点歇着。”   萧令瑶笑了笑,叫芸姑进来送他出去,秦风走到门口,想到自己匆忙过来连杯热茶都没有喝,心底到底觉得不甘心,折回来后捧着萧令瑶的脸,狠狠地亲下去,多少讨个利息吧!   芸姑还站在一边呢,见此情景连忙捂住了自己的脸!   秦风得偿所愿,成功收取利息后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萧令瑶被他弄得怔住,良久后才笑出声来,这人真不愧是做买卖的,凡事都不忘记要收个成本!   再说左平道气怵怵地离开天香阁不假,但冷静下来就知道此事他逃不掉,回府后想着如何调袁不期亲自去查公主下落不说,皇宫中的一处冷宫里,元帝正端坐在陈皇后面前。   陈天啸那日与皇后见面,皇后虽是恨极了陈天啸谋害了萧令昭,但她显然更恨冷血无情的自己,字字句句都怂恿着陈天啸谋反!   也就是陈天啸知道时机未到,哪敢应腔,但此女真是痴人说梦!   陈皇后已经憔悴不堪,比起以前的华贵,如今落魄得如同街边老妇,眼底毫无神采,陈家内部相争,争得她落到如此田地,以前哪能想到?   昭儿已死,陈天啸都能害她亲儿,两人显然不在一条船上。   陈皇后两眼微微眯起,看着突然造访冷宫的皇帝,这真是破天荒,自打她被打发到此处来,他一步步铲除她身边的人,到如今,身边全是皇帝的人。   虽是不曾少过她的用度,但这些人冷漠的态度,那种鄙夷的眼神,根本不把她当皇后看,她以前有多风光,如今就有多狼狈不堪,这是世间最大的耻辱。   除了她,还有哪个会住在冷宫里没有凤印的皇后?可他偏要留着她这条命,让她生不如死,她其实可以一死了之,就是不甘心,哪怕是陈天啸成事,她也不痛快。   但是两个都是仇人,若能看到他们刀剑相向,无论哪一方见了血光都是一件快事!   她现在活着,就是为了等到那一天! 第695章 岂能容你们左右   元帝看着自己的发妻,见到这张突然间苍老的面孔,冷笑道:“陈天啸害死了我们的儿子,你却能怂恿他来夺了朕的江山,陈宛容,你果然一如既往地愚蠢。”   “在你眼中,只有那前朝的余孽才是心头好,别的女人于你不过是拉拢权臣和繁衍子孙的工具,昭儿没有了,你准备立哪个皇子为太子?你也不会立你二人的孽种!”   多年夫妻,她岂能不知这人的心思,吃吃地笑了起来:“萧佑,你活该。”   元帝根本不受她的情绪影响,手指轻轻地叩在桌面上:“陈天啸请旨求娶荣安县主,朕允了,允他的人进城送了聘礼,也允了他的人在城门外五里迎亲。”   陈皇后关在冷宫太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荣安县主是谁,待想起来是自己曾经的儿媳妇,一口血险些喷出来,这简直是荒谬!   她的前儿媳妇居然要给自己名义上的大哥做续弦,这真是疯了!   “你这是存心折辱我们陈家,折辱本宫!”陈皇后不想在他面前认输,但此时被激得语调都高了好几个度:“萧佑,你如此恨本宫,杀了本宫吧!”   “陈天啸不安好心,朕就成全他,不过他若是以为此举可以羞辱朕,那就大错特错了,朕会让他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如今,朕已经派了两名督军前往北关。”   后宫不得干政,但陈皇后毕竟在儿子身后筹谋了这么久,一下子洞穿了元帝的用意。   什么狗屁督军,这是用来拿捏镇北军的开始!   这是公开的监管,后续他肯定还有更多法子拿捏镇北军,直到瓦解陈天啸在镇北军的威望,甚至用其它将军来取代陈天啸的位置!   虽是恨死了陈天啸,但陈天啸如今算是陈家唯一的“独苗”,他若是完了,陈家才是真正的完蛋,虽不是陈家正房真正的嫡出,但若是论罪,陈家却要因他受累。   这真是荒谬,陈皇后心下如擂鼓,他如此轻易就同意程岑给陈天啸续弦,绝不可能是看着陈天啸能沾上程家,利用程吾在民间的声望,必有后手。   “你想做什么?”陈皇后看着元帝阴沉的目光:“你就如此恨陈家,别忘记当初若非陈家与唐家,你不过是宫中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是庶皇子!”   同秦风一样,元帝也曾经不能称呼自己的母妃为母亲,与所有的皇子一样,都要恭敬地叫皇后母亲,太子的位置不论是论长论贤,都不可能轮到他。   他才会不顾一切地入了军宫,拿着自己的性命去战场上厮杀,只求父皇能看到他。   就连入军营也是隐姓埋名,不敢惊动其他皇子,若是他们知晓他动了夺嫡的心思,不等他建功立业便能要了他的性命,兄弟如手足?怎可能!   “所以呢,你们就可以轻贱我,在朕登基后也敢拿捏于朕?朕是天子,岂能容你们左右!”   元帝来也不过是想看看陈宛谷这惨淡的样子,陈天啸要用程岑来恶心他,还想借势?   做他的春秋大梦,这天下是萧家的天下,岂能容他一个姓陈的放肆:“皇后等着瞧吧,陈天啸不过一武夫,到底不懂文人的心思。”   “你做了什么?”陈皇后有种莫名的感觉,毕竟是登上高位的人,这种凌人的气势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如若不是胜券在握,岂会如此自在?   元帝嘴角轻轻一扯:“自然是让你的兄长竹篮打水一场空,对了,有件事情你大概不知吧,荣安县主当初可是让昭儿失去东宫之位的主谋之一,她为的只是和离。”   那女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灯,本以为一个县主就能满足她,未料她竟是愿意给陈天啸做续弦,元帝一细思方知道低估了她的野心,既是如此,他便再无留手。   看元帝闭口不言,陈皇后怒极攻心:“你精明一世又如何,照样有得不到的人,她宁愿带着孩子逃跑也不愿意跟你这种背信弃义之人,觊觎兄弟的未婚妻,致兄弟于死地……”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元帝扼住了喉咙,吱吱唔唔地说不出话来:“有件事情叫你失望了,瑶儿并没有死,朕与她终究是儿女双全,待朕找到她,看在儿女的份上她也会从了朕。”   陈皇后说不出话来,但眼底满是嘲讽的神色,女子方了解女子,那前朝的孽女如此绝然,岂会因为有孩子的存在就原谅他,他才是做春秋大梦!   看着皇后的脸越憋越红,元帝方才松手,随即扯出一方帕子细细地擦着手。   这动作无异于羞辱,陈皇后咬紧牙关,就算如此也不能自寻短见,他若不杀她,她就要留着一口气,等着陈天啸带兵攻入都城的一天,看着萧氏天下起战火的一天。   萧家的天下本就是从容家人手里抢来的,若是有一天被陈氏取代,有何不可?!   元帝不知她心中是如此想,擦完手后便扬长而去,那洪公公守在外面冷汗淋淋,旁人都被打发走了,独留下他一个,听着帝后如此对话,焉能不让他这老奴汗流浃背。   元帝一出来,就将那方擦手的帕子扔给他:“烧了吧。”   洪公公虽不知道这方帕子经历了什么,想也知道是与皇后有关,忙不迭地收起来:“老奴一会儿就处理了,陛下是回宫小憩一番还是去御书房?”   “去御书房。”   此番陈天啸因世子之死来了一趟都城,两人间明面上没有撕破脸,但心底都知道彼此是不可相容,为免万一,当下是要分化镇北军要紧,必要时夺了陈天啸的军权。   甚至,元帝眼底泛起一丝杀气,直接取了他的性命。   只是可惜,如今的陈天啸防备森严,就怕有人对他不利,就算他允许这桩亲,允他的人进都城送聘礼,陈天啸的人居然老老实实,丝毫不敢逾矩,没让他抓住马脚。   如今眼看着距离迎亲之日只有半月有余,洪公公都替陛下着急,这事难道就这么成了? 第696章 囤货   这真是像什么话呀,简直就是打皇家的脸不是,皇后气了,难道陛下就不气,真有法子让镇北侯吃个哑巴亏?可据袁统领传来的信息,程家还真的正儿八经地在准备这桩亲事。   程吾老先生的次子都从江南赶回,要给侄女送嫁!   洪公公觉得吧,莫不是程家对当年与皇家结亲不满,是以这次这般地积极,也是想着要恶心一把陛下和皇后?但想到程老爷子的品行,又觉得不该如此。   何况陛下如此自信不会让陈天啸得逞,洪公公虽是满心的好奇却不敢多问,揣紧那方帕子,跟在元帝身后安静地返回御书房,只等送陛下进去,立马亲自去烧了那帕子。   相较于皇宫里的涌动,程岑显得相对平静,程吾老先生的次子携家带小返回隋城,为了侄女的二次出嫁做准备,虽是经历了一次皇婚,如今二嫁程家似乎不以为然。   外面的风言风语漫天飞,程家依旧照着初嫁的规格置办,那嫁妆不比初入皇室差。   祖母过世,母亲不在,操持此事的人就成了婶婶,程家家风清风明,迎进门的儿媳也是清贵之家出身,断没有那种吞侄女嫁妆的龌龊事,一时间,程岑只觉得祖父这一关是过去了。   待消息传进秦风耳中时,秦风脑海里浮现的是昔时程老先生那从容不迫的脸庞,还有那谈及天文地理文学时不动声色的叱咤,可惜,这次也是被程岑摆了一道。   续弦,这词在东越国也有这说法,但不知道他们从何而来,在华夏的后来,都知道这个词其实取于伯牙。   春秋时期伯牙擅鼓琴,其妻与之感情深厚,也爱听他弹琴,可惜其妻病重而亡,伯牙再无心思弹琴,待到其妻病重,回光返照时只想再听他弹琴一曲。   未料到在他的曲声中妻子去世,伯牙的琴弦也崩断,从此伯牙再不碰这把断了弦的琴。   多年后,伯牙终再度与女子相亲,对方才情气质再度打动伯牙,恰对方提出要听琴音,伯牙才将冷置多年的琴找出来,拆去断弦换上新弦,再度演奏。   女子听到琴音后毅然决定嫁予伯牙,两人结为晋好,从此以后便把男子丧妻称为断弦,而丧妻的男子再娶则称为续弦。   陈天啸的前妻是产子去世,听说其出身不高,这也是环境使然,本来就手握大军,岂能再娶名门望族或权臣的女儿,娶也就是为了多个嫡子。   去世后陈天啸也没沉迷于女色,一门心思操持着军务,虽有妾室,但陈天啸因本人出身就极重视嫡亲的血脉,有了庶子又如何?   如今娶程岑,看上去程家只是文学世家,但民间的声望可赛过不少权臣,可以说这续弦续得是极划算,两人年龄相差也大,足有十几岁!   要是程岑还是太子妃,还得叫陈天啸一声舅舅,虽然这舅舅也不是其外祖母与外祖父亲生的,但族谱上是这样写的不是,真是离了个谱!   秦风越听越觉得这事荒唐到极点,可当事人一个个却不以为然,一个敢求娶,一个敢嫁。   至于最受大家瞩目的陛下,居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道真是因为陈伯远的死而心中不安,要给陈天啸补偿,秦风用膝盖想也觉得不可能。   “公子,这是最近转移出去的银两,您过目。”冯宝与龙七进来,两人奉上的账本上写得清清楚楚,随着这些东西运出城,仿佛做完了一件大事。   秦风看了看,又说道:“接下来要运物出去。”   “物?”龙七和冯宝对视一眼:“何物?”   上一次运了不少粮食出去,这一次又要什么?冯宝说道:“东家,咱们不是有银子了吗?”   “那我问你们,万一被封锁,有银子也无法买到物资怎么办?”秦风说道:“真以为有银子就万事大吉了?”   冯宝一时语塞,秦风看向龙七:“你曾在浮生阁呆过,我问你,假如浮生阁被仇家封死成为孤岛会如何?浮生阁能进进出出,所以生活不受影响,但若不能呢?”   龙七想象了一下那情景,回道:“那就只能依赖岛上的物资,但岛上的物资有限,甚至比不过苦崖,但人数众多,假以时日,必有断粮之时。”   道理其实很简单,种菜,菜也需要长出来的时间,种粮,也有播种和收获的季节,都不是一两个时辰可以搞定的,满足基本生活的农作物尚且如此,其它东西不可能马上从无到有。   这种时候,储备就很重要了。   如今秦风已经算是走到前面一步,农作物种植和房屋建造算是走在前面,但接下来就要考虑更多的,除去自保的能力外,还有更多生存的需要。   哪怕是再发达的国家如果没有储备物资,一旦遇到天灾人祸,直接崩溃,后果不堪设想。   冯宝这下子彻底明白了:“那咱们还要送多少物资出去?”   “易储存的,不易坏的,能放许久的,米面只要保存得当也能保存许久,除此以外,油与盐、调味料,布料等等都可以备上,最重要的还有一样——药。”   虽有赵乾坤在手,但他还不一定会和他走不说,难道要去西南现种草药等着有药不成?   人活在世上,生病受伤是常事,若没有药,只能等死,他自初探苦崖后未再亲自去过,目前仍不知道那地方能种多少药材,现取现用不可能,那只能提前囤!   “生活用品也要备上。”秦风索性取出纸笔,列出一不少名目,让龙七和冯宝看了以后又添补上不少:“你们想办法暗中采购,能囤则囤,冯宝不要独自行动,让七龙跟着。”   冯宝如今警醒了许多,立马点头同意,若真有尾巴他也发现不了,若有龙七在则好许多。   秦风一想到如今做事都要束手束脚,就烦透了那袁不期,只盼着此人赶紧带着他的紫吾卫滚出都城,省得影响他的撤退大计,左平道若不能让他们如愿,就只能压加一点压力了。   比如,让那画师的家人去报个官什么的…… 第697章 拓海商号   秦风一肚子的坏水在涌动,但这不耽误冯宝他们去囤物资,如今鲲鹏商行整合完毕,秦风心下也松快了不少,新商号对接内务府也进入了正轨,这就开始推行新产品。   冯宝和龙七前脚走,后脚柳苑就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封信,是柳家人送来的,秦风接过来看了一眼,心下有数:“娘,辛苦了。”   “你和你舅舅合计着什么呢?”柳苑不得不好奇,自从她与娘家联系上,秦风就与他几乎没谋过面的外祖家走动了,虽只是靠信件,但往来颇多。   秦风把信收起来,笑着说道:“舅舅和外祖父关心鲲鹏商行整合的事,并且准备将我这一套学过去,我便教了他们一些。”   在商言商,柳苑并不怀疑,叹息道:“可惜他们不在都城,我已经许久未见到亲人。”   “总有团圆的一天。”秦风想到舅舅在信中的措辞,安慰道:“母亲放心,外祖父他们在江北一切都好,商号们也都走上了正轨,舅妈最近又有孕在身,您要当姑母了。”   柳苑一听欣喜莫名,也顾不得细想儿子为何越过自己与她的娘家联系得如此频繁。   “你舅舅也是个擅经营的人,柳家的产业在他手里吃不了亏。”柳苑想到往事,不禁黯然道:“我入了太傅府没给他们帮上半点忙,反倒……算了,过去的事情不说了。”   秦风没让柳苑看信,寻思着等她走了就得烧掉,省得吓到她,若是她知晓自己与舅舅暗中计划了何事,估计坐立难安,毕竟刚从火坑里出来,安稳日子才过了这些天。   柳苑晓得娘家和儿子一直有联系,心下大安,喜不自禁地出去了,秦风立马将信烧毁!   闲下来时,秦风替新成立的与内务府对接的商号起了个名字,名为——拓海。   其中多少蕴含着对苦崖海域的憧憬,再算算赶时间,楼大师与秦启也快到西南才是,两名负责押送保护的暗卫每到一处休息站都会留下讯息,何安会传来消息。   一想到秦启可以与母亲团聚,秦风的嘴角浮上一丝笑意,当初让萧令瑶去说服楼大师,便是看中她那巧舌如簧的嘴,毕竟一开始便是她与他谈判合作才拉开一切的序幕。   事实如他所料,萧令瑶不负重托,精准地把控住楼大师的心思,有才干之人岂会真的泯灭热情,只是志向与社会现实之间总得有个妥协。   楼大师既是不平元帝与世族所为,但又无力抗衡,避世不过是另一种反抗的无声形式。   一旦有空间和机遇给他重新释放才干,岂能不动心。   何况,当初从流放之地将这批水师将士救出来是上策中的上策,原本萧令瑶的打算是从他们开始养军,如今也算是殊途同归。   再说秦风与萧令瑶无声无息地干了这些事却在城中没有引来任何水花,一来守城门的都是他们自己人,还有一个不知情的郭士通稀里糊涂地暗中助力。   二来是程岑与陈天啸的婚事太过惊世骇俗,引来百姓关注,热点全在那一边,程岑既是做出这种选择,就知道外面的非议不会少,从此呆在书院准备婚事鲜少出门。   程吾老先生的次子程安曲与父亲却是愁眉相对,他手执着一张清单,清清朗朗地说道:“父亲,这是哥哥与嫂子当年留下的财产,其中有一批是岑儿母亲带来的嫁妆。”   按照本朝律法,母亲的嫁妆其女可以继承,程安曲特别将这些整理出来,让妻子一件不少地交到程岑手上,这本就是她外家送来的,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   他们夫妇二人与大哥嫂嫂的感情本就深厚,这些年来,夫妇从未想过对这批嫁妆有何异想,程吾老先生手里还有一张单子,纸张发黄,上面的字迹已然有些模糊。   这正是程岑母亲当年嫁进来的嫁妆单子,两相对比,果然是一件不差,程吾先生欣慰地看向次子:“这件事情李氏办得极好。”   李氏正是程安曲的妻子,他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当年她们妯娌也是处得极好的,岑儿此番出嫁,无论内情如何,我们都不能委屈了她。”   程吾老先生闭上了眼睛:“送亲那日,你替为父送她出城门罢。”   “父亲还是不能原谅她吗?”程安曲说道。   “她以前太子妃的身份给镇北侯做续弦,虽是和离之后的事,但毕竟有那段前缘,于理法不容,若是往大了说,她这满心的心思只为其野望而服务,实在与程家家风不符。”   程安曲如何不失望,只是不忍心再在父亲心口撒盐,便是乖顺道:“父亲,如今此事陛下既已认同,您也不必再放在心上,岑儿此去千里,远至北关,以后再难相见。”   言下之意还是希望父亲送侄女一程,镇北侯身份敏感,下次相见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程吾正欲说话,一名小厮进来禀告说是宫里来了人,父子二人同时心神一凛,交换眼神后匆忙出去迎人,来人眼熟,程吾心中突然刺痛。   洪公公看着这德高望重的文坛大家,笑着呈上一封信:“陛下听衡山书院有喜事,特派咱家前来恭贺,此是陛下亲笔,还请程老先生收下。”   虽不是圣旨也是陛下的亲笔御书,父子二人跪下相迎,程吾双手接过,态度恭敬,这让洪公公心中很是满意,心道程家到底还是有明事理的人在,不像那前太子妃迷了心窍。   送走洪公公,程吾老先生打开信封,一字一句地看完,面色有些难看,程安曲不安心,忙问道:“父亲,陛下可是有何旨意?”   若有旨意,为何不直接颁旨,却是以信件的形式告知?   但马上,程安曲就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了,信件是两人私下往来,并未盖着陛下的印章,若有提到什么事也有商量的余地,若真是圣旨到来,他们也只能被迫接受!   此举其实是给程家一次机会!   程安曲心下突然有些不安:“父亲?” 第698章 囤盐   程吾将信折起来,并没有给儿子看的打算,只是淡淡地说道:“时候不早了,李氏这些天辛苦,你抽空带她出去走走,你们许久未回都城,也该让她回娘家瞧瞧。”   父亲重人情礼数,程安曲其实也差不到哪去,只是刚收了陛下的秘信,父亲后脚就安排他们离开,这巧合让程安曲尤其心难安:“若是家中有事,父亲勿一人承担,儿子也该尽教。”   次子的体贴让程吾心下略安,笑道:“无事,陛下不过是关切一番罢了。”   送走了次子,程吾老爷子一屁股坐下,陛下本就不应该允了这桩婚事,更不可能放镇北侯的人来送聘礼,可他偏偏允了!   这些天,他心事重重,总觉得其中还会起波澜,结果正如他所料,陛下岂会让陈天啸得逞?只是,这原本应该指向镇北侯的剑居然指向了他!   要由他来做个了断,否则,东宫太子被废一事,还有那太子侍妾身死一事,前事种种陛下都能公布于众,届时,他程家将毁于一旦!   他确是心疼程岑,但也不可忽视如今的程岑与儿时相去甚远,为了野心,她已经冲昏了头脑,看着次子离去的身影,他心下有了计较。   除去程岑外,他还有次子,还有孙子,次子是真正地潜心办学,决定带着兄长的遗愿走下去,焉能再耽误他?程吾老先生闭上眼睛,决心已定。   这一切秦风与萧令瑶全然不知,在短短的半个月时间里,两人通过不同的渠道,派手下的人零散地去收购了需要储备的物资,其中最难的一关是盐。   盐有官、私之分,原本这盐是官府专产专卖,禁止私人经营,东越是官府专产专卖,后来授权给底下的盐商进行分销,较以前的朝代算是扩开了销售渠道。   盐业专卖得来的收入收归国库,也是朝廷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   为了控制官盐,食盐流通被严格控制,严格划分销盐区域,实行销界政策,不同产区的盐限制在某一区域销售,不得逾越。   是以隋城的商户都只能在隋城买盐,而外地的商户或百姓不得购买隋城的官盐,拿到官方授权可销售官盐的商户都需得到盐引才可正式销售,否则被视为私盐。   所以倒卖私盐的情况有将官盐倒腾出去私自低价销售的,也有给不符合规定的商户盐引从中收取好处的,盐业这一块实在是太乱了。   秦风与萧令瑶一商量,除了让玉春楼刻意加大盐的购买量,同时让何安安排下去,让处在不同区域的休息站加大购买量,这样一来,就是在各自的区域内购盐,互不干扰。   一来可以伺机囤盐,二来不会造成太明显的购买囤盐痕迹!   除去购买盐以外,秦风还想到另外一招,那便是学古人,用辣椒来替代万一盐不足的情况,当然了,归根结底的解决办法还是要在苦崖建盐池。   这也是为何秦风发现那边有海域后如此兴奋的原因,只是在盐池出来以前,需得靠存货。   秦风自认为想得够周全,也不否认自己很难做到百分百,事无遗漏,但能做到尽量周全自然是好的,仅是囤货,而非转卖或私卖,注意好尺度就可以。   再说他们在这边开始囤货运输,那边厢,也不知道左平道用了什么法子,那阴魂不散的袁不期竟真带着手底下的紫吾卫离开都城!   此事由武安侯亲眼所见,自然是做不得假,左平道如今避讳与他们相见,也没有事后交代,秦风也懒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所谓管它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人横竖是走了。   萧令瑶又派暗卫们搜罗了一番,确定盯着秦风的耳目稀松了些,两人这才加速进程,赶在程岑远嫁以前,将大批的物资在武安侯的帮助下运出城,运往西南。   各休息站收来的食盐与辣椒则由何安安排,两条输运线互相搭档着走,秦风是不知道,元氏收到那么多物资后,赶忙存放,一时间苦崖也不苦了,终有了富足的感觉。   不过他们本就是军中出身知道这些物资是备用,是救急之用,立马想办法存放起来,务必好好保管,不敢有失,而在收到物资以前,元氏已经与秦启相聚。   除了母子团聚外,一同到来的楼大师更令他们惊喜,不少将士以往就与楼大师同吃同住,如今虽饱经沧桑,物是人非,但能再度相逢本就是喜事,何况楼大师能添不少力?   秦风也去了书信,元氏自然晓得要如何用好楼大师,造船一事立马就交给他负责,且这次要负责两种,一种是民用,一种为军用!   若说楼大师之前以为秦风仅是想要自辟一块天地自得其乐的话,到了苦崖才知道他的计划不仅如此,这就是按王朝的规制来的,军船啊,这是他多少年前搁置的梦想。   一时间楼大师也顾不得自己是被萧令瑶忽悠去的,拉着秦启迅速投身其中,几乎没怎么过渡,直接就开启了老本行。   元氏在信中得知柳苑被放妾一事,只感慨太傅府的变化多端,再想到在太傅府里低头做人的光景,只觉得不堪回首,唯一庆幸的是多了自己的骨血。   再想到儿子都被其师父带到如此偏远的地方,其父居然毫无察觉,可见秦佐怀对启儿毫不上心,此生他注定是没有父子亲缘,心下虽是感慨,但也觉得如此便好。   如今知晓她未死,母亲归来,又有待他亲厚的师父,还有愿意培养他天赋的兄长与公主嫂嫂,如今的日子可比以前有盼头。   尤其见到秦启如今敢于表达自己,小小的人儿颇有几分大气的风度,元氏更不后悔当初死遁离开,更是感激秦风为他们择了这么一处藏身之处。   比起秦风这个总设计师来,元氏作为直接的建造者对这片土地的热忱早已不是初踏入时的谨慎与审视,如今的她,更盼着秦风与萧令瑶早日到来,共同打造新的天地。 第699章 县主出嫁   元氏想到此,不禁书信一封传回都城,这次是将信给予萧令瑶的,萧令瑶收到信件时,那程岑已经要正式出嫁,与寻常迎亲不同,因镇北侯军务繁忙又刚来过都城,并未再来。   此次是派了属下蒋名携带一众丫鬟老婆子、护卫前来相迎,顺便也要护送程岑的嫁妆。   县主出嫁,又是程家的女儿,且是前太子妃,嫁的又是那般关系错杂之人,花轿从衡山书院出来后便引来百姓围观跟随,但这远不如到了主街时的热闹。   程岑坐在花轿中,想到无夫君上门来迎,心下黯然,想到第一次大婚时何止是这般情景。   那时的婚礼更是盛大,只是对方是太子,纵然是娶正妻也没有亲自上门来迎,仅是在入宫门时才出来,而到了今日,被夫君相迎更成了奢侈之事。   镇北侯没来,就连他的部属也只能在城外相迎,这种差距感让她心中不适,但一想到这是自己通往更高处的捷径,她只能暂时忍下这口气,盖头下的脸色恢复如初。   她这次出嫁带上了几名随身的侍女,其中有一位是打小就陪同在身边的,那丫鬟见她异常安静,心下既是称奇,也有些担忧,只盼着尽速出城,以免有这么多百姓围观。   自家县主不觉得尴尬,他们这群做下人的却臊得慌,毕竟是二嫁,偏引来这么多人围观。   想到出门前未曾现身的程老先生,这丫鬟心口晃悠得不像样,总觉得哪里怪怪地。   那城门早就得了交代,在看到送亲队伍的时候便提前打开大门,大有为其开辟通道的意思,这在外人看来何尝不是一种额外的恩典,毕竟陛下亲待的县主嘛。   在看热闹的人群里,一对俊俏公子尤其醒目,只是热闹在前,过往之人不过是将目光短暂地放在两人身上便移开,人再好看,哪有热闹好瞧。   那嫁妆丰厚,又故意想让人瞧瞧程家对此桩婚事的重视,那丫鬟想那些出城,队伍其实是缓缓而行,萧令瑶手中的玉扇摇了摇,说道:“毕竟是程家的孙女,不能屈了她。”   秦风只觉得古怪,毕竟是桩婚事程老先生应该不喜才是,难道老爷子真被孙女忽悠过去?一想到这文坛大佬也有拎不清的时候,他心下一阵叹息。   沾什么都别沾权力争斗,一边是陛下,一边是镇北侯,原本一个陛下都够让程家受的。   现在倒好,夹在两股势力中间,一个处置不当就能玩得满盘皆输,文化人儿只玩文化不香么,他替程家叹口气,想到程家帮他转移了不少注意力,心下又是舒服的。   萧令瑶听他叹息,打趣道:“县主对你也算是深情一片,如今这般豁出去做了他人的续弦,你心中多少也该有点怜惜。”   晓得她是故意说反话,秦风说道:“这女子若有野心,心狠起来不亚于男子,她对我有情不假,但想往上走更是真,你少在这里讲风凉话了,想想今日有什么不对劲?”   萧令瑶何等聪明,秦风一提示,她立马看向城门,他们是从安定府过来看热闹的,来的时候喜轿还未到,但城门处明显已经清场,显然是陛下有令。   为了一个前儿媳能这般地清场,方便喜轿出城,这种细枝末节的事岂是元帝会考虑的?   难道陛下准备在程岑出嫁的事情上大作文章,给陈天啸下脸面?   怪不得,怪不得陛下会如此认同了这桩婚事,还允了陈天啸的人进城送聘礼,只是他二人现在想破头也不知道元帝会出什么招,一时间对视一眼后均有个相同的念头——出城!   一并出城去瞧瞧,若是要下脸面,肯定不会太远,秦风尤其知道打脸两个字的精髓,要打就得当面打,人越多越好!   现在看热闹的人这么多,待到出城后就少了,毕竟不少百姓也是有差事在身的,不过是抽空出来看个热闹,不可能出城,两人对视一眼,正准备跟在那喜轿后面出城,便有了动静。   正如秦风所料,事情会发生,但比他们预料得要早,正在程岑一行人经过查验准备出城之时,闹市当中突然传来马匹的嘶叫声!   众人回首,坐在轿中的程岑不知为何心如鹿跳,莫名地掐紧十指!   秦风与萧令瑶回首,只见一人策马而来,原本拥挤的道路立马像潮水一般涌开,给这一人一马让出道来,再看来人,不认识。   只是这马奔过来后直冲着送亲的队伍,直到近了才勒马停住,倒是喜轿停下了。   程岑定不能露面,只是将头靠在临窗的一面,小声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事?”   “启禀县主,是书院的周先生。”先生即夫子,此人又称周夫子,是衡山书院文武双全的一位夫子,丫鬟认得他:“周先生是骑马过来的,好像有急事。”   程岑心里猛地一激灵,说道:“他为何此时过来,可是祖父有事?”   虽是违背祖父教诲,她到底是心系祖父,此时,那周夫子翻身下马,捧着一卷册子来到喜轿前,深深地鞠了一躬:“草民见过县主,今奉院长之命前来见过县主。”   果真是祖父,程岑激动之时,秦风与萧令瑶对视一眼,同时觉得不对劲,程吾老先生与程岑是亲祖孙,这婚事又不算多匆忙,有何事不能在送亲前说,非要赶到出城前?   秦风纵然想到元帝不会轻易放过陈天啸自在,但也想不到现在出现的是衡山书院之人。   这是唱的哪一出?   秦风与萧令瑶的目光均放在那卷册子上,只见那周夫子缓缓将册子打开,双手轻握住两侧,面色从容,只是声音十分洪亮:“县主,院长有一事需公开,县主无需移驾,听着便是。”   程岑的心越发晃悠,若无周夫子发话,她真就要不顾一切下喜轿!   此时她闷闷地应了一声,说道:“周夫子请说。”   周夫子的目光扫过那最后一笔,因用力过猛,最后一笔直接穿透了纸张! 第700章 断亲缘   “程氏有女程岑,曾为太子妃,如今以和离之身再嫁镇北侯,有悖礼法,有损程家清风,今尽送嫁之责,其母所有嫁妆均悉数送上,且程家亦有添妆,此于情,礼合。”   “于理,程家门楣因其有损,今忍痛与其断绝亲缘关系,程氏之名除之族谱,其今后为陈家妇,其言行与程家再无关联,恩义断绝!”   人群轰然,不少人虽不识字,但能听懂这番话,这是程吾老先生要与自己的亲孙女断绝关系?这哪是送嫁,这分明是赶出家门,这新娘子尚未出城门,就先与娘家没了情义!   一时间议论之声四起,嘈杂的议论声像无数只蜜蜂在耳边嗡嗡作响,萧令瑶先是讶然程吾老先生的狠绝,再一细思,又觉得这结果也在情理之中。   就说陛下不可能轻易便宜了陈天啸,原来藏着这一手,程吾老先生终是为了程家,为了不成为权利争斗的棋子而舍弃了程岑!   这一点,坐在喜轿中的程岑万没有想到,她只庆幸自己是新嫁娘,不用下花轿,可她能隔绝得了视线,却无法阻挡声音入耳,百姓的议论让她的面庞渐热,渐红!   “就说嘛,毕竟以前是太子妃,真论起来还要叫镇北侯一声舅舅,虽是和离,以前也没有过来往,但毕竟名义上的身份在那里,这样凑到一块过日子,本来就不妥。”   “两人年纪都差了一辈子,县主和前阵子过世的镇北侯世子年纪差不多吧。”   “好像略长些,不过也相差的岁数不小了。”   “欸,可惜了程老先生,一生清名如今被这县主搅得一塌糊涂,先是与前太子和离,如今又要给差了辈的做续弦,这都是什么事呀。”   “我是我们自家有这样的事,也会觉得羞愧难当,程老先生这得下多大的决心。”   不愧是祖父,真正做到了一码归一码,好好地给她送嫁,但送嫁以后,她与程家再无牵扯,可这代表什么?她敢同意做陈天啸的续弦就是仗着自己是程家女!有祖父的声望支持。   她是嫡女,是能上族谱的,就算是外嫁,程家也没有将其迁出族谱的先例,只是会在上面备注一行小字,但若是能让族中除名,这是真正地要断绝关系。   可如今,她的筹码没有了!   祖父让周夫子前来,一封信就将她与程家的关系斩断了!   程岑笃定祖父不会如此无情,以往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怕上次惹得祖父不快,也只是打发她去江南,为何这次如此绝然,她十指修得漂亮,此时却掐进掌心的肉中。   “周夫子,程岑知错,祖父既然心意已决,孙女自定遵从,此去千里,还请祖父保重,请周夫子带一句话给祖父——祖父可以不认孙女,孙女无论走到何处,心中依旧挂念他。”   秦风与萧令瑶暗道此女高明,没有怨恨,没有愤怒,声音虽然打着颤儿,显然也被这变故惊到,但迅速想好了对策,对老人家还是要用怀柔政策,以退为进。   如今可以不认她,那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只要留有一丝余地,难道她将来出事,程家能坐视不理不成?程岑故意让周夫子带这句话给程吾老先生,他二人均以为妙极。   程吾老爷子本就是重情义之人,今日能做出这般大义灭亲的举动应有多重原因,无论哪一种都是切肤之痛,内心未必非要如此,只是迫于情势罢了。   程岑如此淡然倒是让议论的百姓安静下来,刚才的议论声总算少了一些,毕竟这新嫁娘在出城之日遇到这种事情也怪可怜的。   尤其在听出她声音中带着几分哭音时,百姓的同情心更是油然而生。   这种女子的小伎俩自是瞒不过萧令瑶,毕竟这招她也用过,但她也佩服程岑能在这猝不及防中找到对策,在眼下,已经是最佳的法子。   毕竟都宣之于口,这么多百姓听着,她又能如何呢?萧令瑶其实对程岑是有几分惋惜的,早年她被定为太子妃,宫里就传过一阵子她的诗作与画作。   虽比不上她的祖父,但确有几分大家之风,如果潜心在学术的路上走下去,谁敢说她不能成为程家的另一个传奇,可惜,她决心走另外一条路。   “都是成年人了,就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是她自行选择的路,咱们热闹看够了,走?”   秦风照旧是稳如泰山,而那周夫子传完话以后,束手站在街边,目送着那送亲的队伍驶向城外,待他们远了些,周夫子才微微摇头:“可惜,可惜了。”   他如何不知恩师下此决定有多痛苦,但为了程家着想,也为了不让县主越陷越深,只能想出这个法子,一旦县主没了可利用的价值,也只能做个侯夫人,替陈天啸添个嫡子最好。   至于其它事情,还是不要想,不要做为妙!   此举也是为了程岑着想,只是能不能悟得了其中道理,还要看这位师妹是否能领会了。   程岑不能理会,喜轿一出城门,她就低下头,发出一阵低沉的嘶吼,已经是拼命扼制住,但她的心在滴血,万没有想到是最亲的人捅了她这刀!   陈天啸凭什么要求娶她,其中的用意显而易见,用她来恶心陛下,要借程家的势。   可如今程家与她断绝恩义,并且广而告之,那她对镇北侯的作用还剩下什么?与那寻常女子一样,不过沦为传宗接代的工具,这绝不是她想要的结果,绝不是!   偏偏祖父要将事情做到极致,挑中了时间和地点,算无遗漏,这事迟早会被陈天啸知晓,待她去了北关,她的处境会如何?如今想想已经觉得恐怖。   一时间,程岑的心绪烦乱到了极点,半点没有行对路的喜悦,人到了走绝无路的时候习惯性地替自己找理由,她如今思来想去,终将一腔怒火迁至秦风身上!   假若秦风那时同意娶她,哪有后来的这些事! 第701章 大胆一试   莫名其妙被记恨上的秦风哪里晓得自己成了别人泄怒的筏子,他和萧令瑶看够了热闹就撤,正和她讲为何人缺不了盐,除了调味必须外还与身体有利。   这东越的人不知道有微量元素一说,盐在他们眼里只是给食物添加味道的东西。   但这盐里面有钠和碘,都是人体必需的物质,若长期缺钠、缺碘,便会出现大脖子病。   萧令瑶听完却依稀记得儿时也曾听阿娘说过,这种说法还是曾祖母说给阿娘听的,此时再听秦风提起,不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有不少个时刻,她觉得秦风与曾祖母的身影可以重叠在一起,她虽从未见过曾祖母,却听说过不少,脚下的步伐不禁慢下来。   秦风后知后觉地看向她,萧令瑶说道:“你分明局限于后宅,为何知识如此渊博?”   “学习方能使人进步,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秦风不动声色地打趣道:“我若不渊博,你们岂敢与我一同干这离经叛道的事,不怕翻船么?”   被他含混带过,萧令瑶嫣然一笑,生而为人何必太较真?   满以为她会穷追猛打,却发现她适可而止,秦风酝酿好的说辞没了用处。   两人返回之时,一队马车又往城外驶去,打头的人正是那龙七,见到步行回安定府的二人,他只是冲他二人微微颌首,便从容地带着车队离开。   这一批运送的大多是药,秦风双手背在身后,这些药都是常规用药,顺便带上了一些珍稀些的药材,这一趟,龙七亲自押出城,由萧令瑶的暗卫接手再送去西南。   如今他们也算运出经验来了,最近暗戳戳地运了这么多,最感谢的人莫过于武安侯,秦风想了想,回到安定府与萧令瑶一商量,便挑了一对老山参送去给武安侯夫人。   东西是给夫人,但谢意是给武安侯的,至于夫人在武安侯处是何种说法,那就听夫人的。   再说龙七把那批货物移交出去,正欲回城,刚进入城门就见到郭士通,他不欲被郭士通瞧见,便低头走到一侧想要离开,突然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小师弟。”   见到来人,龙七精神一凛:“师兄怎会在此?”   “自是在等你。”洛凡尘笑哈哈地看着自家的小师弟,目光瞟到一边的楚月,那丫头没找着龙七之前成天暴躁得很,如今合流了反倒扭扭捏捏:“小师弟若有空随师兄走一趟?”   龙七目色变得明亮:“可是寻到人?”   “非也,非也。”洛凡尘摇头道:“虽有秦公子出手帮忙悬赏,但一直未找到那精通十三针之人,那人年事已高,说不定早就一捧白骨入了土,不过嘛,师兄也不是吃素的。”   洛凡尘这些天一直在潜心研究各类医书,终于找到些许偏门法子,几番研究后终于研究其中一条或许可以试之,他带着楚月奔到安定府才知道他出了城,便在此处守他回来。   楚月今日打扮得比平时娇俏许多,在不远处站着,双手背在身后,不时抬头看过来。   龙七想到楚月之前在唐相之事上立下大功,对她的神色便柔和不少,在她瞧过来的时候还微微颌首以示打了招呼,弄得楚月脸蛋都滚烫,压抑不住嘴角的笑。   知道此事已经报予秦风,龙七便再无顾忌,跟着二人去了秦风送予他们的院子,洛凡尘兴致勃勃地将他引入一间厢房,只见里面早就备好一个盛满水的木桶。   人还未走近便闻得满鼻的刺鼻药味,龙七平时面色巍然不动,闻到这味道后终是皱眉:“此是何物,为何会有腥味?”   “这些可是宝贝!”洛凡尘见他面露嫌疑,不禁激动道:“里面的药物是我综合多部医书得来,都有活血通脉之用,你可知你为何使不出内力,症结就在于你这奇经八脉不通上。”   说起理论来,洛凡尘一套又一套,龙七却反问道:“仅是药沐岂能打通我的奇经八脉?”   “定然是要施针的,只是这针法又需得内力催之,是以,我请来了一位帮手。”洛凡尘得意洋洋地笑道:“一会儿就到,你且放心。”   龙七心下微紧,就是押货物出城,在紫吾卫的眼皮子底下各种作为都没有这般紧张过。   洛凡尘越是自信满满,他心里越是没底,楚月站在他们身后,忍不住说道:“师兄,你若是没有把握可不要用他冒险,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   “本是内修高手,若因此事无法真正施展才是可惜,总不能一直这么憋屈下去,现在看着力大无穷可终归是蛮劲,用得多了伤身。”洛凡尘直摇头:“长此以往皮肉受损。”   这一点龙七自有了解,他靠着这一身蛮力都能与曹景不分上下,若是奇袭还能占优,全着一个“蛮”字,但事后全身都微痛,尤其关节更是明显,方知此方法后患无穷。   再说洛凡尘称找到了援兵,待半柱香过后,那人终于姗姗来迟,正是本身在五皇子府上的曹景,龙七毫不意外,冲来人拱手:“多谢曹公公施以援手。”   “咱家这一身内力从来只会杀人,今个却能救人。”曹景一如既往地傲气,眼神扫过之处均有几分打量的意味,直到落到那木桶上:“如何做,还请毒医指教。”   洛凡尘心道哪敢指教您老人家,您能不甩脸色撒手走人就好了,今天能过来,都是天大的面子,他忙赔笑道:“简单,楚月,你出去。”   楚月一怔,跺脚道:“为何让我一人出去?”   洛凡尘顿时无言,反问道:“龙七要脱衣裳,得脱得精光,你留下来是想看不成?”   龙七愕然,楚月则羞红了脸,嗔怒地看向洛凡尘,气得一剁脚便离开,曹景处变不惊,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在楚月离开后,快人一步地合上了大门,转身道:“那便开始吧。”   曹景目光落过去,龙七的脸抽了抽,终是说道:“还请二位转身。”   洛凡尘嘀咕了一句事多,曹景则是默默转身,内功深厚的他听得到身后的动作,龙七手脚麻利地褪了衣衫,哗地一声,跳进木桶中! 第702章 借内力   也不知晓洛凡尘在水中放了什么药物,初进去时龙七只觉得暖热,待到洛凡尘与曹景转身时,那何止是暖热,那水温似渗进了皮肉,烧得皮肤发烫!   “师兄……”龙七正要说话,洛凡尘一摆手:“泡半个时辰后再说话。”   半个时辰,这般的水泡上半个时辰皮都要皱了,龙七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微微闭上眼睛,水底下,他的双手捏成拳,极力忍耐这种不适感。   以前不傻但反应迟钝,那般被人轻视的日子都过来了,如今这点皮肉的痛苦算什么?   他只是担心师兄根本不知道如何解开他体内的封禁,贸然一试让他走火入魔可如何是好,但来的人是曹景,曹景精通内修,有他在,龙七的心又略松了些。   半个时辰说长不长,龙七初开始还在极尽忍耐,后面则突然间觉得舒畅,仿佛每个毛孔都在打开呼吸一般,泡得舒服了,眼睛一闭,睡着了。   洛凡尘看得笑哈哈,嘴角一扯不再说话,拉起龙七的手臂查看皮肤的情况,这才取出一套银针,看向曹景:“听公子说曹公公是八品的内功高手,还请用内力催动银针入穴位。”   曹景也略通些经脉穴位,点头后和洛凡尘一起将龙七拉出水面,龙七惊醒,诧异地看向二人,反应过后红着脸披上外衣步出来。   其实若是秦风在便知道这些药物不过是软化血管之用,待龙七身上的水渍干掉,洛凡尘这才取出银针,率先刺入其中一穴,随即看向曹景:“还请驱力使银针转动。”   曹景一怔,习了这么多年的内功,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请求,略沉吟后他才出手,那银针本就细又长,前端还在轻轻晃动,在曹景的内力驱使下竟嗡嗡有声,开始转动!   洛凡尘见状哈哈大笑,拍着自己的腿笑道:“妙啊,真是极好,就是如此,若早知道公子身边有这样的能人,何必等这么久!”   十三针刺入十三个穴位,诺长的银针在曹景的内力驱使下直往龙七的皮肤底下钻,实在忍耐不住的楚月闯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诡异的一幕。   冲入她眼帘的除了赤着上半身的龙七精壮的肌肉,就只有那些诡异转动的银针,看得她眼睛赤红,偏不敢出声,生怕那些银针会扎进去出不来,狠狠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洛凡尘扫了她一眼,颇是无奈地摇头,所谓男女授受不亲,这小师妹也太疯狂,男子的身体岂是她可以随意看的,忙一摆手喝道:“还不出去?”   楚月的脸红透了,余光扫过龙七健壮的身子,重新绷住脸,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迅速推开门离开,洛凡尘看向曹景,见他一门心思盯着龙七身上的十三根银针,毫不走神。   他不禁暗道毕竟是断了根的人,能办到完全的静心!   龙七此时是清醒的,也晓得师妹贸然闯进来,自己的身子让她看了去,幸好他一直闭着眼才避免尴尬,若是仔细瞧的话,他的耳朵根子其实是红的。   那十三根针仿佛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冲进他的身体里,不,确切地说是裹着曹景的内力攻占进他的身体,激荡着他的五脏六腑,大小周天的真气瞬间紊乱,激荡得他血直涌。   “师兄,我大小周天……”龙七的话还未说完,突然头伸出来,直接喷了一口血出来!   曹景身手好,避让得及时,洛凡尘就没有这么幸运,被喷了一身!   他无奈地抹了抹脸,看着自家的小师弟,无可奈何道:“师弟啊,你这一口血总算喷出来了,现在稍躺躺,你这五脏六腑受了内力的冲击,气血不稳。”   说完,洛凡尘利落地取出十三根银针,将每一根都细细的擦拭后才收起来,看向收敛了内劲在休息的曹景,他忙说道:“您也辛苦了。”   “龙七兄弟若是能恢复内力于我们是件好事,能帮上忙是咱家的荣幸。”毕竟是在宫里混过的,一开口就是浓浓的宫廷风,听得洛凡尘直皱眉。   这样说话太难受,洛凡尘只能摸摸鼻子悻然地走到一边收拾东西:“这次说起来要多亏得我在隋城的旧书铺子里翻到一本古医书,里面记载了十三穴的位置。”   悬赏这么久都未能找到能解开龙七禁制的人,洛凡尘只好自己再想法子,看到那古籍的记载时,他心念一转,他以前仅知道十三针,也知道要刺十三个穴位。   但人全身的经脉穴位多了去了,到底是哪十三个,就是用排除法也不知道到猴年马月!   既是晓得是哪十三个穴位,那还等什么,他无内力是个麻烦事,但可以找外援啊,洛凡尘一想到曹景的出手就激动,这也是个宝贝呀,以后用得上,可得好好和他处。   龙七躺在榻上,头发微湿,只能侧头看着默默站立在一边的曹景:“多谢曹公公施以援手,不知道五皇子那边情况如何?”   “户部尚书与二皇子沆瀣一气,殿下的处境谈不上好,但好在他已经适应,如今就算雷劈到他头顶上也不会皱下眉毛。”曹景想到最近赵伦的变化,嘴角轻轻挑了挑。   以往沉不住气的人在户部磨练了这些天后终于有了几分城府,不再动不动就让情绪写在脸上,让人看得清楚明白,当然了,这其中也有定国公与孟女官的功劳。   两位在前朝堂里摸爬滚打过的人给五皇子亲身指导,教他如何面对上峰与同僚,言传身教这此时日终于让赵伦有了变化。   曹景心下欣慰,殿下安排这两位到五皇子身边再合适不过,定国公与孟女官文武双全,均是有头脑之人,比起秦佐怀,此二人才是五皇子真正的老师!   两人正闲聊时,龙七突然坐了起来,一双眼睛精光毕露看向曹景,曹景心有所念,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顺势扬起双掌,与龙七袭来的双掌对上!   洛凡尘听到一声脆响,心下一惊,抬头一看,只见两人双掌对得死死地,龙七双眼欲裂一般,曹景看似淡然,但眼角正轻轻跳动,极不寻常。 第703章 龙七的身世?   洛凡尘见势不对,正要过去,就听到啪擦一声,循声一看,这两人脚下的地面都裂开了,他哇地喊了一嗓子:“小师妹,你房子坏了!”   早就听到动静的楚月按捺不住闯进来,见到开裂的地面,不禁喝道:“停手,赶紧停!”   龙七与曹景对视一眼,缓缓地收了内劲,哪还敢大开大合,两人看似过招凶猛,其实都留了余地,可惜如此依旧毁了脚下的地面,楚月看得一阵肝疼。   这若是找个工匠过来补也是要花银子的呀,她先是小脸一皱,随即反应过来:“师兄的内力恢复了?”   这会儿便眉开眼笑,哪里还有刚才的纠结样子,洛凡尘笑她不争气,一遇到龙七就跟个小猫崽子似的,粘人得很:“恢复了几许不晓得,但滞在体内的那口血总算吐出来了。”   曹景方才体验了一下,只觉得龙七的内力虽未完全恢复,但与他已经不相上下,待他完全恢复,此人内力会胜他一筹!   也不知这龙七以前是何许人也,若说只是浮生阁门生,以前听秦风说过,浮生阁的不少门生在进入小岛时已经身怀绝技,不过是想借浮生阁的名声罢了。   这龙七的一身内力也是在进入浮生阁前的事情,到了那里顶多是继续潜心修炼,继续精进,哪能突然在浮生阁里突飞猛进?   想到这一点,曹景看向龙七的眼神多了几分探询:“不知你以前出自何门何派,家中还有何许人也,如今脑疾恢复,应该也知道自己的出身了吧?”   龙七的唇紧抿,淡淡地说道:“曹公公说笑了,只是恢复清明,但如今仍不记得是何人封印了我的内力,至于更早有前发生的事更是没什么印象。”   到底是避而不谈还是真的遗忘,曹景心中自有揣度,倒没有继续死缠着问下去。   龙七刚才一闪而过的忧心哪能瞒过他这双眼睛,不过是关系不到位罢了,曹景帮了这个大忙也没多呆,如今的他随侍五皇子不假,但赵伦本人身手不凡,他更多的是提点。   如今又有了定国公与孟女官,他与白浅方才慢慢抽身出来,配合秦风和萧令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查那袁不期的来历。   袁不期出城已有些日子,曹景方知晓袁不期原是受了陛下的指派才离开都城,此行不止是为了找到锦华公主,更要继续查找夫人的下落。   若是细究下去,是左平道利用前朝玉玺在外面出现的假消息调虎离山,此人与两位主子怨怼颇深,如今却被用了两回,皆是有利于他们,看来公子留下左平道性命果然有大用。   曹景离开这处宅院后扬长而去,洛凡尘一向放荡不羁,也懒得讲什么礼数,都没出来送一下,自顾自地坐到龙七身边,看着浮生阁最晚入门的小师弟。   当初阁主对小师弟的另眼相待可是看在众人眼里,阁主不时让师弟随身相侍,还经常零教授他一些知识,讲一些见闻,惹得其余弟子眼红不已。   楚月站在一边,耳朵根子还是红的,方才龙七健壮的身体在她脑海里不停地转动,她终是担心自己露出痕迹,借口去烧水出去了。   洛凡尘见小师妹走了,这才大咧咧地说道:“这曹公公是面冷心热,方才可是没少出力。”   “曹公公是奉东家之命过来的,他如今认了东家为主,不过是奉命行事,”龙七看向洛凡尘,直截了当地说道:“师兄不问我的出身来历?”   洛凡尘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在曹景发问时,他心中也有相同疑惑,龙七进入浮生阁时只是亮了一手自己的内力便留下来,但真没人听过他在外面的名声。   像这样的人物若是混江湖的也应该早出头了吧,声名鹊起是必须的,可是浮生阁当年那么多门生,就没一个晓得他的名字和来历!   “想问,你说?”洛凡尘虽然对治头疾措手无策,也不上一次惊奇秦风竟能医好龙七的头疾,但也知道龙七的嘴就像紧闭的城门,还是撞都撞不开的那种,只能自行打开。   龙七低下头:“当初我从浮生阁逃出来,是阁主给我指了密道,但在我上了岸以后又曾经游荡过一段时间,之后惹恼了人才被迫坠河,失去记忆后被东家救起。”   “呸,你当你师兄没脑子吗?依你的身手何能让你坠入河中?”洛凡尘忍无可忍道:“除非你遭到了暗算或是你有想避之人,罢了,你不想说,我也不想问,横竖你现在只想做龙七。”   这话正中龙七心思,如今的他不过是龙七,遇到秦风以前的日子大都可以归为尘埃!   “师兄明理,”龙七想到刚才的情形,说道:“我方才与曹公公比拼,不知为何,感觉到体内犹如泄洪,险些一发不可收拾,若是没控制得当,差点伤了他。”   这事洛凡尘可看不出来,但一想到差点让援兵受伤,忙坐下来替龙七诊脉,只觉得他的脉象比平时快了许多,原本是滞缓,这会儿犹如万马奔腾,跳得好急!   “你这样子走不了了,这几天先呆在我这里好好养着,我让小师妹去安定府报个信。”   他话刚说完,龙七便抬头道:“不可。”   唐太师之死与楚月有脱不了的干系,左平道最近受两位主子裹挟正在气头上,楚月这时候最好不要露面,以免招来祸端。   “你倒是关心小师妹,依师兄看你二人都尚未婚配,不妨凑一块过得了。”洛凡尘嘻嘻哈哈地说道:“到时候夫唱妇随,岂不美哉?”   “师兄慎言。”龙七说道:“我这就书信一封,请师兄花钱找个孩子送去安定府。”   屋外的楚月听到这简短的四个字,心下一沉,红着眼睛转身就走开了,龙七恢复内力,听力自然比以前要强上许多,听得那急促的脚步声,脸色并没有太多变化。   秦风收到龙七的来信,晓得他是被洛凡尘截了去,但如今才晓得大事已经成,只是内力一打开,就如同体内的阳气一股脑地被放出来,血肉之躯多少受到些冲击,需得静养。 第704章 新的盘算   楚月那套宅子倒是适合,不过想到楚月对龙七的心思,秦风嘴角翘了翘,弄不好养身体的同时把终身大事也搞定了,他收了信,给送信的那孩子赏钱,那孩子美滋滋地离开了。   再说程岑那边,这空当早就顺利出了城,与城外五里等待的蒋名等人汇合,这一路上她沉思了许多,祖父大义灭亲却让她措手不及,悲愤过后是急于找到新出路的急切。   如今镇北侯等人尚不知道程家与她划清界限,若是秦风在此,就会说一句得亏这是东越,不然芝麻粒点大的事都能传得到处都是,可如今除了送亲的人等,蒋名等人谁知?   程岑就在这时间里冷静下来,再说蒋名等人侯在此处多时,见到喜轿前来,他不禁舔了舔牙齿,早就听闻这位县主极有才学,又是这样的出身,才会被皇后看中成为太子妃。   可太子妃的位置这位县主都不稀罕,如今却同意给侯爷做续弦,都不管二人从前是那样的关系,这位也是奇女子了。   蒋名在镇北侯麾下效力多年,如何不知道侯爷在世子之死的事上吃了哑巴亏,迎程岑是他出的主意,侯爷初开始觉得别扭,可后来却赏了他。   如今可不是让陛下心里不爽快,却又无可奈何,本朝可没规定从皇家和离的女子不能再嫁,只是无人敢要罢了,可侯爷是何许人也,别人不敢娶,他敢!   办成了此事,蒋名心下舒服得很,最近可把姓杜的压下去了,军中无人不知他与杜泽的父亲均是侯爷的左膀右臂,可真到大事上,侯爷更倾向于老杜。   军中议论他是拍马屁在行,但关键时刻不堪大用,如今一举可算是替自己正了名。   喜轿停下,那管事的老妈妈是看着程岑长大的,如今也要跟着一道去北关,见到这威风赫赫的将军,老妈妈忙上前道:“路途上多有劳烦。”   “夫人一行可还顺利?”明知道只有五里路,也要表示一番关心,这位以后可是侯府的女主子,如可能怠慢,蒋名脸上堆满了笑意。   老妈妈心里门清,但哪敢提刚才那断绝书一事,县主方才就敲打过他们,务必要只字不提,等到了北关拜了堂,等她正儿八经地成了侯夫人,她会亲自向镇北侯说明情况。   老妈妈的眼皮子跳了好几下,心下慌张,好歹是把抖动的手藏进袖子里没被发现:“城门守将和气,出来得极是顺利。”   话音落下,一直坐在喜轿里的程岑终于开口,听声音倒是个温婉、知书达礼的女子:“可是蒋将军,一路上还请多多关照,我们一行人也并非娇生惯养的,全力赶路即可。”   为免夜长梦多,尽早到达北关才好!   听到外面响起的应答声,程岑叩紧了双指,恨不得这一队人马快马加鞭才好,她如何不知道这镇北侯有野心,都城必有他的耳目,她必须赶在消息传到北关之前到达!   一想到自身的处境,她躺在轿中微微闭上眼睛,想到她所行之路皆是王土,皆是萧家的天下,不禁生出另一个念头,这念头催使得她双眼充血一般,天无绝人之路!   程岑一行人紧赶慢赶地前往北关,元帝的暗探跟到出了中原才折回来回禀,知晓路上并无产生什么异状,正批着奏折的元帝并未出声。   程吾老先生在城门公开与孙女断绝亲缘关系,这一举是他没有想到的,元帝本以为顶多是以后低头做人,彻底为他所拿捏,却未料到程老以退为进,走了这步棋!   “朕不想逼他太紧,省得他一时想不开钻了牛角尖,万一来个以死保名节岂不是东越的损失。”元帝慢悠悠地说道:“朕倒是低估了那位前太子妃。”   此时暗探已撤,这里仅剩下洪公公一人,两人的关系早在主仆之上,洪公公笑着说道:“程老这位孙女是有胆色,野心也不小,当初敢与陛下合谋,还敢逼死人,就可见不一般。”   “不知她此次是否有法子料理此事,陈天啸的算盘打得如此响,可惜终是败在程老先生的大义下,虽是安稳送嫁,却是大义灭亲,连朕都没有想到!”   元帝话音一落,笔尖用了用力,看着奏折上的内容,面色没什么变化,这是新任的水师督军千里迢迢用来的,南瀛如今……定了。   曾经前来东越国的大皇子如今正式扫平内患,如愿登上皇位,原帝王成了太上皇,迁去别宫静养,南瀛国内乱平定,接下来是要稳固王权,韩督军请命整顿水师,趁机增强兵力。   “韩家人比何家人倒是聪明些,只是能不能担当大任还要再看看。”元帝说不上满意与不满意,毕竟何拥刚上任时也曾经新官上任三把火,结果又如何?   丢尽了东越的脸,差点让南瀛人把东越的脸扔到地上踩,何拥就是死了也难平他心底这口气,这新上任的督军既是有心,那他也要成本一把,那南瀛国的大皇子看着是号人物。   元帝收到消息其实比宋家人要晚些,因为柔姬的原因,宋洛与宋清明父子早早地晓得南瀛的变化,南瀛那边不晓得柔姬已经被策反,照样有消息往来。   宋府有元商安插的探子不假,但呆了这么久也没找到柔姬不对劲的地方,宋清明都不得不服气这女子沉得住气,尤其在孝敬公婆,与小姑相处方面,府里上下都挑不出毛病。   此番南瀛动乱,秦风终是动用手上的资源将柔姬的小弟接了出来,改头换面后藏在离都城十里地的山庄,柔姬借着与小姑踏青的机会已经与之相见。   秦风履行了诺言,柔姬也心下松快,如此一来再不用受间人阁的胁迫,不过是双面间人,左右两边暂明夹着尾巴做人,待到时机成熟,她与情同姐弟的小兄弟便可以脱身。   此时,柔姬想着将来的前途,再想到不用在宋家做这乖巧儿媳,嘴角的笑都溢出来了。 第705章 秦风,不简单   宋清明进来的时候就见到柔姬满脸的笑意,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说话,外面一阵小跑声,宋明月欢快地闯了进来,如今她进哥嫂的房间如同进自己的地盘,熟悉得很。   宋明月二话不说将宋清明挤到了一边,三两步来到柔姬身前,极是兴奋地说道:“嫂嫂,这是新出的话本,特别拿给你瞧瞧。”   这话本子的作者其实就是她,只是用了化名,内容是新一册的驸马与公主的故事,柔姬在看上一册的时候就觉得里面有几分她与宋清明的影子,当时心中就有了猜想。   到后来又看到状元郎的故事,又被迷惑了,若真是宋明月化名而写,这个深闺女子是如何找到这么多题材且能写得如此传神?   她是奉行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至理名言,如今与宋明月好好相处就行了,有些事情想透了也就装糊涂,将来就不是她小姑子了。   宋清明对妹妹的肆意妄为颇是无奈:“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如此没有礼数?”   “要什么礼数?你们是我亲哥哥,亲嫂嫂,我还不能亲近不成?”宋明月理直气壮地说道:“兄长成日忙得不见人,要么极晚才回府要么要外出公干,我陪陪嫂嫂又如何。”   宋清明自觉自个多余,只好换下官服后出去,走到院子里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快步走到院落中的一处亭子里坐下,吹着风,想着最近发生的事。   他自从看到秦风所绘的图纸后心下总是有一丝诡异的感觉,这种感觉在秦风真的将柔姬的伙伴从南瀛国解救出来而达到了顶峰。   那秦风仅是一名皇商,竟能将手伸到南瀛?   秦风对他的解释是花钱买人办事,他身为皇商不缺银两,不过是卖给他一个人情,以往两人相交淡如水,是君子之交,如今,有些东西其实是变了。   “秦风……”宋清明的手指在桌上轻轻画着,那日看到的图纸在他的脑海里慢慢浮现。   那些留白的地方让他不得不介怀,如今随着秦风履行对柔姬的承诺,他心中的怀疑越来越重,但不知为何,又觉得秦风做什么都是在情理之中。   宋清明揉了揉太阳穴,想到最近城中传得沸沸扬扬的几件事,除去县主二嫁,程吾老先生与其断了亲缘关系,就是秦风的鲲鹏商行重新整合之事,其首创的赔偿制引所有人惊愕。   其出手的大方让不少人依旧想去鲲鹏商行讨个营生,但如今的鲲鹏明显收紧了用人。   为何?宋清明只是不喜欢人情交际,并非呆滞,并非傻子,外人只看到秦风大刀阔斧地改革,可他知道,这是秦风在刻意减少人手,减少经营的范围。   秦风为何突然如此操作?宋清明见过那图纸,虽是关键的点仍未想明白,却隐约猜到,这个与他总是相谈甚欢的前驸马爷在都城呆不久了,他是要走的。   他就是如此笃定,还有一件事情他也能想到,柔姬的身份特殊,她的小兄弟被救来后也是秦风安置的地方,但那人毕竟是间人,秦风不可能不提防他。   可秦风将人弄来以后只与他们交代一声,之后就去忙自己的去了,像是从来未把此人放在心上,是真不在意,给他做个顺水人情,还是另有安排?   宋清明越想越入神,当一只手突然按在他肩上时,他竟然打了一个寒蝉,扭头一看正是笑意不达眼底的柔姬,这女子总是满脸假笑,偏让不知情的人挑不出毛病来。   “妹妹回去了,那是你自家妹子,怎么还嫌弃上了。”柔姬坐到他的对面,似笑非笑。   宋府如今不干净,除非二人在房间,在外面是绝计不提重要的事。   宋清明揉了揉眉心,吐槽道:”她年纪不大,心眼却多,自从你入了府,她变得更加聒噪,你若是嫌她烦,大可以直说。”   “妾身在府里也是无聊,有妹妹在日子就好过多了。”柔姬最近正学着东越国的刺绣风格,尝试着做一些活计来打发时间,和宋夫人研究花样子再动用。   想到今日白天宋夫人所说,柔眼眼底带笑,这一次的笑意不像刚才那么假模假式,多了几分真意:“今日母亲询问妾身的月事可有迟缓,夫君可懂?”   宋清明臊红了脸,低语道:“母亲候抱孙儿已久,你不必放在心上。”   不远处的影子在晃悠,柔姬笑得越发开怀:“夫君说得是,我二人又不是没有圆房,只这是子女也需得有些运道才是,妾身的月事刚走,让母亲失望了。”   宋清明心内像敲起了小鼓,低声说道:“顺其自然就好。”   事实上,他二人仅圆过一次房,打那以后就分榻而眠,只是做戏做得好,全府上下都以为他二人恩爱,她既是来过月事,证明那次并未让她有孕,如此也好。   不然诞下孩儿,两人的牵扯不断,后面越发难办,宋清明知道她迟早有一天会走,其实她那小兄弟来到东越国后,她便有机会撤离了,只是……   柔姬给他抛了个眼色,示意回房间说话,两人进了房,柔姬晓得那两名老仆在厨房办事,根本不可能到这边来,边才舒了口气:“我那小兄弟在南瀛算是个死人了。”   一场火将他的藏身之处烧了个干净,里面有一具与他身形相似的死尸,玩了这一出李代桃僵,方才将他带出来。   “据他说去的人极是老练,看着像江湖中人。”柔姬说道:“秦公子说江湖悬赏办好此事,他果不欺人,只是,我那位小兄弟如今看似自由,实则受制于人。”   宋清明吃了一惊:“为何?”   “宋尚书交了好友,那位公子恐是担心妾身对大人不利,给我那小兄弟服了毒物,解药在他们手中,若妾身存了其它想法,他必定是个死。”   柔姬说这番话的时候十分平静:“妾身并不怪秦公子,若是由妾身来办此事,手段会比他更为狠辣,他不仅给了我那兄弟住处和东越的鱼符,更是保证他吃穿用度,足够仁慈。”   宋清明低下头,他焉能听不出柔姬的话外之意——秦风,不简单。 第706章 由不得她   柔姬笑笑,那秦风上回带着一位冷公子,好似都是那位冷公子出头,可他本人并非省油的灯,事事考虑得周全,连怎么挟制他们都想到了。   宋清明何德何能会有这样的朋友,于他是种福气,于她,可就不妙了。   想要偷偷地脚底抹油跑步不太可能,还需得这位宋尚书去做个说客:“大人不想知道这位秦公子到底是何种人么?如此深藏不露,妾身与大人一同拜访秦公子可好?”   “你想与他谈条件?”宋清明听到秦风能弄来鱼符时就有些不妙的感觉,结合此前的怀怀疑,他心中终是涌动:“你身在宋府,却要与他相谈?”   柔姬似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就连眼底也带着笑意:“大人说笑了,如今能对妾身造成威胁,能让妾身瞻前顾后之人并非大人,而是帮妾身把兄弟从南瀛救出来并控制的秦公子。”   “相较于宋家的纯良,这位秦公子才是狡猾到家了,他若想对妾身不利,妾身才要担忧才是。”柔姬早瞧出宋清明最近提到秦风时的微妙之处。   她虽拿不准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都能借题发挥,她双目灼然地望向宋清明:“何况当初妾身应允你们会做一个双面间人,既是允了你们,也该说些南瀛的消息。”   宋清明的神色在烛光的照耀下阴晴不定,终是在看到窗上户上两人的影子后下定决心:“既然如此,本官给他下个帖子。”   若只有他前去拜访随意便可,但要带上家眷则要正式许多。   目的达成,柔姬的眼底俱是笑意:“那夫君就歇息吧,对了,妾身要不要侍奉夫君沐浴?”   宋清明不言不语,逃一般地离开卧房,径自冲去了净室,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柔姬大笑起来,只是笑着笑着,那笑意便带着几分苦涩。   都说男子薄情寡义,天生多情,可世上偏有宋清明这样的呆子,临近三十却像个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想她接受间人训练起,那千大人就告诉她们色是最好的利器。   可这利器到了宋家却无用武之地,除去新婚那夜他太过纯情上了她的当,被迫与她圆房,此后无论她使出什么法子,宋清明都只是红脸避开,真是……让人又恨又爱。   听着净室的水声,柔姬哭笑不得,罢了,横竖能借他的手堂而皇之地去见一见秦公子。   收到宋家的帖子秦风并不意外,既是帮柔姬把人救了出来,也没打算放过这个筹码,苦崖地的海域与南瀛交接,未来会面临与东越一样的处境,现在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   柔姬想离开宋家,但这样一来势必会让南瀛知晓她的背叛,他是商人,总不能费尽心机把人救出来,白白做一桩好人好事,却捞不到甜头。   秦风甚至能想到这帖子势必是在柔姬的主导下才出现在他的桌案上,他秦风不是什么好人,要是当纯粹的好人,在这世道早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到了约定造访的时间,秦风在公主府正儿八经地设宴,萧令瑶也前来陪同,在公主府前下马车时她看了一眼对面的袁府,对面府门大闭,她心下却没有一点踏实感。   虽说那袁不期似乎真的如愿出了城,但此人出了城门以后,紧盯着他们的暗卫去了失了袁不期的踪迹,此人果然是有能耐的,她手下暗卫几时这么狼狈过?   上回还是因为楚月才吃了闷亏,袁不期却是轻而易举地甩开暗卫们的追踪,掩去了行迹!   现在的袁不期到底在何处,若他杀个回马枪要揪他们的痛处,那可就麻烦了,如今正是往城外转移物资的重要时候,那些物资在武安侯的“关照”下顺利出城,悉数运往西南!   为免万一,她已经让暗卫们盯好都城,城外也有布置,西南这条线上再三布防,如今并未得到袁不期等人在西南线上的报信,那左平道到底使了什么招数?   撇开心头的疑惑,萧令瑶快步进入公主府,荆无命早迎了过来,小声说道:“殿下,东家在小厨房,您过去那边?”   小厨房承载了萧令瑶太多回忆,她颌首后去找秦风,只见秦风系着一个奇怪的衣衫,正站在灶台前做着一道奇怪的菜肴。   这衣衫秦风管它叫围裙,就是仿后世的围裙制作出来的,可以保护原本的华服,见到她进来,他正好将弄好的拔丝核桃起锅,这核桃又可以称之为琥珀核桃。   炒糖后翻炒更甜,他顺手拈起一块吹吹送进她嘴里,萧令瑶有些做贼心虚,忙看向四周及身后,生怕这一幕被人瞧了去,秦风看他如此谨慎小心,笑了出来。   “放心吧,我母亲如今在安定府,小厨房这里一向不允许下人们随意过来,除了荆无命他们,他与龙七均知道你身份,冯宝虽然不知,但他晓得我有离心。”   听了这话,她才放心地尝着这核桃,甜的食物果然能让人放松,方才经过袁府时的沉重也被这甜滋滋的味道驱散了:“此物只能热时吃,客人未至,你怎么先准备上了?”   “谁说是给他们吃的?”秦风说道:“只是给你准备的。”   萧令瑶这下可是甜到心里去了,素来不擅长表达情感,她只是含混地应了一声,秦风晓得她在男女之情上生涩得可以,也不为难她,反正已经在慢慢开窍。   “宋清明要是过来何必如此正儿八经,这是要带夫人一道来。”若不是柔姬主动出击,秦风还真没想现在和她掰扯什么,人给她救回来了,也安置好了,岂可再得寸进尺?   当初可是讲好的条件,他帮她救人,她做双面间人,好好地呆在宋家做她的公主媳妇!   可惜这人心不足蛇吞象,她受到的裹挟没有了,这人心也野了,这就想一走了之,这岂不是拿他们做了筏子,哪有这么不讲诚信的。   “这柔姬是想脱身了。”萧令瑶一语中的:“可惜由不得她。” 第707章 归顺   “此次劳烦了柏庄主,好不容易把人带出来,还得做个火场的痕迹,她柔姬得了便宜还想场卖乖,在我这里可行不通,这琥珀核桃哪能有她的份!”   萧令瑶笑而不语,秦风只迫于情势和地位在她面前不得不低头,在等级分明的东越,只能在比自己强的人面前低头,岂可让一间人利用了去!   柔姬与宋清明过来的时候,那盘核桃连影子都没见着,与往常随意地在任意一处谈天不同,夫妇二人一进府就被引入了静议堂,如此郑重其事,反而让宋清明不自在。   太郑重了,显得生分,宋清明心下不适,柔姬却未察觉,她并未见过宋清明与郭士通在公主府的自在随意,便以为这是正常的情况,对公主府的陈列惊叹不已。   宋清明却晓得,秦风今日不会手下留情了。   他将自己视为局外人,默默地进了静议堂,端起手边的茶,品得出来是雨前龙井,刚喝了一口,秦风与萧令瑶便走进来,仍旧是笑哈哈地打招呼,似乎态度无异。   萧令瑶看着今日难得共同出门的夫妇,宋家清廉,宋清明的私服从来都是质朴风,今日能看的是柔姬,她得过宫中的赏赐,今日衣衫用的是内务府出来的流光锦。   华服之下,她这娇小的身躯倒也有几分气势,只是头上的钗环比起她做公主的时候少太多,这也不怪,一来她并非真公主,二来宋家如今不能高调。   “见过宋大人、宋夫人,”两人对着两人施礼,瞧不出半点生份:“又见面了。”   柔姬噗嗤笑道:“秦公子可别辱没妾身了,妾身什么身份三位不是都清楚么,这些虚头虚脑的东西便罢了,府上还是方便说话的吧?”   “自然。”秦风也懒得搞这些名堂,穿过来这么久成天拘着也怪难受:“不知现在如何称呼更合适,是殿下呢,还是宋夫人?”   柔姬一怔,其实哪个都不属于她,称呼哪一个又有什么区别:“随意,妾身就开门见山了,公子如何肯放过我们姐弟?”   “夫人是要毁约?”秦风早有预料,不急不缓地说道:“人救出来了,夫人如今不用再受间人阁的裹挟,便想过河拆桥,此举可是不良。”   柔姬咬咬牙,说道:“妾身不过是间人隔一位小小的间人,如今又远嫁到东越,这样一来与身在隋城的其余间人有什么区别,诸位高估妾身的本事了。”   “此言差矣,若非高手,岂会让大皇子与千大人重用?”秦风才不吃这一套:“当初谈好的条件,如今岂能被夫人轻易毁掉?”   柔姬见他油盐不进,便说道:“妾身实在不懂,公子不过一皇商,若是为了江山社稷,妾身不信,这是为了宋家打算?看来公子与我家夫君真是情谊深厚!”   “为了宋家,为了宋大人不假,但在下也并非什么纯良之人,也有为自己打算的原因。”秦风能听出这柔姬的故意试探,处变不惊道:“若起战事,商人必定倒霉。”   “南瀛与东越的局势越稳定越好,若是不能,自然是东越占优最佳。”哗地一声,秦风摇开扇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的夫妇:“夫人在宋家这么久,还未认清现实?”   柔姬讨厌这种被人拿捏的感觉,尤其是第二回了,她看一眼面无表情的宋清明,嗤笑道:“既是如此,妾身明言了——东越并非我们久留之地,妾身要带上那位小兄弟一同离开。”   果然是起了离心,秦风不禁笑了:“天下从来没有白掉下来的馅饼,若有得到必有付出。”   “你们想要什么尽管说,若妾身能办到自然二话不说。”柔姬捏紧了拳头,如今是天赐良机,是他们脱离间人阁的最好时机:“如何才能换来解药,换来我二人的自由?”   “恐怕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归顺于本公子。”秦风笑了。   柔姬不禁愕然,宋清明的眼皮子终于抬了起来,不解地看向秦风,秦风立马笑道:“你姐弟二人若是愿意归顺于我,万事好商量,将来必定有你二人容身之处。”   “若是不然,就算放你二人离开,你二人能去何处?在东越寻一处安然之地?东越知晓你们的身份不会容下你们,南瀛岂会任由你们离开,那位本就是假死脱身,总有暴露时。”   “难不成,你们想去北漠?”秦风抬起头来,凝神看着面容坚定的柔姬:“到那苦寒之国?对了,如今的北漠有肥沃的草原,倒也不似从前。”   该死,此人居然洞察了她的心思,她确不想在东越呆着,又不可回南瀛,唯一的去处只有北漠,北漠对人口的管理不如东越,身份文书据说花点银子就可以买到。   他二人大可以隐姓埋名在北漠生活,从此不问世事,但秦风,显然不想让他们如愿!   说什么为了东越,为了宋府,为了他的生意,这种话忽悠宋清明可以,她从小就是间人,听过的鬼话比吃过的盐还多,她敢押上自己的性命,秦风绝对有所图。   宋清明心内何尝不是有所思,秦风扫过他二人的脸庞,淡淡地说道:“北漠一直试图反攻东越,在北关吞噬更多土地,恐怕最终是剑指都城,北漠又哪是久留之地。”   要起战火的地方必定造成百姓流离失所,他二人从南瀛艰难地出来,东越是是非之地,那北漠又如何,论开化与教育程度还不如东越,更不是宜居之地。   秦风看一眼不作声的宋清明,淡然道:“你若想走容易,安排一场病逝便可,千大人与大皇子都不在隋城,想要瞒天过海再容易不过,可惜我们宋大人将来只能续弦。”   宋清明这次终于有了一些反应,尴尬地看了一眼秦风,轻轻咳着。   秦风似笑非笑,为了拿捏他,人家柔姬把清白都赔上了,怎么着也算让他晓得了人事,可柔姬一死,宋清明就和自己一样成了鳏夫,真是倒霉催的。 第708章 门都没有   “看来秦公子没有放人的打算,毕竟为了救人又出了银子又欠了人情,宋夫人想一走了之未免太过分。”一直没有说话的萧令瑶终于开口了。   从刚才起,这位柔姬公主似乎搞错了一件事情——她忽略了他们当初的口头承诺,要做双面间人是他们救出她那位兄弟的代价,如今人救出来了,她却想撂摊子,门都没有!   “虽只是口头承诺,但也需履行,倘若秦公子没有给那位用点手段,岂不是白让宋夫人耍弄了一回?”萧令瑶的语气几近冰冷:“为人世处,基本的诚信还是要有的。”   柔姬在心中暗骂一声,这两人真是不好对付,不愧是行商之人,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太多!   “秦公子,冷公子,”柔姬立马转变了思路,原本就水蒙蒙的一双眸子如今泛着水光,看上去似有流光一般:“还请二位可怜可怜妾身,从小作为间人,妾身的命真是太苦了。”   “妾身与那位小兄弟本就是孤儿,从小就看着身边同样命运的孩子死去,如今好不容易逃过监管,能重获自由,自在地生活是我二人梦寐以求之事,还请二位成全。”   示弱么?秦风与萧令瑶对视一眼,当初没签契书是因为没这个必要,只有双方遵守条约方能成契,若不遵从那契书便形同废纸,如今她果然要撕毁口头协定!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在南瀛内部活动的棋子,她直接的主子更是成了南瀛的新帝王,这样的棋子岂能轻易放过?   “夫人还是收起眼泪吧,本公子可不吃这一套。”秦风笑着说道:”宋大人心慈,又鲜少与女子打交道才会让你如愿,可本公子么,素来是个无良心的。“   “既是提出请求了,那本公子也直言不讳了,原本说好的双面间人,你不做也要做。”秦风慢悠悠地说道:“本不想强人为难,好端端地彼此合作达成共识,夫人何苦逼我们?”   萧令瑶听他说我们二字,心下觉得不妥,笑着说道:“此事其实与我无关,只是当夜帮忙帮成了见证人,这事的确是夫人不妥,既是答应了如今得了好处岂能反悔。”   “要不是本公子天性多疑,给那位服了药,是不是你二人就脚底抹油跑了?”秦风一脸鄙夷之色:“虽是间人,也要有起码的契约精神。”   这话说得严厉,宋清明都不自觉道:“的确如此,你若不能办到,当初何必虚以委蛇。”   “你们……”柔姬恨恨地咬住了唇,这是不肯松口了!   萧令瑶看着柔姬无奈的样子,暗算装可怜什么的对秦风哪有用啊,现在的秦风满脑子都是想着苦崖建朝后的种种发展,与南瀛的关系也在考虑当中。   依元儿姐姐所说,南瀛至今仍未发现苦崖这块地盘,但偶尔会有南瀛的渔船经过,若将来海上对峙,那又如何?既有提前打入南瀛间人阁的机会,岂会因柔姬求情放过。   “想要过河拆桥,绝不可能。”秦风又看向宋清明:“堂堂的南瀛用假公主打入东越王朝,堂而皇之地进入权臣府中,我们替你瞒着,又按当初承诺的替你救出了同伴,你就这?”   秦风对柔姬这种行为已经是失望透顶,丁点面子也不给:“就算是买卖也要钱货两讫。”   柔姬胸膛起伏着,秦风又瞟了她一眼,笑道:“其实此事并非不可解,除去我方才说的归顺,那便是我们当成买卖,救出人,替你隐瞒身份是我们付出的报酬。”   “从此刻起,是夫人履行责任的时候,”秦风笑着说道:“至于这买卖何时结束,要看南瀛与东越的走向与发展,不过,应该不会超过三年。”   萧令瑶险些笑出声来,结束的时间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只要南瀛一直存在,只要柔姬还活着,便有她的利用价值,不超过三年的说法,骗鬼呢!   柔姬显然也不是个好糊弄的,秦风这般说法只是告诉她一件事——只要她还在乎那位同伴的性命,她就不得不从,半分没得商量!   她若是能不管同伴的死活,何苦当初让他们去救人,她看向身边的宋清明,见他似在深思着什么,一只纤纤素手伸过去按在他的手背上,娇滴滴道:“夫君可否放妾身一条生路?”   宋清明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终是看着这女子活泛的眼睛,叹息道:“你若想有条生路,最好的法子便是与秦公子达成一致,大家精诚合作。”   秦风听闻这话心里有种古怪的感觉,抬头便对上宋清明意味深长的眼神,曾经有过的担忧在这一刻得到了验证,不愧是提升得如此迅速的工部尚书,他知道那图纸不对劲了!   纵然如此,宋清明在这关口选择站在他的一边,要说不感动绝不可能。   要对想要借助宋清明再谈判的柔姬来说,无异于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真是最后一线生机也没有了,除非她能不管同伴的死活!   不是说天无绝人之路,可她现在被挤到死角,已经无路可走。   “不超过三年,这么说,你们一直不会给他解药了,此药对他的身体可有伤害?”柔姬说完便觉得问了句多余的话,既是毒药,岂能无害?   宋清明听她对那位同伴颇是重视,不知为何心中颇不是滋味,以前就晓得那是位男间人,年纪比她还要小上一岁,面色便沉了沉。   “此药一月需得服两次解药,平时与常人无异,毒发时会痛苦万分,两个时辰内不服解药便有性命之忧,夫人莫不是以为在下是手软之人?”   毒医洛凡尘之所以被称为毒医,乃是他将草药的毒性发挥到极致,比起寻常的药理,更爱用上以毒攻毒的法子,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秦风在他身上也学到了不少。   “此事没得商量,妾身也不得不认命。”柔姬不甘地咬了咬唇:“南瀛内乱平复,大皇子登上皇位,如今除了清洗对头的势力还在两个方面大做文章。” 第709章 农业改革?   萧令瑶不禁要赞一声柔姬真是聪明人,晓得无法说服秦风现在就脱身,这就开始表达诚意,要将南瀛的情报回馈于人,换得短暂的信任。   “哦,不知是哪两个方面?”秦风晓得她暂时认命,终于露出一丝惬意的笑容。   柔姬看着笑容满面的秦风只想大骂一场,看着如此和善的男人竟是个狠心有手段的,她咬牙说道:“上次会谈被南瀛以断粮威胁后,大皇子痛定思痛,决定振兴农业。”   若真是如此,这大皇子夺得南瀛皇位于子民倒是件好事,毕竟能发现自身短板加以改进。   上回合的确是黄棠提出这条对策压得南瀛喘不过来气,只是南瀛的面积有限,想在有限的耕地上提高粮食的产量的话,扩大耕地面积不太可能,除非提高产量。   秦风的心里一顿,这南瀛国的大皇子是走到他前面去了!   “南瀛国土有限,因为气候原因很难盛产大米,才不得不从东越进口,这也是两国通商的重要原因。”萧令瑶沉声说道:“如今大皇子用了什么方法改进?”   萧令瑶所问的正是秦风疑惑之处,除此以外,他更是对柔姬在间人阁的地位打了个问号。   若只是普通的间人,就算外面来了多少消息也只是传到隋城的间人头子那里,她身在宋府,消息来源却四通八达,这女子果然没说实话,她在间人阁起码是个小头目!   柔姬既然放弃逃跑的挣扎便想把投诚的姿态做得足一些,大大方方地说道:“依照妾身得来的消息,大皇子身边似有高人指点,如今正准备进行两项变化。”   “一是改变土壤的特性,让其变得更适于农作物的生长,二是制造更适合农作物生长的温度,据说有了温房的存在,至于改变土壤的特性则是更长远的计划。”   秦风越听越觉得古怪,这改变土壤的方法在吕奇的手记中也有提及,比如多给土地施有机肥,可以防止土壤板结,增加土壤的有机质,从而改变土壤的物理性。   列可以用硫磺粉和石灰灶才来提高土壤的PH值,别人看不懂这PH,他是晓得的,这PH值就是指酸碱度,土壤的酸碱性改变,适宜种的农作物也会发生改变。   秦风不禁想到那浮生阁的弟子名录里便有一位弟子精通农作物的培育,他后来曾试图让龙七与洛凡尘他们找到这位的下落以便收为己用,可惜一直未能成事。   如今听柔姬所说,信息虽然不知道是否完备,却与吕奇手记上的记录有大量重叠,这不得不让他怀疑那位浮生阁弟子投靠了南瀛的大皇子,如今正替南瀛国效力!   痛失贤才的感觉着实不好受,秦风压住心头的失落,狠狠地灌了半杯茶,气血难平。   其实如今国与国的界限并不如他生活的那个年代明显,尤其像浮生阁的弟子们都是想讨个好名声好谋个前程,那人不过是择良木而栖,本质上哪有过错,是他自己错失了。   秦风想通以后摇了摇头,阴差阳错的事情太多,岂能事事如意?   柔姬见秦风面色淡然,哪里晓得他正为痛失人才而失落,继续说道:“发展农业是一回事,如今陛下还有另一桩考虑——与北漠通商。”   什么?这回连宋清明也惊讶了:“南瀛与北漠的国土并不相邻,交通很是不利,他们准备如何通商?这条路根本走不通。”   依现在的国土分布,如果南瀛欲与北漠通商,那势必要经过东越的地界,所谓雁过拔毛,东越岂会放过这个机会,还不死死地拿捏他们,南瀛与北漠是疯了不成?   “他们如何才能办到通商?”宋清明抢先一步说道:“若是走水路走不通,海域到了东南往北便是东越的地盘,北漠并无海域,若是走陆路,更是过不了东越这一关。”   柔姬看过地图后何尝不是有这种想法:“妾身以为他们正是要将东越也算计进去,其中缘由恕妾身也难明白,只是间人阁传来的消息便是如此,妾身也因此有了新的任务。”   萧令瑶嘴角的笑容微微散去,慢悠悠地说道:“若在下没有猜错,夫人是要借着宋家的名头与户部的家眷联络了,通商一事与户部脱不了干系。”   “冷公子聪颖,妾身佩服。”柔姬叹息道:“前阵子风平浪静,除去陛下派了两名耳目到府里也无伤大雅,还以为可以过上一阵子太平日子,孰料如今就来了任务。”   “这任务可是牵涉三国,妾身自认为能力有限,恰好冬郎又被救了出来,既是无所顾忌,何必再受他们裹挟,这才起了离去之心,孰料各位并不打算放手。”   “若是同情心泛滥放你离开,你岂会如实托出其中内情,”秦风暗道此女本就不老实,如今还想倒打一耙,真是想得怪美:“不过是时事迫人罢了。”   算盘被人看得分明,又不顾她脸面地揭穿,柔姬只是恨得咬牙,天可怜见的,宋清明怎么就交了如此这般的狡猾之徒,若是只对付宋清明,她何至于如此为难,早带冬郎一走了之。   三国通商,这是要往多元化发展,且三国经济一旦产生牵连,以后再想开战就要衡量衡量了,就像这次,南瀛不就是受了粮食进口的牵累,后面根本硬不起来?   南瀛大皇子是自己参透了这一点还是有高人指点?秦风看向柔姬:“如今你走不得,接下来准备如何应付?”   “隋城的南瀛间人不在少数,妾身既然走不了,横竖是要活动一番,听闻冷公子与诸位夫人相熟,接下来妾身就要往天香阁走动走动,还请冷公子帮忙牵个线。”   “你要与户部尚书夫人相识自然是可以。”萧令瑶淡淡地说道:“但你的立场为何?”   柔姬苦笑了一下:“妾身既还是间人阁成员,就应该为其效命,自然是与户部尚书夫人交好,再打听户部的动态,暗中促进三国通商,毕竟此事可成的机率很高。” 第710章 莫要自作聪明   秦风脸上的肌肉动了一下,可不是么,东越刚填充的国库最近又用了不少吧,若是北漠与南瀛要通过东越才能达成通商的目的,那东越定不会手软,做中间商赚个差价不过分。   但这样放开国土的后患便是会有大量的北漠与南瀛商人经过,其中有多少是正儿八经的商人,又有多少是像柔姬这样的间人?鱼龙混杂,后患无穷!   秦风心里一咯噔,南瀛人原是打的这样的主意,只怕与北漠一商量,两方就一拍即合了。   宋清明在此时抬头,与秦风眼神对上,只是稍一碰触到便挪开眼神,看来这位工部尚书也是想到此处,他为朝臣,有忠君之心,自然要替陛下忧心。   秦风就不同了,作为一个要走将来更要与东越敌对的人,倒是决定置身事外,只是要用柔姬,现在也要给些甜头,她现在不愿意归顺那就当买卖做,倒也好。   萧令瑶与秦风想到一处去了,也是大大方方地说道:“搭桥引线无妨,下次花宴之时夫人请着收帖子就是,顺水人情还是做得。”   “那先谢过冷公子。”柔姬没少听宋明月提到天香阁的热闹,她那位名义上的小姑看着是安居在宋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是使出种种花招在外面收纳消息,活跃得很。   要叹宋府上下还以为宋明月是个乖巧的甜妹儿,一个个都看走了眼!   “夫人能想通更好,日后多与我们分享南瀛的情报,我们这边能给予的方便自然会给予,夫人觉得如今的模式可好,至于夫人口中的阿弟,我等定会照顾好。”   好一个照顾,何必咬字咬得如此深重,柔姬无奈:“妾身不方便与秦公子往来,那就朝天香阁去得多些,有些事应可以告知冷公子的罢?”   秦风颌首,宋清明的目光便轻幽幽地落在萧令瑶的脸上,心中的思索又深了一些。   柔姬算是暂时被安定下来,送走了宋清明夫妇二人,萧令瑶叹息道:“宋尚书只是心底清明,却并非那混沌之徒,秦风,你可要与他坦白?”   “不可。”秦风知道宋清明在猜测,但他不问,自己绝不可能讲:“他是朝廷命官,是正儿八的正三品大员,接下来与他交往少些,甚至不来往,让他一无所知才是帮他。”   萧令瑶不得不认同,宋清明知道得越多,于他越不利,只有真正的一无所知,就算是紫吾卫和飞龙军也查不出端倪,陛下才会信!   像宋清明这般的赤诚之人,心底是压不住秘密的,否则刚才的脸色也不会暴露了他的心思,让他二人一望便明,他聪明正直,这样的人,却要被他们和柔姬拉下水。   “能保得了他便保,若是保不了……”秦风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宋家上下性命,哪怕倾尽全力,凝儿,你觉得呢?”   “要保他们的身家仕途难,但若是性命,我倒是有信心。”萧令瑶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他若愿意舍弃在东越的一切与我们离开多好,可惜,宋家本也是大家族,忠君观念深刻。”   离开东越无异于叛国,这与宋清明从小接受的教育不符。   “其实此事并非没有希望。”萧令瑶说道:“刚才听柔姬说宋府安插了两名探子,这无异于在父子俩心上插了一刀,如今还能维持君臣的平衡,但平衡总有被打破的一天。”   从来伴君如伴虎,既是已起了疑心,任何一件事情都能催化疑心的成长。   萧令瑶身在后宫九年,看多了这样的戏码,连亲生儿子都能算计的陛下要如何全身心地相信臣子?宋家如今太顺,宋洛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儿子又是工部奇才。   谁说将士方能功高震土,像他们父子二人这样的文官若是经有心之人挑拨,注定也会像常督军一样蒙受不白之冤,白白受死。   萧令瑶微微闭眼,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些残忍的画面,她打个寒蝉后睁开眼,眼底露出几抹精光,不就是护住宋家上下的性命么,定能!   秦风的担忧不无道理,宋清明在离开公主府时心神不宁,被门槛险些绊得摔出去,多亏得柔姬眼疾手快将他扶住,笑意盈盈,直到上了马车才说道:“夫君怎么失魂落魄?”   “夫人厉害,本官心中担忧,”宋清明的确心忧,忧的是南瀛竟与北漠要勾结在一起,也忧南瀛如今居安思危,正准备大跨度地摆脱对南瀛的粮食依赖。   一个王朝若有了如此进取之心,假以时日必定会国力昌盛,东越的对头正大踏步地前进,而东越拥着这庞大的身躯正滞足不前,如何不令他心忧。   另一忧是因为秦风,他如今窥得越来越多,对秦风的打算也隐约猜到一些。   他甚至想到最可怕的一种可能,若是如此,他如何敢?!   宋清明双手按在自己的腿上,宽大的袖子恰好遮盖住了他微微颤抖的手,不让柔姬看到。   他为官多年,只是骨子里的清明与孤傲不愿意同流合污,但并不代表他没有心眼,秦风为何要牢牢拿捏住柔姬,甚至要用那冬郎威胁,如此地不近人情,并不像他认识的秦风。   秦风是为了宋家,为了他不假,但是一定还有他自己的用意,有着更深层次的意义。   宋清明不准备深究,人生难得糊涂,他虽名为清明,但早知晓这世间的事并不可能黑白分明,他缓缓地闭上眼睛,想到柔姬似有若无的“点拨”,对她更是提防。   有一点他十分确定,他绝不会因为秦风暗中有所动作而背弃这位朋友,感觉到对面的女子看向自己的灼人眼神,平复下来的宋清明睁开眼,眼神陡然变得犀利。   “以后莫要自作聪明。”宋清明的声音有些冷漠。   柔姬与宋清明相处这么久,何时见过他如此模样,心中不由得一悸,她怀疑秦风不假,有意引导宋清明对秦风生疑也不假,但要说有什么恶意也没有,无非是想趁乱离开。   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何况她如今走不脱,只能与他们为伍,也不晓得他们给冬郎吃了什么药,还得服解药过活,她当下软了身子,语气放得低了些:“夫君原谅则个吧。” 第711章 追踪   要是秦风在,必定会说一句撒娇女人最好命,要是平时,宋清明必定能被弄得面红耳赤,奈何今日他看得分明,居然面色不变,平时最容易变红的耳垂也未见异样。   柔姬心里一咯噔,暗道是自己看走眼了,以为这宋清明就是个泥捏的人儿,如今才晓得是个有脾气的,若是踩到他的底线,也是个威风赫赫的官儿。   “你素来有手段,但若这手段用在本官与家人、朋友身上,勿要怪本官断了你的后路。”   宋清明的眼神里不带丁点怜意与羞涩,声音冷咧:“你若安安份份地做好双面间人,秦风他们不会为难你,如今反倒证明他们防你防得对——你本就想过河拆桥。”   柔姬暗道自己是摸了老虎的屁股,这男人平日里看着老好人一枚,关键时刻就雄起了。   “夫君说笑了,妾身如今哪有余力与你们较劲?冬郎虽不是至亲但这么多年的情谊胜过亲人,他的性命一日掌握在秦公子手中,妾身便得一日乖乖的。”   “你大可以放弃他。”宋清明突然说望过来,原本就不虞的面色如今越发地难看。   柔姬一怔,断然道:“绝不可能,妾身与得冬郎互相挟持着走来,何况他如今有旧伤且中毒 ,妾身若不想管他,何必当初让秦公子他们想办法救他出来。”   “他若对妾身不重要,千大人也不会用他来要挟妾身。”柔姬埋下了头,难得露出一丝懊恼的神色:“大皇子心计深且有雄心壮志,以后间人阁的份量只会越来越重。”   涉入得越深,大皇子越不会让她轻易脱身,南瀛或与北漠交好,她唯一可去的地方也可能成为一场空,到了北漠也只有被人鱼肉的份,天地之大,竟无她与冬郎的去处!   宋府的马车离去,萧令瑶却与秦风相谈到子时才散,柳苑几次三番地在附近徘徊,直到目送那道俊秀的身影离去方才折到儿子面前,目光带着几分审视。   “母亲不要多想,儿子与冷公子有要事相遇,而且接下来母亲要受累了。”秦风仿若无意地整了整衣衫,打个呵欠道:“安定府需要您和冯宝好好看护。”   柳苑心下晓得,儿子这是要离开一段时间,想必就是他二人商量的事了。   果然,待到第二日,秦风花了一日时间交代与规整手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给母亲与冯宝,当天夜里就收拾好马车,隔了一日,他与荆无命去天香阁接了萧令瑶就出了城。   安定府里上下都知晓东家与冷公子要去西南谈新买卖,这事是公开的,当天上门拜访的宋清明从冯宝处听到这消息,只在府门前沉思了片刻便匆离开,回府后只字未提。   秦风与萧令瑶的马车驶出城门外不久,便有人骑马追了过来,正是被解开内力的龙七。   他初赶回府便听说秦风出远门,这才策马奔来,见龙七面色红润,那对原本无欲无求略显平淡的眸孔突然有了异样的光彩,萧令瑶低语道:“这才是内家高手该有的面貌。”   赶车的荆无命见他追了上来,哈哈大笑道:“怎么,怕我把东家给你弄丢了,瞧你这心急火燎的劲,那洛凡尘真把你治好了?”   “是曹公公帮忙。”龙七看荆无命这张二皮脸,微微一笑,顺手甩开右掌,只听得啪擦一声,一边的树木上掉下来一截断枝,轻飘飘地落了地。   荆无命的脸色霎时白了,声音便放轻了不少:“得瑟什么,不就是内家功夫么。”   得,服了还不行,以前就打不过,现在更不用说了,老实些夹起尾巴做人吧,荆无命见他跟上来了,这才扬鞭赶马,东家说了,要快!   行人便听得一声高昂的“驾”,那一马车、一匹骏马便疾驰在官道上,没消一会儿就跑得没了影 ,只是在他们身后不远,又有一队车马与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龙七未回头,耳朵抖了抖,未到西南前随他们跟就是了,没想到那袁不期人不在都城,手下的紫吾卫还盯着他们,在城中倒无妨,一出城便咬住他们不松口。   再说后面的那车马正是袁不期留下来的专为秦风“服务”的人马,为首的那人名为曹四。   眼见前方的目标一路未怎么停歇,直往西南而去,他不禁啐了一口:“妈的,这前驸马的身子骨倒是不赖,一路忙赶,连喝口水的功夫都不给,他不累死,咱们要被拖死。”   “四哥,统领离开都城前再三交代咱们要盯紧这位前驸马爷,可兄弟我实在不明白,他就是前驸马爷,那也是以前的事,至于让咱们统领这么上心?”   “你懂个屁。”曹四咬牙道:“我们统领这些年来潜心磨砺,曾经受陛下重用,可惜一步踏错又被打入低谷,如今能再获启用,可不是凑巧。”   “那不是陛下遇到难事又想到咱们紫吾卫了吗?”这名同僚不解道。   曹四不屑地看着他,若是他能想通其中关节,也就能坐上统领的位置了:“我们统领运筹帷幄,从来不在乎眼前的得失,当年被陛下厌弃,但也带着兄弟们自力更生,从未放弃。”   “这些年虽未直接替陛下效力,但一直紧盯着所有情报,一旦重拾机会,便将成果捧到陛下面前,这不就重获圣恩?”曹四咬牙道:“统领看人从来都精确,据说是懂得相面。”   “相面?”这名属下不解道:“那不是江湖术法,岂能当真?”   “哼,你不懂,统领曾用相面之术做成过不少大事,若统领说这前驸马爷不妥,那便是不妥,哪怕目前没有揪出丁点猫腻也要盯着。”   那人不敢再多说什么,曹四身手不凡,更是懂得追踪之术,是统领手下一员干将,按理说要追索锦华公主下落,追寻那位夫人下落都能派上大用处,但统领未带上他。   反倒是让他盯着这位前驸马,在他们看来有些大材小用,是也,那左平道也是豁出去了,抛出了容莹安才让元帝亲指袁不期亲自出马,如今是去中原以北,都快到北关了! 第712章 真匪徒   不过左平道做梦也没有想到袁不期会懂得这相面之术,原本就因秦风的面相含混而心生疑惑,又觉得此人能替陛下效力,以白身博得陛下欢心可见能力不俗。   到后来见到天香阁的冷公子,袁不期更是迷惑,一个秦风看不透就罢了,如今又来一个,且这两人还是什么合伙人,偏要往一块凑,就算揪不住马脚,死盯住又何妨。   紫吾卫本就是干着这盯梢摸料的活,不过是留下一队人马。   曹四正想着统领的交代,就听到前方突然有打斗声,他忙探头望过去,秦风的马车前突然冲出一帮流匪,个个黑衣皆蒙面,手执棍棒或大刀,光天化日之下就要行劫!   秦风财大气粗,在隋城名声颇显,曹四立马想到这是块被盯上的肥肉,他仅带两名随从出城,还跟着一位细皮嫩肉的小公子哥,流匪岂能不趁虚而入?   只是他们的立场变得尴尬,跟得这么紧,寻常百姓遇到土匪只会逃走,他们若是不逃则显得古怪,若是迎匪而上岂不是要与秦风他们打个照面。   “妈的!”曹四千算万算没料到有这种情况,一下子踟蹰不已,上,不上?   就在曹四迟疑的空当,龙七已经反手将一名匪徒拎起来狠狠地掷出去,下手颇是狠厉,随后回头喝道:“东家,带冷公子走!”   话音落下,秦风与萧令瑶从马车里钻出来,在荆无命与龙七的掩护下奔入官道边的一片树林,转瞬间就不见了踪影,曹四心中一骇,低喝道:“快追!”   偏在此时流匪们也留意到他们的马车,其中一列骑马奔来,手持大刀朝他们奔来!   那刀光闪烁着流光,来人凶相毕露,曹四暗骂一声,为免被人发现他们哪怕明着持有武器,对方骑马袭来还算是占了上风,一时间他们这组人也不得不与这些流匪缠斗起来。   远处的龙七与荆无命头也不回,将四名流匪横扫在地,荆无命跃上马车,手持缰绳,冲着还在与土匪纠缠的龙七:“走!”   龙七回首,轻点脚尖,一脚飞起将砍来的长刀踢开,这一脚如有千钧之力,长刀脱手之时,那匪徒也不受控制地后仰,倒入身后的同伙身上。   趁着他们七仰八歪之时,龙七顺势跳到马车顶上,狂喝道:“撤!”   荆无命提起缰绳,那马脖子一紧,立马扬蹄狂奔,马车歪斜着,一个轮子还有些变形,就这么强行从曹四的视线中消失,他这一分神,感觉肩上刺疼。   这批土匪居然是练家子,这一刀下来,曹四皮肉绽开,鲜血淋淋,那为首的匪徒哈哈大笑:“走了一只肥羊,这还有一只呢,兄弟们,拿下!”   “去你娘的,敢动我们?”曹四大喝一声后从马车底下抽出长刀,一时间只听得铿锵有声,两伙人狠狠地缠斗在一起,横竖秦风等人已走,他们再无所顾忌!   短兵相接,这帮流匪哪是紫吾卫的对手,手起刀落,血溅当场,此处虽算是官道上的偏僻之地,附近无人烟,但终有过往车马过来,终是引来骚动。   光天化日下路遇土匪便罢了,偏他们撞上硬柿子,白白丢了性命!   殊不知,秦风与萧令瑶就在不远处的密林里冷冷地看着这一幕,秦风从鼻孔里哼出一声:“真不愧是老狐狸,他人是走了,也没放过我。”   “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招了他的眼,”萧令瑶想到他与袁不期的相遇,想来是那次义卖会表现得太过周全,“太过聪颖也不是件好事。”   土匪是真土匪,秦风故意放风出去,说是皇商要独自出行,带的人也不多,这利字摆到明面上,就是抛诱饵招贼,这一招借力打力,逼得对方暴露身份,还趁机甩开这条尾巴!   看着两名土匪惨死在那紫吾卫的手下,秦风并没有半分同情,这伙土匪打家劫舍,死在他们手里的无辜百姓、在他们手里被糟蹋的良家妇女都不在少数,如今也算偿了!   “走吧。”秦风拍拍萧令瑶的肩膀,两人沿着密林朝另外一条路走去,待到半个时辰后方才与龙七、荆无命汇合。   荆无命对秦风这一招借刀杀人佩服得五体投地,看向秦风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敬佩,居然引来真正的土匪行劫,伺机甩掉了那帮人,真是牛大发了。   “东家英明。”荆无命乐呵呵地说道:“等到惊动了官府一查,那帮可是货真价实的土匪,也怀疑不到咱们的身上,不过东家,小的有一事不解——为何公开要去西南买地?”   “因为是真的要去买地。”秦风说道:“此事也是真的。”   若非全真岂能令人信服,不过是借着买地的机会亲自去苦崖看看,自从知晓南瀛国的大皇子有改革的举措后,秦风决定推动进程,在西南囤地并非一时冲动。   正如那大皇子在高人指点下着手改良土壤的特性以提高产量,更开始弄温房做温室培育,秦风自觉晚了他一步,但现在迎头赶上也算是亡羊补牢。   萧令瑶却是觉得袁不期比预想得还要棘手,甩开身后的尾巴,马车迅速朝西南驶去,这一回都没来得及去见何安,而是走了最快的一条线路,以便在最短的时间里到达西南休息站。   一路上未停歇,也未来得及与元氏通信,等他们突然出现在休息站,率先见到他们的却是先一步赶过来的楼明月与秦启,见到风尘仆仆而来的两人,秦启的眼睛霎时红了!   “二哥!”秦启飞奔过来,一头扎进秦风的怀里,紧紧抱着他,再看一眼边上的萧令瑶,面色微微一变后,甜甜地叫道:“寒哥。”   这孩子一向乖觉,许是经过元氏和师父的提点,越发谨慎了,楼明月还是老样子,但精气神比以前不同,仿佛又拔高了一个层次:“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   楼明月看了看四周,说道:“到我屋里说话,他们半个月才出来一次,没这么快。”   要想见到人必须进苦崖,也要越过那片瘴气林,师徒二人也是有事才临时从里面出来,哪料到他们能机缘巧合地正好遇上赶来的秦风等人? 第713章 欲爆发   休息站的人经何安打点过,全部是有身手且值得信任的人,东家突然杀过来,虽是造成了不小的骚动,但立马就恢复了平常的秩序,与以往一样,秦风住进了套房。   那套房本就有两间房,秦风与萧令瑶名正言顺地“同居”了一把,安顿好了行李,楼明月和秦启这才上来,楼月出来是为了采购一批物资,且必须由他亲自过目。   楼明月到了这里才知道秦风打的是什么主意,一番惊叹后只有赞叹,等他们师徒二人进了苦崖,看到那海岸线,看到那片汪洋大海,还有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终是老泪纵横。   他曾经失去一片海,失去一起战斗的兄弟们,更失去挚友,那是真正懂得他志向的人,却是将性命枉送给了他为之付出所有心血的王朝,但如今,他与挚友的后人、属下重聚。   且有这么一块完全空白的地方交予他重新开始,老朽的身体不可改变,但胸膛里的心却重新火热:“老夫看过他们造的船,虽是不错,但要作为战船还需改进。”   “此番出来是为了搜集各处木材,这船舶不同的部位需得用上对应的材料才更合适。”   秦风隐约记得《天工开物》里有过相关记载,杉木、松木、柏木、柚木、榆木、赤木、樟木、楠木、楸木、梓木、槠木、桧木等都可以用在船只上。   “这造船的门道太多了,就地取材不假,也要优中选优,苦崖里面有不少木材,但还缺了一些,虽是可以将就,但老夫没有将就的习惯。”   “每种木材的特性都不同,得根据它们的性能让它们呆在船舶不同的部位,船窗前道皆当中空阙,以便树桅。凡树中桅,合并数巨舟承载,其未长缆系表而起。梁与枋樯用楠木、槠木、樟木、榆木、槐木,断不可用樟木。”   听到这里,萧令瑶脱口而出道:“樟木久则粉蛀,不适用。”   她毕竟也在水师呆了一年左右,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   想到往事,她不禁说道:“常伯父还在世时也曾经说过,栈板不拘何木。舵杆用榆木、榔木、槠木。关门棒用周木、榔木。橹用杉木、桧木、楸木,木各有其用。”   楼明月颇是动容,这些都是他与常督军酒后聊起来的,两人交谈甚欢,他说的每个字,常督军都记下来了,楼明月嘴角的笑意带着几分苦涩:“他是真心效忠朝廷,绝不会反。”   “此事来日方长,总有清算的一天。”萧令瑶坚定道:“大师若有事,带着启儿去忙就好,晚辈们自有安排,不必顾及我们。”   这正中楼明月下怀,他本就急着去寻木材,寻到后自果送到休息站,对外也是借着休息站的幌子,回头再让元氏他们搬回苦崖,带上秦启也是为了让他了解各种木材。   秦启的屁股还没有坐热,没来得及和哥哥嫂嫂亲近就被师父带走去找木头,秦风与萧令瑶这才得以歇息,至于那荆无命与龙七早就躺下呼呼大睡。   可惜的是那帮紫吾卫因“处置”了土匪被带回府衙,等弄清楚他们的身份放出来,秦风他们早就扬长而去,他们就算紧赶慢赶也要好几天才能追上来。   那曹四如何不知他们已经暴露,虽是觉得那帮土匪出现得太过及时,奈何一查之下还真是一帮货真价实的匪徒,身上带着多桩人命官司,他们凑巧为民除害。   这桩功劳不能掩饰他们跟丢了的事实,各种懊恼之时,秦风与萧令瑶已经在西南不紧不慢地开始买宅院与地。   手上有银好办事,找了当地为数不多的牙行,没几天的功夫西南当地就有不少人晓得外地来了客商想要买地,尤其是那种大规模的庄园最好,一时间上门自荐者无数。   秦风看了几处,将一些规模较大,适合大面积种植的庄子收下来,把庄头撤换掉,悉数换成自己人,买地的时候是把已经种值的农作物一块算进去的,收成自然也归他们所有。   这些都是需要打理的,萧令瑶直到现在才悟到秦风非要在西南买地买宅的理由,等到几日后事情办完,两人才坐在休息站的卧房里说起这理由。   “一来是为了增大产量,仅是收粮还是不够,仅靠元儿姐姐他们开荒又太慢,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做,还不如收些现成的田地过来,先行实现自给自足,二来可以趁机试验。”   “那南瀛可以改良后提高产量,我们自然也可以,浮生阁阁主也有这方面的心得,”秦风抿了一口酒说道:“三来我在这边有宅有地,以往就算过来也在情理之中。”   以前仅是休息站份量不足,便若有大片的田地在这里,他时常过来又有何妨?   萧令瑶下意识地说道:“你这是行了一步险棋,若是有人注意到那片瘴林怎么办?就不怕提前暴露自己的计划?”   “你可知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秦风说道:“我去洛城,袁不期的人跟着,我来西南,袁不期的人还跟着,不管我去什么地方,此人如同疯狗一般咬着我不放。”   “凝儿,我受够了步步被人压制,前面所有的准备都是为了最后的那一步,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如今是时候化被动为主动了。”秦风说道:“以前我孤军奋战,如今呢?”   想到往事,秦风的嘴角轻轻扬起:“以往我只有数不完的银两,还有可能带不走的产业,一旦我离开,在隋城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但如今不一样了。”   “我不仅有了栖落山庄支持,还有你及多年的暗卫与夫人的暗桩,休息站与镖局是愿意跟我走的,为难的只有都城的商号,但经过这一轮休整,可用之人都浮出水面。”   “资产转移了不少,火药也做出来了,鲲鹏的盘子变小了,可以在最少的支出基础上持续收着银两,接下来的时间我会经常借着看收成的理由往返都城与西南,教人挑不出毛病。”   “苦崖依旧是要捂得严严实实,只是要暗中发展,待到有人发现它的时候,必须是在它已经壮大成熟的一天,在那以前,我不欲它被发现。”   未长成参天大树,那就是一脚就能被踩得稀烂的芽! 第714章 恩威并施   萧令瑶恍然大悟,笑着说道:“我倒想起了一桩旧事,儿时曾经见过壁虎断尾,我问阿娘,那壁虎断尾不痛吗?阿娘说我傻,若能博得生机,断尾又如何?”   “现在想想,其实这话不对,若是被逼到绝境无可奈何方会断尾求生,但谁不想全身而退呢,你以前想的是断尾,如今却想更周全,损失最小,可见你一直在完善着计划。”   “秦风,你不一样了。”萧令瑶叹道:“陛下尚未留意到你的异心,袁不期虽是紧盯着你,但如今恐怕也不知晓你的真正算盘,可你一旦感受到压力,便会迅速调整。”   世间得一知己难,秦风想到以往两人合拍却难达成一致的前尘往事,再看现在他一动,她便能窥出其中关键,与其掩掩藏藏,不如大大方方,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动。   就如刚才甩开那帮跟踪的紫吾卫一样,土匪是真的,他们来到西南买宅买地也是真的。   当一切都是真的,不比那遮遮掩掩强?   萧令瑶如此迅速地消化了秦风的计划,又反问道:“你可是听说南瀛要重农耕,才让你下了决定?粮食是人活着的重中之重,但你何至于如此?”   “其实不止粮食,矿产资源也很重要,工商士也不能弃。”秦风说道:“只是人要先活下去才有希望,如果连最基本的生存条件都没有,谈何建朝。”   “你可知道苦崖最大的难题便是没有东越这么辽阔的土地,东越虽然不是全境都适合种植,但农作物能生长的地方远远大于苦涯,提高产量也是重中之重。”   “南瀛上次和谈败退,但将来苦崖如何不就是第二个南瀛,人口若不增长还好,尚能填饱肚子,一旦人口增速,仅凭现在的收成真能让每个人都不饿肚子?”   一旦始终在填饱肚子这件事情上较劲,还能抽出多少余力去搞其它领域的发展,看似只是缺粮,是潜在的危机,如果到时候和南瀛一样要从东越买粮,又是麻烦。   这是压在秦风心上的一块大石,原本就在心头萦绕不去,这一次恰好可以一举两得,给来西南寻个名目,也在这里多搞些地做试验,待成功后直接将经验挪去苦崖。   且这边的田地的收成也归苦崖所有,这银子花得很是值得。   萧令瑶听他说完,笑着提点道:“你还漏了一点——此前你无人可用,我这精心救回来的前水师恰好成了你的先行兵,但你可曾想过,他们岂是长久开荒之人?”   “他们真正的领域是在水上,总有一天是要回到水上的。”萧令瑶见秦风双目明亮,便笑着说道:“如今他们还要建造一个新城……”   “夫人说要给我拨一波人手,近日会到位。”秦风说完,见萧令瑶的面色有些微妙,便说道:“你不知道此事?”   萧令瑶心底闷哼一声,阿娘倒是对秦风另眼相看得很,这般大事就帮秦风安排好了!   秦风悄然一笑,其实那信里还有些交代萧令瑶的话,他故意瞒下来先不讲,最近越发爱看她嗔怒的样子,一下子就回到她女装仍是公主时的鲜活样子,而非现在公子哥的模样。   萧令瑶与阿娘分开九年,好不容易重逢就有种被人夺了宠爱的感觉,姐弟俩都没秦风这么受捧:“阿娘对你未免太关照了,这等大事也未说与我听。”   到底是血浓于水的亲人,现在无名无份的秦风能说什么,还有一个不待见自己的亲小舅子,倒是柏庄主家的三个小舅子与他相处十分和谐,这人与人之间到底讲究个气场相合。   见她是真的失落了,那一对精心弄出来的剑眉都快挤到一处,秦风才从怀里取出那封信。   萧令瑶打开看了,心下讶异:“阿娘要带着双生子过来?”   “不是给我抽调了一支人马吗?如今是要建城,岂是元儿姐姐他们这几十号人可以办到的。”秦风说道:“前阵子他们就运送了一批武器过来,这次也会顺带着一批过来。”   阿娘要来,萧令瑶掐算了一下时间,居然就是这几日,刚才还有些醋意的脸上顿时满是笑意,转头就在秦风脸上印上一吻:“算你还有些良心。”   可惜是穿着男装,不然该有多旖旎,偷吻完秦风的萧令瑶又心虚地看向四周。   看她这副做贼心虚的样子,秦风失笑道:“这里的隔音与玉春楼的一样好,无需担心。”   萧令瑶嗔怪地看向他,终是又给了他一吻:“下次不许耍我。”   “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罢了。”秦风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如今这露在外面的大半是假的,唯有这一头秀发是真的,手指触之也在心中勾起一丝涟漪。   萧令瑶闭上了眼睛,在这短暂的涟漪过去后,她拿过一边的地契与房契看了起来,房契其实是为了地契服务的,买地的时候同时收了对方的几处宅子。   这些宅子是用来给做工的村民住的,很是简陋,所以并不值多少钱,看着这些房契,萧令瑶不禁想到了隐居山林的情景,西南人烟稀少,都城与江南、江北,氛围很是轻松。   只是这边的人却过得贫寒,是以地价也不高,秦风收购的价格略高了一成就招来无数卖家,“我有个建议,庄头是最熟悉那些地的人,与其打发了,不如让他们做个副手。”   萧令瑶说道:“那日去交接时你也看到了,那些庄头看着还算本份,过得并不如其它地方的庄头好,手下底的一众壮丁与娘子都是辛苦作业之人,是用得着的。”   “你就就算收了那些田地也得有人做事,不妨将庄头变成自己人,让以前的庄头做个副手,一来可以收买人心,二来也不会失去监管权,手底下的人不动,保住他们的生计。”   “作为新来的主子这般仁慈,以后对你也会服气,但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自己人也要安插进去,”萧令瑶说得有条不紊:“恩威并施才好。” 第715章 华丽出场   秦风原本是想打发那些庄头离开的,在东越,庄头是个神奇的存在,若是监管不力,他们能中饱私囊不少,欺上瞒下,他又不能一直呆在西南。   萧令瑶的话让他重新定义了思路, 人手不足,比起新招人过来不如先用着以前的熟手。   “言之有理。”秦风是有好意见便会听进去的类型,当下说道:“等交接完,我们也要亲自去看一看人手,你再帮我参考参考,是全留还是挑一些。”   萧令遥一想,说道:“不如让底下的人先去打听一二,你我心中好有个底,这用人之道说起来容易,但岂能仅凭几面之缘就能判定好坏。”   就如他们,彼此不了解时哪敢盲目地提及信任二字,照样是一路摸爬滚打、互相提防着走过来,经受了几番考验才认定是同一路人,又因阿娘原有的初衷彻底走到一起。   要说为人如何,还是与他们朝夕相处的人最清楚,秦风一盘算,这几个庄子都得好好料理,料理好了就是苦崖的后花园,还是试验田。   当下秦风就派了几名伙计出去,让他拿着庄头和底下壮丁、娘子们的名单悄然打听,把一些品行不好的人先筛查出来。   这样一来,交接的事情往便往推迟了两天,一时间让四个庄子上下都忐忑不安,他们早知晓庄子易主,却不知道新来的主子为人如何,是否会把他们一股脑地撤掉,换上新人。   秦风来过西南,晓得这西南被称为蛮地,说的是人蛮,山蛮,水蛮,都说这边穷乡僻壤出刁民,人为了一点小利就能打破头。   他却不以为然,不是所谓的穷山恶水养出来的蛮,而是经济不发达导致教育跟不上,东越国能读得起书的人本来就少,穷地方更是如此,教育程度跟不上,素质岂能跟上?   秦风这次一共收购了四个庄子,说是庄子其实就是一些简易的房子,主体是农田果园。   西南的土质是红壤、黄壤、棕壤等特性,他从吕奇留下的手记上了解了一番,这些土壤偏酸性,最适合种植水稻、桔、桃、香柑等植物,如果温度高些,还能种植香蕉。   是以在发现有两处庄园里有近半是果园时,秦风就动了这个念头,水果也一并弄上,同时研究,要是将来能提取出更有效的肥料和杀虫剂,水果和农作物都能提高产量。   足足过了两天以后,秦风才搞了一场大事,让现有的四位庄头、壮丁和娘子们一起到最大的庄子上集合,他和萧令瑶共同亮个相,顺便看看这帮人。   至于打探来的消息可谓是喜忧参半,秦风也算是做到心中有数,当天挑了一辆最华丽的马车,又临时抽调了八个身手不错、人高马大的伙计跟他们一起随行。   萧令瑶见他安排得妥当,心下不禁失笑,这越是穷地方越讲究排面,有钱人的架势要摆足,对方才认可你有实力,秦风应是想到这一点才要挑最华丽的这辆马车。   至于那八名练家子么,萧令瑶坐在马车上就笑了:“欺善怕恶是人之本性,你这是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瞧这八位小兄弟,那胳膊都比寻常人的大腿粗,一看就是能打的。”   这点小心事都让她给看穿了,秦风笑道:“人性本恶还是人性本善本来就是道无解之题,我内心愿意相信人性本善,但若是行事,我更宁愿在人性本恶的前提下进行,如此才安全。”   萧令瑶觉得十分有道理,赞同地点头,人对美好的事物都向往,但现实却有丑陋一面,逼得人不得不面对内心的阴暗一面,世间哪有真正的圣人。   如此一想,秦风这般招摇本来也在情理之中。   这一点在他们到了庄子上,四名庄头带着那些壮丁娘子恭敬地出来迎接时得到了验证,一个个看着华丽的马车,人还没下来呢,先个个都态度恭敬,心下莫名有了敬意。   在马车上悄然观察这些人的秦风和萧令遥对视一眼,暗道今天这形式主义搞得可以。   秦风与萧令瑶双双下车,这些人眼前一亮,衣着华贵的两名贵公子长相迥异,却是同等地俊美,尤其个头矮睦的这个更是妥妥的玉面公子,一双眼睛看过来,他们都要自惭形秽。   秦风笑看着这几十号人,心道对四个庄子来说人的确少了些,不过这都是固定要养着的人,农忙时节则是要找“临时工”,到那时候庄头高高在上的地位能得到最大的体现。   十里八乡的街坊为给家里人谋个差事都得对庄头和颜悦色,请酒送礼的更不在少数。   不仅庄头的地位高,庄头的妻儿地位都能得到直线上升,秦风对这边的生存状态了解后,今天也是有备而来,看着面前这些诚惶诚恐的人,秦风问道:“都来齐了?”   “禀东家,都来齐了。”抢先说话的倒是个灵活的,秦风看他一眼,那人立马自报家门:“小的姓石,名三,小名石头,是四位庄头之一。”   萧令瑶在脑子里过了一下,根据事前打听来的情报,这位石庄头可是个有本事的人。   长相看着耿直老实,可行事却是老狐狸,也是四个当中最奸猾的,如今率先巴结新东家,看似为人灵活,实则蠢笨,聪明到明面上,易招来他人的不悦。   这不,站在他身侧的三名庄头明显露出鄙夷的神色,对此人的活跃不太乐意。   秦风笑着说道:“石庄头不仅对本庄的人员熟悉,对其余三个庄子的情况也了解?”   此话一出,石庄头的脸色有些赫然,秦风收购的这处庄子是通过牙行收的,但并非同一个东家,所以这石庄头如何能晓得别的庄子人是否来齐?   秦风毫不客气地挑刺无外乎是让这些人明白他不是好糊弄的类型,脸色也淡淡地,刚才的笑意更是不达眼底,令人看着就生疏。   他要释恩不错,但也要立威,见姓石的不敢说话了,他这才说道:“把人带到宽阔的地方入座,今日也算是与大家正式会面,来日方长。” 第716章 自我介绍   这最大的庄子的庄头并非这石三,而是另一位姓梁的庄头,此人名梁柏,是个高大略显斯文的男子,其还当过账房先生,曾经考过科举,奈何两度落败才重新寻求谋生之道。   这最大的庄子里便有果林,不愧是读过书的,梁柏一处清幽的地方摆上了桌椅,方便新东家与众人见面,只是庄头与东家可坐椅子,那些壮丁娘子便只有板凳了。   事实上他们连板凳都不敢坐,十分拘束地站在那里,这附近哪见过如此矜贵的人,他们胆怯地低下头,偏有一探究竟的好奇心,那一个个的眼神全在飘啊飘的。   萧令瑶看到他们,想到隋城鲲鹏商行的那些伙计,心下不由得叹息,换个环境,人也不一样了,秦风以往对付那些伙计的手段拿到这里来就得改改了。   “都坐下说话吧,我们也不是洪水猛兽。”秦风话音落下,众人哗哗落座,一时间才显得气氛好转了些,而那八名伙计则齐整地站在两人身后,犹如八座石塔巍然不动。   原本放松下来的众人在看过这八人后又有些心颤,就连四名庄头都有些不自在,尤其那姓石的,在自作聪明不被受用后尤其尴尬。   “方才问人是否来齐,现在也是时候对对了,我这里有份名单,劳烦四位庄头对对。”秦风这才叫有据有理,并非胡乱猜测,嘴巴一张就是来齐没来齐,科学?   这正儿八经的点人结束,果真有没来的,说是病了三个,秦风也不以为然,在病倒的三人名字上画了圈,此一举落在众人眼里又是一阵心惊胆颤。   秦风当没看到他们愕然的眼神,笑着说道:“想必大家也知道了,这四个庄子如今都被 我们收了,今日来也是向大家透个底,我等是何人,买来庄子做什么。”   “本人秦风,是有品级的皇商,曾经做过驸马爷,可惜殿下仙逝,本人如今只能称之为前驸马,得陛下恩准仍住在都城的公主府,一直未迁出,也继续做着这皇商。”   萧令瑶就坐在他身侧,听他这么堂堂正正地自我介绍,险些呛到,仙逝,人还活着呢!   秦风抬手取茶,袖子似无意地拂过她的手背,两人眼神对上,她从他的眼底看出几分安抚的意味,她晓得这是在哄他了,方才这么说也是要亮个身份。   罢了,前驸马和皇商的身份足以让他在西南横行霸道,尤其没搬出公主府说明陛下对他另眼相待,当地的父母官听了也要衡量下对秦风这外来人的态度。   一听说有品级,众人暗道是个有官身的,正要起身拜见,秦风一摆手道:“皇商品级只是徒有品级罢了,比不得朝廷命官,不过是陛下给的体面。”   “你们不必如此多礼,我在隋城设有鲲鹏商行,这四个字是陛下亲提的,按规矩名下的每间商号都要挂上,所以四个庄子也一样。”秦风说道:“这也是你们的体面。”   一时间众人沸腾,秦风一摆手示意他们平静,心道是拉虎风充大旗的招数真是屡试不爽。   扭头就看到萧令瑶正一脸淡然地喝茶,对他这种行为没有半分置疑,面色与眼神如常,他这才说道:“我身边这位冷公子是我的合伙人,所有的买卖都有涉及,算你们的二东家。”   萧令瑶看了他一眼,事实上只有最开始的红羽楼和后来的春闱买卖她是货真价实地给了银子,到后来她从洛城归来,两人之间的利益牵扯根本就算不清楚,早就一团乱麻。   秦风也没和她算过账,说是反正将来一家人,何必算得这么细,萧令瑶现在想想这说法,嘴角了不禁扬了扬,有句话其实不对,不管男人女人都是想藏点私房钱的。   揣进自己口袋的银子花得才痛快,也不用看人脸色不是?   不过称她是这四个庄子的二东家,这还是很受用的,她微一点头道:“在下冷若寒,不比秦公子出身,不过是区区的一商人,与秦公子一道行商罢了。”   他二人倒有个默契,便是只字不提秦风出身太傅府的事,秦府的一切于秦风是过往云烟。   在那梁柏的带领下,所有人起身恭敬道:“见过二位东家。”   “坐下吧。”秦风说道:“我原本就在西南设有休息站,来过几回,发现西南的土质与都城不同,种植自有便利,这才想突发奇想弄几个庄子试一下,与各位结了缘。”   话全让他说了,萧令瑶乐得在一边看热闹,就见着这群原本就恭敬的人如今越发地恭敬,只是相较于之前更多了几分受宠若惊。   “庄子的账目及人员名册我都看过了。”秦风现在直点主题:“我既然接手势必会有变化,但各位放心,你们都是常驻庄子的人,对所有情况了解,我尽全力让各位继续留下来。”   “只是能不能保住饭碗且要看你们的本事了,”秦风叹了口气说道:“过往几年,庄子的收成一般,唯有梁庄头负责的庄子情况不错。”   “我毕竟是商人,若是投入产出不成比例自是要舍弃。”秦风毫不客气地说道:“为了保住大家的饭碗,我接下来自有一些变化,现在说予大家听。”   “一来,各位庄头与各位继续留在庄上不假,报酬先按以前的,但是,从今日起,诸位以后的收入都要和收成挂钩,庄上的收成越好,你们拿得越多,反之亦然。”   这就让平日里拿着固定月银的大家伙都惊呆了,秦风提出来的理论在隋城已经施行,但在西南之地尚属稀奇,他们只听到收成越好拿得越多,却未听到反之亦然。   人总是只爱听自己想听的那部分,却不知道也要承担风险,也不去考虑风险项给自己带来的后果,否则那么多低伎俩的诈骗行为也不会得逞了。   秦风看着他们脸上的喜色,倒是觉得这帮人是好协调的,前提是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   众人心绪涌动之时,那梁庄头却抬头看向秦风,眼底有几分异样的光彩! 第717章 条条大道通罗马?   “二来,不瞒各位,既然这庄子是我们的,自然是由我们来安排,我原本是想替换掉各位庄头换成自己人……”秦风扫过四位庄头,除了姓梁的以外都露出惨淡之色。   “不过经冷公子规劝,倒是提醒了我,四位庄头是最了解庄上情况的人,没有什么人比你们更合适,若是四位庄头有勇于重新开始的勇气,不妨一试,若是不能也可主动让贤。”   不等四人表态,他继续说道:“同样是种地,但也有不同的种法,种地这件事在我这里可不是以前那种玩法,我要的结果是用各种方法提高产量,甚至尝试新的农作物。”   秦风既是晚了几天才过来自然是有准备的,他取出一卷张交予他们:“这上面写的是关于土壤改造及建造温房的方子,接下来便要依此而行,你们可有信心?”   秦风不仅写了方法还有温泉的图纸与原理,这四个都识字,只是理解水平不一,梁柏看得最是用心,低语道:“小的时候听老人讲过土可变色,原来是真的吗?”   他们久居西南,却不知各地方的土质都有差别:“自然如此,因为地貌的原因不同地区的土性不同,西南多红土,北方则多黑土,另外还有黄土等等。”   “土壤与侯候,甚至是浇灌的水有差别,出粮量与品质均有不同。”秦风见他们满脸呆滞的模样,十分满足,从来内行欺外行,他在他们面前塑造出内行模样十分有必要。   萧令瑶笑着附和道:“若说产粮,江南江北才叫成熟,西南终究是弱了一些,但若是后天想想法子,未尝不能超过他们,尤其西南的果子可是一绝。”   “秦公子与我一商量,才决定跑过来做个试验。”萧令瑶戏谑道:“诸位可能不知,这位在都城就是出名的变化多端,各种花样都快玩遍了。”   秦风并未否认,反而自嘲地摇了摇头:“只是运气好,大半是成功的,小半还未成型便流产,只是不足以为外人道也,好让外界以为我是个天才。”   那梁柏一直束手坐着,怪是端重的样子,此时才忍不住说道:“小的在求学时曾经见过花房,那花房的温度就比室外要高许多,有些不当季的花朵也能在其中绽放。”   哦,秦风是真惊讶了一把,程岑就曾经根据他所说的原理造过一间花房,这梁柏又是从哪里看到的,他一深追,梁柏说道:“是一位姓尹的长者,小的遇见他时他正三十五六。”   时隔几年,大概也有四十来岁了。   不知为何,秦风将此人与辅佐南瀛大皇子的那位划上了等号,这种奇异的直觉令他脱口而出:“不知道这位造出花房的长者姓甚名甚?”   “尹河。”梁柏对此人印象极深:“小的当年是想从仕的,所以走了科举之路,奈何走出西南方知道外面的天地广阔,也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他当年在西南也是有名的才子,被追捧夸得迷失了头脑,满以为出去后也会一鸣惊人。   可惜现实总是残酷,走出西南方知道自己的见识浅薄,被一众技高一筹的才子打击得体无完肤,待到进士落榜后更是万念俱灰,失落时甚至想一死了之。   那日他踏入深山,本想一根绳索将自己了结于异乡的大山中,却在那山间发现一处奇异的花房,还有那狂放不羁敞着胸怀喝酒的奇人,他一时好奇靠近,听那人讲了许多乱语。   “那人和小的说他的师父曾经说过一句话——条条大道通罗马。”梁柏提到这句名言还是觉得古怪:“小的当年听不懂,可他说不是只有一条路可达到成功。”   条条大道通罗马!秦风差点笑出声,这果然验证了他的直觉,尹河!   这位正是浮生阁名录上的那人,现在恐怕去了南瀛去帮新君王弄试验田去了,活活错过!   梁柏说到这里面色微红:“其实小的对种植十分感兴趣,闲暇时读过不少古书,后来迫于家中压力才走科考的道路,小有所成就自以为是,那日后反而有如醍醐灌顶。”   萧令瑶心下了然,怪不得四个庄子里就数这个成果最丰,她不禁笑看秦风,虽是错失了尹河,但如今得到一个梁柏,说不定这个更有天赋?   “如此正好,有梁庄主在恰好可以给大家打个板,另外三位庄头如何想?”秦风说道:“这换了玩法,若是觉得自个承受不来,也可以自行离去。”   秦风把不干就滚蛋说得轻轻松松,三位庄头尤其那位石三的脸唰地白了!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他们不像梁柏本就好这一口,尤其那位以前多少是个才子,把种田都当学问在弄,他们就是凭着老祖宗传下来的那点本钱在混,要不混得东家都要卖庄子?   趁着这个空当,秦风抿了一口茶水,眉宇间泛起一丝讶异,这喝着怎么有咖啡的香味?   秦风诧异地看了梁柏一眼:“这茶水有些奇特。”   “是小的在山间发现的一种奇怪的树,出于好奇就移到了庄子里,后来结了果,小的称其为苦果,可是苦后又有些微甘微酸,反正味道有些怪,但喝完后可以提神。”   梁柏说得津津有味,秦风却在心里大呼,真是见了鬼了,难道东越的西南地区居然藏着咖啡树,秦风不动声色:“哦,那等会后随你去瞧瞧,现在先言归正转吧。”   梁柏看着稳重,书卷气重,其实是个话多的,一提到那棵树,他就有说不完的话,秦风及时截住他,看样子这位是跑不掉了,要看剩下的几位如何想。   那三个庄头这些年都混成了老油条,浑水摸鱼是常事,如今遇到这种要动真格的东家,将来可就不好混了,尤其刚才都放了狠话,将来一言不合是要将他们弄掉的!   可是,这庄头的好处是其它地方没有的,若是离开这里,再去哪里找这样的好差事? 第718章 知识就是力量   那梁柏早就欣喜若狂,这新来的东家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同道者,不顾得其余三人的脸色,他立马站起来道:“小的愿意追随东家,请东家莫要嫌弃!”   或许觉得不够,他又说道:“小的平时搜集了不少关于农耕的古书,愿意交予东家。”   呸,这拍马屁的家伙!那三人恨得眼睛快喷出火来,却不想这梁柏与他们本来就不一样!   “东家,我们也愿意继续跟随东家!”   一个两个全表了态,秦风心下有数,说道:“既是如此,那庄头就不变了,只是我会给你们四位配个副手,算是小庄头,协同你们。”   秦风的语气甚是笃定,这是决定而非商量,四人只好喏喏地答应,庄头不走,那剩下的壮丁和娘子们也不走,秦风看过表,晓得庄丁打苦力活为主,娘子们做些轻些的活。   有些娘子是做厨娘和在庄上做些杂活的,这更是长期养家的途径,只是换了东家,只要有人给发银子他们走什么?   再说了,就两位新东家身后站着的八位彪形大汉,看着就够让人心惊的,几位庄头还有胆子说几句话,他们则只能点头或摇头了。   秦风要的正是这种效果,打发那些人走后,秦风在梁柏的带领下去看了那棵树,秦风曾在国外旅游的时候见过咖啡树,当那株不算高大的灌木印入眼帘里,他寒毛都竖起来了!   真的是咖啡树,如假包换!   东越国居然有这种东西,秦风不禁笑了出来:“哈哈哈,真是老天爷开眼,梁庄头居然能发现这种植物,如若我没有猜错,这果子里面藏着两粒种子?”   梁柏一听面露喜色,竟有人对这种花了如指掌,他忙说道:“正是,当初因为好奇才挪到庄上来,三月开花,花为白白色,香气类似茉莉花,会长出深红色的浆果,内含两粒种子。”   “小的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发现里面的两粒种子有些特别的味道,混在茶水中可以增加一些独特的风味,小的试过无毒才敢用来饮用。”   “庄上就这一棵咖啡树,这种子不多,小的是有诚心才拿出来招待东家。”梁柏生怕秦风怪罪,解释道:“确定无虞才敢的。”   秦风也不动声色,不禁暗想这真是咖啡树,应该生长在高原地区,本朝人还不知道海拔的意思,但梁柏把他从深山里挪出来居然种得成活了,而且结出了果实。   这就证明咖啡树可以在山下成活!   秦风果断道:“称其为苦树太难听,不吉利,方才品之虽是混了茶味,但也能喝出一股醇香,不如称其为咖啡树,梁庄头,接下来这咖啡树的种植也要提上日程。”   “若是办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秦风又压着嗓子说道:“此事低调点办。”   梁柏一怔,他是书呆子脑子,不晓得为何种这种树还需要低调,又听到秦风说道:“此树连都城都没有,若是我们率先大规模种植,怕是引来外面的农商不满。”   简直胡说八道呢,萧令瑶都快藏不住笑意了,听他怎么糊弄梁柏,秦风是无利不起早的,既能如此关注说明这树必定有利可图,他既能了解期开花时间,说明晓得这树的底细。   梁柏与新东家第一次见面就被委以重任自然是开怀,更觉得秦风是志同道合之人。   秦风取出一本他整理好的册子,上面是他综合了吕奇的手记后写出一系列杀虫的方法,以及如何改造土壤特性提高产量的法子,更有如何建造温室的方法。   四名庄头中唯有这位能堪大任,秦风决心将筹码押到此人身上,摆出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架势,其就算不能替代尹河,也能保住这庄子丰收。   至于另外三位则要看他们后续的表现了,等级制度如此森严的现在,他们就是低他一等。   真不合心意便将他们淘汰掉让能者上,不过是个过渡。   梁柏简单翻阅了一下那笔记,眼珠子瞪得滚圆,就算不知道为何前驸马爷对种地也如此有心意,反正是服气到五体投地:“东家放心,小的今日起就开始准备,给他们打个样!”   这表态让秦风满意:“正如我刚才说的,庄子上除了要多我的人,其余的暂时不变,接下来我的属下会安排你们签定契书,有这契书方可称为鲲鹏商行的人。”   “遵命,东家放心,小的愿意跟随东家,这种植之道是小的心之所向,只是可惜,若是那位尹先生在就好了。”梁柏一想到那把自己从死路上拽回来的人就满心感动。   秦风则是扼腕,当初洛凡等和楚月到处去找浮生阁名单上的人,可收获近无,吕奇一死, 原本就心不齐的门生们四散而去,各自寻主,竟是再难寻到人!   秦风是想与庄子上的人签定劳动合同的,里面有双方责任,对彼此都有约束,不过与四位庄头签定的是有试用期的,三个月以内若是看不到改革的成效,那就不好意思了。   他多少有些仗势欺人的想法,为保生计,他们不签也得签。   契书在这几天也整理完毕,普通的壮丁与娘子都是正常的劳务合同,四位庄头的则有考核项及试用期,秦风不仅是仗着自己的身份欺负人,更是仗着知识欺负人。   这真应了那一句知识就是力量!   等到交代完毕,在庄子里转了转,又找车来去地里看了看现在的收成,秦风知道要在西南呆久一些了,等到庄子里用了一顿柴火饭,一行人才准备赶回休息站。   只是一出庄子,那龙七与荆无命朝他使个眼色,秦风对身后的八人说道:“你们先回休息站,接下来对你们有新的安排。”   送走八人,两人才走到对面的林子里,身后庄子里的人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在对上萧令瑶凌厉的眼神后缩回头再也不敢多看!   龙七与荆无命一个面容冷淡,一个颇是亢奋,秦风问道:“发生何事?” 第719章 告一状   “东家请跟我们来。”龙七率先转身,将两人引入密林之中,他二人并未公开现身,就准备藏在暗处揪揪小尾巴,没成想真有人送上门来。   秦风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时并不惊讶,倒是萧令瑶将手里的扇子伸过去,挑起这人的下巴道:“看着面生,不认识,莫不是咱俩又遇到心怀不轨之人?”   这是对应他们此前被流匪暗算的事,被绑着的男人暗骂了一声,干笑道:“是误会。”   此人正是紫吾卫曹四,除了他,另外三人都被五花大绑,只是被扔进了一边的水渠里堵住了嘴,半点声音发不出来 ,曹四只骂娘,他们紫吾卫几时吃过这种闷亏?   这两人以二敌四,轻松将他们拿下,竟是让他们受到这种奇耻大辱!   “面生?未必。”秦风冷哼一声,慢悠悠地说道:“误会?也未必。”   萧令瑶诧异地看着他,秦风说道:“听闻紫吾卫无孔不入,以往却从未领教过,不知这次我是哪里得罪了袁统领,竟要派你们紧跟着我至西南?”   龙七与荆无命也是大骇,东家竟是要挑明?!   “我前往中原时也曾有一辆行踪可疑的马车跟随,莫不是也是你们紫吾卫?”秦风冷笑道:“我虽是皇商,但毕竟也在陛下面前尽过孝,紫吾卫鼎鼎大名,岂能没有听说?”   “只是可笑,我这小小商人身上有何令你们在意的,竟是不远千里跟来这里,不知袁统领可在?我要与他讲个明白!”秦风厉声说着,已是满面怒意!   曹四跟着袁不期这么久,就没碰到过这种不知死活的人,但偏这人没半点不对劲!   他本就不解为何统领非咬死着这前驸马不放,如今还教人逮着,真是栽进了阴沟里,眼下只能闭口不言,连方才的误会二字也不敢多言。   “荆无命,将他们绑了送回都城,送到陛下面前!”秦风冷笑不止,凭什么他袁不期像条癞皮狗一样死咬着他不放,他偏要东躲西藏?这次他要将此事拱到明面上!   此时终于领会东家意思的荆无命哈哈大笑:“东家英明,届时让那位亲自来认人!”   若是认了,这事就彻底揭不过去了,若是不认,袁不期也是让手下人心寒,横竖都要被东家摆一道,妈的,憋了这么久,也是时候给袁不期一个下马威!   荆无命正要上前,那曹四忙说道:“秦公子慎行,紫吾卫也是奉君令行事。”   “哦,这么说是陛下下令让你们跟踪我?”秦风立马反打一棒:“你口说无凭,此事还需要到陛下面前说明,我不过来西南种个地都要跟着,这是什么道理?”   曹四全身讲满嘴也说不清楚,难得对袁不期生出一丝怨怼,此事若闹到御前,他们又没逮到秦风的过错,局势于紫吾卫不利,更于统领不利。   他们好不容易重新获得启用,岂能因为一个秦风再度被雪藏!   “秦公子,万事好商量。”曹四此时满头大汗,激动道:“紫吾卫确实是对陛下直接负责,中间无三书六省,跟踪你之事陛下不知,是统领下令。”   荆无命闷哼一声,这就招了,哼,没骨头的东西,还以为紫吾卫的人有多了不起,比起飞龙军来还不如,他阴侧侧地笑了一下,说道:“东家,还送不?”   “送。”秦风心道若不送,以后这麻烦绵绵不绝,何等麻烦,好不容易逮个正道,正值他还未入鬼崖,夫人尚未过来,此时斩断再好不过!   无需等到明日,秦风挑了两名身手不错的陪同荆无命一起将这行人送回都城,又书信一封,连同陛下赐的那面令牌一并交给荆无命,着他回去替自己申冤告状。   为免生事,秦风更是给这四人喂了药,一次的剂量足以他们昏睡两日,到了时辰再喂,保证让他们到达皇宫前都无力作妖。   那荆无命到了都城便与曹景联络,曹景帮着他一番筹谋,靠着秦风的那面令牌,一直没有机会入宫的荆无命愣是见到了元帝,将人与信悉数带了过去。   荆无命的奔波折腾自不用说,秦风却没有急着入苦崖,接连几天都在庄子里忙活,先是把契书与诸人签了,又正式安插了庄头的小助理进去。   接下来便是在四个庄子里各自开辟试验田,开始做长期的土壤改良试验,而梁柏那边则多了一个任务——想办法多种植咖啡树,不过仅限于在庄子里。   秦风对咖啡树的重视极是明显,萧令瑶本是不解,秦风对她解释了一番,那果实中的两粒小种子才是整棵树的精华,称为咖啡豆,这玩意若是种植起来了,以后就是苦崖独属。   这商品别处没有,可以推广出去,萧令瑶听到这话时正拿着阿娘派人提前送来的信。   “可种植之术并无多少技术含量,你如何能保证他人不种了去?”萧令瑶说道:“你若想借它来成为苦崖的资本之一,是否高看了这树?”   “种得出来又如何?他们不知这种子的用法,就连梁柏发现后也仅是泡水来饮,其风味根本没开发出来。”秦风说道:“这是后事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这是要把关子卖到底了,自从那日将袁不期的手下逮个正着,秦风借题发挥手,只字不提要进苦崖的事,萧令瑶知道他这是在等,等到陛下处置了此事,紫吾卫受制后再说。   但这一等,已经是七八日过去,阿娘收到消息后也暂时未至,在距离此处十里外的地方暂时停下,等候他们通知,久别重逢就在眼前却是卡在这一步。   若说大事,也有,秦风与萧令瑶在庄子里打混时,龙七已经将容莹安派人暗中送来的一批兵器送进了苦崖,一同送进去的还有早早随物资过来的炸药包。   至于楼明月与秦启这对师徒却是行到了更远的地方寻找木头,秦风派了两人跟着他们,藏在暗中保护,师徒二人是真心沉浸在挑选木头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秦启本就是他的弟弟,同在西南出现又如何? 第720章 就是去种地的   如此一来,秦风更觉得光明正大地将一切扔在明面上比起偷偷摸摸来更舒畅,在收到都城传来的信件后,秦风嘴角扬起,某些人就是手伸得太广了,终究会被反噬。   “何事如此开心?”萧令瑶扫过信封上的独家印记,此信是何安所传送。   秦风笑道:“袁不期已经回了都城,咱们是时候进苦崖了。”   此时的都城看似一片平静,左平道正疾步走出皇宫,身边的蒙天奇咂了咂舌:“真是天道好轮回,他袁不期也有今天。”   左平道笑了笑:“此话现在说出来还为时过早,袁统领行事自有分寸。”   蒙天奇闷哼一声,颇是不以为然,刚才在御书房里虽然只听了只言片语,但能晓得陛下发怒是因为袁不期此行并未找到殿下与夫人,而且还派了一队人马去跟踪前驸马。   说来可笑的是,堂堂的紫吾卫反而让前驸马逮了个正着,此事败露,那前驸马意气之下派人将那几名紫吾卫绑回都城,拿着令牌进宫告了袁不期一状!   前驸马的书信中写了什么他不知道,可凭陛下举动可判断是讨了陛下欢心,有理有据地参了紫吾卫统领一本,若非得了陛下认同,陛下岂能对正受重用的袁不期发怒?   御书房里,袁不期双膝跪地,元帝将一本折子扔到一边,冷冷地说道:“你出去这么久,就查到这,当年你放她走,害朕与女儿分离,更不知晓朕与她还有一子。”   “这次本是你戴罪立功的机会,却只查到她在北关出现过……”元帝嗤笑道:“你倒是正事没干好,却派人去跟踪秦风,他去西南买地,这有什么可跟的?”   “陛下,”袁不期也是昨日刚返回,今日得召见,未料一进来便被呵斥,还是当着左平道与蒙天奇的面,他难得心中有些起伏:”臣身为紫吾卫本就应该眼手同动。”   “倘若殿下与秦公子当真是感情深厚,鹣鲽情深,殿下若还活着定会来寻他,”袁不期面色不动,淡然道:“臣这才抽了一支人马跟着秦公子,也有保护之意。”   “此番秦公子遇到土匪便是最好的证明,他声名太响,名声在外岂是好事?”袁不期没想到秦风会揪住他的属下直接绑了回来,还一封信送到陛下面前告了他的黑状。   刚才蒙天奇那幸灾乐祸的样子直在他脑海里转,实在令人不快!   “臣所为有以上两重含义,紫吾卫行事一向不公开,估计是因此惹了秦公子误会。”袁不期淡然道:“臣对秦公子并没有恶意,实在是情急之下想到的法子。”   “他有声名不假,可身边也有护卫,”元帝扶额道:“你可知他为何去西南?一来是为了买地囤林,二来是不想在都城这个伤心之地久留,三来是为替朕分忧。”   袁不期的眉心跳动,秦风所说的前两个理由尚能理解,何为替陛下分忧?这秦风不声不息地反将了他一军,把事情捅到明面上,让他难做得很。   “臣不懂,莫不是秦公子此去西南是陛下授意?”袁不期的神色还算镇定,他蛰伏多年,岂能因为这一小小庶子坏了大计。   “秦风并非首次出门,他上回出城散心就曾对朕提起农户情况堪忧,尤其西南诸地,百姓对税收不堪其扰,收成又不佳,造成大量农户背井离乡谋工求生存。”   “如此一来,那些田地纵然再肥硕也结不出硕果,秦风是商人,投机是他在行之事,他此去西南正是为了投资田地,大搞农作物种植,潜心研究如何提高粮食产量。”   “他若能成功,此事于东越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元帝想到秦风在信中写到的农耕前景,不禁说道:“朕以为秦风所言极是,必须尽快着眼于贫瘠之地,否则贫富不均迟早出事。”   袁不期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不过是跟踪了一趟,怎么就与社稷江山扯上联系,这秦风真是耍得一手好笔头,不知道写了什么,竟让陛下维护至此!   他心中难以平静,面上依旧淡定,只是埋头道:“秦公子虽未入仕却忧国忧民,其胸襟令臣佩服,臣不该用秦公子做筏子,其实殿下生死不明这么久,若要寻他早就寻了。”   元帝的面色一怔,转瞬间结束这个话题:“罢了,以后不要再多此一举,他行事也算光明,此番来信不仅陈明情况,就连买了哪些宅地都交代得一清二楚,他真是去种地的。”   光明么?袁不期心中闷闷地,这种对峙不是战场上的刀剑相对,未见血,未损人命,但他却是败了一局,秦风的反应与应对超过他的预料!   竟是将阴底下的事翻到台面上来,让所有事情大喇喇地曝在阳光之下,此人到底是真正的光明磊落还是心机极深?袁不期输了这一回,心中如同压了一块巨石。   “臣此番追查殿下与夫人下落,遵照易大人及左大人提示,的确在三个小镇发现她们的踪迹,只是……”袁不期难以说明自己的感觉,巧,一切都太巧了。   事情如同碎片,看似零离无法串联在一起,但总觉得所有的事情发生均有它的可循性。   “或许殿下已经与其生母汇合,这才不愿意返回都城。”这是袁不期唯一能给出的解释。   元帝叩紧手指:“真有这么巧的事?”   “不对,不对,这分明是几件事情。”元帝的太阳穴隐隐作痛,突然双眼圆睁:“原来如此,原是三件事混在一起!”   一桩,是镇北侯府暗中杀害萧令昭,一桩,是前齐王世子伺机暗杀于他被瑶儿挡下,一桩,才是她暗中想要带走女儿,那掉下水潭的本就是西贝货!   “哈哈哈,她还活着,既然来带走了女儿,这也能解释为何瑶儿一直未回来寻朕,未去找驸马。”元帝想通了其中关节,对袁不期的不满倒是少了几分:“你这次辛苦了。”   袁不期埋头叩道:“是臣之本份,何谈辛苦,臣未能带回殿下与夫人,还请陛下责罚!” 第721章 输了   袁不期虽未能将人带回来,却是带回了一副画像,正是与萧令瑶与容莹安极为相似的画像,母女相偕,头戴帷帽,只是风吹纱拂,两人均露出小半张脸。   因两人姿色过人才令见过的人过目不忘,愣是描述出了两人的模样,虽不是十分,但也有六七分风度,袁不期将画像呈上去时,元帝彻底信服了。   袁不期从未见过萧令瑶,哪里知晓萧令瑶长大后的模样?就凭这画像,就知晓他是真下了功夫,真从那遥远的小镇寻到了端倪,这倒是完美解释了所有的谜团。   元帝又喜又失落,再不怪罪袁不期揪着秦风不放的古怪:“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就算皇寺之事是她趁机带走了女儿,也不过是为了母女团聚,应是偶然,否则不会有赵伦认回五皇子身份的事,她并不知瑶儿的打算,这才阴差阳错。   要说这元帝误打误撞地还真想透了真相,不过到底是被柏江与容莹安的伎俩骗了过去。   人是他们安排的,描述也是按照容莹安交代描述的,绘出来的画像正是元帝想要看的,袁不期不过是跳进他们事先布置好的陷阱里,他所听的看的都是算计好的。   纵然是袁不期也想不到左平道与那栖落山庄已经互通有无,给他织了一张好网。   左平道也没想到空手而归的袁不期在元帝面前全身而退,此人前脚回到袁府,后脚陛下的赏赐就到了,听闻此事的左平道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嗤笑出声。   也不枉他给人当了一回枪使,可那袁不期又岂是池中物,定是在陛下处获得了谅解,反而又拿此次出行的事给自己博了好彩头,不怨那秦风不喜这袁不期。   他二人本就是同类,同样的心机深沉,互相攀咬起来的话应是好看,可惜了,左平道只叹一步踏错,导致自己竟无力施展,错失此次机会。   再说袁不期风尘仆仆地回到都城,回到自己的府中后心思仍未完全放下,他摸了摸右耳。   这是他习惯性的动作,此动作一出,属下们均知道他心中不悦,两名陪同的属下正要说话,那曹四丧气地进来了,一进来便扑通跪地:“请主子责罚。”   若是元帝在此,应是质疑这些紫吾卫为何称他为主子,而非统领,奈何这袁府也是铁桶一个,全是袁不期的自己人,哪能容他人侵入?   “你倒是说说看,该罚你什么?是罚你沉不住气与流匪动手误了行程,还是罚你处事不力,竟是让秦风的手下逮了个正着,被五花大绑地扔回都城,丢了我的脸面?”   “还是要怨你让我在陛下处险些无法全身而退?”袁不期的声音平淡得没有任何起伏,偏这字字句句里都透着一股浓重的杀气:“堂堂紫吾卫竟是连一个白身也比较不过去?”   曹四骇然欲死,狠狠地埋下头去:“属下办事不力,皆是属下的过错,不过……”   “说!”   “并非属下推托,只是觉得那前驸马爷早知晓属下跟着,中原那次,还有这次,他其实都是知晓,只是一直在寻找时机反击,他那两名护卫根本是严阵以待,就等属下们钻套。”   曹四说来委屈,那日那两人出手迅如闪电,就像是事前准备已久,若非蓄意岂会如此?   他们训练多年,就这追踪之术也是他曹四的拿手好戏,怎会阴沟里翻船,翻得如此惨烈!   “计划周全,张网以待,这位前驸马果真是聪明人,不枉我无法轻视于他,如今他将紫吾卫追踪他的事弄到明面上,陛下也不允我们再跟着他,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曹四打个激灵,抬头道:“主子是说这前驸马是故意如此?”   “我等早就暴露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偏笑看我们跟踪于他,一直默然静等时机。”袁不期的嘴角翘起来:“此等人才岂可只是从商而已,倒是不知此人也精通兵法。”   只是此人将这兵法并非用于对战,而是化解于日常,恐怕经商时也未少用到!   曹四一时间恨得牙痒痒,抬手便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是属下愚笨,让这前驸马耍得团团转,可是那流匪之事属下查过,却是真的,他们知晓那前驸马是巨富才想绑他的票。”   袁不期闭上了双眼,此事败露,陛下开了口,此后他若再有行动,秦风便可以反咬他一口,说他违旨不遵,这帽子就扣得大了!   想他历练多年,竟败在这后生小子的手里,这一步反将军真是干得漂亮,袁不期突然吃吃地笑了起来,他扶额看着自己的鞋尖:“有意思,真有意思!”   曹四等人几时见过主子如此肆意而笑,因摸不透他的心思,一个个闭紧嘴巴不敢言语。   袁不期笑到呛到口水才停下,伸手拂去笑出来的泪花,慢悠悠地说道:“陛下既开金口,我等岂能违背圣意,此人去西南果真是买宅地?”   “买地为主,那庄子与田地本来就是一体,所以一并购了。”曹四早把秦风在那边的情况摸得清楚:“此事为真,主子,此事属下担责,一力承担。”   “你既有这方面的觉悟,甚好,去领二十鞭吧。”袁不期并未手软,此事让他气血上涌,再说丢脸的却是他们等人:“其余人十鞭。”   曹四信服,忙领命下去,袁不期心烦意乱地起身,一边的属下忙跟上去,他却不耐烦地说道:“退下,且让我一个人呆着。”   两名属下乖觉地退下,袁不期走出袁府,恰好见到那荆无命从公主府里出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一瞧见他便吹起了口哨,颇是不伦不类。   待到两人眼神对上,荆无命挑起了嘴角,乐呵呵地笑了!   如此挑衅着实让人恼火,袁不期心头的郁火更盛 ,被秦风无声无息反将一军的挫败感再度浮上来,他突意气上来,大步流星地朝对面公主府迈去,突恍然过来,又骤然停下! 第722章 是谢意,更是敬意   荆无命就看着那袁不期似要来算账,就提着食盒大咧咧地站在府门前等着,没想到那高高在上的紫吾卫统领真是个沉得住气的,突然停下不说,还冲他一拱手,转身进去了!   枉他预备好了要如何应对,就似一拳砸在棉花上,就这么地被化解了。   虽是可惜不能随东家一道,可是他立了一功呀,提前打道回府是不假,但是把紫吾卫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的感觉不要太好,荆无命越想越痛快,哼着小曲儿走了。   等到了安定府,将食盒交给柳苑后,他立马去找曹景,央他想法子弄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回头好给秦风报个信。   那边厢,西南正值夏季,一年当中最炎热的时候,偏萧令瑶为了掩饰身份穿着比其她女子要厚些的衣衫,素来怕热的她现在呆在凉亭中,后背已经冒出汗来。   以往这个季节她都呆在寝宫里,有大量的冰帮着散热,此处凉亭位于官道附近,远处便是西南繁茂的山林,此间眺望出去,依旧不见有车马过来。   西南的官道较其它地方的官道竟是如此孤寂,怪不得西南被称为蛮地。   且不说别的,就这官道都显得破旧一些,一来是多年前修建,这些年未翻新,是以破旧,二来是走的大多是牛车驴车,拖的是重物,压得官道都变了形。   一个地方的经济发展如何,从道路的状况就能看出一二,秦风不禁想到另一个空间里经典标语——要想富,先修路。   待到眼帘里终于看到驶来的一队车马,原本烦躁不安的萧令瑶立马站了起来,那打前阵的马匹上坐着一位翩翩公子,一看到她便扬起手来,正是那柏家的小公子柏泽远。   待到容莹安下马车,萧令瑶才发现未见到双胞胎,不禁愕然:“阿娘,两位阿弟呢?”   柏泽远笑而不语,容莹安有几分无奈,却也笑了出来:“柏庄主不肯放人,阿娘也无可奈何,只能暂时与他们分开,待到时机成熟再接过来。”   这与传来的信息不一样,看来夫人那边又临时发生变化。   秦风一听,与柏泽远相视一笑,都是男人哪能不知道柏江打的什么主意,若是妻子与双生子均进了苦崖,那他随时可能变成孤家寡人。   把双生子留在身边还能让媳妇牵挂住自己,这一招也是够高明的,双生子不能来,取代他们来的就是柏泽远了,对此秦风是满意的。   柏泽远是栖落山庄的少东家,其份量也就比柏江和夫人差些,且这家伙的身手应该不错。   如今的苦崖还不适合小娃娃们生活,过来也是捱苦的,秦风忙对容莹安说道:“紫吾卫的人已经撤走,这几日对周边观察下来已经无碍,休整过后便可入苦崖。”   容莹安看着身后的马车,笑道:“庄主不肯让我空手而来,给你带了一批薄礼。”   虽是礼物,但不宜现在开箱,是以一行人先去休息,秦风早早地和他们说过那瘴气林的事,容莹安依他所说提前准备好了“防护服”,待到第二日天不亮,便杀向了那片瘴气林。   瘴气虽是四时不绝,但最严重的时候乃是冬、春两季,夏季的情况反而要好一些。   容莹安得了秦风的提醒,事前就服用了薏苡仁,如今又有药囊随身戴着,加上防护服,一行人也算有惊无险地穿过瘴气林,这道天然的屏障令容莹安惊叹不止。   若非这瘴气林,恐怕后面的苦崖早就被东越收归国有,哪有如今的余地?   待越过那道瘴气林,眼前开阔的地界赫然出现在眼前,不要说容莹安等人,就是秦风也觉得眼前一亮,元氏他们居然已经将城墙建了起来!   秦风在设计城墙时就借鉴了唐朝的城池风格,以垒高、土厚、城坚、沟深为主,在城外则修筑外墙,四周挖出壕沟,障墙之上则会留有射击弓箭的垛口及弩台。   而秦风在此基础上又做了改良,如今既有火药包,以后造出枪来也有可能,大炮什么的也有要,是以秦风预留了炮口的位置,这在元氏他们看来仍无法理解,只能待日后校验。   城门已经起了,看着高耸的城门,秦风心底涌出万千的激荡,这是他将来要励精图治的地方,是要造出一个与东越、南瀛、大漠都不相同的王朝的地方!   容莹安与萧令瑶母女俩同样惊讶到说不出话来,柏泽远看着这地方,嘴巴微微张开,喉咙里滑着许多话语,原是要打趣的,但看着森然的墙城,已经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上回来时,这里仍是一片开阔之地,如今平地而起这城墙与城门,便是有了城,真正地圈地为城!秦风闭上眼睛,再次狠狠地睁开,一想到是自己亲手绘了这图,激荡!   吱地一声,城门大开,一道身影从里面狂奔出来,一袭红衣胜血:“二公子,夫人!”   是元氏,元氏身后,一众水师正站在城内张望,这些时日的操练让他们的皮肤更黝黑,身子骨也更精壮,精气神完全不同于以往。   他们衣衫简陋,不少人更是打着赤膊,大咧咧地露出精壮的肌肉,看向秦风的眼神一片炽热,秦风不禁觉得心中滚烫,朝他们投报以笑。   元氏许久未见到容莹安,论辈份她与容莹安差了一辈,但眼前的夫人风采依旧,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极淡,元氏不禁想到水师的过往,眼眶微红。   这终究是短暂的儿女情长,元氏即刻转身对秦风拱手道:“公子过来就好,我等不负重望,如今城门已砌,苦崖终有了护城之墙!”   只是那城门之上的牌匾仍需秦风做主,他们不敢妄意而为!   元氏与诸水师将士更想问的其实是那炮台,那设计从未见过,但秦风能设计出这诺大的一城,想必不会浪费每个空间,便是释然,一切依图纸来便是。   “辛苦诸位。”秦风看着削瘦了不少的众人,暗道这开荒是最难的一步,也亏得他们是水师出身,本就有坚实的体魄与意志力,堪当大任!   秦风说完,郑重其事地朝着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此一躬,是谢意,更是敬意! 第723章 天高方能任鸟飞   元氏忙将秦风扶住:“公子不可,若非公子,我等哪有容身之所,就算寻得这处也只是无头的苍蝇,以后还请公子多多指教。”   “请公子多多指教!”那些水师将士们不知何时已经迈出城门,齐唰唰地站在城门前。   人数虽不多,却吼出了震天的气势,依旧如上回见到的那般双眼灼灼有神!   柏泽远抬了抬眉毛,突然感谢父亲的私心,若非两位阿弟被父亲留下,父亲又担心夫人独自前来不妥,哪有他开眼界的机会?   再说跟随容莹安前来的除了栖落山庄一众心腹外便是她重新找回来的前朝旧人,撇开那些江湖人士不说,前朝的老人们看着这城门,一个个红了眼眶。   萧令瑶知道他们在感动什么,国已破,城已亡,如今看到苦崖的城门,恐是让他们念及了往事,大启不复存在,但苦崖何尝不会是另一个令世人皆叹的新王朝?   元氏见众人各有表情,却是眉头微皱,不禁要清点一番过来的人数,想到要如何安置了。   此时那韩明也不禁走过来,与元氏交耳相谈后,那韩明面露涩色,对秦风说道:“公子,请随我等入城吧,应尽快将大家安置下来。”   秦风正有此意,便由韩明与元氏在前面带路,一行人终于踏入苦崖的城门中。   待一进去,秦风突有种再次穿越的感觉,呈现在眼前的赫然是如他所想的十字街道,虽是仍在休整中,石块仍在铺设,但基本的模子已经出来了!   只是街道易整,原本计划的那些房屋却还未动土,仅是按图纸上的格局做了标记,人手 足,出入苦崖无正规的道路,材料进出受限,这一切都让进程变缓。   元氏与韩明不禁看向秦风,却见他脸上只有兴致未见失望,并未因为城墙与城门的完工而误以为城内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对眼前所见大有应该如此的感觉。   两人这才松了口气,又听到秦风说道:“看来无路确实是影响进度,你们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仍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修建好城门与城墙,实在令人嗟叹。”   世间无人不喜欢被赞美,元氏与韩明等人终露出笑意,又听秦风说道:“眼下条件艰苦,外面的瘴林并非地无解,但眼下不易暴露,所以还要辛苦你们。”   “通往外界的路暂时不能修,瘴气林也不能重新规整,所有的材料依旧要像蚂蚁搬家一样运进来,只是这次夫人带了人手过来,会大大减轻你们的压力。”   秦风知道话很多,要一时间说完也太赶时间,说道:“不知可有地方安置众人?”   容莹安带来的人数不少,足有一百来号人,所有的物资均由他们抬着进来,元氏知晓他们辛苦,这才带着他们往城东走,那边也是用来规整种植园的地方。   城市建设仍在进行,这边哪能住人,是以他们在开辟农田的地方建造了房屋,走近一看,全是一水的平房,齐整整的三大列,就建在农田的边上。   倒是每间房屋里都是秦风发明的双层床,这样一来,可以容纳的人数就多了!   秦风一怔:“这些床是?”   “楼大师和启儿过来后讲到公子在科举时推行的寒门客舍,又提到这种双层木床,我等觉得恰是实用,楼大师与启儿便主持着加了这些床铺,”元氏笑道:“物尽其用。”   知晓他们要来,早提前将生活用品备齐了,秦风这次来就带了新推出的牙刷牙膏,正好也一并带了进来,安排众人进房间歇息,顺便让龙七把这些发放下去,顺便教大家使用。   有了这些,再也不用那种粗糙的洁牙方式,更不用浪费食盐!   原本风尘仆仆的众人接连见到两种新事物,一下子被吸引了注意力,争先研究起来,秦风则陪着夫人他们去了卧室,果然如他所料,容莹安与萧令瑶安排在一间,他与柏泽远一间。   虽然只是双人间,比起那六人间来肯定是好了一层楼,母女团聚有说不完的话,萧令瑶手刃陈柏远,容莹安暗算陈天啸,这父子俩是栽在他们母女俩手中。   短暂交流了一下都城的情况,容莹安看着萧令瑶的男装打扮,不禁皱眉:“扮了这些天,看着都有几分男儿气概了,这女儿装得尽快换回来才是。”   “平白无故杀出一个紫吾卫,将秦风缠得头痛,这次总算是反击回去了。”萧令瑶说道:“那左平道这次倒是立了一大功,可惜记不得功。”   容莹安知晓女儿是记恨上了那人,若非此人是秦风非要留下来的,下场好不过陈伯远。   “大局当前当以大局为重,私仇私恨暂且放在一边。”容莹安许久不见女儿,握着女儿的手道:“你本来也是千娇百媚的人,如今寒儿身为五皇子,你却见不得光。”   论起来,她还是心疼女儿多些。   萧令瑶正要说话,秦风便叩了门,进来后见到母女俩欲言又止的模样,晓得打断了他们的说话,他便说道:“夫人劳累,先用过膳后再好生休息一番,晚上我们再细谈。”   要准备这么多人的伙食不容易,好在水师当中有几位当年就是伙头兵,索性在露天里支起大锅弄起了大锅饭,秦风以前在医院工作时参加过露宿,当时也这样干过。   但当时那是玩儿,是体验生活,如今可是实打实地实战,秦风看着那抡着膀子炒菜的兄弟,颇是感慨,好在这边的菜地与粮食都充足,加上运过来的存粮,这么多人吃饭不成问题。   何况如今收了四个庄子,补给这么多人还是没有问题,秦风越发庆幸这次收购庄子的选择,待饭菜做好,众人就席地围住在一起,不论高低贵贱,均埋头吃饭。   不少初见秦风的人都好奇打量着他,心中自有盘算,元氏如今才知道太傅府这位庶出的二公子的雄心壮志,岂是太傅府可以容纳?天高方能任鸟飞! 第724章 自有人背锅   待饭饱,该休息的去休息,元氏与韩明将秦风、萧令瑶、容莹安、柏泽远、龙七等人引入临时的议事厅,桌椅倒是够的,只是做工自然比不上公主府的精细。   众人坐下,元氏煮了茶水分给诸人,这才望向秦风:“公子,可以开始了。”   “元儿姐姐不必客气。”秦风说道:“今日来有几件要事要与几位交代,关于夫人与冷公子的身份,元儿姐姐是知晓的?”   “自是,夫人与我曾经见过,殿下对我也有相助之恩。”元氏说道:“前朝之事我也是知道的,父亲与我讲过不少。”   “夫人并未有夺位之心,与我想到一处——择一处完成前朝陛下与皇后的遗愿,打造一个不一样的王朝,此才是苦崖最终的走向,所以此次夫人带人前来相助。”   元氏虽早知道此事,仍旧兴奋不已,他们如今最缺的便是人手!何况还是故人!   未等他们兴奋完毕,又听到秦风说道:“如今基建最是重要,是以所有人手都要投入进去,待到城建成,便可以细细地分开,水师将士应以水师为重,届时再抽离。”   韩明猛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秦风:“可是要打造水军?”   “正是!”秦风看着韩明,突笑了一下:“说来也是巧,东越水师新上任的督军听闻也是姓韩,在何拥死后继任,如今正大刀阔斧地改革水师。”   秦风与宋家交好,也知晓那韩督军的上书,新官上任三把火,上书的内容确实有些东西。   “苦崖有海域,这就意味着与南瀛、东越的海域注定相通,我们必须提前布置水上的力量,以防将来的对抗。”秦风说道:“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便是如此。”   韩明对秦风所说极为叹服,只是在听说新上任的东越水师督军也姓韩时眉头快速皱起。   “所以你才让楼大师与启儿过来?”元氏一想到要成立水师,心下涌起一股热流:“启儿说是殿下亲自去请的,殿下给我们送来了及时雨!”   萧令瑶正色道:“姐姐不必再称呼我为殿下,我早就不是什么锦华公主。”   元氏点头,又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城建必须加快,只是可惜如今不能堂而皇之地修建通往外界的道路,物资与材料进出极为不便,只是当下自保为上,也只好忍了。”   秦风称是:“正是如此,将来时机成熟,除却打造国防的力量,还要修建道路,将来若能自保,瘴气林也可重新修整,可利用翻土陈新来去除瘴气,只是这些都是后话。”   一席话引得众人对将来憧憬不已, 气氛莫名高涨。   容莹安对元氏说道:“此番我带来的人员大多心中有底,只是人员混杂难保不会有人生出异心,也不能掉以轻心,来之前便与他们交代了,进来后便不可出,只能在此处活动。”   “若有违反规定者,你们看着处理就好,不必手软。”容莹安叹道:“若要成就大事,必定不能心慈手软,唯愿他们都是真心跟随。”   对敌人手软便是对自己狠毒,这个道理秦风晓得,自然是举双手双脚赞同:“如此甚好。”   人心需要时间来考验,若能将一切不良的苗头掐灭在摇篮里才是最保险。   对容莹安所说众人并无异议,秦风这才说道:“只是这城建之事还需得一桩——粮仓与贮物室,也就是所谓的内库也要同时并行。”   “公子放心,这粮仓已经在建了。”元氏忙说道:“公子想办法送进来那么多物资,我们知晓后便紧忙建起粮仓,水师此前也曾在岸上建过,熟得很。”   秦风暗道这就是东风,正色道:“如今人数陡然变多,生活所需也加大,不过我与凝儿在外面收购了四个庄子,田地颇多,接下来只要做好对接,便可从外采购。”   从自己的庄子里收购菜、油、面、粮等更安全,元氏等人没想到秦风想得这么周全,等秦风说到那庄子还有试验新农作物和土壤改造等用时,对此人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事事走到人前,连如何提高产量都在考虑当中,如何不令人心安?   秦风此时扔个眼色给龙七,龙七出去后再进来就拎进来两个炸药包,在场的人均是第一次见到这东西,龙七也不废话,直接拎着出去,找到火引后点燃,飞掷出去,一手一个!   只听得轰轰两声巨响,那扔进树林里的炸药包炮开,浓烟火光中两颗大树被炸得枝干乱飞,耳边传来吱地一声,那好歹有碗底粗的大树发出一声异响,再然后,轰!   此等场景将正在休息的人都惊到了,等出来看到滚滚浓烟,闻到那火药味儿,便有人喃喃道:“这是鞭炮?”   “算是吧,是威力更大的鞭炮。”秦风说道:“此物可护苦崖周全,是以此事要交给夫人处置,此制作方法也得过楼大师的帮忙,我们称为炸药包,可投掷。”   “如若可以,我接下来会继续改进它的更多功能,既可炸毁树木,也可让人四分五裂。”   众人目色皆亮起,若有此物,还惧那东越?!   “此物的重要原材料是硝石,此前也拜托韩兄他们寻到硝石矿,只是那矿在东越境内,私自采矿是谋反大罪,如若要量产,需要再度冒险。”秦风正色道:“夫人如何看?”   容莹安知晓秦风在顾虑什么,若是因为这硝石矿私采惊动东越,势必会招来麻烦,苦崖如今刚入正轨,但这城建与各方面的建设都在进行中,岂敢冒太多风险。   “你既敢制造出此等杀器,岂能弃之不用?”容莹安说道:“采矿需得隐秘,运硝石也得如此,你如今被紫吾卫盯上,虽是暂时摆脱麻烦,但你手下镖局不可用。”   “此事由栖落山庄来办。”柏泽远突然开口道:“且此事我有一计——若是事发,这火也引不到秦公子处,自是有人背锅。” 第725章 迎刃而解   秦风在脑子里搜刮了一圈也没想到有何人可以替自己背锅,直到想到一件事来:“柏小公子说的难道是二皇子?”   此前就听柏江说过,那二皇子仗着母亲的外家是两江总督,在那地方一手遮天,所以私下干起了倒卖私盐的买卖,且为了不走漏风声,请了江湖人士负责押送。   由江湖人士负责押送,秦风对上柏小公子的眼神,瞬间醍醐灌顶!   栖落山庄不想卷入事端所以避而远之,没有掺这滩浑水,但混江湖的人也是鱼龙混杂,也有想要攀附与谋利之人,是以有一帮江湖人士与二皇子走到一起,暗中行事。   “柏小公子提醒得甚是,这帮江湖人士既敢与二皇子一起倒腾私盐便都是不怕死的,不如将他们用起来,反正是拿钱办事,若有朝一日事发,想想法子把水搅浑将火引向二皇子。”   秦风一瞬间便知道柏泽远的用意,三言两语点破时,柏泽远的下巴险些惊掉了!   他是想到这一出不假,但只想到要利用那帮不知死活的人来运硝石,但没想到把祸水往二皇子身上引,不愧是秦风,做事比他狠一筹,注是要做大事的。   那二皇子肯定是心虚的,背着陛下倒腾私盐,一旦事发何止他倒霉,连带着他的外祖父一并要倒霉,何况此事贵妃岂有不知之理,那位总督大人也是知情人才是。   且不说二皇子会想尽办法遮掩,说不定一下狠心就能将那帮江湖人士杀了灭口,到时候也算是替他们解决了麻烦,柏泽远的提醒太是时候了!   秦风如此计划周全,只是给一根小小的引线就能让他铺开全局, 这硝石矿要采,硝石要运,不过嘛,这矿址可是浮生阁阁主留下来的遗产,不能轻易让人晓得去。   “矿依旧由自己人来弄,至于运,就是有钱使得鬼推磨,能说服那帮人接下来正好,转送到离西南近一些的地方再由我们的人接手,不能暴了痕迹。”   秦风笑道:“我曾经见过那位二皇子多次,其在户部任职,职位比五皇子高些,是个精明的,为与三皇子争夺东宫之位也下了不少心思,此人是个十足的伪君子。”   “那便用起来吧,也好给寒儿解忧。”容莹安说道:“我自己生的儿子最清楚,他天生神武,习内家功法倒有些天赋,让他老老实实地在六部任职,太难,不知道多折磨。”   偏是和二皇子同在户部,可想那位会给他下多少绊子,这心里又有多憋屈,若能绊二皇子一把也不错,她便笑道:“此计甚好。”   秦风当着众人的面将那火药的方子和制作方法交予容莹安,面色严正道:“夫人请收下。”   龙七愕然,这方子是东家好不容易研究出来的,如今就这么轻易交出去?   萧令瑶也颇是意外地看向他,一对明眸中颇是不解,若她没有记错的话,秦风苦心在隋城郊外研究此物,制成以后也一直将那些炸药包藏在偏远之地。   如今带过来大半不说,更将这机密拱手交由阿娘,这是准备将这至关重要的一环也交予阿娘么,他竟能信任到这个地步?   秦风晓得他们在盘算什么,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听过,但要琢磨透、用透其实不易,他终究只是一个人,想要成就大事,终有放权的一天。   对于容莹安,秦风是信服多些,一来她是前大启皇后的孙女,大启皇后与他来自同一个世界,也接受过相同的教育,观念与思想更统一。   而容莹安是受大启皇后熏陶过的人,且传承给了萧令瑶,这种思想的传承相当重要,可以说与他在同一脉上,何况她将来还是自己的岳母,若非要信任几位,夫人当有一席之地。   容莹安面色从容地接过去,看完那方子后终忍不住愕然:“你就不怕我别投其主,或是撇开你占了这苦崖之地吗?”   此话一出,全场噤声!   秦风轻笑一声,摇头道:“夫人不会。”   好一个夫人不会,容莹安愣了倾刻,大笑道:“自然不会,好不容易这世间有一位见识与能耐与我那皇祖母有得一拼的人物,岂能弃他而去?何况,这岳母我还是做得的。”   秦风微微一笑道:“此物需得继续制成,方能保苦崖与众人平安,将此重任压于夫人肩上,是晚辈的不是,待时机成熟,我与凝儿自会归来与夫人会合。”   “放心吧。”容莹安说道:“有了原材料,又想好了后路,若是玩砸在我手中,以后哪有颜面见你们二人,这什么炸药包的事交予我就好,回头就开辟一处荒凉点的地方专事此。”   这炸药包爆开的威力她见识过了,断不可在房多、地多、人多的地方尝试制作。   与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点好处,一点就通,秦风心里安了不少,这地方都开建了,肯定得护住才是,余光扫过站在一边的韩明与元氏,突发现不对劲。   这人与人之间有安全距离,这两人之间的间隙太小了,一看就突破了安全距离,属于比较亲近的站姿,有个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但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交代。   “火药一事交由夫人负责,粮仓与内库之事也要抓紧时间,”秦风说道:“接下来我会陆续送些物资进来,这运输的困境也需得改进才是。”   虽是不能除林修路,但总归有别的法子,秦风转身看向远处的那片密林与山峦,密林重重,如何提升运力才好?   古人运输无非老三样,车马船,车马船,秦风灵光一闪,骤然转身,看着海域的方向!   他嘴角紧抿,突地笑了:“我们其实有海路可以走,距离这里最近的海岸线在哪里?那边可有路?若是有路,先将物资送往那处,再走海路过来苦崖,岂不是更便利?”   元氏与韩明面面相觑,自打开荒建城以来,这如何运输物资材料着实令他们头痛,越过瘴气林是最艰难的一步,如今思维一转,这个问题似乎可以迎刃而解! 第726章 建哨塔,录名册   绕一圈走海路看似是绕了远路,但船只的装载能力摆在那里,会比蚂蚁搬家省事不少,且有道路可走,马车便能派上用处,有马车与船只接力,好过耗费大量的人力。   思维转变不过是一瞬的事,元氏与韩明豁然开朗,韩明更是自嘲道:“可叹我等还是出自水师,竟没有想到走水路,真是可笑!”   否则如何只建了城墙与城楼,进程应该比现在更快才是!   秦风也不过是刚刚想到,否则此前就会来信提醒,立马说道:“韩兄不必自责,这思维本就是无穷无尽的东西,但要说何时打开也需要机缘,我只是灵机一动。”   “这仅是一条思路,能否实现还要看调研的实际情况。”秦风说道:“派一支人马出去,迅速弄清楚路线,试下这条路是否可行!”   “我亲自去。”韩明立马说道:“务必尽快弄清楚路线,若是可行,公子下次来看到的绝不是这等情状!”   秦风颌首,只是,萧令瑶突然说道:“若是可行,那也恰证明那片海域虽是暂时无人知晓,但不像这边有苦崖做为屏障,也有被人发现的风险,势必要做好保护。”   秦风似有所悟,便听到萧令瑶又说道:“我以为海域那边应设哨点,以防有人从海面侵入发现苦崖,若有来人,只能进,那便是不能再出。”   柏泽远听到她所说,不禁咂舌,想到秦风之前所说如何利用二皇子,再听这位阿姐所说的只能进不能出,心道这二人果然行事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提到哨点,秦风与萧令瑶同时想到浮生阁小岛上见到的哨塔,所谓站得高才看得远,两人齐齐说道:“建高哨塔!”   他二人默契无双,容莹安嘴角翘了翘,说道:“可行。”   秦风想到这回来的目的,最重要的无外乎这几桩,又听元氏讲了讲他们的进度,还有最近遇到的困惑,建楼建塔什么的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但开荒其实不太顺利。   种地说来简单,他们做起来方知道千辛万苦,太干了不行,太湿了不行,叶子发黄他们也慌,生了虫也慌,如今虽是马上要迎来收成,但过程可谓艰辛。   韩明苦笑道:“公子有所不知,我等干那等粗活可以,可种地并非使蛮力就能办到,为救活那些庄稼,是小姐反复询问了外面的农户,反复取经才得以保全,否则无颜见公子。”   秦风没想到自己为了摆脱袁不期,为了能光明正大地来西南,以这种目的收的庄子倒是行了一步不错的棋,也算是误打误撞!   所谓术业有专攻,指望前水师们把地种出花样来是不可能了,那尹河是位种植的大拿,可惜他们晚了一步没能找到人,此人极可能投奔了南瀛,成了步废棋。   虽是可惜,但此番收庄子倒遇到梁柏,此人若是能将咖啡树种起来,证明其有本事,将来可以将其收拢带入苦崖,暂且先看看他的本事罢。   言归正传,秦风又说道:“提到海,其实还有一桩事情,输送进来的物资有盐,但不能一直靠着采购存活,若有一日东越暂断我们采购的路我们只能依赖自己。”   “可是要建盐池?”萧令瑶说道:“盐是不可或缺的存在,重要性不比粮食差,史书有记载,最早采制的盐便是海盐,海水煮盐乃为始。”   除去海盐以外还有湖盐,又称池盐,是采自内陆的盐湖,比如大名鼎鼎的茶卡盐湖就可产池盐,所谓河东盐池,玉洁冰鲜,不劳煮沃,成之自然。   相较于海盐要煮高湿烹煮,池盐自然可得。   “元儿姐姐在此地呆了这么长时间,可观察过日照时间?”萧令瑶说道:“不知能否晒盐,晒制之法比高温烹煮之法制造出来的盐更细腻。”   秦风抬了抬眼,这丫头什么时候研究过这些事,萧令瑶见他诧异,微微笑了笑,就许他细想苦崖所需,难道不许她动脑子么。   若是光照足,用经过太阳晒干的海滩泥沙浇海水过滤,制成高盐分的卤水,再将卤水存在池中,在阳光下蒸发结晶成盐,这方法要是她专程探访了盐池的老师傅得来的。   “不错,若是用烹煮法要耗费大量的木材,于苦崖的环境不利,如果可以晒制的话更环保,”秦风的兴致陡然变大:“明日我们便去海边看个究竟。”   秦风晓得自己在苦崖的时间不能太长,恨不得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事无巨细地全部过一遍,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只有这些,其它的还要再思量思量。   容莹安虽是小憩过,如今也露出一丝疲意,秦风忙请众人先去歇息,自己却和龙七一道去做了一件事——录名册!   这就和人口登记差不多,如今苦崖的常驻人口都要清算一下,务必做到每人皆上册,一来算是最原始的人口普查,二来防止混入不干不净的人。   秦风从未像今天这般亢奋过,哪怕是隔空打牛将了袁不期一军也不如今日,站在未来的主战场上,胸膛的心脏滚烫,血越发地热。   秦风不累,龙七也不累,跟着秦风一直忙到深夜,直到秦风整理好那本册子,他忙将热茶奉上去:“东家,参茶。”   “加上夫人此番带来的栖落山庄一百一十六号人,如今苦崖的人数达到了一百九十人。”秦风说道:“这中间并不包括夫人与我等。”   一百九十人,搁在东越比一个村子的人还要多了,龙七的眉眼打开:“未来人会更多。”   “如今一百九十人尚且要手忙脚乱地安置,要考虑他们的衣食住行,以后人多了可如何是好?”秦风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半分焦灼,反而嘴角带着笑意,似在深思。   龙七觉得东家的笑是真心的,发自内心的笑意,他根本不惧人多,若无人,何来众?   “此为人口普查,如今仅是最基本的框架,方便管理,待到日后成熟,信息会更具体化,细化到住址,年龄,性别等等。”   龙七略一沉吟,说道:“此举在东越似乎行不通。” 第727章 志同道合之辈   “本朝不少税律按人头征税,为了避税百姓自然不愿意接受人口调查,上一次东越也是为了可能发生的战争才进行筛查,但数据必定不会准确,多年懈怠岂是一朝可以更改的。”   “但我们有这个机会。”秦风说道:“从一开始就做好人口登记,往后出生、死亡、人口的游动都要记录在册,这样不仅是为了征税,对平衡人口结构,做大的规划也有帮助。”   龙七面色微红,小声说道:“小的愚笨,不知其意。”   “以后你就知晓了。”秦风终于露出疲态,将这名录收好:“柏小公子呢?”   “小公子和殿下一起出去了,说是要看看在何处布置哨岗,除去海边外,苦崖四周均要设置,”龙七说道:“殿下还说,下次要弄些西洋镜来。”   秦风一拍大腿,可不是!   等等,这西洋镜不就是望远镜,这东西居然就在东越出现了:“此镜从何而来?”   “是阁主生前所造,理所当然地传入皇家。”龙七说道:“数量不多,由浮生阁的一位门生所创的商号流出,那位如今应是在江南,此为皇家供品。”   那东西要是弄来再配合哨岗,绝配了,秦风是举双手双脚赞同萧令瑶的决定:“甚好。”   龙七低头笑了笑:“那位柏小公子倒是个有志向的,小的以为此人将来的成就不会低于柏庄主,少年大有可为。”   “那你呢?”秦风话锋转得有些突兀:“洛凡尘能从古籍中找到治你的方法,如今你的内力也恢复,脑疾也好了,可记得是何人谋害你?还有,龙七,你到底是什么人?”   龙七一怔,不知道过去多久,缓缓在秦风面前跪下,却是沉默不语。   秦风细想了一下龙七的遭遇,他是在吕奇在临死前好心放出来的,通过暗道进入海里,上岸以后再遭人暗算跌落河中,这两件事情是分开的。   陈天啸的全盘心思都在浮生阁,哪能空出手来对付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龙七?   所以,其后谋害他的人应是另一帮人,此事定与龙七一直不愿意宣出口的身世有关!   “东家恕罪。”龙七默然,眼底的为难之色都快溢出来,上回洛凡尘也问到过他的来历,当时不能讲,如今面对秦风,他更说不出口了。   “按理说你有这般高的内家修为,本应该名声大震才是,可曹景身为八品高手也不曾知道你这号人物,可见你在东越并不活跃,依此来推——其实你并非东越国人?”   秦风说完,龙七的脸色一片雪白,未等他开口,秦风说道:“你有难处不愿意讲也罢。”   “东家,小的对您是忠的。”龙七正色道:“这一点绝不会改变。”   “我也是信你的,这一点也不变,你的身世来历如何,等到你自己愿意讲的时候再来告诉我。”秦风说道:“其实现在想想,楚月曾经说过,你在浮生阁时的模样与现在不相同。”   原本也是玉面小公子,现在弄成了糙汉子,脑疾好了以后,他也不愿意用回本名,也不愿意刮面变回原来的样子,其实处处都显示他在逃避自己的本来身份。   秦风知晓但从未在意过,如今龙七恢复内力,整个人较之前又内敛了许多,不止一次在无人处满面惆怅,想必在是否坦白上辗转反侧。   如今把话挑明了说,也是件好事。   “可见你不愿意面对过去,我怎可能强人所难。”秦风说道:“你要以现在的面目示人,也是为了防着那暗算你的人,以后便也如此吧,龙七这个名字一直用下去就是。”   “小的不管以前是何人,以后忠于东家。”压在龙七心口上的石头终于挪开了。   秦风笑着点下头:“明日去海边看看吧。”   秦风可没忘记那些珊瑚,听元氏说那些珊瑚如今存放在海边的一间库房里,暂时没有挪过来,说来说去就是人手不足的原因,原本就几十号人,事事都要顾,哪里顾得上。   龙七立马乖顺地退了出去,柏泽远直到深夜才回来,手里提着一盏灯笼,神情很是轻快。   见到秦风在同油灯下挑笔书写,诧异道:“秦公子还不歇着?”   “睡不着,再整理一番思绪,我进来一趟不容易。”白日的意动已经褪去,冷静下来的秦风正整理着还要安排的事情,没察觉柏泽远正兴致勃勃地看着自己。   等发现柏泽远的眼神似狼见到猎物一般后方才问道:“柏公子可是有话要说?”   “我有一事想拜托秦公子。”柏泽远说道:“我此行其实是受父亲所托前来保护夫人,不瞒你说,我那父亲是故意扣下我那双生弟弟,怕的是夫人翻脸不认他。”   “这一点不算高明,属实看得出来。”秦风一想到柏江忧心忡忡的样子,反问道:“难道你也害怕夫人会一走了之,用完栖落山庄便卸磨杀驴。”   柏泽远微微摇头:“夫人不会,我自小丧母,打记事起便是夫人将我带大,生恩不敢忘,养恩更是铭记在心,我是真心视夫人为亲母,若事情没有败露,我们也是和和美美的一家。”   “栖落山庄如今是被动与陛下为敌,不得不做出选择,看似与夫人走在同一条路上,其实这关系有些脆弱,秦公子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如何让这同盟更紧密一些。”   原来打的是这算盘,秦风差点失笑出声:“所以庄主请你来转告在下,夫人与他密不可分,栖落山庄与我的关系才会更稳固?想请我这位外援帮忙缓和他们的关系?”   受父亲指派的柏泽远尴尬地笑笑,夫人铁了心要进苦崖替秦风和萧令瑶打前阵,就是料定柏江脱不开身,不说栖落山庄上上下下需要打点,还有武器行的事,岂能一走了之。   “请转告庄主,若是要如此才能让栖落山庄走入苦崖,真正融入此地,才是不稳固。”秦风异常地冷静:“秦某人可提供一处让栖落山庄安稳的歇脚之地,但缺的是志同道合之辈。” 第728章 海下资源   柏泽远的脸一红,正要说话,秦风摆手道:“这些道理其实柏庄主都懂,不过是想我替他在夫人面前说几句好话,但感情之事强求不来,若要夫人放下成见,唯有真心。”   柏泽远都想拍巴掌,谁都瞧得出来,只有自己那老父亲当局者迷,非要扣下双胞胎,这和拿自己儿子当人质有什么区别?夫人临走时虽未说什么,但恐怕觉得父亲幼稚。   “嘿嘿。”柏泽远干笑道:“公子清明,那我就放心了,不过公子勿担心,此番前来的人都是精挑细选的,可以说是我们柏家的死忠。”   秦风心中有了计较,手指在桌上叩了叩:“不知他们可忠于夫人?”   “那是当然,夫人魄力非常,令人信服。”柏泽远后知后觉,忙说道:“秦公子放心,他们与栖落山庄是签了死契的,既是进来了,大事未成以前绝不会出去。”   栖落山庄的追杀令可不是开玩笑的,这死契也不是一般人等敢签的,有了这份保证,秦风才松了口气,终是放下笔入睡,这一夜竟是无梦,睁开眼就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早,秦风是被外面的食物香气勾醒的,起来就看到外面的大锅煮好了沸腾的米粥,边上蒸了一大锅的馒头和包子,小菜也按碟装好了放在边上。   这么多人的伙食,前水师们居然就搞定了?秦风走过去,见那韩明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便说道:“公子,我们今晨商定好了专门的伙夫班子,以后专门负责一日三餐。”   这样才好,秦风说自己要去海边转转,那韩明居然弄来了一辆马车,看这手工只让人觉得熟悉,应该出自楼大师,外面的路没修,但苦崖的街道还是修了部分,马车可用。   剩下的地段只能骑马或步行了,秦风与萧令瑶、韩明三人一道冲向海岸线,若说这苦崖的面积,秦风估量着和某示范级改革区的城市差不多大。   但那城市的人口达到了一千多万,密度极大,想到鬼崖现在的人数,秦风噗嗤笑出了声,萧令瑶看他一眼:“笑什么?”   “在想这地方比此前看到的辽阔,既是喜,又是忧,”秦风撩开马车的布帘说道。   再远的路也要始于足下,一口吃不了胖子的道理谁不懂,但过程的艰辛谁能体会?这年头充斥着各种爽文,其实都是不切实际的,人的出身与能力千差万别,啪啪打脸大多是想象。   不就是因为现实的险阻颇多么?   秦风这么一想,心气儿就顺了,眼下这种开荒式的发展更符合他的预想,毕竟医生的理性仍在,待到了海边,韩明将他二人带到一间搭建好的仓库里。   门上的锁是从外面买的普通锁具,秦风眉头一皱,是时候让锁具更新了,回去就把月牙锁安排上,赶紧送过来要紧,也就是苦崖无人,此前怎么肆意都行,往后可不行。   里面堆满了前阵子从海里捞出来的红珊瑚与金珊瑚,秦风与萧令瑶眼神一对,心下有数。   “如今人多,要养活这么多人不容易,这些东西我们带加都城处理,换来的银子会送过来。”秦风心想这就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了。   那韩明过了这么久的开荒生活,也晓得怎么样才能自给自足:“有公子运来的物资,我们花钱的地方并不算多,也就是建城最耗银子,待盐池做出来,我们还能做做盐的买卖。”   三人眼对眼,都笑了,西南的不少百姓都买不起盐,官盐私盐都用不上,不少人家都用辣椒末来取代盐巴,若能实现盐的自产自销,这确是一条财路。   等将珊瑚搬到马车上,韩明引着两人朝海边去,还未走近,便听到熟悉的海水拍岸声!   秦风的步伐快了些,等他来到海岸边上,见到那一片湛蓝的海面,不禁握起了双拳,待看到停靠在海边拴着绳的一列船只,更是露出快意的笑容,有土地,有海,爽爆了!   陆地有资源,海洋更是如此,海洋除了可以提供食物外,还有许多可开发的,比如深海的油气、热液矿床,还有天然的气水合物等等,只差技术与设备!   一旦能成功开发,苦崖将拥有东越等国绝不可能有的优势,秦风看着海面的眼神逐渐炽烈,萧令瑶与韩明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组建水师之事需得楼大师帮忙,此番他与启儿前去寻找木材,不日就将回来。”秦风说道:“如今来了帮手,再抽出一支来打造舰队。”   “是,公子!”韩明盼的便是这一天,没有什么比水师重现更让他们激动的了。   一想到昔时是萧令瑶拜托元氏去流放之地将他们救出来,后来又是秦风给他们指了这条路,两相结合,最终让他们有了重建水师的机会,韩明扑通一声给两人跪下了!   韩明咚地一声叩首:“多谢公子,多谢殿下,若非二位,我等哪有此等机会重现水师!”   “韩大哥。”萧令瑶虽然还是男装打扮,却是恢复了本来的样子,因为没有服药,声音与以往一样,却少了几分娇媚:“不止重现,以后的水师会比以往更强。”   韩明抬头,对上的是两双坚定的眸孔,他心潮澎湃,再度叩道:“以后韩某人便唯二位马首是瞻,只要还喘着气,势必捍卫苦崖,势必打造出一支强师!”   “韩大哥请起。”秦风想到自己无人用时打起了他们的主意,他们又在苦崖开荒,又要建城,不知道比在水师时辛苦了多少,语气柔和不少:“来日方长,一步一个脚印。”   韩明如遭雷击,是了,他一时间有些大跃进,竟是急得失了分寸,他忙说道:“公子放心,以后必定踏实些,不教二位操心。”   秦风心下满意,便看到萧令瑶昨夜做好的标记,那地方是她与柏泽远观察后敲定的要建哨塔的地方,韩明也颇是赞同,以为角度选得合理,便在此处建了吧! 第729章 我等不惧   带着珊瑚回到驻地,秦风去看了看开垦的农田与菜地,还有一片规模不算大的果林,按照他原本的计划,种植的地方最好归纳在一处,而非零散,这样方便集体种植。   将来真有农户进来便可按人头分配,届时再划分也不迟,归纳在一处才方便管理。   站在一大片成熟的稻田边,秦风扯下一串谷穗,颗粒饱满,但整片庄稼看上去略显稀疏。   此时他才庆幸运了粮食进来,否则就凭现在的收成很难养活这么多人,一时间他有些心疼被自己扯下来的这一束,真是手欠!   萧令瑶看他懊恼的样子,噗呲一笑,扯下来的谷粒也装不回去,她顺手捡起一颗剥开,看着白生生的米粒儿,说道:“比起以前上贡的贡米,还是差了不少。”   “可见术业有专攻有多重要。”秦风说道:“可惜了尹河,白白便宜了南瀛国,就看梁柏能否冲出来,若他可用,于我们也是件好事。”   萧令瑶看着秦风把那串稻穗收了起来,暗笑这家伙倒是心疼上庄稼了,正准备打趣他,就听到秦风说道:“我们也该走了,等韩明回来后。”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整理好的名录也交给韩明等人,该交代的事情也讲了,若有遗漏,只能事后再补,韩明陪他们去完海边就带队出苦崖去探查新的运输道路。   待到天都黑了,大汗淋淋的韩明才兴冲冲地回来,掏出一张手绘的图,激动道:“成了!”   距离休息站五里地有一条小路可通往一处极隐蔽的山林,那边厢据说有猛兽出入,因为未开发显得神秘至极,当地人称为凶林,无人进出。   但谁也没有想到提那凶林深处便与海域相连,且外面的小路虽比不上官道宽阔,但足够容纳马车进出,只要探明海上的路径,提前交船开过去等着便能做好交接。   以后再想运送材料便不用发愁了,此事让秦风一喜又是一叹!   喜的自然是解决了运力困顿,忧的是那凶林是暴露在西南地区的,终究不是捂得严实的地方,想那海岸线本就是一路延伸下去,终是越进了东越。   想必是从西南又折向了南瀛,而另一个方向应该是通往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如此一来,将来苦崖要守住自己的海上地盘必与这两国一争。   似是猜到秦风想到什么,那韩明拍着自己的胸口保证:“公子放心,海上船舰的事势必会推进,不会等到兵临城下再仓惶,若有一争,我等不惧!何况还有那火药!”   秦风精神一振,鱼雷,若能做出鱼雷,何惧他国水军!   就算没有鱼雷,投掷式的炸药包也够对方喝一壶的,秦风的心放下来,这才与诸人打过招呼,萧令瑶也恢复了易装后的模样,与龙七一道趁着夜色步出苦崖。   容莹安等人送他们到城门前,抬头看到空悬的城门顶,韩明忍不住说道:“待公子再来,此处也该有自己的名称,该是时候立朝了吧?”   一语落地,众人噤声,韩明一时汗颜:“小的只是口快。”   “应是如此。”秦风说道:“若无那紫吾卫搅局,我们的进程理应更快,如今趁机来一趟可不容易,建城需要不少成本,我们先回都城继续赚银子,来日再会!”   韩明却道他还得想办法把珊瑚送出去,还有与公子马上见面的机会,不等他说话,夜色中,秦风与萧令瑶、龙七三人的身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容莹安的心像空了一块,元氏来到她身边低语道:“公子所说的紫吾卫是那皇帝老儿的暗线?那人为何盯紧着公子不放,若真有把柄捏在他手中岂不是不妙?”   “你可知有些人天生如野兽一般?”容莹安想到多年前与袁不期的一面,想到那人有如鹰隼一般的眼神,低语道:“他昔年能放我一马,若只是同情倒罢了。”   恐怕并非那么简单,时隔久远的记忆突然袭来,那人曾经说过一句什么?在这静寂的夜里突然变得清晰,容莹安的心突然提了起来——“他日若相逢,或许能合作一把。”   秦风与萧令瑶不知阿娘突然想到这件往事,他们摸黑回到休息站,第二日一早便又赶去了庄子,他们仅在苦崖呆了一日一夜,便像无事人一般又成了新庄子的新东家。   这一日一夜里,四位庄头已经适应了新东家的存在,四位新的副手就任,将庄子上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呈上来,四位庄头中除了梁柏,另外三位打理的庄子都令人不满意。   底下的壮丁和娘子对庄头的不满颇多,几位副手都是休息站得力的人,一进入庄子就发现各种不合理的地方,比如庄头的亲戚在庄上横行霸道,欺强凌弱。   还有那账,细看下来也有差错,中间不知道藏了多少污垢!   庄子不大,但也是一个单独的世界,强弱分明,人员关系有如金字塔,秦风最烦这样的事情,裙带关系无所谓,进来公平做事也无妨,但仗势欺人搞坏庄子的工作氛围绝不行。   他一声令下,就把四位庄头护进来的不老实的亲戚给清了个干净,做事踏实没有前科的则留下来,因为并非不问青红皂白地处置,三位庄头也无话可说。   何况庄上除了新添的副手,还有那天的八位汉子不时来督查,弄得他们的心七上八下。   现在恨不得把秦风和萧令瑶捧到天上,不管他们做什么决定都是附和叫好,底下的壮丁和娘子们倒是真心称快,两人走了四个庄子,一个负责登记庄上的财产,一个负责谈天。   可谓是两手都抓,两手都硬,一连几日下来把庄上的情况摸得更透了,更安抚好了底下的人,秦风只字未提要换庄头的事,但几番折腾下来,是让四位庄头对他二人更恭敬了。   这中间韩明来了一趟,一来是将珊瑚送了出来,二来是汇报那海路的事,他们一番探查,已经将海上的路径弄清楚,这次送珊瑚正是借了那条海路加陆路,绕过了苦崖。   打通了一条新的运输线,苦崖的修建进程会更快,秦风心情大好,送走了韩明以后,秦风立马又走访了西南的一些村落,萧令瑶对此不解,不是要赶着回隋城赚银子么? 第730章 病了   秦风并未多加解释,连龙七也不带,与萧令瑶骑马出行,待走过一个村子后,萧令瑶就知道为何要弃马车了,西南的路状实在不堪与都城相比,哪怕是洛城都比这里强。   也不怨得苦崖的运输之路艰苦,除去前面的瘴气林外,外面的路也未修过,马车经过时颠簸不已,后面能找到一条通往海域的崎岖小路都能让韩明那般雀跃,实属正常。   原本还担心那小路会让人发现海域,但如今走出来一看,西南实在是人烟稀少,人口密度小得可怜,村落之间的距离更是遥远,人员居住不集中,集中的耕地更少。   像他们收购的那四个庄子就是西南地区最集中的田地了,地势平坦,不像其它地方座落于山林之间,错落开来,平日里想要种个地还要先赶路,这种植的效率岂能上去?   再说本地的种植业缺少行家的指点,一切都是遵照先人的种植经验来,落后不说,更缺少农药和地栽培技术,一切都应了那句看老天爷吃饭。   风调雨顺,野蛮种植也能丰收,但时节不好就凋零,当地百姓的生活实在苦闷,因路况不好,商业也不发达,贫富差距格外明显。   因种地赚不到银子,且要承受两季的赋税,不少农户都抽出人离乡背井去往他乡寻活计。   这事,秦风上次来的时候就亲眼所见,如今走了一下,心里倒是对那条小径放了心,人烟太稀少,那地方附近就没有人家,从那里秘密前往海域算是安全。   此处天高皇帝远,就算被人瞧见也是嘀咕几句,秦风心下一松,看着跟在身侧手提缰绳的萧令瑶:“人烟稀少倒是件好事,将来若是为了生计能投奔苦崖也说不定。”   投奔二字让萧令瑶眉心微跳,又听得身边的人说道:“上回听夫人提到北漠的发展史,原是叛出后倒逼回来,侵吞了北关的部分区域而成王。”   如此一般,萧令瑶恍然过来,这家伙居然是受了北漠的启发,想着以后能把西南吞下,这只是提前摸清楚西南的情况罢了!   “西南称为蛮地,经济虽不发达但幅员辽阔,人皆往利也,将来若是有利可图,百姓心之所往也不无可能。”萧令瑶说道:“你是想以此为契机收复西南?”   这正是秦风的计划,他看着如今的蛮地,却觉得契机无限:“待有一日,此地终会变得与都城无二,我信之!”   萧令瑶看进他的眸孔里,里面映出她颇有兴致的脸,还有同样笃定的眼神:“必定。”   走过了西南,收到了珊瑚,稳住了四个庄子的局面,秦风临走时去找了梁柏,将安定府的地址告诉他,以后若要通信,发往此处即可,这可是四个庄头中他独有的待遇。   此时的四个庄子已经挂上了鲲鹏商行的牌匾,顿时让四个庄子的人扬眉吐气,再加上除了庄上的毒瘤,便有了面目一新的感觉。   秦风与萧令瑶呆了这数十天,终于是踏上了回程的路,风尘仆仆地回到都城,却发现原本在城门守城的将士少了一批,别说武安侯了,就连郭士通也不见影子。   萧令瑶用扇子挑起布帘看看了一会儿,抽出扇子后说道:“戒备放松,人员也调走,陛下这就放下戒心,莫不是因为镇北侯大婚的原因?”   “想那镇北侯如今沉浸在温柔乡,忙着生嫡子,一时半会对都城构不上威胁?”秦风心下是觉得不对劲的,依元帝那多疑的性子,岂能不将城门护得死死的?   或许是由明转暗罢了,秦风心道。   他们的马车顺利进入城中,却未回公主府,而是拐进了天香阁,将得来的珊瑚在天香阁卸下,到时候由萧令瑶将这些珊瑚出售给诸位夫人,得来的银两交付给苦崖。   芸姑许久未见小主子和未来姑爷,忙给两人准备热毛巾与茶水,两人走了这一圈都瘦了些,她不禁心疼道:“此番辛苦了。”   “辛苦虽有,收获更多。”萧令瑶一边擦拭着手,一边问道:“最近可有异状?”   芸姑忙说道:“小主子走后,那位宋夫人来过几次,她那夫君与公子交好,外面又都知道您与公子合伙做买卖,所以天香阁的诸位熟客对她很是客气,她与诸位打得火热。”   萧令瑶嗤笑道:“她们哪是看在秦风的面子上,柔姬毕竟是相爷府上的儿媳,又是异国公主,这两重身份都足够她撑得起台面,她志在户部尚书夫人,可有得手?”   “自是有的。”芸姑一想到柔姬那各种手段,心中是佩服也有提防:“此女不愧是从小接受间人训练的,把户部尚书夫人哄得开怀,说要与她义结金兰呢。”   那尚书夫人也是个不知道轻重的,与异国公主义结金兰,这是嫌户部尚书不够烦心的?   若南瀛与北漠真要通商,尚书大人的脑袋恐怕不够用的,上回就被黄棠抢了风头,这次又遇到棘手的事,若是处置不来便显得他无能,这官帽能不能戴稳可就不好讲了。   “柔姬是个有本事的,宋家难以困住她。”萧令瑶想到还在暗卫控制下的冬郎:“那位可还好?心绪可平复下来了?”   “照常吃喝,洛毒医还给他治了腿,如今行走都看不出异状,虽是不能大跑大跳,可比以前好多了,依奴婢看,这人落到咱们手里倒是来享福的。”芸姑摇头道。   秦风放下手里的毛巾:“洛凡尘倒是个爱治杂难疑症的。”   那冬郎的腿是外伤也是毒伤,当初才会遭受重创,洛凡尘救人还在次要,首要是研究此人中的是何毒,如何解,才让这冬郎受了益,秦风倒不计较这些事。   此人是柔姬软肋,能用他约束她几分便好,偏又听到那芸姑说道:“最近还有一桩事在城中闹得沸沸扬扬——衡山书院的院长程吾老先生病了。”   秦风的手一顿,那一日程吾老先生在城门前让周先生宣布与程岑断绝亲缘关系,闹得满城皆知,此举定是让程岑痛如摧肝,但对程老先生来说何尝不是锥心之痛。   “这是何时的事?” 第731章 逼到死角   “那程岑出嫁一周后,衡山书院就宣布程老先生不再授课见客,潜心养病。”芸姑叹道:“这老先生也是难做,一边是道义,一边是孙女,可那镇北侯也真是缺了大德了!”   秦风与萧令瑶交换个眼神,这损招也不晓得是何人所想,但若是没有程老先生断绝关系一出,陈天啸真要一举两得!   程岑出城时听到这噩耗,待嫁到北关不知道会受到何等对待?   她原有的价值打了折扣,那陈天啸还能以礼相待?除非她手上还握别的筹码,否则想要翻身难矣,只叹她此举是彻底伤了教养她长大的祖父的心。   秦风想了想,心中微动,当下就写了一封帖子让芸姑派人送去衡山书院,程老先生或许不会见别人,若是他的话,或有一见的机会。   正如秦风所想,程吾老先生在收到他的帖子后决定与他见一面,当天夜里,秦风就独自一人到了衡山书院,看到面容清瘦的程老先生,他叹息一声,拱手道:“先生安好?”   夜间的衡山书院显得很是冷清,夏间的风吹得院落中的大树沙沙作响,偏像是敲打在人心上令人不安,令人躁郁,程老先生看着同样清瘦了一圈的秦风,哑着嗓子道:“尚好。”   若是好便是强颜欢笑,只是尚好可见老先生已经在他面前吐露了真实的情绪。   “晚辈出去了一圈,方才赶回都城,出发前已知程家变化。”秦风说道:“却不知该以何种态度面对,县主曾经来找过晚辈。”   此事程吾已经知晓,一时间面色尴尬,先请秦风进了自己的内室,两人面对面坐下。   桌上的茶水烟气袅袅,曾经可以彻夜长谈的忘年交却相对无言,茶水半凉之时,程吾老先生才缓缓说道:“老夫并不怨怼秦公子,秦公子的拒绝本就是情理之中。”   “岑儿告知老夫曾去寻公子时,老夫便知晓她只是在替自己的选择找借口,不过是借秦公子的拒绝推自己一把,秦公子本没有任何责任,如今却要遭受她的怨怼。”   秦风只叹程吾老先生到底是个清明的人,只叹程岑却没继承这份清明,将自己推入火坑。   “若晚辈要承受县主的怨恨也无可厚非,毕竟拒绝她的的确是晚辈本人,只是心痛老先生为此要承受这么多苦楚,县主她若是能领会先生的用心还好,若是不能……”   秦风说到此处时,程吾先生生捧着茶杯的手轻颤了一下,身为外人都能看出他断绝亲缘关系为保孙女与程家安危的用心,那程岑呢,可否知道他的苦心?   “若是县主不能领会,恐怕老先生的一番苦心要打水漂,依县主的野心定会想尽办法让自己登上高位,晚辈说句大胆的话,怂恿镇北侯篡位都有可能。”   砰,程吾老先生手中的杯子掉落,温热的茶水溅出却伤不了人,秦风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衫,捡起杯子,顺手擦拭掉茶水,抬头看向程呈老先生惨白的脸:“老先生稍安。”   “岑儿打小在我身边长大,念她失去父母,老夫对她多加宽容,可毕竟是失了双亲的孩子,她打小就擅长察颜观色,学会看着大人的脸色过活,她越是如此,老夫越是心疼。”   念及往事,程吾老先生的眼角微红:“对她种种的小心机也没有及时纠正,长此以往才让她对自己的聪明十分自信,殊不知她的聪明不够隐忍,只能流于表面。”   秦风的手一顿,的确如此,女子聪明者不在少数,但能隐忍者会适时调整,不时变化,而流于表面之人只想利用这聪明达成目的,却少了蛰伏的隐忍,能让人看得出来。   若是被人察之,这聪明的意义也只能付诸东流,这聪明还可能为他人所用,比如元帝,比如那镇北侯!   “是老夫的错,当年她下定决心入东宫时,老夫其实早隐隐察觉她的野心,当时未曾阻拦,结果铸就大错,如今她二嫁,依旧是冲着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去的……”   “此次老夫绝不能让程家与她一同陪葬,程家的同族,还有衡山书院的学生们都与程家的声名息息相关,老夫如何能让他们一道背负污名!”   “老夫甚至想过要以死明志,让天下人看看程家的风骨!”程吾老先生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滚落:“老夫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只是陛下一封来信让老夫再无选择。”   果然是元帝有插手,就说元帝一定看得清楚镇北侯的用意还欣然同意这桩亲事,放镇北侯的人入都城送嫁妆,果然是有后手,准备在最后迎头一击!   秦风让自己冷静下来,默默地问道:“莫不是陛下授意您与程岑断绝祖孙关系?”   “陛下岂会明示?”程吾老先生睁开略显浑浊的双眼:“陛下手握岑儿的把柄,只说一句书院清名不保,连累万千学子,老夫就只能退让一步。”   “死岂能解决?老夫若是一死岂不是心虚的表现?同样会招来猜疑与骂名,让子孙受累,让学生受累,这条老命还得先护着才是。”   秦风看着灯光下的老人家,平白生了不少霜发,增添了老态,他心中涌出一股酸意,生死不得,为了学生和家人,老先生还得挺直了腰杆活着,这何尝不是一种生不如死?   陛下始终是杀伐果断的陛下,将程吾老先生逼到了死角!   “若县主悟到先生所图后能够放下心中执念,安安稳稳地做镇北侯夫人,也能善终。”秦风说道:“人人都猜那镇北侯主管着大军,心中不安稳,依晚辈来看——他有反心。”   程吾老先生打了个寒蝉,嘴角的笑意中涩意更浓,秦风又说道:“此次世子爷死在隋城,虽说是病亡,但镇北侯疑心难消,此事又或成为导火索,若非时机未成熟,此次……”   秦风的话有留白,程吾老先生却听得出来其中的深意,若有条件,镇北侯必反,到时候他的岑儿便与陈天啸一道成为乱臣贼子! 第732章 另一方净土   程吾老先生虽预想过这结局,却依旧颤抖着手,激动得不能自抑:“秦公子可是知道些内情,那日岑儿找你可是说过什么?”   “她坦诚当年为成皇后才愿入东宫,是冲着前太子的储君身份去的,想着迟早可以入主坤宁宫,成为后宫之主,奈何前太子以她只有利用并无真情,并想宠妾灭妻。”   “她自知前太子就算做了皇帝也不可能封她为后才……施计令自己脱身。”秦风看着程老先生的面容,知晓此事他是知情的,眼底并无多少波动的情绪。   “此次她之所以愿意给镇北侯做续弦也是冲着那位置,只是将筹码放到镇北侯身上,若镇北侯谋反成功,她也可如愿坐上那位置,事实上,晚辈以为有野心并非错事。”   “人生不过是一场赌,若是她赌赢了,如愿了,她便是赢家,若是输了,才是乱臣贼子。”   程吾老先生何时听过这番骇然的话,骇然睁大眼睛看向他:“你竟不以为错?”   “以往晚辈与殿下就曾经解析过县主所为,一切为野心所为,人活在世哪有不为自己筹谋的,只是在我二人看来,身为程家子孙若是涉入野心需付出极高的代价。”   “比起成为中宫,或许继承您的衣钵是更好的选择,可惜人各有志,自己的人生终究是自己来负责,县主终究是从了自己的心,捡回当初的野心,于她而言,没有错。”   “她只是罔顾了程家的清名,罔顾了衡山书院学子们的清名,于这一点来看,她的私心大过于仁慈之心与孝心,于这一点来看,她有错。那您呢?您何错之有?”   程吾一时间弄不清楚秦风到底要说什么,只是双眼不似方才那般浑浊,只听得秦风说道:“您或有教导不利的责任,但这一面之下藏着的是对晚辈的仁爱。”   “关键时刻您也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切断血缘保住了程家与衡山书院的清名,或是对不住县主,但也有顾她周全的意味,在晚辈看来,在您的立场上,您已经做到了最好。”   程吾老先生听到这里,胸口的郁结之气仿佛散开了一般,原本压在心头的重重抑郁没了。   秦风由衷地说道:“在东越,个人的选择往往牵涉全族,个人与家族的利益纠结在一起,但晚辈以为个人的价值更值得重视与珍藏,先生有寻死之心,晚辈绝不赞同。”   “留得青山在,方才有柴烧,试想下为了维护名节而死,死后若是这名节依旧受损,岂不是白白送了一条性命,人若是活着,还能为了名节而奋斗,还有逆转的机会。”   “先生以后切莫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哪怕是走到绝路,说不定还有另一方净土?”   程吾老先生这才知道秦风为何而来,他是真有过寻短见的念头!   如今想来,他若是一死之了留下的也是一地鸡毛,且不说底下还有那么多夫子与学生,还有同族宗的族人,还有自己的亲生儿子,他不禁长叹一声:“这世道于老夫竟如此艰难。”   秦风看着面前哀叹春秋的文学大拿,脑子里想到的却是另一位文人——方孝儒。   一想到历史上真实存在的这位人物,秦风如鲠在喉,想那明太祖朱元璋死后,皇太孙朱允炆继位为明惠帝,驻守北平的燕王朱棣以清君侧之名发动靖难之役。   当时讨伐燕王的诏书檄文出自名满天下的第一大儒——翰林学士方孝孺之手。   待到燕王攻破京师,多少人都转投燕王,唯独这方孝孺拒不投降,偏此人在民间的声望极高,燕王偏要从他身上入手,还要求他写新帝即位的诏书,以让天下读书人服气。   他原本就写了讨伐文书,如今如何能当这墙头草,再给新帝写登位诏书,文人的气节使得他不愿意做这等事,宁死不从。   那燕王也是狠角色,问他是否要被诛九族,未料他却说诛他十族又如何,终是激怒了燕王,不仅真被诛了九族,连带着他的门生与朋友也一共被杀害,真正办到了诛十族。   当年因他被诛连被杀者共计八百七十三人,其本人更是被腰斩。   秦风回想着这段历史,不知不觉中便将此人与眼前的程吾老先生重叠起来,胸中酸酸胀胀的:“先生愿意听晚辈一言吗?性命从来不是证明名节的筹码,人若一死,万事皆无。”   “可家族门楣也同等重要,老夫要对族人负责,要对学生们负责。”程吾长叹一声:“世人皆道老夫是读书人的楷模,称的是才学,赞的是品性。”   “您的品性是您一人的,并非族人的,”秦风反驳道:“县主所为不能视作您所为,哪有品行还要连坐的,先生满腹才学,切莫拘泥于这些陈规,莫要误了性命。”   程吾老先生素来信奉的东西在秦风这里突然变得成了自害性命,他一时间有些接受不来,以往与秦风彻夜长谈知晓他的见识渊博,但没有牵扯到人生观,价值观。   如今两人的思想碰撞在一起,没撞出火花,倒是让程老先生受到了惊吓!   程吾老先生没有说话,只是想到秦风摆脱太傅府自立出户,再加上后来与秦家不怎么往来,显然不是把门楣家族放在心里的人,肆意地过着他想要的生活。   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讲出来其实完全符合他的风格,只是于他来说太过惊世骇俗,人活在世间岂能如此肆意?可是,程吾老先生也生出些许羡慕。   秦风知道在这个朝代背景下成长出来的文学巨匠很难摆脱现有的思想,他没想靠着这几句话就让这位老先生摒弃传统世俗,只是真心地前来探望,再顺便开个口子。   对方越是觉得惊世骇俗,就越难以撇下,能在老先生造成回响便好。   “先生可曾得到县主回信,不知县主抵达北关后如何?”秦风不想戳老人家的痛处,但有些事还是要问一问,毕竟东越的信息往来实在不便。 第733章 有教无类   程吾老先生苦笑道:“当日公开与她切断联系,便再没有她的音讯,她此去千里,算是彻底断绝了与程家的关系,何况当日众目睽睽,老夫岂能反悔?”   这是真心要与孙女断绝往来了,秦风的手指在腿上轻轻地叩了一下,看来要想知道镇北侯那边的消息,还得指着夫人安插在镇北军中的钉子。   “先生务必记得晚辈今日所方,所谓名节气节都是人活着的时候,若是周边不干不净,投掷多少性命也不足以自证清明,反而会留下一地狼藉。”   秦风心里微顿,终是开口道:“先生可曾想过为何衡山书院不能单纯地教书育人?为何被迫卷入权力纷争,教育一旦裹挟于权力,必定会失了原有的初衷。”   “衡山书院以纠才闻名,贤才者方能进入书院学习,但晚辈想,先生没少受到权贵骚扰,试图针他们的子弟送入书院吧?此一件事情就能令先生分心。”   这话说到程吾老先生的痛点上了,托关系者,直接找上门者不在少数,仅是应付这些权贵都劳神伤肝,他之所以将书院设立在如此偏远的地方也有避世的想法。   可惜,这天底下哪有真正的净土呢?   “育人本该是以人为本,因材施教。”秦风说道:“衡山书院其实算是培优教育了。”   “培,培优?”程吾老先生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不解道:“何为培优?”   “因进入衡山书院者都是经过筛选的学子,他们本身就才能出众,这样的苗子在进入书院后略经点拨就能更卓越,但其实教育本就应该有教无类。”   “有教无类?”   “不管什么人都可以受到教育,不因为贫富、贵贱、智愚、善恶等原因把一些人排除在教育对象之外,人人都应该享有基础的教育。”   这正是九年义务教育存在的意义,其实本质就是秉承了有教无类的思想,后续则是要在基础教育的基础上再进行优胜劣汰,不是每个人都有学习的天赋。   基础教育之后才是利用教育进行选拔地,培养不同的人才,但东越缺少基础教育不说,好的教育资源都掌握在有钱有权之人手中,偶尔能有几位有天赋的学子破格入选书院。   教育的不公平性一直存在,只是在缺少基础教育的东越更是突出。   程吾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一时间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秦风,本以为秦风是作为孙女二嫁事件中的“参与者”,又与自己意气相投才前来安慰,未料到有此番交流。   “有教无类……”他品了品这个语,叹道:“在东越,难矣。”   身为授业者,他何尝不想天下人都读书,读好书,可事实是贫苦人家的孩子掏不出纸墨笔砚的银两,请先生或去读书院的银子更没有。   在这个大部分人连吃饱饭都成问题的朝代,读书注定只能是少数人享有的待遇,而通过读书改变命运者更是寥寥,没见那科举之时,有如千军万马杀上战场,却是大半折戟。   “若是要办到有教无类,要靠百姓难,除非朝廷肯出力,”程吾老先生说道:“前阵子听闻公子在沐仙阁举办了义卖就是为了替陛下充盈国库,可见已经没有余力支持有教无类。”   可我有,我有此心,有此意,甚至为此有了预算,秦风心中说着,看着程吾老先生饱经风霜的脸,到底没有讲出来,这位先生与旁人不同,与楼大师不同。   两人思维、行事方式的不同,注定这位不会像楼大师那般果敢,秦风绝不会冒险。   “先生说得是,东越国如今更应该重农耕,发展工业,同时布置军力,毕竟内忧外患,陛下不易,这教书育人的百年大计就更难顾得上了。”秦风端起茶杯,说道。   提到元帝,程吾老先生很难不去想自己被按头写祝词的事,终是意难平,脸上划过一抹不悦之色:“陛下与士族争斗中俨然占据上风,春风得意,恐是来不及考虑这些。”   秦风知晓他说的是处置了陈家与唐家的事,这两大家族被压制下去后,其余世家都藏着尾巴做人,好不老实,元帝可不就是春风得意?   秦风笑了笑,故意说道:“说句大不讳的话,若是晚辈能做一国之主,首先必定是提升农耕技术,提高产量,让农户们可以丰衣足食,也要减除他们的赋税。”   “若是可以,还会推行基础教育的普及,争取人人都能识字,更要推行律法,让人人都懂得刑法,不会轻易犯罪,更要改革用人的制度……晚辈是不是说得有点太多了?”   看着对面程吾老先生诧异的面色,秦风见好就收:“此处没有别人,晚辈才敢大言不惭,一切只是说说罢了,那九五至尊的位置岂是一般人敢肖想的。”   程吾老先生回味着他说的每一个字,心中若有所感:“你若真是那位便好了,陛下的心思这几年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玩弄权术过火,反倒疏于国事。”   秦风眼见得天色不早,该摸的情况也摸了,该说的也说了,横竖只想在老爷子心上扔下一颗种子,能不能发芽且看以后,便起身准备告辞。   程吾老先生忙起身相送,被秦风拦住了:“您大病未愈,还是不要出去吹风了,夏夜的风虽然只是微凉,但见风不好。”   秦风体恤,程吾老先生颇是感动,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你也黑瘦了不少,且要注意身体,这银子是赚不完的,何必如此拼命?”   为何如此,还不是为了将来施行构想的时候不至于无银可使,要推行一切,要人,何尝不要银子,之所以慢慢撤退,而没有一刀斩断,不过是想弄走更多的银子罢了。   秦风点头应允,终是告辞离开,待回到公主府时见到对面袁府的大门紧闭,他嘴角掀起一抹冷笑,二话不说钻进公主府,冯宝一听到动静就迎了出来,柳苑也揉着眼睛出来了。 第734章 让他过关?   “娘去休息吧,儿子去沐浴。”秦风看柳苑睡得半迷糊,忙让她回去,冯宝则帮他去放洗澡水,秦风洗漱后躺在公主府宽大的床榻上,不禁想到西南的一切。   原本的设想在眼前成型,正在建造中的进行时比一眼见到成品的真实感来得更强烈。   他方才和程老先生所说的正是他将来要力图去推行之事,只是提到,每个字都仿佛是滚烫的,他合上眼,终是因为太疲累,来不及细思就睡了过去。   回到隋城的前七日只是将自己按回到原有的位置,萧令瑶忙着处置那批珊瑚,也顾不得他这边,秦风则要去内务府与瑞王、三位皇商开会协商新产品的推广,同时还要查账。   他不在的这些时间里拓海商号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牙膏与牙刷的套餐卖得最火,反倒是那精油要次之,但也打破了前面口红的销售记录。   如今的秦风在内务府与三位皇商的眼中就是一颗摇钱树,他一走,他们的心都空了。   开完全,对完账,平时最冷淡的咸威宁都忍不住揽住秦风的肩膀,这人就是活脱脱的宝藏,有了他,以后还愁赚不到银子吗?   沈海看着态度不同以往的咸威宁,心中嗤笑了一声,想当初对秦风最防备的就是他了。   如今态度却最热切,看得人心里怪怪地,多少有些不屑,但细想下来他们何尝不是一样的人,都是攀炎附近为利所往,骨子里一个德行。   秦风有些疲累,精神头不如以前,加上黑了一些,皮相的优越度都减少不少,瑞王爷看在眼中,说道:“听闻你前阵子去西南收地,真准备去做农庄了?”   “收了四个庄子,庄子有地还有果园,那边的地价低,庄子便宜,最大的弊端是交通不便。”秦风说道:“下官倒是有点妄想,试图把种植搞起来,在西南下官就是这个了。”   秦风竖起大拇指,自嘲道:“比起已经有的富庶之地,下官再去斗不过地头蛇,当不成处植大户,但在西南就不一样了,蛮地,不开化,种植都快没人了。”   “啧,你这是准备走偏门?”想到秦风成为皇商后也不与他们抢生意,而是独辟蹊径,如今突然跑去西南买地也在情理之中,反正符合他不按规矩出牌的性子,沈海理解。   秦风说道:“许是隋城能赚钱的空间越来越小了,很多买卖都能走到瓶颈,对了,就是做着做着就发现不好做,做不动,或是遇到这样那样的情况。”   都是干买卖的,那三位都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一时间不由得沉默,但像秦风这样去蛮地开荒还是少见,众人正准备散了,那瑞王爷适时地叫住他:“秦风留下,陛下要见你。”   秦风心里一咯噔,该来的还是要来。   陛下召见前女婿,三位皇商识趣地先出了宫,在过去的路上,瑞王爷才晓得秦风前阵子和那位紫吾卫统领过了招,还写信参了对方一本。   “你小子可真行,那紫吾卫除了吃陛下的亏可就没吃过别人的亏。”瑞王爷笑道:“你也是就是仗着陛下欠着你人情,义卖可是好好地讨好了陛下一把,才敢这么放肆。”   “此言差矣,陛下是觉着下官本就是冤的,谁平白无故被人当贼一样防着能开心?”秦风说道:“不知陛下为何要召见下官?”   “这个本王就不知晓了,只是今日散朝时陛下提了一嘴,他可是知道今日是皇商到内务府的日子,许是想到了你,随口问了一句你是否归来,本王只好如实回答。”   这一答,便有了这会儿的召见,秦风干笑两声,顺其自然就好。   待到了御书房,那洪公公一见着他就眉开眼笑,秦风忙凑过去说了几句讨喜的话,顺势又塞了些好处过去,两人不是第一回交锋,配合得可是默契,秦风转身时挡住了瑞王的视线。   洪公公投桃报李,压着声音说道:“左大人和袁统领在里面。”   三大巨头独缺蒙天奇,秦风的手指捏了捏,和瑞王爷一前一后地步入御书房,刚一进去就感受到两束灼人的目光,何为修罗场,此时便是了吧。   一个是不折不扣的对头,却要被迫与他虚以委蛇,偏这人还是条毒蛇,随时能反咬他。   另一个却更棘手,来历不明,手上偏握着东越最强的情报人员,此人的直觉更如同野兽,兽类的直觉在人身上放大到极点,便是可怕的直觉,被这样的人盯上能有什么好事。   自己躲得了一回,但这一回的后效能有多久,并不好说。   元帝已经许久未见过秦风,见他削瘦了,又黑了,是真正相信他去西南买地种地,示意行礼的两人起身,他说道:“你这次出去的时间不短。”   “比上回还要短些,鲲鹏不能不理,臣心中有牵挂。”秦风说道。   元帝点头,看着一边的袁不期说道:“前阵子的事朕都知晓了,你为之动气也合理,袁不期是朕亲点之人,你不会耿耿于怀吧?“   袁不期在元帝心中地位如此深重,竟要让陛下亲自担保?   “此事臣需得向秦公子解释一番——之所以盯着公子也是为了找寻殿下的下落,公主殿下与秦公子感情深厚,臣想着她极有可能回来寻找公子,未料到因差阳错惹了误会。”   呵呵,这理由找得真是绝了!   秦风心下抓马,此理由,绝对能让陛下信服!   袁不期就这么顺利过关了!难道就让他这般过关?   秦风不爽快到了极点,还偏拿此人没有办法,袁不期知道的事情不少,轻而易举地就化解了他的刁难,反而无形中讨好了元帝!   他如鲠在喉,干笑道:“袁统领英明,只是下次要说明才好,造成误会还惊动了陛下,实在令下官不安, 不知袁统领可有殿下下落?”   横竖都知道萧令瑶还活着,除了他与左平道晓得内情,元帝与袁不期都在查探,秦风的话问完后,与左平道的眼神短暂相触,霎时心领神会! 第735章 撕破脸   袁不期心中冷笑,他遭受反击的确意外,面对陛下质问才会临机一动将事情推到查探锦华公主上,他若是不知何为陛下软肋枉做紫吾卫这些年!   秦风想要元帝治他的罪是断不可能,看这小子方才嘴角僵硬,可知他心中有多失望。   袁不期在心中冷笑,此人是聪明太久,难得碰到更硬的铁板,年轻人么,岂能一帆风顺。   只是可惜跟了他这么久,倒没瞧出这小子的路数,还没摸到眉目就被他反将一军,事情闹到明面上那就不好再跟了,聪明劲,此人还是有的。   “袁不期在一处北方小镇寻找了锦华的下落,有人曾见过她,画像也十分相似。”元帝简要地略过另一位,只当秦风还不知情:“此消息应该说予你知晓。”   这是许久前与萧令瑶扮成恩爱夫妻带来的好处,他二人恩爱的事令所有人深信不疑。   秦风心下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他最近的所作所为被元帝疑心了就好,他想着萧令瑶,并没有抬头,反而是深深地埋下头,不让其他人看到自己的表情。   眼前的人都是老狐狸,每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与其装出什么神情,不如不让他们见到自己的任何表情,他看似低落的模样让元帝都有些不忍心了,正要开口,秦风说话了。   “陛下恕罪,臣以为袁统领找到的并非殿下,她若是还在人间,为何不回隋城?就算她不顾臣与她的夫妻情谊,那与陛下的父女情谊也能抛诸脑后吗?”   “若真是她,为何如此?”秦风抬起头时已经整理好了情绪,眼角微微发红,看着有几分委屈:“陛下,臣不信。”   啧,好一个痴心人!左平道在心中嗤笑出声,他与萧令瑶不过是换了个形式双宿双飞!   现在在这里演起了失心失意人,倒是惟妙惟肖,左平道不痛快到了极点,明明心头就像火山爆发一般蓬勃,怒意与恨意就要倾泄而出,还要强忍着不能发作。   他也有如此惧怕的时候,从他不管不顾地虏走萧令瑶开始,就淌进了浑水,现在想把自己摘出去已经来不及了!   秦风悲观的情绪影响到了元帝,元帝一个眼风,那袁不期立马跪下了:“陛下,臣亲自询问目击者,画师也是请了最有资历的画师,从多副画像中挑出目击者们认为最像的一副。”   “臣未亲眼所见,但呈给陛下的便是最相似的一副,臣未见过锦华公主,自是不知是否本人,一切由陛下决断。”袁不期轻飘飘地将球踢了出去。   秦风与左平道同时在心中叹了一声,论奸猾,此人哪里亚于他二人!   “罢了,此事派一队人马继续查下去就是,若真是瑶儿,她不能回来定有原因,若只是长相相似,就当镜花水月一场,”元帝揉了揉眉心,他毕竟是皇帝,岂能一直儿女情长。   元帝示意他二人起身,这才看到一直默默无言的瑞王,打趣道:“皇弟原来也在?”   瑞王尴尬地动了动嘴,这才从方才的震惊中跳脱出来,嬉皮笑脸地说道:“臣弟是听着入了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是找到瑶儿下落了?”   “是否本人还未定,袁不期亲自去寻的人。”元帝只字不提容莹安,看瑞王的反应倒是满意,越是错愕,说明他知道得越少。   瑞王嘿嘿笑了笑:“怪不得秦风失魂落魄呢,依臣弟看就不是瑶儿,臣弟可是见过两人你侬我侬的样子,若她活着哪能不回来找驸马,也太伤人心了。哎呦,秦风,别介意。”   秦风不知道瑞王是真傻还是假傻,这话分明是往他心上戳刀子呢,可瑞王爷笑得跟春天的花儿一样,他只能幽幽地叹口气:“王爷说笑,臣只盼殿下依旧存于人世。”   “至于她是否愿意回来寻臣,全凭她的意愿,再说了,蒙统领如此英明,行事谨慎又擅长走长线,想来不会出错。”秦风不动声色反讽了一把:“东越的每个角落都能顾到。”   元帝挑了挑眉,在他看来秦风一向知道进退,这一回却死咬着袁不期不放,有些不像以往的他了,他瞟向袁不期,手指轻轻叩在桌面上,眉头皱紧。   袁不期终于颦了眉,他都已经利用锦华公主混淆了陛下,便能顺利含混过关,秦风却如同疯狗一般死咬着他不放?!这般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秦风知道现场的几个人都各怀心思,可他就是要闹大!与袁不期撕破脸皮才好,含混过去?他去西南本来就是存心不良,含含混混地倒显得可疑,不如挺直胸膛大胆地闹!   无论事实如何,委屈的一方是他!   “秦公子这是什么意思?”袁不期城府再深,被人把巴掌拍到脸上了,心情也不妙:“紫吾卫为君分忧……”   “为君分忧?请问下官是犯了什么过错?虽是有个三品的品级,但手上没有实权,本质不过一行商之人,所谓疑心生暗鬼,敢问袁统领,下官做了何事会对陛下不利,对社稷不利?”   “还是下官对袁统领造成了威胁,或有旧仇旧怨?沐仙阁义卖之前,下官甚至不知陛下身边有您这号人物,您是为陛下分忧,敢问为何紧盯着下官不放?!”   秦风是彻底豁出去了,音量提高了好几度:“其实不止这一次,上回给休息站押送物资,便发现有尾巴,这次去西南,又有尾巴,这就罢了,平日里进出公主府与安定府也有!”   “若非身边护卫是公主府旧人,不经他们提醒,下官还不知自个成了猎物,可笑至极!”   “袁统领真是厉害啊,对下官关切到了此种地步,既是如此重视,那下官是否犯了什么弥天大罪,值得紫吾卫投入这么多时间、人力来盯着?到底为何!”   混账!袁不期一口老血卡在喉咙处,为何,只是直觉,且跟了这么久并未揪到落到实处的证据,今日是被他这般质问,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   这世上最不可靠的东西便是直觉!   秦风见他无言以对,突然抬头,眼底精光毕现,嘴角的笑容带着几分狰狞:“还是下官身上有袁统领可图之处,就连陛下也不知晓?” 第736章 这事,古怪   瑞王握紧了手里的扇子,他身为局外人只觉得秦风不再是以前那个低眉顺眼的孩子了,看着怎么多了几分凌厉之势,在他的反复追问下,袁不期都快哑巴了!   想到柳苑那张艳若桃李的脸,那藏在眼底的温柔笑意,瑞王鬼使神差道:“怪哉了,紫吾卫是要替皇兄搜集可用的情报,就算想着锦华可能回来找驸马,也不至于盯这么紧?“   “难不成秦风你真藏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不会是窝藏了殿下不让皇兄晓得吧?”瑞王说完看向仍在愤怒的秦风,又看着袁不期:“这事,古怪啊!”   元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若是之前念女心切被袁不期说过去,现在细想之下,如果锦华真要回来的秦风,直接回到公主府最省事,盯着公主府便罢了,何必追着秦风跑?   袁不期自知不妙,砰地一声叩了个响头:“陛下!臣一心为陛下效忠,行事难免较真了些,并非有何所图,请陛下明鉴!”   “既是无所图,那恕下官以后无礼了!”秦风既是狂了一把,也不准备收敛:“以后若再被下官逮个正着,请恕下官无理,下官也不想次次惊动陛下,天下事已经够陛下忙的了!”   秦风原本便是要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再将矛盾最大化,彻底牵制袁不期,瑞王一助攻,袁不期果然急着表忠心,帝王多疑,疑心一旦种下,岂能轻易撼之?   袁不期咬牙,额头紧贴着地面不敢抬起,元帝看着义愤填膺的秦风,再看看袁不期,心中有了计较:“除去瑶儿并未回来寻秦风,秦风可还有别的不妥之处?”   袁不期双手轻握,狠狠地吸了一口气:“不曾。”   秦风心下也是轻颤,眼下是不曾,若是一直纠缠下去难保不会让他洞悉真相,不曾得好!   元帝本就心乱,最近因南瀛突提出来要过境东越与北漠通商一事躁郁不堪,这两人间既无恩怨,秦风又无马脚,便是扯皮,他堂堂的九五至尊要处理这等小事不成。   “够了!此事既已挑明,以后无需再说,你二人井水不犯河水便是!”元帝憋了气,洪公公忙奉上参茶,顺便给皇帝佬儿顺气:“陛下息怒,龙体要紧。”   瑞王也笑道:“秦风,既是误会说开了就好,以后你再发现紫吾卫鬼鬼祟祟,让你的护卫下手去打就是,不过,这种事情以后肯定不会有了,对否,袁统领?”   这瑞王搅得一手好浑水!袁不期心中暗骂,对方是王爷,又是内务府总管,他又能如何?   “臣遵旨,以后必定绕着秦公子走,再不招惹。”袁不期的话里依旧带着讽意:“此番是臣考虑不周,也是臣的手下不中用。”   秦风心内闪过一道寒意,此人果然难对付,他训练有素的紫吾卫被他们发现还反攻,看似是他的人不中用,但从另一个角度理解,是他与他的护卫们本事了得!   此人分明是在陛下面前暗示自己不简单,秦风忍了这口气不作声,元帝已不耐,此事到此结束最好,瑞王说的恰是他的心声,若有下回,当面打回去便是,过了明路就是这种好处。   “王爷说得是,下官记住了。”秦风微微一笑道:“下官年轻气盛,让陛下为难了。”   元帝摆摆手,此事是一个字也不愿意再提,突想到秦风鬼主意多,话锋一转道:“你久离都城,所以不知晓那南瀛换了新君王,原大皇子正式登基。”   “那曾经代表南瀛来访的使团千大人如今成了南瀛炙手可热的人物,竟是拜了相。”   那姓千的还能拜相?看来柔姬的日子不好过了,间人阁的幕后老大成了皇帝,直接经手人成了相爷,柔姬还想带着冬郎一走了之?   身在高位者岂能容下这种背叛和失败,秦风嘴角轻轻扬起:“臣还记得那千大人,行为举止谈不上端重,不似才贤之人,此等人岂能与我们的宋相相比。”   元帝心下畅快:“还有一事你也不知,他们提出过境东越与北漠通商,北漠盛产牛脂羊脂、皮毛、玉石等物,南瀛欲从北漠进口这些物资,但因道路原因,须得通过东越地界。”   秦风故作讶异:“两国通商却要借道第三国,臣曾看过地图,他二国若要通商,除去借道海路,还要借道陆路,这弯子可绕得大了,南瀛国的用心仅是通商而已?”   “你是行商之人,且路数与他人往往不同,朕也想知晓这南瀛为了那点东西值得如此大费周章?”元帝冷哼道:“怕是包藏祸心!”   御书房里一时静默无声,看着还跪着的袁不期,元帝挥手示意他起身,让四人重新入座。   秦风心下恍然,敢情是召他这个商人来分析通商之事,至于他与袁不期的这点恩怨,双方都未有明确的错处,不过是起小纠纷罢了。   “秦风,依你说,此事是否可行?”元帝说道:“朕自然知晓可借此机会赚取他二国的银两,借此充盈国库,但他南瀛与北漠的商队却可以堂而皇之地在东越过增。”   “若那商队藏污纳垢,趁机作乱,可如何是好?”元帝微微闭目。   那袁不期的双指错在一起,沉着脸一声不吭,左平道巴不得置身事外,他一个查案的哪晓得什么行商之事,只有瑞王爷听得格外入神,兴致勃勃地捅了秦风一下:“可行否?”   “通商之事可大可小,若是用得好了,是各国经济、文化交流,若是东越可用软实力征服其它两国最好,若是多民族,说不定能促进民族的融合,但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则反之。”   “此话怎讲?”元帝的面色沉下去了。   秦风想了想措辞,大胆道:“世间有商乃是因为有供需关系,有需才有供,供需若是利用好了可以动摇江山社稷,百姓有衣、食、住、行四大需求,其中以衣食为先。”   “臣斗胆打个比方,就拿这粮食来说,一国缺粮需得以通商的形式向他国进粮,若有一日这条路被斩断,缺粮的国家会如何?若是本国供粮不足以满足百姓需求,便会有饥荒。” 第737章 放虎归山   “国有饥荒必定大乱,再说这穿,以棉、桑为主,若是本国供不了百姓穿衣,衣不蔽体,如何不怨,民怨沸腾必有反。”   在皇帝面前说反字是大忌讳,秦风说完便低头道:“陛下请恕臣妄言。”   元帝倒抽了一口气,想到紫吾卫汇报称那南瀛新王如今正大力发展农耕,就是为了摆脱对南瀛粮食的依赖,也是个有远谋的年轻后生,断不能小瞧!   “北漠那点东西也值得南瀛如此大费周章?”瑞王快人快语道:“若说玉石,这玩意并非必需之物,何需通商来进货,若说那皮毛和牛脂、羊脂么,也不是一定要有的物件。”   秦风心中微动,想到那尹河出自浮生阁,多少得了吕奇现代知识的浸染,牛脂和羊脂哪里是没有用,用处可大了去了!   “下官倒以为南瀛人聪明,皮毛可以保暖,而牛脂、羊脂可是有大用处的。”秦风说道:“北漠子民以游牧民族为主,自小喝着牛脂、羊脂长大,生得人高马大,身强体壮。”   “而南瀛人先天不足,身高体型差了一筹,这两者是气候与饮食差异造成的,南瀛人非要从北漠购买牛脂、羊脂,恐怕是为了改进子民身体质素,若是为此,这位新皇了不起。”   “当然了,也不排除他二国之间有什么龌龊想法,但臣仅是一行商之人,在商言商,能看到的深意仅此而已,还请陛下勿笑话臣。”秦风不卑不亢地说完了。   元帝早就陷入了沉思,突有些必恼,当初还是他派飞龙军护送那大皇子返回南瀛去夺位!   虽是成功引发南瀛内乱,但那位大皇子却比上任皇帝中用得多,这算不算是放虎归山?   一时间,元帝头痛欲裂,秦风的分析不无道理,他扶着头,因为此事,各位臣子的折子是一封接一封地奏上来,有赞同的,有反对的,而户部尚书如今更是热锅边的蚂蚁。   秦风与瑞王眼对眼后,瑞王说道:“皇兄应是疲了,臣等不便再扰,这通商借道之事乃是涉及社稷,秦风见识再多也只是商人,这种事还是让臣子们尽心为上。”   “你是个油嘴滑舌的,倒是护得紧,朕不过想听听局外人的说法罢了。”元帝哪知道自家弟弟打起了人家娘亲的主意,只当他们合作多了生了交情。   瑞王嘿嘿直笑,元帝还是让他们退下了,只是一出御书房,走远一些,秦风的脸色一沉,对着身边的袁不期说道:“下官今日所言字字当真,今个只是丑话说在前头。”   “下次若有冒犯,绝不留手!”   说完这话,秦风转身便走,丁点脸面都不留,瑞王打着哈哈追上去:“年轻气盛,年轻气盛,袁统领千万别放在心上哈,咱一把年纪和年轻人较什么劲。”   话没说完,瑞王爷跑得都要没影了,袁不期几乎呕血,左平道低语道:“早前一同参加驸马甄选时倒未看出他是个狠角色,以往只以为有些聪明劲罢了,袁统领息怒。”   “此番是我大意,让他揪住了马脚,但未料到他竟敢把事情捅到御前,如今倒成了我的不是,左大人当初输给此人不算冤枉。”袁不期闷哼一声,抬脚便走。   左平道好心安慰却被捅了脊梁骨,心中哪里痛快,阴冷冷地说道:“所以袁统领是准备放弃盯着他了,也难怪,此人形同疯狗,若是疯狂嘶咬过来令人头痛。”   袁不期这才走了几步就停下来,若有所思地望着左平道,方才此人在御书房里可是沉默得很,大有看戏的意思,此人也不是只好鸟!   但今日他费的口舌已经太多,被秦风整得头痛欲裂,抽身便走!   再说秦风与瑞王爷一并走在宫廷里,晓得这宫里也不干净,秦风只是发牢骚,一直骂咧着紫吾卫和袁不期,不满之情是丝毫不遮不掩:“下官是倒了八辈子楣才被他咬上。”   “说什么是为了找殿下,这不是扯淡么,他就是利用殿下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想要忽悠过去,殿下若真要来找下官,难道要偷偷摸摸不成?”   “依下官看,这袁不期就是想要监控陛下身边的所有人,谁让下官好歹做过陛下的女婿,他是准备一个都不放过,这到底是效忠还是有别的心思?!”   秦风故意拉高了音量,这宫里到处都是耳目,他不止要讲,还要大声地讲!   “哎呦,你这小祖宗呀,要给你嘴巴上把锁才行,怎么什么话都往外冒,你给我闭嘴吧。”   瑞王捂住他的嘴直把他往内务府那边拉,那边好歹比这头干净不是!   如秦风所想,这离御书房不远,他的牢骚转瞬就传进元帝耳中,元帝心中听到那句“这袁不期就是想要监控陛下身边的所有人,谁让下官好歹做过陛下的女婿”时皱了眉头。   洪公公吓得缩起了脖子,苍天喽,这前驸马爷可真会讲!   再说秦风被扯进了内务府,在瑞王的逼迫下将自己与紫吾卫那点破事给交代了,瑞王本就偏心,听完更觉得是那袁不期鬼鬼祟祟:“此人莫不是眼红你得了陛下青睐?”   “以前尚且敢说是一家人,如今不过是普通的君臣,下官这臣子还得是不要脸自称的。”   秦风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道:“无缘无故走到哪都被他的人跟着,下官心里怎么痛快?这次下官就是故意闹到御前的,要是忍气吞声,指不定还要被盯多久。”   “你小子真是敢。”瑞王说道:“不过也靠你自个行得端,坐得正,没被抓住把柄。”   秦风笑而不语,如今是这般,但若是放任下去,可就不好说喽,如今正是将有可能产生的威胁扼杀在摇篮里才能自保。   在内务府里得了喘息,秦风冷静下来:“王爷,陛下提及的借道通商之事在朝中闹得很大吗?一直未有定论?”   “可不是,你走了多少天,朝中就议论了多少天,那户部尚书不知道发哪门子疯,先前死活不同意行方便之路,可在前日上朝时却一改前态,居然赞同。” 第738章 不记仇的袁不期   秦风心中冷嗤一声,柔姬借着天香阁与户部尚书夫人打得火热,不知道怎么怂恿了尚书夫人,让她给户部尚书吹了耳边风,要说没有半点好处,他可不信。   南瀛与北漠都想推进此事,内中深意正如他方才所推测,关乎民生,也可能是为了打情报战,东越趁机讹他们一把也可以:“户部尚书以为该如何操作?”   “他提出来货物过境需得以物抵税,或是以两成的货物抵通关之税,或是以对等的银两缴纳通关费用,反对者则以为这两国均对东越虎视眈眈,恐会伺机作乱或是安插间人。”   “两方争得激烈,这些天一直未有定论,你方才所言让陛下又有深思,如今想要下决定就更难了,秦风,依你看,这路是借还是不借?”   秦风眼底闪过一抹精光,笑道:“若有自信,当然是借,东越国库空虚到都要靠义卖来支撑,又不能贸然加税让百姓不满,这算是一条生财之道,再说了,闭关锁国没好下场。”   闭关锁国的本质是孤立主义,“远的不说,就说最近的和谈,如果东越与南瀛没有通商,没有往南瀛进口粮食,海上的纷争闹起来,对方有必要投鼠忌器?”   “此处没有旁人,下官也敢直说,咱们的水师打不过人家,若非对方也有忌惮,海上的局面早变了,东南让人吞了都可能。”   瑞王的眉头直跳:“你说的若无自信是指?”   “若无自信,是指无能力控制南瀛与北漠来的这帮商人,无法监控这帮人的动态,若是中间掺杂着乱七八来糟的人,对东越来说确是伤害。”   “陛下最信任的除了飞龙军就是紫吾卫,但若要监管这些人,那便得外调,陛下身边的可用之人会少一批,除非启用旁人,再来弄一个类似于飞龙军或紫吾卫这样的机构。”   “这帮人旁的事不用做,就负责盯着那帮人就行,他们出什么妖娥子东越第一时间晓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秦风将自己代入元帝,假设遇到这种情况会如何处置:“还有,下官以为通商完全可以,但需得控制他们的路线,必须持有专门的通行证方可通行,未经许可的地方不得踏入。”   “妙啊!把他们局限在某个固定的圈子里!”瑞王经了点拨兴奋道:“你有此计方才为何不讲?只说了那供需可动摇社稷的事?”   “王爷,臣不是朝臣,只是皇商,不该背的责任干嘛上赶子地扛在肩上,太沉受不住。”   他放下茶杯,慢悠悠地说道:“犯得着把自己弄浑水里么,下官就不信了,上朝时跪着那么多臣子,就没人想得到?下官呀,还是安生地做个皇商吧!”   秦风说到这,郑重其事起身拜谢瑞王方才替他出声,瑞王伸手扶住,藏在心头的事险些脱口而出,临了还是找回理智,摸着鼻子道:“安生地做个皇商也好,世间事多烦扰。”   秦风步出皇宫时后背一片寒凉,大夏天的这光景可是少见,待见到守在宫外的龙七与荆无命二人,他重重地吁出一口气:“回府。”   再说那袁不期被秦风摆了那一道,心下到底觉得他是故意给陛下上眼药,让陛下猜疑他的用心——紫吾卫的手伸得太长!   前面隔空告状,今日当面对峙,谁敢说元帝心中无介怀,回府的袁不期见对面公主府府门大闭,想到那瑞王,冷笑道:“蛇鼠一窝!”   那曹四早前犯了错,如今低人一头,跟在袁不期身后心下不快,想他本是统领得力之人,如今连累统领遭受圣上训斥,在同僚间难做人,此时大胆道:“主子,此仇不报非君子!”   “报仇?”袁不期诡异地笑笑,突脚踢在地上,一粒石子溅起打在曹四的额心:“蠢货!”   曹四立马跪下,面红耳赤道:“主子,此人害主子在圣上面前丢脸,如何还让他逍遥?明的不行,咱可以来暗的。”   “我在东越蛰伏这么多年,你几时见我做过无用功?”袁不期冷笑道:“你只见其一,却不知晓这小子有多对我的胃口,此人非池中物,若能为我所用,妙哉!”   曹四愕然:“可他不过是一商人。”   “商人?未必,如此快速地反击,迫不及待地要将事情摆到台面上,以此断绝紫吾卫对他的追踪,且你们果真觉得他没有秘密?一般人等为何防范心如此重?”   几名紫吾卫面面相觑,曹四擅长追踪术,何时跟丢过人,但已经两回被秦风察觉,第一次对方察觉却未动声色,这一次则让曹四吃了大亏,连带统领被斥。   “我非但不会记仇,反而会与他交好。”袁不期说道:“去,去我私库里将《奔马图》找出来,再配上一套上好的茶具,我改日亲自拜会致歉!”   秦风在迈入公主府里狠狠地打了个喷嚏,他捏了捏耳朵,大步地走进去,却见到冯宝抱着账本站在静议堂前侯着,一见着他就美滋滋地迎过来:“东家,好事。”   “少卖关子,有话就说。”秦风在宫里耗了半天,和一群老戏精斗智斗勇,心神俱疲,现在哪有耐心听冯宝绕着弯的讲话。   “沐仙阁那边被人包了场子,说是要包一个月,许掌柜这个月的营收都不用愁了。”冯宝说道:“也不知道打哪来的人,说是要借沐仙阁给自家主子调理身体。”   “这么阔气?”荆无命说道:“把沐仙阁包一个月,起码也得上千两银子吧?”   “一千两?你以为沐仙阁还是以前鸟不拉屎无人理会的地方,自从陛下在沐仙阁办义卖以后,沐仙阁的买卖蒸蒸日上,月利早达到了三千两,这次包场,对方付了五千两才拿下。”   就是龙七这么冷静的汉子也不禁吓了一跳:“这是哪来的富商,是隋城人?”   隋城的达官贵人他们就没有不知道的,但听冯宝所说是外地赶来的人,说是来自江北,纯粹是冲着温泉的药理而来,秦风接过那契书,落到最后的落款上,笑了笑:“大客户。” 第739章 舅舅   “许掌柜已经高兴得找不着边了。”冯宝激动道:“听他说,这位客人还想与东家结识一番,咱们东家的名声现在可是响亮得很。”   “那明日一早便去沐仙阁。”秦风说道:“备膳,我饿了。”   再说那沐仙阁里一片喜庆,包一个月只照顾主仆二人,白白得了五千两银子,也不用担心自个的营收在商行里垫底,只是那客人看着面色偏黄,似有疾,他再三提醒不可久泡。   秦风第二天赶过来的时候,许承正忙张罗给客人准备温泉煮鸡蛋,那客人尝过以后赞不绝口,但也晓得轻重,每天仅食两枚,仅限早膳时食用。   秦风带着龙七策马而来,没带马车,许承迎出来时满脸的笑意:“东家,此人应也是大客商,弄不好有商机可挖掘。”   沐仙阁今非昔比,许承的春风得意肉眼可见,秦风拍了拍他的肩膀:“让那位先好好用膳,一会儿安排到沐白池,我再前去拜会。”   许承的肩膀微僵,都未经相识,也不知道对方的来历,东家再怎么着也是隋城的地头蛇,能亲自来沐仙阁就是天大的面子了,怎么还要做到这个份上?   心头虽是疑虑,许承还是满口答应下来,想到这位客人没什么架子,住进来后颇是和气,出手又大方,心头的这点不平衡也就马上散去,立马整鸡蛋送过去顺便带话去了。   龙七看得出来这位意义非凡,等到半个时辰后,秦风才前往沐白池,龙七与对方带来的仆人守在外面,秦风快步走进去,那人却未泡池子,双手背在身后,正对着一盆牡丹赏着。   秦风来到这人身后,不待这人转身便恭敬道:“见过舅舅。”   那男人转过身来,一张脸与那柳苑足有五六分相似,只是男子毕竟生得英气些,此人身高不算伟岸,比秦风还矮了半个头,但气场却十足,一双俊眼扫过秦风的脸,便有些慈爱。   两人虽是舅舅与外甥的关系,鸿雁传书也久,但只算得神交,却未谋过面,骨子里的血缘关系很是神奇,第一次见面就毫无陌生感,仿如久别重逢。   柳长生不过一袭浅蓝袍子,素色无纹,偏身子骨显得高又细,穿上后还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若是有人瞧见他的模样,断不会以为他是行商之人,活脱脱的一儒仙。   秦风知晓自己的好皮相主要感谢柳家的基因,母亲属得上乘之色,这位舅舅也属于男子中最俊美的那一层次,听闻还未娶亲,倒是令他意外,母亲三十出头,舅舅也二十八了。   在东越,二十八岁未成亲,活脱脱的东越剩男。   秦风不禁想到另一位,就算是宋清明也阴差阳错地娶了亲,他轻咳一声,听到柳长生说道:“收到你在路上捎的信,我便马不停蹄地来了,坐下说话吧。”   两人入座后柳长生说道:“你拜托的事情我都已经办妥,为免万一我也不想入都城, 这次来也不能与阿姐碰面,你先收好这些东西。”   柳长生交给秦风的是一叠地契,都是受秦风所托帮他在江北下面最偏远的山村里收来,如今已经运转着,第一茬的庄稼进了谷仓,就等着秦风调用。   “多谢舅舅。”秦风看着眼前的舅舅,谁能想到舅舅也曾经是浮生阁的门生?   两人在信中多次交锋,只是一个专业词汇让秦风察觉舅舅的过往并不简单,几番试探方得到舅舅的坦诚相待,两人在信中可谓是一拍即合,在柳苑不知道的情况下共商大计!   秦风一开始的初衷仅仅是想着顾全好大局,能少折损和连累他人最好,元帝知晓他叛逃,另立国门,必定会对他穷追不舍,最先针对的必定是他的家人。   他从秦府自立出户,秦府如何他再不会考虑,再母亲的娘家人不得不顾。   柳长生是个明白人,信件往来得多了,便知道这位外甥要打的主意不一般,彼时还未戳破,他便主动出击,两人一来二去,书信往来中便达成一致,更是帮起了秦风的忙。   如今早就知晓打算,说起话来无所顾忌,秦风看着手上的地契,契书的主人均是一个叫做方正的男子,柳长风说道:“我借了一个死去的兄弟的名号,鱼符在我手上,他本是孤儿。”   这就要多谢东越不严格的人口管理制度,按理说人一死府衙就要登记,然后销毁鱼符,可管理的漏洞太多,无人上报,府衙也无人主动核查,人死了,记录和鱼符还在!   “多谢舅舅,这些田地可比我最近新收的几个庄子还要多。”秦风拿起另一本册子,上面,上面记录着这些田地的往年收成,秦风掐算了一下,心里踏实了不少。   柳长生像个病弱的书生,可一双眼睛透着精明,他躺在沐仙阁专制的躺椅上,慢悠悠地说道:“在信中听说你把鲲鹏商行的盘子缩小了,这是准备人撤了,盘子还在,继续收营?”   “只是暂时这么打算,舅舅可知道一句话——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也在想若是事情有变,能否在损失最小的情况下撤出。”秦风皱起了眉头:“但鲲鹏是我的心血。”   柳长生坐起来,双眼灼灼:“你此番缩小盘子的计划已经弄得全城皆知,若是再缩小或出手都会引来关注,招来怀疑,此事不能再动作了。”   秦风何尝不是这么想,尤其眼下苦崖的城建仍只是开始,离完成还早着,建城也需要大量的银子,他眼下只能暂时收起羽翼,继续蛰伏!   他现在可算是清楚什么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心里烧得跟火燎一样,也要按捺得住。   想到昨日在宫中与袁不期的对峙,秦风一五一十地和舅舅讲了,柳长生听完后说道:“你小子的聪明太外露,偏手上又握着鲲鹏这么大的商行,所谓树大招风罢了。”   “他现在还没抓到我的小辫子,但此人实在是个麻烦,若不是不想节外生枝,真想悄悄处理掉此人。”曹景或龙七若是潜进袁府杀个人应是容易!   啪,柳长生毫不客气地敲了他一记:“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小子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第740章 性命如草芥?   这舅舅长得人模人样,说起话来哪有半分秀气样儿,秦风想到自家母亲,真不愧是亲姐弟,骨子里的这劲儿一模一样,不过,老舅的话对,小不忍则乱大谋。   都走到眼下这步,开弓哪有回头箭,秦风笑道:“不过是发发牢骚,舅舅你看,我眼底的血丝都快糊满眼睛了,累是真心地累,但内心有股劲儿。”   “阁主是志向大过能耐,格局也小了一些,当年我听闻他的名声就专门去拜师,结果是从同门那里学到的更多。”柳长生说道:“我算是阁主最早的一批弟子之一。”   “我在名录上见过舅舅的名讳,但同名同姓者诸多,也没料到真是本尊。”秦风说道:“阁主的志向是天下,可他精通的仅仅是地质。”   “他穷其一生得到的地质图却落到了你的手上,而你要走的路是他曾经缺乏的勇气,他永远在借势,先是前朝的皇帝、皇后,谈不拢后他背弃了前朝投奔了萧家。”   柳长生不愧是吕奇最早的弟子,知道的比后来的人要多:“不过阁主的书生气太浓了,行事太过理想化,凭着地质图就想操控所有人,未免天真。”   秦风却有不同意见:“舅舅说的大半都对,只是此人还是有些聪明的,他将所有的知识点汇集成手册,梳理了自己的弟子名单,而且地质图绝大半都捏在手里,护住了命。”   “他是得了绝症,不然陈天啸一逼他就死?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倒是便宜了我。”秦风捡漏捡得心安理得,淡淡地说道:“此人是过去时,你外甥我才是将来。”   柳长生终于被逗乐了,这几个月的书信往来,两人不止找回了亲人的感觉,更有种很知己相逢的相逢恨晚:“言归正转,接下来怎么帮你?”   “我虽把与袁不期的矛盾摆在台面上,此人再不敢明面上盯着我,但也晓得他不会轻易罢手,对我产生的疑心岂会轻易消失,我接下来暂时安心呆在隋城,余下的事请舅舅帮忙。”   苦崖有韩明等人,收来的田地也够囤粮的,外有栖落山庄负责武器铸造,火药的方子给了容夫人,余下最重要的事便是他名下财产的转移和人员的安置。   前者好说,能弄走多少带走多少,模竖还有吕奇的矿图打底,但后者就让人头痛:“此次鲲鹏改革,就有一帮人另谋高就去了,若真要脱离东越,能带走多少人是未知数。”   柳长生瞟了他一眼,反问道:“为何执着于要带走商行的人?”   “人口是构成一个新王朝的基本,没有流动的人口,何谈工农士商,没有人口便没有消费,要成立一个完整的王朝,就需要人。”秦风说道:“难道舅舅不以为如此?”   “大错特错!主次不分!”柳长生不复刚才的笑意,面色变得凝重:“你眼下已经有前水师,有栖落山庄,还想带走鲲鹏商行所有的伙计和掌柜不成?”   这话戳了秦风一下,秦风说道:“带走所有人不切实际,但一些得力的不想浪费,只是人心难测,这次整合便看出人皆为利,义字得站两边,为义而奔走的人必定少数。”   “既然如此,何必强求?”柳长生说道:“阁主虽然格局不大,但他有句话我印象尤其深刻——浓缩的才是精华,你如今需要的是强兵能将,虾兵蟹将以后再说。”   “秦风,你思虑周全,想得长远是好事,但想得太大太远反而绊住了脚,你眼下陷入的困局其实是庸人自扰,如若老舅没有猜错,你担心牵连了鲲鹏商行的伙计和掌柜们?”   秦风心头一悸,这话身边无人对他说过,但只有他本人晓得,夜深人静时他一细想,若是苦崖筹谋之事曝光,便是谋反的死罪,诛连九族乃必然!   怕只怕来个诛连十族,那元帝可不是善鸟,别看对着他的时候还算慈眉善目,亲生儿子不也算计过,要是晓得他干的勾当,迁怒于商行的伙计和掌柜太寻常不过。   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但他从那个世界过来,接受的是文明社会的教育,干的是拿手术刀治病救人的行当,要视性命如草芥,他过不了心里的坎。   他是沾过人命,但那些人该死,是敌人,是对头,可商行的伙计和掌柜都是寻常百姓!   秦风被老舅说中心事,端起一边的姜糖水一饮而尽!   “果然如此。”柳长生长叹一声:“你有血有肉,有情义,必定会被这些所扰,人活在世上必定有舍弃,你舍不得他们的性命,也舍不得身家,这是寻常之事。”   “他们无辜,进我鲲鹏商行不过是寻口饭吃,如今他们的日子正好,待我一走,他们立场尴尬,还有可能因此丢了性命,是我一厢情愿想要带他们同赴苦崖。”   “你是不是还想带走所有与你交好之人?秦风,你干的勾当与谋反无异,不是过家家!”   柳长生的语气有些重:“你要带人可以,带走于你可用之人,剩下的人尽力而为,但莫要为了仁慈坏了大事,如今苦崖刚刚有所规模,你想折在这里不成?”   秦风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不得不说最近迈的步子太大,一下子有了这么大的进展,让他思虑的事情太多,思虑过重,想要求得万全,把自己逼进了死角。   老舅说的道理其实他都懂,只是懂归懂,真要让他看到血流成河,无辜的人为了他的大业死去,于心何忍,他终究不是那枭雄,不是冷血冷性之人!   看秦风有所触动,柳长生的语气也放缓了一些:“你主动联络我们也是为了保全柳家上下的身家性命, 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你不曾继承了秦佐怀的薄情寡义,你的想法没有错。”   “您这是先给一巴掌再给一颗枣?”秦风叹道:“舅舅,您的话说进我心坎里了,我这颗心没有那么硬实,先行缩小鲲鹏的规模,其实用意有二。”   “一很明显,便是减少成本支出,让鲲鹏在最低投入的情况下继续产出,创造利润,二来便是借机打发走一批人,缩减掉一批人保全他们的性命。”   可鲲鹏的体量毕竟摆在那里,就这么操作了一回,剩下的人依旧不少。 第741章 借鱼符   秦风心里这个愁啊,柳长生的话提醒了他,他现在被鲲鹏绑住了手脚,真可谓是成也鲲鹏,败也鲲鹏,他如今已经是当局者迷。   柳长生看自家外甥皱成一团的眉毛,心里也有些疼,这小外甥比自家阿姐拎得清,也够仁义,可这世道哪容得下多少仁义:“你冷静冷静再想。”   秦风是在想,想解决问题的症结在哪里,怎么样才能两全齐美,财和人他都想保着,东越这般幅员辽阔不也国库空虚,银子多了不烫手。   至于人,能带走带走,带不走也得护住他们的性命。   秦风看着手里的地契,那契书上的名字刺入他的眼帘,此人已死,但鱼符与府衙处登记的身份却是存在的,在世间,方正是个活人!   他脑瓜子里想到了一招,附在柳长生耳边一番耳语,柳长生诧异不已:“财产转移?”   “正是。”秦风说道:“转移到方正名下,换个主子,但实际控制权仍可在我手中,待有一朝事发,那些伙计和掌柜都属于方正的名下,与我何干?”   “陛下就算要迁怒也说不过去。”秦风说道:“方正身死,此人是谁哪里重要,不过是披着皮活动的一个身份罢了,我会找个合适的人来做这方正。”   柳长生让他清醒,带来的地契也启了他的新思路,这财产转移在他生活的那个空间并不鲜见,在金融监管比现在严密的时代都能完成,何况在处处是漏洞的东越?   秦风的眼睛眯起,冷静下来的脑瓜子就是比平时好用!   柳长生被大外甥的计谋惊呆了,他本想规劝外甥心要硬一些,孰料他这么快就想到应对的法子,他不禁哈哈大笑:“你果然……咳,咳,咳!”   看舅舅咳得厉害,秦风忙替他顺气,一切脉并非风寒,再想到舅舅花了五千两银子包了这里,难道真是为了调理身体:“舅舅太客气了,就算要暗中与我相见,也太大手笔。”   “有大夫称温泉有可能治我的咳疾,我这才来的,不想让别人知晓我来过,只好用银子了。”柳长生无奈道:“是老毛病了,大夫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能引发咳疾的病症太多,这些年他用过许多药并没效用,他二十八岁未婚也是这副身子拖累的,久病不治便成了外人口中的病秧子,这一点和秦风何等地像。   秦风问起柳长生过往他用过的药,立马就皱起了眉头,但凡中医医治不好的病症大多是因为没有抗生素的原因,秦风细问过舅舅的症状,再观其喉咙口腔,心中有数。   其实就是慢性支气管炎,晨间情况最严重,就如现在,舅舅说他的痰已经呈现泡沫状,偶尔还带血,如今发展成为终年发作,如今是夏季也难忍咳意。   此番来养病是真的,来与他会合送地契也是真的,秦风想到自己合成的药,说道:“舅舅稍安,我以前治过此类病症,不说药到病除,但可保不会如此难受。”   “只是药在医馆中,我差人取来就是,以后还要配合食疗及休息,此病的根源其实是感染。”秦风说道:“不知舅舅可听过这个词?”   “听过,阁主曾经提到过。”柳长生说道:“你可是从阁主处学来?”   秦风没瞒过自己去浮生阁的事,但论起来,那位是地质专业,自己才是货真价实的医生,术业有专攻,他可比吕奇专业得多:“一半一半。”   他说得含混,柳长生也不再多问,自己这个外甥有大志向,又不愿意拖累柳家,能放心地提前通气就足够他记得此子的好,何况柳家上下从来不是攀炎附势之人。   当年若不是阿姐一意孤行,他们根本不会让女儿去给人做妾,高门大户又如何?如今秦风想自立一地,柳家跟着去就是,还能真正地一家团圆,不过是换个地方活!   秦风找来纸笔写下药名,让龙七回去一趟将所有的库存都取过来,治疗支气管炎最重要的还是控制感染,舅舅此前服用的药物都是治标不治本,反反复复中已经严重。   若是普通症状,青霉素类及喹诺酮类药物口服便可解决,到了他这份上只能用上抗生素品服了,七到十日观察效果,秦风听担心会否出现药敏反应。   他不放心,决心在这里住上几日观察舅舅的用药情况和反应再说,这病可大可小,若是再任其发展下去,肺气肿都要出来了。   秦风的关切被柳长生看在眼里,心下服帖,又听秦风问到外祖母和外祖父的身体,柳长生低语道:“这件事情只有我与你外祖父知晓,女眷一律没有通知。”   “一来知晓的人多不妥,二来东越素来是男人做主,这女子离开男子能活下去的可不多,届时我们说要走,她们可自行选择,只是现在不能露了口风,以免心散坏了事。”   柳长生也是个有主意的,当初执意要搬去江北也是他的主意,如今柳家在江北也是有名的商人,并非呕气离开,而是为了抢得浅滩,博得新的商机。   如今的柳家身家虽说赶不上三大皇商,但在江北也能名列前三,做那江北首富也仅差毫厘,否则今日也不会如此潇洒地一挥就是五千两。   想到这五千两,秦风正色道:“舅舅,这包沐仙阁的银子……”   “五千两于我有何心痛,何况我本就是来养身子的,让你的掌柜收好就是。”柳长生不耐烦地说道:“你要是能治好我这咳疾,舅舅就真赖你的诊费和药费了。”   “这是当然。”秦风也懒得和他掰扯,大家都是有钱人,五千两不过是数字:“舅舅此行倒让外甥开了心窍,不过要借那方正的鱼符一用。”   鱼符还真带来了,地本就是借方正的身份买的,没这鱼符秦风哪能做主?   外甥能借这鱼符干成另一件大事,也是他做舅舅的功劳,若这小子日后真能成为一方霸主,他何止是血亲,更是从龙功臣! 第742章 赔礼?   秦风看着第一次见面的舅舅,这舅舅聪明果敢,虽是身子骨不太好,但可比当初的自己强多了,不过,这盯着自己的眼神跟见着肉的狼一样,眼底这光都是贼光。   再想着舅舅二话不说就跟着自己干的利索劲,秦风怎么品出一点吕不韦的感觉,这是把他当成奇货了?秦风眼睛一眯,笑问道:“舅舅也算是在投资外甥了。”   咳,柳长生重重地咳了一嗓子,幸好及时捂住了嘴,语气格外坦荡:“在东越,咱们商人就是不入流的存在,富归富,地位不高,你若是真能开天辟地,定不会把商定为贱。”   “何况我们是一家人,是血亲,帮你不就是帮柳家么,这笔买卖划算。”柳长生直言不讳道:“我们通信也是彼此试探,如今柳家愿赌,你多个助力,不美哉?”   “若是事成,柳家便是皇亲国戚,届时也有另一番天地,地位不比在东越强,我与你外祖父一番商量,便是一拍即合,你想要什么,要做什么,柳家全力配合就是。”   “这桩买卖于柳家是只赚不赔的——毕竟你是个谨慎人,若没有把握不会轻易暴露,瞧你现在行事不就是如此?”柳长生说得兴起,拍着秦风的肩膀:“外甥放心。”   “若有朝一日你登顶,柳家绝不会是那横行霸道忘乎所以的皇亲国戚,家中有我与你外祖父约束,他们折腾不出水花。”柳长生淡然道:“我们是一家人,初衷不能瞒你。”   秦风反而松了一口气,他早想到虽是血亲但这些年没有打过交道,如何能这么快地一拍即合,若是母亲娘家没有自己的盘算倒显得突兀了。   这地契、这方正的鱼符都能帮上他的大忙,秦风谨慎,再三问起这方正本尊是否真的不在人世,柳长生说道:“自然是真的,尸体是我处置的,之所以没销鱼符也是想着有用。”   秦风意味深长地看着柳长生,果然能寻阁主跟随浮生阁的都非凡人,想得真够长远的。   “你无需担心,与方正打交道的人不多,他本是背井离乡之人,我会给你他的模样,你找来的人与他扮得差不多便可。”柳长生知道他在顾忌什么:“本朝对人口的流动管理松懈。”   “此正是浑水摸鱼的机会,就算此人死而复生,手中没有鱼符,他就是叫着喊自己是方正又如何,无人信他。”柳长生说完,不禁佩服大外甥这细致如发的心思。   两人说话间,龙七已经快马加鞭地进城取药,待回来时,舅甥二人已经从温泉池子里出来,正坐在桌案边上吃着点心,龙七奉上药后便埋头出去。   柳长生看着龙七的背影,低语道:“你这跟班倒是气势不一般,哪来的?”   “浮生阁的门生,论起来还是舅舅的小师弟,是浮生阁主收的最后一位男弟子。”秦风说道:“浮生阁的弟子们进进出出,虽说是出自同门,但彼此不相识的太多。”   想到那投奔南瀛的尹河,秦风心下难平:“舅舅可知道尹河其人?”   “浮生阁能养活那么多人,多亏了这位。”柳长生说道:“此人出自江南尹家,家中从未入仕,却是书香世家,家中不是教书先生便是行医的郎中,偏他做了泥腿子。”   “家中人深以为耻,与他断了往来,他便四处飘零,租地研究如何提升农耕水平,后来遇到阁主,与阁主相当投契,阁主教授了他许多改良土地的方法,其中包括一样——化肥。”   “不过浮生阁的土地你也见过,哪里够尹河放开手脚的,他离开浮生阁只是为了寻找一片可以供他放开手脚的净土,浮生阁注定留不住他。”   想到故人,柳长生说道:“此人与我是最早的一批浮生阁弟子,但也是最早离开,他与我不一样,我志在经商,去浮生阁仅是开展见识,他却是真心要钻研农耕,针对性更强。”   “南瀛给他了,将所有百姓的生计寄托于他,这是莫大的信任,他可以肆意地去做农作物的改良,提升产量,于长远,南瀛君主也允他做土壤的改良。”秦风的心沉了沉。   “君王有远见,不在乎是短期或长远的回报,这样的君王能让尹河心悦诚服也在情理之中,年轻人的思维果然不一般,相较于南瀛新上来的这位君王,我们的陛下……”   秦风嘴角扬起,年纪大了,思维退化了,本就思维固化,与世族大家交手后得胜,如今越发地独断专行,重军事,但轻农商,把教育又弄成了权利的筹码,长此以往,如何相斗?   两相对比,秦风反而觉得这位南瀛的新君王不能小瞧,只是那北漠君王的情况听说得少,那边有些闭关锁国的意思,如若这次南瀛与北漠通商,或许漏出来的消息会多些。   他一边想,一边开始看龙七带来的药物,写下服用禁忌和剂量,秦风既然决定在这里呆上几天,说到做到,顺便与舅舅再商议接下来的事。   再说那袁不期还想着登府拜访,礼是备了,却不见秦风的人影 ,他让人去对面公主府打听,却是吃了狠狠地闭门羹,对面的下人都没给他们好脸色。   问一句,答一句,就没一句是真的,尤其那叫荆无命的,大咧咧地往公主府前一站,双手抱在胸前,腰间佩剑扶到身前,眼神嚣张到极点:“堂堂的紫吾卫岂会不知我们公子下落?”   这一番讽刺扎得那曹四心肝疼,跟戳了洞一般,刚鞭了二十鞭,后背的伤还没好透。   他现在是后背疼,心肝更疼,倒抽了一口冷气,极力压抑自己的怒火:“还请荆侍卫帮帮忙,我们统领自知犯了秦公子忌讳,也得了陛下训斥,如今不过是想表达一下诚意。”   荆无命的眼神落在曹四等人身后的箱子上,眼皮子抽了抽,五皇子那边能收礼,这边其实也收得,他咧嘴一笑:“你们带来的是赔礼?”   一共四个箱子,高到那曹四的小腿,黑漆漆的箱子盖得严严实实,也不晓得装着什么东西,荆无命嘴角抽抽, 这是玩的哪一出? 第743章 北关要变天了   “我们公子不在府上,这主我做不得,反正就隔着一条街,你们搬回去,待哪天我们公子回来,你们再来赔礼便是。”   荆无命看着曹四眼底压着火气,想到当日绑这人的光景,不禁咧嘴笑开了:“你们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我们公子如今虽只是皇商,但也是做过陛下女婿的人,岂容你们欺辱?”   曹四咬紧牙关,想到袁不期的交代,语气卑微:“既是如此,等秦公子回府还请通知一声,我们统领再登门拜访。”   “通知?公主府有何必要通知你们袁府,能不能见着且看缘分!”荆无命说完转身便走!   妈的,曹四气得拳头都要捏不拢,想要一脚踢那些箱子,想到里面装的东西,赶紧收了回来,身边另一位紫吾卫说道:“真是奇了怪了,不过一商人,主子何必如此。”   要说也巧,荆无命正好折回来,听到此人称呼袁不期为主子,心下一顿,立马停下脚步,身子侧贴着墙,耳朵都快竖起来了,这紫吾卫也是奇了,对外称统领,私下竟称主子?   荆无命做小的也有这么多年,以往夫人还在的时候,都是称夫人主子,称当年的五皇子和殿下小主子,是以在听到这称呼时不禁犯起了嘀咕。   认下主子,那便是以此人为尊,放在寻常家里无事,但紫吾卫与飞龙军一样是受陛下直接管辖,若说主子,还有何人比元帝更有资格?   那飞龙军那般横行,哪有飞龙军称蒙天奇为主子的,开口闭口也得是统领,荆无命还想听,那伙人抬着箱子返回对面去了,荆无命一握拳,转身折回府里,暗暗记下此事。   袁不期在宫中受了训斥,自然是没再派人跟着秦风,秦风不在府里,他也未动用手下人去查探去处,听了曹四回报倒也不恼,命人将那些箱子原封不动地抬回私库。   曹四耷拉着脑袋,像霜打的茄子,事办砸了后他现在颜面无光,袁不期却是毫无异状。   “人既不在府中,便罢了,待他回府再说。”袁不期说道:“如今最紧要的是盯紧北关,北关若是砸了,你可知晓后果??你如今心烦意乱,不宜在隋城呆着,去北关吧。“   曹四扑通一声跪下了:“主子!”   曹四这些年一直紧跟在袁不期身边,如今一去北关,本就是种变相的惩罚,曹四此前就觉得古怪,他让主子受了这般侮辱,怎会二十鞭就了事,原来在这里等着他。   “不愿?”袁不期冷冷地说道:“北关涉北漠与东越两国国境,且那荣安县主到了北关后可是混得风生水起,倒有种绝地逢生的感觉,我有种感觉——北关要变天了。”   曹四这才抬头,这不是惩罚,而是委以重任?   隋城谁不知道那县主被亲祖父断绝了关系,手中再无家世的筹码,去了北关还不知道受到何种冷遇,谁知道这才一月不到的功夫,这位县主在北关坐稳了侯夫人的位置。   派过去的人传来的消息称这位县主如今在府中的待遇不差,陈天啸对她颇是看重,并未因为她失去家族的庇护而轻待,这番反转也让袁不期有些意外。   何况,北关的情况本就复杂,曹四擅长追踪,调去北关本在情理之中,见他表情终于释然,袁不期说道:“收拾行李,明早带队出发。”   袁不期低头时目光闪烁,调曹四离开隋城还有另外一重意义,直接冲撞秦风的正是他,两府挨得这么近,时不时遇到只是会挑起旧事,彼此心中不平。   他既打定主意与秦风交好,自不会让曹四在中间增加不和谐的因素,可怜这曹四由悲转喜,自以为得到重用,美滋滋地去收拾行李。   秦风不在府上,不晓得公主府已经让袁不期吃了一回闭门羹,他和柳长生有聊不完的话题,在沐仙阁呆得是全身舒畅,连带着去西南晒黑的一层皮都慢慢养了回来。   这温泉宜养生,秦风一边给柳长生用西药,一边食疗,再辅以针灸,几天的功夫下来,柳长生除了在晨间略厉害些,其余时间竟不闻咳声。   柳长生这些年服用过多少药物,所谓久病成医,对药理和医理都有个大概了解,还从未见过这般古怪的药物,听秦风说是提纯而来,便缠着他了解了一番何为提纯,何为试剂。   秦风仗着舅舅在浮生阁也被吕奇灌输过现代知识,大大方方地讲了这其中的原因,比如那化学反应是为何,不同的试剂中合在一起会发生不同的化学反应等等。   柳长生是个思路开阔的人,也敢行事,听这话番的时候双眼睁大,兴冲冲地说道:“假若量产如何?这些药物在东越推行恐怕有难度,但若是到了苦崖,一切由你做主……”   “舅舅和我想到一处去了。”秦风当然知道在东越现有的环境下推行这些药物会受到顽固派的反对和百姓的质疑:“待到了苦崖,外甥自有安排。”   柳长生是越看这个外甥越顺眼,不禁说道:“你方才说到要带走一批人,可有挑选出来?”   “自是有的,心中列了一批名单,待到离去前必定会与他们交个底,只是时机要合适,不然人没有带走反倒把自己坑里面去了,这识人用人也是有讲究的。”   “外甥觉得八征、八观、五视吧。”秦风说道:“尽量在此基础上挑人识人,舅舅一来,倒让外甥平静了,又得了这方正的鱼符,待财产转移出去,心也定下来了。”   柳长生哪里听得进去后面的话,追问道:“何为八征、八观、五视?”   “不过是一些识人之法,这八观说的是一曰问之以言,以观其辞,二曰穷之以辞,以观其变,三曰与之间谋,以观其诚,四曰明白显问,以观其德。”   “五曰使之以财,以观其廉,六曰试之以色,以观其贞,七曰告之以难,以观其勇,八曰醉之以酒,以观其态。八徵皆备,则贤不肖别矣。” 第744章 八征五观五视   “而八观是性格观察之道,一曰观其夺救,以明间杂。二曰观其感变,以审常度。三曰观其志质,以知其名。四曰观其所由。以辨依似。五曰观其爱敬,以知通塞。六曰观其情机,以辨恕惑。七曰观其所短,以知所长。八曰观其聪明,以知所达。”   “至于这五视,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秦风说道:“这八征、五观、五视乃是外甥的用人之道。”   柳长生目瞪口呆,他也是知书达理之人,通晓不少道理,现在也听得如坠迷雾,尤其最后那五视,尤其不懂:“这五视是指?”   “一视是指看他与什么人交往,一个人的朋友圈也能说明其品性,若其与贤人相交证明贤人也认可他的品行,若他与小人为伍,对此人则不可全信。”   “所谓富视其所与,是要看此人的金钱观,若是好挥霍,沉溺于享受之人,不可用之。”   “而达视其所举么,是指此人如何管理下属,看他如何用人,假如用人唯亲不够公平,不懂得用贤才,这样的人,就是给我一百二十个胆子也不敢用,以后还不乱事?”   “至于说穷视其所不为,便是要看一个人在困境中如何自处,若是在困境中便暴露卑劣本性,不能冷静处理克服困境,此类人也不能要,反之则要重用。”   “最后一条贫视其所不取,是指要看此人在穷困潦倒之时是否能守住本性,不取不义不财,不做不劳而获之事,若能守住,证明本品性高洁,是可用之人。”   柳长生虽然解了疑,却对这八征、八观、五视震惊至极,这简直就是用人宝典呀,这三者之间的观念点有些类似,但又有不同,但都是试金石,能试出人的本性如何!   秦风看舅舅这惊愕的表情就晓得把他震住了,这三样可是不同朝代的学者专研出来并记录在册的经验,当初他就靠这三样把程吾老先生唬得一愣一愣的,直接视他为忘年交。   日常的工作中,他也确实将这三类方法用到了实处,提拔人等,考验人等都屡试不爽。   “这要是编撰入册,可是要大卖的呀,外甥,你有没有出书立著的打算?”柳长生不愧是个投机者,立马想到了商机:“你鲲鹏商行名下的书号有保留吧。”   那司远是个人精,且书行是个一劳永逸的行当,那些话本子可以一再印刷,反复去卖,秦风当然舍不得,但要让他这时候再去出风头,也是万万不肯的。   眼下能撇开袁不期已经不容易,何苦再让自己成为万人瞩目的存在,事实上,他接下来准备玩低调,不让自己在任何事情上出头,熬过苦崖城建的这段时间。   柳长生立马就冷静下来,不用等秦风解释便摇头:“罢了,如今还是老实呆着便好。”   两人在温泉一同呆了三日,这三日秦风都盯着柳长生,就怕他对药物有过敏反应,三日后便放开手脚加大了剂量,柳长生也感受到了与以往药物的差异。   这中西医的纷争已久,秦风其实都不排斥,都能接受,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他更愿意尝试后遗症更小的中药,但舅舅的情况已经严重,不想用抗生素都不行了。   滥用抗生素容易引起一些毒副作用,进而损伤人体系统,比如神经、肝肾功能,毕竟是自家舅舅,秦风岂能不上心?   秦风处处周到,柳长生又与他谈得投契,可谓是互相启发,给彼此都提供了不少好点子。   若说秦风在信中感受到了柳长生的足智多谋,待见了面就知晓他也是财大气粗,还有些腹黑,不像柳苑那么一条道走到黑,但柳苑身上也有腹黑的一面。   两人的差异还是男女对待感情的态度使然,这女人偏于感性,舅舅则要理性得多,对于秦风用功劳换取柳苑离开太傅府的事,柳长生是赞不绝口。   圣恩可不是一般人能碰得到的,碰到了肯定要借机会飞黄腾达,柳长生想到柳苑,也是心疼比指责多些:“我这阿姐当年昏了头,幸好入了太傅府也不是全无收获,起码生了你。”   秦风不知该如何谈及心中滋味,干笑道:“母亲的将来自然由我负责,定不会让她重蹈覆辙,舅舅放心,母亲以往以为你们是因为她才远去江北,如今心结也打开了。”   “秦佐怀就是个吃软饭的东西,偏偏自以为是,你母亲也是被他的皮相所骗。”柳长生提起秦佐怀便是一百二十个鄙夷:“这条老狗也是到头了。”   这般直言不讳的鄙视让秦风哑然一笑,柳长生才想到姓秦的毕竟是秦风的血亲,货真价实的父亲,他若是老狗,秦风岂不是狗崽子?   他后知后觉地咳了一嗓子,尴尬道:“是舅舅忘形了,那秦老狗,不,是秦太傅当年以为我们柳家要借他的势,在我们面前那可是不可一世,偏柳家不会如他所想。”   “只是还是担忧你与阿姐,所以只能偷偷地去瞧你们,见你身子弱,也托人送过人参等物进去,不过看起来你并没有收到过。”   “是被唐红英拦下了。”秦风都不用多想,笃定地说道:“那时连稍好些的药材都没有办法弄到,母亲身为妾室出府都要去求当家主母,唐红英岂会让她如愿?”   柳长生狠狠地骂了几声,当初为外甥送进去的野山参等珍稀药物都是百年以上的,居然没有一样进了外甥肚子里,全让那唐的女人给私吞了!   “唐家也算是遭了报应,心口的这口气才出来了。”柳长生恨恨地说道:“一世英名毁于一旦,死后还要遭受骂名,陛下还是不够狠,居然留了他的家眷!”   秦风的语气便淡下来:“陛下要顾全世家们的心情,还要考虑自己的清名,说是周全也好,是伪善也罢,唐家现在臭名昭著,剩下的家产又被凝儿黑了,现在日子难过得很。”   “凝儿是何许人也?”柳长生虽知道秦风的打算,但更细节的仍不知晓。 第745章 以融消战   秦风嘴角含着笑意:“您未来的外甥媳妇,她可是个不好惹的,记仇得很,因和唐家有旧怨,唐相死后,她毫不客气地黑了唐家一把,把人家的私财都给弄没了。   “现在的唐家还要靠唐红英用太傅府的银子去养活,府里闹得不可开交,事情败露后,府上的中馈被大儿媳拿了去,现在抠得死死地,唐红英也不好薅银子出去了。”   打量了一下舅舅的脸色,秦风说道:“我那便宜爹贼心不死,想要休了唐红英,迎母亲回府,不过舅舅放心,母亲已经拒绝了。”   砰地一声,柳长生一拳砸到了桌上,声音都冷下去,因为激动险些又咳上了:“秦佐怀这条老狗真是欺人太甚,早干什么去了,你娘俩在后宅差点把命丢了的时候,他在哪里?”   “以前唐家得势的时候,他护着那母子四人跟宝贝一样,现在倒是嫌弃上了?秦府现在就是一烂摊子,倒想糊弄你母亲回去收拾,做他的春秋大梦!”   秦风见他激动得胸膛上下起伏,生怕他又出什么毛病,毕竟除去这慢性支气管炎以外,这老舅身上还有一些小毛病,短时间内都调理不了,还真得好生养养。   “舅舅勿要动气,母亲如今彻底清醒,绝不会再上他的贼船,离开秦府可是用圣恩换来的,若她回去也打了陛下的脸不是,我回头与母亲说清楚,她更不会回去了。”   如今的柳苑是安定府的一把好手,大大小小的事务都能打理得井井有条,冯宝都心悦诚服,秦风得到母亲的帮助,现在更能抽出手来处理别的事宜,更不可能放她回秦府。   虽然外面有瑞王爷在一边虎视耽耽,但瑞王也是个聪明人,晓得依两人的身份差距,不可能迎娶母亲做正妃,母亲经历过秦府的事也不会再为妾,无缘无份。   秦风想了想,没把瑞王这点心思暴露给老舅,横竖是没谱的事,而是说起那些地的事:“江北那些地还请舅舅帮忙看顾着,务必有个好收成,收来的粮囤起来保存。”   “你小子知道要囤粮是件好事,那些地本就有庄头管着,且往年收成就不错,可比你在西南收的地要好,其实江北江南是鱼米之乡,农耕的高手不少,你大可以收一批人送过去。”   秦风一拍大腿,可不是!   现代的企业里就有师徒制,老手带新手,从江北江南聘请一帮高手去西南的庄子里带徒弟,这些高手肯定不愿意长期呆在蛮地,那便给高薪,让他们去带徒弟,带出来后走便是!   西南四个庄子仅有梁柏一人可用,太少了,秦风越想越觉得可行,不禁说道:“怨得说姜还是老的辣,舅舅这一肚子的主意,全便宜外甥了。”   “横竖没有便宜外人,你觉得管用就行。”柳长生说道:“也不用等我回江北了,我现在就修书一封送回江北,让手下人去物色。”   “多谢舅舅!”秦风一激动,险些想说把五千两还给他,脑海里划过许承那张苦巴巴的脸,好歹晃把这念头打消了,他还容易,可许承这一个月的业绩就打了水漂,注定垫底。   这舅舅和外甥注定亲,秦风和柳长生在沐仙阁里一个主意接一个主意往外蹦,柳苑却没想到弟弟来了隋城也没来与自己会面,她忙着打理商行的事,倒也自得其乐。   秦风离开沐仙阁已经是七天后,拿着方正的鱼符,揣着一叠地契,再加上从舅舅那里得来的启发,这一趟可谓是收获满满,马车驶入主街道时,便听到四周的百姓议论纷纷。   隋城有多久未见到这般情形,莫不是离开七天这城中又有大变化不成,秦风一声令下,龙七在前面停下,两人找了个路边的茶摊坐下。   两人一看穿着打扮就是有钱人,那茶摊的老板愕然,自己这摊子上的茶水仅是供过路人解渴用,哪里拿得出手给贵人,但这两人明显也不计较,陈旧的板凳说坐就坐,也没抹一下。   有钱又不讲究,老板才放心,上了茶水后就听到那儒雅的贵人问道:“今日怎地如此热闹,城中可是发生什么大事?自春闱后许久未曾这般了。”   “嗨,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听闻是衡山书院的学生在城中请愿,个个跪地不起,宫里都派人来了,这事闹得,听说是为了那南瀛与北漠通商要借道东越的事。”   秦风眉头皱起,这事关衡山书院什么事,这不是把程吾老先生拉下水了吗?难不成是陛下要借书院的声名行事?暗中煽动学生?   不怨秦风如此怀疑元帝,这皇帝佬儿行事可是阴损得很,此事群臣对立,但至今仍未有个定论,朝臣争论不休,事情慢慢传向民间,这事儿就闹大了。   秦风吹了吹碗里的茶水,解渴生放下茶水钱,便带着龙七步行前往前方,前方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街道上的车马都被隔在一边无法通行。   这就有点不厚道了,表达诉求和观点可以,阻碍交通怎么能行?   在龙七的掩护下,两人挤开人群,终于来到离请愿队伍近的地方,只见地上跪着三十余名衡山书院的学生,每人头上还绑着白色的缎带,上面用朱砂写着一行字。   字字如血,远看犹如血书!   秦风依次看过去,每人头上的字倒是一模一样——“开关迎客,以融消战!”   这是主张允许北漠与南瀛通商,且不知这些学生的所为是否是程吾老先生授意,还是他们自由表达,可他们身份如此,程老先生注定脱不了干系!   秦风眉头紧皱,文人关心国家大事由来已久,书院的学生请愿也非首次,朝堂与朝野的声音从来都同时存在,但此次如此大阵仗,秦风总觉得不对劲。   秦风迅速清点学生,只见这些书院的弟子们均身着白衣,头绑白色的缎带,衬得那血书越发醒目,三十余人一字儿排开,恰把街道堵得严实,过往车马哪敢冲撞了他们? 第746章 引狼入室?   府衙的人早收到消息倾巢而动,却是守在四周不敢引发冲突,围观百姓则议论纷纷,声音倒比这些请愿的书院弟子们更多。   “这些可是衡山书院的弟子,他们都主张开关迎南瀛与北漠的人入关呢,这通商一事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只是这北漠与咱们东越可是死敌,从来不曾通商,这事靠谱?”   “依我看,这些书院的弟子们是读书读傻了,放开关口让北漠人进来不是引狼入室吗?”   “胡说八道,这些弟子可是程吾老先生一手教导出来的人,他们将来可都是东越的栋梁之材,岂会胡来,再说这通商之事早有先例,东越与南瀛不也有纷争,不照样通商?”   “可北漠怎么一样,那北漠本就是反贼出身,就不怕引来北漠的军马,上回和南瀛没打起来,咱们没遭殃,万一和北漠打起来,第一个受苦的不还是咱们普通老百姓?”   秦风听得分明,暗道不愧是皇城脚下的百姓,这对军机要事的领悟够高的,哪像在西南,西南的百姓还在头痛如何填饱肚子,消息不通,识字的不多,哪能说出这种话来?   再看这三十余名学子,虽是跪在地上,却是挺直了腰背,虽是烈日下被晒得发汗不止,一个个却瞪大了双眼,望向皇宫的方向!   秦风晓得文人气节高,但看他们这般死撑,就这读书人的体魄也撑不了多久,再看那宫里派来与他们交涉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新科状元郎聂峰!   聂峰与他也算是合作关系,那科考的宝典给他二人都带来不少利润,聂峰分的银子不少。   聂峰作为开朝以来的第一位文武双全的状元郎,顺利进入内阁,如今颇得元帝看重,不少人认为他前途无量,向他抛橄榄枝的高门大户更不在少数。   只是今日的事情棘手,这烫手的山芋终是被一群老鸟抛给了这新人,明摆着是要压制聂峰,官场的这一套秦风没有亲身经历,也看得多了。   聂峰的确是头痛,他自己便是科举出身,晓得读书人一旦轴起来根本是有理就说不通。   以往他本人便是如此,只是如今入了内阁,经历了磨炼后到底灵活了许多,只是这回他被派到此处,也晓得上峰看他不顺眼,也是因为此事棘手,才让他接了这活。   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他抬头就看到秦风双手背在身后,与其他围观的百姓一般,只是显得没那么关切,眉眼淡淡地地,也不像是来看热闹的。   秦风对他的帮护之情聂峰从未忘记过,也曾想过上门拜访,奈何他入仕后也是步步艰难,秦风丧妻后又时时往外走,两人竟是再未碰过面。   再次见面居然是在此种场合下,聂峰遥遥地颌首示意,秦风也只甩过去一个眼神,就淡淡地笑着站在一边,聂峰心神一震,突生出一股不想在恩人面前丢脸的心思。   秦风晓得这是对聂峰的一次考验,内阁是干嘛的,就是对皇帝负责的部门,替皇帝分忧解难的部门,这种事情还不值得让皇帝亲自来处理,内阁自然是第一人选。   皇帝不上朝事情怎么办,那就是左右丞相和内阁替他分忧,内阁制的好处在于权力集中,集中到皇帝手中,二来便是就算皇帝有事,国家大事依旧不耽误。   要不万历皇帝不理政,王朝也例行运行,也没有完蛋,这不,这内阁成员就来替皇帝排忧解难来了,只是这聂峰在客舍时就不擅长与室友打交道,不知他如今会如何处置?   秦风正巴巴地看着热闹,袖子被人扯了扯,扭头一看,竟是那宋清明的小妹妹宋明月,身边站着的则是那柔姬,姑嫂二人倒是和睦,再看两人身边跟着的丫鬟,揣着不少盒子。   敢情是姑嫂二人出来扫货了,秦风笑道:“原是宋夫人与宋小姐。”   “巧了,秦公子。”柔姬看着跪在地上的学子们,微微一笑道:“想不到今日出来还能看到如此壮观的场面,听闻这些学子都是衡山书院的佼佼者,关心朝堂之事也是当然。”   “东越科举必考时事政论,学子们对朝堂之事关切由来已久,宋夫人打南瀛来,不知晓也在情理之中,此举实在是无可摘指。”秦风淡然道。   柔姬今日还是那副贤良淑德的打扮,眼底看不出狡猾的神色,自打上次过招后,这柔姬一下子老实了,此时也只是笑笑:“两国到底不同,妾身也是头回见到如此情形。”   宋明月则不一样,她扫过地上跪着的这些学子,只觉得热血沸腾:“他们这样当街跪地请愿,居然无人指责,本朝读书人的地位居然这么高了?”   “这位小姑娘言之差矣,他们并非普通的学生,而是衡山书院的学子,陛下亲自题名的书院,且谁不知道陛下看重程老先生,若是换成其他书院的学子,府衙早动手了!”   宋明月吐了吐舌头,秦风看着这说话的老先生,衣衫整洁,也有读书人的气韵,知道这些事也在情理之中,他笑了笑,就看到宋明月盯着那聂峰不放。   “欸,我还损失了我的绢花呢。”宋明月一见到聂峰就想到科考放榜时自己摔出去的那绢花,因为不好意思要回来,也不知道那聂峰是如何处理的,心下一阵悸然。   虽那绢花不是深闺小姐所用的帕子那般私密,终究是女儿家家的东西,她如今年长了一些,也晓得男女大防的深意,摆脱了小孩子家家的心性,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不妥。   秦风默然,要是萧令瑶在这里必定会更加叹息, 这宋家小姐没心没肺的,终开窍了。   柔姬看着眼前的光景,嘴角溢出一丝浅浅的笑意,恰被秦风捕捉到,眉眼微沉,看来此事与南瀛人有脱不了的干系,这伙人也是会挑人,这么多学子,挑中衡山书院的学子!   之前就听说那户部尚书突然改了口风支持通商,也能想到这柔姬在户部尚书夫人那里必定吹了不少耳旁风。   就算秦风聪明绝顶,也解析不透这些学子为何突然这样行事,程吾老先生是否知情? 第747章 请愿书   他思虑之时,聂峰已经来到那帮学子面前:“诸位学子,在下聂峰,为内阁新进成员,今日奉上峰之命前来与诸位浅聊,搜集诸位观论以奏陛下。”   聂峰身为文武双状元,在学子中的影响力极大,加上他说话无官腔,表情真挚,的确令令这帮学子受用,秦风挑挑眉,这聂峰,长进了啊。   上来就先怀柔政策,先打消这些学子们的排斥心理,再给他们发言的机会,显示公平。   以往那个与同乡都无法正常交流的聂峰,终是成长了。   那为首的一名学子起身向聂峰行礼:“见过聂学士,我等今日只为表愿,并无刁难之意,此是请愿书,还请聂学士务必转交给陛下。”   另一位学子也起身,在众目睽睽下朗声说道:“国门关闭非长久之事,前有与南瀛会谈以通商克之的前例,北漠既是对东越虎视眈眈,为何不顺借道之势与北漠也行通商?”   秦风一怔,原来不止是呼吁借道,还要呼吁东越也趁此机会与北漠通商,这些学子们真是胆大包天,他们应是不知晓元帝有多痛恨北漠,竟然敢如此!   聂峰手捧着那请愿书,他入仕途不久,虽身在内阁却是新人,哪里知道多少隐秘事,只是抬眼就看到秦风紧皱的眉毛,料想此事不一般,他心中一激灵,心中起了一个念头。   他随即说道:“请愿书我定会奉给上峰,由上峰转交给陛下,诸位,这里是都城闹市,过往车马颇多,还请诸位移位以免妨碍他人,可否?”   “自是该如此,”那领头的学子一沉吟,再度说道:“今日之事与我们院长无关,只是我等想为东越发展献策献计,还请聂学士转告陛下!”   话音落下,所有学子们起身,齐唰唰地朝着聂峰拱手:“多谢大学士!”   秦风这才心下一松,程老先生可是经不起再一次的折腾了,上回风评受损,百姓好不容易快要淡忘,这些学子又闹出这一出,若再将他牵扯进来,怕是全身长满嘴也说不清楚。   聂峰收了那请愿书, 这些学子们方才让开,道路通畅,围观的人群也慢慢散去,不得不说他们还有些失望,满以为这架势能整得更大,结果就这?   看他们满脸的惋惜,秦风无语,难道真要血溅当场才够刺激么,说起来就是一帮热心学子迫不及待地想为国为民,只是给东瀛、北漠让道都未定,还想让东越与北漠通商?   此举若是惹恼了陛下,衡山书院会如何?   待人群散去,那聂峰快步走来,他眼底仍有几分热切,拱手道:“见过秦公子,许久未见,在下还未正式拜谢过。”   “你如今已经是内阁学士,还是陛下钦点,我不过一白身,哪里担得起你这一拜。”秦风说道:“还好这帮学子也只是为国为民的初衷,未能闹出大事件。”   聂峰放进袖中的请愿书其实滚烫,秦风笑着说道:“聂学士有事就且去忙吧,不是还要将请愿书交给上峰么,早些让上峰将此物交予陛下要紧。”   秦风咬着“上峰”二字,语气颇重,聂峰后知后觉地眼睛一亮,他刚才本是秉承着流程办事,但此时才悟过来,自己恐怕是被当枪使了,这东西若是由他呈上去指不定会如何。   此物无论如何也要由他的上峰去交,而非他,秦风这是暗里暗示他!   他又一次被指点,忙拱手道:“我先告辞,改日再登门拜谢。”   正要走,他目光落到一边的小姑娘头上,恰对上宋明月探究的眼神,聂峰想到至今仍收藏的绢花,不知为何有些心虚,仓促地收回眼神,略一颌首便转身离去。   宋明月暗道这人如今也有了官样,拉着柔姬的手说道:“嫂嫂,你看那些学子都散了,我们也离开吧,秦公子,怎么不见冷公子?”   他二人前阵子可是亲密,现在只见到他一人出现,宋明月反而不太习惯。   秦风似乎在宋明月的脑瓜子里看到了不应该的东西,干笑道:“冷公子与我虽是合伙人,但他也有天香阁要打理,岂能时时与我一处?”   宋明月吃吃笑着,脑子里满是两位美公子站在一处的光景,此时也不再想那聂峰拿了她绢花的事,吵着要去买话本子,柔姬与秦风眼对眼,两人眼底均有几分深意。   柔姬抿紧唇,转身时嘴巴微开,却只有唇形不见声音,秦风看得分明,是——与我无关。   今日这一出与南瀛无关,难道真是书院的学子一时兴起而为,可那请愿书分明是提前准备好的,可见有人起头,身边传来龙七的声音:“东家,我们回?”   “回吧。”在沐仙阁呆着都快呆出与世隔绝的感觉,再不回来身心都要散了。   再说那柔姬何尝不是心事重重,大皇子登基后,间人阁的地位水涨船高,对于混进右相府中的她更是看重,最近宋清明也帮着她传递了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替她圆过去。   虽说是交易,但宋清明此举也十分仗义了,她抽空去见了冬郎,除了出入颇受限制,吃穿用度毫无苛刻,若非每个月需服解药,这种日子何尝不好,何况腿疾都大有好转!   她确实是给户部尚书夫人说了不少引导性的话,更在中间牵桥搭线让别的间人以南瀛代表的身份与户部尚书暗中会面,给予了好处,否则那户部尚书何以转变立场。   南瀛如今重整旗鼓,新帝决心与东越一较高下,势必会大刀阔斧地改革,纵然是柔姬痛恨间人阁,也不得不承认新君更适合做南瀛的王。   但此时这帮学子突然冒出来,不仅赞同要给南瀛和北漠开道,还号召东越也要与北漠通商,这到底是为何,若真是学子一时兴起倒也罢了,就怕有人暗中搅水!   秦风方才的眼神分明是怀疑南瀛搞事情,可真是冤死了,她都想撂摊子不干,怎么会再给自己惹麻烦,她如今可以说是潜伏在隋城的间人小头目,那帮人可没干这勾当。 第748章 私心   再说那帮学子成功地搞出大动静,扰乱了各帮人马的心后终是感觉到疲累,晒了老半天的太阳,又挨了这么久的饿才等到聂峰,如愿交上请愿书后便坐在街边的茶摊上歇息。   那为首的学子名为陆鸣,也是奉上请愿书的学子,带头出了风头,陆鸣心中颇是满足:“若请愿书送至陛下手中,他日三国正式通商,我等都是一等一的功臣。”   “只是此事瞒着恩师,是否不妥?”终有人不安道:“陆鸣,你的观点的确不错,通商有助于国与国之间的了解,也能加速融合,若是能互相牵制,但也不全是利处。”   陆鸣的眉头皱起:“往大了说可以若是成了可以利于社稷,若是往小了说,若事成,我们都能在陛下那里得个名熟,于将来入仕有好处,于公于私都是难得的机会。”   一番话说得其余人无话可讲,若说私心,谁人没有?   陆鸣的心跳仍在加速,见到聂峰后,心情更是激动,这天底下的才能之辈其实多如牛毛,但像聂峰一样出身寒门却能一举夺魁,且是文武双状元的是真凤毛麟角。   他陆鸣论才学,在衡山书院不过中等,却在人际交往方面颇有号召力,一张嘴口才了得。   见诸位同门并未怀疑他的用心,他手心的潮热才散去……   聂峰得了秦风的暗示,返回内阁后便将那请愿书递予上峰,孰知人的心思其实都是共通的,一层递一层,最终是送到了右相宋洛的手上,宋洛看完请愿书,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那请愿书可谓是文采斐然,将通商的好处悉数列于纸上,下方则是书院学子们的签名,一个个名字跃然于纸上,仿如一双双期盼的眼睛正期待着望着他。   那白北堂却是不以为然,看着应召而来的聂峰,不悦道:“堂堂的内阁还要帮一群读书人递信,成何体统,以后书院诸学子均这般向陛下投递信函不成?”   聂峰心下一紧,暗道这果然是个烫手的山芋,虽是没砸到自己手上,到底遭受了牵累。   他正要解释,宋洛摆手道:“你就不要为难他了,今日这些学子来自衡山书院,你也知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说是天下学子的代表也不为过。”   白北堂咽了这口气,谁让宋洛是右相?本朝以右为尊是铁打的道理。   聂峰才知道秦风那担忧的口气与眼神代表着什么,涉及陛下,涉及军政要事,注定不会简单,如今这请愿书虽是脱手,但接洽人是他,他本觉得无做错,此时也不自信起来。   “一帮书生对朝堂之事指指点点,今日还公开在街上跪求递请愿书,宋相,下官怎么觉得此事有些古怪?”白北堂说道:“似是有意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   白北堂虽然不是什么清明的人,但为官多年的敏锐度不用多说,宋洛点头道:“此事确是可疑,此事须得启禀陛下。”   宋清明看着垂首站在一边的聂峰,说道:“你既是经手人,那便一起吧。”   聂峰手微抖,庆幸藏在袖中不曾被两位相爷见到,沉下心来后方才恭敬道:“下官遵命。”   白北堂微微眯起了眼睛,在知晓聂峰三叔是何人后,他对此人便有几分不喜,那聂玉汝虽只是个正六品的太学博士,却在学子中颇有名声,且有些肆意。   他曾经多次在公开场合批判东越的用人制度,话里话外指责世家把控着重要官职之位,让寒门学子无处施展才华,更在常家灭门后愤然辞官离开隋城,这不是打世家的脸么?   聂玉汝如此,他带教出来的侄子想必是深受影响,白北堂心下不悦宋洛要带聂峰一同面圣,奈何自己矮了一截,这左相比不过右相,只能含混地笑笑,一笔带过。   聂峰虽是新科状元,但在内阁中也只是学士一枚,内阁中最大的便是右相了,是以他面圣的机会其实不算多,且到这时候,他才感觉到今日的事情不一般。   待见到元帝,偷偷扫过元帝铁瑶的面庞,聂峰的心脏紧缩,不禁想到三叔所说——“人至高位要么偏听偏信,要么独断专行,那坐上九五至尊位置的人想要保持理智太难。”   他不禁想,元帝为何看到这请愿书如此愤怒,已经不愿意掩饰些许,来不及细想,咚地一声,元帝已经一拳砸在桌案上:“岂有此理!”   宋洛埋头,这腔怒火到底是冲着今日拦路请愿的学子,还是冲着衡山书院和程老先生?   白北堂心下嗤笑一声,这些学子未免天真,真以为搞这么一出就能裹挟圣意,别忘记陛下也是世族大家出身,他们并非朝臣,今日若是如愿,以后别的学子是不是也要效仿?   “陛下。”白北堂叩首道:“请愿书中虽有可取之处,但臣以为此风不可助涨,且他们借助了陛下给予衡山书院的恩德,借助了程吾老先生的贤名,此两等岂可被滥用?”   宋洛的眼皮子一跳,这白北堂是想做什么?陛下因为荣安县主之事不悦,今日之事势必会再成为陛下与程吾老先生之间的心结,他看向聂峰:“今日之事程吾老先生可知晓?”   “禀丞相,今日跪请请愿的学子们声称程老先生并不知晓此事,且下官听说程老先生一直在书院养病,最近都未带教弟子。”聂峰实话实说道:“这些学子今日也有呈明。”   “他们声称只想为东越效力,想要促进此事。”聂峰沉吟了一下,这才说道:“关于东越与南瀛想要通商需得借道东越一事已经在民间传开,百姓多有议论。”   普通百姓都能抒表己见,何况这些本就要关注时事要事的学子们?   聂峰想到秦风警示的眼神,终于是打住话头没有继续往下,作为交接人,他能说的就是将当时的情景一五一十地还原,元帝问一句,他便答一句。   听闻那些学子跪地请愿阻碍了车马行人的过往,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元帝的额心猛跳! 第749章 略差一筹   元帝沉着脸拿起那请愿书,总算是一字一句地往下看,洪公公忙着给他上热茶,顺手将刚才那些扰人的奏折放到一边去,烦心事够多了,堆在一起更让陛下心烦不是。   比起刚才的一目十行,这一次元帝要看得仔细许多,字字句句都不放过:“不止要给东越、北漠让路,还要让东越与北漠也通商?这是他们所思所想,还是收了什么人的好处!”   三人忙低头不语,洪公公在心底哎呦一声,南瀛还好,这北漠就是陛下的心头刺,与北漠通商?真是异想天开,再说东越国有什么物资需要从外面引进的?   北漠盛产的那些东西东越也能产,也就南瀛是个岛国,所以种植畜牧业发展得一般,才需要从外面采购,不过,北漠的战马倒是不错……   洪公公一联想便想得远了,耳边传来元帝暴怒的声音:“众爱卿如何想?”   宋洛方才已经研究过这请愿书,他素来又是个客观的人,哪像白北堂顾忌那么多,当下便说道:“臣斗胆一言——若能通过通商掌握对方的命脉未尝不可。”   元帝不禁想到秦风那日所说,叹道:“此话秦风倒也讲过,有如东越控制着粮食,南瀛也不得不臣服,可北漠呢?北漠狼子野心,真要开个口子,迟早吞了我们东越!”   聂峰听得这番话吓得魂不守舍,他曾听三叔说过,当年东越与南瀛通商主要是为了充盈国库,二来是为了抑制南瀛的海上势力,毕竟海上贸易多了,南瀛也要收敛收敛。   事实上也如当初所料,两国贸易往来多了以后,海上的情况要平稳许多,只是耐不住南瀛做些小动作,但每次又控制好了尺度,也就今年过了火,闹得两国要会谈。   南瀛是想打但也缺少底气,北漠不一样,北漠人的骨子里流淌着掠夺的血液,南瀛若是伪君子,北漠便是真小人,若说难对付,两边都不容易!   “陛下,北漠以游牧民族为主,他们在水上的实力不足,与南瀛恰好相反,臣以为东越国的战马至今不可与北漠相提并论,马背上的能力是略差一筹。”   白北堂骇然欲死,好一个不知死活的宋洛,这话也是可以说的吗?   “如若通商,东越可从北漠引进好的战马,此举也能改善战力,此是好处之一。”宋洛才不惧白北堂那惊恐的眼神,有一说一道:“若要用粮食来牵制北漠,倒是难度大些。”   “东越国绝大部分地区以水稻为主,少部分地区则以小麦为主,北漠喜食面食,是以小麦为主,他们占据的区域小麦产量颇高,加上畜牧业的发达,对东越的粮食依赖并不大。”   “除非东越的文化传入北漠,令得他们同化及认同,此才是长远的影响,臣以为这应当称为文化入侵。”宋洛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还是从儿子宋清明那里。   至于宋清明从哪学来的,他问过,是秦风,儿子与秦风素来喜欢长谈,听说总能从秦风那里得来些启发,如今在他这里派上了用处!   “古来争斗以刀枪剑戟、车马矛盾为主,但若是能同化对方,也是一种方法。”宋洛说道:“学子们虽是激进了些,但所思所想也有些道理,臣斗胆请陛下深思其可能性。”   白北堂与聂峰同时惊愕,白北堂讪笑道:“宋相果然不一般,高瞻远瞩,下官佩服。”   元帝想到那战马,心下微有所动,因水土与养殖的方法不同,北漠的战马彪悍,几乎所有的名马都来源于北漠,元帝一时间心烦意乱,还有那什么文化入侵,都要细想。   而他更有一个想法,此事为何突然冒出来,到底是学子们一时兴起,还是有人暗中推动。   若是前者,元帝只有被冒犯的感觉,且觉得此先例不可开,但如何处理也考验,若是鼓励,此风一开后续还得了?若是罚,就显得他这帝王气量太小。   罢了,元帝说道:“此事暂缓,另行商议,宋相所言朕会再考量考量,对了,聂爱卿方才说程老先生病重?”   “臣是听昔时同窗所说。”聂峰说道:“臣对衡山书院憧憬已久,科考前入住的也是离书院最近的客舍,是以对程老先生关切了一些。”   元帝若有所思,终是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宋洛的话其实并未讲完,但看元帝也没有心思再听下去,便率二人退下,只是刚一出门,那白北堂便说道:“宋相是赞同通商?”   “并非简单地赞同,只是思及通商也有好处,便向陛下提及一二,此等大事自然是众臣商议,再待陛下决断。”宋洛才不上这白北堂的当:“此是大事,不可随意决断。”   白北堂悻然,又问道:“宋相所说的文化入侵可是新颖,有机会再向宋相请教。”   “不过胡思乱想出来的玩意,刚才也是一时之言,哪值得请教。”宋洛余光看向一边愣怔的聂峰,说道:“你且去忙。”   聂峰何尝不是在品这文化入侵的事,此时回过神来:“下官告退。”   等走出去老远,聂峰才发现手心冒汗,后背也是凉嗖嗖地,这么近的距离下见到元帝动怒,他一颗心七上八下,幸好有宋相在,他对宋洛佩服得五体投地,敢言,敢直言!   不顾陛下对北漠的不喜,就事论事地分析,也不盲目指责学子们,聂峰早知晓宋家父子的清明,今日亲眼所见更是佩服,只是君心难测,方才看下来陛下有明显松动,但也未必。   三叔说伴君如伴虎,这话果然不差,刚才才多大一会儿,陛下就喜怒交替几回,还好他并非主角,等回去后,聂峰捧着茶杯喝了大半杯!   宋洛与白北堂如今一处办公,自然是甩不开的,两人同回到延英殿,白北堂见宋洛一脸淡然,仿佛刚才向陛下陈言的人并非他一般,心下不畅。   奈何宋洛立马投入公务,根本没有与他长谈的打算,白北堂只能悻然坐下,以往坐在这位置上的人是他的恩师唐相,唐相走后,所有人都以为他会遭受清算,可结果呢? 第750章 面相不一般   白北堂看着埋头苦干的宋洛,想到方才的一幕,冷不丁地觉得代替宋洛也并非没有可能,这宋洛能干归能干,但在揣测君心上显然不下功夫,方才陛下的脸都黑成那样了!   想恩师当初有多意气风发,不可一世,如今端坐在这里取而代之的却是他!从那时起,白北堂就咬定一条——绝不忤逆陛下的心意,只要顺应君心,孰知没有成为右相的一天?   再说秦风对宫中的动静一无所知,仅是对那些学子的举动颇有感慨,但在回到府里的时候就将这件事情抛诸脑后,待到夜间,他正准备去往天香阁,那袁不期亲自来了。   都说天黑月高杀人夜,这威风凛凛的紫吾卫统领却是趁着天黑将秦风堵在了府里,还赶在秦风准备出门的空当,就这么大喇喇地杀了过来。   荆无命眼尖,一眼瞧见跟在后面的紫吾卫又抬着那四个黑漆漆的箱子来了,便是嗤笑一声,小声嘀咕道:“隔了几天,这诚意也没有增加嘛。”   秦风的目光幽幽地落在这几人身上,他从荆无命那里听说了——主子,这帮紫吾卫不唤袁不期统领却称主子,他嘴角轻轻扬起,却没有出声。   “秦公子,许久不见。”袁不期看着秦风受了西南烈日摧残的脸,暗道这人的皮相是真好,哪怕黑了几分依旧是玉树临风,可这心肠却是黑的!   “袁统领健忘了,数日前我们方在宫中见过,”秦风慢条斯理地说道:“出宫后感受到了袁统领的诚意,这几日出门果真利索了许多。”   事情都摆到台面上,彼此都不用再耍花枪:“本人记仇,心里不痛快总要维持许久,本以为不相见最好,袁统领这是何苦?”   “秦公子,可方便进去说话?”袁不期侧身让秦风看着身后四个黑漆漆的箱子,这才说道:“公子不会记恨我连入府喝杯茶的机会也不给吧?”   秦风好些天没见过心尖上的人,被这家伙坏了事,心下烦闷,但也想摸摸这家伙的底,侧身伸手道:“袁统领,请!”   与袁不期并肩步入公主府,秦风脑子里想到的却是与舅舅提到的八征、八观、五视!   袁不期是头回正式进入公主府,见到庭院时面色微变,不愧是最受公主宠爱的公主殿下,公主府的建制是其它皇子府都比不过的,精细致了每一处。   虽在同一条街上,他所住的府邸也是陛下亲赐,却是一个天,一个地,在锦华公主对外“去世”后,秦风作为前驸马爷仍能呆在这府邸,可见他在陛下心中受些偏爱。   想到元帝对自己的质疑,袁不期抚弄着手腕上的一串佛珠,前有锦华公主的原因,后有秦风替陛下排忧解忧之因,是他小瞧了这商人!   秦风没把袁不期当贵客,如平常一般引进静议堂,令人奉茶后两人各自捧着杯盏一时间相对无言,袁不期终打破沉寂,一声令下,手下人将那四个箱子打开。   里面放的自然不是什么金银玉器,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字画,而是四箱子药材!   箱子一打开,里面是扑鼻的药味儿,若是赵乾坤在此定能闻着味儿就能判出是何种药物。   “秦公子以前是郎中,想必对这些还是了解的,我这些年未被启用,但一直在东越国境内活动,想必秦公子也看得出来,我重新被用不是陛下一时兴起,只是重新考验。”   “所以袁统领此前是在种药材?”秦风也不客气,示意荆无命与冯宝把东西收起来,这才说道:“是我孤陋寡闻,此前从未听说过紫吾卫,倒是先领教了紫吾卫的跟踪之术。”   这袁不期主动提及自己的来历,秦风表现淡淡,心里跟猫爪子挠也要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请秦公子见谅,初回陛下身边伺君,势必要做出些成绩来,一来的确是为了锦华公主,二来是因着本人对公子的好奇,并非贬低公子,一位不受宠的庶子因而混得风生水起……”   “实在不得不让人在意,沐仙阁一见更觉得公子思虑精妙,若说本人若有什么所图,实属无稽之谈,倒是好奇公子是准备一直做这皇商么?”   秦风的手一顿,抬头时眼底的光一闪而逝:“袁统领说得不错,在下出身不高,妾室所生庶子,又未能入仕,如今做得这皇商也是托了做驸马的福,也是陛下的恩宠。”   “至于是不是一直做着皇商,不如袁统领告诉在下,在下还有什么好的选择?”秦风叹道:“既是入了商,做了这皇商,便要做得皇商中的翘楚,不也是人上人么?”   袁不期紧盯着秦风,似要从他的脸上找到破绽:“收地也是为了坐稳皇商的位置?”   “若不是知晓统领是紫吾卫,还以为是大理寺的左大人来了,这番口气如同审案,不过无妨,今日把事情说得清楚也好,我给陛下的信中写得清楚,就是去寻商机,主张发展农耕。”   秦风挑挑眉道:“人人都去入仕,哪有那么多官给人做,从商?世间经商的门道千千万,行行都有人做,我要做别人不做,或是别人做得一般的行当,或是去往无人做的地区。”   “富庶之地自有人占着,我何苦去与人争,不如去往偏远些的地方谋求发展,”秦风说道:“以往多年困在隋城,如今也是时候走出去瞧一瞧,看一看!”   龙七站在秦同身侧,听自家主子说得言之凿凿,字字句句恍如真心,当真是能蒙人哪!   他再抬头看袁不期,只见这袁不期的一双眼睛正在主子的脸上缓缓滑过,从眉毛到鼻梁,又顺势看到嘴巴、耳朵,这样子似要将主子的脸拆了一般,眼神深邃!   龙七心中一顿,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心中正有所动,袁不期缓缓开口道:“可有人曾告诉秦公子,秦公子的面相不一般?”   “哦,”秦风极力控制自己的手:“不曾。” 第751章 原是他人徒   从未有人当面说过秦风面相如何,只有三皇子带回来的那老小子称他是一人双相,只是尚未张扬那人就被曹景夺了命,此事再未有人提过!   袁不期竟也精通这相术不成?秦风心中警铃大作,便反问道:“袁统领精通相术不成?”   “若说是,如何?”袁不期肩膀一松,斜靠在椅背上,颇有些懒洋洋的姿态,眼神比刚才更是摄人:“人皆有好奇之心,我对公子的好奇也来自于这张脸。”   “我曾跟随名师学习相术多年,虽比不过恩师,但自信得了六七分真传,秦公子这张脸居然让我看不透,看不明白,真是奇了,似有……扰乱。”   一人双相,两个人集于一身自然是让人看不透了,秦风又想这袁不期的师父难不成是死在龙七手下的那位老同门,他将茶杯往桌上一放,说道:“续茶。”   龙七立马给他续上茶水,袁不期盯着龙七看着,突然拂了一下下巴:“这位倒是奇了,分明贵不可言,如何给公子做了下人?”   龙七八面不动,手未颤,心未乱,如刚才一般沉默。   秦风笑着说道:“统领不要在意,我这位侍从一向不善言辞,礼数不足,让统领见笑了。”   “岂会,我从来以为只要忠于自己的随从便是好随从,对别人的礼数足不足并无所谓。”袁不期看着龙七的脸,眼神越发地兴味:“这位兄弟的造化还在后面。”   龙七抬头迎向蒙袁不期的眼睛,默默地退到一边,秦风给他安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名头,现在闭嘴不说话便是最好的表现,他很稳,稳到将整个人曝露在袁不期面前,毫无漏洞。   “多谢袁统领指点,是吉言不假,就是不知您师从哪位,这相面的功夫到不到家了。”秦风打趣道:“东越国上下对风水相术倒是深信不疑,建宅子找先生看也是常事。”   他话锋立马一转:“但是不是真行家就要另说了。”   跟着袁不期来的几位紫吾卫眼皮狂跳,只恨不得撕了秦风的嘴才好!   “在下那位恩师出自浮生阁,可惜不久前身死,他死前最后奉的那位主子秦公子也是识得的——便是当朝三皇子,如今的承王殿下,恩师适合闲云野鹤,不该涉及朝堂之争。”   秦风再清楚不过那人的死是为何,若非他说出自己一身二人的真相,他也不会迫不及待地取了他的性命,这般论起来,他和袁不期倒是有死仇了。   “恩师丢了性命,我也是后来才知晓,可叹他替承王殿下卖命一场,助他平了山匪立下大功,却在死后连场像样的丧事也没有,尸首都无处可寻。”   袁不期的语气淡漠得不像多痛惜恩师之死,秦风不禁想,若是他知道坐在这里的便是他的杀师仇人又会如何,下手的是曹景,但起此念的是他秦风!   “罢了,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这事也算是承王殿下吃了个闷亏,我今日来主要是向公子致歉,老实说,我这些年吃过最大的亏来自陛下,其次便是公子你了。”   秦风知道那亏是何意,故作不知道:“陛下是天下之主,吃陛下的亏也是恩德不是,至于我么,岂敢与陛下同提,再说了,此次统领并未吃到什么霉头。”   “负责跟踪公子的曹四已经挨了二十鞭,如今出发去了北关,短时间内都不会在公子面前出现,以免扰了公子的清静。”   秦风的眼皮子一跳,先前见到那些学子请愿三国互相通商,如今再提到北关,他心中有些不适,不禁想到——若三国通商,北关是绕不开的!   此事,与陈天啸又有几分联系?他再想到嫁去北漠便再无音讯的程岑,眼皮便跳了跳。   “紫吾卫的安排是统领的份内事,更无需向我交代,一笔泯恩仇是不会,但说是拿人手短是有可能的,东西我收下了,歉意也收到了,此前的事就算平了。”   见袁不期马上要露出笑意,秦风适时地说道:”只是以后若再有此类事情发生,定不会像这般善终,统领可要记好了,那就送客?“   袁不期讨个了好大的没脸,换成一般人必定恼羞成怒,可他却笑出声来,看向秦风的眼神越发赞赏:“秦公子,我们间是有缘分的。”   “那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秦风手一挥,龙七大踏步地往前一迈:“请!”   主仆二人默契无间,袁不期是真不恼,双手背在身后,带着手下人悠哉地走了,在一边围观的荆无命与冯宝都觉得兴奋,能让紫吾卫吃瘪,痛快啊。   送走了袁不期等人,秦风也不好再去天香阁,太晚,荆无命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龙七跟前,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可以啊,兄弟,贵不可言,你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用江湖术士的一套就把你糊弄了?”龙七说道:“不如想想这人今日来到底是为何。”   “还能为什么,依小的拙见,这人是对公子感兴趣了,这可不是件好事。”荆无命摸了摸鼻子:“小的看这人看东家的眼神就像狼见了肉一样。”   冯宝也说道:“可小的怎么觉得这人是真来道歉议和的,那四箱药会不会有问题?”   “找赵乾坤过来验,登记入库,等等。”秦风说道:“让他验验有没有毒 。”   赵乾坤做事他放心,见过面,打过招呼,秦风便回书房坐着,他双手扣在一起,袁不期竟然主动交代了底细?他是那位老先生的弟子,精通相面之术!   手指在桌上叩了叩,当初以为斩草除根,省得那老头生事,三皇子显然也没把他放在眼里,更没有把那一身两人当回事,可眼下却跑出个袁不期。   “若不是还需潜在隋城一段时间,小的可以试试杀了这袁不期。”龙七的脑子比以前清醒得多:“东家如今需要的是蛰伏一段时间,等苦崖城建成功,小的不会多事。”   他方才气血涌动,只有自己晓得在袁不期讲出那句他是贵人时便动了杀机! 第752章 高山仰止,只堪心折   秦风的手停下了,他看着龙七,龙七对他的过往只字不提,如今这表现恰验证了袁不期的话:“看来,你以前真是位贵人?”   龙七埋下头,一边的荆无命与冯宝面面相觑,除了浮生阁门生,这龙七还有更好的身份?   “我上次就说过,你以前身份如何,你不说,我不问,”秦风说道:“如今也是如此,袁不期主动向我示好,其心必定不正。”   “东家,当初三皇子那军师之死……”荆无命朝左右瞧瞧:“此人若是知晓岂不是会记恨于您,若是把这笔账算在您身上?”   “哪看得出来师徒情深,此人提到恩师之死半分神情波动都无。”秦风回想着那袁不期的一举一动,眉眼间的每一个变化,冷笑道:“冷情冷性到了极点。”   正如秦风所想,袁不期走出公主府里脸上没有半点不快也没有悲痛,今日近距离一看,这秦风的面相依旧是古怪,至于那龙七么,隋城藏龙卧虎,秦风身边居然藏着一位贵人。   那面相分明显示其地位非凡,这样的人却与秦风做仆,着实有些意思,袁不期踏入袁府,一位紫吾卫凑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一番话,袁不期嘴角终有了笑意:“要起风了。”   衡山书院里,程吾老先生端坐在院落中,看着一片绿色的叶子无端端地离了枝,飘飘扬扬地落下来,看着看着,程老先生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在他身后,地上跪着白日领头的那名学子,此学子名唤陆鸣,便是他带着同门师兄弟们写了请愿书,发表政见,大着胆子跪在地上,声势浩大地引来了内阁学士,呈上了请愿书!   他们仗的是什么?仗的是他的声望与衡山书院的声望,图的是什么,果真只为东越社稷么,陆鸣在书院里从来不显山露水,却突然来了这一出,他不得不在意。   “先生,今日之事是学生提及,博得同窗们的认同,大家共同完成,但若论责任,确是学生的过错,未曾知会先生便行了此事,还请先生责罚。”   程吾老先生看着落到地上的绿叶,正值盛夏,绿叶繁茂,本该生机勃勃的绿叶缘何也能离了枝头,再了无生存?   “你对时事的解析素来处于中等,只是不偏不颇的存在,缘何这次却能观点犀利。”程吾老先生已经先行找来别的学子了解了那请愿书的内容,其中观点岂是这陆离所能提出的?   他对学生们倾囊相授,对每位学子的能力水平也有了解,今日之事分明提前布局,无论哪一桩都不是陆鸣可以担当的,他胸口隐隐作痛——有人将手伸进了衡山书院!   学子们讨论时事政事是一回事,但真将手伸出去则是另一码事了,程吾老先生不再说话,跪在地上的陆鸣惊出了一身冷汗,埋头不语。   “是何人怂恿你?”程吾老先生的视线终于从那片绿叶上挪开,看着这位天资在书院中不属于上等的学生,开口道:“那些观点是何人所授?”   “先生,是学生与同窗们一同……”   “我问过他人,请愿书中的观点八成由你提出,由你撰笔,当街跪请也是你的主意,陆离,人生在世,必有所图方有所动,但你以往并非会如此行事,是何人背后怂恿你?”   陆鸣的冷汗直流,以前对先生的印象是渊博睿智,但不知先生也有如此犀利的一面。   “先生误会了,确是学生一时兴起,最近民间都对通商借道一事沸沸扬扬,学生不过是听闻后受到启发,临机一动,是,学生是有私心。”   “距离春闱还有些时间,且不知道结果如何,等待的时间太难熬,学生一时间起了歪念,想要借此先博得一个声名,学生知错了。”   陆鸣适度地退让让程吾老先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位学子无疑是聪明的,坦白了自己的野心,也让他无话可说,再问下去也不过是类似的说辞,他累了,疲了。   “罢了,你先下去吧,此事再不得继续,若有下回,你便离开书院。”程吾老先生知晓那请愿书即是送到了聂峰手中,此时早就过了陛下的目,衡山书院与他都卷进去,晚矣!   陆鸣忙不迭地退下去,他步伐匆匆地离开这间院子,迅速返回学生客舍,同宿舍的学子返家探亲,独有他一人,他手心早冒出了汗水,关好门窗后迅速从枕头里取出一封信来。   那信封上的字迹刚劲有力,饶是不通书法也晓得要练就这么一番功力非常人所为,他原本想留着鉴赏,被老师一试便慌了神,这封信是断断不能留了!   信在油灯下被点燃,终是烧成灰烬,被他扔进了香炉里,仍是不放心,他将这灰都用手指碾碎了,闭上眼睛,陆鸣仍记得那日与同窗出街被引到那茶楼的情景。   那人与他一番长谈,又将此封信交予他,他初开始吓得心脏怦怦直跳,不懂为何自己会成为他们的选择,但那人说的条件让他心动,看完这封信,他更是意动!   信中教他如何陈明,甚至将通商的利处一五一十地列了出来,尤其提出了以融消战的说法,一名学子若能有为世人认同的观点,便能一战成名!   以融消战便是他要祭出的口号,但提出这个观点的人并非他,而是来信这人,此人虽未明言身份,但他晓得此人对他十分了解,知道他有张三寸不烂之舌,定能说动同窗。   果然如这人所料,他成功地说服了同窗们与他一同上街跪请,而他也名正言顺地成为领头人,并经他的手亲自将那请愿书送到聂峰手中!   此事大成,他心口咚咚直跳,老师的警醒也给他提了一个醒,烧了这封信,他的心才安定下来,他一屁股坐在榻上,嘴里喃喃念道:“许我扬名吧。”   见到聂峰时,他满心的嫉妒与羡慕,文武双状元,入内阁,面对聂峰,方知晓高山仰止,只堪心折! 第753章 水深火热   可这世上有几个聂峰?天才寥寥,绝大多数人只是平庸之辈,未进书院前他也自以为天才,进来后才知道人外有人,如今天降机会,他焉能不抓住?   虽是来人的身份成谜,这信的主人也不知是何方神圣,但机会摆在眼前岂能不用?   不论老师如何刺探,他都没有说出实情,刚才他的心几乎跳脱出来,他双手合在一起,不由得揣测陛下看到请愿书会如何,若有人在,便能看到他不停涌动的喉咙,疯狂吞咽。   程吾老先生院落中的灯火一直未灭,直至子时,老先生端坐在桌案前,摆在上面上好的桃花纸上洁白无暇,磨好的墨摆在一侧却无人使用。   老先生几次欲拿笔,眼底却是不确定的神色,终是叹息几番,自从程吟远嫁后再无任何消息传来,次子也要赶回江南主持那边的书院,他身边再无亲人。   诺大的衡山书院里分明学子众多,白日读书声琅琅,夜间灯火不眠,学子们彻夜苦读。   看似热闹的书院却让他品出几分孤寂的感觉,夜色中便听见一声老人的长叹,是这般地无奈与苦楚,他不欲涉朝堂之争,只醉心于教书育人,奈何名声过盛终成权力的筹码。   今日之事,他始终不信是陆鸣一时兴起!   若是有人暗中指使,此人是何居心, 听上去似要推动三国互相通商,可陛下分明对北漠恨之入骨胜于南瀛,此举定会激怒陛下,如若陛下要迁怒,最终这火终会烧到他这里。   到底是有人致力于借衡山书院的声望推动三国互相通商一事,还是伺机对付衡山书院?   夜深思虑应该更清朗才是,程吾老先生却是心思烦乱,突想到一人,一手提笔,一手端袖,纸张上终现墨迹,终成了一封拜帖。   第二日,这封拜帖便送往了安定府,放在了秦风的桌案上,秦风料得到程吾老先生必定对门下学子当街跪求请愿一事耿耿于怀,却未料到他会来寻自己相商。   拜帖之下是一封言辞恳切的书信,秦风看完唯有叹息,想与老先生畅谈的人何其多!   但那些人不是名流之士,便是世家之人,多多少少都与朝堂有些联系,老先生估计是放眼一看,竟然只有这个与他打交道不多却有神交的人可以肆无忌惮地畅聊。   殊不知,他也是个包藏祸心的。   只想象程老先生那期盼的眼神,秦风回了一封帖子,商量好见面的时间与地点,让龙七跑一趟送过去,每每这个时候秦风就要哀叹交通通讯的不便利,哪怕有个小电驴也好。   龙七与萧令瑶错身而过,萧令瑶进来时略显疲态,两人返回都城后鲜少见面,她一进来便坐到秦风对面,手执着扇,扇柄抵着额头,看着有几分苦恼的样子。   摆在她面前的茶水她也未碰,秦风几时见过她这番模样,哪怕是扮成了男人样子都能看出她那慵懒的模样,对上他狐疑的眼神,秦风说道:“遇到了何事?”   难不成遇到左平道那恶心胚子?左平道如今应该不敢妄动才是,他正要说话,萧令瑶说道:“无事,不过腹痛罢了。”   原来是身体不佳,并非心情不好,秦风再看她手捂住腹部,一下子明了,走出去后再进来,手里多了一杯西南买来的红糖冲泡的糖水:“喝下去暖暖身。”   萧令瑶面色赤红,此人真是多智近妖,三言两语间就知道她来了葵水?   其实秦风对这种情况了解得不能再了解,好歹是交过几任女朋友的,对女人的生理期清楚得很,她们都是喝的红糖水,这妇科的毛病她是略通,以前没少听妇科大夫们闲聊。   “听说生过孩子就能彻底根除。”秦风说道:“以前就替你把过脉,身体的寒气太重,女子本就属阴,这寒气一重,怎么会不痛经。”   东越朝哪有痛经一说,萧令瑶心内再度起疑,只是那疑虑到底敌不过如今两人的默契,只似羽毛滑过心底罢了,喝过一杯温热的红糖水,她说道:“是在北关惹下的毛病。”   当年为逃追杀,母子三人率众逃至北关,那时候还没有镇北侯,北关没有现在的大军驻守,北关的苦寒非同小可,一年四季绝大部分时间都是低温。   待到真正的严寒季节,哪怕拼尽全力取暖也难敌寒气的侵染,久而久之便成了这样的体质,她与赵伦习武一来为了自保,二来也是为了强身健体,否则这身子早废了。   当年事往俱矣,她提起来早就淡然,但赵伦对在北关的苦寒日子印象太深刻,一直耿耿于怀,说来简单,她早早地在阿叔的安排下认父入宫,赵伦在苦寒之地呆得更久,受苦更多。   秦风的话让萧令瑶从往事中抽离出来:“昨夜就想去见你,奈何那袁不期过来找我,还有这个,你未来相公我最近是越来越炙手可热了。”   秦风在沐仙阁与舅舅相见的事早就通知过她,接过那拜帖,萧令瑶抬眉:“可是因为昨日学子当街跪请之事?这事今日街头巷尾都在议论,且有越演越烈之势。”   秦风瞟了她一眼,这丫头是真心大,未来相公四个字没听见?   想他以前在科室里调戏小护士的时候简单几个字就能让对方心花绽放,到了萧令瑶这里倒好,完全是铁板一块,是传说中的钢铁直女没跑了。   萧令瑶正疼得慌,注意力哪像平时那般集中,只顾得传递信息,活生生地将未来相公四个字掠了过去,撩人撩到铁板让秦风哑然失笑,撩了个寂寞啊。   “衡山书院开了头,别的书院也跟上了,甚至办了茶话会——以此为契机讨论通商的可能性,众人持着不同意见,倒是讨论得热烈,各茶楼、食肆都热闹非凡。”   萧令瑶想到一路过来见到的情景,不禁摇头:“恐怕那位不会喜闻乐见这种情形,如今衡山书院与程老先生的立场很是尴尬,尤其是程老先生,恐怕是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 第754章 缺一个方正   那帮书生哪来的底气敢当街跪请,是大无畏的精神还是觉得法不责众?都不是,他们太清楚衡山书院意味着什么!元帝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可他们忽略了一点——程吾老先生的立场,经历了程岑东宫撤出到二嫁,没有谁比他更想摆脱皇帝陛下的影响,可这帮拉后腿的学生都是让人不省心的。   “他们弄的什么茶话会不就是辩论会?”秦风大学时也曾经参加过辩论,正方论点,反方论点,辩论出彩可不容易,引据经典,考究现实,还要提出犀利的观点驳斥对方。   “辩论会?”萧令瑶从字面意思上理解了下,觉得就是这么回事:“辩论二字的确符合如今的情况,且一路走下来,支持那以融消战的人不在少数。”   “以融消战。”秦风记得这是那帮学子跪请时喊出的口号——“开关迎客,以融消战!”   秦风猛然想到一个词——“炒概念”,这帮学子售卖的何尝不是概念,以融消战就是以那名书生为首提出来的新观念,如今经过发酵,只怕是深入人心。   他心里微动,是那帮学子真有为国操劳之心,还是另有所图,此事最大的受害者莫过于程老先生,这是小局,若把眼光放远些,格局再大些,其实是三国关系的变革!   秦风心下想得远了一些,思路也就更活络了些:“撇开衡山书院与程老先生的利弊不说,假如此观念深入人心并成事,那便不止是东越会给南瀛、北漠通商让道,更会三国通商。”   三国互通有无按理说是件好事,后来的世界不是多元化发展趋势,但在多元化的基础上其实还是强者为王的游戏规则,但是也不排除有弱国翻身的可能。   萧令瑶见他一副深思的模样,突然起身走到门口,见外面有龙七和荆无命守着,冯宝正在院子里和柳苑说着什么,附近再无旁人,这才折回来:“这一次我也无法判断。”   人的想法从来复杂,可因为外界的任何一个因素发生改变,元帝虽然骨子里独断,但终究是帝王要为萧家的江山考虑,更要考虑到民意。   “通商本是件好事,以融消战其实是有道理的。”秦风沉声说道:“三国的经济如若产生密不可分纠葛,将来要开战也要多思虑,说是互相牵制也不为过。”   “尤其通商中还暗藏着供需关系,若是关系民生的供需,足可以与千军万马媲美,利用得当可以让一个国家消亡。”秦风说道:“陛下因此头痛是理所当然的事。”   “所有事情都有如一柄双刃剑,总是有利有弊,通商是机遇,也是冒险,是获得的利益更大还是引狼入室,现在没人敢下定论,但最终,还是要看陛下被哪种观念说服。”   民间都已经闹成这事,朝堂之上可想而知,只怕满紫宸殿都是喷溅的口水,互不相让,谁也不能说服谁,而最终能决定一切的只有坐在龙椅的元帝。   “无风不起浪,以融消战必定有幕后推手。”萧令瑶说道:“南瀛、北漠都有可能参与,甚至东越有些臣子恐怕也被收买,间人阁的本事还是不小的,甚至……”   她轻抚着手背,抬头时眼底有深深的笑意:“此事还牵连到衡山书院,我担心这中间还与北关有关,别忘记最了解书院那些学子的还有一个人——荣安县主。”   秦风骤然转身,没错,了解衡山书院,曾经与这些学子朝夕相处,甚至对他们的品行和行为风格都了解的人,能好好利用这帮人的人有程岑!   “并非我多疑或是生有醋意,她最大的筹码便是出身,被程家除名后她必须借助其它力量迅速在镇北侯府站稳脚跟,撇开出身,她依旧有三个筹码。”   “其一,是她对书院及程家的了解,其二,便是她擅长模仿他人笔迹,当朝有不少人可以模仿他人笔锋,但能以假乱真让行家都看不出来的却是寥寥,程岑便是其一。”   “其三,身为女子,她要想坐稳镇北侯夫人的位置,在北关能博得一席之地,便是要尽快替陈天啸生下嫡子。”萧令瑶说道:“她既有野心,怎会任其湮灭?”   这世间大概是女子更懂女子,尤其是像她与程岑这般的异类,从本质来说她二人其实属于同类,程岑的野心并没有错,只是注定与他们背道相驰,注定成为对手。   秦风看向萧令瑶,不愧是她,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事件梳理清楚,南瀛、北漠、柔姬还有镇北侯府在此事件中都脱不了干系!   “程老先生此时要见你,倒是让我有些意外,先生他一生清明,注重名节,憎恶权力相争,已经饱尝声名为权力裹挟的痛,此番找你应不简单。”   她能看透这事件背后的几股力量,却难想到程吾老先生急于找秦风的用意。   “我与程老先生不过神交,且这老文人的思想才叫顽固,楼大师毕竟接受过浮生阁阁主思想的影响,相对自由些,我想打程老先生的主意,但此事只能慢慢来。”   先前种下的仅是思想的种子,程老先生虽是震惊但并无被撼动的迹象,这次事件中,程老先生会如何,他也不敢妄论,如今民间与朝堂均意见相左,且看争执后如何落下帷幕。   将这件事情撇到一边,秦风取出那方正的鱼符,将他与柳长生所商一并告之,萧令瑶惊讶于这柳长生居然也入过浮生阁,倒也瞧出他的想法:“你这位舅舅是精明的。”   “你一旦正式逃离,便总有曝光的一天,你的亲人率先受到牵连,柳家的选择余地本就不大,跟着你走是最明智的选择,尚且可以保全身家性命。”   “柳家舅舅倒是更进了一步——押注于你,如今给予你这么大的助力倒是意外之喜,有这个故去的人物,还有鱼符与府衙的记录在,倒是大有可为,不过,你缺一个方正。”   萧令瑶哪能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现在小腹处的疼痛也少了些,她端起茶杯,一双眼睛似狐狸般地眨着,透着俏皮劲儿:“秦公子意欲何为?” 第755章 赠予   她的声音拖得长长地,分明是明知故问,以她的聪明劲焉能想不到他要做甚,秦风笑着一拱手:“请冷公子成全。”   “成全?”萧令瑶嘴角的笑容越发地浓:“不知要成全你甚,可是看中本公子的身边人,这是要强取豪夺了不成?你倒是说说,想要哪一位?要男子,还是女子?”   好端端地借人被她这一故意捉弄倒弄得像偷人一样,禁忌感都跑出来了,秦风捉住她扇子的一端,沉声说道:“上回假扮龙七的那个暗卫不错。”   不出所料,他的眼光是上好的,那暗卫可是所有人当中乔装打扮能力最突出的,又有仿人声音的本事,让他来做方正再合适不过。   “秦公子好眼光,此人可是最合适不过的。”萧令瑶说道:“上回扮龙七都你也亲眼见过,不仅形体长相一致,声音也能相同,由他来做方正恰好。”   且那位还是死士,对容氏家族绝对忠诚,秦风听了更是满意,让萧令瑶看那些地契和方正的鱼符,他竟暗中又让柳家帮他收了这么多地?   “粮食是百年大计,如今新种的那些加上新买的四个庄子哪里够用,且西南的产粮量还需要时间提升,一时半分跟不上,舅舅这回还给了我新启发。”   “我准备在江北江南寻些有经验的农户送去西南的庄子上,让他们教授一些先进的种植方法,”秦风想到舅舅那精明劲,不禁笑了起来:“算是带教。”   萧令瑶不禁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柳长生心生好奇,也庆幸柳宛的娘家还有这么一位人物。   毕竟是要离开的,若是拖泥带水于柳家不利外,还会拖累秦风,但有这样一位精明的人在,何愁不能主事,她收了方才的调皮劲,正色道:“那暗卫明日便来寻你。”   “知晓了。”秦风提醒道:“明日,他便是方正。”   秦风直到晚些时间才真正感受到萧令瑶所说的辩论是何等地热烈,何止是书院,就是走街摊贩都在提及此事,一场三十余名学子跪请请愿的事情居然蔓延到全城,又牵涉到学子。   这分明是一张织开的网把隋城罩了个透,秦风倒是庆幸这些均与自己无关,只是程老先生的邀请不能推退,毕竟他还打着这位老爷子的主意。   是以到了第二日的夜间,秦风换上一套得体的衣衫,带着玉春楼的几样小点心在龙七的陪伴下到了衡山书院,夜间的书院里依旧有读书声,秦风不禁叹一声东越的读书人也很卷。   待被引到程老先生的院子,秦风令龙七在外面侯着,他独自拎着食盒进去,听到脚步声,程吾老先生并没有回头,他一袭白衫蹲在地上整理着书册。   站在他身后,秦风见到他耳朵两边花白的头发还有微微弯曲的背,他心中一堵,或许是自己的外公便是教书育人的老师,他对老学究有着异样的感情。   这时候,他才能理解为什么吕奇在见到长得像自己亲人的龙七后会将情感转移到他身上,让龙七成了最受关照和信任的门生,他对这位老爷子何尝不是有情感的转移。   每每看到这位,就像看到执笔写着书法的外公,一样的温雅,一样的文人气息,就连他二人书法的笔锋都尤其相似,秦风想到他如今处于旋涡中心,心下叹息。   “程老先生,晚辈到了。”秦风将食盒放到一边,来到程吾身边,见到这地上堆满了书籍,不少都是陈年旧书,纸张发黄,但无一有霉味,可见保养得极好。   “书院有晒书的习惯,阳光炽晒之下可让书页不发霉,不生蛀,可惜纸张脆弱,晒得久了也会发黄,这世上的事情大概都是如此罢,从来都难两全。”   秦风闻出一丝悲凉,也不绕圈子了:“外面已经沸沸扬扬,说是衡山书院主张三国通商,民间朝堂都展开了辩论,此事闹得太大,恐怕最近陛下会召见先生。”   程吾老先生的手微微一顿,将一叠书捆在一起,边上也摆着像这捆书一样被绑好的书册:“这些是我多年收藏,如同我的孩子,每一位来到书院的学子,我皆视为珍宝。”   “如果他们闯了祸,身为他们的老师,岂能临阵脱逃,陛下需要书院表态,需要老夫给天下读书人一个态度,这是无可厚非之事,秦风,你将这些带走吧。”   秦风一愣,程吾老先生收藏的图册外面是天价都买不到的宝贝,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得到。   程老先生居然轻飘飘地表示要给他?   “先生,不可,晚辈早就不是什么读书人,岂能暴殄天物。”秦风下意识地拒绝道:“您的藏书是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珍宝,岂能……”   “有教无类。”程老先生抬起头来,看着秦风的眼睛:“这些天老夫一直在想你所说的这个词,越发觉得是有道理的,只有读书识得道理方才有能识对错,通晓道理。”   “生而为人不易,教书育人也不易,天下人若都能读书,这王朝必将更兴盛才是。”程吾老先生微微抬头,似在憧憬着什么:“可惜。”   可惜二字落得仓促又意犹未尽,秦风觉得老先生还有话没有说完,难道专门请他过来,就是为了让他带走这些藏书吗?   在来以前,秦风组织了许多语言,但在这一刻,在这老人家面前居然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他突然自惭形秽,他所有的算计在这位老先生纯粹的心思面前不堪一击,显得那般地丑陋,现在再多说什么都是对程吾老先生的不敬,他只能选择沉默。   “不要和我客气,待他日真有有教无类的那一天,这些书也能派上用处吧。”程吾老先生的眼神突然变得浑浊:“是不是,秦公子?”   程吾老先生对他的计划应该一无所知,但此时所说竟像是看透他心中所思所想,令秦风越发开不了口,他隐隐觉得,面前的程老先生应是做了重大的决定,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 第756章 保重   “世间没有大同,先生。”秦风沉吟后说道:“世间万物皆有变化,或许我们习惯了现有的一切,但打破陈规者并不在少数,谁敢笃定这世道不会改变?从来都是未来可期。”   程吾老先生手捧着一本册子,指间摩挲着封皮,小声呢喃道:“未来可期,未来可期,此词甚好,秦公子总能给老夫带来意外的惊喜,这些书册由你收藏果然没错!”   秦风心下微动,终是不再推拒,郑重其事地后退几步后鞠躬:“晚辈受之有愧,但愿替先生收藏,若有那么一天,必定让它们有所用处。”   程吾老先生看着秦风的神色,脑海里闪过的却是孙女的面孔,分明是那样有灵性的孩子,怎么会走到这条路上来呢,他心中钝痛不已。   “昨日领头在街头跪请的学子名唤陆鸣,其学业不算上乘,但其口才了得,与同窗相处得极好,请愿书的内容老夫找几位学子了解过了,水准颇佳,不符合他们的水准。”   程吾老先生平静地说着这些话,秦风却从他的口吻里听到了几分痛苦,秦风正色道:“先生是传业授道之人,对学生用心,自是清楚他们的能力,既然不是,那是幕后有高人指点?”   “秦风,不瞒你说,昨夜老夫已经试探过陆鸣,他在老夫面前当真是滴水不漏,巧的是,他说他也有野心,想替自己博个声名,这声名啊果真是毁人不倦。”   程吾老先后说着将书册放起来,珍惜地捆好,到此时起,所有想要赠予秦风的书册全部打包好了,他像完成了心事一般松口气,走到一边用冷掉的水净手。   “他以为在老夫面前已经成功地蒙混过关,殊不知老夫也有后手,读书人的心眼岂能小瞧?”程吾老先生说到这里难得幽默了一把:“老夫亲眼见到他鬼鬼祟祟地焚了信。”   秦风绷住了身体,这真是说到什么来什么,白日萧令瑶还在猜此事有人将手伸进书院,利用了学子,老先生就验证了:“先生的智慧岂是他们这些后生可以比的。”   “你瞧这衡山书院虽不在闹市,却依山傍水,风景怡人,有时候真觉得这里是远离尘世的所在,听着琅琅书声,好不惬意,可惜此处的清明也难保,终究是名声太过。”   “先生以为是何人指使陆鸣,并为他想出以融消战的观点?”秦风说道,对上了程吾老先生颇有深意的眼神,他低头道:“先生看来心中已有人选。”   程吾老先生嘴角轻轻扯了扯:“老夫本是想让她离开隋城安心地做人妇,好好地呆在后宅,不必再理会这些纷争,可她并未让老夫如愿,未能领会老夫的一番苦心。”   正如萧令瑶所说,了解书院的情况,了解这些学子,又能与朝堂之争、王朝之争扯上关系的非程岑莫属,更不用说她可以模仿任何人的笔迹!   可是她忘记了,了解她的还有她的亲祖父,衡山书院的院长!   陆鸣自以为聪明却暴露了痕迹,老先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番苦心终是打了水漂,还是自己的亲孙女,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失望,秦风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秦风的沉默反而更合程吾老先生的意,到了这份上说什么都没用了,她要一条路走到黑,能这么干肯定是为了陈天啸,她只有与陈天啸站在一处方能达成目的。   “欸……”净完手的程吾老先生给秦风倒了茶,两人相对而坐,犹如多年前秉烛夜谈,他又指着放在桌上的一叠书册:“秦公子替老夫将这些送给四皇子吧。”   “令王殿下?”秦风一惊。   “正是,令王殿下对乡土人情与地质等颇感兴趣,是个不一般的皇子,他因为身份受限不能肆意出游,不能看遍这大好河山,可惜了,这些是老夫整理出来的民间地理志。”   秦风有种不好的预感,看向程吾老先生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痛惜与不忍:“先生……”   程吾老先生只是笑着看向他,眼底是释然,这一下子就将秦风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再看程老先生今日穿的白衣,纤白无尘!!   “再和老夫说些你的那些畅想吧,”程吾老先生抿了口茶,说道:“你小子的脑子里装了与我们大不相同的东西,就算只是畅想也足以惊叹众人,秦风,再和我说说吧。”   不是秦公子,而是秦风,只是一名长辈亲昵地叫着晚辈,人与人的相识不拘泥于时间、地点甚至空间,更不会因两人的年龄而产生沟壑,志趣相同便是知己。   程吾老先生房中的油灯亮了大半宿,他亲自送秦风上了马车,那些书册都被搬到马车上,竟是堆出了一座小山,只有要送给四皇子的单独放在一边。   秦风在老先生的注目下上了马车,两人四目相对都微有动容,程吾老先生终是开口,却只有简短的两个字——“保重。”   待布帘落下,马车开始行驶,秦风狠狠地闭上眼睛,鼻间眼底尽是酸涩。   他没有说出多余的话,只是告诉老先生他所构想的世界,科技会如何发达,社会会如何进步,而教育该如何普及,将来会有更健全的法律,会有更公平的选拔制度。   程吾老先生大开眼界,秦风更是提出了地球与宇宙的概念,看着老先生脸上的笑意,哪怕是匪夷所思,老先生依旧听得入神。   要知道他可是本朝最有学识的人,见识才华都在金字塔尖之上,但始终保持着谦和好学的态度,这种品德才是最难得的,秦风越想越心酸,这世间为何容不下纯粹?   目送着马车越走越远,程吾老先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身唤来跟随自己多年的老厮:“客人走了,我们也该出发了。”   那老厮默不作声地过来,将手中的布匹奉上,眼底闪过一丝泪光:“先生,我们走吧。”   程吾老先生接过来,抬头望着头顶残缺的月亮,突然笑道:“说不定真的能登上月亮呢。”   老厮听得莫名:“您说什么?”   程吾老先生只是笑笑,眼底是开怀:“无事,只是有趣罢了。” 第757章 成全   秦风的马车消失后不久,又一辆马车从衡山书院离开,晃晃悠悠、不紧不慢地驶向皇城,夏季风微凉,残月如钩,莫名地有一股悲凉之气。   程吾老先生抱着那白色的布匹靠在马车上,微闭着双眼,嘴里哼着一段古怪的旋律,赶车的老厮面色沉静如水,只是车速缓缓。   待到了皇宫之外,远远地便能见到宫城巍峨的建筑,在那老厮看来,夜中的暗影如同吞噬人的猛兽,只是远观便是一片肃杀之气,马车便摇摇晃晃地停了下来。   感觉到马车的变化,程吾老先生睁开眼睛,断然道:“再往前去。”   “是,先生。”老厮果真往前将马车赶了赶,眼看着宫里的守护看到了他们这才停下。   马车上的徽记清楚, 是衡山书院的马车,那守城的士兵立马退了回去,这便是名声的好处,程吾老先生抱着那白色的布匹走下马车,一步一步地迎向那皇城。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停下来,那老厮上前,与他一道将那长长的布匹打开,老斯转身回到马车,取出笔墨,程吾老先生的白袍在月光下如同反光一般,他提起笔,落笔如有神!   当一个个墨字书写在白色的布匹上,老人家原本略显浑浊的眼神突然变得清明,下笔如有神,若他回头,必定能看到身后老厮眼底的泪光!   天色将明之时,最后一笔方才落下,墨迹在最后依旧饱满,笔触的尽头落下一团墨……   那一团落在白色的布匹上,迅速浸染下去,这小半宿,不知道耗了多少墨,笔也换了三支,程吾老先生拂了拂袍子,缓缓地跪下,对着紫宸殿的方向叩了三个响头:“吾皇万岁!”   老人家的声音在最后一刻竟让人听出浑厚的感觉,那守城的护卫们终于敏锐,其中一人迅速跑入宫中,就在此时,程吾老先生豪气万千道:“倒酒!”   老厮红着眼奉上一碗酒,程吾老先生笑着端过去一饮而尽,双手捧着空了的杯盏,将它安安好好地摆在地上,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今个的天,真好。”   天色微明时,绕了一大圈才得到消息的元帝走出了宫门,远远地便看到地面一片茫白,他心下一紧,快步奔过去,眼见得他的步伐越来越快,竟是要跑起来一样,洪公公也急了。   “陛下慢些,当心摔着!”洪公公一路小跑着跟上去,看着元帝越来越急的步伐,着急得嚷了起来,但在看到眼前的光景时,洪公公也不禁哑然,双眼瞪得滚圆!   宫门不远处,白色的布铺设在地上,犹如白色的幡,而程老先生一袭白衣显得格外鲜明。   他双膝跪地,头微微垂着,双手放在膝上,嘴角甚至挂着一抹淡然的笑意,跪在他身后的老斯大半个身子伏在地上,已经哭得不能自已。   元帝心下一紧,迅速来到程老先面前,不顾得自己九五至尊的身份双膝跪下,手指伸在老先生的鼻间,感觉不到他的呼吸,元帝倒抽了一口气:“先生!”   洪公公看着地上的布匹,普通的布匹焉能书写,这布匹是丝织物,这是留下了帛书?   再看上面的内容,洪公公眼底的震撼之色浓烈,随着元帝的一声痛呼,他也缓缓地跪了下来,将拂尘抱在怀中,此时恰好天明,晨光透过云朵绽开,而一颗星,却是陨落。   噩耗传来时,秦风正端坐在公主府的院子里,面前是及膝的桌案,上面摆放的香炉里燃着三支香,早已经烧到根,满炉的灰。   身后的脚步声极轻极轻,秦风没有抬头,却闻到了一股清雅的香气,下一刻,一双手臂从他腋下穿过,默默无声地搂住了他。   秦风下意识地头往后仰,便靠进身后来人的怀里,哽咽道:“我本可以救下他,让他不用以死明志,不用以死来维护程家和衡山书院的名誉,可我没有。”   没有采取实际的行动,没有阻拦,哪怕不用龙七,只要一个荆无命就足够将程吾老先生打晕强行带走送至苦崖,他也可以靠着话术去说服这位固执的老先生,可他一个字没讲。   他与老先生谈天说地,向他描述了一个与东越截然不同的空间,极尽可能地畅谈,聊起他构建的世界,话题甚至延展到了航天技术,但洞察一切的他没有说出任何劝阻的话。   “你没有救他,但你成全了他。”   萧令瑶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秦风,一直以来他都像钻出地面的杂草,看似微不足道,他的成长是那般地轻缓,不着痕迹,却慢慢茁壮,直至可以掀开压在他身上的巨石。   可现在,他跪在地上,俯在她的怀中,如同做错事的婴孩,无助至迷茫,她的声音比平时更笃定:“你没有错。”   她太明白这王朝文人刻在骨子里的清高,他们视才学为粮食,也视气节为命!   “你若将先生送至苦崖是可以保住他的命,但他从此便是逃兵,弃了家族,弃了书院,弃了他骨子里的气节,将会生不如死,你的成全,你未干涉,才让他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哪怕多年以后,依旧有人会铭记他,”萧令瑶看着他面前的香炉,他提早预知了程吾老先生的结局,事前燃好了香缅怀于他,他的悲痛比他人要早,要久:“死得其所。”   不远处,荆无命三人看着相拥的两人,默默地退了下去,他二人的衣衫融在一起,却是罕见得是东家偎在殿下怀中,两人仿佛身体都融在了一起,他三人呆着实在多余。   秦风闭上了眼睛,耳边传来她温柔的声音:“先生忠君询难,死前留下千字文,畅抒通商利弊,公正客观,毫无偏颇,他自觉教导孙女不善,约束弟子不利,愧对国君。”   “他自绝于宫门以示忠君之心。”萧令瑶一字一句地说完,眼底也浮现一抹泪意:“他护住了书院的门生,护住了程家的清誉,让程家免于纷争,先生是干干净净地走的。” 第758章 最好的路   秦风睁开眼,是啊,先生是干干净净地走的,此一举,元帝再不会计较那些学生的请愿之举,再无法算计于他了,他的名声声望只会成为传说,而非工具。   既是走得欣慰,便是萧令瑶所说的死得其所,这是值得开怀的事,他扭头,看到萧令瑶脚边放着一壶酒,他顺手接过来:“还是你想得周全。”   “秦风,如若前朝未灭,我的祖父会成为帝王,而我也会成为名正言顺的小郡主,乃到后来,我成了新朝的锦华公主,不论是前朝的小郡主还是现在的锦华公主,身边总有追随者。”   “这个朝代的人忠君是刻在骨子里的,尤其是文人,你无法改变,违君便是逆君,忠君的人不在少数,在文人中更是泛泛,你或许以为他们太过执着,但那是他们的路。”   “程老先生走的是忠君之路,但他应是想走好好育人替东越培养更多良才的路,而非是沦为权力争夺的棋子,程岑也好,书院的学子也好,都有违他的初衷。”   “此是老先生的痛点,还有陛下的不信任,陛下的利用,这些堆积下来,老先生能走的路已经不多,逃,他不会,以死明志,以死忠君,以死警示,这是他最好的路。”   萧令瑶拿起酒杯,秦风倒满酒,接过去缓缓地倒在地上:“先生好走。”   看着地上的酒渍,闻着酒香,萧令瑶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完全不像比他还小三岁的样子,这份成熟与体贴让秦风反握住她的手,这才看到她头发散乱,明显是匆忙束发而来。   一抹暖意从胸膛划过,许是听到消息便第一时间想到他会悲痛万分,这才匆忙赶来。   “多谢你这么快过来,”秦风说道:“我本以为和这世道已经融合,是我错了,仍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路还长着,我只是在路上罢了。”   萧令瑶听出一丝弦外之音,心头的疑虑再次划过,却也只是水面上惊起的小小波澜而已。   “你可知外面的情况如何?”萧令瑶说道:“你不想去看看吗?”   程老先生留下的帛书被元帝下令悬挂在宫墙之上,秦风与萧令瑶赶到时,围观的百姓围了一层又一层,如今的情状与春闱放榜那日无二,而程老先生的遗体已经被带入宫中!   死者为大的道理在古今都行得通,何况程老先生的举动将会震惊天下?   围观的人群里不少都是学子,他们激动地往前挤,都想一睹程老先生的绝笔,但在这群人当中,有人却是跪在地上的,秦风一眼认出他们是当日曾经当街跪请的学子们!   他大略地看了一眼,唯独不见那日最为得意的陆鸣,他此时应该缩在某个角落里瑟瑟发抖,他接到信件便按野心搞事情,并未知会程老先生,终是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如今他惹下的祸由程老先生一并承担,在其余学子幡然悔悟之时,此人却龟缩了起来!   “程老先生这是知晓书院学子贸然议论朝政,干涉朝堂之事,引来民间骚扰,所以才寻了短见?真是可叹可惜,书院的学生就该苦心研学,将来方能成栋梁,怎得如此糊涂!”   “可不是,若是各家书院都由他们一般不正经读书,成天跑街上跪请,不是官员却干着官员的事,真当自个是颗葱,这天下都要大乱了。”   “朝堂事自有官员们和陛下处置,这群学子也是太拿自己当回事了,这回好,白白逼死了他们的恩师,老先生这一生殚精竭虑培育学生,桃李满天下,连死也是如此震撼。”   “我东越不知道何时才能再出一位贤师,真是可惜,可惜啊。”   人群轰然,那帮跪着的学子中有人嚎啕大哭起来:“先生,学生悔矣,悔矣!”   哭声此起彼伏,秦风正要握拳,萧令瑶低语道:“人群中有紫吾卫和飞龙军,你且当心。”   秦风低语道:“我与先生碰面之事陛下必定已经知晓,只是此消息不知何时才能传回北关,好让那县主瞧瞧,她是如何一手逼死了自己的祖父。”   原本她出嫁那次,秦风的心就提到嗓子眼,担心程老先生钻了牛角尖,万没想到分明送走了程岑,事情也算完美解决,绕来绕去,老先生终是走了这条路!   他想问问那程岑,盗亦能有道,她要谋事,为何要踩着亲祖父的尸骨,她与祖父相依为命多年,如何能不知她祖父是何等地性子,如何不知她煽动衡山书院的学子定会牵累祖父。   秦风以前的那个世界里大多是人至贱则无敌,有多少犯过过错的人就等着其余人失去记忆,再洗白重新出现在大众面前,他们可是犯的实打实的错啊。   但程吾老先生做错了什么,要替这些人买单?   是,他不能理解为何一定要忠君,为何一定要清明,为何名节、气节可以用性命来维护,他所生活的年代这些事情太少了,尤其是那些文人,反而都沦落了。   不让学子涉入朝政之事,不让衡山书院成为争斗的棋子,不让陛下拿捏程家。   朝堂似海,先生如蛟却不愿入海!   先生他化为一条鱼入了海,从此自由了。   秦风嘴角轻轻扬起,反而是笑了,身边的萧令瑶说道:“都城的信息一定会去北关,那位收到也是迟早的事,以后再相见便是敌人。”   先不论陈天啸与他们前朝旧人的仇怨,以后苦崖建起来,镇北大军便是最大的威胁!   身后突传来脚步声,萧令瑶闭上了嘴巴,洪公公穿过人群找到秦风,立马着急道:“公子果然来了,陛下请您入宫,快随咱家进去吧。”   “公公辛苦。”秦风想也知道自己与程吾老先生会面的事瞒不过去,自然而然地对身边的人说道:“冷公子,在下先告辞。”   萧令瑶微微颌首,洪公公下意识地看了这位俊俏的公子一眼,到底是因为事情急切,没来得及多打量就带着秦风挤出人群,只是走出去几步后突然回头张望。 第759章 何苦?   可惜人太多,萧令瑶早被人群遮挡住,方才浮现的那丝奇怪的感觉也只是在洪公公心头打了一个转,他立马带着秦风离开。   萧令瑶却把洪公公回头的动作看得清楚,心下突有些慌张,今日的易装有了破绽不成,她正思虑,一记冷咧的声音响起:“冷公子也来凑热闹?”   萧令瑶嘴角的冷笑浮起,转身时眼神已经变得凛冽:“原是左大人,今日看来无需上朝。”   “程吾老先生离世,满朝轰动,陛下悲痛万分下旨取消今日朝会,是以本官才能也来凑个热闹。”左平道穿着朝服,看上去精神抖擞,连阴郁之气都少了几分。   众目睽睽之下,萧令瑶不愿意与他多说,拱手说道:“草民另有要事,先行告退。”   “冷公子借一步说话。”左平道却是罕见得不顾得左右强行握住她的手臂,将他带离此处,萧令瑶扫过四周的侍卫与紫吾卫,淡然地甩开他的手:“左大人谨行。”   不等左平道说话,她慢悠悠地压低了声音:“你不过是想引来宫中侍卫的注意,可我的身份曝光对你又有什么好处,让人注意到我这天香阁的掌柜又有什么好处?”   左平道不过是郁气积在胸中无法抒散,这些天来为他们所用,一次一次被他们当工具使。   从唐相之死到如今要替他们对付袁不期,他堂堂的大理寺卿竟是落到这种田地,这口气散不出去,见到她在此自然是要故意恫吓一番,可惜,他低估了萧令瑶。   眼前男装打扮的她根本不把这种举动放在眼中,看着他的眼神更是充斥着浓浓的不屑。   这般小儿科的举动与那稚儿撒气又有何不同?   待走得远些,萧令瑶便如常拂着袖子,似在人群中被弄乱了衣装,这才转过身来,大大方方地朝他施了一礼:“左大人有何指教,是在此叙话,还是找处地方说话?”   左平道是雷声大,雨点小,虽是恨得咬牙,烦闷得堵心口,但看到她却又有种隐秘的欢喜,搅得他胸腔都时酸时麻,完全不像平时的自己!   他觉得自己是疯了,不论萧令瑶是男装女装都能勾起那种异样的情绪,一时间爱恨交织,他拿眼前的人无可奈何,可心底的不痛快又如何抒发?   “这里的人太多了,哭声又一阵一阵,议论声也大,四周又有朝廷的人,左平道的理智寻过来后就知道在看到她后冲过来有多么地不明智。   他低头嗤笑一声,这才说道:“听闻天香阁的花艺一流,我府上原本也想布置一二,可惜程老先生去世,只能晚些时侯再关照冷公子,但难得一见,是以想提前打个招呼。”   真是冠冕堂皇的家伙,反应也够快的,萧令瑶不想惹麻烦,自然是笑着说道:“那草民先提前谢过左大人,不过上回与左大人相识后,时隔这么久才见到,这关照可有期?”   狡猾得很,一如既往地狡猾,晓得这里人太多,随口就讲出两人刚相识不久,并非他贸然上来打招呼,好歹是把两人认识的事实摆出来。   是自己糊涂了,自打被捏住了把柄,就像是被人捏住了命门,行事难有以前的锐气,还有归来的易子风,他也总是疑神疑鬼,怀疑易子风是否早就向栖落山庄投诚。   所谓凝心生暗鬼,秦风与萧令瑶还未对他做太多,他已经快将自己折磨得疯了!   “冷公子放心,本官好歹是朝廷命官,岂能言而无信,只是为对程老先生表示尊敬,这才临时取消罢了。”左平道话锋一转,说道:“只是不知此事与秦公子有什么关系?”   左平道说着看向宫门的方向——“方才请走秦公子的是洪公公,显然是陛下亲召。”   人群不远处,黄棠与郑枭看着左平道与萧令瑶,郑枭险些按捺不住,已经是御史的黄棠悄然拉住郑枭的手:“殿下可以应付,不信你瞧瞧。”   郑枭气得骂娘,那左平道就是条大尾巴狼,殿下都男子打扮了,他还能没羞没臊地粘上去,简直是欺人太甚,待时机成熟,他那鞭子非狠狠地抽过去不可!   好在在两人不经意的视线中,那左平道居然和殿下说笑了一阵子,俨然是许久不见的老友一般,后面两人和平地分开,萧令瑶则老神在在地去寻马车,稳稳当当地离开这里。   郑枭这才从鼻孔里喷出一声来,上回与殿下相见,见到她的男装打扮简直是惊为天人,今日他依旧觉得惊艳:“欸,我长成这样,这辈子是娶不上媳妇了。”   殿下扮成男子都能比他好看,他一个纯爷们却糙得被人嫌弃,那左平道见着男装打扮的殿下都能跟被勾了魂一样,这世道真是不公平。   “少要胡言乱语。”黄棠虽是关切萧令瑶,但更在乎的是宫墙上程吾老先生的绝笔,他方才拜读后只能叹服,这样的人物却选择以死明志,悲哉!   黄棠与萧令瑶的联系最为紧密,知道的内情也多,这程老先生分明就是被各方势力活活逼上了绝路,这是最令他愤怒的点,他终是闭上眼睛:“我们走吧。”   身后不远处,同样不用上朝的宋家父子也并肩站在一处,他们爷俩是看着秦风被洪公公叫走的,眼下面面相觑,宋清明无意识地摩挲着双指,心下莫名地不安。   “秦公子也算是陛下的前女婿,许是有事找他有事,我们先行离开吧。”宋洛淡淡地说道:“今日也是猝不及防,为父饿了,先去填饱肚子。”   宋清明回望着秦风离开的方向,哪里还能看到他的影子,人早就入了宫门。   秦风跟着洪公公,一路上两人罕见得没有说话,眼看着就要到了,洪公公才压着嗓子说道:“程老先生是自行服毒身亡,陛下晓得后飞奔而至,却是晚了,欸,他这是何苦。”   何苦?秦风几乎压不住嘲讽的笑容,这中间不也有元帝的功劳么,想要拿捏程家,拿捏程吾老先生,一次又一次,哪次没有元帝的影子,何苦?! 第760章 臣有罪   秦风庆幸在府里祭奠过老先生,萧令瑶的安慰也让他找回了平静,此时才能掩饰愤怒的情绪,若程吾老先生不为权力之争所累,将会教导出更多的栋梁。   本来是一笔巨大的长期遗产,如今成了东越最大的损失!   秦风到底是修炼得到位,没让洪公公瞧出什么端倪来,洪公公见他神色怔怔地,说道:“陛下听书院的老厮说公子昨夜去过书院,所以才想找公子问个话。”   “欸。”秦风叹息一声道:“想不到昨夜便是最后一面。”   他脑海里盘旋着萧令瑶所有安慰的话让自己极力平静下来,但还是忍不住将双手缩进宽大的袖子里,此时他庆幸东越的服饰可以帮他掩饰几分真实的情绪。   洪公公心头也不痛快,顺应着叹了口气,看来今日是收不到前驸马爷的好处了,待两人进了御书房,只见里面站着袁不期与蒙天奇。   想到刚才在宫外的左平道,秦风暗道比起紫吾卫和飞龙军来,大理寺到底是刑律机器,差了点意思,始终能陪在陛下身边的也就这两位了。   “臣参见陛下。”秦风正要施礼,却听到元帝有气无力的声音:“不必客套了,都不算是外人,程老先生的老厮说你昨夜去了书院?”   “是受老先生邀请前去书院,与先生畅谈后得了先生的赠书,其中有一部分是先生拜托臣转送给四皇子。”秦风晓得瞒不过去,他后面是一定会去找四皇子,不如提前说开。   元帝揉了揉眉心,他低估了程吾捍卫程家及书院清明的决心,也低估了他不愿意为皇权与权力争斗裹挟的心,竟然以死相争!   不得不说在走出宫门看到双膝跪地安然赴死的程吾时,他内心有一丝悔意,在看到地上的千字文后,他更有锥心之痛。   正如程吾不解为何元帝坚持要用书院,用程家,利用他的声名,元帝同样不理解程吾的固执,为何就不能软一些,屈服二次就这么难吗?   如今人已逝,说这些都是无用,元帝倒是没想到四皇子居然与程老先生有交集,临死前居然想到要赠书给他,秦风与老先生早就相交,倒是在情理之中。   “老四居然和程老先生也相识,倒是出人意料,对了,不知道要转送给他的是什么书?”   “是一些地理志。”秦风心道这恰好验证了四皇子此前的自白,他对皇权无意争斗,只想走遍天下,游览山水,纵观民俗。   元帝对四皇子关心甚少,哪里晓得这儿子竟对这些感兴趣,老二老三和老五都进了六部,老四是被安排进了宜庭书院,说起来是皇家书院,但与权谋不沾边。   且那老四做的是书籍管理的工作,与学子打交道颇多,接触不到任何权臣,这并非元帝要防着四子,老四在几位皇子当中最无存在感,哪怕是老五都比他有份量。   或许是想到对这位儿子的轻视让元帝的表情柔和了些:“你明日便去书院寻他吧,想来朕也许久未办家宴,自从瑶儿下落不明后便没了心情,如今程老先生又离世……”   “陛下,”秦风低下头,轻声说道:“臣有罪!”   袁不期狠狠地眯起了眼睛,看着埋头的秦风,眼底闪过一丝兴味!   “你何罪之有?”元帝颇是意外道。   秦风低语道:“昨夜与老先生面对面交谈时未发现他有寻死之心,未能及时阻拦,臣如今想来,赠书之举本就不太寻常,但却未思及太深,只顾得与先生夜谈……臣心中实在难安。”   他的悲痛是真的,万分纠结也是真的,宿夜未眠更是真的,眼睛下面的浮青清晰可见。   元帝见着他的悲痛之情完全不似作伪,想到召秦风来的目的,说道:“朕问你,先生与你夜谈之时可曾提过什么?”   秦风脑海里划过那情景,提过的,老先生心里门清,他提到了陆鸣是为人所利用,也知晓有人给陆鸣送了信,更与萧令瑶一样,怀疑到了荣安县主身上。   远在北关的程岑极可能隔空操纵了这一切!   陈天啸是否知情虽不可知,但如今他们夫妇二人一体,谁敢说不是他二人商量好的,至于为何主张三国互相通商,对陈天啸又有什么好处,秦风一时间还想不出来。   “先生提到了一位叫做陆鸣的学生,说是训斥于他,那学子其心不正,先生很是失望。”   秦风说道:“对于城中涌起的学子大肆讨论朝政之事,先生并不赞同,说是——跃进了些,臣并未见过那位名唤陆鸣的学子,无从判断,是以先生讲述,臣只是聆听。”   陆鸣本就在聂峰那里挂了名,此事是他牵头,迟早要查到他头上。   元帝想到老先生训斥弟子的模样,还有那失望的神情,不禁也头痛起来,此事是他的学生引起,但为何就能走到绝路:“陆鸣,陆鸣……”   “陛下,陆鸣是这次请愿学子中的领头人,据先生说,正是此学生说服了同窗才弄出来请愿书,当街跪求的主意也是他想出来的,先生也仅训斥了他一人。”   秦风心底有恨,恨这陆鸣一念之差成了他人的棋子,更是间接害死了老先生,索性说道:“先生仁慈,毕竟是自家的学生,并未公开批判,仅是私下寻他问话加以训诫。”   “先生一生清明,也看重品性,是要给这陆鸣一次机会的,若有再犯,定是要逐出师门。”   秦风说道:“臣当时正是听到此番话才没有想到先生当时就存了死志,毕竟还在为学生打算,如何会选择就这么离去,臣如今想来就摧心摧肝般懊恼。”   一想到程老先生脸上的笑容,还有那种看淡生死的从容,最后目送他离去时欣慰的神情,每一帧回忆都让他心疼,萧令瑶说得没错,他成全了程老先生,可也生了遗憾。   袁不期看着秦风,他识人无数,自然看得出来这小子的悲痛与懊恼是真切的,可惜人的情绪太多样化,悲痛的是什么,懊恼的又是什么,袁不期面无表情,心底翻涌。 第761章 假自缢   他看不透这小子,以致于在他身上栽了跟头也是无力,在他感觉就要揪到马脚,就有机会看透这个人的时候,秦风狠狠地将所有事情曝在明面上,曝到陛下面前,一切都打了水漂。   这样的人能博得程老先生的信任并不意外,赠送藏书的性质与托孤无异!   秦风啊秦风,既是一区区庶子,最拿得出手的身份便是前驸马爷和皇商,仅是如此为何能让程吾老先生对他刮目相看,两人平时交往并不多,可见是神交更多。   袁不期的眼神定定地落在秦风身上,果然,与他为敌有什么好的,不如拉拢之,可惜生了成见,不然会比现在顺当些,听着元帝与秦风的絮絮叨叨,袁不期的思绪飘远了。   再说左平道在萧令瑶那里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也晓得自己是冒失了,皇城墙处人声鼎沸,不知道有多少相识之人。   他久未见到她,看到她与秦风敢这么光明正大地走在一起,心头的妒火烧得厉害,他们为何敢如此,无非是因为拿捏住了他,他越想,越是难以控制。   秦风一走,他便迫不及待地过去,虽是伪装过,可她没有武装到手腕,手腕处的皮肤是那般柔滑,真是悔呀,早知道那时候在马车上就该要她一回,真是悔之晚矣!   左平道揣着心事回到大理寺,还没等心情平复,易子风便进来了,如今二人见面不复之前那般尴尬,揣着默契做事,公事上公事办办即可。   “大人,府衙那边有人来报——发生一起命案,事关衡山书院。”易子风坦白道:“有人在书院外的山间悬梁,经人证实此人名为陆鸣。”   陆鸣的名讳左平道哪里陌生,当下手一顿:“此人居然死了?”   一条麻绳,一端系在树干上打成结,头伸进套索中,底下还有被踢翻的石头,左平道赶到此处理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情景,尸首已经从绳索里解脱出来,摆在一边。   都城每年死去的人多了去了,现在也无人知道什么是人文关怀,尸体就这么大喇喇地躺在地上,仓促地蒙上了白布,却没有盖住头。   陆鸣算是身份特殊,这程吾老先生刚去世,领头跪请的学子又出事,府衙的人哪敢大意,将此事转至大理寺,但他们没料到大理寺卿亲自来了。   左平道见到尸首面色不改,先观环境再看尸首,看着很是沉着,掀开那白布,看到陆鸣脖颈间的红痕时,他嘴角轻轻扯了扯,一边的仵作就知道没瞒过他。   “大人也应看出来了,此人并非自尽而亡,而是被勒死后被挂上去伪造出上吊的假像。”仵作说道:“这真自缢者,缢在喉上,则舌抵齿;喉下,则舌多出。”   “但若是先被勒杀再假装自缢者,则口眼开、手散、发慢。喉下血脉不行,痕迹浅淡。舌不出,亦不抵齿。今日这一桩却有些意思——人未被完全勒死就被吊了上去。”   “这生死之间实时吊起是最难辨的,这下手之人可谓了解,人还没有咽气就吊上去了,是在吊上去后才咽的气,不过毕竟是两道伤痕,若是细辨也能瞧出痕迹。”   这位仵作的厉害之处左平道自然知晓,不然也不会长留他在大理寺,无能之辈他根本看不上:“可瞧得出来是何物相勒?”   “禀大人,正是那绳索。”仵作指的是那根用来上吊的绳子:“下手之人不是习武之人便是个杀人的行家,这位书院的学子死得有些不明不白。”   见左平道的脸色微微一变,这仵作就后悔说得太多,忙伏下身继续查验尸体,左平道如何不知此人死的时机不对,看来跪送请愿书一事幕后定有黑手!   程吾老先生一死,这陆鸣紧跟着就被人杀了,显然是灭口之举,左平道立马走了出去,见到不远处有几位认领尸体的书院学子,将他们召过来道:“带我们去陆鸣的住处。”   书院学子长年累月呆在一起,对彼此的情况都略有了解,再说大理寺卿这样的高官哪是他们平时有机会遇到的,赶忙带着往书院去,将其引入陆鸣的房间。   陆鸣与另一位学子合住,不过那学子跟着其余同窗进了城,去宫门外缅怀先生去了,收到消息晚了一步没赶上马车的学子们才留了下来,与其同住者不在,房间便空空荡荡。   左平道只大略地看了一遍便知道有过闯入者,似是一切如常,可靠窗的桌子角轻轻移开了一点,露出底下新的痕迹,桌上摆着笔墨,但未来得及书写,墨汁落到纸。   但那墨汁是喷洒上去的,他闭上眼,仿佛看到陆鸣正手执笔要书写,却被人强行控制住,手中沾了墨汁的笔不受控制地甩出去,将墨汁甩到了纸上!   “哼。”左平道闷哼一声,什么以融消战,什么学子上街跪请,原来都是有人故意而为之,此事若是报以陛下,为南瀛与北漠通商放卡之事恐怕悬矣,更不要说与北漠通商了!   左平道这边厢忙得不可开交,秦风则顺利地离开皇宫,只是眼底的血丝更多了些,送他出宫的洪公公一直紧跟在他身后,脸色也绷得紧紧地。   就在方才,元帝声称他将亲自主持程吾老先生的后事,当着他的面就叫来了礼部尚书。   这些本就是老先生应得的,但在死后这般大张旗鼓,秦风竟不知道该为其欣慰还是心痛,眼看着就要到宫门,秦风这才止住脚步,转身看向洪公公。   他直勾勾的眼神引得洪公公心里突然没了底:“秦公子?”   “刚才在陛下面前不敢多问,不知先生的遗体现在何处?”秦风说道:“先生有两子一女,女儿外嫁多年,鲜少返回都城,次子在江南,孙女又断绝了关系……”   “公子放心,陛下说了,先生最后一程必定会通知到亲人,远在北关的咱就没办法,但远嫁的女儿会派飞龙军接回来,也当是为其撑腰了。” 第762章 愿洗耳恭听   秦风心中有数,这朝代的女子在夫家的地位其实是娘家的身份与地位决定的,其次才是个人的品行与夫家的感情,所谓人走茶凉,程老先生身死,声名保住了,但支柱毕竟没了。   世态炎凉的事太多了,娘家若是失了势,难保程老先生的女儿不会受气,从此低人一等,若是有些圣恩在身上,夫家还能忌惮几分。   秦风这是把事情往阴谋论去想了,毕竟隋城太多这样的事情,想那唐相出事,其宗族的多少出嫁的女子不是被休就被打发去清修,一个个惨不忍睹?   秦风对程家的家事不太了解,但下意识地代入以往见过的实例,先行担忧了一把。   幸好元帝总算是良心发现,在其死后要给他的家人庇护,秦风垂下眼睛,说道:“那我就放心了,陛下仁慈。”   “如今老先生的遗体收在宫中,请公子放心,等其子女归来再送回家中安葬,寿衣、棺椁什么的必定是御赐的,人就是去了,陛下也会予他最好的荣光,不让其家人受屈!”   洪公公到底是得了秦风给的好处,就说嘛,这前驸马就是会做人。   秦风离开皇宫后直接去了天香阁,萧令瑶似乎料到他会来,早早地备好了汤水和甜食。   这还是听他说的,心情沉闷时可以吃些甜的缓解心情,秦风见她素手纤纤地准备着那些,想到方才在公主府里给他的怀抱和安慰,一时间意动,走到她身后握住了她的双手。   萧令瑶的肩膀微沉,男人的身体到底有些份量,压得她肩直往下落,她也不回头,低声说道:“陛下那边可有过关?”   “多谢。”秦风说出这句迟来的感谢,多谢她第一时间赶去安慰他,让他从那种复杂的情绪中脱离出来,若是不得清醒,在元帝面前难以掩饰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萧令瑶幽幽地叹口气:“我知你不赞同程老先生的选择,有时候真觉得你与这世道并不在一起,你可知为明节、忠君、社稷而死的御史、文人墨客不在少数?”   秦风心里打个激灵,他本来就不认同这种死脑筋的行为,在他看来做人就应该能屈能伸,可惜东越国人也是深受道义影响,和他的思想格格不入。   所以他昨天夜里纠结万分,不知道要不要去拦程老先生,待到得知其死讯,先是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但又不觉得解脱!   “不过人各有所思,你不赞同还是选择成全与尊重。”萧令瑶转过身来:“程老先生必定会感谢你,因为这是在这个王朝最好的选择。”   秦风眼底震撼,萧令瑶自觉这番话显得过于冷静和冰冷,反问道:“你可觉得我无情?”   想到那日舅舅与他长谈的情景,想不到马上便有一番考验,萧令瑶所说的话与柳长生有异曲同工之处,那便是他要适应这里,断舍离,该断则断,也要理解与包容这个时代。   秦风吞下一口桂花糕,甜腻的味道充斥在口腔中,不得不说柳长生和萧令瑶就像两名带教老师,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何为选择,何为融合。   他可以不解,可以愤怒,却要遵从他人的行为模式,等那口桂花糕彻底咽下去,最后那点遗憾的余味终于消散,待喝下一口热茶,平静了。   “陛下会亲自主持程老先生的后事,将其次子与远嫁的女儿接回都城,这样的待遇,满天下的文人也只有先生一人了。”秦风说道。   萧令瑶的面色微微沉下去,冷冷地说道:“先生驾鹤西去,丧事却成了他最后的价值,陛下真是算计到骨子里,此一举会博得天下读书人的追捧!”   程吾老先生若是在天有灵,只怕气得要从棺材里跳出来!   秦风寻思着要不要提醒元帝是她的亲老子,那芸姑就敲门进来,一脸沉色:“两位公子,那领头跪送请愿书的学子陆鸣死了,刚尸首从山里拉出来,送进了大理寺。”   不少百姓围观跟从,消息都传开了,有些多事的人去打听说是自缢而死,都说是此人内疚自尽,芸姑见他二人都有些愠怒,低语道:“此事真相如何,只能去问大理寺了。”   芸姑说完就退了出去,萧令瑶几乎是脱口而出:”自缢可能,但也有可能是杀人灭口。”   “镇北侯的手是越伸越远了。”秦风说道:“你提醒得对,程岑虽然与程家断绝了关系,但她自己也有筹码,能模仿天下人的字迹本就是门外挂。”   “外挂?”萧令瑶听到这蹦出来的新词,不解道:“何为外挂?”   她心中真正所想却是这秦风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多怪词,倒是与曾祖母有得一拼。   “天赋的本领,”秦风说道:“我倒是想知道荣安县主收到先生的死讯是何反应!”   萧令瑶的手按至他的手背:“你可曾想过,若是他们所为,为何要怂恿三国互相通商,那北漠与南瀛通商也好,与东越通商也罢,都越不过去北关。”   萧令瑶取来地图,唰地推开,北关已经被她用朱砂做了标记:“北关是东越最重要的关口,比起东南有海洋作为一道天然防护不同,北关与北漠直接交壤。”   “若是攻破北关就直驱东越,我几番查看地图,发现只要通商,必定要取道北关,根本越不过去,是以,我在想,南瀛与北关商量着通关一事,除却通商的本意外,其实是……”   “冲着北关?”秦风此前想到过通商借道的意义,但他是商人,出发点是站在利益之上,却忘记那北关对东越的重要性,若是南瀛与北漠从一开始就不怀好心?   萧令瑶手中的扇子直指北关,低语道:“若是打开这个口子,得利者只有南瀛与北漠,尤其是北漠,此次通商听那柔姬说南瀛提及,我大胆一想——南瀛想拿北漠当刀使!”   秦风晓得面前的姑娘有多聪慧,她从小的教养与经历注定与普通女子不同,他顺手取过茶水放到她面前,正色道:“愿洗耳恭听。” 第763章 猜测   萧令瑶索性取来纸笔:“我以为此次事情是由南瀛起头,南瀛刚刚经历过一番内战,原来的大皇子虽是登上皇位,但内耗严重,且又在进行新的变革,短时间内难与东越抗衡。”   “此时提出通商,一来是顾全了通商的好处,通商可以带来新的商机,且可以弥补国内缺失的商品,比如北漠的羊脂、牛脂、动物皮毛等物,都是南瀛缺少的。”   “可我们忽略了更重要的一层意义——牵制东越。”   秦风眉眼大动,不愧是出身皇族,不知道受了多少浸染才有这般感悟,他手指微动,说道:“继续,凝儿。”   萧令瑶一怔,这男人低沉的声音配上此时肃然的表情让她心中惊起一丝波澜,莫名觉得他的声音今日格外好听,压下这一丝悸动,她沉着道:“南瀛内耗急需变革,抽不开手。”   “但东越与南瀛的摩擦一再加大,两国战火随时可能点燃,在这种情况下,南瀛极有可能处于下风,他们内战一场,损失了不少兵力、财力。”   “南瀛就此想到利用北漠来牵制东越,这才会有通商一说,两国并没有直接交壤,要通商必定要借道东越,此一举就让东越卷了进来。”   秦风听到这里才方说道:“动机合理,南瀛是此事件的主要推手不假,但你莫要忘了,此事的主动权完全掌握在东越手中,南瀛的算盘打得再响又有何用,东越不松口也无奈何。”   “这正是他们要更进一步的原因——逼迫东越松口,不仅要借道,还要东越与北漠也达成通商,将三国彻底地在贸易中绑捆,以后互相制衡,甚至在中间打间人战,渗透战。”   萧令瑶说着说着还真渴了,她端起刚才秦风推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南瀛与北漠达成一致,互通了消息,如今,他二国均站在东越的对立面。”   秦风的目光落在地图上,说道:“两国并不直接接壤,如何互通消息?”   地图上来看,两国恰好被切割开来,中间隔着东越的一块陆地与海域,翻越过去才可到达北漠,但是,秦风的手指划向那处:“此处可有人看守?”   “边境处从来是重兵把守的要地,此处兵力虽不及北关,但也非同小可,领兵驻扎在此地的还是武安侯以前的副将莫将军,不过此地地势特殊,山路崎岖,可谓天关要塞。”   所谓的天关要塞便是指天然形成的悬崖峭壁,极难攀爬,不比北关那一马平川,想要翻越也不是易事,加上有兵力把守,两国想从此地交接难上加难。   从交通的便利考虑,北关依旧是两国通商和交换情况的最好地段,可惜有镇北军驻守在那里,两国是如何凑上头的呢?   “或许有两种方式,一是信鸽,这天上飞的鸟儿地上的兵可管不着吧?”秦风说道:“二来便是在东越实现的谈判,别的不说,都城能有南瀛的间人,为何不能有北漠的间人?”   “两国的间人在隋城碰面会谈,将两国君王的意思交流汇合,这不就一拍即合了吗?”   秦风看着萧令瑶脸上了然的神情,只觉得有些小可爱,轻轻拨弄了一下她的头发,说道:“所以你刚才的猜想完全成立,他俩背着东越勾搭成奸。”   萧令瑶目色深沉地望了他一眼,这三国的关系在他嘴里倒成了桃色纠葛一般?   原本是萧令瑶开了头,秦风顺着她的思路直接往下走,倒是与萧令瑶的分析贴合:“两国达成一致,那就是两国一起攻略东越,逼迫东越答应通商。”   萧令瑶点头:“这才有了柔姬要借我天香阁接近户部尚书夫人这一出,她如今备受间人阁重用,宋家儿媳的身份大有助力,南瀛岂会弃她这枚棋子。”   “她是个有本事的,短短的时间里就让原本反对的户部尚书大力支持借道,成全南瀛与北漠通商,到此为止,事情完全解释得通,前因后果明明白白。”   秦风与萧令瑶对视一眼,但如今这滩水却更浑了,从衡山书院学子上街请命开始,从两国通道借道升级成了三国通商,事情从这里变得复杂。   “老先生是悟到此事有程岑的手笔才有心试探那陆鸣,果真证明其鬼鬼祟祟,先生之死,可谓是程岑好好地推动了一把,”秦风皱眉道:“只是,镇北侯夫妇二人意欲何为?   萧令瑶幽幽地叹息一声,秦风顺势将她扯入怀里,抚着她的一双手,如今是真的不嫌这双手伪装得粗糙,将她十根手指裹在手心细细地感受:“都说女人最懂女人,你以为何?”   萧令瑶的眼珠子转了转,目光定定地望向秦风的脸,眼底是几分戏诌的笑意:“你狠拒于她,让她放弃希望嫁予镇北侯,这桩前舅舅与外甥媳妇的婚事可是招来不少非议。”   “虽说陈北啸并非陈慈老爷子亲生,可这名头是足的呀,你说她会不会因爱生恨,走火入魔?”萧令瑶说罢,调笑道:“若能回到那一日,我们秦公子应该救她于水火……唔。”   萧令瑶的打趣还没有说完,就被秦风狠狠地堵住了嘴,秦风一番掠夺后还狠狠地咬了下她的柔唇:“少胡说,说正事。”   本想调戏一把结果惹火烧身,萧令瑶被反将军一把,调戏秦风的心气彻底没了,被他搂在怀里也只能顺势躺下,说道:“这事肯定与镇北侯有关。”   “你说得对,都是女子,岂能不知她的心思,失去身份的依仗,她能做的便是成为陈天啸的贤内助,要么迅速生下嫡子,要么成为他的助力,为他的大业筹谋。”   “前者太难,受孕生子过程漫长不说,万一生下的是女婴怎么办?程岑如此聪慧,自然会选择后者,虽是程老先生断了她借书院名声的路,但她是在书院长大的。”   “和离后又回到书院,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安生地呆在书院,她对书院的了解便是筹码,还有她极擅长的模仿字迹,做太子妃也有段时日,对朝堂和宫闱之事颇是了解。” 第764章 下九流   “这些都是她可以利用的点,她到了北关必定用这些说服镇北侯,不让自己失去利用价值,”萧令瑶说道:“她挑起学子请愿,我想或许是为了揣测君心,破坏通商。”   嗯?秦风听了这半天,得出的结论却与前面大不相同!   “请愿书提出以融消战的说法分明是为了促进通商,怎么到你嘴里却成了破坏?”秦风刚说完,脑子里的那根筋就扯开了,妈的,难道是想反其道而为之?!   “若要通商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条不便利,全是山道,一条便利,一马平川,这不是逼着让北关开出一个口子么,北关若是开了口子,镇北军可就如临大敌。”   “不通商对镇北军才是最好的局面。”萧令瑶皱起眉头道:“陛下的性格我还是晓得一些,他喜控制一切,若是受他人裹挟必定引发他的叛逆之心,越发不能从。”   “程岑与陛下曾经合谋过,想必对其特性也有了解,说不定就是一出反逼宫,这凡事岂可只看表面?”萧令瑶说道:“陛下心底是恼了那帮请愿的学子的。”   这一点秦风颇是赞同,他与陛下会面时能感受到几分,不过那领头的学子如今身死,要是真内疚自缢便罢了,要是遭人灭口,此事又得让元商好生揣摩一番,心思生变。   “陈天啸不愿放开北关在情理之中,站在他的立场上,死守北关是大军职责,更是他的价值所在,如若借道放关,镇北军价值何在,何况还有隐患。”   秦风说到这里,不禁低语道:“这些均是我们揣测,真假难断,不知老先生丧事过后,此事会如何收场,但此事可以转移不少人的注意力,我在想,是否趁机向苦崖输送人力。”   “继续输送人力?”萧令瑶说道。   “正是,上回亲去苦崖也看得出来,苦崖的建设十分缓慢,至今只建成了城门与城墙,再加上以前元儿姐姐他们所建造的容身之所,这进程太慢了。”   道理是是这么个道理,但是,萧令瑶颦眉道:“人从何来?”   如今尚要藏着掖着,又不能大张旗鼓地招兵买马,就算是栖落山庄,毕竟是隔了一层,此番挑选的已经是再三筛选过的,若再弄人,从何处来?   如今那边的运输问题因为发现新海路而解决,但人手短缺的问题仍没有解决,如今这边闹得正欢,紫吾卫和飞龙军都会卷进去,他恰好可以腾出手来安排。   “又要建城,又要弄盐池,还要运送物资,如今的人手远远不够,栖落山庄的人不能再动,我准备从休息站和镖局抽一批人过去,这些人选何安早就在物色,如今也派得上用处了。”   原来他早有打算,那何安就是他安排在城外的一枚重要棋子!   “镖局和休息站的人是否与商行的人不同?”萧令瑶说道:“你莫不是有针对性?”   秦风说道:“当初隐姓埋名暗地里开展生意,别的不说,就说那青楼岂是一般人可以开起来的,春娘在中间帮我不少,也由她牵线认识了不少下九流之人。”   “这人分三教九流,三教不说,这九流有上九流、中九流与下九流之分,这上九流好说一流佛祖,二流仙,三流皇上,四流官,五流阁老,六宰相,七进八举九解元。”   “中九流则是一流秀才二流医,三流丹青四流皮,五流弹唱六流金,七僧八道九棋琴。”   “上九流在普通人当中已经算是人上人,中九流也能混个温饱,地位不至于低下,但下九流却是难了。”   “这下九流是一流高台二流吹,三流马戏四流推,五流池子六搓背,七修八配九娼妓。下九流是最不入流之人,但三类比起来,下九流的人数恰好是最多的。”   “他们的社会地位低,都是贱籍,仅仅是为了讨生活活下去都要耗费所有力气,动不动就会丢了性命或是遭受各种灾劫,春娘也是表面风光,却是受了不少苦头。”   “她当年本是花魁,要不是被人迫害也不至于自尽,我救了她,她帮我拓展了人脉,其中除了权势之人也有下九流之人,进入那个圈子方知道奇人能士不少,且都想出人头地。”   萧令瑶眨了一下眼睛,她早瞧出春娘对秦风那隐忍的情意,一个是风韵犹在的前花魁姐姐,一个是救她性命的少年郎,女子对救命恩人芳心暗许,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着的。   但秦风此人就是不一般,本来可以演变出一场情感戏码,但他却顺着这条线摸进下九流的世界,将一批人马提前锁定,还帮着他建立了休息站和镖局!   “镖局的镖师们都是那时候收入麾下的?”萧令瑶说道:“难不成你那时候就想着开朝立代不成,秦风,那时候你连出府自立都还办不到。”   “当然不是为了建朝,仅是想着暗中培养一批自己的人手,所谓双拳难敌众手,我想要护住辛苦赚来的银两就必须有人护着,春娘将我引入那些人当中,他们也有活下去的需求。”   “初开始是一拍即合,这才有了镖局与休息站,到后来他们才真正归顺于我,经过这几年,早就与我签了契书,心也真正归属在我这一处。”   “原本计划着真正撤走之时再带走他们,奈何建城的难度太大,运力人力财力都不可缺少,只能提前调动一批,”秦风不禁说道:“借着水浑赶紧送过去一批搭把手。”   萧令瑶再度重新审视秦风:“春娘只是给你打个缺口,你却能走进去后便大踏步往前走,想她也没有料到你能利用那个圈子的人打造了后来的镖局和休息站。”   “我也没有想到原本只想给自己提供个保护的硬壳,如今却大有可为,把休息站建在驿站边上就是我当初最长远的打算,”秦风说道:“如今人也都可以派上用处。”   秦风想到逝去的程老先生,声音变得低沉:“若如我们所想,此事真是程岑与陈天啸顺水推舟,我倒是要感谢他们把水搅浑了,先生若在天有灵,可不能放过他们!” 第765章 用的是刀   萧令瑶知晓他的复杂心境,却是反驳道:“先生若是在天有灵,恐怕也只想这世间太平,程岑再怎么样也是他的亲孙女,还能在天有灵咒她不得好死不成。”   这丫头说话真是让人噎得不轻,秦风想到护短的程老先生,也只能赔着笑意。   “借此乱局调动人手要紧,我这边也有一帮人可以先行送进去,都是前朝旧臣。”萧令瑶说道:“除去联络人及不得不呆在朝堂之上的,都随你的人一并进入苦崖!”   输完物资,要输送人,接下来便是加快进程,秦风心下微松,连带着悲苦的心情都散去不少,程老先生的后事有陛下亲自主持,陛下又被那通商之事烦扰,机会难得!   两人一合计,这事就算板上钉钉了,秦风又借机见了见那擅长易装的暗卫,将伪装方正一事交代下去,细节核对清楚,算是一次性了了两桩大事。   既是来了,便将鲲鹏商行名下的一些商行转移到方正的名下,契约书也签定完毕,除去拓海商行外,所有的商号都换了个主子,也算是神不知、鬼不觉。   那鱼符还是握在秦风的手里,暗卫得他召才会出身,不到万不得已,不教人知晓商行已经易了主,办理好一切,秦风的肚子咕咕直叫,萧令瑶忙让芸姑送了饭菜进来。   天香阁的饭菜更偏北方的风味,这与萧令瑶在北关长大不无关系,北方喜食牛羊肉,她骨子里也更好这些,秦风算是个综合的胃,什么菜都能接受。   天香阁白天是有客人在的,两人便缩在萧令瑶的卧房里用膳,天气炎热,房间里虽是放了冰块,依旧让惧热的萧令瑶的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时不时就要取帕子擦拭一番,秦风心中微动:“下次给你做个手摇的风扇吧。”   可惜没有电池,只能拉绳子让扇叶转动,但总好过挨这酷暑,萧令瑶看他一眼,却是放下筷子起身,再回来时手里就多了一个手掌心大小的小风扇,尾端垂着一条绳索!   真是见了鬼了!   “你从哪弄来的?”秦风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尖。   萧令瑶说道:“是启儿做的,他临去苦崖前留了一些小玩意给我,应该是与楼大师在一块时研究出来的,只要拉拉这根绳子,里面的木叶片就能转动起来,吹出冷风。”   “可惜耗手力。”萧令瑶这几日晚间都会拿出来用,没想到秦风也想到做这东西:“启儿给他取了一个名字也叫做风扇,你兄弟二人倒是想到一处去了。”   秦风有点扫兴,本来兴冲冲地想出个讨人欢心的主意,结果被人抢了先,还是自家兄弟?   “这个小了些,风力有限,待我给你做个大的。”秦风说道:“这绳子也勒手,应该换个更柔软的绳子。”   不挑出一点毛病来都对不起自己是穿越来的!   看他说得一本正经,但眉头锁得紧紧地,萧令瑶悟了悟,突然噗嗤笑出声来:“你可是一直想做这东西却让启儿抢了先?这般年纪还这般幼稚。”   心事被戳穿,秦风干咳道:“其实早就有了,冯宝也见过,只是没想到除了我还有人做得出来的,应是楼大师从阁主处看到学来的,又教给了启儿。”   萧令瑶的手一顿,将这小风扇放到一边,默默地吃着饭菜,待到七分饱后饱了杯清茶,这才说道:“有时候觉得你和阁主仿佛是一个世代的人,总有些别人不知道的想法。”   “你和阁主如此,我那曾祖母也是如此。”萧令瑶说道:“这世间还有像你们一般的人?”   这个问题秦风无法回答,有一,有二,有三,在这个空间里已经有他们三位穿越者,以后会不会再冒出来,现在根本下不了结论!   “自然是有的,说不定我们是记得上辈子发生的事,有着两世记忆,注定与别人不一样。”秦风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看着那风扇说道:“其实有比这个更好的设计。”   只要有电,便可以让它自动转起来,双手解脱,但要造出电池来,他倒希望天降一个学物理的大佬给他,不然白瞎了苦崖占着海域的便宜。   秦风三言两语和萧令瑶讲了自己的“预想”,在她听来完全是天方夜谭,可有曾祖母和浮生阁阁主的先例,秦风的特殊就没有那么不让人理解了。   “现在只有一间研究室,但将来我想要的是一间更正规的实验室,可以让我提炼出更多的药物,保证我的子民少受疾病困扰,凝儿,你以后会见到的。”   萧令瑶竟是毫不迟疑:“必定。”   要说男人也是有虚荣心的,被一个出身高贵,长相绝美的女子如此信任笃定,心里就像着了一团火一样,烧得胸膛都是热的:“好戏还在后头。”   他二人的好戏还在后头,元帝那边的好戏已经开场,陆鸣被人灭口,非自缢乃是被人勒死而后伪造自尽的消息让他大为恼火,最为可疑的凶手已经逃离客栈。   说起来左平道的速度相当迅猛,几番询问便抽丝剥茧地发现其在城中有一远道而来的亲戚曾与他相约,并有人目击他曾与人在茶楼相会,他身死后那人消失。   “哼!”元帝一拳砸到桌案上:“什么以融消战,分明是有人故意想出来的幌子,拿着这帮不明事理的学子当马前卒,这陆鸣不是被人收买,便是想强当出头鸟。”   “这下好,让人用了个彻底,没了价值只有死路一条,左爱卿,那人身份如何?”元帝对左平道还算满意,这才大半天的功夫就查到客栈。   “禀陛下,此人入住时曾经亮过鱼符,自称是浦北人士,前来进货并探亲,孤身一人,并无侍卫,不过客栈伙计称其手上有厚茧,且在食指的第二关节左边及虎口处。”   元帝也是上过战场的人,当下说道:“此人练的是刀。”   刀与剑握在手上的位置与重心有细微差别,磨出来的茧并不相同。 第766章 一场赌   “陛下英明,臣亦以为是,看来这人并非什么亲戚,而是派来与陆鸣接洽之人,恐是在此人怂恿指教下才有了请愿一事,别的学子由这陆鸣说服后一并行动。”   这些事那些请愿的学子们已经陈明,他们均是被陆鸣拉拢说服一起行动,请愿书由陆鸣起草,他们虽有参与润色,但主要撰写都由陆鸣主力承担。   “这是有人把手都伸到朕的朝堂来了!”元帝眉头紧皱:“用刀的便是练家子,能磨出茧来也是老手了,不是出自军中,便是来自武林。”   “陛下英明。”左平道不急不缓地说道:“臣已经派大理寺最擅长追踪的属下前去追索,务必赶在那人被灭口或自行了断、消失前将其找到。”   “你以为他可能是死士?”元帝晓得这左平道精明,但做官久了说话便不太直白了。   左平道垂下头:“臣以为若是有心之人故意主导了这次请愿,恐怕居心不良,经手的人是都留不得的,除非此人想自暴痕迹。”   追查之事恐怕不了了之,左平道也是想给元帝提前打个预防针,以备不时之需。   混在官场久了的人都成油滑子了,洪公公看着这活阎王一般的人物,暗道在外面是活阎王又如何,到了陛下跟前还不是得乖乖俯首,替自己小心筹划。   “先找人,不论生死,一定要找到!”元帝低喝道:“有人为心不正,想要霍乱东越朝政,那就让他们看看,东越是否会被扰乱!”   “臣,遵旨。”   左平道退出去进,那宋洛、白北堂与户部李尚书则迎了进来,左平道与他们颌首算打过招呼,就这么地离开了,他也知晓自己是做刑律之事,像通商此等大事轮不到他开口。   元帝气血难平,晓得是遭了暗算,心中也恼怒程老先生这破釜沉舟的劲,他这一死是将自己架在火上烤,一个不小心就能招来天下读书人的骂名。   这读书人得罪了,百姓也会跟着受到影响,元帝要是现在还不知道程吾老先生为何选择赴死,他就白做这个帝王了!   他这一死,且不说护住了那些请愿的学子,护住了书院的名声和程家人的安危,从此以后,再无人可以利用他的声名去做任何事情,而他自己更是成为天下学子最为敬仰之人。   后来的人再提及他,也只会佩服他为学生请命,为天下请命,不惜牺牲自己的壮举!   而他呢,若是处理不慎,便会落得骂名,程吾啊程吾,你可真是好样的!   临死前将了他一军!   “陛下。”宋洛见元帝走神,忍不住提醒道:“陛下,臣等已经看完程吾老先生留下的千字文,还请陛下指示。”   老先生写在白布上的千字文悬挂在城墙上昭示天下,元帝也派人誊抄下来,宋洛作为右相自然也收到一份,那李尚书跪在两位相爷身后,心下有些不安。   如今均知晓他是支持通商的一派,昨日在上朝时还与诸位官员舌战,力陈通商的好处,未料到今日那千字文就悬于城墙之上,他看过内容后便战颤心惊,后怕不已。   “宋爱卿有何感想?这三国互相通商一事该如何处置?”元帝看着桌案,上面摆着誊抄好的千字文,本是漂亮工整的楷书,或是文字太细密,竟让他双眼酸胀,太阳穴隐隐作痛。   宋洛手执着一份地誊抄的千字文,正色道:“老先生的担忧不无道理,此次通商非同小可,与边境线有关,需得借关北关才是最佳,但若是涉及北关,那是国之重关,事关安危。”   那些学子的请愿仅提到通商可让三国经济捆绑互相挟制,以此让三国间的战争停歇,但宋洛不以为然:“先生未曾提到以融消战,可见内心并不赞同。”   “要想靠商来彻底牵制,以如今的通商贸易情况看来只是笑谈,这一点,臣对先生所论极为同意,以融消战的前提是三国的经济往来可牵动全身方可达到,否则便是一场空。”   宋洛极不喜那提出以融消战的学子,此观点简直是异想天开!   若是秦风在此一定会为宋洛鼓掌以示赞同,要想让商贸的往来达到牵制军政的程度,那必须占据对方绝大部分的商品市场,中间需要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努力。   何况这个王朝的思想高度摆在这里,比起开放更倾向于封闭,除却粮食外,能源在这个朝代还不能成为筹码,缺乏技术不说,能源都未被大面积使用!   白瞎了东越占地这么辽阔的先天资源,最有用的莫过于粮食,但南瀛不就痛定思痛开始改革农业,想要摆脱东越的裹挟?   “臣也以为三国的通商范围有限,仅限于部分商品,若说要裹挟,也是东越的粮食对南瀛略有威胁,但北漠不一样,北漠人不食水稻,而东越是水稻生产为主,小麦为辅。”   “南瀛要与北漠通商,更大程度上似乎是为了借道,或是拉拢北漠共同对抗南瀛,只是通商确实也有通商的好处——一来互有往来,二来借道可收取关税,三来……”   宋洛不顾身边白北堂与李尚书的脸色,一鼓作气道:“三来可以借机了解北漠的国情。”   若说闭关锁国非北漠莫属,东越与北漠可以说是绝无往来,若是有南瀛人进入北漠只怕是个死,若是有北漠的人进入东越国境必定会视为洪水猛兽。   东越的开化程度要高一些,比起北漠的蛮劲来要文明不少,虽不说不会下狠手,但排斥必定不会少,至于北漠会如何对待闯入他们国界的东越人,想想便知。   元帝不是没有派探子潜入北漠过,但两国互不往来,消息传递极为困难,这些年来得到的消息屈指可数,但若是通商的话……的确是个机会。   “陛下,臣以为千字文上将这些利弊分析得十分透彻,至于做何选择,其实是一场赌。”   宋洛低头道:“赌的便是东越能否掌控一切,在此事中获得想要的一切,且能防备南瀛与北漠的不轨之心,想来他们二国若无不轨也是不可能,此次之事他两国必有相商。”   白北堂没抬头,但在心底问候了一遍宋家的祖宗,这宋相把能说的全说了,他和李尚书怎么办,难道要扔一句“宋相说得是”,显得他们多窝囊? 第767章 借道便借道   也是怕什么来什么,元帝立马转头说道:“二位爱卿以为呢?对了,李爱卿是力推通商之举,朕记起来了。”   李尚书打个寒蝉,心中暗骂自家那位夫人贪心,居然收了万两白银要替南瀛说话,力求保证为南瀛与北漠通商借道,等他知晓时,那银子已经脱不了手,成了把柄!   他想此事无人知晓,赶紧交代夫人勿要多话,将此事瞒下来,他不过是在朝堂上替借道说话,起码要落个拿钱办过事的局面,但谁料到又出后面的事情?   现在陛下肯定是恼羞成怒,这借道一事就悬了,他若是继续坚持,必定会忤逆陛下意思。   “陛下,此前是商量着南瀛与北漠通商借道之事,臣以为借道后收取两国税收,也是为国库充盈效力,是以才坚持借道,不过如今事态发生变化,臣也要重新考量才是。”   李尚书一想到藏在私库里的白银就觉得棘手,这后宅妇人就是眼皮子浅,也不知道怎么地就与那南瀛人搅到一块,一个不小心,那可是通敌卖国之罪,是要抄家的!   他正是如此想才被南瀛人给拿捏住了,如今骑虎难下。   其实尚书夫人也是无辜,不要说李尚书,就是她本人也觉得莫名,此事说起来也是柔姬的手笔,在天香阁出席几次花艺会便与各位夫人打得火热。   毕竟她身份高,宋家的儿媳,南瀛国的公主,结交上后柔姬还没有傻到亲自出手,转头就将几位夫人带到城中的一处雅剧院。   说是雅剧院,其实就是听曲儿的地方,比起外面不入流的戏院要高大上得多,里面的戏子更是绝色,这男女都有好色的本能,几位夫人一下子就栽了进去。   柔姬只是顺手一推,剩下的事自然有人接手,那戏院本就是他们间人阁藏了多年的据点之一,她也顾不得会不会被秦风他们知晓,千相亲自交代下来的任务,她必须完成。   否则,她的安生日子就没法过下去了,后续的发展她推得一干二净,引过去后便又成了宋府的乖巧小媳妇,坐看李夫人如何引火烧身!   如今李尚书便是被夫人害得狼狈不堪,说话时几度差点咬到舌头,他一句话便推翻了此前的站队,显得公正不少。   元帝想到前几日李尚书在上朝时口沫横飞的样子,倒是与他现在的表现联系不上来,不禁笑道:“看来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事态有变,李爱卿的想法也变了。”   元帝仅是随口一叹,却让心虚的李尚书冷汗直流:“陛下,程老先生之死让臣警醒,此事事关重大,不敢再妄言。”   宋洛心中平静,他不去想李尚书前后态度的变化,只是想到程老先生的声名真是好用,这李尚书不就把他视为借口,成功地糊弄过去了么?   他在心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为谁,做了这丞相后,所有人都以为宋家是平步青云,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不知道他如今步步如履薄冰,字字句句反复斟酌。   “陛下,臣还有一言。”宋洛是不管不顾了:“如今百官均为那通商之事烦恼,但臣以为此事要分开来看,一来是南瀛欲与北漠通商,需要借道东越,此为真。”   “但后来书院学子请命,他们请的是三国互相通商,包括东越与北漠,但此事只是学子挑起,臣大胆提醒一句,如今臣等算是当局者迷——北漠并未正式提出要与东越通商。”   一语惊醒梦中人!   洪公公都想给相爷竖个大拇指!   可不就是嘛,瞧把陛下纠结得跟什么似的,主要还是程老先生这一出以死明志太让陛下心惊,一时间乱了,何况本来就对衡山书院的学子请命就有不满。   别的不知道,洪公公以为陛下是有疑心过的,怀疑这些学子的行为是否得到程老先生的授意,是想用书院和他的名声逼迫当朝陛下屈服,做皇帝的哪能没有疑心?   结果程老先生还真没玩这种心眼,直接一杯毒酒了结了自己,临死前不忘记留下千字文表忠心,那字字句句真是挠人心,让陛下不好受!   如今还要亲自主持后事,给予书院和程家恩宠,要为其亲人撑腰,不得不这么做呀,不做好,到时候指不定就有流言出来。   好在陛下身边还有明白人儿,这些天吵翻了天,结果看来看去还是宋相靠谱,这不,陛下的眉眼都松开了:“继续。”   “是,陛下。”宋洛说到这里也没打算打住:“是以,此事要分开来看,如今是南瀛正式递了书信过来想要借道,此才是国事,至于与北漠通商一事,暂且可以放下。”   “东越与北漠的纠葛颇深,既北漠没有正式文书过来,东越何必上赶子地去处理此事?更不用堂而皇之地在朝堂之上议论。”   宋洛的话干脆利落,那白北堂哪能想到宋洛说到这个地步,把他和李尚书衬得跟傻子似的,在边上想插句话都难,一时间悻然又狼狈,只能竖着耳朵听。   元帝今日心口很是堵,直到此时才觉得松快了些,不愧是他看遍朝堂亲手提拔上来的人!   “借道的利弊听了不少了,程老先生走之前也陈明在千字文里,一切均看陛下如何定夺,如今三国交界的地方仅有两处,论交通便利唯取北关,北关对东越何等重要自不用说。”   元帝突然摆手打断了他的说话,宋洛一时愕然,白北堂则有些幸灾乐祸,这出风头可是要付出代价的,一个不好就成出头鸟,这宋洛就是得意忘形了吧。   “北关不可动,他们若要借道可以,那便走另一处。”元帝冷笑道:“对两国均征收关税,那边是崇山峻岭不假,但也并非不可越过,他们若是愿意,那便借道!”   不愧是陛下,宋洛心下一松,白北堂则要失望得多,这还是陛下受了宋洛的提醒,想到了另外一条路,这可真是,白北堂的脸唰地白了! 第768章 允了   宋洛一思量,莫将军看守的那处可是崇山峻岭,若要走货物只能靠人来背,车马都走不了,这一招真是够狠的,问题是不取道北关,就打乱了北漠与南瀛的算盘!   他们爱走不走,东越国土岂容他们置喙,就算是一条难走的道也要收取他们的税费,这边愿打,那两边愿不愿意挨就要另说了,至于北漠与东越通商之事,就搁置到一边了。   宋洛来以前思来想去,程吾老先生的千字文一直在他脑海里滚,如今陛下想到解决的法子,倒让他松了口气,无论如何这结论是陛下亲口定的,他不过帮忙点了导火索罢了。   “陛下英明!”宋洛心情大好,忙叩首道。   白北堂与李尚书都没有用武之地,只能跟风叩道:“陛下英明!”   压在元帝心头的大石突然移开,想到南瀛国君收到回信的表情,他嘴角迸出一丝冷笑:“南瀛想要摆脱对东越的粮食危机,也有拉拢北漠的狼子野心,此竖子不可小视。”   那南瀛新君王的年纪只能做元帝的儿子,若是被这年轻小子玩弄于股掌之上,他这皇帝白当这么多年:“宋爱卿思虑思虑这回函如何书写,朕的用意你该是知晓了。”   “陛下仁义愿开道令南瀛、北漠通商,只是为顾忌国土安全不得开放北关,愿借水路及望安山与他们行个方便,”宋洛有条不紊地说道:“想南瀛国主必能体谅。”   那望安山正是莫将军看守的要塞,道路崎岖,处处山崖!   “正是如此!”元帝欣喜之余又想到被灭口的陆鸣,笑意陡然收起来,借道之事虽然解决,但学子请愿让北漠与东越也通商一事分明不妥。   可惜人死了,凶手又逃之夭夭,看一眼跪在地上的三人,元帝的心情好些了:“给三位爱卿赐座,奉茶,今个不是上朝,不必拘着。”   洪公公忙应了一声去安排,心道这都是托宋相的福,否则今个不知道跪到哪个时辰去了。   宋洛毕竟年长了些,起身时膝盖隐隐地痛,坐下来后也不免松了口气,待饮过茶,吃过元帝赐的点心,这才听到元帝说道:“领头请愿的学子被杀,可见请愿一事仍存疑。”   正松口气的三人心又提到嗓子眼,尤其是李尚书,不自禁地脱口而出:“这些学子也是好糊弄的,朝堂之事也随意干涉,带来不正之风,真是胡闹。”   他倒是说出元帝的心声,听取民间的声音是一回事,真要被民间的力量裹挟那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他是帝王,这些毛都没长齐,还没参加过科考连入仕都没有学子竟敢裹挟于他?   “可惜了程老先生。”宋洛的声音显得格外沉重,他晓得,程老先生为何选择死。   让那样清高、悟性极高的文人甘愿去死,可见其内心的反抗,他说完后才察觉气氛微微凝住,又补了一句:“此事陛下是不准备善终了?”   “大理寺正在追查,何人指使这帮学子势必要弄清楚,才对得起程老先生的在天之灵。”   君臣们这边言尽欢,宋相成功过关,秦风那边托赵伦给四皇子递了话,他们是兄弟,也有见面的机会,四皇子听说秦风要转交程老先生送的书,当下给了秦风回应。   程吾老先生的后事仍在准备中,在等待他的子女回程,秦风去往宜庭书院时有一丝恍然。   同样是书院,衡山书院给人的感觉像世外桃源,而宜庭书院是迎面而来的贵气,以前总听说什么紫气东来,秦风一直好奇肉眼能看到气吗?   那些江湖术士总说气分很多种,紫气是吉,除吉以外自有凶,能把各种颜色说得头头是道,直到来到东越,先来一个一人两命,惊得了不轻,现在又冒出个袁不期,也会看相。   就说袁不期怎么会咬着他不放,若是他在这里,不知道能不能瞧出宜庭书院的贵气?   这贵气又该是什么颜色?   四皇子如今是管事了,初入宜庭书院时也仅是副管事,上头那位年事已高离了任,他才提了上去,但这掌事掌的是书院的藏书阁,相当于现代的图书管理员。   堂堂的皇子跑来做图书管理员,说出去都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可是放在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身上,无人留意,秦风见到四皇子时看到的是一个略显清瘦但精神焕发的年轻人。   论起来,四皇子比他还要小上一岁,想来元帝并没有给四皇子传话,他根本不晓得自己为什么来,脸上带着几分诧异,毫不掩饰。   在萧令瑶还是锦华公主的时候,她就说过对四皇子的感受,虽然其生母是因为夫人的原因受宠,但她对四皇子并无心结,反而有几分怜惜在。   犯了错的明明是元帝自己,却要迁怒于那对母子,本来就不公平,像她这么大气的女子在这个朝代真的少见,这才是吸引他的原动力。   男人对女人的动心总是始于颜值身材,最终却是归于内涵。   “见过殿下。”秦风单刀直入地说明自己的来意:“臣受程老先生所托,将这些书册送予殿下,这是老先生临终前的嘱托。”   一向淡然温和的四皇子瞬间红了眼,直到此刻,秦风相信萧令瑶所说,四皇子从未有过夺嫡之心,他志不在皇权,而在四方。   秦风双手奉上那些书册,萧令煜接过去,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下,他不好意思地转过头,极力控制好情绪后说道:“让秦公子笑话了。”   “殿下节哀。”秦风正色道:“先生记得殿下的喜好,这些书是他亲自挑出来,亲自打包好,亲手交到臣手中,如今也算替先生完全遗愿了。”   一番话说得萧令煜再度黯然神伤,他在宫里见到了先生的遗体,他低下头,低语道:“除了瑶儿以外,只有先生信我没有争夺皇权之心。”   一腔热流在秦风的胸膛里滚动,他缓缓说道:“那如今又多了一人。” 第769章 偏见   萧令煜望向秦风,他一向对秦风有好感,因为萧令瑶的原因,毕竟能让她全身心依赖的人能坏到哪去,她用人一向谨慎,她那时候自己恐怕都没有察觉,婚后两人质的变化。   皇妹是个极注意距离的人,若想获得她的亲近极难,可秦风做到了,从初婚两人那略显做作的亲密到后来两人真正地亲密无间,其实他都看在眼里。   或许旁人在宫里呆久了都习惯假戏成真,可在他看来尤为珍贵:“多谢,如若方便,随本宫去藏书阁看看吧,那里的藏书不少,兴许你有兴趣?”   看书是次要,他更想知道程吾老先生临终前的事,秦风自然是要成本,跟着他一同进了书院,书院里的华贵让秦风颦了颦眉。   民间书院以衡山书院为首,皇家书院则是以宜庭书院为尊,宜庭书院的子弟都是世家子弟,家中父兄都在朝中任职,白身家庭出身的孩子若非才华绝顶断没有进入的可能。   所以书院中少有的一部分寒门学子均是万里挑一的人才,才能被破格选入,这样的学子在宜庭书院恐怕一成都占不上。   更可怕的是,把一个家境普通的学生扔进这富贵窝里,与一帮世家子弟做同窗,到底影响会有多大?秦风不禁想到曾经火爆的一个综艺节目,眉头沉了沉。   那节目里,城里的孩子和乡下贫苦的孩子互换生活,节目结束后,失去平衡的往往是贫苦家庭里的孩子,只有鲜少的几个依旧正能量,并且依靠学习闯出自己的路。   如今这书院的情况不像是交换,但比那种情况更要严峻,时间更长,吃穿用度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日日看着,真不会受一点影响吗?   既是学子,那年龄就没有多大,正是三观形成的重要时期,有幸进入皇家学院的寒门子弟到底是福气还是反作用,秦风不禁扯了扯嘴角。   他无意中暴露了许多表情,萧令煜都看在眼里,但他没有出声,直到进了藏书阁,终于听到秦风一道赞叹的声音:“壮观。”   不愧是皇家书院的藏书阁,尤其一共建了两层,单层的面积都有足球场那么大了,整齐划一的书柜错落有致地排开,每个书架上都做好了标签,是按作者的名讳进行分类排放。   虽然比不上现代图书馆的分类,但能将诺大的地方做到这么细致也是难得,能按作者的名讳去查找所需要的书册,在这么多的书籍里方便寻找,已经能节省不少时间。   “毕竟是手握着最好的环境,整个东越最齐全的藏书阁恐怕就是这里了,衡山书院也不差,但比起皇家来依旧是弱了一筹,”萧令煜实事求是地说道。   秦风往前走了几步,在入口不远处见到一个架子,上面是借书记录册,秦风眼神询问是否可以拿起来查看,见萧令煜点头他才动手,拿起来看到上面的字迹,心中微颤。   他自认为自己的字已经相当不错,这上面的字迹能瞧出是多人所写,风格不同,但均有笔锋,各有特色,他不禁赞道:“世家子弟看来走的也都是精英路线,这些字真的不错。”   萧令煜这才知道他的意思,解释道:“虽是皇家书院,来此就读的门槛也高,但对才能也有选拔,出身再好若是才能末流也不能入选,秦公子是有偏见了。”   秦风尴尬地笑笑,他毕竟也是人,教育的不公平性哪怕在现代社会也存在,何况是在封建制度的王朝之下?   他真挚道:“倒是臣先入为主,有偏见了。”   “不碍事。”萧令煜双手捧着程吾老先生给他的书册,一直没有放下,令秦风有种萧令煜视那些书册为珍宝的感觉,心下替老先生欣慰。   萧令煜让秦风在一二楼转了转,就带他进了自己的区域,他如今是这里的掌事,手底下还管着人,看着多少也算个小官儿,他办公的地方很明亮宽敞。   里面同样摆着两个与墙一般高的书架,边上还放着梯子,要取高处的书用得上。   秦风坐下后立马有人进来奉茶,态度平和,一点不像对着皇子那般紧张,这与萧令煜的和蔼脱不了关系,他不摆皇子的架子,自然让手底下的人自在。   萧令煜缓缓翻动着程老爷子留给他的书页,眼角微红:“父皇对本宫与先生的相关交不了解,此番一定有些意外吧,若非先生身死,恐怕他又要想多。”   “这不正是先生想要解脱的原因?”秦风淡淡地说道:“先生离去是他本意,他安排好了一切,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悲痛过后又觉得理所当然。”   萧令煜想到在宫中见到先生遗体的情景,面色从容,虽是再无生气,嘴角似乎凝结着一抹笑意,他本以为是眼花,现在想来,兴许就是欣慰的笑意呢。   “也是,先生知晓本宫的心愿,若是在天有灵,说不定保佑本宫能心想事成。”萧令煜又说道:“本宫最近听闻一个消息——皇妹还活着?”   秦风一惊,此事按理说知道的人不多,紫吾卫在小镇上发现“锦华公主”的下落,只在小范围内传播,萧令煜作为出宫立府又不受宠的皇子,如何知晓?   “意外吗?”萧令煜道:“消息是本宫在书院中听几位学子率先说起来的,询问过后方知他们是在书院外听人说到,不排除有人故意散播出来,敢问秦公子,此事是否为真?”   “是。”秦风毫不犹豫地说道:“紫吾卫的袁统领确实在北方小镇发现公主的身影 ,找到了目击之人,但并未查获她们最终的行踪。”   这就是紫吾卫呈回来的消息,只是萧令煜喃喃说道:“她们?”   “殿下恐怕是与其生母在一处。”秦风说道:“臣想这或许是她不愿意回隋城的原因。”   “皇妹若是归来,父皇准备如何处置?当初可是大张旗鼓地办了皇妹的后事,”萧令煜说道:“还有,此事既是紫吾卫查办,便只对父皇交代,为何消息会流出来?” 第770章 流言   秦风笑了笑,这都城的水是越来越浑了,秦风想不到一位已经宣告死亡的公主还能对什么人有利,等等,秦风面色微凛,若是有人知道赵伦与萧令瑶是亲姐弟呢?   赵伦归来时给的解释是陛下与民间女子有旧,属于遗留在民间的皇子,萧令瑶是为了查明此事受的难,那在外人看来,他们不过是同父异母的姐弟。   难不成有人知晓这中间的猫腻,晓得他们是同父同母的姐弟,若是这般,萧令瑶还活着的消息曝出去,有人会心慌,比如意要夺嫡的二皇子与三皇子!   萧令瑶活着回来便是赵伦的筹码,毕竟她在元帝心中的地位无人能比,秦风越想越觉得此事不对味,手指在腿上敲了几下。   程老先生真是与他有缘,若非替他转交这些书册给四皇子,还听不到这种事。   见秦风不语,萧令煜晓得他在想什么,妻子分明还活着却没有来找他,心底多少是有根刺的,他宽慰道:“许是时机不好,皇妹还活着便是最好的消息。”   “臣一直不懂,为何公主殿下对四皇子殿下另眼相待,如今是晓得了。”秦风说道:“她信殿下没有野心,也欣赏殿下的淡然。”   “天家没有亲情,皇宫之中难有真爱,其实你可知晓,皇妹曾说过,本宫的母妃与她的母亲其实并不相像,若说像,恐怕只有几分神韵,长相并不相同。”   秦风见到容莹安后就发现了,这世上哪有一模一样的人,无非是醉后产生的错觉罢了。   身为帝王也要为自己的酒后乱性找个理由。   “本宫与皇妹是难得互相体谅,若非有她,本宫与母妃的日子哪能那么安逸。”萧令煜苦笑道:“人善被人欺在哪里都说得通。”   萧令瑶“走”后,他的母亲大哭了一场,非是做戏,而是发自内心地厉痛,他进宫去看程吾老先生的体遗体,顺便见了母妃,将萧令瑶还活着的消息告知,母妃又哭了。   秦风不禁感慨:“她会回来的。如今在于是何人想要将此事公布于众,又有什么所图。”   话题扯回刚才,萧令煜的面色微顿,警觉地看向外面:“若非通商之事,重立太子之事就该成为重中之重,如今此事一闹腾,定太子的事只能的暂时搁置了。”   果然如此,秦风的手在杯盏上转了一圈,突看向萧令煜,低语道:“四殿下不想一争?”   “说笑了,争,有命争,没命坐。”萧令煜失笑道:“本宫最羡慕的人就是皇叔,能在当年的情况下全身而退,如今靠着内务府,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是么,秦风想到那一尸两命的瑞王妃,心中暗道暗流太多,人心难测,瑞王也有旁人看不到的苦,表面的光鲜也只是给人看的罢了。   萧令煜和秦风一点也不生份,两人谈笑间就像老友一般,明明以前接触得也不够多。   提到程吾老先生的选择,萧令煜只说了两个字——“解脱。”   秦风就越发觉得萧令瑶的安慰很对,他成全得没错。   等到从宜庭书院离开,秦风恰好看到一列学子课休,一个个衣冠华丽,族拥着往前走。   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几位身穿普通衣衫的学子默默无言地跟在后面,秦风特别多看了几眼,见他们面色从容,不似有愤慨之色,心下稍安。   在这种环境下还能如此从容,是才华学识赋予他们的底气,或许比拼不了家世,但以才干学识赛过这些世家子弟,岂不是更有成就感?   秦风被自己微妙的想法惹笑了,双手背在身后,悠哉地离去。   只是一上马车,他便对荆无命说道:“你家主子活着的消息快要传得沸沸扬扬了,把消息传过去,让她派人去查查,这事是怎么流出来的,袁不期还不至于这么蠢。”   好不容易重新得到元帝的信任,岂会自毁长城?   此事要是发酵下去,必定会牵连到赵伦,赵伦又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万一扯了他们的后腿就麻烦了,眼下城还没搞定,时机太早!   荆无命一听就想到一个人,不禁骂咧道:“不会是左平道那个犊子吧,那家伙吃了闷亏,准备找回来不成?”   秦风摇头,不应该,左平道不会想与他们两败俱伤,事情败露,他比他们还要紧张。   “先不动声色地查查,”秦风提醒道:“五皇子那边也打个招呼,他不靠谱,但府上有靠谱的人在,提前警醒也吃不了亏。”   听着前驸马爷对五皇子那不加掩饰的鄙视,荆无命尴尬归尴尬,却在心里认同,要不是殿下和曹景他们多年来敲打着五皇子,哪里能在宫里混上去,更别提认祖归宗了。   但毕竟是自家的小主子之一,荆无命还是替赵伦找了找补:“毕竟在陛下面前效力过的人也差不到哪去吧,公子多虑了。”   多虑么?秦风咬了咬牙关,这件事情看上去是冲着萧令瑶去的,谁知道背地里打着什么主意,弄不好就是要整赵伦,事情不清楚前,赵伦的头就跟别在裤腰带上一样。   那裤腰带还不结实,指不定哪天就掉下去。   赵伦收到风的时候是下值后,他在户部的差事很顺利,本来就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等二皇子发现他没什么威胁力以后就把注意力转移了。   加上府上多了一位国公爷和前大理寺卿对他多加熏陶,如今的赵伦的楞气其实少了不少,只是秦风来得少,所以对他的变化不太了解罢了。   他一进府,曹景就迎了上来,将荆无命传来的消息讲了,赵伦一顿,其实他这些天与户部的同僚聚餐时也听到类似的说法,在他们没有关注的时间里,流言传开。   本来这流言会更肆意的,没想到出了学子上街请愿和程老先生自尽的大事,这点流言就不算什么了,赵伦并没有当回事。   他在那群不想相处的人里混了一整天,只想卸下这身官服,换上劲装去院子里好好地练练拳,不过事关阿姐,他还是上了心,终于露出思考的样子。 第771章 天差地别   曹景见他沉思,心下也有些安慰,如今的赵伦在文官堆里打转,体验了一把人心难测后,如今行事可比以前圆滑些了:“殿下,此事是秦公子由四皇子处得知。”   赵伦愣了愣,一时间没想到这话的深意,曹景心中长叹,刚才还觉得五皇子有长进,看来也不明显,只得提醒道:“四皇子身在宜庭书院,鲜少与外面打交道。”   “公主殿下仍在人世的消息若是连他都知道,可见这流言传播的时间与范围比想象得广,秦公子在意的便是这一点。”曹景说道:“公主殿下那边收到消息定会去查验。”   “殿下这边最近也要当心留意,以防有人故意在您此处探听消息,被人套了话去。”   曹景的话刚一说完,赵伦面色惨白,身形一顿后定定地说道:“近日与同僚曾经饮酒,确实有人向我打探阿姐的事,询问阿姐为何要替我寻找身世的证据,且我认祖归宗。“   当时醉意上头,赵伦差点不记得这回事,曹景这一提醒,令他如遭雷劈!   曹景面色微僵,扫过不远处的一名老翁与妇人,低语道:“殿下定是累了,先进去更衣饮茶参茶再说话,咱家这就去准备。”   那林贤本就是耳聪目明之人,曹景又不防着他们,早把赵伦的话听了去,一时间有些恨铁不成钢:“如此不设防,可如何是好?!”   看他气急败坏地直跺脚,身边的孟女官只庆幸赵伦已经走远,并未瞧见他这副德性,淡然道:“这正是殿下着我们来到五皇子府的原因,若五皇子能成大事,何苦用得着咱们。”   林贤从鼻孔里闷哼一声:“外面流言漫天飞,涉及公主殿下,若没有发现,会传成什么样子?此事不一般,咱们这位五皇子好像已经被人套了话去?”   这正是他们要探寻的真相,等到赵伦换好衣衫出来,就对上四双欲要追根究底的眼睛。   赵伦冲的是冷水,头脑清醒,坐下后便说道:“如今想来应是有人想要浑水摸鱼,我刚才细思量了一下,有两人可疑,一人名唤罗晋,与我职位相同,一人名唤沉云。”   “这沉云出身寒门,家中没甚根基,两人都曾经询问我阿姐的事,且那罗晋几次三番想要灌醉我,只是因为我有内力傍身,虽是来者不拒,但皆以内务将酒逼出,并未真饮。”   林贤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还不算太蠢!只是心眼少了些!   “他二人打探过后再无动静,我便以为只是普通的好奇之心,”赵伦捏紧了拳头:“若此事连累阿姐,我定将他二人抓来问个明白!”   孟女官倒抽了一口气,提醒道:“殿下无凭无据,凭什么将人抓过来,仗着自己的皇子身份吗?如此心虚,正中窥视之人的下怀,殿下,公主殿下请我们来正是为了约束于您。”   赵伦不禁沮丧,他知道秦风素来瞧不上他,觉得他有勇无谋,可偏事实一次次让他看清自己的确不如阿姐那般聪慧,明明是一母所生,偏偏天差地别。   “是我大意了。”赵伦对两位前朝重臣还是尊重的:“依两位看,接下来如何是好?”   “此事若非四皇子揭露还得被瞒过去,真是险,但好在起了个头,查这流言来源自有公主殿下出手,殿下如常当值便是,再有人过来打听的,便像刚才那般记住讳就好。”   “至于与殿下的关系,依陛下此前说辞,谁敢议论皇帝的话?”孟女官不急不缓地说道:“以不动应万动,比什么都强。”   现在是关键时刻,万万不能拖了秦公子的后腿,这句话孟女官没敢讲。   入府这么久,她也能听出来赵伦对秦风那若有似无的醋味儿,这当弟弟的看姐夫不顺眼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可当姐夫的也没想惯着小舅子,真是一对活宝。   赵伦当天夜里没有睡好,躺在榻上翻来覆去,一会儿想到在北关捱的苦日子,一会儿想到阿娘消失后他与阿姐相依为命的时光,还有后来阿姐被阿叔送走,自己孤零零一个人。   阿叔给他灌输了许多思想,大多是对元帝的仇恨,再加上亲身经历的那些事,亲眼看着护送他们的叔伯婶娘们惨死,他心底有一块地方是空的。   在见到元帝后毫无见到父亲的激动,只有恨意涌动,他不是没想过要手刃亲父,但阿姐看出来了,她拦住了他,并告诉他没有什么比夺了萧家的江山更令元帝痛苦的。   何况,当年要诛杀他们的何止元帝,还有许多参与其中的人。   赵伦突然睁开眼,迅猛地坐起来,手臂如猿猴般伸出去后勾住榻边一人的脖颈,那人却轻巧地避过他的一击,低语道:“是我。”   是熟悉的声音,赵伦忙叫道:“阿姐,你怎么来了?”   “若非是我,岂能让曹景放我入府?”那让嗓音变化的药到了晚间就会褪去作用,她也是趁着这个空当进来五皇子府,方才与曹景已经打过照面,还去看了林国公与孟女官。   赵伦心中微酸,阿姐到五皇子府的次数一个巴掌就数得过来,自打府上的花草打理好后就再没有来过,倒是听说她现在是鲲鹏商行的合伙人,和秦风可以同进同出。   “阿姐也有想到我的时候?”赵伦忍不住发了一句牢骚 ,倒让萧令瑶想到儿时的他们。   赵伦从小就依赖她,都说长姐如母,可阿娘走后,她也紧跟着入了宫,阿叔给赵伦灌输了一些不好的想法,她费了老大的劲才纠正过来,可这别扭的性子到底是养成了。   “这东西你收好,日后应该用得上。”萧令瑶将一样东西塞进他的手中。   赵伦夜间睡觉从不点灯,只能感觉到手中那东西的形状,他一激灵,马上去点亮了油灯,再一看,是半面符,他不禁咽下口水:“这是?”   “飞龙符,另一半在陛下手中。”萧令瑶凑到赵伦耳边说了几句话,赵伦的胸膛里酸酸涩涩地,反问道:“阿姐认为我可以应付?” 第772章 送符   “你也是容家的子孙,有何不可?”萧令瑶斜眼看着他:“我们骨子里流着两代帝王的血液,阿寒,每个人都有长处与短处,众人皆说你思虑不够周全,但你却有武学的天赋。”   “你年纪比曹景小那么多,却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成了七品高手,这是他人没有的优势。”   赵伦心中微烫,连握着的飞龙符都变得热了,今日众人看他那种眼神,他心中刺痛。   他晓得的,是他不够谨慎,虽是比以前好些,但没有第一时间听出曹景的话中意味,在那两人打听灌酒时虽有提防,却未想到其中另有深意,   事事不足,比不过阿姐的成熟稳重,赛不过秦风的老谋深算,也不怪秦风看他不起!   萧令瑶轻语道:“阿叔对你教导有误,他如今人已经化成灰,前尘往事就一并去了,你虽有一身好武功可以自保,但眼下及以后身处的都并非简单招式可以化解的环境。”   “你总要学会独立成长,林国公与孟女官对你帮助颇大,换作以前,哪里晓得用内力将酒水逼出来,恐怕是来者不拒。”萧令瑶轻笑道:“如此来看,你确有长进。”   赵伦的脸微微发红,刚才的苦涩终于散去了些:“阿姐,我定好好努力,不负你所托。”   “自打我失踪,陛下不是没派人去找过飞龙符,秦风知道这符的存在,但在陛下面前没露半分端倪,公主府早就借着转交的名头被清查过。”   公主府未曾收回,特别允许秦风住在里面,但公主府原来配着的侍卫等人都要收回。   那帮人在撤走时就混了飞龙军的人,借着撤离的机会把公主府上下下查了一遍!   有龙七和曹景等人在,自然晓得这帮人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晓得飞龙符不在,任由他们作乱,事后一无所知,元帝心中存了一忧,这半面飞龙符可是能调派飞龙军,与他本人无异!   “阿姐的意思是陛下这么费劲地找你的下落,也有这块飞龙符的原因?”赵伦的心微沉。   他看到元帝对阿姐生死的执着曾经有过动容,暗道毕竟是血浓于水,也曾反思自己对元帝是否应该存有一丝亲情,可如今听阿姐说来,全身的血都凉透了。   “天家哪有纯粹的亲情,找我是疼女儿不借,要图这块飞龙符也是真。”萧令瑶笑道。   这东西给赵伦可以防身,这次关于她的流言突然传出,她与秦风都觉得是冲着赵伦来的。   二来,若是赵伦有长进,能用这块飞龙符助他们一臂之力,这也是秦风所说,赵伦不上进,他这个未来姐夫就督促他往上走,总不能让未来的小舅子拉了后腿。   说什么要给孩子一个机会,这番话萧令瑶是绝对不会说给赵伦听的,两人本来就不对付。   萧令瑶盯着赵伦的眼睛,赵伦心里一咯噔,想到在曹景那的教训,脱口而出:“阿姐与秦风以为有人要对付我,或者要趁机找到阿姐夺取飞龙符,索性将飞龙符与我绑在一处?”   萧令瑶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幸好,还有得救!   “虽只是猜测,但提前准备准没有错,如今注意力皆在程吾老先生去世及三国通商的事情上,关于我的流言暂时可歇,但幕后之人若有所图,定不会收手。”   只等这一风波结束,此事必有后续。   “看来还是长进了。”萧令瑶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林国公性子耿直,他恨铁不成钢。”   “阿弟晓得,林国公与孟女官对曾祖父极为忠诚,对曾祖母也有佩服之心,他二人是绝对忠于大启之人。”赵伦将那块飞龙符收在身上。   萧令瑶笑了,依他的身手,贴身存放最是安全。   时辰不早,萧令瑶终于起身:“阿娘很好,你莫牵挂她,再过些时日便能见到她了。”   赵伦眼底闪现一抹光芒,不等他说话,萧令瑶便起身离开,屋外,曹景静静地伫立在院落中,他迅速朝萧令瑶打个手势,萧令瑶的眉头微皱。   五皇子府周边果真不干净,这都子时了还有在外面徘徊,来时无人,去时却有了尾巴?   她嘴角轻轻挑起来,冲曹景点了一下头,曹景便转身踩起,迅速踩过高墙,不消一会儿,外面便传来几声闷响,她这才大摇大摆地出了皇子府,上了停在外面的马车。   马车里,秦风四仰八叉地躺着,眼睛闭得紧紧地,眼下一片乌青。   听到动静他立马睁开眼:“和他交代清楚了?”   这话听着有几分不对味,萧令瑶没好气地说道:“我阿弟也没那么蠢。”   “嗯。”   这个嗯字百转千回的,萧令瑶感觉胸口挨了重重地一拳,无奈道:“他被阿叔带得偏了些,个性执拗固执,这次总算是有了些长进。”   秦风哼了一声,当小舅子就得有小舅子的觉悟,赵伦不仅没有,还成天想着和他对着干。   柏泽远都比他强,他话锋一转道:“方才曹景出来解决了几个人,他这身手看管这皇子府是绰绰有余了,就看这多手多脚的人是谁派来的。”   但不是跟着他们来的,今日乘坐的是公主府的马车,堂而皇之地过来,不遮不掩。   有五皇子义兄的身份,他带个人来皇子府不是正常么,龙七恢复内力后四周的动静瞒不过他,他们来时是干干净净的,过了子时以后,这帮人才悄然出现,鬼鬼祟祟。   秦风和赵伦不对盘,萧令瑶也无可奈何,上回为了茶叶的事都被找了茬。   关于赵伦的话就此打住,秦风一声令下,马车缓缓驶离,而五皇子府里,曹景双手背在身后,冷眼看着被打晕的四个人,白浅拎着一桶凉水过来,哗地浇过去。   把桶扔到一边,白浅痛快地拍了拍手:“来,让咱们瞧瞧是哪个不老实的把手都伸进五皇子府了,消停日子就这么没了。”   曹景笑而不语,受了惊动出来的林贤倒是喜欢白浅这泼辣的性子,嘿嘿笑着,孟女官这擅长刑讯之人也未出手,静看白浅如何处置。   这四人均是平民打扮,但手上的茧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那双眼里迸出的精光哪怕是在被泼醒后也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这一看便是家养的狗犊子! 第773章 夜闯皇子府   白浅微微一笑,见曹景双手束起不搭理的样子,晓得是交给她处理,顺手就取过一条细软的皮鞭,唰地一声甩在空中,一个多余的字也没有,便狠狠地抽打在这些人的身上!   正是炎夏,这些人穿着的衣物都是轻薄型,那鞭子看着细,抽下来却是入骨的疼!   衣衫嗤地裂开,皮肤上顿时多了无数道血痕,白浅冷冷地一笑:“何人派你们在皇子府外鬼鬼祟祟,身上并无鱼符验身,明日只能押送府衙了,来人,送盐水过来!”   那几人顿时骇然,不禁在心中怒骂这个臭婆娘,白浅挑眉,虽未出声,如何看不出来这几人的不甘不服,趁着盐水未至,她阴冷地笑笑:“还想扮到几时?”   正所谓人狠话不多,白浅见他们不言语,接过送来的盐水,就势泼下去!   手段有一便有二,她白浅见过多少针对他们前朝子孙的手段,今日便能加倍还回去。   “啊!”   凄厉的惨叫声终打破这夜的沉寂,那鞭子本就是暗藏玄机,上面有着细小的倒刺,鞭子抽下去时早就在他们身上划拉出无数道伤口,看着细小,却是深入皮肉。   这盐水一倒下去还得了,渗得他们皮肉都要被揭掉一般,孟女官当年听过多少酷刑下的惨叫声,这一会儿也头皮发了麻。   “还不说吗?”白浅见状重新执起鞭子,这伙人要是死士早就吞药自尽了,直到现在未有动作可见只是家养的护卫或暗卫,若是暗卫,本事真特么差劲!   这皮肉一软,这带倒刺的鞭子再打下去就比刚才更酸爽,白浅余光瞟过一个眼神闪烁的家伙,弱者自是该被揪出来当靶子,她一手将那人拎起来,狠推到地上便扬起了鞭子。   那人本就疼得全身难受,见这次鞭子居然是迎面而来,忙架起双手遮挡并说道:“纪王,是纪王殿下派我们来的!”   二皇子萧令堂,白浅却是摇头:“你说我们就信?若是拉着二皇子做幌子,岂不是破坏我们殿下与二皇子殿下的兄弟情谊,此事是否为真,我们自会辨别。”   这流言起来便有人在五皇子府外鬼鬼祟祟,看来秦公子与殿下的担忧不无道理,白浅正要说话,身后传来一个冷洌的声音:“既说是二皇兄,明日本宫便找二皇兄问个究竟。”   是一直没有现身的赵伦,曹景颇是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赵伦素来不爱与三位皇兄打交道,他倒是期待明日赵伦如何与二皇子斡旋。   赵伦抬头看天,萧令瑶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他心中激荡着一股热流,再看眼前的这些人,眼底的神色已经微微变了:“依本宫看,也不用等到明日了,此时便去在叨扰吧。”   都是出了宫门有自己府邸的人,也不用管宫门会不会落匙,赵伦当下就让曹景去了。   萧令堂是在睡梦中被叫起来的,曹景可不是一般来访者,在陛下那里都有颜面,他强闯二皇子府,进门就被皇子府的侍卫们拦了,待他报出名讳,拦下他的侍卫们腿肚子都在颤。   整个皇宫里就这么一位八品高手,他们一起上都不是他的对手。   曹景在他们愕然的眼神中整理了一下衣袍,慢悠悠地说道:“五皇子府里收留了几个人,他们称自己是被二皇子派过去的,可是言行鬼祟。”   “咱家觉得二皇子不应会如此,所以特来向二皇子请示——那些人应该如何是好?”   这不是扯鬼么,一边说着不应如此,一边却要请示,若真不是二皇子府里的人,为何要深更半夜地过来?这群侍卫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晓得怎么接话了。   “曹景,你好大的胆子!”   一声暴喝响起,披着外衣就走出来的萧令堂怒发冲冠,他堂堂的皇子府,这个阉人说闯就闯,置他皇子的脸于何地!   曹景不慌不忙地转身,朝着二皇子恭敬地弯腰:“见过二殿下。”   萧令堂双眼通红,恨不得一剑劈了这曹景,这曹景以前就仗着自己身手好把萧令瑶护得死死地,那时候他们全副心思都在对付萧令昭上,不以为然。   如今这人冲着自己来了,方知道是块撞过来的石头,撞得了皮肉生疼!   “夜半三更你强闯二皇子府,你意欲何为,萧令逸是不是昏头了,最近的安生日子不想要了是不是?”萧令堂不禁冷笑:“一个民间妇人所生的贱种,真以为认祖归宗……”   他话尚未说完,曹景突然一个箭步往前走,身上啪啪作响!   满院子的人都瞧见他身上的衣衫如被风吹得鼓起来,啪啪打在身上,竟似炸裂之声!   萧令堂没骂完的话硬生生地咽下去,手心微凉:“曹景,你想做什么?”   “奴才是奉五皇子命令前来询问一句——二皇子为何派人到五皇子府鬼祟行事,本想兄弟之间私下解决,可殿下既是不屑,那便明日紫宸殿见?”   曹景骨子里就流着大启王朝的血,从来不把这东越的皇子放在眼里,他眼底的那丝不屑明显,毫不掩饰!   “胡说八道,本宫何时派人去五皇子府了?”萧令堂这才恍然过来,刚才还沉浸在侍妾的温柔乡里,被人叫醒后一肚子的气,现在突然冷静下来了。   他又不是老三,怎么会干这种蠢事!   “来人均被咱家制住,有人招认是殿下派他们去的,所为何事倒是没问,五殿下心急,这就派咱家前来问个究竟,他这是事情不隔夜,也是省得闹到御前去。”   曹景的态度依旧冷淡,他眼风扫过之处,那些侍卫不由自主地避开他的眼神。   看着自家府上的侍卫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萧令堂更闷气了:“转告五皇弟,本宫可没那个闲功夫做这种蠢事,许是哪个不长眼要挑拨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   他话锋一转,反问道:“本宫如今连老四都懒得理,会理会他不成?如今父皇正头痛的时候,谁敢在这个时候生事,还请五皇弟问清楚了,省得闹得父皇不快,于我等都不利。” 第774章 审个屁   不愧是二皇子,以往公主殿下就说过太子不足为虑,四皇子心性淡泊,只有二皇子与三皇子母族出众不说,本人能力也不差,这两位皇子各有优劣。   曹景气势汹汹地来,本就是带着问罪的意味,但他心里清楚得很,二皇子如此精明,岂会这么轻易地让手下人暴露,还让他们指认自己?   陛下最讨厌兄弟阎墙夺权,何况那人招认得也太痛快,直指二皇子,曹景正色道:“殿下可派人前往五皇子府一探究竟,若不是殿下的属下,那便是栽赃之罪,人也交予殿下处理。”   萧令堂的眼皮子跳了一下,派人去?   如若派人去,这是认了还是没认?怎么听着就不对劲,他曹景是没马车还是没用,为什么不将人直接带过来?这是故意要让他带人过去!   二皇子的脸色微微一变,叫来府上的管事:“你随曹公公走一趟,不管是不是,都给本宫拎回来,若是真的,本宫可没授意,是他们多事,若是假的,这是有人坑害也要查到底。”   那管事忙遵命后退到曹景身边,曹景眯起双眼, 不愧是二皇子,这就轻松地化解危机。   他微微一笑道:“咱家气急,今日得罪了,来日再向殿下请罪,眼下先弄清楚事实比较好,毕竟如今的陛下是再不愿扣到这些烦乱之事。”   萧令堂听出他的意思,双方都不愿意闹到御前去,那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最好!   曹景也只是过来验一验这萧令堂的态度,离开皇子府里心里已经有了数,只是他前脚刚走,二脚萧令堂就大动肝火,冷眼看向院子里站着的呼啦啦的一圈侍卫:“一群废物!”   “全部下去打二十大板!”萧令堂骂道:“这么多人竟然让一个阉人比了去!”   那些侍卫们低眉顺眼,不敢吱声,心中却在嘀咕,何止是他们惧怕,刚才这曹公公往前走时那周身的气劲骇人,二皇子分明也露出惧色。   可惜皇子为尊,他们为奴,岂敢公开置喙,只能认命下去领罚。   萧令堂心中的不悦爆发到了极点,转身走进卧房,刚才的侍妾早就胆颤心惊地起来了。   正要迎上来,萧令堂却拿过衣衫说道:“本宫去书房。”   那侍妾巴不得他走呢,免得一腔怒火烧到自个身上,忙巴巴地送走他,再说萧令堂去了书房,前脚刚进去,后脚便有一人进来,此人刚才并未现身,现在才露面。   “殿下。”此人五十来岁,头发花白人,个子矮小,一见到他便弯下腰道:“殿下莫扰,五皇子虽然资质愚钝,但身边的人不蠢,这位曹公公不愧是跟过锦华公主的人。”   能在圣上跟前得宠多年,那锦华公主哪里是只占了是女儿身的缘故,若没有几分心计,焉能承受得住圣宠:“五皇子只要细想就知道绝不可能是殿下您派人过去。”   “这是老三故意坑害本宫?”二皇子恼怒道:“这叫以牙还牙?范老,依你看,今日夜间的事如何?”   “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地找事,毕竟这当口谁敢闹事?”范里是二皇子身边的谋士,也是外公给他弄来的人,并非隋城本地人士:“五皇子又是个直来直去的人。”   “事是真的,但那些人一口咬定是您所为,分明是栽赃,殿下根本没把五皇子放在眼里过,依草民看,三皇子嫌疑重不假,但您二位交锋几次,这次的手段是不是太低劣了些?”   萧令堂的眉头皱起,的确如此,此前的花宴上就显过这一招,并不高明。   “会不会是老五自导自演?”萧令堂说道:“他是脑子不够用,可身边有得力的人,那曹景可是只狐狸,滑不溜手的,你看那阉人方才得意成什么样子!”   “一边威迫于本宫,一边还想息事宁人,偏偏本宫还真顺了他的意!”萧令堂越想越头痛:“本以为前太子一走,重立东宫之主的事应该提上明面,没想到父皇一直未提此事。”   “陛下正值壮年,又非暮年,殿下千万莫要再提,此番三皇子阵营的人率先而动,其实是犯了陛下的忌讳,他们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眼下更不能提了。”   萧令堂何尝不是晓得现在不能提,提就是自找麻烦:“待管事把那几个人带回来,先生帮本宫好好审审,看看是何人欲坑害于本宫!”   五皇子府与二皇子府的距离不远,就算是跑的也就小半柱香时间,可那管事的带了一队侍卫去接人,却是半天没有动静,眼瞧着天都要明了,萧令堂终于急了。   所谓事必反常必有妖,这么长时间没有回来,必定是出了事!   正如萧令堂所料到的,那管事与一帮侍卫去五皇子府里接了人就要赶回来,可偏偏在拐角的地方被另一辆马车给撞了,就那么一瞬间的功夫,那几个人居然被人劫走了!   人被劫走便罢了,他们这一群负责押送的人还被人下了麻药,一个个昏死过去,直到萧令堂派了另一队人过去五皇子府,才在路上发现他们。   这件事情让萧令堂气急攻心,满以为受曹景的气便罢了,又不知道从哪冒出一群人,在他脸上打了一记响亮的巴掌!   这一夜折腾得不轻,以致于晨间上朝时他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好在元帝想到应对南瀛的对策后心情不错,并未留意他这边的不对劲。   只是等到朝会结束,那赵伦不知道从哪杀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这赵伦和曹景一样,都练习的是内家功夫,不苟言笑的时候全身就透着杀气。   “二皇兄,借一步说话。”赵伦侧身后伸手指向一侧:“找个没人的地方。”   萧令堂干涩的眼睛微微刺痛,但还是跟着他走,兄弟二人肩并着肩,不知情的看到他俩的背影还能瞧出兄弟友恭的意味。   待走到角落时,赵伦眼底的寒气越发地重:“昨夜二皇兄将人带走后审得如何了?”   萧令堂的脸色顿时不好看,审?审个屁! 第775章 面老   人刚从五皇子府里带走就被人行了劫,他的人睡得跟死猪一样,那几个人就这么凭空地消失了,他现在都不知道找谁算账,一盆脏水泼到脸上,他最终没躲过去。   心里憋气还不能表露出来,萧令堂以前从没正眼看过这个所谓的五皇弟,没当面喊他一声野种就不错了,生母身份到现在都是个谜,反正一死了之,干净利落。   此时被对方气势压得溃败,他心头不舒服到了极点,但想到此事他与老五说不定都是被人坑害,耐住性子说道:“不瞒五皇弟,那些人被人劫走了。”   “这么巧?”赵伦没有阴阳怪气,因为以前做麾云使的原因语速极快,但这么快的回答让萧令堂觉得这位皇弟根本没把自个放在眼里,心里大大地不痛快。   “越是这般巧越是不对劲,五皇弟不觉得这是有人在故意挑拨我二人的关系吗?”萧令堂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父皇素来不喜兄弟阎墙,此前的事让他大动肝火。”   “若是你我二人在程吾老先生故去之时惹出是非,只会让旁人看了笑话,那得利者是谁?五皇弟可以好好想想,这般不入流的手段果真是皇兄我能做得出来的?”   萧令堂意味深长道:“这分明是有人要陷皇兄我不义,故意坑害,还顺带着坑害一把皇弟,你我二人应该同仇敌忾揪出幕后黑手,而非反目,以免让人看了笑话。”   赵伦一个字一个字品着,终于抬眼看了对方一眼:“皇兄说得有理。”   萧令堂就松了口气,幸好不是对牛谈琴,他立马说道:“皇兄府上的侍卫虽比不过那曹景,但也是训练有素,昨个带了十来个人过去,没道理被人弄得跟落水狗一样。”   “皇兄的意思是来人是准备好的高手?”赵伦漫不经心地说道:“父皇近日烦忧,此事自然不能给他增添烦恼,我们兄弟二人关起门来解决也好。”   赵伦不禁想到自己初入户部时,这位可没少给自己脸色看,同在户部,但萧令堂的品级比他高,外家可是总督府,户部的官员大多是闷闷地捧着他,反观他么,赵伦扯了扯嘴角。   萧令堂虽诧异这赵伦怎么开了窍,心下却是满意的:“没错。”   “既是如此,那请皇兄好好问问手底下的人,那突然冲出来带走那帮人的是何许人也,说不定能找到蛛丝马迹,皇弟在此多谢了。”赵伦一拱手,正儿八经地朝他鞠躬。   不远处,三皇子萧令晖双手背在身后,看着那两个身影你来我往,脸上的表情好不精彩,那兵部尚书走过来,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不动声色道:“二皇子与五皇子这是?”   “兄友弟恭才是父皇最想看到的场面,此情状不是很好吗?可惜五皇弟对我这位皇兄倒是疏远得很,罢了,兄弟情谊随缘就好。”   赵伦与萧令堂虚以委蛇一番,后背心都是汗水,妈的,这比一对十还要累!   等回到户部,他才觉得轻快了不少,分到手里的活也不多,他完全可以应对,他倒也是在想,到底是什么人把那些人给带走,看萧令堂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他做的。   现在一门心思拉着他要瞒下这件事,难不成真是三皇子?   这事搞来搞去真是想得人头痛,赵伦索性不想了。   他却不知在城外的一处木头房子里,那几个人正迅速地脱去衣衫,换上寻常百姓的衣服。   衣服刚刚换上,外面便有人叩门,他们正色道:“主子,好了。”   门从外面拉开,秦风与萧令瑶并肩走进来,跟在他们后面的赫然是荆无命、曹景、龙七,还有白浅四人,白浅的脸上笑嘻嘻,手里拿着一瓶伤药,扔给其中一人:“得罪了。”   那人正是挨鞭子最多,浇盐水最多的一位,他面不改色道:“白浅姐姐客气了。”   白浅晓得自己下手时可没留手,尴尬道:“为让这出戏真一些,让几位兄弟受苦了,这些伤药都是以前公主府珍藏的,用完一瓶应是差不多。”   那人是一点不心疼自己的皮肉伤,迎着白浅的脸就笑:“多谢白浅姐姐。”   听着这人对白浅一口一个白浅姐姐,荆无命的脸拉得老长,一个个不看年纪的么,动不动就姐姐、姐姐地叫,真以为自己是掐了芽的嫩菠菜,装什么嫩?   “辛苦你们了。”萧令瑶看着这些得力的暗卫,昨夜的戏演得够好的,足以把赵伦和二皇子都套进去,她晓得自家弟弟的本事,依他的脑瓜子,是绝想不到这一出是她安排。   几名暗卫一字儿排开,冲他们一拱手,那挨鞭子的暗卫又看了白浅一眼,脸微微发红。   目送他们恋恋不舍地离开,荆无命咬了咬牙,扫向白浅笑意盎然的脸:“这些小子一个个皮实啊,挨了鞭子又浇了盐水还像没事人一样。”   “那是,人家一个个精壮着呢,年轻力盛你可懂?”白浅和荆无命也是许久不见,两人一见面虽未动拳脚,嘴皮子也不带讨饶的。   “年轻力盛?”荆无命真被刺激到了,不过他自认为自己只是长得糙,论年纪也还好嘛,比起他们来就年长个四五岁,搁在东越是大龄青年不假,但也是情有可源!   “一露脸不就瞧出来了?”白浅双手抱在胸前,嘴角带着笑意,上下打量了一番荆无命:“同样是男子,你瞧你这张糙脸,看着跟四十似的。”   秦风一怔,脱口而出:“不就是中年汉子?”   噗,荆无命险些呕出一口血,手指一戳直指向曹景:“咱们当中年纪最大的是曹景!曹景都没有四十,小的如何能有四十,东家,你太欺负人了!”   曹景生得唇红齿白,看着顶多二十来岁,秦风从未问过曹景多大年岁,荆无命这张老脸怎么看都像是三十多岁的人,竟然不是中年汉子?   对上秦风那诧异的眼神,荆无命如鲠在喉,不禁摸上自己的脸,这张脸当真是显年纪?? 第776章 砸了自个的脚   白浅噗嗤笑出声来,一巴掌拍掉他的手,戏弄道:“行了,这张脸本就糙得慌,你这粗手再摸几下更要比城墙还要厚了,此番他们受苦,慰问一番又如何?”   那二皇子府的人过来时看到被鞭伤的他们才会深信不疑,她又是经手人,能不表示歉意么, 他在边上倒好,阴阳怪气地。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荆无命是醋了,还是陈年老缸醋,龙七罕见得挑了挑眉,好歹是露出一丝欢快的笑容,转身看向曹景:“所以,你今年贵庚?”   “二十七。”曹景面无表情地答道:“荆无命的确比我年纪要小。”   真是……人不可貌相,秦风自打看到荆无命起就把他定位为中年男性,后面看到他追着二十出头的白浅跑还觉得他是想老牛吃嫩草。   原来他二人也算是年岁相当,荆无命不比白浅大多少岁,怪不得,秦风因为来自现代才觉得他二人的年龄差不算什么,现代社会的小姑娘还更爱找熟男。   怪不得萧令瑶一直见怪不怪,没有强行撮合他们,也没有冷眼旁观,估计觉得他俩起码年龄合适,能不能追上就要看荆无命的本事了。   曹景抬眼瞟了荆无命一眼,这一眼让荆无命受的刺激不小,不就是长得嫩戳了些么,那面皮比女子的脸还要细腻,他闷哼一声,赶紧转移话题,皱眉道:“殿下为何自导自演这出?”   曹景低语道:“为自保,也为保住五殿下。”   萧令瑶说道:“正是如此,那流言查到现在一无所获,这情景少见,我心中不安,又担心此事是冲着寒儿去的,陛下既然知道我没死,我重新现世倒也无所谓,只怕……”   “一来怕连累寒儿,二来怕影响秦风的大计,苦崖人手太少,建城速度缓慢,眼下仍不能暴露。”萧令瑶说道:“把萧老二卷进来就是为了故布疑阵,让幕后之人棘手。”   “殿下以为流言不是二皇子炮制?”白浅惊异道。   萧令瑶说道:“并非,这流言分明是要逼我现身,我活着回来对老二、老三并没有什么好处,我都能帮着老五认祖归宗,他们早就把我打入老五的阵营,回来就只能便宜老五。”   “可五殿下不会炮制这样的流言,他不会,也……”曹景顿了顿,心虚道:“也想不出这样的点子,那四皇子更是毫无异状,所以幕后黑手并不在皇子当中。”   秦风一直默而不语,此计是萧令瑶想,他倒是什么都没做,充当了一回旁观者:“不是还有三皇子?”   他刚才惊异的是曹景居然把赵伦都考虑进去了,可见这赵伦是个多不靠谱的,曹景还要防着他出乱招,打乱他们的计划,想到这未来的小舅子,秦风还是一肚子的不满意。   反正是看不对眼了:“三皇子是个有心计的,当初剿匪高调回城博得民间的好名声,要不是陛下弄了东宫那一出,他的目的可就达到了,这老二、老三都是玩心眼的一把好手。”   谁说四肢发达就一定头脑简单,三皇子就是个长袖善舞的角色,关于萧令瑶活着的流言要不是因为程吾老先生的死讯压着,现在应该照着幕后之人的预想继续发酵!   “我如今想不到逼我现身有何意义。”萧令瑶许久没有这么一筹莫展,以往秦风曾多次利用民间的流言去达成目的,如今轮到自己头上才晓得是真高招。   这口口相传的东西要找源头太难,她出动一批暗卫后查到的居然是玉春楼,骇得秦风都举手为誓,这件事情他可不晓得,后面找了薜成一番排查,更是让他二人呕血。   玉春楼的隔音性实在是太好了,不是一直打着维护客户隐私的招牌么,伙计们也不可能去听墙角,若在一楼大厅还好,二楼包间啥也听不到!   薜成费了一番心思才将一段时间内的客户名单尤其是二楼的客人整理出来,秦风这才知道啥叫反噬,看着萧令瑶无言的表情时,可算是有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那客人非富即贵,名单上的数量不少,薜成在秦风的指导下有记录的习惯,这才有了基本的人选,可结果呢?查了一遍下来也没有发现异常,秦风的面子都快端不住了。   既是查不到弄出这流言的幕后之人,萧令瑶索性转换了路线,直接防备,把飞龙符交给赵伦是其一,其二便是要把二皇子拉下水,引来三皇子的注意,先乱了他们再说!   甚至让老二不得不关照老五,先保了赵伦的安危再说,之所以瞒着赵伦也是怕他守不住秘密,白浅、曹景他们都是知情的,要不秦风敢乘着公主府的马车就在五皇子府外呆着?   曹景默然,终究殿下看得长远,五皇子虽有长进却依旧不足,暂时只能在其阿姐和未来姐夫的照顾下行事,不过此番也算是对他的历练。   “罢了,这流言暂时停歇无非是因为程老先生的逝世,待他丧事结束,势必会卷土重来。”萧令瑶的眸子亮得如黑夜的星辰,她素来是爱着棋逢对手的感觉:“总能揪住狐狸尾巴。”   秦风瞧她一眼,还说别个是狐狸,她这副蠢蠢欲动的模样,只要在耳朵上装一对小耳朵,屁股后面装条尾巴,就是一只活脱脱的小狐狸!   这释放流言的祸首要是找到了,她指不定怎么磋磨对方。   不过话说回来,他也有几分不爽,都查到他的地盘上了还能理不出头绪,他不是没怀疑过那三巨头——袁不期、左平道和蒙天奇,他们最清楚事情的经过。   但是,查下来后并未发现这三人的影子,这就奇了怪了,最令秦风骇然的是还有人知道萧令瑶依旧活着,哪怕是栖落山庄,知道的人也少得可怜,知情人还都被夫人带去苦崖。   更绝的是,对方似乎控制了流言的范围,仅是在上流圈子里流传,以至于秦风还要从四皇子处得知,秦风不禁眯了眯眼,请愿书的事还没结,这又添新风波! 第777章 白幡   萧令瑶是遇强则强,一旦发现事情脱离控制便率先启动防御自保模式,这和她过往的经历不无关系,秦风也有忧患意识,但与萧令瑶不同的是,他的战意隐藏在平静之下。   他对这只缓缓而动的黑手也倍感兴趣,却不会让兴致出现在脸上,他以为这样做也会提醒对手,还不如悄然萌生意,一步步出其不意地将对手从黑暗拖至光明,再扼杀!   不过,萧令瑶这一番操作也是绝了,恐怕二皇子急着拉拢赵伦,三皇子看在眼里不知道是何等地滋味,赵伦还有飞龙符护身,真要冲着他去,不管是什么目的都得费神。   若是冲着萧令瑶来的,秦风与她的眼神陡然间撞到一起,两人相视一笑,默契横生。   待回城时,一群人分开走,那荆无命没在白浅那里讨到什么好处,又被讽是中年男子,原本一直耷拉着脸,眼瞅着就要分道而行,忙将一个纸包塞进白浅怀里,黑着脸转身走了。   白浅一怔,低头看着怀里的东西,碍于边上曹景的眼神,红着脸转身打开,里面是天香楼的点心,每一样都是她喜欢的。   她从未对人张扬过喜好,荆无命却是每一样都没有漏掉,心下诧异时又涌出一丝丝的甜。   正要转身说声多谢,只听得“驾”地一声,荆无命已经骑马跟着秦风与萧令瑶的马车离开,只留下她一个略显狼狈的身影,想到方才对他的嘲讽,白浅叹了口气。   “我们这等刀横在脖子上的人,许是过一日少一日,日后对他好些罢。”曹景冷不丁地说道:“咱家也知道你是面冷心热的人,可惜荆无命不知道,他蠢。”   白浅张嘴欲说话,曹景也不理会她,转身走开,她只能将那包点心收好笑道:“就是蠢。”   秦风坐马车里,正看着镖局和休息站的来信,将信纸折好后收进袖子里,他最近谨慎得多,虽是用了大量的暗语,他依旧是要拿回自己的地盘烧掉才能心安。   “各地镖局出动了两百人,休息站抽调了一百来号人。”秦风说道:“这次算是支援了三百号人,都从各间抽调,数量均匀,从未调动过如此多的人,但愿不会走了风声。”   萧令瑶晓得难处在哪里,建城需要的人手多,虽是发现海路减轻了运输的压力,但人手不足是硬伤,三百号人的助力可大了去了,起码能加速一下进程。   但调动的人越多,意味着知情的人越多,风险也越大,这无异于踩着钢丝走路,每一步都是晃晃悠悠,秦风才会没有露出喜色。   “商行已经过户给了方正。”秦风说完才记想她应该不懂何为过户,补了一句:“如今除了拓海商行以外的商号都属于方正一人。”   “可是因为拓海要与内务府打交道你才留在自己名下?”萧令瑶说道。   秦风颌道:“此是其一,其二大概是想着瑞王爷看在拓海与内务府创造了不少利益的情况下还得护得一二,拓海的掌柜们若是不同意随我离开,王爷能护一护。”   秦风不瞒萧令瑶,他最近缩减生产,尽量减除一些需要自产自销的商品就是为了防止过度的成本投入,新商品需要场地、设备,投资的银两再怎么压缩也免不了。   “只有拓海不需要生产,只需要提供源源不断的新产品,我手上预留的产品方子会押到最后交付出去,不愿意跟我走的掌柜们也能借此博一把。”   “看在银子的份上,陛下说不定不会迁怒于他们。”秦风说道:“舅舅说我欲成大事就不能心软,可我办不到视人命如草芥,只能尽力而为。”   能护则护,实在护不住他也无愧于心,一将功臣万骨枯,这是他也逆转不了的现实。   萧令瑶看着他,只以为他是郎中出身,才有这种悲天悯人的念头,下不得心,叹道:“看来得准备随时撤退,万一事败,咱们还是要保命要紧。”   秦风点头,这就叫敌来我退,关键时刻要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两人返城,一入城门就大吃一惊,他们出城时尚且与平时一般,再回来时城门居然挂起了白幡,在东越国,这城墙挂白幡是只有国丧或死了盖世的大功臣才有的情景。   这代表着什么?其意义不亚于现代社会的挂半旗!   秦风立马反应过来:“是为了程老先生的丧事,陛下这次对天下人表达了诚心诚意。”   “程老先生再也不用被权力和亲情裹挟,也是解脱,死后还能得此重视,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与程家得了圣恩,只是衡山书院以后如何,只能再看了。”   有多少书院一旦失去主心骨便一年不如一年,秦风说道:“江山代有才人出,我看衡山书院那位周先生就不错,也是先生的得意门生。”   与程岑切割关系这种大事,程老先生能委托这位周先生代为行之,可见信任与重视。   但不知先生这一走,这位得意门生是否愿意留下支撑书院。   “程老先生的次子远在江南,那边脱不了手,若是这位能撑起书院该有多好。”秦风只当自己说的是最好的愿景,书院以后如何,他左右不了。   看着城门上挂着的白幡,两人心中只觉得讽刺,先生虽是自己选择了断,终结这一切,但却是多个人推动着他去寻了死路,死后却是这般郑重其是地表示敬意,讽刺,讽刺至极!   两人双双避过不去看那白幡,萧令瑶握着手中的扇子幽幽轻叹,突听得秦风说道:“先生已经猜到请愿一事与程岑脱不了干系。”   “我从不以为有野心是错,但因野心牵连亲人,罔顾亲情,我深以为耻,她程岑既是走了这条道,那便一条道走到黑,唯愿她绝不生悔意!”   萧令瑶话音落下,突听到马车外面响起一个声音——“程吾老先生的女儿进城了!”   这一声疾呼引得不少人停下驻步看去,萧令瑶立马掀开了布帘,只见查过往车马人的小兵正迎向一辆朴素的马车,而车里的人并未露面。 第778章 丧   也不知刚才疾呼的人是如何知晓马车里的就是程老先生远嫁离开的女儿,本朝以为出嫁的女儿便是泼出去的水,若非父亲去世,恐怕几年都见不到一面。   那小兵查阅过马车上诸人的鱼符,恭敬地让到一侧,过往车马均是默契地让开,欲让程家女儿的马车先行,马车里传出一记温柔却有力的声音:“诸位不必如此,麻烦诸位了。”   那马车并未承受众人的好意,一番僵持后见马车上的人始终不愿意承情,队伍又恢复了原本的秩序,秦风与萧令瑶不禁掀开布帘,奈何那马车上真是密不透风,不露真容。   秦风素来知晓程家有两子,长子去世,次子在江南,对这位长女却鲜少听闻,显然是出嫁多年鲜少回来隋城,早就没了她的讯息。   如今得召回来治丧奔丧,却是这般地低调行事,倒与那程岑完全不一样,秦风想到程岑初开始的温婉才贤,也提醒自己知人知面不知心,切莫再先入为主,看走了眼!   萧令瑶也在想,倒是对这位如此低调谦虚的行为十分赞赏:“却是个聪明人,虽得圣恩但不高调,起码此时是个不卑不亢的态度,百姓也受用。”   “至少不会污了先生清名。”秦风这时想到另一位,心底不痛快。   镇北侯在都城的耳目被砍了不少,但传递消息的通道肯定还在,要不如何支使那陆鸣,北关再远,消息总有抵达的一日,不知那程岑如何面对这噩耗?   是恩断义绝后的漠然,还是能滋生出悔意?秦风嘴角嘲讽的笑意止不住,伴随着马车驶入城门,秦风还是忍不住看了城门的布置,那些白幡是如此地刺目。   儿女皆归,程吾老先生的后事终于搬上日程,古人讲究心早落土为安,子孙到齐,礼部与内务府一道合作,早早地准备了上好的棺材与寿衣。   由其亲子亲女亲自料理,安置老人家入棺,秦风从瑞王爷处听说陛下居然抽调了一副阴沉木棺给程老爷子,秦风在了解过后,心底复杂。   这样的手笔也只有皇帝陛下能拿得出来了,所谓纵有黄金满箱,不如乌木一方。   阴沉木就是乌木,因木料明显碳化显现出煤一样的黑色,其埋在地下三千以上,甚至数万年,是当之无愧的地下珍宝。   其木质不变形,不虫柱,真正堪为木中之魂。   恐怕这样的棺木是皇帝老儿准备留给皇家用的,毕竟当初前太子下葬,还有后来萧令瑶的衣冠棺都不曾用到这样的棺木!   这样的厚待如秦风所料,立马传递到了民间,百姓无不赞陛下对程吾老先生的厚待,秦风所到之处都有听闻,就连安定府也有讨论。   秦风倒是一反常态地不多提,哪怕他是最后见过程吾老先生的人之一,好在元帝没忘记这一点,让洪公公过来通知他,令他也一并参加送葬。   东越的丧葬繁琐至极,尤其像程老先生这样德高望重的人物,更是一步都没得省。   初终、招魂、发丧、护丧、奔丧、置灵座、治棺椁、沐浴、袭尸、饭含、明旌,这十一步一步不可少,均由其子女完成,子女到达隋城后便被召入宫做起了前期准备。   接下来便是小敛、大敛、成服、吊丧、赙赗、停柩待葬、朝夕奠、朔望奠,秦风得以进宫便是在吊丧环节,本朝有规定吊丧之时需得着吊丧服。   秦风入宫吊丧之时才第一次见到程老先生的子女,那日在城门前不肯享受便利的长女看上去年纪不小,生得十分端庄亲和,眉眼中却透出一丝坚韧的神情。   哪怕是在皇宫治丧,这一儿一女也未露出半分怯意,举止十分得体,或是察觉到秦风的眼神,他二人都有抬头与秦风有过短暂的眼神接触,但匆匆一瞥,并无交流。   所谓人死如灯灭,哪怕用的是再好的棺材也要沉入地下,终化为一捧白骨,秦风看着丧台,不禁想到那夜与先生长谈,对于未知的领域,先生双眼仍有光。   那光与那日的明月那般相得益彰,一念及依旧让他胸膛里充斥着酸意,吊丧后便急离开。   只是刚出宫便被四皇子萧令煜追了上来,两人面面相觑,均从对方眼底看到悲痛,一时间难以言语,萧令煜沉默良久后才说道:“本朝治丧环节繁复。”   “臣知晓的,大皇子与殿下的丧事都有参与,如今此事又涉及诸多学子,还有百姓关切,自然不能小瞧。”秦风说道:“二十六步,一步不能少。”   眼下也只是进行到中阶而已,后续仍有八个步骤,秦风不禁说道:“生得辉煌,死后也有如此隆恩,在许多人看来这是莫大的幸运吧?”   “先生必定流芳千古。”萧令煜轻轻低下头:“可你我二人知晓,不过是迫于形势,虽是以死明志却也满腹心酸无奈,如今却无法评说,我等也不能言。”   言?怎么言?要说先生死得冤屈吗?不能,先生走得大义凛然,死前仍不忘记留下千字文警醒世人及自省,还要如何言?   知晓先生为何而死的人终究是少数,而所有人都欲顺水推舟,配合先生将这出戏演完。   最投入的人便是元帝,而他与萧令煜的心酸不甘也只能搁到一边。   也只有此时,两人身着吊服从彼此眼底找到一丝认同,心里才能好受一些,其余人还在逗留,他二人先行一步离开,待走到无人之处,秦风才说道:“有一事请教殿下。”   “请说。”萧令煜自从得到秦风所转赠的书册后,与他的距离瞬间拉近,再加上萧令瑶还在时积累的好感,两人莫名多了几分亲近感。   “上次听四殿下说公主殿下她可能还在人世,是听书院的学生所言。”秦风叹道:“有这般的流言,臣这前驸马却不得而知,实在是……一言难尽。”   萧令煜心头一震,皇妹与驸马鹣鲽情深谁人不知,要是皇妹活着却未回来寻他,于他何尝不是一种打击,瞬间,萧令煜看着秦风的眼神充满了怜悯。 第779章 最后的价值   秦风想到萧令瑶所说,迎向对方这悲悯他的眼神,淡淡地说道:“其实流言并非为虚,当初殿下的尸身并未寻到,所以才以衣冠冢葬之,但其实从未放弃过寻找。”   “近日,紫吾卫发现了殿下的身影,她与其生母在一起。”秦风说道:“但此事知晓的人并不多,流言传得如此肆意,臣心中有些不安。”   萧令煜的眼神一下子变了,眼底的狂喜倒是藏不住,但也有一丝忧虑,他是皇子,再是书呆子也看过多少争斗,一下子想到要点:“为何会有这流言?”   “这一点也是臣想知晓的,何人散播,又有何意。”秦风说道:“殿下生母与陛下其实不合,这也是她不愿意入宫的原因,殿下曾说过,若是母亲在,她也绝不可能入宫。”   萧令煜品了品这中间的意味,反应过来:“皇妹未回来寻她的夫君,是因为其母亲的原因?但有人想要皇妹回来?”   “嗯,臣以为有人本意如此,但殿下远在北方,又如何能现身?”秦风摇头道:“臣只要知晓她还活着就好,况且,从一开始她也是不愿意做这公主的。”   萧令煜默默地垂下头,叹道:“本宫倒是羡慕她可以自由……”   或是察觉自己说出了心里话,他瞪大眼睛,现出一丝尴尬,秦风却不以为然道:“殿下之心臣略有所感,殿下才多大年纪,前路漫漫,谁能知晓前路如何,未尝没有机会。”   “所以,你是怀疑有人故意散播,本宫在书院是听户部尚书家的小公子说起的,至于他如何会知晓,本宫去打听一二再告诉你。”萧令煜将这件事情上了心。   秦风忙拱手道:“多谢四殿下,若公主殿下有归来的一日,臣再好好感谢四殿下。”   “皇妹归来?”萧令煜似有所感:“既是走了,何必再回来,程老先生的事不会是唯一,以后还会有张吾、李吾、肖吾……”   察觉到有人过来,秦风忙重重地咳了一声:“殿下,二皇子他们来了。”   萧令煜回头,见到二皇子、三皇子还有五皇子都有过来,迅速调整了表情,等看到老二的手搭在老五的肩膀上,萧令煜的表情如同吞了苍蝇,微微张开。   谁不知道老二最是傲气,其母身为贵妃如今在后宫形同皇后,手执凤印,再加上其外祖父又是两江地区的总督,其素来眼高于顶,以前瞧不起他,如今来了个不如他的老五。   他以前哪里看得上老五,现在居然勾肩搭背?   相较于萧令煜,晓得内情的秦风暗自好笑,这是生怕事情捅大了,索性和赵伦来个相亲相爱一家人,为了避免闹到元帝跟前,萧令堂这也算是委屈求全了。   同样惊愕的还有三皇子萧令晖,心底已经嘀咕起来了,老二和老五同在户部,但却是上下级关系,平时关系冷漠,听闻在户部遇见能点头打个招呼都算不错,今个是怎么了?   在场诸人各怀心事,秦风在地位上处于绝对的下风,只能一个个行礼,赵伦倒称呼了他一句“义兄”,啧,这未来小舅子是突然开窍了?   秦风倒也大大方方地应了,赵伦的眼皮子抽了一下,不着痕迹地避开萧令堂的手:“义兄,我们一同出宫吧,今日入宫吊唁的人太多,我等呆在此处引人不自在。”   按理说这吊唁放在宫里其实不方便,也有臣子建议应放在衡山书院,但元帝一意孤行,最终放在宫内,但允许书院的学子与先生们入宫吊唁。   此举反让不少学子先生兴奋莫名,毕竟未入仕或品级不高者哪有机会进入皇宫?原本一桩丧事在不少人心中倒成了机遇,秦风对此颇是不屑,不过是元帝拉拢学子的手段。   都说什么物尽其用,人何尝不是万物之一,程老先生的死都被元帝榨干了最后的价值。   可悲,可叹。   秦风与赵伦先行告辞,赵伦是迫不及待地想甩开那两位恼人的皇兄,看上去就像是押着秦风离开皇宫,只等一出去,他便不耐烦起来,满脸的烦躁:“我可不愿与他们混成一片。”   “由不得你。”秦风在外面可不把他当什么五皇子:“你阿姐并未查到流言来历,幕后之人想要做什么还不得而知,你如今自保要紧,你阿姐那边自有打算。”   赵伦被呛了一声,心里有些不舒服,嘀咕道:“你们觉得我蠢,是不是?但我就知道昨天晚上是你们把人劫走的,是也不是!”   哟,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榆木疙瘩也有开窍的一天:“难得。”   赵伦心下一松,晓得这是阿姐所为,他心里的石头就落下了,阿姐从来都是有条不紊:“那我就耐着性子等,那老二老三都不是好人,我看他们何时狗咬狗!”   秦风双手束在一起,心思却是飘了老远,丧事走到现在,接下来便是宅兆、卜葬日、启殡朝祖、将葬陈车位、陈器用、发引送葬、陈明器、下葬、虞祭。   走完所有的流程,程吾老先生才是真正地落土为安,说是卜葬日是是钦天监亲自测算的下葬日,原本下葬的阴宅也由他们来负责,但程家的祖坟本就是吉穴,无须再寻。   赵伦还在那边厢嘀咕着阿姐如何英明,转过头才发现这人根本就没有听他讲话,魂都不知道飞到哪去了,他闷哼一声:“义兄?”   “没聋,听到了。”秦风慢悠悠地说道:“在程老先生下葬以前不会再出什么妖娥子,你且安心,待丧事结束后谨言慎行就好,我和你阿姐在后面兜着,别怕。”   赵伦本想说一句谁怕了,秦风抬脚就走,入宫吊唁的人依旧在持续,秦风的马车与他们背道而驰,恍然间有种穿越时光隧道的感觉。   或许这马车驻留处便是他曾经工作过的医院,不过一睁眼,还是熟悉的公主府,柳苑正张罗着晚膳,见到儿子,她快步走来,头上的步摇都没有晃动几分。 第780章 维系   秦风也是穿过来后才知道步摇其实是约束体态礼仪的工具,若是女子行走时步摇乱晃,会被视为教养不佳,柳苑虽出自商家但自小也是娇养长大,拜过名师。   她虽是加快了步伐,却是稳稳当当,步摇未乱颤,见儿子脸色惨白,哎呦一声:“我的儿呀,你怎么这副模样,在宫里跪得太久了?”   柳苑对程老先生的丧事要在宫里办也有些不满:“在外面不知道多好,有许多百姓想要吊唁呢,如今只能等到发丧的那日了,欸,东越开朝以来才出这么一位大文豪,就这么没了。”   那千字文被人抄录下来,几乎每位学子都人手一份,要是别人,秦风可能发动书局去抢发售权,去找其家人拿到授权,想着如何从中套取利益,可他现在意欲全无。   一来是敬重让他不能唯利,二来是失了意趣,心里堵得慌。   柳苑早安排好了一桌饭食,亲自煲了汤水,细心地照顾他用膳,秦风的胃被汤水暖了以后舒服不少,突然看向母亲手腕上的镯子,不禁一怔:“上等的玉。”   “自是,这本是你娘我的陪嫁之一,这次出府当初的陪嫁可全部带了出来,没想到吧,当年虽是做妾,不是明媒正娶,我外公为了让我的日子好过一些,可是给了押箱底的东西。”   柳苑一想到往事就想拍死自个,不禁在心里啐了一下:“当年眼瞎。”   秦风不禁想到一句话,女人年轻的时候谁还没遇到过几个渣男,男人还会被渣女牵着鼻子骗呢,都有年少不懂事的时候。   柳苑哪里知道秦风心里的嘀咕,这镯子眼生,他就怕不是渣爹送的,就是揣着小心思的瑞王送的,待城建个基本的模子出来,便是要撤的时候,岂能再让娘多出桩心事?   柳家人本来就聪明,饭吃到一半,柳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嗔怪地瞪了秦风一眼:“你这小子,莫不是以为我要和秦佐怀重修旧好?还是以为我和那瑞王爷有私联?”   这还是柳苑头回把瑞王爷提到明面上,就说嘛,若不是心中有数,岂会在瑞王几次三番造访安定府时巧妙地避开?   秦风尴尬地埋下头,柳苑可还记得他让自己勿要有孕时的从容,嗤笑道:“你现在装什么纯情郎,娘心里有数,这俩都不会招惹,一不吃回头草,二不去攀那攀不起的人。”   这人吃过一次教训还不够么,比起秦佐怀,瑞王更是地位高贵,她一个做过人妾室又出身商户的女子是万不可能进入瑞王府大门的存在,何苦被迷了眼。   “娘就是英明。”秦风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吊唁的衣服,三两口扒完碗里的饭,去静议堂上了三柱香,在心里郑重其事地缅怀过老先生,这才去换了衣服。   宫里人多不说,明明是被皇权逼死的程吾老先生却要从皇宫发丧,他心中不屑,连带着缅怀的心意都淡,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有了情绪。   等换完衣服出来,柳苑正拿着账册看着,眼底是掩不住的喜色,儿子整合鲲鹏商行后赔了不少钱给伙计、掌柜,当时觉得肉疼,可如今尽数收了回来!   秦风仁商的名头经过上次赔偿彻底打出去,手底下的伙计都忠心耿耿,起码表面如此。   她满足地抿了口茶:“真是奇了怪了,秦家哪有人擅经商,他这是从了我们柳家了。”   “阿娘说得是,我那小舅舅也是经商的奇才。”想到还在沐仙阁里养身子的柳长生,秦风坐在母亲身边说道:“大舅舅倒是安分守己些。”   柳苑上有一位大哥,下有一位弟弟,她是唯一的女儿。   “你大舅是古板,你小舅从小脑子就与常人不一般,更是曾经出外游学,去了哪里也不肯告诉我们。”柳苑一想到亲人,面露笑意:“你外祖父更是只老狐狸。”   秦风听着柳苑的字字句句,说道:“那女眷呢?”   柳苑面色微变:“我当初进秦府时你大舅刚成亲不久,我与你大舅母都没打过几次照面,无从知晓本性如何,只是晓得他们多年未有子,但你大舅也未纳妾,今年方才有孕。”   “晚来得子。”秦风说道:“我已经找了养胎的千金方送过去,母亲若是有想送的礼,也可交予我,以后与柳家女眷保持来往,多多示好。”   柳苑若有所思,她与娘家重新联络上后的确仅与父兄联络,因母亲去世,后进府的女眷又不熟,还有堂姐妹、表姐妹有和的,有不和的,和的又多年未联络生疏。   她多看儿子一眼:“可是有什么重要用意?”   “柳家需齐心。”秦风的语气比平时凝重了几分:“母亲,最近有流言四起,说是殿下还活着,这是有人不怀好意,公主将将来难独善其身,与我有关的人都可能卷进来。”   他不敢全盘告之,只能以流言提醒柳苑,上回与柳长生长谈,舅舅话里话外不在乎柳家女眷,但秦风以为人的心思复杂,逢难时就各有算盘,想要齐心谈何容易!   若到时行动要快,避免危机,最好与她们先行打好关系,走得近些,揣摩她们的心思。   这些都需要时间,此时便要动起来,大舅母有孕在身便是最好的时机。   柳苑面色大喜,若是公主还活着,那儿子也不是什么鳏夫,这名声可以甩掉了,两人若能重归于好,美哉!   再看秦风这忧心忡忡的样子,想到不怀好意四字,她下定决心:“待程老先生的丧事结束,娘便去江北一趟,你外祖父要打要骂,娘都担着。”   虽是联络上了,但柳苑始终不敢面对父亲,虽有书信往来却显淡薄,真要化解陈年心结,这一趟是必不可少了,秦风赞许道:“母亲考虑得是,我与老先生有交往,您得待丧后再走。”   柳苑此时才狐疑地看向儿子:“你如此防备,莫不是知道些什么?”   “若无远忧,必有近虑,”秦风眼底的神情未变,嘴角却带着安慰的笑意:“儿子能将母亲从太傅府里带出来,定不会让母亲走投无路。”   柳苑倒抽一口气,好端端地,为何会走投无路?! 第781章 萋萋满别情   柳苑并未从儿子口中获知更多信息,她暂时不出城,便先书信一封递往江北娘家,提前告知自己将要拜访之事,而隋城最大的事件莫过于程老先生终于要出殡。   原本仅是城门处系了白幡,待到出殡那日,城中百姓自动自发地在门口悬挂了白灯笼,有条件地牵起了白幡,除去衡山书院的学子,其他书院的学子也均着白衣,站在街头。   一眼看过去,满街都是白茫茫一片!   秦风与萧令瑶相聚后来到街道上,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那些读书人将程吾老先生奉为圣贤,此前吊唁仍不觉得悲离,今日入葬方是永别!   一时间,有学子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在棺椁尚未出宫时便呜咽起来。   悲凉,一片悲凉。   纵然秦风骨子里不赞同程老先生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以死也要保清清名,以死明志的行为,但他依旧为其落幕而感伤,耳边听到的这些悲鸣色得他心里也一片悲凉。   萧令瑶此前将能讲的安慰的话全都讲过了,她也知晓秦风的不赞同,纠结的是他原本洞察了程老先生的死意,本也有能力让他免于一死,但终究放手。   如今也算尘埃落定,余光看向宫门的方向,诺大的送葬队伍正缓缓走来,哀乐越来越近。   不知何人突然喊了一阵嗓子,语气中带着不可置信:“那扶棺之人可是陛下?”   元帝曾经出现在玉春楼,不少百姓见过他的真容,秦风这才抬眼,朝过来的队伍看过去,他原本也可以站在送葬的人群里,但他选择以平静的心情送老人家一程。   他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这是早就预料到的情形,今日这支送葬的队伍必定充斥着虚假作态,如今,果然验证。   似是瞧出他的想法,萧令瑶叹道:“前无古人,怕是后来者也无这般待遇,这一次的陛下真是彻底放下了身份,百姓有多震惊,他的声望又该增涨几成?”   皇宫吊唁若是一大拉拢学子的手段,今日亲自扶棺相送则是砸向百姓心中的一块巨石,足以引起惊涛骇浪,就算过去许久,今日的一幕依旧是浓墨重彩!   这就是帝王的算计么,秦风的嘴角凝住:“学到了,但深以为哀。”   南瀛的年轻帝王尚能知道要振农业、拉拢北漠能通商制之东越,极力壮大海上军防,为何元帝却始终在玩弄权术?一股无声的愤怒油然而生,秦风胸膛里激荡着莫大的悲愤!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四周的人群开始跪地,将一直站立的秦风与萧令瑶显得格外突出,萧令瑶长叹一声,拉着秦风迅速叩首,几乎在同时,秦风心底爆出出一个声音——毁灭,重建吧!   他狠狠地捏紧双手,送送的队伍就行了过来,果然是元帝扶棺,身边伴着左右双相,一帝双相亲自扶棺,百姓们更是震惊,再次爆发出欢呼声——“陛下万岁!”   秦风垂首闭目,听不到那哭声了,元帝此举成功地盖过了所有风头,明明是送丧日,他却受万人敬仰叩首,真是莫大的讽刺!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今送先生离,萋萋满别情!   人群中突传来吟诗,秦风抬头,只见有一人身着白衣起身,双手拱起,对着棺椁行礼,正是那日城门前替程吾老先生带书信而来的周先生。   周先生生得瘦削,但声音洪亮:“学生送别恩师!”   白衣学子们缓缓起身,数量越来越多,一个,两个,三个,他们彼此依靠在一起,做出与周先生一般的动作:“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今送先生离,萋萋满别情!   “学生送别恩师!”   这一幕让秦风的眼眶发酸,眼泪就在眼眶里打着转儿,他偕同萧令瑶起身,同样曲腰拱手,却未出声,先生好走,若是世间真有投胎转世,愿您生在华盛之时,看别样风光!   不止衡山书院,所有学子们纷纷起身,道路两边不断地响起各种送别的吟诗,最终都化为一句——“送别先生!”   程吾,这个朝代的一张名片就此落下帷幕,他再不是供皇权争取的工具与棋子,以死作为抗争,终是保清了清名,不再让自己沦为工具。   秦风看着元帝的背影,依旧扶棺的皇帝万万没有想到吧,这些学子就有这样的志气,他们或许偏听偏信,但骨子里的清明仍在!   听着满街的吟唱与欢呼,秦风终于露出笑意,先生,好好听听吧,纵有陆鸣那般的唯利小人,但这天下还有许多希望,推动这个时代往前迈进的终究是有坚定信念和创造力的人!   哀乐走远,送别声不绝,秦风没有随着人群往前簇拥前进,与萧令瑶反向而行,终在一处幽静的地方停下,退到一侧,目送着人群走远。   街边的白色灯笼刺目,两人的手均束起来,眼神触上时,萧令瑶欣喜地发现秦风眼底悲痛的神情少了几分,多了几分释然与决然。   “他日你为主,断不会让此事发生。”萧令瑶附在他耳边轻语道:“今时发生之时,皆是你来日需断绝之戒,何尝不是一种收获……”   “两位怎么不随人群一道再送送,倒是跑到这地方来了。”一个宏亮的声音打断了两人旖旎的氛围,秦风不悦地抬头,郭家这小子连亲都定不上,还得瑟什么?   郭士通靠在一棵树上,嘴里含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草根,双眼灼灼地看着两人——他二人方才靠得真近呀,说话时那腻乎劲,啧。   这冷公子生得也太好看了些,一男人细皮嫩肉的,这双眼睛里跟含了春水一般,不过,在他看向自己的时候那眼睛里有几分冷意,一下子就让郭士通站直了些。   “相送之人何其多,在心中相送也一样。”秦风如何不知道人死如灯灭,再悲痛也不能让老先生起死回生,再看这郭士通,今天倒也一袭白衣,就是看着……别扭。 第782章 不衬   毕竟是武官,身上这糙汉气质挥之不去,这一尘不染的白衣服看着倒是新的,就是和郭士通完全不搭,就像是偷穿了别人的衣裳。   郭士通自己也别扭,这不是自家老父亲非要他换上白衣来街上相送么,说是满朝官员都在陛下面前表示哀痛,郭家怎么能落后于人。   他就不是读书的料子,所以对先生之辈从小惧怕,又没和程老先生打过交道,说什么悲痛是假,但要说可惜有几分,要让他假模假式地装悲痛,他也办不到呀。   就是拗不过父亲,这才临时弄了一套白衣来送行,对郭士通来说就是走个过场。   秦风听他说得一套又一套,倒是对他另眼相看,除去读书人对先生的敬仰,普通的百姓哪里有多悲痛,不过是跟风看个热闹罢了。   就跟现代社会的键盘侠一样,共情是少的,凑热闹的人永远占多数。   郭士通能明说,起码证明这个人心眼不多,起码实诚。   对上这两位同样身穿白衣的翩翩公子,郭士通在心里骂了娘,同样是人,怎么就天差地别呢,同样是白色的衣裳,穿在他二人身上就跟仙人一样,穿在自个身上,呸!   郭士通越来越别扭,不停地扯着身上的衣裳,秦风无语道:“你再扯就扯坏了,到时候更不雅,送了先生,也可以回府换一身去当值了。”   “当什么值,我今个休沐,话说回来,我好久没去公主府蹭饭了,自打宋清明娶了娇妻,也不爱和我往来了,重色轻友的家伙,相逢不如偶遇,好久没尝你的手艺……”   “我有事。”秦风轻飘飘的三个字打发了郭士通。   机会难得,郭士通岂能放过,一个转身拦在他二人面前,坏笑道:“你可知近日有流言称公主还活着,只是不愿意回隋城?你想不想知道……”   “不想。”秦风冷冰冰地说道:“你也说了是流言,是真是假都不知道,何况传出这流言的人不知道是什么居心,明知道殿下是陛下的心头肉,还敢胡乱传。”   妈的,郭士通忍不住骂了脏话,这人真是油盐不进,他说道:“得,我还想告诉你这事其实是兵部传出来的。”   秦风的眼皮子跳了几下,四皇子还说是户部尚书家的公子传出来的,这六部都是闲得抽抽不成,平白无故地传出这些话来,六部,秦风的眉心跳了几下,灵光闪过!   他全身的血仿佛在急剧退去,周身只觉得冷,身边的萧令瑶率先发现他的不对劲,低语道:“是否身体不适,若是如此,我们先行离开?”   郭士通本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但看秦风的脸色的确不怎么好看,嘀咕了一句:“你这病秧子的底子还没养起来?得,今个不烦你了,回去好生养着,冷公子好生照顾着?”   萧令瑶分明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依旧是淡然一笑道:“郭参将赶紧回去换一身衣裳吧。”   这才是打脸,抽得郭士通的脸生疼,他不吭气,赶紧转身就走,这白色一点也不衬他,显得皮肤更黑了不说,他背都挺不直了,手脚都不像自己的。   他前脚走,后脚秦风与萧令瑶便撤了,郭士通其实反悔了,就算踏不到秦风亲自做的饭菜,跟着去玉春楼吃一顿也是好的吧,可惜,那两人跑得倒是快,一会儿就不见人!   “真是小气巴拉的,切。”郭士通要去找系马的地方,刚一转身,一张不算白的脸胀了个通红,不远处,那武安侯夫人带着丫鬟和自家小闺女走了过来。   武安侯夫人的脸色不太好,今个元帝弄的那一出扶棺让她心里格外不痛快,在心中早将元帝骂了百十来遍,人都死了,他还得榨干别人的价值,也不怕老先生跳出来揍他。   武安侯夫人也算是城中有名的泼妇,但身边人才知道她善恶分明,从来不苛待下人,其实是个好相处的人,见她面色不虞,丫鬟们都在想着法子哄她开心。   肖芷青也是如此,她挽着母亲的手臂,微微一笑,右边脸上顿时有一个小小的梨涡浮现。   郭士通摸了摸头,心虚地想要躲起来,他之前肆意宣扬要和武安侯府结亲,弄得对方勃然大怒,恨他扰了肖芷青的名节,后来他的亲事被搁置,但郭家与武安侯府有了心结。   被那丫头揍过的郭士通倒不是怕了她,主要是武安侯夫人在,他可不能再失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这身坑了他的白衣裳,丑到家了!   可惜武安侯夫人早就看到前面一大砣白的,眼风一扫,心底的不悦就更浓重了,本就对元帝的无耻气到,再想到阿弟的死,心口憋着一口郁气,再看到这浪荡子,气愈发地盛!   郭士通现在是真后悔没叫住秦风他二人,要是冷若寒在,依他与武安侯夫人的关系多少能帮自个一把,欸,他以后再不嫌弃冷若寒长得阴柔了。   “这不是郭将军家的郭公子吗?”武安侯夫人看着一身白衣的郭士通,实在没忍住笑,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了一番后嗤笑出声:“今个打扮得真挺新鲜。”   肖芷青也没忍住,嘴角朝上勾了勾,郭士通的脸铁青,又担心武安侯夫人误会自个摆臭脸,硬生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夫人今日也来给程老先生送行?”   “正是。”武安侯夫人微微闭眼,又想到扶棺的元帝,心火蹭蹭地冒,要不是衡山书院的学子们站出来缅怀,今日就让元帝抢了所有风头。   真是恶心透了,居然连死人的便宜都占!   武安侯夫心中有怨,眼神和表情自然好不到哪去,莫名带着几分凶猛,本就出身将门,又有悍名在外,郭士通暗自用舌头抵了抵牙齿,难搞,要不走慢点,要不走快点,偏这巧。   “娘,今个日头大,我们早些回去吧,女儿想用冰了。”肖芷青倒不是看不下去了,而是真心惧热,可惜听到郭士通耳朵里就是替他解围,一时间笑得比花儿还要灿烂! 第783章 损兵   肖芷青恨恨地瞪他一眼,郭士通摸了摸鼻子,到底没敢当着武安侯夫人的面说些有的没有的,只是干笑着望着她:“今个肖小姐没带鞭子吧?”   上回不晓得她的身份贸然过去搭讪,没想到这小辣椒当街就敢抽他,事后他一打听才知道自己惹到了武安侯的幺女,那一鞭子只能当白挨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肖芷青其实长得娇小,与那柔姬给人的感觉有些类似,看上去我见犹怜的,当初郭士通就是被她的皮相所惑,以为柔软易倒,没想到是个呛口小辣椒。   郭士通尴尬地摸摸鼻子,今日连站都站不直,威风扫地,他顺势给这母女一行人让开道,倒像是乖巧地很,等她们走远了,他才朝自己的脑门拍了一下:“废物!”   再说武安侯夫人本想发作一番,结果郭家的小子一反常态恭敬地很,也只能带了一句话:“丑猴子还要穿白衣裳,别扭死个人。”   噗嗤,一群丫鬟们都给逗乐了,肖芷青忙说道:“阿娘莫要生气,他是个混不吝的,休想再沾女儿的边,今日是要送程老先生女儿才未带鞭子,以后必定鞭不离身。”   肖家与宁家都是武将之家,武安侯夫人对两子两女都是一样的教导,儿女都文武双全。   肖芷青打小对用长鞭极感兴趣,她身段柔软,甩起鞭子来却是虎虎生威,就连武安侯也赞叹不已,连说可惜了她是女儿身,就是对女红一窍不通,不如她姐姐。   武安侯夫人的心气才下去了一些,待回到侯府,难免又看到斜对面何拥家的宅子,心底那种不快又来了,她气怵怵地进了府,一眼就看到坐在厅堂里懒洋洋的武安侯。   “怎么又不当值跑回来了?”武安侯夫人说道:“陛下今日亲自扶棺,文武百官能去的都去了,去不了的也让家人代替,都抢着在陛下面前露个面,你倒好,有空也不去。”   “你是去了,但你露面了吗?”武安侯四仰八叉地躺在椅子上,懒洋洋地说道:“没劲,陛下二话不说把那五千人给挪走了,我现在手底下的兵只只有区区两千!”   武安侯夫人的脸色一沉,自家男人靠着战功一路爬上来,如今带兵是他唯一的寄托!   前阵子因为陈伯远之死,陛下如临大敌,这才拨了五千人给他,没想到事情过去没有多久,这五千人都没能保住,想那镇北侯手上十万大军,镇守着望安山莫将军也有三万大军。   可他呢?不说和同样封了侯的陈天啸比,就连老莫都比不上,要是给个封地也行,他大不了带着妻儿老小离开隋城,提前去过养老生活,可元帝偏不!   不放心他,要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再一点点毁掉他的志气,毁掉他带兵的能力。   “他欺人太甚!”武安侯嘶吼一声,武安侯夫人忙下令让所有人出去,回头就瞧见武安侯去摸酒壶,她没好气地冲过去,拍掉他的手:“你这般岂不是正中他下怀?”   武安侯一怔,随即拍着自己的脑门道:“糊涂了,糊涂了。”   武安侯夫人突想到前些日子听萧令瑶所说之事,低语道:“将来可以换个地方带兵,你再忍一段时日,不过切莫激动之下请辞,可不能便宜了姓萧的。”   “天地良心,当年我弃前太子转投于陛下麾下,是真心觉得他比前太子更有能力,没想到他一登上帝位反而猜疑于我,你刚才说什么?”武安侯后知后觉道:“换个地方带兵?”   武安侯夫人附在他的耳边一番低语,武安侯咬紧了牙关:“此事当真?”   “还能有假,那位已经与我通了消息,你手上不是有一帮旧将?”武安侯夫人说道:“届时一并带过去就是,眼下稍安勿躁,那位要怎么折腾随他去,横竖咱还活着。”   “你看对门那何拥一家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武安侯夫人继续说道:“昔日门庭若市又如何,出事后连鸟都不落家门口,咱们肖家迟早落难,若不自救,等人来拉一把?谁来拉?”   武安侯如何不知道求人不如求己,仍旧问道:“这条路可行?”   占地为王容易,但要发展及自保谈何容易?   真没想到,那位居然有这样的志气,武安侯这时候早就记得要借酒消愁了,自家夫人与元帝不和的事情他是一清二楚,自家那小舅子为何死在战场上也是清楚的。   “那位的心量可是比针眼还小啊。”武安侯叹道:“当年我也是瞎了眼,怎么就认定了他,如今他翻脸不认人,想到前太子,我竟然有一丝内疚。”   “前太子独断专行,不懂得尊重人,太自以为是,昔年咱们这位圣上摆的可是礼贤下士的态度,多能迷惑人,你不就被骗了吗?可惜这位疑心太重,你现在不上不下。”   皇帝要拿捏臣子还不容易么,只要随便找个由头或是编造个无中生有的罪名,肖家上下就能安生,武安侯夫人突然想到那两个不省事的小叔子,低语道:“此事仅你我知晓。”   事关身家性命,武安侯还是有轻重的,对自家不争气的弟弟也只有叹气:“人各有命,到时候他们若不愿意离开,我们走便是,此事听夫人的。”   武安侯手下不多的将士中不少都对元帝不满,看不到前路在何处,这恰是武安侯夫人以为的机会,秦风不是缺人么?虽然这些人现在不能过去搭把手,将来却有大用!   看着自家夫人凝重的神情,武安侯正色道:“今日是什么日子,我们夫妻二人就没有一个痛快的,真是见了鬼了,你不是去送老先生一程?”   “看不得那位做戏。”武安侯夫人将所见一幕全数告之,武安侯也是气得直皱眉头,幸好还有那帮学子在,那位周先生也是个有骨气的!   关键是周先生此举还能让元帝无话可说,学生送别先生何罪之有? 第784章 心结   “这位周先生挺有意思的,”武安侯说道:“那位是什么人咱不是都清楚么,说来说去就是无力反抗,我倒是佩服程老先生,他这是用死打那位的耳光呢!”   武安侯夫人被这个说法取悦了,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同时悄然将酒壶推到一边,恰好是武安侯够不着的地方,她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丝毫没有不自在的地方。   武安侯粗枝大叶,根本没发现手边上的酒壶被换成了茶壶,等倒了一杯喝到嘴里才发现。   抬头对进夫人意味深长的眼睛里,他尴尬地轻咳道:“白日不宜饮酒,我这不是被皇帝给气到了么,五千士兵哪,就这么没了。”   “本就是给你应急用的,镇北侯现在突然消停下去,觉得你手握近万大军不可靠,这就便就收回去了,用你的时候自然说尽好话,处处表态,如今用不着就视你为糟粕。”   所谓杀人诛心,武安侯夫人狠狠地戳着自家男人的心窝子,武安侯气急,以茶代酒一饮而尽,狠狠地将杯子放下:“人争一口气,我们和他走着瞧!”   武安侯夫人顺势给他拍拍背,帮着他理顺这口气:“今日瞧见他惺惺作态,我这心里不比你好受,但小不忍则乱大谋,眼下时机尚未成熟,我们可做的事情有很多,尤其是你。”   “我?不等离开之时,我能做何事?”   “你手上还握有三千大军,不是吗?这三千人里有多少是你的死忠?你一呼,他们便可随你奔走?”武安侯夫人说道:“尤其那些老将,你不满,你愤懑不平,他们何尝不是?”   纵是老马也想扬蹄,被压得越狠,未来反弹也越发猛烈,自家这夫君都快憋出病来,那些老将看在眼里,心中岂没有一杆秤?   “夫人的意思是?”武安侯眉眼微动:“就算是手上只有这三千兵,也要极力拉拢?”   “自是当然,”武安侯夫人扬了扬眉:“比起憋气到喝闷酒,不如找你的兄弟们好好聊聊,心底有多不痛快让他们听听,何拥家倒霉的时候,我这心里一点也不痛快。”   “何家,唐家,陈家,哪一个不是有从龙之功的家族?结果又如何,如今你手上没有大军才是最好的保护,但也担心终有容不下我们的一天……”   武安侯夫人神色悻然,说道:“陛下嘴上不提,但我知道他对我阿弟仍旧耿耿于怀,就算阿弟死了,他对我们宁家似乎礼遇,但结果你也看得到,宁家门楣也是蒙了尘。   此事说来分明是他夺友妻,还是强来的,那莹安分明与阿弟两情相悦,萧佑横插一杠子,不得果后居然……武安侯夫人越想越气,肖、宁两家地位尴尬,原因诸多,隋城不可久留!   反应得慢了便两家人头落地,到时候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啪地一声,武安侯重重地拍在自己的大腿上,双眼腥红:“是也,我们为何要坐以待毙!”   看夫君打起了精神,武安侯夫人心下稍安:“你可要对两位弟弟守口如瓶,他二人一心要在官场上大有所为,如今看你不得志,正想着用自家女儿去攀权附贵,不可信。”   武安侯闷哼一声,他如何不知,上回郭家那小子对芷青动了心思,他们是一门心思地拦,老二、老三却是想巴巴地凑过去,如此看来,到时想让他们走,他们也舍不得。   “人各有命,对兄弟我自认为无愧于心,这些年拉拔得也够多了,就算下了黄泉见了父母我也光明正大,你也放心,我不是那拎不清的人。”   兄弟各自为家,可以照拂但越不过去自己的家人,他心里门清。   武安侯夫人这才落心,人家都说吹枕头风吹枕头风,提起来总有贬义,但若是女人的心思正,思路活且正,吹吹这正面的枕头风又有何妨,吹邪风的自然是不可取。   就像萧令瑶所说的户部尚书夫人,这位夫人为了银子敢替南瀛说话,事后若是被掰扯出来就是通敌的大罪,他们又不像武安侯府准备随秦风撤走,啧,这可是自己扎了一根刺!   夫妇两人达成共识,武安侯也重新振作起来,那五千人就当没有发生过,但不开心是要表现出来的,让手下人瞧瞧他们在元帝手上有多憋屈!   “听夫人的,为夫回头就找几位老将喝酒去。”武安侯一想,说道:“玉春楼就不错,听闻那里的包间在里头说话外头都听不着,哥几个嗓门大,一般地方还真不行。”   武安侯夫人见了欲言又止,多年夫妻岂能不知他心里头在嘀咕什么,噗嗤笑道:“你个老不休的,还想着占人家秦风的便宜呢,罢了,你去玉春楼记冷若寒的账!”   “成,我这就安排。”武安侯心气儿一下子就顺了:“夫人也消消气,咱们和他来日方长,来杯茶,缓缓心气儿。”   “我这气不止是冲着皇帝,方才又遇到郭家的那小子,依我看他这是对咱们青儿贼心不死,你是没瞧见了今天穿的是什么衣裳,本来就又黑又壮的,偏要穿个白色。”   平时穿个别的颜色看着还有几分人样儿,今个白色一上,越发显得没几分正经样儿!   武安侯闷哼一声,想到两人计划便不以为然道:“以后他连人都见不着了,这心思跑上天也没用,你说是不是?”   武安侯夫人这才心气顺了一些,她让武安侯去记冷若寒的账倒不是白记的,她回头会和萧令瑶算好账,只是萧令瑶在玉春楼是有特殊待遇,享着优惠价呢。   在这里坐了一会,和自家男人理了理头绪,她心里也舒爽了不少,又托人往天香阁带了话,说了武安侯晚上过去玉春楼记账的事。   萧令瑶收到消息后有些怔神,武安侯夫人行事十分自由洒脱但不失分寸,她知晓自己不会和她计较那些银子,但还是托人过来要说得清清楚楚。   秦风缺人,武安侯擅带兵又底下又有兵,正是他要极力争取的对象,这样的人去玉春楼里吃一顿又有何妨,秦风还要上赶子地给其免账,可武安侯夫妇二人十分拎得清。 第785章 始于六部   芸姑都忍不住说道:“看其姐风范,小主子也应该能想到那位宁将军的风范,不怨夫人对他一往情深,可惜老天爷捉弄人,不过奴婢觉得柏庄主也不错,可惜他用错了法子。”   芸姑只字不提元帝,仿如这个人就不应该出现在容莹安的视线中,哪怕两人生有一儿一女,芸姑依旧觉得两位小主子仅是夫人一人的孩子,与那人无关!   萧令瑶先着人给武安侯夫人回话,倒是没客气地说免账的事,只说依夫人的安排便好。   对方既是如此清明,她倒不好逾越太多。   芸姑见她处事如此老练成熟,既是欣慰也有些心疼,九岁前的受教虽能影响一生,但其后的处事能力是在入宫后一天天磨炼出来的,其间吃了多少亏,受了多少苦可想而知。   世人仅能知晓她是陛下最心疼的宝贝女儿,却不知她在后宫要顶着多大的压力,尤其那陈皇后恨夫人夺走元帝的心,对其女怎么可能亲切?   还让小主子挂靠在皇后膝下做那所谓的嫡公主,真是可笑!   “秦风说识人有技巧,若是依他的技巧来看,除去夫人与阿娘的交情,两人的人品也值得相信,他日可期。”萧令瑶笑着说道:“阿娘与柏庄主之事我为晚辈,不多置喙。”   能否获取阿娘的原谅重修旧好全看柏庄主自个的本事,她不从中作梗,也不会多干预。   小主子如此拎得清,芸姑心满意足地出去了,萧令瑶则坐在窗边,看着后院的盆盆鲜花,脑海中却想着与秦风分别前他的说话——流言恐始于六部。   不是六部之一,而是六部同时传出,萧令瑶的手指在桌上叩了叩,心思翻涌。   秦风虽未明说,但他恐怕已有猜想,还有何人可以办到让流言传出却查不到源头,又有何人能让流言从六部尚书处传出,先有户部尚书,后有兵部尚书!   眼下只要循着六部的线索再往下查,那结论便能呼之欲出,她只是担心,若真如秦风猜想,又会如何发展,萧令瑶立马找来纸笔书信一封,迅速传至西南!   再说秦风那边晚些时间就知晓开武安侯闷闷不乐,带着几名属下去了玉春楼一包间内饮酒,听薜成说呆到快打烊才离开,至于说了什么他们不得而知。   但从几人的脸色来看均不太好看,一个个压抑至极,薜成虽不知道这武安侯对秦风的重要性,但能挂冷公子的账,想来也是重要人物,还额外赠送了几个凉菜与果盘。   后面也是他亲自送出去的,隐约听到有人说到一句劝慰的话,应是武安侯心情不好才去玉春楼买醉,秦风不禁感叹对方是好男人,一般男人买醉应是去花船,不是还有红羽楼?   再想到武安侯是挂了萧令瑶的账,秦风突然有几分了解了,果然是城中有名的妻管严!   秦风又听冯宝提起今日送葬时发生的意外,说是有几名学子竟然意图自尽追随程吾老先生而去,幸好被人拦下,冯宝倒是不信,恩师是重要,但家中有双亲,还有前程呢。   若真是能这么撇得开,这书是白读了!   秦风听完笑而不语,因为元帝与两位相爷都有现身,今日不出些妖娥子反而不正常了。   “那人呢?可有受伤?”   “并无。”冯宝气呼呼地说道:“这不是胡来嘛,人家子女在都没怎么着,这些学生倒是一个劲地说要殉,听说现场骚乱,还惹了陛下大怒。”   元帝能不怒么,今日本来是他大出风头的日子,但周先生硬是率着一众学子拦下了,硬生生地把局面扭转过来,依旧是以送葬为主,后来再有人闹,恰是触到他的逆鳞。   冯宝也是听别人讲起的八卦,今日一路跟随的百姓不少,这些事情瞒不掉,说起那几位学子的下场,冯宝还有些愤愤不平:“听闻陛下只是令护卫将他们拉走送医,轻轻掠过!”   “大错特错,怎么可能只是轻轻掠过,若无意外,这几人以后都与仕途无缘了。”秦风说道:“陛下只是碍于场合无法惩治他们,但几位必定会在陛下处留下姓名,但并非好事。”   冯宝的愤然这才消失,于他来说,丧事就该顺顺当当地过去,在别人的丧事上闹死闹活的就是不好:“那便好,公子,他们是不是故意想在陛下面前……”   秦风的眼神看过来,里面有几分赞赏的意味,冯宝一边欣喜自己有长进,一边不屑道:“亏得这些人还是读书人呢,真是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这句第一次听说好像是听舅舅柳长生所说?秦风恍惚间觉得熟悉,随即说道:“所以他们的下场不会好,你放心吧。”   冯宝最喜欢看善恶有报的事,听到秦风这么说心也安下了,又听到有人说递来了拜帖,冯宝忙出去取了送给秦风,看到帖子上的名讳,秦风大吃了一惊。   待到三日后,秦风方才见到来人,正是程老先生的次子与长女,以及长女之夫,三人上门时都着素衣,那女子头上是白色的绢花,十分素净,脸上没有半点妆容。   程吾老先生的次子名为程安曲,一直在江南办书院,在当地颇有声名,而远嫁的长女名为程安素,夫君沉泽安,夫妇名讳中倒是撞了一个安字,也是缘分。   这三人一进门来,秦风就觉得迎面而入一股风雅之气,三人虽是素衣却不减风度,尤其那长女程安素,举手投足很是稳重大气,不禁让秦风想到城门口不算正式会面的初遇。   不卑不亢,又不失大气,秦风不禁站直了些,再看程安素的夫君,虽不是容貌极为出众之人,但五官极是端雅,但眉宇间有一块小小的伤疤,肉眼可见,像是被什么东西扎的。   除去这一点,这夫妇二人的气质十分相似,三人站在一起就如同水墨画一般,秦风不禁亲自迎上前,拱手道:“见过三位。”   程安曲定定地看向秦风,父亲不止一次提过秦风这号人物,包括侄女对其的爱慕与执着。 第786章 取经   至于程安素夫妇则是刚从程安曲处得知不少事情,面对秦风时的心情要复杂许多,程安素的眼底划过一抹意味深长,笑道:“多谢秦公子。”   她的笑是淡然的,仿佛波澜不惊,而她身边的沉泽安则更要沉静,看着就不是多话的类型,秦风一扭头,发现身后的龙七正盯着沉泽安看,不禁讶异。   他对龙七的性子是十分了解的,鲜少有人能博得他的关注,他对一切事物与人都淡,但今次这番肆意地打量一个人,少见。   察觉到秦风的眼神,龙七适时地挪开了眼神,不再对那位有太多关注,但仅刚才的一刻,秦风便笃定了一些事,但眼下先将三人引入静议堂再说。   “先生故去,还请三位节哀。”秦风边走边说道:“先生临终前将一批藏书赠于我,今番可全数……”   “不必。”未等他说完,程安曲便坚定地说道:“父亲素来深思熟虑,会将藏书赠予你必有他的用意,想必其中也有赠予四皇子的。”   “先生所言极是。”程安曲也教书育人,秦风也称呼他为先生:“那一批地理志已经转交给四皇子,也算不负先生所托。”   四人入座,冯宝也是个会看眼色的,奉上来的茶绝对是公主府数一数二的。   秦风心中赞许,准备待客人走后再夸他,再看那程安素与沉泽安夫妇,两人坐在一侧,身子却挨得很近,一看便是身体上自然的亲近。   他就想到洪公公说元帝亲召程安素回隋城是为了给她撑腰的说法,此时觉得元帝多此一举,是否有感情一眼便知,二人的关系可从淡见浓。   虽然言行举止十分合规矩,其实暗戳戳地秀着亲近。   程安素神色虽然淡又带着几分悲伤,但不见憔悴,眉宇间反而有一丝锐气,要是在婆家饱受折磨的话岂有这般气势?   秦风刚才的话说完,静议堂里有些沉寂,三位访客都在守孝期,话语不多,只是喝茶。   秦风从收到拜帖时就在猜想他们三位的来历,首先冒出来的念头就是那批赠书里或许有对程家或书院重要的存在,若是如此,他还回去便是,结果也非如此。   他们所为何事?   程安素抬头看着面色不算凝重但陷入沉思的秦风,低语道:“前来拜访实在冒昧,一来是感谢秦公子陪了父亲一程,让他最后一夜十分畅快,二来是前来请教寒门客舍一事。”   这就始料未及了,秦风愕然道:“春闱还未至,夫人是准备在居住地准备客舍一事?”   “不瞒公子,我远嫁至端阳,端阳地区不比都城及两江地区,当地书院少见,且人口分布较广,想要在书院就读必须寄居书院或是租住房屋,可当地书院的情况实在……”   程安素说到这里面露难色:“我与夫君有心帮扶一把,奈何条件有限,昨日与阿弟提及此事,便聊到了秦公子曾经创建的客舍,特来取经。”   能将有限的房屋改造成供多人使用的客舍不难,难的是如何管理约束,又听说秦风做出了那种双层的床铺,也令她想要讨经。   这程家的人还真是推广教育的一把好手,端阳是什么地方?是西北与西南的交界,那地方也就比西南好一丢丢,当地人口少,读书人更少,程家唯一的女儿竟是嫁到端阳?!   提到这个秦风还有些汗颜,为了套现,当初办着客舍的不少宅院都被处理掉了,只保存了当初的三分之一,想到再次春闱时失望的学子们,他心中猛地一抽。   断舍离,断舍离,也是无奈之举啊。   但若是这一套能够流传到端阳,也能造福偏远地区的学子,他当然愿意全部相授,他立马取来了当初的子母床的图纸,还有当初定的规矩,幸好这些都留了下来。   他做过医生,有存档的习惯,三人看过以后只觉得新奇,这秦风细致如发,竟连防止火灾的事都想到了,三人看得入迷,有什么不懂的就问,秦风也耐着性子回答。   一时间四个人的气氛倒是顶顶地好,倒是龙七站在外面有些心神不宁,冯宝本来在里面伺候,后来发现没自个什么事也走了出来,见到龙七的模样有些惊奇:“你这是怎么了?”   “无事,天热,心里躁得慌。”龙七自打解开了内力,整个人样子没变,可气质变了。   冯宝和荆无命都不敢像以前那样和他没轻没重地说话,有时候不自觉就带了几分恭敬,他二人都觉得奇怪,但又觉得理所当然,现在就这么古怪地处着。   厅里,秦风的目光偶然会落到龙七的肩膀上,这人的肌肉一紧缩就代表心里有事,身体起码是处于警戒的状态,龙七的这份异常是因为沉泽安无疑了。   秦风与三人聊到细节处,他是毫无保留,甚至将当初自己建客舍背后的原因也一并托出。   “我乃是商人,不图名,最终谋的依旧是那利,也庆幸当时押对了宝,客舍居然出了文武双状元,如今科举宝典依旧在热卖,也不枉当初投入那些精力与心思。”   “我等不图后续有利,只图可帮扶更多贫困学子。”程安素说道:“父亲生前力推致学,如今他仙去,身为子女的我们也想继承他的遗愿,能让更多人有书可读。”   秦风不禁多看了程安素一眼,曾几何时,他与萧令瑶以为程岑可以变成这样的人物,对她以往的作为淡而化之,孰料她还是一条路走到黑,反倒是她的姑姑踏上了这条路。   “晚辈冒昧一问,夫人当年远嫁至端阳莫不是为了推行致学?”秦风说道:“这也是程老先生的安排吗?”   程安素面色微凛,沉吟片刻后说道:“是,也并非如此,昔年陛下刚刚登基,有意令我入宫充作宫妃,父亲得知后便着我去端阳推广书院,我在那里认识了现在的夫君。”   程安素说到这里时,身边的男人抬头望了她一眼,眼底是化不去的浓情。 第787章 可曾阅过?   “父亲顺水推舟让我远嫁,避过了入宫。”程安素提及往事仍有几分不悦:“万没有想到我倒是觅得良人,但程岑却在多年后成了为太子妃,偏又和离嫁往北关。”   程安曲的面色微变,他已经将其中的官司说予她听,程安素听完后大动肝火,若是程岑还在都城,他敢说程安素一定会狠狠地鞭打程岑一番!   “县主之事说来话长,其中也有镇北侯的发力,”秦风说道:“其中涉及多人心思,但无论如何是县主的选择,徒叫先生伤悲。”   “哼,不过是陛下与镇北侯的博弈罢了。”程安曲终是忍不住说道:“父亲早知道陛下同意让岑儿二嫁是为了羞辱镇北侯,他也知道父亲不会容忍这种事。”   “父亲要么亲口毁掉这门亲事,要么将岑儿赶出程家,无论哪种选择都是陛下喜闻乐见之事,陛下是拿捏了父亲的心思才会欣然同意这桩婚事,其心本来就不正!”   程安曲看上去还没有程安素大胆,此时却敢剖析陛下心思,言辞激烈,不过他说完以后也有些后怕,毕竟眼前之人是陛下的前女婿!   “先生放心,公主府早没有皇家的人,都是我自个寻来的护卫与下人。”秦风慢条斯理地说道:“今日我们所言半个字都传不出去。”   程安曲松了口气,这才说道:“不瞒秦公子,父亲的确想过毁掉这桩亲事不让岑儿越陷越深,但一想到她若留在隋城或江南只能让陛下拿捏,不如嫁去北关,天高皇帝远。”   这正中了秦风和萧令瑶所想,断绝关系的表象下还是暗藏保护,程老先生对亲手养大的孙女哪能下真正的狠心,远嫁后远离争斗,何尝不是幸运?   只是这份心意到底是被糟蹋了,程岑非但没有感悟祖父的用心,恐怕对程家都带了几分憎恨,她那般聪慧之人,难道不知道挑起请愿后会让祖父难做?   明知道可能的后果,但她依旧选择挑拨利用陆鸣,秦风一想到这里,面色微微沉下去。   程安素冷冷地说道:“想不到我们程家居然养出这么一个不仁不义的后辈,父亲之死,她程岑脱不了干系,往后她便是程家的仇人,我对她再无半点怜惜!”   那般冷静淡漠的人提到程岑也露出狠绝,程安曲微闭双眼:“父亲故去,依他的遗言由周先生继承衡山书院院长一职,我与阿姐,一个在江南办学,一个在端阳办学。”   “我二人继承父亲办学的初衷,最大可能地让更多人读书识字,不图他们都能入仕,能让他们明道理,知仁义便好。”程安曲的声音有些悲痛:“父亲方能瞑目。”   程安素则陷入了沉思,突然抬头道:“今日多谢秦公子指点,我会在端阳尽快开办客舍,还有一件事情想问公子——父亲的藏书可曾阅过?”   “还未。”秦风也不客气,直截了当地说道:“藏书数量众多,我需得平静心神才能看下去,如今心潮起伏未定,不宜阅读,但先生私藏,我必定会细细品读。”   因为程吾老先生的以死明志,秦风这些天都气血难平,心思根本静不下来,加上转移财产和调派人手去苦崖的事,他几度拿起一本又不得不放下。   程安素若有所思,倒是对这位秦公子的坦诚刮目相看,冠冕堂皇的事与人太多,能有这般直白的人难得:“待到公子心情平复又有闲之时,定要好好瞧瞧才是。”   秦风抬头,对上程安素意味深长的眼神,心里若有所思:“必定。”   “今日唠扰了。”三人起身告辞。   龙七与荆无命、冯宝三人随着秦风一起送客,龙七的眼神微微落在沉泽安的身上,片刻后即挪开,似乎从未看过此人,秦风却极擅长观察微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看来,龙七与这位沉泽安可能是旧识,龙七在看沉泽安,沉泽安何尝不是将目光几次投过去,只是两人相看的时机刚好错开。   送走了客人,秦风想到程安素最后所说的话,对那些藏书的兴趣更浓厚了。   “认识沉泽安?”秦风也没顾忌太多:“可是知晓你过去之人,是否会对你构成威胁?”   若是有,龙七定会出手。   龙七默然:“若是连他也要对我下手,天底下再没有我可以相信之人,除了东家以外。”   荆无命在边上狠狠地翻了个白眼,以前的不善言辞都是装出来的吧,瞧这会儿多会拍马屁,好像没说什么,可把话说到头了,让他和冯宝都没法搭话。   秦风也吓了一跳,忍着笑拍着他的肩膀:“你自己做主就好。”   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对龙七却是莫大的肯定,秦风没多问他与沉泽安的关系,由得他去处置,这种信任让他的胸膛如同着了火,滚烫。   秦风记得程安素的话,等到处理好手上的事务便进了公主府的私库,这里是整间公主府最严密的地方,他接手那些书册后下意识地将它们收藏于此。   萧令瑶那丫头最心疼银两,成天哭穷,私库设计得最是严密,但又保持了通风性,在里面呆久了不会窒息,燃着油灯也不至于让氧气消失。   他挥退所有人,独自带了一壶茶水和灯进去,走向那一柜子书前,耐着性子一本本翻阅。   天下文章以诗文为主,程吾老爷子收藏了不少前朝今朝文人的诗集,秦风摇头,若只是这些也不值得程安素那般提醒。   他进来不是为了搞文学研究的,将诗集翻开查验每一页,确定无夹层没藏着其它这才罢手,迅速地将诗文类的书册排除在外。   或许是程老先生有心安排,在整理书册时就是按着类别将书册分开打包,是以秦风根本没费什么劲就把诗文类的过完了,这些也是主要的书册。   秦风不急不躁,接下来整理的是些史书,史书指古籍中专门记载历史的书,各朝各代均有专门的史官负责记录,而史书的类型也是多样,程老先生都收藏全了。 第788章 夹宣   正史自不用说,纪传体、编年体为主要体例的正史是流传最广的史书,各王朝的帝王政绩、王朝历史都记录在其中,其中还包括了各王朝的名人传记,以及在各领域的发展。   正史部分秦风有不少是阅读过的,刚穿来的时候他两眼一蒙眼,晓得自己无法正常去书院读书科考,但也不能稀里糊涂地过,身边一个冯宝又是个不识字的,他只能靠读书。   说到这里还要感谢秦佐怀这个便宜爹,他是太傅,府里自然少不了书,秦风现在手里拿的这些史书,八九成都是他读过的,不止大启与东越,还有前代的正史,都读了个大概。   正史之外是别史,别吏其实是对正史的补充,算是副本,除去这两类比较正统的史书外,程吾老先生收藏更多的其实是杂史与野史、稗史。   那杂史大多记录的是事件,所闻所见均在其中,说它正规吧,但又比不过正史与别史。   而野史则是民间流传,大多经过了夸张的加工,真真假假难辨,至于稗史,则是记载了民间旧闻与民俗等等,其实与野史类似,这一类的书册程老先生都赠给了四皇子。   秦风翻了翻程老先生收藏的这批史书,大部分与他以前读过的差不多,只是,秦风看着看着眉头皱了起来,这些史书当中,大启占的比例最重!   身为东越最德高望重的文人,却私藏了这么多关于前朝的史书,若是元帝知晓作何感想!   “先生为何对大启历史如此感兴趣?”秦风突然想到东越建朝也不过几十年,可程家在文坛的影响力却有百年,这说明什么?早在大启的时候,程家便有声名!   秦风的脑子一清明,突然间恍然过来,这说明什么,程吾老先生与前朝的皇帝、皇后都有可能见过面,不仅如此,甚至可能……   这个大胆的念头一浮上来,秦风只觉得不可思议,若是这般,岂不是元帝都被蒙在鼓里!   秦风心念一转,迅速将有关大启的史书摘出来,转瞬间便有几十册堆在秦风面前,看着这些史书,秦风心里涌动着奇怪的情绪,一本本将它们拿起来翻看。   里面的内容与他以前瞧过的并无什么明显不同,他极力搜刮着脑子里的知识,想到春娘曾经引荐给他的一位老八门,那人是下九流之人,精通古书画。   那时候与他长谈聊到过什么?   秦风不停地拍打自己的头,良久后终于顿住,转身掂量直忱些书的重量,大启国的史书与其它王朝的史书相比,似乎要重些? 他用手指捏着纸张,反复再三后终于确定。   大启的史书连纸张都要厚一些!   如此不同,怎能不让秦风在意,秦风迅速将这些史书放在一侧,到底是术业有专攻,虽然猜到怎么回事,还需要找专人来帮忙处理。   这一天真是波澜起伏,本以为只简单的上门请教,程安素却给了他意外之喜,只是这喜也藏得太深了,秦风喉咙微动,先将这些史书收好,再翻剩下的册子,直至再找不到异样。   都说乱世黄金盛世古玩,作为一名商人,古董字画也在经营范围中,且这次并没有在解散的范围里,秦风自己不懂,便让春娘引荐的人里弄来了行当帮忙打理。   秦风也略通一些皮毛,但也仅是皮毛,论到专业根本无法与那位相比,他一出私库就派冯宝去请那位过来,冯宝都呆住了:“公子,这都快子时了。”   “让你去就去,尽快。”秦风出私库时带了一本大启的正史,仅此一本。   冯宝吐吐舌头,今个龙七不对劲,到了晚上,公子也不对劲,一个两个的不睡觉!   那苏保儿来的时候真到了子时,秦风趁刚才的机会去打了个盹,苏保儿年近五旬,留了一个滑稽的八字胡,瞧着就不是正经人,秦风第一次见苏保儿的时候觉得他像个混血。   虽没听说东越国有胡人,但苏保儿长得就像胡人与汉人的混血,一双眼睛有些许琥珀色,与寻常人的黑瞳略带棕色不同,他在认识秦风以前,就是一个在街头造假字画的下九流。   后来因春娘的原因被引荐给秦风,两人倒有些一拍即合,曾经混街头的老混混成了鲲鹏商行的掌柜之一,且逃过了这次整合,秦风没放弃古董这块的利润,他也就留下了。   冯宝赶过去请他的时候,他正在临摹一幅画,眼看着就要绩结束不能中断,否则感觉就不够连贯,冯宝晓得这人的性子,只能由着他,这么一来就耽搁了。   “东家,小的来晚了。”苏保儿一眼看到秦风手边上的书册,说道:“东家这么晚还要看书,着实辛苦,不知有何事召小的过来?”   “你瞧瞧这本册子,我觉得它的书页较厚,”秦风没提这书是从哪来的,反正搁在这里看上去只是一本普通的史书:“或许内有玄机 ?”   苏保儿立马上前将书册拿到手上,只消捏了捏那纸张便笑了:“东家知晓一画九揭的。”   “还是从你处学来,一幅画揭出九张一模一样的来,可以出售九次。”秦风说道:“这在你们行当是常有的事,这张纸也能一揭几层不成?”   揭画的手艺是将画的纸张一揭多层,每一层都有画迹,再将其充作原作卖出去,可以一揭九,那就可以多卖九次,妥妥的暴利,   可这门手艺多少有些见不得光,所以是下九流混生活的手段,眼前的苏保儿就是揭画师,一揭九不在话下,可以说是业界的传奇了,偏是让秦风收拢了。   “这册子倒没办到一揭九,不过,”苏保儿说道:“这本书册所有的书页均可再揭一张。”   秦风听他说得笃定,不禁说道:“用的是何纸张?”   “此纸名为夹宣。”苏保儿说道:“本来是用来作画的,本朝鲜少有人用来做书页,只有加厚的夹宣才做出来的画才能一揭多层,有人居然用它来书册,大方。”   夹宣的价格高昂,秦风悟到这个道理后立马查看这批史书的日期,书局造书必有年限,这一看,秦风的脑子里又轰地一下,这不是大启灭国那一年所发行? 第789章 又见   程老先生专门收集了大启亡国那一年发行的史书,这一批史书不论正史、野史都用了夹宣纸,岂有这么巧合的道理,秦风胸口咚咚作响:“如何揭出来?”   “好说,东家请帮小的准备一些物件。”苏保儿说着已经撩起了袖子:“小的揭画可是行家,只是这册子的品相就保不住了。”   他方才捏过纸张就晓得,这一本每一张的厚度都不一般,若是全部揭出来,这书页相当于被打薄了一遍,再不复从前模样:“可是要过水的,东家可舍得?”   本是不舍得,毕竟是程老先生留下的遗物,但程安素那暗示的眼神让秦风痛下决心:“随便你揭,但要保证揭出来的页面完整。”   苏保儿没多说,微微扬了一下下巴,不屑于解释与保证的德行,秦风也习惯他们这群人的风格,有本事傍身的人总是有几分傲气在。   等冯宝准备好他所需之物,苏保儿动手前才解释了一下:“这宣纸是多层,但只有一张纸芯,小的看这工艺有些特别,一般抽出来的画就是原画,但这一本……”   更像是藏了一层,抽出来的未必是原来的内容喽!   苏保儿觉得把夹宣纸用在书页上没什么了不起,但要是抽出来与原来的内容不一样,他就会佩服得五体投地,天底下能人异士太多,这说明啥,一山还比一山高!   苏保儿取过水来,却是用棉花蘸了水将其中一页打湿,直至水迹浸透得均匀,这才取来工具开始揭,那薄薄的纸沾了水以后显出层次感,引得秦风凑头过去看。   但立马意识到自己挡住了光线,他忙退让,对东家的这点识趣苏保儿十分满意,刚才视线被挡,他立马停下动作,等秦风后退后他才重新加快手上的动作。   荆无命等人都鲜少见到这位,只在开大会的时候匆忙一瞥,比起别的掌柜,这位要放荡不羁许多,坐没个坐相,站没个站相,说话也是一嘴的土话,与文雅不沾边。   偏是这样的人物却能把字画玩出花来,就比如现在。   “东家,这要抽出来须得断页,可否?”苏保儿又淡淡地说道:“这书页可与字画不同,都是装订成册的,不过小的可保证其后恢复原状。”   “可。”秦风心道都做到这一步哪能打住,他现在只想知道这些书册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要让老爷子临终前送到他手中!   本以为只是迂腐的文豪,秦风突然发现自己低估了程吾老先生,他是敬重老先生,但对他骨子里的忠君思想有些不赞同。   加上自己来自现代文明,接受的思想与这朝代格格不入,他自认为所学更先进,悄咪咪地有些优越感,但他不禁在想,为何程老先生听到他所描述的新世界,居然那般平静?   秦风本以为那是赴死之人才有的从容平静,现在看到这些书册,他推翻了所有结论!   苏保儿做事极投入,弄得其余人大喘气都不敢,生怕惹到他的手发颤,就看着他将书页一张张拆开,一张张浸湿,又看着他从湿漉漉的书页里把抽出单独的一张。   一张接着一张,干的好抽,这书页是湿的,他竟然也能一张连着一张?   冯宝惊得嘴巴都合不拢,比起别的精明能干的掌柜,苏保儿给人的感觉是吊儿郎当,不像个正经人,可他经营的古董行却是能赚大钱,东家也没舍得砍掉。   如今看他这般手艺,冯宝连吞口水都小声些,等他想看看秦风是什么反应时,被秦风的神情吓到了——自家公子盯着那抽出来的张纸,脸色精彩纷程!   意外与惊喜交织,眼底又是不敢置信,倒是龙七是见过类似的东西——在浮生阁。   他陪东家前往浮生阁,找到那间密室后曾经见过这种奇怪的文字!   龙七一时间叫不出这些文字的名称,秦风却看得再熟悉不过——英文字母,继浮生阁的那些笔记过后,他又一次见到了英文记录!   秦风一阵眩晕,是激动的,也是惋惜,怪不得,怪不得,一切都有了解释,怪不得程吾老先生听到他那些超前的知识时总是温柔相待,表现出这个朝代的人不应该有的宽容。   本以为是老先生的涵养与眼界所致,原来一切早有注定,先生他与前朝皇后有过接触,有过私交,他早就提前接触过那些与这个朝代相违和的一切!   不知为何,秦风一下子想到那一夜先生的眼神,温柔,克制,又充满着期待,当他把藏书交到自己手上的时候并没有暗示过这里面隐藏着什么,是那般坦然,连句交代的话也无。   是笃定自己一定会发现?还是早就向女儿交代过?   除了阁主与他以外,还有何人能懂英文?何况这些就是大启的史书,秦风手握成拳,一下又一下地敲在额心,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   那边厢,苏保儿已经找到节奏,一页页地取下来一页页地抽,心里也是奇怪,直到揭到最后一张这才如释重负:“东家,这上面勾勾画画的是什么?”   “天晓得,得需要你把所有书页里的取出来才能知晓。“秦风扫过他的双手,已经在盘算依他的速度多久可以将夹宣纸里隐藏的纸张抽出来。   苏保儿看着被他拆分的书册,这不是所有?   等冯宝和荆无命抱着所有书册出来后,苏保儿面如菜色,呵,他这双手不保!   怪不得方才东家的表情有些古怪,这是要让他不眠不休弄到几时?苏保儿狠狠地吞下一口口水,无力地坐下:”东家饶命!这手要废,命都要不保了!”   方才这一册弄得都快天亮,他可是出名的快手,换成别人得一宿才行,还得多谢东家心善,拿了最薄的一本,他方才可瞧清楚了,那些书册有不少都是厚厚的一本!   冯宝嘿嘿直笑,笑着安慰道:“苏掌柜,我送你回去,顺便帮你把这些册子搬回去。” 第790章 苍主   冯宝眼神真挚,眼底却是掩不住的幸灾乐祸,根本就是看好戏的神情,这搬,这么多册子自然是需要人帮忙,本就是份内之事。   “我可谢谢你了。”苏保儿叹了口气,先在心中替自己的双手默哀,转身对着秦风鞠了一躬:“不知东家可愿意给些时限,小的这双手可废不得。”   秦风一沉吟,说道:“不必急在一时,务必保证揭得完整,不过,一会儿避着人。”   冯宝立马心领神会,公子是要防着对门,可这么多册子搬出去必定招人眼,还是秦风拿了主意:“苏掌柜先走,这些册子一会儿送过去,若有人问起你为何夜访公主府……”   “小的就说是拿副《春江月夜图》请东家过目,品鉴后便离去,什么夹宣、史书一概不知。”不愧是混江湖的人物,一点就通,还想好了由头。   《春江月夜图》也不是张口就来,两人的确一同品鉴过,秦风对那幅画的印象颇深。   秦风赞许地点头,苏保儿想到接下来的苦差事,着急回去护理好双手和精神,这才告辞。   苏保儿离开时是冯宝与龙七相送,对门依旧看着阴森森,在苏保儿上马车之时,龙七瞟见对面的大门开了一条缝,心下不禁冷笑,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还盯着呢!   龙七暗自佩服东家的谨慎,送完人以后便折回公主府,秦风把要送出去的册子搜集出来,同时将剩下的重新摆放,看上去不像有少有漏。   待到天亮时,秦风才光明正大地搬了两个箱子出去,堂而皇之地离开公主府,而那两箱东西也在半道上送去了苏保儿一间不为人所知的住处。   秦风是习惯了谨慎为上,程老先生的丧事结束后,城中的白灯笼与白幡仍未撤去,一路上听到百姓议论着那天的事,除去有学子想要在元帝面前出头却砸了自己的脚外,还有事。   秦风顺带听了一耳朵,原是在下葬时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一个野和尚,指着天上的云彩说了一句不吉利的话——“投躯报明主,身死为国殇。”   投躯报明主说的自然是程老先生,单看前一句无谓,但后一句是扎了元帝的心,国殇二字属实不吉利,秦风皱眉,既是发生在下葬时,此事传出来在情理之中。   可不会平白无故地跑出这么一个野和尚,所谓事出必有因,哪有那么多巧合。   “嗨,听说陛下当时的脸就变了,下葬时不能见血也就是让人把那野和尚拉走了,现在是生是死还不知道呢,你们说昨个怎么就发生这么多事呢?”   “什么野和尚,那就是个傻子,书都没有读过能说出这么高深的话,许是什么人教的?”   秦风听得心里一顿,身边的龙七也停下了脚步,他们本是送完了册子要上马车的,这下好,听得倒不想走了,扭头看着坐在路边大树下聊天的几名汉子。   这些汉子都是手艺人,坐在路边等活,平日里没个约束,昨天也跟着跑了跑,倒是晓得个一清二楚:“这要是有人教的,事情可就大了。”   “嘘,别乱说话,当心让人逮了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前次不是还有府衙的人四处逮传播流言的人,有了前车之鉴,这些人也不敢吭声,一个个地闭上了嘴巴,秦风没等到新的,走了。   等回到安定府,秦风又整理出了几个方子,但心绪有些烦乱,总觉得丧事结束后一定有事发生,冯宝几次进来替他续茶,发现先前倒的茶水凉了公子都没喝一口。   冯宝觉得是天气炎热喝不下热茶,但这都凉透了也没喝一口不是?   秦风一天下来没怎么进食也没怎么喝水,直到夜间回了府上才给自己煮了砂锅粥,心烦意乱的时候就得少吃点上火的东西,只是等到吃饱喝足出来,龙七迎上来:“东家。   “可是要外出?”秦风似早有预料:“去吧,不必赶着回来。”   龙七微微点头,转身离去,荆无命和冯宝面面相觑,东家和龙七两人跟打哑谜似的!   龙七出府后骑的是荆无命的那匹马,别看荆无命平日里不着调,其实身手好,选的马也是万里挑一,龙七快马加鞭去了城西。   他没告诉秦风白日在安定府收到来信一封,但秦风早看透一切,也撒手让他自行处理。   待到了指定的地方,龙七将马一拴,没敲门就直接从院墙上翻了过去,刚一落地,便有人来到他身前跪下:“苍主。”   龙七的面色微微一变,反问道:“这世间哪里还有苍主?”   “苍主当日护属下离开,属下却求得安逸,蒙程家小姐搭救后与她结为夫妻,甘居于一隅,是属下对不住苍主。”说话的正是沉泽安。   他是程家的女婿,如今还是一袭素衣,眉宇间却不复淡然神色,带有几分着急:“苍主为何会沦落到为……”   一想到龙七仆人模样站在秦风身侧,沉泽安心中难忍酸楚:“属下愧对苍主!”   “你如今叫沉泽安,我如今就是龙七,过往之事不用再提。”龙七说道:“若是不甘心,你也不会与程家大小姨一起推办学院,而我也不会甘于呆在公子身边。”   “这正是属下想询问之事,苍主为何会选择这位前驸马爷?”其实沉泽安听妻子说过一些,无外乎是说这秦风的想法卓绝,能力也不一般,但不足以让苍主臣服!   龙七微顿,反问道:“你又为何甘于为一女子停留?”   “自是因为她与普通的东越女子不同,见识广博,外柔内刚,属下在她身上看到了希望,若是部落仍在,若能多研习学问,说不定就……”   龙七打断了他的说话:“成为王,败为寇,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我们已经为输家,你能在程家小姐身上看到希望,我又何尝不是,公子他的志向非常人可以理解。”   沉泽安微顿:“属下愿听从苍主安排!”   “我们的人还剩下多少,可联络上多少?”龙七说道:“他们可还忠于本苍主?“ 第791章 效忠   “当初属下带队六十余人,如今尽在端阳,除去病死的几位,均在身侧,只要苍主一声令下,便可回归。”沉泽安有些激动,胸膛微颤:“苍主可是要用?我等始终忠于苍主!”   “只有六十余人吗?”龙七眉头微皱:“其余人等呢?”   “其余人不知所踪。”沉泽安说道:“属下也曾经借办学之事四处寻找,只晓得其中一支曾经出现在江北,其后不知所踪。”   龙七本想给秦海助一臂之力,这支人马却是杯水车薪,且他们心思不定,弄不好还会坏了秦风的事,他跟着秦风久了,把他的深思熟虑也学了八九成。   “尽力去寻。”龙七说道:“你可愿意?”   “苍主有令,属下定当遵从,当年若非苍主牺牲我等岂有性命留存,属下必定寻回旧部,等候苍主召令。”沉泽安又看着龙七的脸,说道:“苍主为何不剃须?”   说起来,沉泽安以为自己能从这张虬须满满的脸上认出旧主也是罕事一件,他不知晓的是若是此前若恢复的龙七定是没有这一身由内而外散发的气势,他只能半信半疑。   好在他运气不错,洛凡尘冒险替龙七解了穴,彻底恢复的龙七不仅脑疾好了,如今内力深厚,身为苍主的气势自然难以遮掩。   “我曾投奔于浮生阁避免祸事,但仍在离开浮生阁后被人追杀,且有人借机封存了我的内力,这世间还有何人可以办到?”龙七意有所指,沉泽安的脸色陡然大变。   龙七又说道:“我若恢复旧貌岂不是引人注目?旧敌未消,我一人倒是无所畏惧,只担心连累东家,替他招来无妄之灾,今日你我相见也不得告知旁人。”   “苍主放心,我家夫人也是七窍玲珑的人,看破不说破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沉泽安想到程安素淡若如兰的脸,由衷地说道:“程家也是有明白姑娘的。”   龙七知道他意在指责程岑,对此不发表太多言论:“往后若要联络我,可以往安定府送口信,切记,只得口信。”   “是,苍主。”安定府大名鼎鼎,一打听就知道在哪里,再说自家夫人也没少打听秦风的事:“苍主真准备跟随这位前驸马一辈子吗?”   “正是如此,你等若愿意跟随于我便要跟随公子,此事我不为难你们,若是不肯便如此这般,各自过好各自的生活,勿要打扰便是。”龙七说道:“你尽可以向他们说明。”   龙七的话斩铁截铁,虽听上去不复从前那般雷厉,依旧透着不可辩驳的狠劲!   沉泽安不禁打个寒蝉,莫名地弯了脊梁:“遵苍主令!”   龙七悄然回到公主府时秦风卧房的灯还亮着,他站在窗外便能看到窗户上的影子——提笔书写的动作赫然在目,他略歪了歪头,没进去打扰,默不作声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秦风的思绪被程吾老先生留下来暗藏玄机的史书打乱了,时间紧急,他只是大略地看过揭出来的书页,心下有了判断,接下来便要等。   他心绪不宁就靠练字来打让自己平静,要是有播放器就能播一首《大悲咒》来宁神了。   从苦崖的布局再到柳长生的帮助,再到程吾老先生与三国不见硝烟的争斗,再定格到萧令瑶仍活着的流言涌出,至如今交到他手上的这批藏书竟内藏秘密,真是千弯万绕!   他不得不沉下心来静静思量,就连今日听说的那野和尚的事,分明是有人故意指使,他后来也让荆无命去打听了一下,那所谓的野和尚是一个痴儿。   因不洗头头易生疮才刮去了头发,成天披个烂衣裳到处跑,大家才打趣叫他野和尚。   此人打小一天书也没有念过,岂能知晓“投躯报明主,身死为国殇”?   这一句看似是在赞扬程老先生的高节与忠君,可一细品,就不是那么个意思了,元帝会不会多想他不知道,但若真是国泰民安,君王贤能,何必需要人要投躯身死以报明主?   指使那野和尚的人分明就是揪住这一点杀人诛心,刺元帝的心。   对方利用了这个关口,那指使一痴儿的人会是何人,南瀛间人阁?还是北漠的探子,抑或是前朝旧臣,难不成这次又是林国公与孟女官所安排?   最后这个猜想好验证,明日去五皇子府问问就晓得,怕就怕是前两者或是还有不为人知的力量在隋城搅水,他们搅他们的可以,勿要扰了他的计划才好。   秦风眼下最头痛的还是苦崖急缺的人手以及事关萧令瑶的流言,前者不能快刀斩乱麻地解决,后者却让他感觉到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操纵着什么,令他心难安。   其实不止是他,就连萧令瑶也感觉到了异常,她才会默默地安排一些事以防万一。   他二人都是防范于末然的性子,但一想到这些,他心绪一乱,笔触不稳,一团墨就落到纸上,这下也没心情继续,笔一扔,东西也不收,直接躺着了。   待到天蒙蒙亮时,外面砰砰地一番响,冯宝在外面拍门,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公子快醒醒,出事了。”   秦风本来就睡得晚,现在还像踩在棉花堆里没个底,当下就坐起来看着门外,不知为何有种风雨终来的踏实感,他慢条斯理地换衣衫,工工整整地走出去。   吱地一声推开门,院落里的假山边上多了几道陌生的身影,黑色的劲装也挡不住这些人精实的肌肉,他们双手执刀,巧妙地将双手抱在胸前。   此动作让他们袖口处的金线绣成的小蛇分外引人注目,秦风眯了眯眼,转身去找他们的头头,果然见到那蒙天奇大步迈过来,拱了拱手道:“秦公子。”   “蒙统领,这大清早地来公主府,不知所为何事?”秦风的笑容一如平时般和煦,迎着蒙天奇面无表情的脸说道:“这般架势,莫不是公主府闹贼了?”   蒙天奇面色不动,晓得这前驸马爷油滑,不想与他打嘴仗:“是为飞龙符而来。” 第792章 得罪了   秦风的眼皮子微动,反问道:“当初殿下生死不明就已经将公主府查了个遍,并未寻到飞龙符的下落,如今怎么又想要来查?”   “说来也巧,陛下最近心血来潮翻看了一些工部的老记录,发现公主府其实还有一间密室。”蒙天奇说道:“许是连秦公子也不知晓,陛下特令我等查探查探。”   不好!秦风心中不安,他是不晓得,但萧令瑶难道会不知晓?若真有,也不知道里面是不是藏了什么见不得光的!   秦风没想到一大早就被飞龙军堵上,现在想要去探听消息已经来不及,只能面带疑惑道:“密室?公主府还有什么密室?“   “秦公子与我们一道去看看也好,陛下也认为公子必定一头雾水。”蒙天奇的态度十分温和,还有几分商讨的意味:“请?”   秦风却觉得不对劲,蒙天奇绝不是这般委婉的性子,他曾听萧令瑶说过,飞龙军因为只受陛下统领,所以养成了目中无人的嚣张性子,一个个身手不凡是真,性情暴虐也是真。   蒙天奇现在的说话方式与平时大相径庭,透着几分别扭,就像一个寻常的人在扮演另一个人,因为不熟悉还有几分蹩脚的意味。   习惯了装腔作势,处处用演技来蒙混过关的秦风瞬间有了判断——蒙天奇在做戏。   因为不常干这种事,他现在是别扭得不行了,秦风环顾四周,不见龙七等人,刚才来报信的冯宝居然也不知所踪,他们三人与他素来不会离开!   秦风不语,右手大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摩挲在一起,不用说,他们仨也不可能近他的身了。   这会儿功夫一定是被飞龙军控制了,依龙七的身手肯定打得过他们,但幸好他没有动手,飞龙军的战斗力如何其次,最重要的是他们代表着元帝。   秦风突然咧了咧嘴,幸好,幸好及时治好了龙七的脑疾,否则依他以前的性子,看见这么一帮人闯进来非动手不可。   蒙天奇抬头恰好看到秦风嘴角的这一丝笑容,心底暗暗称奇,这位前驸马爷对上他们飞龙军是丝毫不紧张,好像他们的到来只是对门街坊过来探个门。   等想到对方的街坊是那姓袁的,蒙天奇暗骂了声晦气,领着秦风往他所说的密室走。   说来也怪,秦风在这里住了将近一年,如今更是府里的主子,但蒙天奇对这里的熟悉程度惊人,比如此时,他好几次越过秦风,轻车熟路地在前面带路。   公主府的占地面积大,秦风脱口而出道:“蒙统领对公主府很是熟悉。”   “当初公主尚未大婚,陛下就着手建立公主府,你也看得出来,公主府的建制非同一般,比皇子府还要好,当初建立时还被都察院逮着不放,陛下为了打发那帮老顽固费了不少神。”   秦风微微抿唇,这就是他当初和萧令瑶合作时不得不伏低的缘故,天底下寻不出第二个这样受宠的公主,元帝就是她最大的靠山,得罪她,自个活不过自立出府!   好在两人最终同了道,不然真是你死我活。   秦风庆幸之时,蒙天奇停下脚步,看向前方:“秦公子,密室就在此处,此间钥匙陛下与殿下各执一把,还容我先开门。”   父女俩各有一把钥匙没什么稀奇,秦风觉得奇怪的是靠近后院的这间密室从未听萧令瑶提过,最关键的是这密室里有什么值得元帝如此大费周章,又非要他来?   秦风心内犹如春雷响起,小时候就听过春雷,瞬间炸开,震得五脏六腑都要掉出来那种。   为免引来蒙天奇的怀疑,他没有随身带着银针,也庆幸今早将那些大启的史书送了出去,万一还要再搜一次私库怎么办,他可以给蒙天奇下药,也可以向龙七呼救。   龙七的内功深厚,他只要呼救他定会会赶来,但是!   那就要惊动元帝,在不知道元帝想做什么的情况下自乱了步伐,此前的一切努力怎么办?秦风上回如此纠结辗转还是皇寺之时,此刻场面不如上回大,但心中惴惴不安。   蒙天奇却从秦风脸上看不到任何波动的情绪,他面前的这位太傅府庶子早早修炼成精,极擅长掩饰内心的真实情绪,就在方才打定主意过后,还能抬头看过来:“麻烦蒙统领。”   比起刚才的平静,秦风此时好像多了几分热切,言谈间有几分迫切:“我也想看看公主府的这间密室有何玄机,好奇心当真是磨坏了人。”   蒙天奇要是知道秦风在打什么主意的话定不会露出这般同情的目光,秦风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用眼神示意蒙天奇带路,起码他没发现密室在何处。   蒙天奇走向一处假山,这样的太白石组成的假山在公主府里并不少见,若非蒙天奇挪开那块凸出的石头,看着与普通的石头并无两样。   那暗门一开,蒙天奇迅速走到一侧,示意秦风先进去,但目光却有些飘,不敢直视秦风的眼睛,秦风望了他一眼,没怎么犹豫地就朝里面走,只听到身后响起一句——“得罪了。”   下一刻,秦风就被推了一把,整个人扑进那密室里!   再然后便听到身后轰地一声,那门落下了,隔着门能隐约听到蒙天奇的声音:“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这里,听到没有?”   秦风并没有慌张,在走到这间密室前的时候,秦风就想通了,不让龙七他们靠近,将他带到公主府最偏僻的地方,引来他密室,都只是为了将他软禁起来。   不对,秦风站在黑暗中修正了自己的想法——不是软禁而已,恐怕还要制造出他这前驸马爷失踪的假象,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谁能想到他还在公主府呢?   怕是这府里上下都被飞龙军控制,说什么来这里找飞龙符,就是个幌子!   秦风先适应了一下黑暗,然后小心翼翼地移动,摸索着找到了火盆和引火石,好不容易把火盆引燃后微闭着眼睛,慢慢地适应光线,最后才打量起这里。 第793章 等   不愧是公主府的密室,里面虽落了不少灰,但物资不少,工具齐全,里面还有床榻,不知在公主府收拾这么一处地方是为了什么,搜刮了一下脑子,秦风懂了。   方才进来时的台阶是往下的,显然这地方位于地下,那作用是避难或避险,一般密室不会存放这么多肉干,这和后来的罐头作用类似。   这处地方他从未听萧令瑶说过,因为公主府的面积太大,他从未留意这个偏僻的角落。   工部设计此处时萧令瑶仍在宫中,元帝必定看过图纸,这是想了多久才决定用这一招来逼萧令瑶和夫人现身?   秦风上回就若有所感,得知流言从六部传出,还涉及尚书,心中的猜想便缓缓形成——普天之下能与六部尚书面谈说这番话的还有何人?   只是那时他没有更多证据,再加上元帝应是为了通商借道与程吾老先生身死两件事情缠身,这流言也暂时停歇,他低估了元帝的决心,如今元帝要以他为幌子钓鱼!   秦风坐在火盆底下,火光照得他的脸如也着了火一样,果然,秦风捏着衣角想道,只有自己成为那参天大树方能让风仅仅是风,而不是一场难。   如今的他依旧是东越的子民,是君王的子民,处处受制,在元帝的皇权之下无可奈何。   他现在唯愿龙七等人可以沉住气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切莫露了马脚,还有萧令瑶,身在天香楼的她若是知晓自己失踪,会如何应对?   想到他们二人坦白后几乎是无所不言,事事都会通达默契,已经许久没有像今日这般失联,在不知道对方处境的情况下处事,但愿 ,这些时日磨出来的默契能度过难关。   若有佛珠,秦风也想捏着佛珠祈一把福,想到柳苑,秦风的眉心跳了跳,母亲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的柳苑会在其中发挥什么样的作用?   柳苑还没醒就被府里的动静吓到了,天刚蒙蒙亮府里就来了一批人把住了所有的院落。   等她匆忙起身才晓得是陛下派来的人,她当时两条腿就微微发软,好在扶住身边的丫鬟才稳住,并未留意身边丫鬟们异样的眼神。   柳苑从不知道身边的丫鬟是萧令瑶专程派来的女暗卫,身手极好。   她们本是为了护住柳苑不被秦佐怀叨扰,但处得时间久了,都把柳苑当成了正经服侍的夫人,这位夫人长得美脾气还好,又极能干,是女子中少见的利落人。   柳苑不明就里,这几名丫鬟却心中有数,她们交换眼神后便决定不节外生枝,静观其变才好:“夫人稍安,先弄清楚怎么回事再说,奴婢去问问。”   柳苑看着外面凶神恶煞的飞龙军,也被他们衣衫上的金色小蛇吸引,天底下能在衣衫上绣小龙的是陛下的近卫吧,柳苑忙拉住丫鬟:“不可。”   若是得罪了他们,这丫头的命只怕都不保:“稍安便好,安生呆在这里等着,现在诸事不明,何苦去冒险,你们怎地这般不惜命。”   几名丫鬟心底暖热,另一名年长些的丫鬟说道:“夫人与公子都是小心经商的人,最近又没做冒犯天怒之事,若是要打杀,应该不会只是守着院落,看管我等,夫人说得极是。”   柳苑这才多看了这名丫鬟几眼,只觉得以往并没发现她有这般气度,那丫鬟自知失言,忙补道:“是奴婢多言,话本子看多了。”   “不,你说得极是,若是陛下恼了风儿,我们这会儿不说人头不保,也会被拉出去关入大牢,岂会留我们呆在此处,横竖不过是个软禁,不短吃喝就好。”   几名丫鬟相视一笑,安心了。   柳苑不知秦风如何,也没有看到荆无命等人,她面上平静,两只手却绞在一起,以为好日子要来了,莫不是要翻船,也不知今日这出是为什么,风儿又在何处?   比起柳苑的镇定,被控制在下人居住的院落里的三人就没有这么平静了,尤其是荆无命,已经和飞龙军起了一波冲突,直到此时还在骂骂咧咧:“娘的,欺负人!”   冯宝在生意场上一向是个不担事的,现在表现得却算平静:“你就消停一点吧,这些可是陛下派来的人,得罪了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荆无命没理会他,瞪了一眼龙七:“你的内力不是解了么,干站着干嘛,外面那一堆加起来也不是你的对手,杀出去去找公子,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龙七不紧不慢地抬头,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然后呢?”   “然后……”荆无命一下子哑巴了,龙七看着他,眼底一片猩红:“然后彻底触怒陛下,给公子带来杀身之祸,连带着这府里的上上下下都要丢命。”   更不要说公子策划的那一系列再没有后续,留一个烂摊子给殿下,已经在苦崖苦苦开拓的人又该如何,如今哪里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荆无命更说不出话来了,他骨子里是个冲动的人,因为这一点白浅没少给他看过白眼。   但以前比他还要梗的龙七竟如此冷静,让他心酸的是就连冯宝也比他淡然,他一时间有些丧气,坐下来后看着在外面看守的飞龙军:“说是来找东西的,还能找什么?”   “也许是为了找人。”龙七说道:“公子定是被带走了。”   找人,荆无命恍然,压低了声音道:“最近关于殿下还活着的流言四起,难道陛下是想借这个机会,借咱们东家逼迫殿下现身?”   “不止殿下。”龙七说道:“恐怕还有夫人。”   若秦风知晓柳苑平静,龙七看透一切后搞定了荆无命的躁动,他就不会像此刻这般焦灼。   他现在就像面对一台成功几率只有一半的手术,输赢都可能成为选项,密室位于地下,但应该有地方能通风,闭上眼睛后能听到呼呼的风声。   工部素来能干,公主府建立时还是宋洛为尚书,设计想必精巧,有食物,再向他们要些水不至于饿死渴死在这里,接下来他能做的事情居然只有一件——等。 第794章 一举三得   秦风有饥饿感的时候正准备去取肉干,密室的门就打开了,蒙天奇亲自端着食物送进来,他正准备打趣一两句,余光瞟到他身后的身影,他的背陡然绷紧。   面对突来的食物,秦风就这么地没了食欲:“见过陛下。”   元帝扫过秦风的面容,或是因为火盆的光的原因,竟也辨不清秦风眼底的神色:“无需多礼,既是饿了,先进食要紧。”   送进来的不止有饭菜,还有水,秦风也不矫情,先饮过水后才说道:“敢问找到符了吗?”   “未曾。”蒙天奇的眼皮跳了两下,当着陛下的面就胡说八道:“待找到飞龙符自会放公主府自由,在那以前,还请秦公子安心呆在此处。”   秦风的换洗衣物有人送了进来,一看就是冯宝帮他收拾的,他心下微沉:“看来我还要在此间呆许久,臣斗胆一问——若找不到飞龙符,臣是否走不出公主府?”   不等他们反应,他忙说道:“安定府那边无人照管不行,若臣不能出去,能否让臣的母亲去安定府坐镇,她久居后宅,对飞龙军等事一无所知,更不知晓飞龙符的存在。”   “陛下,与公主府往来的人员并不多,但臣若是一直不现身怕引来猜测……”   秦风在赌,元帝要制造出他有事的假象必定会让安定府大乱,岂会放柳苑出府,他若是不肯,那便正中他的想法——流言根本就是元帝炮制,为的就是逼出萧令瑶与夫人。   若是如此,为何元帝如此笃信消息能传入夫人或萧令瑶耳中?   秦风将手放在身侧,借着宽大的袖子遮掩住,夫人在城中有耳目的事难道已经败露,还是萧令瑶那边出了问题,秦风知晓自己试探的是这东越之主,如今可以左右他生死的人。   “公主府暂时不得出入任何人,你母亲也不可。”元帝的语气有些淡漠:“妇人终究心性不足,若是说漏嘴,岂不是让世人胡乱猜忌,半面飞龙符不翼而飞可是大事。”   果然!什么要找飞龙符,这飞龙符本就在萧令瑶手中,只要找到她就能一举两得,若是能再借此机会寻到夫人,一举三得!   元帝的算盘打得真真的,秦风不禁在心中嗤笑一声,若将这份心机拿去改民生不香吗?   “陛下……”秦风故作不知仍要争取,蒙天奇怒道:“秦公子慎言!你在这里安生呆着,待陛下寻找飞龙符自会放你出去,安定府如何与飞龙符相比?”   秦风果真噤言,公主府的苍蝇他们都不会放出去一只,何况是人,反正只是试探罢了。   元帝挥退蒙天奇,默默看着隐入沉默的秦风:“你我皆知瑶儿的身世,也知晓她生母仍在世间,她生母身份特殊,若是飞龙符落在她手中恐有大乱。”   “殿下走后,陛下不是派人搜过公主府?”秦风说道:“当时未有收获,可见飞龙符应是殿下一并带走,如今将臣幽禁在此对寻飞龙符有何益处?”   “城中有前朝耳目。”元帝的话让秦风心里一咯噔,他抬头迎向元帝审视的双眼:“陛下是笃定符在殿下手中,要以臣为筹码逼她现身?”   这层窗户纸就这么地被挑破了!   元帝反问道:“你夫妇二人不是鹣鲽情深?以此机会正好考验一番你二人情谊正好。”   秦风只是低头轻语道:“怪不得陛下不能允臣母亲出府去安定府,安定府要是一切如常,外面如何知晓臣出事,公主府与安定府必须有事,越乱越好。”   “你一向聪明,正如你所想,马上你失踪的消息便会传出去。”元帝叹道:“朕也不想如此,可一想到瑶儿活着却不愿意归来,那半面飞龙符还在她手中,如何心安?”   哈哈哈哈,秦风在心中大笑,还是凝儿看得清楚,皇家的亲情岂能单纯,定国公林贤他们炮制流言坑害了元帝一把,元帝都不能忍,如何能忍飞龙符落在大启后人手上!   “陛下既有此打算,何必突袭,臣也想殿下平安归来,与她重归旧好,只要陛下一声令下,臣定当配合,”秦风说到一半故作恍然状:“可是为了让戏看上去真一些?”   “就知道你聪明,若非像真的岂能让她们心忧,至于能不能引她们现身,就要看你与瑶儿的感情到了何地步,你若平安,她心下则安,定不愿意回来,那便只能赌你的生死!”   妈的,秦风晓得情况不妙,现在只是失踪,若是萧令瑶那边没有任何动静,恐怕会更进一步,随便给他安个罪名,做出要弄死他的假象再来引蛇出洞。   呸,一不小心把萧令瑶和夫人比喻成了蛇,秦风忙在心里啐了一声,再想到这元帝深究的心机,心里一万个不痛快,罪可以是假的,但弄死他有何难?!   秦风看着元帝处变不惊的脸:“陛下,臣以为殿下与其生母若是不肯归定有她们的道理,何必强人为难,臣想与殿下过回以前的日子,但如此这般……”   “你照做就是。”元帝不悦地扶了扶额心:“飞龙符与瑶儿同时流落在外,哪一个都不能让朕安心,尤其眼下南瀛与北漠的手伸得太长,朕绝不能让那飞龙符被旁人夺了去。”   人与符流落在外,倘若萧令瑶的身份被人识破,飞龙符还有落在外敌手中的可能,秦风虽能理解,但晓得这种机率实在不大,说什么担心虎符外泄,狗屁!   还是冲着人去的,同时再将飞龙符收回,交给以前的萧令瑶可以,但如今的她与生母相认相逢,岂能让元帝安心?   此前荆无命还嘀咕过陛下为何不将此前的虎符作废,重新做一对就是,此事秦风倒是听楼大师讲过相关的工艺。   兵符本身的工艺就极为繁琐,一分为二且两边都刻有铭文,只有将两块符合而为一才能凑成一块完整的符,铭文说是兵符的仿伪标志也不为过。   其次便是兵符的剖面有齿,只有齿面完全嵌合方能证明是原来的兵符,以此验明真假,据楼大师说制作虎符之工匠是活不下来的,若仿造谈何容易? 第795章 做人留一线   秦风心里微动,说道:“陛下,臣此前曾听父亲说过,并非一定有了一半兵符便可调兵遣将,同时还需得陛下的圣旨方可,且仅凭一半飞龙符,也不能调动飞龙军全军……”   “何况蒙统领又岂会让部下轻易而动,他们都忠于陛下,臣以为实在没有必要为了这半块飞龙符而为难,何苦要让殿下归来?”秦风叩首道:“臣以为殿下活着不肯归定有苦衷!”   秦风不说还好,一说更是挑起了元帝的心思,是啊,女儿活着仍不肯归来,为何?   莫不是莹安和她说了什么,让她对自己生了憎恶,若是如此,就更要找回飞龙符,以往他也如秦风所说那般想,只要没有圣旨,就算有半面飞龙符又如何,何况飞龙军紧跟从自己。   但今时非同往昔,若她们母女二人真同了心,那便是与他为敌!   如今正值外乱之时,若大启残部也掺和一脚,绝对不妥,是以元帝终下决心要将萧令瑶与容莹安逼出来,将飞龙符收回!   此事早在筹备,为免有人产生疑心他本想徐徐图之,先让萧令瑶未死的结论传出去,再借机行事,未料到程老先生突然以死明志,再加上南瀛的步步紧逼,他不得不临时调整策略。   城中有大启旧部的耳目他早知晓,只叹未能打消对方的据点,如今借秦风行事,也算是行一招诡棋,赌一赌瑶儿对驸马的情谊!若那些耳目闻风而动,他正好一一拔除!   到此刻,元帝所有的盘算终于清晰,秦风不禁想起了萧令昭,如今这事与夺了萧令昭的太子之位何等相似,最受宠爱的女儿又如何,不照样败矣。   见秦风沉默,元帝冷哼道:“终究是从商,眼皮子浅了些,你与瑶儿拘泥于情情爱爱,可朕要思虑的是这江山,是这天下!这一回且委屈你,先用膳吧!”   秦风到现在还能说什么,元帝拂袖离去,那蒙天奇进来,看他的眼神有几分可惜,好好的皇商,如今性命就看殿下能不能顾念夫妻情谊了,一个不好,这命可就没了。   “秦公子先用膳,这消息传出去还需要些时日,缺什么尽管与我手底下的人讲,断不会委屈了公子。”蒙天奇自觉不如袁不期那般狡猾,但也晓得现在不能亏待秦风。   若公主归来,证明公主对驸马是一片深情,公主复宠,这位不也跟着一起水涨船高?   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秦风应了一声,人还是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蒙天奇倒觉得他这样的表现才正常,一般人遇到这种事兴许都吓尿裤子了,他也不多呆,立马出去了。   只等密室的门一关上,秦风赶紧端起饭菜,好在是夏季,这饭菜还能入口,要是冬天,被元帝这么一打岔,饭菜都凉透了,还怎么下咽?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现在可不是逞强的时候,刚才元帝算是坦白了用心,他的心也暂时放到肚子里,忍一忍便是。   要是以前他和萧令瑶的合作模式,那丫头才不会管他的死活,眼下两人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他还真有萧令瑶能挺身救他的自信,至于夫人么,秦风不管,凝妹妹自有办法!   如元帝所想的那般,秦风与柳苑同时不在安定府出现,安定府派来人公主府来寻,却有一名“管事”出来称秦风不在府上,第一日如此,第二日如此,第三日,安定府坐不住了。   要说与秦风最亲近的莫过于玉春楼和红羽楼的两名掌柜,薜成与春娘闻讯后大吃一惊,倒是从苏保儿那里得知秦风三日前还好好地,并未见有疾或有事要外出。   两人赶到安定府,那罗晋安与方英枫正在安定府里挑大梁,安定府虽是人心起伏不定,但依旧运转正常,这与方英枫、罗晋安挺身而出不无关系。   危难之时方见真情,春娘不禁替公子松了口气,罗晋安的样子则像是要外出,春娘忙说道:“借一步说话。”   春娘经营红羽楼,与多少达官贵人打过交道,行事相当老辣,她晓得安定府里大多是因昨而来,要说忠心,他四人必定排在前四,重要的事还需要避过他人。   他四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春娘才说道:“此事事关重大,公子与夫人生死未卜,府上却被人围得犹如水桶一般,根本不让人进去,就连冯宝也一并失踪。”   “春姐姐的意思是公子不是失踪,而是被幽禁?”方英枫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如今只有两人或许能帮到公子与夫人,一是天香阁的东家冷公子,二是瑞王爷。”春娘有条不紊地说道:“普天之下能将公子幽禁在公主府的还有何人?”   话音落下,其余三人均打了冷颤!   方英枫与罗晋安挑起了安定府的大梁,而春娘则替秦风奔走,先行拜访了瑞王府,她这红羽楼掌柜的身份还是极好用的,听闻前花魁到访,瑞王笑哈哈地开了府门。   这算是城中一大风尚,权贵之人狎妓成风,也让花魁颇有身份,倒也登得上权贵的门,不少权贵宴请宾客时也会请花魁助兴,偏以春娘来说,那些都是不堪回首的回忆。   如今的春娘仅是红羽楼掌柜的身份也足以敲开权贵的门,而瑞王爷素来是个爱美人的,态度又格外地殷勤,不过春娘识人无数,自然看得出来这均是假象。   瑞王看似笑哈哈,其实举止有礼,对她并不像有些权贵那般高高在上,但其殷勤也只是嘴上,手上并无多余动作,这就耐人寻味了。   春娘开门见山地将实情托出,微微颦眉:“妾身也是无可奈何,想到若是公子与夫人出事,拓海商行必定会受影响,拓海又与内务府及另外三位皇商联系紧密,妾身只能斗胆前来。”   瑞王脑子里嗡嗡作响,瞬间过滤掉了其余信息,只余下夫人二字,一颗心猛然下沉,若是娘俩同时有事,那柳苑岂不是?! 第796章 求人   能把公主府守得死死地,所有人不得而出,这春娘倒是个精明的,一下子猜出与那位有关,瑞王心急如焚不假,但涉及元帝,他不得不谨慎:“府门也进不去?”   春娘摇头:“足足三日,半步不得进,想通传一声也未果。”   瑞王磨了磨牙,听春娘所讲,公主府分明是被人控制了,且不让里面的主子露面,是出了事才把公主府围住,还是围住的人就是皇兄?   皇兄的心思素来是深沉的,瑞王这会儿也猜不透,看着春娘急切的眼神,他心里想的都是刚出虎口的柳苑是不是又沾了麻烦,思及她命运如此坎坷,心中隐隐作痛。   “春掌柜对秦公子一片忠心,本王与秦风好歹也算是叔侄一场,待本王去公主府探个究竟先。”瑞王又摸了摸鼻子:“只是,若此事真与陛下有关,恐怕本王也无可奈何。”   春娘见过多少世态炎凉,瑞王位高权贵能对东家如此已是难得,她也是病急乱投医,得到如此善意已属意外,她记起身施礼表示感谢:“多谢王爷。”   眼她眼底显现泪光,瑞王颇有感触:“听闻秦风对你有救命之恩,他落难之时你肯出手相助可见人品,秦风没白救你一场。”   一席话勾起往事,春娘低眉垂眼道:“公子仁心仁义,鲲鹏商行不少掌柜都对他极为信任,多年追随,如今公子情况微妙,我等岂能束手旁观。”   “好,好,好,真没想到鲲鹏商行里还有这么多有情有义之辈,当初皇兄抬举秦风做皇商果然没错,这样,你暂且回去,待本王好好思量思量。”   送走春娘,那瑞王府的管事立马走进来,看着眉头深锁的瑞王:“王爷真要去公主府探个究竟?若此事真与那位有关,王爷出现不合适。”   当年好不容易活下来,如今能做个闲散王爷又能守着内务府这个钱袋子,这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何苦再给自己寻麻烦。   “理是这个理,只是本王心中到底放不下。”瑞王抬起头来,眼底有管家看不懂的神色:“本王这位皇兄最近行事越来越偏激,看似不按套路出牌,却是依旧爱算计所有人。”   管家听不懂,只能弯腰垂首,继续洗耳恭听。   关于侄女还活着的流言,交际广泛的瑞王哪有不过耳的道理,春娘不知道内情,但他极容易将前后两件事情联系到一处,莫名觉得公主府这一番变化就是冲着瑶儿去的。   可若是瑶儿还活着,为何不归,皇兄若真是想用公主府上上下下的人来逼迫她现身,又不太符合他以往对瑶儿的疼爱,欸,瑞王抓起扇子抵住额心,想破头,想不出来!   “罢了,毕竟做过本王侄婿,又与内务府关系紧密,本王去一趟公主府也在情理之中, ”瑞王看着管家,似发问,又像在自言自语:“总之不过分吧?”   管家是瑞王的贴身人,早瞧出主子那点心思,干笑道:“是,自然不过分,王爷宅心仁厚,看的是过去的情分和现在的情义。”   瑞王欣慰地笑笑,管家无奈地在心中叹息,是不过分,可何止是冲着侄婿去的,这侄婿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如今恐怕是那位柳夫人的权重在那位前驸马之上。   自家王爷多少年没这么任性过了,罢了,就由得他一次吧,横竖在东越,在隋城,一个商户之女是做不了王爷的正妻的,何况还是被弃之身,就是做王爷的侍妾都要招来议论。   瑞王是心里清楚,不过是第一回遇到心动的女子才生了几分执着,以往的婚事不是先帝做主就是如今的陛下做主,讲究的都是一个合适,毫不理会是否欢喜。   再说春娘得了瑞王的应允,虽不知晓是否能有实际的助力,但如今安定府里是被两位掌柜硬压着才没出乱子,这种时候就可见这些掌柜与伙计们的忠心与否了。   若是秦风在,定会觉得欣喜,这不就是活生生的八征五观五视么,恰逢他有难,手底下这帮人的表现足以帮他再筛一遍,范围便又小了。   春娘带着松快一些的心情去了天香阁,刚下马车,萧令瑶身边的芸娘就迎了出来,笑着说道:“这位可是红羽楼的春娘姑娘?我家公子已经等侯多时。”   这天香阁的摆设与红羽楼有得一拼,明明与其它花行也是差不多的花儿,但不知为何就是透着股不同一般的贵气,就是格外招人注目。   想到公子会与冷公子合谋做生意,势必是个妙人,春娘也不以为然,一时间竟也没有想到这位与她从未谋面的婢女如何能叫出她的名字,且这久等是何意。   都说关心则乱,她如今便是如此,等到了天香阁的二楼,芸姑拉开那道门,春娘正欲进去,里面的人缓缓地转身,春娘望上一眼,双膝微软,不敢置信地看着里面的“公子”。   “春娘姐姐,可否助本公子一臂之力?”   春娘缓缓跪下,埋首道:“愿。”   秦风对外界的事情一无所知,他现在仅能从用膳的时间来判断时间的流逝,蒙天奇说得没错,他在这里不缺吃喝,且密室里有独立的净室,虽是没人送热水,但夏天用冷水无妨。   一眨眼间,他在这里已经呆了整整一天,从初开始的忐忑,到后来与元帝算是交了底细,他如今是彻底冷静下来了,他想到自己现在的心安理得居然是萧令瑶给他的勇气,就乐了。   想当初他两人可是针锋相对,他碍于身份没法和她比,也暗戳戳地用药吓唬过她,她则是时刻警惕着他有异心,甚至出卖两人的真实关系,稍有不慎,他就能掉脑袋。   两人地位的不平等加上各有算计,那时的他们可以说是面和心不和,要不是都和唐相有仇,也难得有同仇敌忾的时候,可偏是两个看上去如同刺猬的人,如今却也能抱团了。   安定府群龙无首的事她一定会知晓,她会如何应对就要看她的思量。 第797章 最不放心你   秦风这时候庆幸的是自己的全盘计划从未对她隐瞒过,否则现在信息的不对称足以毁了他和她,让元帝成功打乱他们的部署,前功弃尽!   真正的同盟才该像他和她这样,这也是秦风现在冷静下来的底气。   秦风也在盘算她得知后会如何处置,是隐忍着不出现不是如何,正想着,密室的门打开了,进来的是威风凛凛的蒙天奇,秦风暗道这位统领大人八成是住在公主府了。   情况与秦风猜想得一样,蒙天奇还真是住在公主府,不过他没那么大的胆子在主院,找了个离密室近的偏院住下了,飞龙军平时可没这么安逸的日子,如今可是舒服极了。   他们现在只需要把公主府把持住,不让人进出便可,府里的下人也能在固定的范围内活动,还要负责他们的吃食,一想到吃食,蒙天奇悄悄地咽了咽口水,公主府的伙食真是绝了!   那个叫冯宝的说什么来着,说府里有秦风亲自设计的菜单,还有专门的小厨房。   不仅如此,自家公子还时不时就亲自下厨,就是一手好厨艺引得宋尚书和郭参将动不动就来府里蹭饭,尤其郭参将,经常赶着饭点来。   蒙天奇本来不以为然,直到吃了那菜单上的菜,瞬间理解郭士通的无耻行为,这仅是府里厨子的手艺,若是秦风直接下厨,那还得了?   他们这种替皇帝卖命的人从来不把口舌之欲看得太重,有什么吃什么,出任务时风餐露宿是常事,方才听到几名部下说吃得停不下来,他本想训斥,一想人家说的是实话,忍了。   因为吃得好了,蒙天奇对秦风的态度比之前更要恭敬:“公子可有什么需要的?”   秦风一愣,这蒙天奇可是个傲气的人,和袁不期都能直接杠上,对他这个过期驸马爷竟如此礼遇,真是稀罕了:“吃喝用度都不缺,换洗衣裳也有,倒是……”   “公子尽管说。”拿人手软,吃人嘴短,蒙天奇不知不觉就软了口气。   秦风想了想,总觉得蒙天奇这种反应像是在巴结他,可他没有读心术,也没千里眼和顺风耳,哪里晓得是府里的伙食征服了这位强势的统领大人。   他一细想,要说缺,还真有一件事情不方便:“倒是晾晒衣物不太方便。”   蒙天奇一时语塞,这间密室在地下,自然接触不到阳光:“这个好说,不若让你那跟班进来照顾着你,你要何人?”   陛下没说此处只能关秦风一人,只要人不出公主府就好,秦风一沉吟,说道:“荆无命。”   冯宝知道的事情少,龙七稳重,就荆无命不好说,发挥不稳点,要么成事,要么败事,这样的荆无命还是留在身边比较可靠。   荆无命得知自己能去陪着秦风的时候,讶异得嘴巴都合不拢,一边的冯宝则像是遭受了意外的打击,论服侍,难道他还比不过荆无命?   冯宝心里涩涩的,他可是打小就陪在公子身边,看着荆无命收拾好东西兴高采烈地离开,他心里跟倒了醋瓶子一样,等人走远了,龙七才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他最合适。”   “为何?”冯宝嘀咕道:“我才最熟手。”   龙七看他一眼,心道虽是长进但没长进多少,低语道:“东家最不放心谁,才会在这种时候把谁弄到自己身边,可懂?”   本来不懂,这不是懂了么!冯宝再看荆无命出去的背影,心里就不那么难受了。   一无所知的荆无命快步地进了密室,看到这里的情形后也是大吃一惊,他自以为对公主府够了解的了,但没料到这里还藏着一间密室,密室门一开,荆无命就有些守不住表情。   待见到秦风,荆无命嘴巴咧得老大,秦风觉得还是不要告诉他为何挑中他来密室最好。   “公子还好吧?”其实看到这里吃喝都有,现场又收拾得整齐,荆无命就知道秦风没受什么委屈,他方才在外面就知道只要走远一些,外面听不到里面的动静,何况压着声音。   “看来你也不知晓这里有间密室。”秦风想到了刑部的那间密室,眉头微微皱起。   荆无命一直给萧令瑶效命,这事陛下是知道的,身为公主的侍卫哪能瞒得过皇帝,公主府开建时他也来过,是受萧令瑶的命令前来,他也看过图纸。   “小的记得真没这间密室。”荆无命突然愕然地看着秦风:“不会是一开始就瞒着殿下修建了这里吧,要是殿下也不知晓,那可真是……耐人寻味。”   虽然蒙天奇说是突然记得这里有间密室,还拿工部做幌子,且不说他们会和陛下较真,就算工部的图纸和刑部一样显示没有密室又如何?   秦风与荆无命面面相觑,荆无命这才嘀咕道:“陛下到底想做什么?”   “找回飞龙符,逼你家两位主子现身。”秦风略一提醒,荆无命就懂了,他垮着脸,看着秦风,秦风反过来看着他,眼底没有一丁点慌张,倒让荆无命看不懂了。   荆无命不止一次在秦风和萧令瑶脸上看到类似的表情,都说夫妻在一块久了便有夫妻相,但他二人分明是假夫妻,难道也能同化不成,殿下遇到事的时候也是这样平静。   这两人平静的样子就像一个模子出来的,刚才还心急火燎的他都被感染得平静了。   “你家主子是个有心思的,何况后面还有夫人相助。”秦风说道:“此前流言传出来的时候,我二人就有猜想,如今不过是验证罢了,你真当她是吃素的?”   啧,这骄傲的口气要是让殿下听到了肯定得笑,荆无命摸了摸鼻子,不自禁地说道:“公子为何挑小的来伺侯,不挑冯宝和龙七?”   那两个怎么看都比他和公子亲近,结果公子撇了他们挑的他,荆无命不知不觉地挺起了胸膛,危难之时能被点中,何等荣幸,一想到冯宝刚才的神情,荆无命越发开怀。   秦风看着荆无命,眼神里却是荆无命看不懂的意味,他长长地叹口气,选择说了实话:“因为最不放心你。” 第798章 硬闯   荆无命的笑容在嘴角凝结,秦风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冯宝知之不多,且看着就是小人物,不会招人眼,龙七脑疾治好以后判若两人,稳重些,唯有……”   “公子,差不多行了,小的明白了。”荆无命撇撇嘴说道:“小的就知道,这样的好事岂能落到小的头上,欸,人呀,要有自知之明。”   秦风被他逗笑了,荆无命虽受打击,但他一进来秦风就给他交了底,分明是拿他当自己人,他心里也十分畅快,再看秦风这悠闲自得的模样,想必充满信心,他的心也定了。   再说瑞王答应春娘要试一把,也是担忧心上人的情况,春娘一走,他就派人去安定府打听,得知母子二人果真几日都未露面,心里跟着了火一样。   只等到第二日,就借着要找秦风的由头到了公主府前,那府门紧闭,平时守在门口的老厮都不见了影子,他见状心里就一沉,晓得情况不妙,春娘说的恐怕是真的。   他让管家上去拍门,却是无人回应,倒是管家听到有人在奔走,脚步声清晰,他立马转头看向瑞王,嘴唇轻启:“异常。”   瑞王心里一咯噔,莫名想到那日在安定府前痛快拒绝秦佐怀复合之意的柳苑,那般的畅意自在,这才过去多久,难道她就不得自由?   瑞王来了就没想着轻易走,一挥手就让管家继续拍,这下可好了,门开了,出来的人是蒙天奇,看到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瑞王故作惊异道:“蒙统领?”   “见过王爷。”蒙天奇耳根子还有些发红,属下通知瑞王来的时候他正在公主府的小厨房里看秦风手写的菜谱,只是看就差点流哈喇子,正寻思着下顿让厨子做什么吃。   瑞王没留心蒙天奇的不对劲,唰地将扇子打开,笑问道:“不知蒙统领为何在公主府?”   “自是因为秦公子失踪一事而来。”蒙天奇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府里如今有飞龙军把守,正寻找线索,陛下有旨,若非必要不必惊动大理寺。”   瑞王眉头微皱,这蒙天奇像一座塔似地拦在门口,分明就是不打算让他进去,里面什么情况都看不出来:“不知可否让本王进去探知一二?秦风好歹也算是本王的前侄婿。”   像是想到什么,瑞王又叹了口气:“拓海商号与内务府的合作紧密,那些方子可都是秦风想出来的,若是没了他,那些生意以后可怎么办呐,好不容易有了进账……”   蒙天奇的眼皮子跳了好几下,瑞王的叹息声就像一面锣在他耳边敲,声量是不大,但就是震得他耳朵疼,内务府的进账其实最后都是花在宫里,得便宜的还是陛下。   事关内务府,蒙天奇舔了舔嘴唇:“王爷,此事难办。”   “可是陛下有旨,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这……”蒙天奇想了一下,陛下只说公主府里的人不得进出,全员幽禁,可没说外来的人不能进入,比如他们,不就大大方方地进进出出吗?   “看来是没有了。”瑞王咧嘴笑道:“本王就进去看看,对了,秦风不在,秦风的家人呢?本王记得其母亲与他一同住在公主府?”   蒙天奇的脑袋一时间没有绕过弯,不过柳苑是在公主府里不假,而且她独自在一院中,接触不了荆无命等人,给她的说辞也是秦风失踪,他们是来查办并寻找物件的。   瑞王看他这样,立马抬脚往里面走:“侄婿既是出事,本王也该表示慰问,且去探望一下夫人也好,蒙统领,在前面带路吧。”   说时迟,那时快,趁其不备,瑞王已经越过他去,飞龙军敢拦一般人等,但瑞王是皇家子弟,是陛下的亲弟弟,一时间犹豫不决,这一犹豫恰给了瑞王可乘之机,端正地进去了!   瑞王一进去也不管柳苑在哪,笔直直地往前走,蒙天奇这才反应过来,忙冲过去道:“王爷稍侯,臣给王爷带路!”   蒙天奇汗流浃背,和人打一架也没这么憋屈的,人都进来了,只能带去探望柳夫人,但他心中也不停地嘀咕,这瑞王也是个不怕事的,也不怕陛下怪责。   幸好那日一早就将各个院落早早地控制起来,秦风与柳苑分两个院子,两帮人根本没有碰头的机会,柳苑那边一直听信他的说法,以为儿子失踪,这几日情绪都不佳。   柳苑的确心烦意乱,初开始说是要找什么物件,后来又说什么儿子不见了,她下意识地觉得是儿子带着那重要的物件走了,但一想不可能,秦风岂会弃了他的亲娘?   她一时间不知道儿子犯了什么事,她们成日被拘在院子里半日不得出,几天功夫下来她茶不思,饭不想,夜暗更是难以入睡,靠着点香才勉强睡着。   出不了院子,她就坐在花园的石凳子上给儿子做鞋,秦风不缺鞋袜,但亲娘做的自不是外面的绣娘可以比的,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做些事情还能转移注意力。   她正低头入神,瑞王就进来了,远远地看到瘦了些的柳苑,心口像针刺一样疼,这才几天呀,人就憔悴成这样了,看来秦风是真出事了,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惹恼了皇兄?   春娘不知细节,瑞王也是不明就里,想以自己还能见到柳苑,心底才松快了些。   柳苑原本精气神是极好的,这事一出,加上吃不好睡不安的,眉宇间多了几分郁色,突然听到脚步声,便紧张地回头,这副受到惊吓的样子更惹人心疼。   要不是蒙天奇在边上,瑞王险些控制不住自己,只能捏紧扇柄,极力控制好表情。   见到来人,柳苑的眼睛瞪得滚圆,像是不敢置信,三十出头的美妇人如今还有这般娇俏的表情,蒙天奇都觉得眼前一亮,不妨瑞王爷往前走了几步,恰好挡住了蒙天奇的视线。   别看蒙天奇长得人高马大,瑞王虽不比他壮实,但身高差不多,柳苑这会儿也回过神来。   她忙将手里的女红交给丫鬟,快步走了过来:“见过王爷,王爷您怎么来了?” 第799章 青楼出行?   话在舌尖滚了一圈,其实她想问的是瑞王是如何进来的,这些军爷软硬不吃,她早就放弃说服他们,也难从他们这里打听一二,他们说什么,她们就只能接受什么。   瑞王看着她错愕的表情,心绪涌动,本想问她好不好,见到她这般憔悴模样又何需多问。   “安定府里不见秦风,本王只好寻来公主府了,对了,那小子身在何处?”瑞王说道:“本王找他有事,他居然玩失踪,真是奇了怪了!”   柳苑闻言更是心酸,就连瑞王都晓得风儿失踪,可见此事应该是真的,当下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掉,她赶紧掏出帕子擦掉,强忍着悲痛道:“妾身已经几日不见风儿。”   蒙天奇站在边上稳如松,默默看着这一幕,想到在密室里泰然自若的秦风,心道当事人却淡然得很,不过也羡慕秦风有这么多关心他的人,哪像他们。   “夫人莫哭。”瑞王爷喃喃说道:“陛下既派飞龙军来处理此事,必定会有一个交代,诺大个活人难道能凭空消失了不成,夫人切莫伤心,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柳苑忙移开帕子,恢复了那种客套的笑容:“让王爷笑话了,妾身的这儿子打小体弱,好不容易熬出头却遭此横祸,妾身实在忍不住,但眼下一切还好,就不劳烦王爷跟着烦心。”   这是要与他泾渭分明的意思,瑞王虽然晓得这是正常的避嫌,一股烦闷感依旧油然而生。   蒙天奇在边上看了这半天,嘴角抽了抽,此时看气氛尴尬,立马打着圆场道:“王爷,陛下下令令我等看管公主府也是想护着秦公子家眷安全,且万一是内鬼呢?”   他胡乱说一通,反正要打发这位尽早离开就行。   瑞王笑了笑:“蒙统领出马哪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实在没有办法不是还有大理寺么?毕竟是享誉全城的皇城,也值得大理寺出马吧?”   大理寺虽然掌握着天下刑狱,但还真不是什么案子都值得大理寺出马,底下还有府衙呢。   蒙天奇想到左平道那厮的阴冷表情,莫名地摇头:“若陛下以为可以,自是有可行性,如今臣并未得到此类讯息,王爷,这里毕竟是夫人居所,我等是不是该退了?”   放屁!瑞王进来时就看了,那飞龙军,一个个都是大老爷们不都大喇喇地站在四周?   怎么不说他们不方便?轮到他,就不方便了?   瑞王皮笑肉不笑道,心里另有了盘算,就算秦风是真失踪,为什么陛下的反应如此迅速,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飞龙军打发过来,他要真信是普通事件才有鬼了。   ”恭送王爷。”柳苑却不给他多想的时机,立马施礼给他一个软钉子,大有打发他走的意思,这么一弄,瑞王悻然无比,看着她憔悴的神色又没法生气,只得转身离开。   蒙天奇暗自称奇,这柳夫人的脾气也不小嘛,都敢把王爷赶出去,等他追上瑞王,就瞧见瑞王的脸色不太好看,料想他是被驳了面子,嘻哈道:“王爷息怒。”   “怒,何来的怒?本王这是忧!”瑞王没好气地说道:“此前秦风给的方子都用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他何时回来,若是回不来……唉!”   他一副内务府以后堪忧的样子,转身就走了,蒙天奇跟着送出府,目送瑞王上了马车。   等马车行驶得远了,他才嘀咕道:“这位真把秦风当成摇钱树了。”   他方才虽然觉得瑞王见到柳苑的眼神热切了些,但瑞王毕竟是惜美之名在外的人,他并未觉得哪里不妥,瑞王那忧色也解释得过去,少了秦风这棵摇钱树,瑞王可不是心疼么!   瑞王坐在马车里,却难心平,不对劲, 不对劲!   他虽没走遍整个公主府,但从进了府门开始,各个角落都可见有人把守,如此严阵以待?   瑞王正想得入神,马车突然停下,管家探头进来:“王爷,前方的路被堵了,咱们过不去,只能在这里稍等片刻。”   “怎么还堵上了,去,你去瞧瞧怎么回事?”瑞王心烦意乱,摇着扇子不耐烦地说道。   管家立马跳下马车探询去了,瑞王靠在马车里,脑子里全是柳苑的眼泪和憔悴的面庞,因为儿子出事,她也没有心思装扮自己,脸上一点脂粉也没有,更没有涂抹口脂。   素面朝天的样子失了艳丽,却透出几分娇柔的韵味,欸,真是长在他心坎上的人,哪个样子都是好看的,一想到她有可能失了亲子,瑞王不禁想到,就算不能做夫妻也能照顾她。   实在不行,替她寻个可靠的如意郎君也行,可是,一想到柳苑要转投他人,他这心肝又隐隐作痛,恨起了萌生这个念头的自己。   再说那管家步行走到主街,见前面人挤人,不少人更是激动地爬到了树上,不禁抓着身边看热闹的人说道:“那队马车里坐的是何人,大家为何如此激动?”   前方的一队马车足有十多辆,装饰得华丽不说,每一辆马车上都装饰着不同的花枝,花枝一看就是现摘的,上面的花瓣正娇嫩,也不知是哪家的女眷出行,这般大张旗鼓。   那马车的布帘是纱制的,半透不说,风一吹就卷起来,露出里面娇客的面容。   管家跟着瑞王也是见多识广 ,一下子反应过来,寻常大户人家的女眷出行都恨不得把车窗的帘布捂得严严实实,哪里会像这般近乎于诱惑?   “今个红羽楼排名前十的姑娘出游,据说是红羽楼的特殊奖励,咱们这种人哪有踏入红羽楼的机会,可不趁机来看看热闹,能排到前十,那得是天上的仙儿下凡吧?”   所谓食色性也,不要说男人,就是女子也是一边嫉骂一边不屑,但又要来一探真容。   管家看着那一辆辆的马车朝着城门而去,这才折回去回禀,瑞王听说是红羽楼的姑娘们出游,也不惊奇能引起这番大的轰动,顺手撩起布帘看出去。   只是看到那队马车正慢悠悠地朝外走,一般人赶路岂会如此慢,红羽楼这般也不过是为了吸引众人的目光罢了,那春娘果然是出身风月的老手,把欲拒还迎玩得极妙。 第800章 出城   那十余辆马车里,春娘自是占了一辆,她并没有发现瑞王的马车就停靠在不远处,她一袭利落的打扮,手中捧着用冰块镇过的杨梅汁,目光在身边的丫鬟脸上拂过,递给她。   这十余车马车要出城踏城,来到城门时,那些看守的兵士们差点失去控制一涌而来!   美人虽美,但也要查明鱼符问清出城的缘由再放人,待查到春娘这一辆时,那查验的兵士看一眼春娘的脸,不禁红了脸,春娘微微一笑:“军爷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这兵士去接里面一主一仆的鱼符,春娘递鱼符之时趁机在他的手心里挠了一下,脸上的笑容越发地灿烂:“为民镇守,岂有不辛苦之理?”   那一边的丫鬟也跟着笑了笑,虽只是长相清秀,但也让这兵士多看了好几眼。   待布帘放下,春娘难得脸红了一把,看向那丫鬟道:“见笑了。”   那丫鬟只是笑笑,眼底并没有半分鄙夷之色,春娘心头微震,低下头后又释然地笑了。   等马车离开城门,春娘的马车慢慢落在后面,那丫鬟终于出声:“多谢。”   春娘忙叫停马车,环顾四周见无人后才说道:“请殿下保重。”   “待我归来,定会救出你们东家,他不会有事。”那丫鬟说着竟从马车窗里跃了出去,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裹,迅速钻进了一边的丛林里,那里正侯着两名暗卫。   一见到她来,立马解下拴在林中的马,只见她打个手势,双方便对上了身份,这丫鬟立马跃上马,三人立刻奔出了树林,身后不远处,春娘的马车始终停在那里。   那赶车的的男子探进头来,正是乔装打扮过的芸娘,见她仍在发怔,小声提醒道:“姑娘,我们也该赶上前面的马车了,省得引人疑心。”   几乎在同时,另一名与刚才丫鬟打扮一样的女子从林中走了出来,芸娘示意她登上马车,便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马车加速追上前面的车队!   秦风在密室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适应,后面更是说服了蒙天奇在密室里帮他弄了一个小灶,也因此知道密室的排风口到底在何处,在排风口弄了根管子排烟。   食材源源不断地送进来,秦风正好借这个机会把以前没机会做的菜做了一遍,蒙天奇一到饭点就会准时进来,也不用他多说一个字,荆无命就会奉上他那一份。   这已经成了三人的默契,一连七天下来,蒙天奇就是铁打的嘴也禁不住美食的腐蚀,对秦风的态度越来越和缓,荆无命看在眼里,也不意外。   宋清明那种不重口腹之欲的人都能红着脸在公主府蹭饭,成了和郭士通一样的人,何况蒙天奇这种动不动就风餐露宿牛嚼牡丹的人。   从一开始三人闷头吃饭,到后来蒙天奇会提前过来看秦风做菜,再后来,三人还能时不时地聊几句,今个秦风做了一道比较特别的菜——蒜蓉粉丝虾。   平时都是大鱼大肉,今个来个这么精致的菜,且那粉丝蒙天奇从未吃过,一时间有些意兴阑珊,幸好看到一边还摆了只鸡,心下略安。   秦风把鸡拿来红烧,蒸个虾,弄了一个小炒肉,再加一个爽口笋片,一顿简单的小菜就齐全了,蒙天奇闻到香味,兴奋得直打转,这前驸马爷就算不行商,做个厨子也能活下去。   一想到活字,蒙天奇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若陛下这一招没有成效,这秦公子的命能不能保住还得另说,许是要受到迁怒,轻则废了他的皇商品级,重则……   谁让他在公主殿下心中的份量不重呢?这些天他们又把公主府搜了一遍,顺便把程吾老先生送给秦风的那些书册翻了个遍,更是搬进皇宫让陛下过目。   因未发现什么特别,又将它们从皇宫放回私库,就连顺序摆放也依原来的一模一样。   秦风对这些一无所知,蒙天奇在元帝身边呆了这么久,嘴巴死紧,三棒子打不出一句话来,不愧是飞龙军统领,死忠于皇帝老儿,不过,这几天下来,情况略有好转。   “七日了,蒙统领,我这失踪的消息也应该传开了吧?”秦风说道:“陛下说城中有前朝的耳目,这怎么着也应该听到传言,该把传言送出去了。”   听着就像他着急了被幽禁的日子,迫不及待要出去,蒙天奇正要说话,秦风又似想到了什么,拍着手说道:“瞧我这记性,袁统领寻到殿下的时候可是快要到关北,北关太远。”   袁不期与蒙天奇不合,听到那三个字眼皮就跳,蒙天奇冷笑道:“殿下与夫人若是一直移动,此时指不定在何处,紫吾卫后续可是半点消息也无。”   可惜呀,秦风只叹袁不期不在这里,否则看他二人狗咬狗该有多畅快!   “秦公子还需再等等,若是月余也无消息,恐怕……”蒙天奇话锋一转:“不过身为臣子岂能知晓圣意,秦公子稍安勿躁。”   秦风笑笑,抬起筷子夹起一块鸡肉:“今日红烧,明日黄焖,后日可熬煮鸡汤,这一鸡可多吃,不过总叫这些太腻了,不如明日弄些海鲜过来,蒙统领能办到吧?”   只要与吃食有关,蒙天奇就没有不配合的,立马拍着胸口道:“必定找到,要哪些?”   秦风也不客气,等吃完饭立马找来纸笔将所需的食材与调料写在上面,目送蒙天奇离开,荆无命的脸立马垮下来,朝地上啐了一口:“呸,成天来吃白食,一点有用的信息也没有。”   “也不是没有,看来陛下对我是起了杀心了,要是公主不归来,或是夫人不现身,我死罪能免,活罪也难逃,反正皇帝给我扣个什么样的罪过都正常。”   荆无命听着觉得局势不妙,但看秦风淡然自若,此时正靠在一张躺椅上,一手抚着微微鼓起的肚子,似在给饱餐后的肚子按摩,不由得说道:“那公子还这般闲然自得?” 第801章 跪地请求   “你家主子不会看着我死,她可舍不得那些钱财还有刚刚开始的计划,还有……我。”秦风恬不知耻道:“咱们就安心等着吧。”   只是不晓得萧令瑶会用什么方式把他救出去,元帝是铁了心要让她回来,不惜押他的命。   蒙天奇一个字没讲,可他就是能猜到公主府又被搜了个遍,他揉揉眉心,太阳穴一直在跳,私库肯定是重点范畴,还有他二人的书房卧室。   幸好啊,幸好他一向谨慎,程吾老先生送的书册中最重要的部分也挪了出去,而他曾经绘的图纸更是没敢放在公主府,而是让冯宝送去了另一处隐秘所在。   唯有安定府的账目没来得及送出去,但身为商人手边若是没有账本也太不寻常,秦风想着想着有些烦闷:“你说,皇帝老儿会不会看账本?”   听他一口一个皇帝老儿,哪里像以前那般恭敬,荆无命噗嗤笑了:“小的觉得没人喜欢看那么厚的一本本的账本,而且能看得明白嘛。”   秦风的记账方式大不相同,一般的账房先生根本看不明白,而且那里面林林种种的,看得人都要晕了,秦风心道皇帝看不懂,不是还有户部的一帮官员么。   要是真把他的账本拿过去研究,秦风的手指在桌子上弹了几下,真是防不胜防,元帝冷不丁地来这一下,真是让他始料未及。   荆无命不以为然,他有时候觉得秦风的心思太细腻了,都说莲藕的心眼多,他这心眼比莲藕还要密实,就不累?   荆无命无法了解秦风这种医学生的脑子,秦风也无法掌控外面的一切,时间依旧是这么一天天地过去,有了小厨房后起码能转移注意力,而马上,半个月就过去了。   这半个月间,程吾老先生逝世带来的余波散去,衡山书院换了院长,姓周,巧的是名字与程吾老先生同音,叫周吴,正是那日替程老送断亲书的周先生。   其子程安曲其后返回江南继续操持那边的书字,而其女程安素与夫君沉泽安则继续留在隋城相助周吴接手书院。   而通商之事依宋洛所言,元帝正式回书南瀛,同意借道望安山,对所借道货物均要征税,而征税的税点则列了一张单子,依货物的不同种类来征税。   那税单由两位丞相与户部精心研究拟定,元帝拍板后方回复南瀛方面,国与国的信息通达自有流程,宋洛几乎可以想象南瀛君王收到回函后会作何感想。   不过,南瀛一肚子坏水,他们不过是见招拆招,宋洛此时坐在宋府的院落里,看着不远处并肩坐在一起的妻女,微微闭上了眼睛。   他与陛下打交道最多,能感觉到最近陛下情绪的不对劲——反复无常。   “父亲。”宋清明不知何时走进来,衣袖不知道在何处沾了白灰也不晓得,他一脸凝色,来到父亲面前双手束起:“父亲为何皱眉?”   宋洛都未察觉自己已经失态,看着不远处的妻女,他坐起身来,示意宋清明与自己一道进书房,待关上门后说道:“柔姬如何?”   “她有把柄和要紧的人在我们手中,这次除去与户部尚书夫人有接触外无异样。”宋清明想了想,说道:“那名唤冬郎的间人一直在秦风手中,短时间内都无事。”   提到秦风,宋清明终于面露担忧:“父亲,秦风失踪许久了。”   “为父知晓。”宋洛说道:“不止如此,公主府里只见飞龙军出没,与秦风有关的人等再无踪迹,为父知道你想说什么,打听过,但陛下似乎有所隐瞒。”   宋洛终究是记得秦风与萧令瑶的相助,大着胆子套了元帝的话,但得到的回复仅仅是寥寥数字,从中根本得不到可靠的信息:“陛下越是如此,越说明情况有异。”   “父亲可记得此前的流言——殿下还活着。”宋清明捏着掌心,说道:“儿子觉得秦风突然失踪可能与此事有关,那流言……”   “如猜得不错,正是陛下亲自所放。”宋洛叹道:“万没有想到,哪怕是金枝玉叶的锦华公主也与陛下走到这种地步,父女俩也要互相算计。”   宋清明突然跪地:“父亲,请父亲帮帮秦风!”   宋洛心内撼动,自家这儿子从来不通人情,第一次为了外人跪自己!   他并未让宋清明起身,淡然反问道:“你以为陛下是无的放矢?他不达目的不罢休,好不容易将通商借道的事弄过去,如今恐怕就张着网等着锦华公主进来。”   “父亲的意思是除非公主现身,否则此事没有回旋的余地?”宋清明一下子替秦风捏了把汗:“公主若是活着,如果是为了秦风早就回来了,何必等到现在,若不归来定有原因。”   可怜的秦风啊,难道要死在一个情字上?   一想到秦风所绘的那衅,还有秦风的高知灼见,宋清明心疼到不行,好端端的人要被陛下与公主的的博弈牵连进去么,他正要说话,有人叩门:“大人,有客人来访。”   “谁?”父子俩面面相觑,自从听从萧令瑶的主意请过一次病假,敢来宋府做客的人少之又少,居然还有不怕死的?   管家送上那拜帖,宋洛接过去后忙示意宋清明起身:“还不起身!”   宋清明匆忙站起来,正要拍去膝盖上的尘土,目光落到那拜帖上,看清那字迹后一步向前,宋洛迎向儿子的目光没有半分闪躲:“将客人请进来罢。”   元帝从未像今日这般焦灼过,足足半个月,城中如他所盼望的那般流言四起,安定府里因为能人辈多,加上瑞王照拂依旧运行正常,只有一些意志不坚定的伙计或掌柜在找下家。   洪公公见元帝盯着手上的折子看,但心神明显不在这上面,忙笑着说道:“两位统领这次合作无间,也是难得了。”   “是么,可是这么久了,看来前朝留下的那些耳目是不中用还是早就废弃,袁不期一个没有逮到,这也算能干?”元帝不悦道:“朕重新启用他还有何意义?!” 第802章 宿红羽楼?   洪公公暗道若不是当年追杀得太狠,对方也不能绞尽脑汁藏得太深,他正要安抚,突听得外面传报宋相入宫,正在外面候着。   这满朝文武,也就宋家父子最入元帝的心,洪公公暗道宋相来得及时可以灭火,没想到宋相一进来就跪地,扔出一个炸雷:“陛下,臣替公主殿下上书一封,还请陛下过目!”   只听得砰地一声,元帝激动起身:“你方才说何人?”   宋洛神色不变,双手将那书信举起:“臣所言为锦华公主殿下是也。”   锦华,萧令瑶,他的女儿,他和她的女儿!   “哈哈哈哈哈……”元帝放声大笑,果然,她为了秦风,还是回来了,他忙令洪公公将信取过来,打开看到字迹面色微怔,洪公公哪敢多瞟一眼,满心好奇也赶紧退到一边。   元帝打开信封,见到字字句句,脸色却瞧不出来悲喜,与方才的大喜过望可谓是大相径庭,宋洛头也不抬,倒是从容淡定:“此信是殿下亲自送至宋府,托臣转交。”   洪公公真想替自个擦把汗,这公主还活着,此前不肯回便罢了,如今回了依旧不入宫!   莫不是因为秦风的原因而迁怒于陛下,哎呦,要是这样,陛下能不伤心么,这女子成了婚虽说是要以夫为天,但她是公主,且是这东越唯一的公主,岂能与寻常女子一般?   再怎么样优越的夫也越不过陛下才是,洪公公学着宋洛的样子低下头,就听到元帝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愠怒:“她出去这些时日是长进了,敢与朕讨价还价!”   她心知公主府去不得,更不愿意来宫门外求见,居然去拜托宋相递信,不愧是他冰雪聪明的女儿,这机敏劲完全随了她的双亲!   元帝将那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甚至忘记招呼宋洛起身,终是下了决心:“传朕的旨意——锦华公主身未死,如今归来,恢复其公主称号,赐住公主府,朕要摆家宴!”   “奴才斗胆问一句——四位皇子与驸马爷可都要请?”洪公公此时倒没忘记平时拿秦风的那些银票,堆着笑意说道:“殿下既是为了驸马爷归来,自然是夫妻重逢最好,喜庆呀。”   这老奴才!元帝面色阴沉,如何不能请秦风,这信里可是写得清清楚楚,欲知飞龙符下落,必须放了秦风,否则她绝不会交出飞龙符!   虽就是为了人与符才幽禁秦风,但亲生女儿如此与自己叫板,元帝岂能爽快,父不慈,子不孝,此事他早就知晓,皇家哪有亲父子,但女儿不同,可如今父慈女孝也无!   因为一块飞龙符,因为他心中的算计么?可是她们母女俩何尝不是算计了他?   “公主府解禁吧,宋爱卿,公主如今身在何处?”元帝问完发现宋洛的神情有些古怪,心里打个激灵:“她既寻到宋府,难道没有住在宋府?”   宋洛的眼皮子一跳,忙叩首道:“臣该死,臣曾劝殿下暂时安置在宋府,可殿下执意离去,她,她,她宿在了红羽楼!”   元帝不出宫都知道红羽楼的名声,它就是再冠冕堂皇也不过是间青楼,公主殿下夜宿青楼,传出去成何体统,就算再溺爱女儿,元帝的面色也难堪!   “陛下,殿下说她会男装入住,等陛下有了定夺再离开不迟,”宋洛忙补了一句,再不补陛下的脸都快成锅的反面了:“陛下既有了决断,臣就这差人去通知,请陛下息怒!”   红羽楼里,萧令瑶正是一袭男装,只是这回并没有遮掩本来的模样,更没有服用可让声音改变的药物,原本倾城的面孔就这么露着,头发也梳成了男子发髻。   春娘坐在她的对面,纤纤玉手正替她煮茶:“殿下,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上回萧令瑶借红羽楼的车队出了城,春娘回来后才发现天香阁的冷公子仍在,想也知道是另有人取代她做了冷若寒,至于为何要让红羽楼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春娘至今不解。   若是想要出城,以殿下的本事应是轻松才是,她看萧令瑶这般和气,早没了以前的担忧,大大方方地问了出来,萧令瑶捧起杯盏,淡然道:“是为了给安定府底气。”   “为何?”   “秦风失踪的消息闹得全城皆知,众人对鲲鹏商行必定疑虑重重,群龙无首下若是士气低迷只会越演越烈,后果不堪设想,这时候稳定人心势在必行。”   萧令瑶看着春娘似有所悟的脸,说道:“东家不在,但红羽楼还能悠哉地安排花魁们出游,可见其底气,红羽楼与玉春楼是鲲鹏商行的两大台柱,不能露怯。”   “反正我也要出城,借机让红羽楼高调一把,也让隋城的人看看,秦风不在你们照旧可以做得风生水起,”萧令瑶笑道:“不过是我内心的一点小九九罢了。”   再怎么着,赚银子的家伙什不能丢,鲲鹏绝不能乱,她要出隋城不假,但也想在离开前助秦风一把,之后的事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春娘此时才后知后觉,她竟是想到了这一层去,她又不解道:“那殿下为何要住在红羽楼,不是去拜会了宋相,宋府也比这里合适,或是回公主府。”   “宋家清明,本就不应该卷进这些是非中,可他们家却迎了一位异国公主,本来就情形尴尬,我何苦再去添乱,宋相能替我送封信便是极好,至于公主府……”   “陛下一日不交出秦风,我为何要回公主府?”萧令瑶笑道:“至于住在红羽楼,一来我入了银两进红羽楼,也是这里的半个主子,本是理所当然,二来嘛……”   春娘终于精明了一把,率先悟了过来:“出入红羽楼的多权贵,殿下是想让他们都知晓您回来了?所以故意不遮不掩,虽然穿着男装,但相貌未改!”   不说远的,就方才殿下上下楼时便有几位大人惊愕地看过来,明显是认出公主的相貌。   而被看着的公主殿下没有半分不适,反而迎着他们的目光,大有当面承认的意思,她,萧令瑶是也! 第803章 信服   “流言定是陛下放出,他既想我活着回来,那便如他的意吧,六部散出的流言,知晓者都是官员,还有哪里比这里强?”萧令瑶微微一笑:“权当造势。”   春娘不禁埋下头,在她以往的想象里公主必定是虽娇柔却不能独挡一面之人,她曾经也生过妄想,公子不过是迫于皇权或是被公主皮相吸引才心甘情愿地做了陛下的上门婿。   是她误解了,她心下突然有些松快的感觉,再抬头时眼底那一丝执念也没有了:“殿下为何如此信妾身?”   “自然是因为你可信,诺大的鲲鹏商行,秦风可完全相信的人其实不多,你与薜掌柜必定在其中。”萧令瑶说道:“尤其是你,且不说秦风对你有救命之恩,你不是心慕于他?”   萧令瑶冷不丁地说出这事实让春娘措手不及,她慌乱下险些打翻茶壶,就听到萧令瑶自言自语道:“你对秦风的感情可比那位县主来得纯粹,我并不生气反而敬重。”   “殿下……”春娘从未与萧令瑶深交过,哪里料得到她是这种性子,不禁红了脸庞,低语道:“请殿下恕罪,是妾身存了不轨之心,公子从未回应过妾身。”   “我知晓,他说过。”萧令瑶将那滚烫的茶壶挪到一边,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春娘又是心中微动,颇有感触:“你能如此隐忍,从未做过伤害他与我之事,可见人品。”   想到程岑,她的出身与接受的教导在任何人看来都要强于春娘,可是春娘除了身份外哪里不如她了?萧令瑶想到秦风说过的有教无类,越发觉得有道理。   春娘还在忐忑,萧令瑶的思绪已经往前走了很远:“陛下收到信后不知何时才会放出秦风,我且在红羽楼等着,你我二人也要对好说辞。”   依春娘的老练程度自是不难,春娘心里也觉得奇怪,原本藏在心底的那点情愫总觉得见不得光,也不敢拿到明面上,今日被萧令瑶一席话戳破,那点窘迫过后,竟是半点不尴尬。   她心中感谢萧令瑶的态度,越发觉得自己这点心思实在算不得什么,公子那般聪慧之人,岂能瞧不出她这点小小心思,一直未有回应其实早有结果。   执着的不过是她一人,她突然发现自己面对萧令瑶时更坦然自信,看来戳破也不是没有好处,她不禁说道:“殿下与寻常女子不同。”   “许是受我母亲的影响,我母亲又受了其祖母的影响。”萧令瑶笑着说道:“我那位曾祖母可是位奇女子呢,可惜我未曾有机会与她谋面,却深受其影响。”   “关于我这异状,秦风倒是不以为然,就像从头就很认可我一样,”哪怕看出他的野心勃勃,各种盘算,却没有展现过异样,萧令瑶的手一顿,“你们的公子也不是一般人。”   此前就有过的疑虑其实一直反复加深,这次离开隋城,萧令瑶其实做了不少事情,独自呆在一处的时候反而想得更多,秦风身上种种与她听说的曾祖母有不少重叠之处!   她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外面突然响起仓促的脚步声:“春娘姐姐,宫里来人了,说是来颁什么旨,怎么办呀?姐姐。”   红羽楼的姑娘及下人们见过的贵人多了去了,但几时迎过圣旨,自然是有几分慌张的。   萧令瑶缓缓地放下茶杯:“该来的终于来了。”   她整理好衣衫,就这么穿着男人的衣裳下楼,红羽楼白日不营业,姑娘们趁机研习业务,练琴的练琴,跳舞的跳舞,楼下原本是热闹的,现在一下子冷寂了。   姑娘们与下人们都分列在左右,说是有旨,其实是洪公公亲自进来转达元帝的意思。   见到从楼上施然走下来男装打扮的萧令瑶,洪公公眼眶一热,差点没拦得住眼泪,这是活生生的公主殿下呀,毕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公主,死而复生,如何能不激动?   “殿下!”洪公公的嗓子比平时还要尖利,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去:“老奴终于又得见殿下,陛下知晓殿下归来欣喜若狂,如今可是好事成双!”   萧令瑶如何不知这洪公公就是只笑面虎,别看他嘴巴油滑又贪财,其实是元帝身边最得力的人,好事成双么,萧令瑶也不负他希望的那般问道:“不知另一桩好事是什么?”   “飞龙军与紫吾卫得力寻回了秦公子,不对,是寻回了驸马爷,如今正等着殿下返回公主府呢,夫妻团圆当然是喜事一件,自然是好事成双!”   萧令瑶这次却不能让他如愿了,故作惊异道:“驸马何时失踪了么,为何要寻回?”   哎呦,殿下这是在恼陛下呀,江公公忙掐了自个一把,粉饰太平道:“此事说来话长,殿下先回公主府见到驸马不就清楚了。”   这些公公都是人精,其实现在哪有什么驸马,锦华公主都不复存在,萧令瑶似笑非笑道:“我如今这情况如何还能回公主府,世间均知锦华公主已经下葬。”   “此事既是误会,陛下自会昭告天下纠错,殿下归来,驸马爷肯定也是欣喜异常,殿下有所不知,驸马爷他至今未再谈及婚嫁,对殿下之心可是日月可鉴呀!”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么?   萧令瑶长叹一声:“到底是我负了他,也对不住父皇的疼爱,事情终究要有个交代,既是如此,我便不在红羽楼叨扰,先行返回公主府,再向父皇请罪!”   “殿下莫要如此说,殿下能平安归来陛开心还来不及呢,殿下,老奴已经备好车马,这就迎殿下返回公主府,”洪公公看向一边的春娘,客气道:“多谢。”   春娘哪敢承这一句谢,仍不忘记拿了一个装满银子的荷包给洪公公。   萧令瑶暗自好笑,春娘虽是第一次见洪公公,倒是把他的脉把得清楚,晓得这是个贪财的主,瞧他一收了荷包笑得眼睛都成了月牙儿,萧令瑶突然觉得什么事情都未改变。 第804章 回来了   萧令瑶是从外面回来的,行李不多,春娘帮着简单收拾了一下,借着这个功夫又说了会话,萧令瑶这才坐上了回公主府的马车。   只是见到她仍是男装打扮,洪公公欲言又止,萧令瑶说道:“一路舟车劳顿,我若是女子打扮不适合在外面奔波,所以男装习惯了,待回公主府再说吧。”   洪公公一寻思的确是这个理,再看萧令瑶的鞋底还沾着泥,鞋面也蒙上了一层灰,心下有数,这才笑着说道:“殿下考虑得极是,是老奴疏忽了。”   萧令瑶笑笑,在洪公公转身时笑容骤停,她一直未自称本宫,一直以我代表,洪公公却没有多说半个字,况且,这位能一直陪在元帝身边,可不止是识趣这么简单。   载着萧令瑶的马车朝公主府驶去时,秦风终于从那间密室里走出来,冷不丁地被外面的光一照,他下意识地伸手挡住眼睛,好一会儿才张开手指,一点点地让阳光暴露。   身后的荆无命看着秦风的动作,也微微闭了闭眼,就听到秦风来了一句——“回来了。”   荆无命一怔,立马反应过来,前方的秦风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出去,那蒙天奇在边上咬了咬牙,夫妻情深果然是真的,为了驸马爷,殿下回来了!   秦风的心情无疑是愉悦的,虚荣心又不止女人有,男人也有,一个女人为了他可以劳心劳力,不惜自投罗网,心底那点爽快的心情是无法忽略的。   不过秦风就是秦风,这点小小的满足感立马淡去,随之而来的是思虑接下来该如何。   府里的飞龙军没少一人,依旧如从前那般,也是,飞龙符未拿到手里,元帝绝不会安心。   秦风回到静议堂的时候有种错觉,自己不再是这公主府的主人了,他来到东越这么久,鲜少有归属感,太傅府不是,公主府也不是,就连安定府也元帝赐的。   或许,真正的归属只在苦崖,原本想要徐徐图之的事,经过这一回后,秦风难得急切了一把,喝过一杯热茶,缓了缓神,秦风发现还是没见到冯宝他们。   “蒙统领能放我出来,想必是陛下松了口,殿下可是要回来?”秦风说道:“我的家人与下人是否可以放出来了?我再不现身,鲲鹏商行怕是要翻天了!”   “秦公子的手下人能干,虽有骚动,却被几位掌柜联手处置,再太平不过,商号那边都正常运转,不曾受到什么影响,若是有,也就是有些伙计和掌柜沉不住气罢了。”   蒙天奇知道得倒不是少,出来后,秦风才发现这短短的半月有余,蒙天奇居然胖了一圈!   这些天蒙天奇守在公主府不用折腾,吃得好,睡得好,不止胖了,还白了!   秦风肉眼都能瞧得见他胖了,蒙天奇自己都有感觉,腰带比以前紧了,现在对上秦风的眼神,蒙天奇有些心虚,轻咳道:“公主府已经解禁,其余人等均已自由。”   “至于殿下,我也未曾见到。”蒙天奇晓得锦华公主归来代表着什么,眼前这人应该在又做回驸马,地位可能又水涨船高,他不得客气点?   秦风本人倒是宠辱不惊,脑子里一直盘算着事情,心思未定,看上去就有些疲累的感觉,蒙天奇暗道不妙,这副样子若是让公主瞧见,岂不是生了误会?   摸着良心说,除了让秦风呆在密室变成消失状态,他们真没亏待这位,除了不能自由,吃的喝的用的一样也没敢懈怠,说要找个人服侍,不就送了一个进去。   秦风懒洋洋靠在椅子上,直到外面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殿下,这边请。”   这不是洪公公的声音么,话音落下,一道身影已经迈入静议堂,两人目光对上,秦风倏地站起来,疾步走了过去,荆无命心里一咯噔,还真把殿下逼出来了?   荆无命自知蠢笨,又得了秦风的点拨,虽然有些措手不及,但砰地跪下:“殿下!”   洪公公跟在后面就看到这样一幕,荆无命激动不已,秦风却与萧令瑶面对面站着,两人目光交织在一起,两人的神情竟有几分相似——平静中似乎带着几分汹涌。   蒙天奇看着这夫妻俩也是暗自称奇,一般情况下不是应该热泪盈眶么,不会是因为公主活着不肯回来,所以两人生了嫌隙?   “怎地,驸马是不识得本宫了?”萧令瑶率先打破了沉寂,指着身上的这男装说道:“看来是这身衣裳穿得不对,白浅呢,让她来服侍本宫换套衣裳先?”   “白浅不在,去了五皇子府。”秦风刻意压着嗓子,话音出来时就显得沙哑低沉:“殿下身死,曹景与白浅都去服侍五皇子了,殿下为何不回?”   这话就有几分问责之意了,荆无命本来都预备好了眼泪,可他这大开大合的风格根本不是这夫妇俩的对手,他俩平淡不惊地就把戏演出来了。   萧令瑶却是沉默,秦风的表情变得隐忍,也不肯再多问一个字,洪公公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打着圆场道:“殿下先行歇着,与驸马好好叙话,老奴先行回宫。”   “稍等。”萧令瑶转身,也不顾忌还有蒙天奇在场,直截了当地说道:“请转告父皇——飞龙符并不在公主府,也不在本宫手中。”   洪公公惊得耳朵都抖了一下,本想追问一句飞龙符到底在何处,萧令瑶直接拿话给他堵上了:“飞龙符的下落,本宫自会向父皇交代!”   萧令瑶见洪公公哑然,便说道:“父皇虽未明示,但本宫作为其子女焉能不知那飞龙符的轻重,也请公公转告父皇,儿臣必定不会让他失望!”   洪公公一边擦着汗,一边往外退,突然看到又白又胖了一圈的蒙统领,情不自禁地说道:“蒙统领这些日子好像过得不错呀,欸,陛下有旨,你等可撤出公主府了。”   蒙天奇还有些失落,以后再想蹭秦风的饭就难喽,这样的差事可不是总有机会的。 第805章 生疏?   秦风倒也客气,送走这煞神时还拱了拱手:“这些天承蒙蒙统领照顾,若有机会想请蒙统领在玉春楼一聚,就是不知这拜帖该送往何处。”   秦风意有所指,叹道:“袁统领就住在对面,倒是蒙统领神龙见首不见尾。”   蒙天奇心里微酸,干笑道:“驸马不必客气,此番不过是奉圣令而行,你我二人若有缘,日后必定有同坐一席的机会,在此别过!”   秦风与萧令瑶双双送他们到门口,洪公公多看了几眼,夫妇二人到底是分别这么久,关系根本就是生疏了,两人中间都能再站一人了,他心中有数,掩下眼皮离开。   送走两人,秦风与萧令瑶立马转身进入公主府,同时命令关闭府门,荆无命不用秦风交代就奔去寻找龙七和冯宝等人,那柳苑好不容易得了自由,早就从院子里夺出来。   远远地看到并肩而立的两人,脚步猛然收住,不敢置信地看着来人,终呼出一声“殿下”!   萧令瑶这才过去,叫了一声:“母亲。”   柳苑捂住嘴巴,再看没瘦反而还白了的儿子,惊愕得说不出话来,秦风与萧令瑶一左一右地站在她身侧,这个找事情说来话长,七弯八绕的,眼下甚至不是时机!   “母亲先回去休息,待我与殿下休整完毕再找母亲交代。”秦风的语气难得有些强硬。   柳苑心中纵然是百转千回,此时也只能暂时按下,此番公主府莫名其妙全员被软禁了半月有余,萧令瑶就突然现身,她略一想也知道两件事情必有联系,立马带人下去了。   与柳苑一起的丫鬟们与萧令瑶打个眉眼官司也离去,秦风转身,龙七与冯宝也被寻来,龙七更是一路狂奔至此,秦风迎面便说道:“清清场子,把人都揪干净了。”   府里上下有多少人冯宝最清楚,飞龙军来了又走,天晓得他们有没有埋钉子在府里,秦风此时并不急着与萧令瑶说话,先把府里扫干净了再说!   龙七与冯宝搭档离开,荆无命站在原地未动,萧令瑶看他一眼,说道:“你不去帮忙?”   荆无命如梦初醒,这不是看到原本模样的公主殿下懵了么,他赶忙去帮手,萧令瑶这才与秦风有了一次正式的眼神对视,她嘴角浮起一丝颇有深意的笑容。   方才没有任何语言交流,两人当着洪公公与蒙天奇的面来了一出关系疏远的好戏,这戏要真也要符合真实情境,萧令瑶活着不肯归来,秦风若还是心无芥蒂未免太假。   那种迫于萧令瑶身份不得不粉饰太平心中却不甘的状态,秦风费了一番劲才拿捏住。   如今还不知道府里是否干净,短暂的眼神交流后,秦风先后退一小步,语气客气又带着疏离:“殿下先行去洗漱如何,白浅不在,臣去替公主再换一名来?”   萧令瑶点头,心里暗骂一句装腔作势,又不得不承认他装得像模像样,她都感觉到秦风心底的那点委屈劲了,语气也不由得放缓:“那就劳烦驸马了。”   一瞬间两人仿佛回到刚成亲的那段时间,虚以委蛇,嘴里半真半假,如今较以前却是多了不少默契,秦风晓得她要的是她的女暗卫,点头后走了。   看他快步疾走的背影,萧令瑶摸了摸鼻子,是不是演过头了?   秦风替萧令瑶叫来的丫鬟叫沉香,她恭敬地跟着萧令瑶进了净室,帮着她沐浴梳发更衣,顺便也轻声细语地说了府里发生的事情,就着水声说话正是合适。   等萧令瑶换好衣裳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将府里这些天的情形了解了大概,剩下的就需要秦风来补充,秦风进来后,沉香就识趣了出去,守在附近。   两人的房间依旧是以前那间,沉香方才就搜了一遍,确保没有藏人,秦风进来后又搜了一遍,可谓是相当谨慎,萧令瑶换上了昔时的华丽衣衫,一时间还有些适应不了。   男人的衣裳虽是单调了些,可穿着格外舒服,行走也不受约束,萧令瑶穿着自己曾经的衣裳在房间里走了两个来回,晃得秦风的眼睛都要花了。   “东家,外面检查过了,人员无错,能藏身的地方也搜过了。”龙七的声音传来,两人齐齐松了口气,萧令瑶更是直接坐下了。   秦风应了一声好,这才看向萧令瑶,嘴角带着几分笑意:“时间掌握得可以。   萧令瑶归来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是要分个时机,十五到二十天之间确实比较合适,久了,难保元帝不会再生什么别的心思,太短,也会让元帝觉得其中有猫腻,这个点刚好。   “你就不担心我一走了之,代替你去苦崖当家作主,把你扔给陛下任意处置?”萧令瑶虽是打定主意要回来,但听他悠哉地点评她的回归时间,这是何等自信,突起了戏弄之心。   秦风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我有奇思妙想,掌握着你们没有的知识,而你们拥有我缺乏的权力相争的手段与势力,这天底下,唯有我与你天造地设,缺一不可,你岂会一走了之?”   “何况……”秦风脸上重新洋溢着笑意:“你可舍不得我。”   萧令瑶被逗笑之余也不禁吐槽道:“隋城外的城墙也没有你的脸皮厚!方才沉香和我说了一些,但仍有我不知道的部分,需得你补充。”   秦风说了,但是从程家姐弟来访说起来,提到那些关于大启的史书中竟然带有夹层,萧令瑶的神色就变得莫测起来,她与秦风的思维方式其实很接近了,也同样想到一处去。   “程老先生与我的曾祖母曾经打过交道,可能不仅如此,他可能是曾祖母信任之人,否则绝不会把那些东西交到程老先生手中!”萧令瑶说道:“内容为何?”   “时间来不及,只破解出一部分,且书写的文字均是外文,并非本朝文字。”秦风有些难以启齿,要怎么说那些是英文,这世间都没几个人认识的英文?   秦风正头痛时,萧令瑶眉头微皱:“可是英文?”   秦风心底跑出一匹草泥马来,愕然抬头,萧令瑶与他眼神对上,两人目光都有些闪烁! 第806章 夫人   也不知道是哪个先笑出声来,萧令瑶咳了一嗓子:“阿娘也懂得一些,说是祖母教的,你此前给皇叔的VIP卡上也有英文,那时我便猜想你应该是精通英文的。”   好家伙,这丫头瞒得够深的,秦风心下一松,也不多解释,那时候就和瑞王提过自己是在行医时遇到过的老外,不过他倒是没想到萧令瑶这么沉得住气,直到现在才讲!   “那岂不是前脚刚让苏保儿带走,后脚飞龙军就来了?”理清楚先后顺序的萧令瑶出了一身冷汗,直呼好险:“这运气往往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这话秦风以前不赞同,上手术台做手术拼的从来不是运气,但来到东越后三番几次的遭遇让他领悟了这句话的精髓,运气好太特么地重要了。   这次要不是苏保儿来得及时,当夜将那批藏书送出,就飞龙军那搜刮的力道后续都不知道如何收场,这出戏也演不下去了,秦风难得点头:“此话不错。”   等听到后续元帝与秦风的挑开底牌,萧令瑶的神情微怔,这一天早在预料之中,却依旧让她神伤,她与元帝终究会走上分崩离析的一日。   若说没有半分心酸是假的,元帝对她这九年的疼爱并非作伪,可是,儿时饱受的苦难也由元帝一手铸成,她微微闭上眼:“飞龙符啊。”   秦风看她失落,说道:“皇家父子可以互相算计,父女俩算计又如何,你心属于大启。”   萧令瑶与阿娘、弟弟一起经历了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施害方是东越,这一点永远不可能改变,而元帝虽是给了她九年的疼爱,终是不能取代那段时光。   她内心从属于大启,入宫也是阿叔的阴谋,这对父女俩的开端实在有违一般人等,岂能落得一个好结果,只是骨血之亲是实打实的,若没有怅然,萧令瑶的心就是铁打的了。   好在萧令瑶也不过是短暂的心酸,迅速从情绪中抽离:“如今情况如此,恐怕你的计划要提前进行了,经过此事,陛下对你也好,对我也罢都不会像从前一般。”   “陛下的恩宠就像难以判断风向的风,这风要往哪吹真是始料不及。”秦风说道:“既是如此,我们也只能见势而为,如今那飞龙符你准备如何处理?”   萧令瑶定定地看着秦风,终于嗔怪道:“明知故问。”   他这脑袋瓜子何等灵光,她不信他猜不出来,秦风见她不上当,只好说道:“罢了,这出戏先唱完吧,否则何时才能上大戏。”   两人交底之时,元帝那边已经迫不及待地准备起家宴来,元帝并没有给萧令瑶和秦风多少缓冲的时间,当天夜里,两人便被宣入宫中。   元帝今次别出心裁,将家宴摆在后花园中,位于亭台流水边上,两位宫妃,四位皇子,加上他们夫妇二人,这便算是完整的一家了,四皇子的母妃称病未来。   萧令瑶一袭宫装走来,目光触及她时,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死而复生,不可思议!   不知晓内情的人只叹一声命大,元帝端坐在上首,双目赤热,看着女儿及女婿一同前来,眼底是令人看不透的阴鸷,还是媛贵妃打破了沉寂:“锦华公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是啊,陛下,如今他二人夫妇团圆,这可是大喜事,公主,快过来让母妃看看。”贤妃岂甘落贵妃人后,没了皇后,她与贵妃在后宫成为对立之势。   后宫的妃嫔们都各自站队,与前朝相比,后宫这种争斗更要残忍,萧令瑶从未想过还要再回来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却还是任由贤妃拉过自己的手:“见过贤妃娘娘。”   在宫里,她唯一的母亲只有陈皇后,其余人等不过是陛下的宫妃。   贤妃微微一笑,许久未见,这张面孔竟比从前更美了几分,少了几分身为公主时的娇纵,多了几分从容与洒脱,贤妃心中微微羡慕,出宫的这些日子,锦华必定会得精彩纷呈。   不用受这宫墙所困,享受过自由的人方能有这般姿态与气度吧,入宫多年的贤妃突生出一丝酸意,抓着萧令瑶的手多用了一分力气:“好孩子,终于回来了。”   媛贵妃暗骂一声惺惺作态,却未看到自家儿子那复杂的眼神,今日宫宴,二皇子与赵伦一相见两人便双双避过眼神,但又不约而同地面上和气。   萧令瑶刻意避开了元帝的眼神,媛贵妃轻咳道:“还是让孩子先见过陛下吧,父女许久未见,如今终得团圆,对了,还要恭喜驸马爷——夫妇终团圆。”   秦风微微一笑,与萧令瑶先见过元帝,再多谢贵妃,礼数上半点没落,只是有心之人都看得出来,夫妇两人的面色平常,浑然不像从前那般亲热。   都是过来人的贤妃与媛贵妃倒觉得正常,分开那么久生疏在所难免,待两人入座后,三皇子萧令晖没有沉住气:“皇妹大难不死,不知是如何死里逃生?”   萧令瑶这才正面看了元帝一眼,答道:“为一位夫人所救,因昏迷而卧床数月,均由那位夫人照顾,恢复后才发现身在北方。”   元帝再淡定也难掩饰神情,萧令瑶又说道:“当日本宫挨了一剑,流血不止,若非有人及时搭救,这条命早就舍去了,只是几个月匆匆而过,隋城已经多番变化,令人错愕。”   秦风知晓她是意有所指,但他没有说话,元帝也罕见得沉默,萧令瑶这一次直视元帝的眼神,轻语道:“儿臣未返回隋城,一来是受伤严重,二来是因为那位夫人。”   她嘴角轻轻抬起,扫过一边神色有些紧绷的赵伦,低语道:“睁开眼见到那位夫人时,儿臣实在受到了惊吓,真是一张与儿臣有八九分相似的脸。”   砰,贤妃手中的酒杯落到桌上,她涨红了脸扶起酒杯:“请陛下恕罪,臣妾失礼。”   元帝双眼几乎滴出血来,萧令瑶承认带走她的正是她阿娘,也是因为她阿娘才不返城。   这意味着女儿在他与她之间选择了她! 第807章 飞龙符在此   萧令瑶只是名义上的嫡公主,此事其实后宫中皆有知晓,岂有嫡母为难自己亲生女儿的缘故,有势力的宫妃更是将事情查了个底朝天,而萧令瑶生母的身份却难以触及。   萧令瑶此时的自白几乎是当众告诉诸人——她见到了生母。   赵伦口干舌燥,心中直骂人,这种勾心斗角的场合一点也不适合他,倒是阿姐最擅长的。   他现在只能闭嘴,省得开口就帮倒忙,先看看走向如何再说!   他不知晓秦风最不放心的人就是他,从刚才起就默默盯着他的举动,见赵伦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秦风才松了口气。   有句话说得好,不怕神一般的对手,就怕猪一般的队友。   赵伦最有机率成为这种猪一般的队友。   “那位夫人对你有救命之恩,朕要好好感谢她才是,不知这位夫人身在何处?”元帝忽略了贤妃的赔罪,双目凝视着萧令瑶的脸:“可有与你一同回城?”   萧令瑶抬抬眼,眼底那一丝嘲讽的意味并未遮掩:“那位夫人称自己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如今能苟活于世已经不易,断不会再入都城。”   元帝捏紧酒杯,萧令瑶的话却并非到了头:“父皇,夫人还说自己孕有一子一女,如今虽要与子女分离,但相信总有一天会与儿女重逢,不必急在一时。”   秦风不语,这话可是挑衅得很,元帝岂能忍得下去,耳边响起碎裂声,他抬头,元帝手中的薄瓷酒杯果然碎裂!   “父皇息怒!”萧令堂忙起身跪地:“皇妹,多日不见,你如何能用这种口气与父皇说话,还不快向父皇请罪?”   “皇兄,皇妹有何罪?不过是转达恩人的说话给父皇听罢了,一字一句均是夫人所说,皇妹不知哪个字有错,哪里得罪了父皇?父皇为何如此大动肝火?”   萧令瑶侧身拿起盛满酒的酒杯,目光落在元帝的脸上,突然转身:“阿弟,过来。”   众人哗然,一边侍侯的公公宫女都不敢抬头,元帝猛然挥手:“尔等下去!”   除了洪公公外,众人鱼贯而出,不敢跑,一个个只敢迈大了步子疯了一般离开这里,唯恐听得太多丢了性命,洪公公则一个箭步站到萧令瑶身侧:“殿下请先入座。”   “阿姐。”赵伦起身,秦风抬眼望向他,今日的赵伦看上去稳重许多,但他的眼皮在抖。   赵伦对外的身世是元帝与民间女子欢好而来,证据还是萧令瑶舍身求来的,可两人如此亲昵相称,在座之人就是想要自欺欺人也难!   媛贵妃难得与贤妃同仇敌忾,两人交换眼神后,媛贵妃咬牙看向还跪在地上的萧令堂。   该死,心太急!   若不是程吾老先生身死,早有朝臣会提出重立太子之事,可惜节奏被打乱,这锦华公主又死而复生,这五皇子和她看上去关系异常亲密,这东宫之位到底会花落谁家?   “让两位母妃心下难安了,其实此事早该言明——我与五皇子本就是双生子,同父同母,从来没有什么所谓的民间女子,不过是为了让阿弟名正言顺编出来的谎。”   赵伦站在萧令瑶身边,身子站得笔直,只是眼神落在萧令瑶脸上,居然能瞧出几分乖巧。   “瑶儿,你这是何意?”元帝眉头紧皱。   萧令瑶转身看向秦风,目色凄楚:“女儿与阿娘重逢后想到儿时发生的一切,再看阿娘孤苦无依,心中实在难受至极,原本想着有阿弟陪在父皇身边,那女儿便陪着阿娘。”   “可父皇不该用公主府上下来要挟女儿,女儿心系驸马不得不归,可再一次背叛了阿娘,”萧令瑶眼底泪光闪烁:“阿娘好不容易才重新见到女儿,以后又要孤苦。”   秦风十指扣紧,要不是知晓容莹安正在苦崖替他们操持并精炼火药,他都要信了萧令瑶的鬼话!也不知晓身在苦崖的夫人会不会连打喷嚏!   “如今父皇儿女双全了,可是母亲呢?”萧令瑶抹去眼角的泪水道:“阿娘不肯来都城,不肯见父皇,也不能看着女儿在她与驸马之间痛苦纠结,她独自离开,让女儿返回都城。”   “父皇,您赢了。”萧令瑶看着还跪在一边的萧令堂,冷笑道:“二皇兄还跪着呢?”   萧令堂面红耳赤,媛贵妃忙将儿子拉起来,笑着说道:“原来是这般事情,关起门来不过是自家家务事,龙凤双生可是大大的吉兆,这本是好事呀,陛下!”   贤妃同样打着圆场:“贵妃说得是,公主与五皇子是龙凤双胎,东越开朝以来第一回,陛下切莫动怒,今日本是一家团圆的日子……”   “没有阿娘,算什么一家团圆?”赵伦冷不丁地说道。   贤妃一哽,恨得直咬牙,元帝不耐烦地一摆手,二皇子赶紧坐下了,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一双儿女,他说道:“朕让你回来正是为了一家团圆,岂料你母亲如此固执。”   “父皇不也是为了飞龙符吗?”萧令瑶红着眼角说道:“可女儿已经想办法将飞龙符转交至阿弟手中,寒儿,将飞龙符交给父皇!”   赵伦应了一声,突然恍然过来:“怪不得五皇子府突遭刺客,难不成有人知晓飞龙符在五皇子府这才遭了一劫?二皇兄,你是否该给个解释?”   萧令堂的屁股刚坐到椅子上,听到这话寒毛竖起,秦风看到从椅子上弹起来:“莫胡说!”   “陛下,飞龙符在此,如今物归原主,阿姐将飞龙符转送至五皇子府后,儿臣一直谨慎守着,从未有失,更从未用其寻过飞龙军。”赵伦声如洪钟:“仅一次,五皇子府闯入刺客。”   “彼时刺客被全数拿下,经审讯对方为二皇子府所出,儿臣着曹景前去二皇子府质问,其后那帮人由二皇子府上的人带走后不知所踪,儿臣不才,如今才想到诀窍。”   “父皇,符在此,请父皇收好,以防再有人作恶!”   赵伦掷地有声,萧令堂骇然欲死,天杀的,这好大的一顶帽子!   不等萧令堂辩解,赵伦从怀中取出飞龙符,双手奉上:“父皇,飞龙符在此!” 第808章 攀咬   元帝示意洪公公接过去,仔细在手中捏了捏,秦风见元帝眼神放在锯齿处,便晓得他是由此判断真假,其中应有他们不知晓的细节,只有元帝本人知晓。   元帝的表情放缓,看向萧令瑶时多了一分愧意,她并未私藏飞龙符,更没有将符交给莹安,她内心是有他这位父亲的!   秦风不禁想到他二人知晓流言后萧令瑶与他相议,提议将飞龙符提前转移,相处九年,萧令瑶多少拿捏住了元帝的心思。   元帝以为萧令瑶会带着飞龙符一走了之,甚至借飞龙符与前朝旧臣生事,如今得知她将飞龙符早早地给予赵伦保管,并未带出隋城,由此击碎了元帝的想象。   提前交出飞龙符,又交给她最信任的人手上,这一点,高明。   秦风知晓萧令瑶算计的本事,如今见起到了成效,还有她刚才看似无奈愤怒的发言其实是在发泄内心的不满,还有对母亲的愧疚,以此来勾起元帝的怜惜。   前有怜惜后有震惊,这效果不就达成了么?   另外,秦风不禁用余光瞟了二皇子萧令堂一眼,这货现在才晓得自己被扯下水了吧,没办法,柿子捡软的捏,他们未曾找到三皇子明显的漏洞,只能针对他了。   谁让他仗着外祖父是两江总督就敢倒腾私盐,还敢收买江湖人士替他输送私盐?   谁让他们恰好就摸到了那帮江湖人士,现在那帮人不止帮二皇子送私盐,还帮他们押送兵器,只是他们以为的雇主是忙不过来的某镖局,明面上的幌子是江湖人士所用武器。   如今镖局与这帮人打得火热,可是摸到了不少不为人知的细节。   “老五,你方才说你二皇兄曾经派人潜入你府中?”元帝收起飞龙符,目光微变,落在萧令堂身上的眼神冷洌:“何时发生,为何没有禀明。”   赵伦瞟一眼面色发白的萧令堂,大声说道:“此事我们府上的侍卫均知晓,发生已经近月,儿臣与二皇兄当日达成共识,不想父皇为此操心,彼时府上也未曾有人员伤亡。”   “后来二皇兄府上的侍卫将那帮人带走说是要讯问,可是却没了下文,儿臣心想便也罢了,横竖儿臣府上一没丢财,二没损人,何必非要掰开包子说说馅儿,不依不饶?”   “可是今日听阿姐……不,是皇姐说到飞龙符的事,儿臣才不得不多想一层。”赵伦说着还直视了萧令堂的眼睛:“但愿是儿臣多想。”   萧令堂刚才是骇然欲死,现在是怒火中烧,这事怎么就指向飞龙符了,他还想知道那帮人哪来的呢,后来又去了哪里!   “父皇,确有人去往五皇子府,但那帮人并非儿臣所属,不知道是何人所为故意攀咬儿臣,儿臣与五皇弟虽未深交却同在户部任职,平日相处和谐,何况儿臣不知飞龙符在他处!”   萧令堂喉咙干枯,只恨方才没多饮几杯茶水,才让自个口干舌燥!   他晓得这事根本瞒不住,赵伦既然揭破,父皇要想知道详情只要把两个府上的下人叫来问一问就知道,总有几个嘴巴软的,又是父皇下场,哪有撬不开的嘴?   他能认此事,但绝不能认派人去的是自己,可偏偏那帮人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现在有苦难言,只能咬死自己不知道飞龙符在五皇子府,他是被陷害的,被攀咬的!   殊不知此说法是在给三皇子上眼药,如今还有谁不知道他二人争夺东宫之位是暗流汹涌,二皇子若是被攀咬的,那嫌疑人能跑得了他吗?   一块飞龙符却牵引出这么多事,这家宴是不能安稳地吃下去了。   秦风庆幸出来前和萧令瑶在小厨房做了鸡丝凉面先行垫了垫肚子,不然就要一直扁着肚子了,他此时呆坐在一侧,一脸懵的模样还挺能糊弄人的。   起码三皇子与四皇子看了他几眼,只在他脸上看出震惊与不解。   萧令煜离他近,因为程老先生赠书之事与他亲近了些,忍不住低语道:“你莫要担心,此事由得他们争辨去,与我等无关,皇妹归来,你应当开心才是。”   “可因为我让她们母女分离,你觉得她开心得起来吗?我又如何开心?”秦风掏着心窝子说道:“陛下此举实在是让人难做,如今这局面,陛下真没想到吗?”   萧令煜晓得父皇是什么本质,也不好多说,只能按着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他早就想通了,什么东宫之位、皇位都与他无关,只求能像瑞王那般保住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最好。   其实觉得他无娘家依靠好拿捏的臣子也有,暗中来寻的更是不在少数,均被他挡了过去。   他现在不懂的是为何五皇子突然如此犀利,直咬上实力强劲的二皇子,难道真是二皇兄知晓飞龙符在五皇子府生了心思,但细想也不对,若是如此,他拿到飞龙符准备如何用?   难道是要——夺宫?!   糊涂啊,得了飞龙符若无圣旨,蒙天奇又忠于陛下,仅凭半块飞龙符如何调动飞龙军,除非假装圣旨!萧令煜越想越觉得可怕,难道因父皇久不立太子,他们竟生了狼子野心。   萧令煜后背沁出一层汗,也不多劝秦风,狠狠地闭上了嘴巴。   萧令堂一口一个不知,一口一个被人陷害,三皇子萧令晖眼皮跳得停不下来,他现在也不好拿捏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冲着他来的,倒是贤妃冷静下来,给他递了个眼色。   现在不管他们如何攀咬,事情没有明确以前,他可不能像老二那样莽撞,自己惹火上身。   “闭嘴!”元帝本就被萧令瑶的一番话弄得又气又失望,如今听得他们嘈杂不断,心跳居然都加了速,他忙叫停他们,说道:“家宴上如此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萧令堂猛地松了口气,终于是识趣地闭上了嘴巴,想自己这样居然像极了去世的大皇子,心中不禁懊恼,他岂可像萧令昭那般愚蠢,稀里糊涂地送了命! 第809章 扯下水   “父皇恕罪。”兄妹三人齐齐跪下赔罪,这桩争执总算是暂时过去,三人各自入座,萧令瑶一坐下来,身子骨暂时松了松,秦风悄然伸手过来,两人借着桌案双手交缠。   秦风探到了萧令瑶手心的潮热与汗水,她方才并不是怡然自得,也是提着一口气与从未经历这种场合的赵伦打配合,把萧令堂和萧令晖一起扯下水!   把池子搅得越浑越好,他们方有逃离的机会!   今日这种场合,罕见得不是秦风与她配合,而是赵伦,比起与秦风的默契,她不敢说完全信任赵伦,他耿直习惯了,难以灵活,未料到他的耿反而帮上了大忙。   像他这样一是一、二是二的性子恰好能证明事情的真实性,萧令瑶的手终于不再那么僵。   秦风默默地将一杯温热的茶水推过去,不管是过去到现在,直男反正离不了多喝热水四个字,萧令瑶不知道这个梗,她是真渴了,接过去过后喝了小半盏。   家宴上的菜色是御厨精心制作的,自然是色香味俱全的上等菜色,秦风还曾经想过让玉春楼来仿一仿,整个高仿版,横竖这朝代没版权保护,偷了也不犯法。   后来一忙倒是给忘记了,他想到即将要撤,临走前怎么着也要再弄点银子,就花了点心思看、品菜色,悉数记在脑子里,只是这家宴也太冷静了。   元帝不悦,余下的人更是不敢说话,二皇子都快缩成鹌鹑,筷子都不敢伸的样子,明明是一家团聚庆祝萧令瑶重新归来的宴,却成了无声之席。   秦风一细想,举起酒杯道:“殿下,臣敬你。”   此话一出,在座所有人的目光都刺了过来,目光灼灼地几乎烫人,萧令瑶的目光终于有几分似有若无的柔情,她缓缓地拿起酒杯:“你我二人……”   “殿下死而复生便是臣的妻,不会改变,因臣背弃了岳母,这一点是臣愧对殿下,殿下若有什么怨尽管朝臣来撒,切莫迁怒于陛下。”   秦风说得真挚,萧令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演,演上瘾了是吧,还趁机拍起了马屁?!   萧令瑶是自己人都如此鄙夷,更不要说二皇子与三皇子等人,赵伦更是跌破眼睛,怨得曹景总说他差点火侯,依他看,他不是差点火侯,是差点脸皮的厚度。   偏偏当事人就是一脸真诚,谁看也挑不出毛病,萧令瑶手微微抖着,与他碰杯后将酒一饮而尽,借着酒意给他妩媚的眼神:“驸马爷,你是吃定本宫了。”   这夫妇二人!媛贵妃见元帝的面色缓和了不少,忙笑着说道:“夫妇团圆是件好事,民间且说家和万事兴,皇家更是如此。”   元帝终于赞同似地点了点头,贤妃不甘落后:“既是如此,我等贺一贺公主与驸马团圆之喜,更要贺陛下与公主父女团聚!”   赵伦面上不显,心中却想若是阿娘在此会如何,估计一个眼风过去,这两妃都能吓得腿儿颤,还敬酒,不趴下就不错了。   众人举杯,秦风只是浅浅碰了一下见好就收,萧令瑶却有心事,喝了一大口下去。   二皇子则有些喝闷酒的意思了,不时还抬头瞪着赵伦,眼神中的恨意明显,赵伦的耿劲这时候派上了用处,无论二皇子递什么眼刀子,他都视若无睹。   秦风这才发现赵伦也有这种好处,就他那身手就算二皇子想使些暗招也难,这次的哑巴亏不想吃也得吃,秦风想到他姐弟二人首次联手就有成效,不禁朝赵伦举杯示意。   赵伦和秦风素来不对付,难得有这么和睦的一天,他也罕见得领了这个情,两人隔空碰杯,这情景落在元帝眼里却有另一番意外——他三人方是真正的一家人。   萧令瑶与赵伦是一母所生的事被揭露,媛贵妃和贤妃面上不表,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两人心中各有所思,整场宴下来,可谓是人人心里藏了只千年的狐狸。   待宴席结束,元帝让后妃先行离开,将几名子女连同陪驸马一同带入御书房,引得两位后妃心惊肉跳,洪公公见她二人驻足不离,赔着笑脸过去催促了一番。   四子一女一女婿,六人跟随元帝进了御书房,元帝令他们一一入座,萧令瑶身为唯一的公主,与秦风一道坐在末位,她的右手边恰好是赵伦。   “将那夜之事一五一十地说来给朕听听,”元帝又看向赵伦:“曹景可有随你入宫?”   赵伦应了一声,洪公公立马去宣人了去了,萧令堂的脸色瞬间不好看,那夜在曹景面前威风扫地本就是不好的回忆,如今还要再揭伤疤一回,如何不难堪。   元帝微闭上眼睛,那半块飞龙符就摆在他的面前,底下的人却不敢多看一眼。   萧令瑶拿着这飞龙符几年,不是没有动过它的心思,皆因时机不成熟不敢贸然行动,她也没想到这块符在她手中最后的作用是这般——成了搅屎棍儿。   曹景进来御书房的时候,萧令堂与赵伦已经将那晚的事一一交代出来,事情与当天发生的完全相符,秦风与萧令瑶虽是心中有数,但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紧闭着嘴巴。   曹景进来后也复述了一遍,除去后面发生的事,前面发生的他都讲了一遍,在赵伦的基础上增加了他独自一人去二皇子府要说法的事。   萧令晖听到此处挑了挑眉,方才萧令瑶挑破她与赵伦是一母同生,他本来还半信半疑,但身为萧令瑶近侍的曹景能为了赵伦杀去二皇子府,那恐怕是真的了。   曹景对萧令瑶是忠心不二,可凭什么要对赵伦如此掏心掏肺,他二人若是血亲,曹景这般举动才说得过去,萧令晖想到其中诀窍,心里却有些不痛快。   他从来没把老四看在眼里,这个突然认回来的老五更没有份量,但若有萧令瑶加成,还有与宋家交好的秦风助力,这个形同透明人的老五就不能不放在心上了。 第810章 凤相   曹景在这边说完后跪地请罪:“奴才以下犯上冒犯了二皇子,还请陛下降罪,只是当夜实在气愤难当才做出失智之举。”   知晓赵伦是萧令瑶亲弟后,萧令堂只能狂咽口水,怪不得曹景这么怒发冲冠,这位也是他的主子,能不为之奔走么,他真是被鹰啄了眼,但这根本是无妄之灾!   有了刚才的教训,萧令堂这次没有急着辩解,元帝瞟了他一眼:“这么说,有一帮人先袭了五皇子府招认出老二以后,又在被老二的人带走的路上逃脱?”   “正是,父皇。”萧令堂这才说道:“儿臣府上的侍卫均可以作证,儿臣派人过去查看后确认并非儿臣府上人,经五皇弟同意后方才带他们回府询问以证清白,没想到……”   “父皇,如此诡异,这不是明摆着冲着儿臣来的么,这是让儿臣难证清白,好把这盆污水泼在儿臣身上,此事,实在是有人居心不良!”   元帝看看赵伦,又看看萧令堂,还有默不作声的老三和老四,在座的论心眼,除了老二,也就只有老三了,不,还有秦风,元帝自然地略过了萧令瑶,目光锁定在秦风身上。   秦风虽聪明,但其将聪明劲全放在经商上,除了与宋家来往过密外暂时倒挑不出毛病。   只是,元帝的太阳穴隐隐作痛,此事究竟是有他人故意搅水,还是真兄弟互相争斗?元帝的脑袋胀痛,终是叫了蒙天奇和袁不期进来,那袁不期进来后目光幽幽地飘向萧令瑶。   元帝并未错过他这个眼神,不以为然道:“这位是锦华公主,你未见过。”   “可殿下与夫人极为相似,臣失态了。”袁不期毫不遮掩地说道:“方才走进来仿如见到当年的夫人,这才收不住眼神,还请陛下与殿下恕罪。”   秦风心里却不是滋味,虽知晓此人多年前放了有孕的夫人一马,但不知为何总觉得此人古怪,自从上次挑明后虽是井水不犯河水,对方还有刻意讨好的嫌疑,依旧直觉此人危险!   提及当年事,元帝的眉头皱起,袁不期似乎后知后觉失言,乖觉地不再说话。   秦风心内嗤笑,依这位的精明程度怎么可能故意挑陛下的痛处?   萧令瑶却咦了一声,好奇地打量着袁不期,开口道:“阿娘称当年若非一位恩人相救,本宫与阿弟恐怕胎死腹中,阿娘的性命也不保,难道这位就是恩人?”   袁不期是在萧令瑶“死”后方被重新启用,算起来是萧令瑶“第一次”见到袁不期。   她起身后来到袁不期身前,打量着这位素未谋面的“恩人”,袁不期对上这双眼睛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可惜他终不是那活神仙,仅是通晓面相。   此女竟有凤相!   袁不期骇然之时,几乎要扭头去看秦风的脸,那张脸他早就瞧过无数次,可每次都让他觉得自己眼花,瞧不真切,连同那冷若寒也是如此,可这位公主殿下,分明是凤相!   凤相之人迟早登上皇后宝座,可在东越,她如何能成后宫之主?除非驸马登基,此念一起,袁不期罕见得手脚发麻,对萧令瑶的问话反应慢了半拍!   待他反应过来,众人的眼神都微有变化,他忙说道:“没想到夫人仍记得当年之事,殿下如今安好便是当年最大的福报。”   这话说得,父皇可是因为他放走阿娘而气恼得将他雪藏多年呢,萧令瑶嘴角翘起来,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了月牙儿,看着天真无邪:“可不是如此。”   萧令瑶像是对这救命恩人十分感兴趣,上上下下地将其打量了一番才回到座位上,转头一看,秦风正无语地望着她,似是对她刚才对袁不期那般肆意的打量不太满意。   不是吧,萧令瑶心道这袁不期与元帝和阿娘同辈,虽是长相不错,还至于吃他的醋不成?   “袁爱卿来得正好,老二和老五府上的怪事就交给他来处理。”元帝说道:“你兄弟二人均在户部任职,既是兄弟也是同僚,不可伤了和气。”   “是,父皇。”两人识趣,没继续闹腾。   元帝看上去疲惫至极,看向萧令瑶:“瑶儿留下陪朕说说话,你们都撤了吧。”   御书房里突然变得空空荡荡,方才那般敲打是对着所有皇子的,他萧佑还没到油尽灯枯的时候,他们暂且要收收心!   萧令堂最为郁闷,克制着心情离开,听到身后的门合上,他又忧心忡忡,不愧是父亲唯一的爱女,这一回来,四个儿子都要靠边站了。   偏她是老五的亲姐姐,原来是一母同生的姐弟,他们都被骗了!   萧令瑶这一回来岂不是给老五安上了翅膀,还有秦风,如今可不能小瞧了这位,他是荷包满满的皇商,有充足的财力支持老五,更不要说秦风与宋清明那铁打的关系!   萧令堂再想到那帮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刺客,心下更是难安,烦躁地加快了步伐,将一群人甩到身后,四皇子萧令煜早习惯他这般作派,对秦风无奈地笑笑。   三皇子萧令晖却心事重重,也没顾得上与他们打招呼,默默地去寻贤妃去了,直到此时,赵伦才忍不住走到秦风身侧,欲言又止。   “陛下寻你阿姐多半是要问问细节。”当着萧令煜的面秦风不好说太多,含混道:“她身未死却不愿意归来,陛下定有心结,此结唯有你阿姐可解,我等先出宫等她。”   老二和老三、老四都有去处,他们在宫中可没个可呆的地方,萧令煜主动道:“不如去我母妃处候着?”   “不叨扰了,多谢殿下。”秦风道谢后带着赵伦迅速出宫,进了马车后赵伦握紧双拳,这时候才把心中含的一口郁气吐了出来。   唇枪舌剑哪有拳拳到肉来得痛快,他一颗心提着直到现在才落下,话说回来,看着萧令堂那吃瘪的表情,痛快啊,痛快!   到这时候,赵伦总算是开了窍:“那天晚上的刺客不是萧令堂安排的,是不是?” 第811章 交代   “不算笨。”秦风懒洋洋地说道:“自从流言冒出来,又是从六部先传出来,我和你阿姐后面就笃定这事和陛下脱不了干系,也预想了陛下可能会做的事,提前想了对策。”   方案一、二、三、四……想的对策多了去了,这就和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一个道理,他们二人也不是万能的,只能多做方案,尽量做足准备工作。   “那些人是你们安排的?”赵伦咬了咬牙,那天晚上白浅可是下了狠手,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是假的,现在想想,不下狠手怎么让戏成真骗过他?   他后来的反应都建立在那些刺客是外来人所派的基础上,所有的情绪与举止都建立在那个前提上,能不真么,能不把萧令堂也一并糊弄过去?   此计虽是成功,却只是瞒着他一个人,赵伦撇了撇嘴,不等他说话,秦风就咂了咂嘴,盯着他的神情看:“假如刚才在宫里你是这种表情,我们的计划就完犊子了。”   赵伦一时间哑巴了,不用秦风多解释,他也晓得他们为什么合着伙的只瞒他一个人了。   “你们说得对,其实藏点心思勾心斗角也没什么难度,你们可以,我也可以。”赵伦捏起了拳头道:“迟早有一天,阿姐会如同信任你那般信任我。”   啧,说来说去这小舅子就是醋的,秦风反驳道:“人有所长,也有所短,不擅长的事只能精进却成不了大器,你的长处是什么其实一目了然,只是以前情势所逼让你成了这境况。”   赵伦当然知晓自己的长处是什么地方,他比曹景年岁小,却在比他更短的时间里成为了七品高手,这种武学的天赋世间少有!   “现在是没办法,皇子有再深的内功修为也派不上用处,将来可说不准,”秦风看赵伦的眼神像觅食的狼,看得赵伦头皮发麻。   赵伦想骂人,这些人说话就不能直白一点吗?晓不晓得他根本听不懂,阿姐是这样,曹景是这样,这个秦风更是这样,他夹在他们中间,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好在秦风也没有细究赵伦的反应,他现在想的是萧令瑶要单独面对元帝,父女俩的交锋现在已经开始了吧,昔时的父慈女孝,今天扯开了一丝裂缝,走向会如何?   御书房里静寂无声,虽是元帝把人留下来,但面对女儿复杂的神情,身为皇帝的萧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洪公公站在边上更是缩了起来,不敢出声。   “父皇。”萧令瑶率先出击:“事情还是从皇寺说起,女儿留的信件想必父皇都看过了,的确属实,阿叔他居心不良,送女儿和阿弟入宫是他的野心变大,想要谋位。”   元帝眉头紧皱,身为帝王,听闻有人要撬动他的江山心下实在不悦,又听到女儿说道:“女儿没有属阿叔的意,也想着以死明志便好,护住父皇与阿弟。”   “阿弟是皇子,阿叔更看中于他,但暗中却想着取而代之,实在该死。”萧令瑶的语气冰冷到让元帝陌生:“所以女儿算计了他一把,也借机将阿弟认祖归宗。”   “女儿存了死志,当时也的确身受重伤,可是没想到睁开眼却还活着,但已经是数月之后,原是阿娘大难不死寻到了女儿的踪迹,恰赶上皇寺之事,在乱中将女儿带离。”   “那几个月女儿昏迷不醒,又因为郎中前期治疗不妥当耽误,为救女儿,阿娘她费了不少心神才让女儿活了过来,母女相认。”   萧令瑶是直认了那西贝货就是容莹安所为,为的就是将她代替出去,皇寺的事情十分复杂,当时三股力量参与其中,镇北侯暗中刺杀了萧令昭,阿叔想要行刺元帝。   而阿娘则让柏小公子带她离开,这三件事情混杂在一起,还真让事情如雾里看花,只是,彼时却让唐相背了个锅,当然了,她是如何离开的细节可是不能讲的呢。   萧令瑶料想元帝会将此事挂在前朝旧臣身上,更不会将栖落山庄扯出来,若是元帝知晓阿娘又与柏庄主有了一对双生子,恐怕栖落山庄会被夷为平地。   “那帮旧臣对她倒是忠心耿耿。”对栖落山庄一无所知的元帝果然想到了前朝的老臣子们,毕竟此前在民间肆意传播说他要诛杀功臣的流言也是他们所为。   萧令瑶品了品前因后果,对定国公和孟女官大感谢意,前人撒下怀疑的种子,终于在此刻发芽生枝:“父皇,儿臣讲的是真心话,原本是想陪在阿娘身侧的,这些年,她太苦了。”   “当年若非袁统领大发善心,恐就是一尸三命,哪有儿臣与父皇相见的机会。”萧令瑶说道:“阿娘说了,袁统领是她的恩人,女儿回了都城也要表示谢意。”   元帝未回应她的话,袁不期救了他们娘仨不假,但他却未将人带回来!   此事才是袁不期被他雪藏的重要原因,彼时他虽已是太子,但根基不稳,尚未登基,且陈、唐、白等世家的权力太重,他们竟敢联合起来去追杀她们娘仨!   其实他也想得明白,人若是回来了,无异于落入龙潭虎穴,但当时这想法也被那疯狂的占有欲而吞噬,此时想起旧事,难免想到他对义弟下狠手的往事,元帝的手终颤了一下。   “阿娘有一帮旧臣护着,消息从隋城传出去是必然,阿娘让儿臣带给父皇一句话——她对这江山无想法,更不愿意亲生子卷入权力争斗,请父皇对那帮旧臣宽容些。”   她无想法,可那帮旧臣呢?虽是掀不起大风浪,却时不时给他添堵,宽容,如何宽容!   她们远在北方,依旧听到风声,就冲着萧令瑶千里迢迢地归来,可见城中有多少耳目,且这些耳目与她均有联系,这么多年,依旧未断!   萧令瑶只是自说自话,听不听她才不理会,这御书房里的布置无一不提醒着她,眼前这位是她的父亲,更是东越之主,君心难测。   “你阿娘身在何处?她如今可好?”元帝终归是想知道容莹安的下落。 第812章 亲笔   萧令瑶挺直了腰背道:“阿娘送女儿到了隋城外便抽身离去,并未告诉女儿她将去往何处,还有一件事情倒是可以告诉父皇……”   她欲言又止,虽晓得她玩的就是欲擒故纵的把戏,元帝却沉住了性子,等待着下文。   “九年前女儿入宫前夕,阿娘称要寻找一处可容身之处,此后带着我等避世而居,她带人离去,却在途中被人追杀,落单的阿娘坠入山崖,其后虽醒却失去记忆几年。”   “你说什么?”元帝对此事不知,当然是雷霆大怒,九年前,当时他已经登基成了帝王。   彼时还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对容莹安动手,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萧令瑶知晓此事的意义在于有人碰了元帝的逆鳞,他为太子时算是要隐忍一口气,可做了皇帝还要被人瞒着行事,此是大忌。   想到阿娘从苦崖的来信,萧令瑶低语道:“正是因为阿娘不在,阿叔才坐在,敢支使一切,生了妄想,阿娘她从未想过利用阿弟去图谋什么,仅是想寻一处藏身之所。”   “阿娘失回记忆也不过一年前左右,恢复记忆后她一直在寻找儿臣与阿弟的下落,等她知晓儿臣入宫后大为失望,才想将儿臣带出宫。”   “可惜当时儿臣也另有所想,另有安排,恰好想着对付阿叔,让阿弟认父,种种阴差阳错才造成如今的局面,儿臣与母亲重聚后知晓她的真正心思,便决定将飞龙符送还阿弟。”   “阿弟武学出众却不堪大用,”萧令瑶毫不客气地批判亲生弟弟:“他根本做不来皇子,更不可能更进一步,飞龙符交给他保管最为合适。”   “彼时女儿仍不知如何是好,先想陪着阿娘,弥补分离的这九年,可没想到突然收到消息,说是驸马失踪,公主府被围,不瞒父皇,阿娘一眼瞧出是父皇的手笔。”   “阿娘为人豁达,问儿臣是否对驸马有情,若有情便不应该置之不理,儿臣在阿娘与驸马之间选择了驸马,愧对阿娘!”   萧令瑶红了眼眶,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方才两位母妃都在,儿臣不方便取出此物,如今终于可以亲手交予父皇,此是阿娘亲手书信。”   元帝不等洪公公动作便冲过去接过来,只是打开看了片刻脸色便有些不对劲,洪公公直在心中念佛经,那位夫人的性子他是见识过的,这信里肯定没有好话!   “是她的笔迹,也一如既往……”元帝没在信里看到半分对他的情谊,只有毫无顾忌的斥责与不满,斥他不应用驸马裹挟女儿,可就是这般,才是她容莹安!   萧令瑶说道:“飞龙符在阿弟手中果然是最佳,他从未用飞龙符做任何多余的事,如今物归原主对他也是解脱。”   好一个一语双关!洪公公不得不感慨公主殿下是女儿身太可惜,这符落在谁手里就是个祸端,除非那人没有任何野心,五皇子恰是这一类。   可他没有,其余人有,拿到这符可发挥的余地还是很大的,洪公公见元帝见到夫人信件后的面色缓和了些,这才大着胆子开口道:“陛下,这符交由老奴收置?”   萧令瑶眉心微动,心中却大乱,洪公公敢提出收置二字?   她压住心头疑惑,不由得想到一个问题,元帝出行虽有侍卫跟从,但从来少不了洪公公,此人除了机敏贪财,似乎看不出什么长处,但她所认识的洪公公真是这般模样吗?   如何能说出收置飞龙符还让父皇眉风不动,居然习以为常,九年了,萧令瑶不禁觉得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位御前大太监!   洪公公拿了飞龙符离开御书房,一下子只剩下他们父女二人,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又交了信,萧令瑶正准备辞行,元帝却开口道:“朕对老五并没有太多感情。”   这般直白倒在萧令瑶意料外,哪怕是看在阿娘的面子上也不至于对寒儿如此冷漠才是。   “他不够聪明,不似朕,也不似你们的阿娘,不说他身上有前朝皇室的血脉,仅凭他的为人本事也走不上去。”元帝这番话可谓是相当简单粗暴。   萧令瑶如何不知,所以从未想过夺宫一事,比起这个,她更想坐在公主的位置上复仇。   看着当年追杀过他们的仇人失势、丢命,远比扶植不适合的阿弟坐上高位来得痛快,她面色严正,看向元帝时更有几分坚定:“父亲所言极是,儿臣深以为然。”   “你此番回来,依旧做回你的公主,自你离开后,秦风从未与其她女子有任何眉眼官司,更别说要另娶她人,此人对你倒是情深一片。”   萧令瑶心内笑了笑,那人其实对情与欲之事并不上心,他心中有大业,才不愿意为了那点儿女情长的破事耽误时间,每天睡觉都得掐着点,生怕浪费时间。   “父皇这般说并不公平,儿臣对他何尝不是如此?这夫妻之情本就是相互的,一开始均是被对方皮相所惑,情则由相处而生。”   萧令瑶似乎深有感触,元帝想到自己与容莹安,夺兄弟妻亦是夺臣妻,谋害义弟性命,往事如潮水一般涌来,他突然有些颓然,近一年来国事繁重,外忧加重,他太累了。   “你且回府,”元帝说道:“你死而复生,此事必定会给外界一个交代。”   “儿臣告退,父皇早些歇息。”萧令瑶只想摆明态度,而元帝想要的是阿娘的下落,不枉她与阿娘加速书信往来,及时拿到阿娘亲手的书信,总算是交了差。   这样的交锋这些年虽不算少,但她依旧出了一身冷汗,走出御书房对上笑容满面的洪公公,她叹了一口气,洪公公心口微紧:”殿下这是?”   “父皇疲了,本宫也该出宫了,驸马应在外面等着。”萧令瑶说道:“给了父皇交代,这不是还得给驸马交代么,这一晚上的,本宫是不能安生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一晚上不能安生的意义可大了去了,洪公公摸了摸鼻子,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老奴是去了根的,其中意义是不能体会了,殿下慢行。” 第813章 差点断气   萧令瑶后知后觉刚才话有歧义,看洪公公急切转身,自己面上也滚烫,她忙出宫去,省得再出什么妖娥子,宫门前的马车侯了许久,她一上去就看到泾渭分明的秦风与赵伦。   马车的空间不大不小,可这两人偏要离得远远地,生怕被人瞧不出来不和,她一上来,秦风便命令立马离开,赵伦则关切道:“刚才如何,阿姐?”   “暂且是糊弄过去了,多亏阿娘的信来得及时,陛下应看得出来笔迹,深信不疑。”萧令瑶说道:“暂且应是平安。”   秦风想到那袁不期晚上错愕的神情,倒是有几分担心:“袁不期瞧你的眼神不对,他上回坦白自己精通相面之术,难道是从你的脸上看出了什么?”   “不管有没有,他现在也是陛下的走狗,比起会咬人的狗,陛下更喜欢不乱吠还能咬人的。”那位名义上是阿娘的救命恩人,但其必定有其用心,不是纯粹的善良。   萧令瑶对这种擅长铺长线的人只有提防:“他要多事指不定有反作用。”   赵伦现在还有些云里雾里:“阿姐为何要挑明我二人的身份?”   “自然是为了把水弄浑,给那二位一些错觉——你现在有得圣宠的姐姐的支持,还有与宋家交代的姐夫的支持,不再是之前孤苦无依的皇子,他二人定会防你。”   赵伦好像有些懂了:“阿姐是故意调动起来,让他们针对于我?”   “当然,此回需得让你分担一部分注意力。”萧令瑶与秦风对视一眼:“我与你姐夫恐怕要忙上一阵子,阿弟,你与我相差不过半柱香时间,是时候担当大任了。”   赵伦的脸微红,轻轻咳了一声,不由自主地去看秦风的脸色,秦风白他一眼:“别看我,听你阿姐的,最近陪那个萧老二好好玩玩,有曹景和两位老人家在,莫怕。”   “谁说我怕了?”赵伦突然有了底气,他知道阿姐和秦风一定要盘算着什么,不告诉他的原因和上次一样,怕他露馅,但这次奇怪,他一点也不膈应,反而深以为然。   赵伦想了想,说道:“陛下多疑,萧老二又防着萧老三,他这次被栽赃,肯定会怀疑到萧老三头上,他们爷仨岂不是互相怀疑?”   “正是如此,毕竟他们俩是有前科的人,以往为了飞龙符往我府上安插耳目,此事早就曝光,这次在你府上旧伎重施有什么稀奇。”萧令瑶笑着说道。   赵伦这才晓得阿姐将飞龙符送到他府上的时候早就料到了后事,秦风也是知情人,不对,这事就是他俩关上门合计好才干的!   真是一对贼精,赵伦一不小心把自家阿姐也一并带着骂了,心虚如他脸上燥热,赶紧拉开布帘透透气,就听到秦风叹道:“意外频生,不得不为之了。”   坐在秦风边上的萧令瑶显然懂了他的意思,不明白的赵伦只好抠指甲,妈的,又来了!   送赵伦回到五皇子府,两人携手回到公主府,府里的下人们一改之前的颓靡,早趁着两人入宫的空当将府里收拾得一新,待他们走进卧房,不禁哑然。   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居然在房间里点上了一对红烛,就连床榻上的被褥都换成大红!   两人面面相觑,秦风下意识就想到了柳苑,他扶了扶额,捏着萧令瑶手臂上的软肉:“我母亲是心急了,估计寻思着抱孙子的事,不过我想好了,去了苦崖再成亲。”   之前的大婚就是一场甲乙双方的合作,虽是声势浩大,皇恩浩荡,但对他们而言只是一场披着华丽外壳的虚势,待到苦崖,她恰是十八。   秦风望了她一眼,心有所动,萧令瑶早就红着脸走到外面去叫沉香过来备水沐浴,她这一天精神紧绷,直到泡到汤里才觉得舒爽。   等洗完头让沉香替她擦干头发又通了发,整人个如同活过来一般。   沉香在柳苑身边呆了这么久,把她的一些性子也学了些,通完发后立马就带着小丫鬟们撤出去,临走时还意味深长地望了两人一眼,嘴角带着老母亲般的笑意。   萧令瑶不禁扶额,这漫天遍地的红,就差没把喜字再剪几个出来贴上,让他们二人再回大婚之时,她坐到榻上,轻轻抚摸了一下那缎面的薄被,不禁说道:“回来了。”   自被柏小公子带走到变成冷若寒,如今又成为锦华公主,这些时日像做梦一样。   “这次倒要感谢陛下,若不是他一心要拿回飞龙符,我们也不能名正言顺的凑到一起,就是可惜了。”秦风摇头:“算了,那符要和圣旨一道用才下饭。”   “不过,我和蒙天奇这些天也算培养了些交情,若是飞龙符在手说不定也能用一把。”   现在说这些都是马后炮,利用飞龙符把水搅浑,抓紧时间撤离才是正道,所谓贪多必失。   秦风没等萧令瑶开导他就自己想开了,萧令瑶甩开鞋子,大咧咧地坐在床榻上,莫名其妙地想到两人第一次“洞房”的场景——自力更生的驸马爷啊。   见到她脸上的坏笑,秦风竟然瞬间了然,萧令瑶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坠入那片红色当中,唇被狠狠地咬住,秦风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脑勺,略带惩罚性地长驱直入。   萧令瑶仅是挣扎倾刻便任由他为非作歹,感觉着他手指在她皮肤上的摩挲,如今可是不嫌她手糙,捏了好多下,后面十指交缠着吻她。   秦风闻着她身上的馨香,感受着她唇齿间的甜腻,迟迟不肯撤退。   萧令瑶都快喘不过来气,感觉到他体温的上升,好歹是空出一只手拍着他的后背,秦风这才作罢,见她狠狠地喘着气,笑着摸摸她的头:“还是这张脸看得顺眼。”   冷若寒长得再英俊也是男人的模子,每次下手下嘴都觉得怪怪地,本尊回来,那种别扭感就没了,舒服!   秦风意犹未尽,又捏着她脸上的肉,萧令瑶拍开他的手,没好气地说道:“差点断气。” 第814章 动摇   秦风顺势把她朝怀里一捞,叹道:“你可是用飞龙符换回来的,哪舍得让你断气,我们一鼓作气地给了陛下太多信息,等他消化完毕可就不好说了。”   撤离的事显然要提前进行,萧令瑶不是没想到这种可能,伏在他怀中道:“千算万算漏掉了飞龙符,现在有暗卫顶着冷若寒的身份呆在天香阁,我则回归公主府。”   “借着这公主的身份也好行事,这桩买卖不算亏,那边的冷若寒成了货真价实的男儿身,不过你竟能忽悠得父皇没为难你,看来还是夫人的能耐大。”   都是男人,最了解男人心底的那点小九九,这越是吃不上的越是觉得香,元帝对夫人恰好是这样,抢来的香不说,又没真正得手,再加上距离产生美,夫人一人可换千军万马。   假如夫人真迫于压力从了元帝,替换身份进宫成了嫔妃,恐怕白月光变白饭粒,毕竟她身份摆在那里,迟早成为元帝的污点,让群臣非议。   届时这白月光能不能活着都是二话,这番阴谋论秦风还不至于当着萧令瑶的面讲。   月光皎皎,两人交颈而拥,秦风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萧令瑶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轻薄的衣衫传递到萧令瑶的身体里,原本应该燥热不堪,她却在极致的安慰中放睡。   听着怀里人的气息变低,秦风才将她安置在床上,看着她疲惫的睡颜,再想到她所说出城后的种种布置,又快马加鞭地赶回来,还要联合夫人写出那样一封信来。   这十几天她恐怕都没有安生地歇息过,刚回来就要入宫与这天底下心眼最多的人博弈。   萧令瑶突然张开眼,似梦似醒地看着他,嘀咕了一句:“你在密室里呆得那么安心,真没想过我会撇下你不管?”   “还真没有丁点这种念头,就等着你回来搭救呢,别嘀咕了,睡吧。”秦风一只脚还落在榻下,一只脚放在榻上,他的脑子却没有歇着。   比起公主府劫后余生的安宁与静谧,二皇子府里却是狼藉一片,府里的侍卫与下人被带走了一大批问话,还是蒙天奇亲自率着飞龙军拿人!   此时,看着被飞龙军控住的一帮属下和下人,萧令堂的眼皮子跳了又跳:“蒙统领,此事涉及两府,该不是只拿我们府上开刀吧?”   “自是不会,陛下着紫吾卫与飞龙军一同调查此事,务必会还二殿下一个清白。”蒙天奇淡然道:“臣不过是循例问话,这些人定会全须全尾地还回来。”   萧令堂此刻疲累至极,却是饱受心理折磨所致,他原先的确打着飞龙符的主意,所以才派人潜进公主府,结果和老三一起被逮了个正着,自那以后就把手缩了回来。   萧令瑶“死”后,他也盯过情况,见父皇有动作却未有后续,还以为飞龙符早就被父皇收了回去,天晓得竟是这般?   那萧令瑶可真是把飞龙符随身携带,又中途交给了老五,呵,一母同生,人家是亲姐弟!   父皇也是偏心偏到旮旯里去了,让来历不明的萧令瑶认了皇后做母亲,给她安上一个嫡长公主的名头,中途认回来的赵伦还给洗清了身份的嫌疑,让他认祖归宗。   多个公主无妨,她还能做女帝不成,她就算有这个野心,朝臣与百姓也不会同意,可多个皇子,那就是多了一双争抢的手,这次姐弟俩联手用飞龙符讨好了父皇,情况堪忧!   他原本觉得老三陷害他的可能性最大,冷静下来后细想,萧令瑶与老五一同栽害他的可能更大,不过,这萧令瑶刚回都城,老五么……他真有这种本事?   蒙天奇晓得二皇子多心,又强调了一句:“五皇子府那边臣已经去过了,是非曲直待理清楚头绪再向殿下呈明,臣先带他们告辞!”   蒙天奇是陛下亲率的飞龙军统领,几位皇子在他面前都不敢太造次,今个蒙天奇好像心情不错,措辞相当给面子,萧令堂见好就收,忙亲自送其出门,待折回来后,脸色才沉下去。   扫到一边的花盆,萧令堂一脚踢过去,砰地一声惊得院中的下人们都跪地低头,这些没被带走的下人本还庆幸不已,如今看二皇子的情绪都暗道不好。   幸好还有一名老者走了出来:“二殿下息怒,越是此等时候越要冷静,勿被他人钻空子。”   萧令堂转身呵斥道:“都滚下去!”   除了这位老人家,其余人都麻溜地撒腿就走,萧令堂沉着脸与那老人家一同进了书房。   这老者是外祖父引荐来的谋士,元帝素来不喜皇子们营党结私,若是府上有谋士或门士的人物也会招来祸端,这位老者在府里的身份仅是他的随身老厮。   “二殿下饮杯茶消消气,且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老朽,老朽方能替殿下排忧解难,总督大人远在两江,虽不能看顾殿下,却是时刻心系之。”   萧令堂如何不知外祖父就盼着他能荣登大统?到时候一荣俱荣,这才用尽一切方法辅佐于他,只是他老人家也了解元帝的心思,从来不敢太过亲近,都是暗中施以援手。   想到最近新入账的银子,萧令堂抬了抬眉,将今日宫宴之事一五一十地讲出来,这老者听得十分入心,最终却是微微一笑:“依老朽看,这位公主殿下才是殿下要提防之人。”   “为何?她不过女儿身,再是受宠也迈不过皇子。”   这老者摇头道:“殿下大错特错,今日宫宴这位公主殿下分明是有备而来,一步一步地将殿下您拉入泥泞,至于五皇子不过是跟从,他二人谁主谁次一目了然。”   “五皇子虽是皇子,但到底没有根基,但若是这位公主殿下支持三皇子呢?不得不防。”   这老者说得头头是道,真让萧令堂皱起了眉头,的确,看父皇的样子对老五也没看好,不管是哪方面看,老四、老五都基本退出竞争,原本担心老五会构成威胁的萧令堂动摇了。 第815章 拉拢   “老朽建议殿下与锦华公主好好往来,哪怕是做戏做给旁人看也可以,毕竟从殿下的描述来看,陛下对公主与五皇子的生母不一般。”   这一点倒说到萧令堂的心坎里去了,他从儿时起就听母妃提过不少次,说是陛下心中有所爱,才会在有了几位皇子后便鲜少踏足后宫。   “若是博得公主的支持,对二殿下有利无害。”这老人家说道:“是以眼下要与五皇子好好相处才是,此次事情无论是否被人栽赃,又是何人所为已经不重要。”   这观点倒是与众不同!萧令堂平心静气地想想,越发觉得此事可行!   就冲着父皇将他们打发走独留下萧令瑶的举动就可知她这次死而复生归来照旧会圣宠不断,比起与她作对,将其拉入阵营不是更妙?   他不禁拍了拍桌案,释然道:“先生的主意妙哉!”   “殿下千万要沉住气,想那前太子便是城府不够自作聪明断了前程。”这老者说道:“只是总督大人的意思是要做好两手准备,若是陛下更中意三皇子……”   萧令堂的眸光里闪过一道杀机,他如何不知外祖父的意思,若真夺嫡失败,他们绝不会看着皇位落于他人之手,到那时候势必要生死一搏!   “不过殿下大可以放心,那事有总督大人亲自督办,保证万无一失,”这老者说道:“三皇子外家虽是武将,但他本人心思极为细腻,此前剿匪时便得了异士帮助。”   “先生说的是火攻一事?”   “老朽查探过,那火攻之时有一位谋士在三殿下身边出谋划策,只是此人后来离奇失踪,三殿下可谓是失了一位得力助手,殿下应该为之庆幸才是。”   二皇子的手轻叩在桌上,思绪翻涌后突然笑出声来:“先生提醒得极是,本宫差点步了大皇兄的后尘:“母妃心急,联络了不少臣子准备上书重立东宫之事,看来也是不可。”   “殿下说得极是,老朽大胆一言——贵妃娘娘虽是爱子如命,但毕竟是身居后宫多年,且与陛下相敬如宾,对朝堂之事也好,对陛下心思也好,拿捏得差点火侯。”   这话说得委婉至极,其实略平白一点讲便是妇人之见不可信!   媛贵妃手握凤印后虽是没有皇后的名头,但在后宫里属于独秀,再看大皇子没了,皇后身在冷宫,陈家退出朝堂,难免心头急了些,这就拉拢朝臣想要上书重立太子。   真是愚蠢,且不说前太子与陈家干的那些好事让元帝有多忌惮,就说元帝如今正当壮年,表现得如此急切岂不是戳元帝的心窝子,总督大人听说后可是大为光火,这才派他前来。   萧令堂闻言陷入沉思,不得不说他前阵子也心急了些,母妃在边上一浇油,他也觉得时机成熟,可如今冷静下来,实际情况可能并非自己以为的那样,父皇是极擅隐藏心思之人。   今夜对他颇为严厉极可能就是敲打,想到此,他手指轻颤,不禁感谢外祖父派来的这位谋士,在这种关头警醒了他一把!   萧令堂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先生得醒得极是,待皇妹养好精神后,本宫自会前往公主府探望,还有那驸马爷……”   公主回来了,秦风自然又做回驸马,听父皇的口气对秦风在萧令瑶“死”后的表现十分满意,想必还是属意他来做这个驸马,真是绕了一大圈又回到起点!   “他们夫妻情深,对秦风,本宫自然会好生相待,让他们夫妻二人都成为二皇子府的常客。”萧令堂说道:“以后时刻谨记大皇子做过的蠢事,切莫与他一般。”   这位老先生方重重地点头,这位二皇子还是可圈可点的。   萧令瑶一夜安眠,醒来后还有些恍惚,突然回到公主府又变回女儿身,她有瞬间的茫然。   耳边传来秦风的声音:“母亲见你活着回来不知道多高兴,一大清早就准备了好多膳食,一会儿定要问你在外面的日子,说辞可都准备好了?”   “与在陛下处的一样。”萧令瑶连忙坐起来,见秦风已经换好了衣裳,与以往一样,总是在低调中显露出一丝华贵,正要说话,外面响起沉香的声音:“殿下,驸马,宫中来旨了。”   旨意与预料中的一样,锦华公主大难不死,陛下重新赐回其锦华封号,秦风再度成为驸马,两人此后继续长住公主府,并恢复公主府的份例。   今日来传旨的倒不是洪公公,秦风照旧是打点得妥当,送这群眉开眼笑的小黄门离开。   手执圣旨,萧令瑶嘴角的笑意有些冷,一边的柳苑倒是喜不自禁,只是在转头看到儿子、儿媳平静的脸色时有些纳闷:“此等好事,你二人怎么如此平静?”   “母亲,儿媳倒是习惯在外面的自在日子,”萧令瑶叫起母亲来十分熟练:“突然回到这隋城,儿媳倒是觉得有些陌生,连面对父皇时也像心中有刺。”   柳苑还不知道那些弯弯绕绕,但心中有刺这话可谓是大不讳了,赶紧拉着她往里面走。   柳苑让她回避却不阻止,这让萧令瑶忍不住笑了起来,以前就瞧出秦风母亲的性子与一般女子不同,现在出了太傅府终于露出本来的性子了,讨人喜欢得很。   她二人十分投缘,秦风倒只能跟在他们身后,他同时朝龙七使了个眼色,若是府里干净了,是时候从苏保儿那里把揭出来的“书”取回来了。   龙七立马抽身离去,与荆无命一道离开,秦风这才尾随着母亲与萧令瑶一道去了膳堂。   两人在前面有说有笑,柳苑与她亲昵着挽着手,不时扭头看着对方,俨然亲如母女,秦风摸了一下鼻子,在那个空间时他虽然没有结婚,但女朋友和他妈顶多算是过得去。   他无从想象结婚以后的婆媳关系是什么样的,倒是医院里不少男医生都为家庭矛盾闹得心力憔悴,偶尔也会在他面前抱怨当夹板人难受。 第816章 遥远来信   没想到到了东越他却免于此难,早膳准备得很丰盛,不少糕点都是柳苑半夜起来就开始准备的,萧令瑶很早以前就尝过,如今再次品尝到,要说不感动是假的。   “妾身记得公主殿下以前就爱吃这玫瑰糕,还有这个,这个是新做的绿豆糕,妾身费了好多时间研究,没那么甜腻,风儿说了,吃得过甜过咸都不好。”   柳苑看着萧令瑶就有些着迷,以前晓得唐红英不好惹,就想着生个女儿就好了,也省得遭难,没成想还是生了儿子,才有后来的苦难日子。   “殿下的生母得有多美才有殿下这么漂亮的孩子。”柳苑羡慕得不行。   秦风看着觉得自家娘亲的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他双手抱在胸前,也不顾得上吃早膳,嘴角笑得勾了起来:“您要生女儿八成是不行了,不过可以抱孙女。”   咳,萧令瑶正咬了一口糕点进去,被这话呛得差点又吐出来,忙嗔怒道:“胡说八道。”   柳苑笑得越发开怀,他二人能这般打情骂俏,可见感情并没有生分,且看起来比以前更恩爱些,多了几分亲昵感,以前看着是不错,但更多地像是相敬如宾。   如今才是你侬我侬的情人模样,柳苑不禁心中暗喜,可惜秦风与萧令瑶不像她这般轻快。   他二人揣着心事陪柳苑用完膳,送她去了安定府后立马折回府,此时,龙七已经将从苏保儿那里将揭开的书册搬了回来。   苏保儿要的时限是七天,他拼了命迅速处理,就想着七天后给东家一个交代,没成想公主府就被围, 他日夜不停地弄出来的成果被冷待了这么多天才到了秦风面前。   想到苏保儿方才的反应,龙七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人都气急败坏了。   因飞龙军查过私库里的书册,心中有数,龙七机敏地只带回来揭出来的那些页面,原书册依旧放在苏保儿处,萧令瑶诧异龙七如今的机敏,但眼下看这些英文更着急。   两人将这些带到了房间,关上门,龙七在外面守着。   萧令瑶虽然知晓英文,但只晓得基本的英文字母,想要翻译谈何容易,如今能依靠的也只有秦风一人:“快些,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这话听着不太吉利,秦风顺手端杯茶给她:“大清早吃那么多点心,先喝点茶顺顺。”   “我看你是堵我的嘴才是真。”萧令瑶毫不客气地戳穿他,如何不知他思考的时候爱清静,听不得身边有杂音,捧着茶后退几步,坐到他看不到的地方。   所谓眼不见才清静,秦风见她如此配合,立马取出那些纸张,这一看不打紧,上面除了英文字母外,还有许多图纸,但不是地质图,而是各种各样的图纸!   他现在顾不得细看,这上面没有页码,他必须读完以后将顺序整理出来,方能得到有效的信息,他迅速翻阅着,以前读过的书在这里终于有了用处。   以前啃原文书的苦头在这里酿成了果,秦风将书页一张张归位,要是有订书机就能装订成册了,他提笔蘸墨在上面写上阿拉伯数字作为序号。   萧令瑶端着茶杯在边上看得分明,紧咬住了牙关,这小小的奇怪的数字她见过,阿娘用过,阿娘说是曾祖母教她的,大启灭国的时候,阿娘年岁不大。   曾祖母亲自教授孙子和孙女,想到年岁小小就被杀死的舅舅,萧令瑶心口隐隐作痛。   可是,为何曾祖母会的,秦风皆会?   那些奇怪的字体,曾祖母识得,秦风一看就明,还有这些符号,阿娘说大启曾经推行过,极为便利,用来算数更是方便,可惜东越夺了大启的江山,便不会沿用。   如今再度出现却是在秦风处,萧令瑶心头的疑惑越来越多,想到秦风曾经提过的那些惊世骇俗的言论,各种奇思妙想,她手心冒出一层薄薄的汗,激动,又心安。   原这世上有像曾祖母一样的人,可是秦风明明深居在太傅府,虽然偷摸出去行过医,暗地里行过商,但他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如此博学?   萧令瑶的思绪翻转时,秦风已经将所有的页码排列了出来。   虽只是排码,但内容大致扫了一遍,秦风已经难以抑制兴奋之情,如果说浮生阁阁主吕奇留下的是与矿产有关的遗产,大启皇后留下的方是大成!   “凝儿,过来。”秦风的话语透着无尽的亢奋,萧令瑶立马坐到他身侧,一只胳膊放在桌上,目光柔柔地落在他的脸上,目光中多了几分审视。   秦风却因为过度兴奋而未察觉她目光的异样,而是指着编好页码的册子说道:“这些应是你曾祖母留下的,程老先生与她早有交集,灭朝前将这些留给了程老先生。”   其中有一页是那位大启皇后留下的书信,信中提到了她与程老先生、吕奇的交往,吕奇如何背信弃义投靠萧家背叛了大启,她又如何拜托程老先生忍辱偷生,请他活下来。   萧令瑶自是惊骇又辛酸,程老先生竟是受曾祖父所托活下来,原本大启覆灭时便存了死志,只是曾祖母与他长谈,说服他全力推行致学,不涉朝堂之争,争取桃李满天下。   读书识字方是改变命运的方式,是曾祖母将这种观念植入了程吾老先生的脑海里,才让他带着这些书册顺延到了东越,继续开着书院教书育人。   他一直未将这些书册示人,精心保管着,只是,“先生未料到始终逃不掉朝堂之争,看着程家和书院卷入权利争斗,也没料到亲孙女背弃了他的信念。”   秦风叹道:“这一个轮回还是让程家走到那条路上,吕奇此人空有野心格局却差了些,白瞎了他勘察地质的本事,可惜,可叹。”   萧令瑶低头不语,秦风将那封自白拿到一边,这封信里其实还有一些内容,但现在不是讲给萧令瑶听的时机,大启皇后本名杜忱。   与他一样来自现代世界,来到大启以前是一家五百强企业的高管,真正的女强人,曾经做到大中华区的总裁级别,其外语能力自然不一般。 第817章 蒸汽机   杜忱来到大启的情况和自己一样,算是魂穿到一五品小官的女儿身上,后进宫选秀,有管理企业在职场勾心斗角的经历,她一步步披荆斩棘,杀到了皇后的位置。   成为一国之后后她抛却了儿女情长,开始着力于改革大启,试图将现代社会的管理制度引入到大启并得到了大启帝王的支持,之后便是一番大动作直至招来世家不满。   秦风将这些内容略过不表,和萧令瑶说接下来的内容:“这一部分是你曾祖父、曾祖母曾经想要推行的新型的考核人才的制度,其中包括奖励与培养、淘汰制度。”   “所有朝堂之上的官员均要接受考核,若是达不到标准便会有更优秀的人取而代之,你可知这一条对多少世家子弟造成冲击,没有家世庇护,有多少人会被打下去。”   这种翻天覆地的变革肯定是走了风声,才让世家拥护萧家起事。   “但其实这种制度对整个朝代的发展是有莫大助力的人,他们的决定并没有错,只是用在那个朝代并不合适,步子迈得太大,想法太过超前引来了反噬。”   秦风说得有理有据,萧令瑶听得入神之时反问道:“为何你不以为奇?”   “或许我与你的曾祖母是同一类人。”秦风指着上面萧令瑶九成看不懂的英文说道:“我与她的想法是致的——此是好事一桩,只是要用在正确的环境下。”   “大启不合适,但苦崖是一张白纸,任由我们涂画。”秦风突然庆幸赵伦不争气,他若是强到可以与其余皇子一较高下,萧令瑶必定会选择夺嫡这条路。   但东越何尝不是与大启一样的结构,想要创新谈何容易,赵伦若得力,便是他来坐上那位置,拥有两朝皇室血统,名正言顺,就轮不上他做主了。   在他人麾下铺陈自己的构想与自己做主可是两码事,大启皇后算是握住了控制权,但因为背景的影响不也失败主么,何况他在相同的背景下还要屈居人下?   所以哪怕苦涯是一穷二白之地,形同开荒,他也宁愿转道去苦崖开天劈地,这点私心他没对萧令瑶说过,但依她的聪慧应该早就想到,两人颇是默契地只字不提。   “那这些呢?”萧令瑶拿起第二部分,上面的文字明显要细密一些。   秦风面有沉色:“这些应不在你曾祖母的范围内,而是请教了高人,这里面是些操练士兵的方法——练兵之术,应是你曾祖父所为。”   皇帝整理,由皇后用英文记录下来,其中也有许多改革之处,比如提出了武器改革,这个类似于科技兴军的概念,甚至有义务兵役制度的改革!   基本的框架应是大启皇帝来搭建,而皇后则在其基础上提出了创新,秦风看下来只觉得这对夫妻简直是天造地设,简直是相辅相成,可惜,可惜!   比起对浮生阁阁主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的感觉,秦风对这对夫妻的感觉只有可惜二字。   他们的方向是对的,路子也是对的,唯独是在当时的背景与环境下动了太多人的蛋糕,吕奇与杜忱相逢原本应该是强强联合,可惜吕奇的格局太小了!   吕奇只想着谋小利,格局放得太小,他转投萧家无疑是给了大启重重地一击,好在还有程老先生这样的人物心中清明,听从了帝后的建议活下来,继续推广致学。   秦风的表情不由自主地变得复杂,时而欣慰,时而感慨,时而叹息,萧令瑶的手托在粉腮上,不时瞟着他的脸色,纤长的手指点着下一册:“这一册?”   “推行法治与教育。”秦风与萧令瑶的目光缠在一处,都读懂了彼此眼底的意味,这两者原本也是秦风的构想,萧令瑶眼底的兴味更浓了。   秦风看得出来,她眼底的疑惑越来越重,秦风说道:“不谋而合。”   谁和谁不谋而合无须多言,可是隔了大几十年的时间,秦风与曾祖父、曾祖母的想法不谋而合,这真是巧合吗?他们何止是万里挑一的想法,恐怕千万人中也寥寥。   为何?萧令瑶的目光里分明已经是满满的问号,但她始终没有开口。   秦风晓得她就是有她的能耐,高明到让你自己就觉得无地自容,愧对于她,一个字没问,一个字没讲,一切尽在那双明眸之中。   “为何不谋而合,待以后告之。”秦风迅速拿起下一册:“你可知这一册是何内容?”   萧令瑶的粉唇微微抿起,纤细的手指爬上他的手背轻轻摩挲着,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请秦公子赐教。”   秦风反手扣住她纤细白嫩的手指:“是刑律之法。”   “法治与刑律的区别又在何处?”萧令瑶悟了悟:“法治是让人知法晓法,不会贸然去违背法治,而刑律是确切到犯法后需要付出的代价,更进了一步。”   秦风的目光激赏,点头道:“这一册是对大启律法想要改革之处,刑、法、律从来相辅相成,缺哪一样都不可,大启的帝后很清楚这一点。”   “酷刑不可取消。”秦风想到曾经热议的死刑是否应该取消的议题,说道:“但酷刑应针对特定的触犯律法之人,若无付出触动人心的代价,还是会有人铤而走险。”   “这一册并未完成,想必是时间来不及。”秦风看到的这一册其实是与民生最有关的:“这一册应是要构思赋税政策与农业、工业、商业的发展,可惜只行了一半不到。”   剩下的那些图纸则要复杂得多,包括多个行业的图纸,有土木建筑类的,其中包括桥梁、楼房、公路等等的建设,往细化了说有如何开发机器的图纸,可惜,好多仅是雏形。   先帝后的构想十分宏大,考虑到了各个方面,除去提上日程的改革外,好多仍在萌芽状态就被萧家灭了朝,再没有实施的可能。   秦风翻看着那些图纸,其中一张让他眼前一亮——蒸汽机! 第818章 礼到   蒸汽机的原理是将蒸汽的能量转换为机械动能,蒸汽机的发明是工业革命的象征,由此形成了最重要的原动机。   秦风一拍脑袋,是啊,怎么把蒸汽机给忘记了,相较于内燃机,蒸汽机是最容易实现的动能,只需要一个使水沸腾产生高压蒸汽的锅炉!   现在是没有煤和石油或天燃气,但有大量的木头,以木柴作为可热源,蒸汽膨胀推动活塞功能,这样一来,便可以让蒸气进入蒸气机内部!   这图纸应是经过多次修整而来,汽缸、底座、活塞、曲柄连杆机构、滑阀配汽机构、调速机构和飞轮等部分已经绘出来并做了标记。   杜忱虽然是高管,但术业有专攻,管理是一把手,但要拿捏这种技术活也不可能一把成功,定然是像自己提纯一样反复试验而来,蒸汽机啊,明明都研究了八九成,却未用到!   秦风都觉得心里憋屈得慌,那些世家真是阻拦变革的臭石头,秦风面色不太好看,萧令瑶则看着图纸上奇形怪状的东西皱了眉头:“这东西有何用处?“   “可以提高产能,你敢相信吗?烧水时冒出来的汽水可以通过这部机器变成驱动力,从而去做更高强度的工作,这就是你的曾祖母费尽心思研究出来的成果,此物……”   “此物由她取名为蒸汽机。”秦风说道:“看图纸与说明已经到了研究的尾声,只是不来得及使用大启就灭了朝,她匆忙间将这些成果用英文书写记录下来存入史书交予程老。”   如果说浮生阁阁主吕奇醉心于将地质图绘下来,仅仅是为他提供了财路与矿资源的话,先帝后留下来的这些简直是为苦崖而准备的基本模版。   而蒸汽机的图纸无疑是质的突破,秦风心潮起伏,激动地握住萧令瑶的手:“陛下不知道这些,这些以后便是我们身在苦崖的筹码。”   提到苦崖,萧令瑶沉声说道:“我离城以后曾与那边联络,除了讨得阿娘的一封书信来打发陛下,更知晓镖局与休息站抽调的人员已经到达,如今建城怕速度加快了些。”   秦风晓得她话里的意思,这年头可没有足够的动力,升降机货运机啥都没有,全靠基本的动能与人马,眼下人手虽又充足了些,但远远不够!   可他们在隋城的处境越来越艰难,若再拖延下去极可能让元帝察觉,秦风吐出一口气,坚定道:“既是如此,分批撤离。”   “那银两呢?”萧令瑶说道:“转移出去需要多久?”   “我已经将除拓海以外的商号都转移到了方正名下,你那名暗卫以后需得又做冷若寒又做方正,借着陛下如今头痛是何人要夺飞龙符的空当,我们加速套取现银或黄金。”   将所有的银票兑换成白金或黄金,这样才能保值,只是运输起来就不方便,但银票只能在东越国境内兑换,随时会暴露痕迹不说,进了苦崖就形同白纸!   “你可知这一撤离难免会走漏风声?”萧令瑶眉头颦起:“人太多,不易把控。”   如今送去苦崖的人都是与秦风签订过死契的人,可谓是死忠或是不得不忠,而进入苦崖以后自然会受到限制再不得出,务必要将消息捂得严严实实。   且出瘴林不易,西南偏僻,真有不愿意呆在那里想出来的人除了要掂量掂量外,想要从西南将消息传递到都城,难上加难!   但如今是大规模撤离,秦风毕竟是皇商,鲲鹏的名声又响,且如何撤,撤走多少人,有多少人愿意跟着走,这些都是问题,外围能动的都动了,隋城这批,不好弄。   “这次我被陛下幽禁也算是试金石,我失踪的消息传出后,就有一批人想着鲲鹏要完蛋,甚至还有想找下家的,这一批人被方掌柜等人筛查出来,自是不会带走。”   主子有事无事还没影呢,这帮人就迫不及待地要保全自己,如何能用?   这件事情就帮着秦风排除了一帮人,秦风先将这件事情摆在一边,看着手上的这些纸张,内容太多,专业名词太多,他是人脑不是电脑,很难瞬间全部记忆。   在撤离以前,他准备花些时间将这些内容背下来,能记多少是多记,至于图纸则要好好保存,与那些地质图一道带至苦崖!   撤离之事不可急,当务之急是先将可流动的资金悄然化成金银先行带出城才是,此前有武安侯镇守城门,此事的便利性大大提升,可如今武安侯被调离,少了自己人。   不过,秦风脑子里想起另一个人来——“郭参将可用。”   可怜正当值的郭士通狠狠地打个喷嚏,不晓得自己即将成为秦风的跳板。   两人眼对眼就把郭士通拉入计划内,正准备商量接下来的事,外面响起沉香的声音:“殿下,驸马,二皇子府的人送来贺礼一批,不知是否可收?”   萧令堂?秦风抬抬眼皮子,这家伙现在不是应该恨他们恨得咬牙,居然送来礼物?   本着有礼就收最后敛财的思路当然是要收的,得了秦风的指示沉香立马走开,萧令瑶品了品其中的意味,莞然一笑:“二皇兄倒是比大皇兄强些。”   现在与他们作对没什么好处,拉拢才是上策,能尽快打消陛下对他的怀疑,只要引导着陛下他是被冤的思路走才是对的,恐怕现在正想着把火引到老三处,他好脱身。   现在对他们示好便是做给陛下看的,萧令堂比萧令昭聪明不少,但两人有个共同的特性——出身太好,出生就赢在起跑线的两人拥有共同的通病,那便是傲慢。   如今再傲慢的人面对危机也腆着脸来示好,秦风将这些页码整理好收到身上,决定先去瞧瞧萧令堂送了什么好东西,这事本来就是他们故意设计,放他一马未尝不可。   毕竟深查下去对他们也没什么好处,万一揪到他们的马脚就不好了。   萧令瑶在敛财上和秦风简直是天造地设,不过一个都贪到脸上了,一个刻在骨子里,两人手拉着手到了前厅,府里的下人觉得两位主子的步伐莫名轻快,透着一股子快乐劲。 第819章 昭告,公主归来   萧令堂大张旗鼓地送来礼物,一路上故意惹来注目,百姓们是亲眼看到二皇子府的人张扬地来了公主府,目送着好几个朱漆箱子被搬进去。   此刻,这几个朱漆箱子一一打开,秦风扫了一眼,里面不少是冲着萧令瑶来的礼,所以上好的胭脂水粉,宫里娘娘用的料子一应俱全,还有不少首饰,金玉宝石等等一应俱全。   府里下人看得惊叹,秦风想到的却是另一处,不愧是私底下在倒腾私盐的皇子,府上都富得流油了吧,这些东西对萧令堂来说只是洒洒水,欲称小意思。   萧令瑶也不客气,让荆无命清点后登记在册送入私库,刚回公主府就收到这么重的贺礼,不管对象是何人都是件值得称心的事:“二皇兄有心了。”   见公主利落地收了礼,二皇子府上的管事也松了口气,他们来之前都想到不是进不了府门就是进门后连人带东西被扔出来,结果一片祥和,公主如此痛快,他们也如释重负。   “替本宫转告二皇兄,皇妹虽然久不在隋城,但觉得二皇兄做不出那蠢事。”萧令瑶决定递一颗甜枣过去:“本宫还是信他的。”   “多谢殿下,奴才一定将话带到。”那管事的兴高采烈,此行可谓是替二殿下解决了问题,这才领着一众人等离开,瞧他们走时的样子,脚后跟都快甩到屁股上,得意得不行。   送走了二皇子的人,接下来又是宫里的赏赐,说是各宫的娘娘们送来的,自然少不了元帝的,听闻锦华公主回归,想拉拢她的可不在少数。   秦风再一次感受到了封建社会下门第与出身的重要性,最重要的当然是圣宠,细一思量,虽然此番损失了飞龙符,可换来了萧令瑶的公主身份,这身份完全可以大用特用。   这么一想,飞龙符的损失倒在其次了,这种关口还想应有尽有未免贪心,秦风喜不自禁地收了那些礼,留得下人们盘点,自己则与萧令瑶一道去了安定府。   两人也是故意张扬,乘坐公主府的马车不说,中途两人借着喝茶的空当故意走下马车,让城中百姓见到他二人,萧令瑶临出门前特意着了一袭红衫,艳丽如火。   临出门前她让沉香帮自己好好装扮了一番,过去的锦华公主何等艳丽,今日须得重回那般艳妆,她长相绝美,气势慑人,再艳丽的妆容也不在话下。   炎日之下,这绝世的佳人一现身,立马引来无数路人的侧目,这条路是公主府到安定府的必经之路,秦风早就在这里混了个眼熟,能站在秦风身边且能这搬招摇人人物是何许人?   “秦公子身边的美人是何方神圣,莫不是要续弦了?”   “胡说八道,真是瞎了你的狗眼,那不正是公主殿下吗?他吃了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让新欢乘坐公主府的马车吧,陛下知道还不砍了他?”   “公主不是薨了吗?”这路人不敢置信,想要多看几眼又担心冲撞了公主。   秦风与萧令瑶要的便是这样的结果,她回归的消息仅是小范围知晓,百姓仍不知情,她偏要全城知晓她萧令瑶死而复生,如今又是那独享圣宠的陛下独女!   公主的身份好用,何不用之?!如今就该昭示天下,公主归来!   “殿下,这边日头大,不如换个地方坐。”秦风适时地出口,一声殿下打消多少疑虑!   四周百姓均不敢正眼相看,却是竖起耳朵听着,那两个字一出口,均收入耳中,一小小的女童看着萧令瑶,拉拉母亲的衣袖:“阿娘,女儿见过公主的。”   还是在医馆见过,萧令瑶记忆力惊人,一下子想起来那小姑娘,这数月不见,她比从前大了许多,上回还在病中便玲珑可爱,如今康健自然是更招人喜欢。   萧令瑶取出一颗饴糖,冲那小姑娘招招手:“过来。”   那小小的人儿看了一眼母亲,大着胆子走过去,民间的小女孩哪知道什么宫廷礼仪,近了便被萧令瑶头上的钗环晃得眼睛都要睁不开,怯怯地站在跟前,既紧张又兴奋。   萧令瑶将那颗糖塞入她手心:“若是好吃,本宫再赏你一荷包如何?”   秦风嘴角轻轻扬起,他不过开个头,她便要打蛇随棍上,比起他那一声殿下,她自称本宫来得更有说服力,小姑娘吃了糖便羞涩地说好吃,萧令瑶笑着将一荷包的糖都给她了。   掀起一阵波澜,两人饮完茶水便离开,而余波未散,不过小半天的时间,公主殿下活着归来的信息便传开了,而当初下葬的仅是衣冠冢的消息也有人刻意放了出来。   大理寺中,左平道听着属下们窃窃私语,面不改色地迈进自己的房间,紧跟着,易子风也跟了进来,顺手关上了房门。   “你可听到了?”左平道转身坐下,面色阴沉。   “属下听得分明,也派人出去打听了,确属实,殿下正式归来。”易子风的心七上八下:“大人,此事突然,但殿下必定对中原之事守口如瓶,事情捅开于谁都没有好处!”   左平道一记阴狠的眼神甩过来,易子风紧扣着双手,是他吐露了大人诸多把柄,致使他失了人证,致使他被殿下裹挟,大人何等记仇的人物,他岂有不知的道理?   “子风,替我备些礼物,本官要亲自拜访公主府。”左平道嗤笑道:“活人难道要被尿憋死,本官不能一直被他们拿捏在手上!”   易子风寒毛倒竖,这活阎王要见那两位人精,他易子风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   夜间的公主府灯火通明,因为公主归来的喜气,处处亮着灯火,星空有多璀璨,也灿烂 不过公主府,秦风在院子中挂满了灯笼,尤其是两人居住的卧房外面,更比星空绚烂。   萧令瑶和秦风一个站在椅子上,一个站在底下递着灯笼,倒是荆无命等人在不远处插不上手,按理说这种事轮不到主子做,可驸马与公主来做就是情趣,他们只能看戏。   听闻有客至时,荆无命与龙七出去,看到来人,两人面色齐齐一变,龙七亲身经历过中原之事,对左平道这阴险小人耿耿于怀,当下拦在府院门口:“公主府接不了您这位贵客!” 第820章 看不透   堂堂的大理寺卿吃了一个狠狠地闭门羹!易子风脸色微变,压住心底的郁气拱手说道:“听闻殿下归来……”   未等他话说完,左平道一个箭步冲上前,疾步迈入府门,龙七则一个侧身横插过来,他本就身得人高马大,身高异于常人,迎向猛冲过来的左平道时,身体微微侧摆!   砰,左平道的身子直直地冲了出去,易子风眼疾手快地上前,双手死死地护住左平道的肩膀,脚下却吱地一声,两人竟然滑出去老远,鞋底有如着了火!   左平道未料到此人的内力如此深厚,竟是一招将他推到门外,面色难堪之时,一记轻幽的声音响起——“龙七,这可不是我们府上的待客之道。”   “东家。”龙七见到来人,面色俨然与刚才不同,眼底的怒意也少了几分。   望见那人面色坦然地走出来,眼底其实并没有多少幸灾乐祸的神色,反而是朝着他客气地拱手:“原是左大人来访,手下人不懂事,让左大人受惊了。”   左平道心底那点复杂的心情越发地膨大,原本针尖般刺痛的在此时蔓延,竟是扎得心一片刺痛,由点到面,他挥开易子风的手,尽量忽略麻痹的手臂:“驸马爷。”   听得这称呼,秦风嘴角勾了起来:“左大人的消息够灵通的。”   由秦公子到驸马爷,其中变化只与锦华公主归来有关,他身在大理寺虽说比不过陛下日理万机,但也是大忙人一位,还能见缝插针地知晓外面的动静,着实不容易。   “殿下归来,本官也来庆贺一番,没想到公主府的人下如此无状,本宫乃朝廷命官,驸马爷就是这般教导下人的?”左平道冷哼一声:“这里是东越都城,并非江湖盲地!”   秦风却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左大人,龙七与我形影不离,府上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他为何如此等你,你心里真的没有一点数吗?”   要不是考虑他听不懂网络用语,秦风还想把话说得明白一点——你特么干过什么事,打过什么坏主意,肚子里冒出来的是什么坏水,自己心里没有一点逼数?!   左平道的面色果然大变,秦风一摆手,还想让他教训龙七,做他的春秋大梦去!   “时辰不早,左大人若是真心来贺,那便入府,若是来教导本驸马如何管教下人,那就不劳左大人费心,慢走不送!”   左平道杀过来其实在意料之中,他们迟早要面对这尊活阎王,左平道老老实实且还为他所用除了唐相,这口气左平道也憋了太久。   这一切本建立在萧令瑶扬长而去的基础上,人不在了,所有前尘往事就算过去,但如今萧令瑶归来,事情又起变化,左平道如何不慌,不急,不切?   左平道不过是小小地纠结了一把,终究是不甘地挥下衣摆,与易子风一前一后地入了府。   对面袁府的大门微开,身着紫衣人的袁不期站在门后,静静凝视着这一幕。   “主子,这秦公……不,这驸马爷的派头真够大的,居然敢对大理寺卿大放厥词,这左大人平时是什么人物,居然忍气吞声?”   这名紫吾卫说完并无回声,他抬头看着袁不期的神色,见主子脸上居然现出几分诡异的笑容,不禁心惊胆颤,暗骂自个不识相。   其实何止是左平道在秦风面前似乎不占上风,就连主子不也被迫朝对面送过礼,道过歉。   “属下冒犯,请主子责罚。”   袁不期并未动怒,他可不是蒙天奇那种莽夫:“区区一皇商为何能将我们这般人物玩弄于股掌之上,偏偏本统领还看不透他的面相,倒是锦华公主颇有意趣——竟是凤相。”   凤相为何,这帮属下还是清楚的,一个个都埋下头,今日所听半个字都不敢传出去!   “莫不是本统领学艺不精看错了不成,否则,为何看不透那驸马爷?”袁不期转动着手指上的一枚墨玉扳指,眼底一片浊色:“他一皇商,身边有凤相的公主,还有贵相的下人。”   “此人定非池中之物,可是,怎么看都觉得古怪。”袁不期的太阳穴隐隐作痛,若说公主是凤相,那秦风难道是帝相不成,可他如何能反了元帝?   除了银两,这位驸马爷可谓毫无根基,东越皇帝这几年虽是糊涂了些,但远没有到昏聩的程度,民怨虽有,但未沸腾,他如何能反?   莫不是要借皇子的力量,可有消息传来,那五皇子萧令逸与锦华公主是一母同生,货真价实的亲姐弟!   袁不期不禁想到多年前遇到的那身怀六甲的美妇人,他对其身份了如指掌,就凭她当时身体不便,要拿下她简直轻而易举,可他做了一赌,放了长线。   原来那妇人腹中的乃是双生子,一龙一凤,可是诺大的吉兆!   “莫非因她是有前后两朝皇室血统,才有凤相……”袁不期听着自己的絮叨,自嘲地笑笑,自从遇见这驸马爷,他竟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此时的公主府里虽不是如临大敌,但气氛实在称不上好,左平道与易子风面前摆着茶水,还有公主府独有的小点心,看着虽是待客的礼仪全了,但众人的眼神却摆明是疏离。   左平道如今已经平静下来,正闲然自得地捏着那据称是江米条的小吃食快意地嚼着,仿如刚才府门前的冲突并未发生,相较之下,易子风则是坐立难安得多。   萧令瑶比秦风晚一些过来,因是夜间,早就不似白日那般盛装,此时仅是一袭浅绿的衣衫,与白日的美艳不同,显得是格外清雅,脸上的脂粉也未施,如出水芙蓉。   见到左平道,内心那点熟悉的憎恶又浮上心头,细长的金链仿佛又在眼前打转,压制住内心的郁气,她施然走向秦风,立马被秦风握住手掌,拉倒身侧坐下。   两人的动作一气呵成,恍如练习过无数次,左平道不甘地想到,若是他也同她这般日夜不分,这动作何尝练不出来,秦风不过比他得了先机罢了! 第821章 自白   秦风与萧令瑶无视了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眸子,施然坐下,两人衣袖如往常那般挨碰在一起,仿如连成一片,分明两个色调却是融合得刚好。   人与衣裳,人与人的安全距离便是如此,若是亲近的人总愿意肩挨着肩,用肌肤相触来表达内心的亲密,左平道虽不懂其中道理,看着如此相依的他们,只觉得碍眼。   “其余人等下去吧。”左平道把江米条迅速地咽下去,只觉得口干舌燥,端起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后却越发觉得烦闷。   秦风抛去一个眼神,龙七带着诸人退出静议堂,易子风也紧随其后,或是见识到龙七非同一般的内力,他刻意与龙七拉开两个人身的距离,不挨着,不碰着。   静议堂的大门合上了,秦风立马转入正题:“左大人深夜来访有何用意?”   “这是本官想问的话,殿下既是脱身成功,为何要回来?”左平道的声音沉着:“就不怕连累夫人与栖落山庄?隐姓埋名继续做天香阁的冷公子不好吗?”   “左大人这是想向本宫要个交代?也罢,谁让左大人如今也是我们船上的人呢。”萧令瑶的语气充满了嘲讽:“左大人如此急切,莫不是担心本宫恢复身份坑你一把?”   左平道眉头狠狠地皱起,萧令瑶善恶分明,哪怕是坏起来也是一脸淡然的模样,她没有对他咬牙切齿,但眉眼中的淡漠足以证明她心有锯齿,恨不能将他磨得稀碎!   他突然笑出声来,若不能让她钟情,恨上他何尝不是一种存在?   “殿下费尽心思离开都城,却又伪装成冷若寒回到都城,如今更是恢复本来的身份,若无所图,何苦这般翻来覆去的变化,一走了之不是更好?”   不愧是大理寺卿,竟是怀疑到这份上了,萧令瑶也不看秦风,这左平道剑指向她来,她哪有规避的道理:“一走了之?岂可能,本宫这心爱之人尚在都城,本宫可舍不得。”   秦风嘴角扬起,似是嗔怪地看她一眼,眼底是无可奈何的宠溺,两人这郎有情,妾有意的样子要多扎眼有多扎眼,余光瞟到左平道僵硬的脸色,秦风暗自咂舌,这才哪到哪?   左平道却嗤笑出声:“本官不以为殿下是为情能冲动的人,可在后宫蛰伏九年,能设计让五皇子认祖归宗,岂能为一个情字便撇下生母与栖落山庄不顾?”   “啧,倒是瞒不过左大人,也罢,这番若不是父皇幽禁秦风及公主府上来,逼迫本宫现身,本宫也不稀罕做这锦华公主,出了笼的鸟儿才刚闻过青草味,却还没来得及遨游。”   萧令瑶放下手中杯盏,笑意盎然:“左大人以为父皇仅是为了逼本宫现身才有此举的话那便大错特错了,不过是本宫被袁统领查到踪迹,知晓本宫与阿娘在一处,父皇才急了。”   “毕竟——飞龙符可是在本宫手中呢,左大人应是知晓了吧,本宫生母可是前朝大启皇后的孙女,货真价实的前太子亲女。”   萧令瑶秀眉微扬:“不少娘娘及朝臣皆知父皇有一心爱女子,却不知那女子身份见不得光,知晓此事的人可不多,左大人如今是其一。”   左平道敏锐地感觉到她刻意告诉他分明是有意而为之,知道得越多人,他的处境越是尴尬,他不禁捏紧手指,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她若是狠辣起来也是翘楚!   “左大人可是后悔来公主府了,知晓这等秘事可不是什么好事,父皇可是一心想隐瞒呢。”萧令瑶略一沉吟,说道:“知晓此事的袁统领必定是其一,当初可是他放走阿娘。”   “你说甚?”左平道突然想到这位被雪藏多年,原是这个原因!   萧令瑶故作惊诧:“怎么,左家可是几代士族,当年也是拥护父皇成为太子一派,竟不知晓这些旧闻,着实让本宫意外,是以这飞龙符落在本宫手里,若是本宫给了阿娘如何?”   那位夫人竟然是前朝太子之女!   左平道心内骇然无比,却拿不准萧令瑶为何要将这桩秘闻告知于他,他如今不是过去的左平道,见识过她的手段与心计,不敢视她为等闲女子。   还有这秦风,就由得萧令瑶与他周旋,在边上悠哉闲哉,丝毫不在乎一般,他二人竟然默契至此,信任至此?左平道无来由地有些心酸,想到死去的陈伯远,他才找回一丝慰藉。   “陛下可以容忍飞龙符落在你手中,却担心你与生母团聚后将飞龙符交予她,这等同于落到前朝之人手中,是以才布下此局令你现身交出飞龙符。”   左平道是何许人也,立马悟出了其中道理,他冷哼道:“天家果然无亲情。”   纵然是最受宠爱的女儿也逃不过这一劫,萧令瑶竟是莞然一笑,本就夺目的面孔上因为笑意更衬得她妩媚无双,左平道心跳当下就乱了,不禁想到昔时在马车里单独相处之时。   那般天赐时机,却扼腕错过,左平道无数次懊恼,也曾在榻上梦到与她交颈相缠,醒来后只有后悔的余韵将他折磨得心内沧然,此刻他的不甘更是旺盛。   “左大人若是担心本宫寻回这公主的身份对你造成威胁大可不必,毕竟左大人于我们也是有恩情的,那唐相当年在追杀我等时可是下了重手,那时若无左大人相助,岂能复仇?”   左平道的手指轻颤,想到他带人进入大理寺监牢的情景,当时虽是料理得痛快,但毕竟有人知晓,虽是他的亲信,但谁能保证不会背叛?   一时间,他起了杀意,知情人不得留,大理寺人办案屡有意外,死了也正常!   萧令瑶哪知面前这看似平静的人已经动了杀机,她刻意说清楚,也是让这左平道掂量掂量轻重,事关前朝,元帝迁怒的的可能性更高。   他左平道早知道阿娘下落却这么长的时间没有告发,元帝知晓会如何?   这就是一道枷锁,牢牢地锁住左平道的脖子! 第822章 扶植五皇子?   左平道要是不知道他二人打的什么主意就白当左家人这么久,被裹挟的他冷哼一声:“看来您二位是铁了心让本官当个密不透风的铁葫芦。”   “左大人知晓就好,此事若是发酵,事情可大可小,中原之事从未发生过不是更好?”秦风这个时候才开口道:“左大人要保左家门楣,担子可重着呢,左家人都指着大人。”   左平道咬咬牙关:“你二位若是无妄动自然最好,只是在本官看来,殿下与驸马恐怕还藏着许多事,这些事本官暂且不去理会,但若是会将本官拉扯进去,本官也要好好思量思量。”   “哦,思量后如何?让陛下知晓中原发生何事,拉着整个左家与我们同归于尽?左大人,您是一位成熟的朝廷命官,应该知晓陛下的逆鳞是什么,欺君!罔上!”   “哪一条不是死罪?你左大人的脖子上的这颗脑袋不值数,左家全族呢?陛下这些年看似温润了许多,可骨子里的杀伐根本没有变过。”   秦风的话敲得左平道心中的烦闷一阵高过一阵,左平道愤然道:“殿下杀了陈伯远,可是如此?殿下真是好手段!”   “不愧是大理寺卿,可左大人也应该知道一句话——捉贼要要捉赃,杀人这种事要有人证物证,最差也要陈伯远的尸体能开口说话。”萧令瑶的目光不曾退缩:“左大人以为呢?”   她没认,但什么都认了!   左平道越发觉得憋屈,细数过往发生的种种,他似乎看透了这夫妇二人,但也觉得自己被一叶障目,根本没有看得清明过,他二人定有所图!   “殿下高明,不露痕迹地便杀了镇北侯世子,这盆脏水是泼到了陛下头上,世子爷在都城死得不明不白,这桩恩怨镇北侯岂能放过?”   左平道看着面前的一对男女,他们的坐姿与表情竟那般雷同,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镇北侯与父皇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秦风突发问道:“昔时我就曾经提醒过左大人——大皇子之死与镇北侯有脱不了的干系。”   左平道眉眼微微抬起:“好得很,镇北侯买通飞龙军暗杀大皇子,殿下为了自己的皇兄出气谋害了镇北侯世子,当真是兄妹情深,好,好得很!”   萧令瑶心道谁与那萧令昭兄妹情深,陈家和容家的仇大了去了,曹景、荆无命、白浅他们不一不想要陈家人的性命,萧令昭身上就算只有一半陈家的血,也是血仇!   萧令瑶任凭左平道如何猜想,又猜中了多少,依旧是淡然的模样,眉头都没多动一下。   左平道不禁想到,若是三人在大理寺的刑室里会是如何,若是上了那各种刑罚又如何?   可是,她这般地细皮嫩肉,真是无法想象她满脸血污的模样,任意一滴血沾在她的脸上都属不该,左平道的手指颤动着,叹道:“过往之事我等心知肚明就好。”   秦风不禁笑了,这才是左大人来访的真实目的,过去的事情大家都吞到肚子里才好!   “左大人以为我与殿下是这般拎不清之人吗?”秦风说道:“无论后事如何,有一桩我三人是共通的——夫人后来的经历断断不能被陛下知晓,我等在中原相遇更要绝口不提。”   “正是。”左平道的心定了定,心底依旧怀疑这两人在暗中筹谋着什么,萧令瑶这般大张旗鼓地杀回来,高调地出现在市井中,向百姓昭示她死而复生。   要知道她若是生在寻常百姓家,是个普通的闺阁小姐,仅是消失这么久就足以毁掉自己的清誉,她是公主,是陛下最疼爱的女儿,有些风言风语也传不进她的耳中。   “殿下为何如此高调?”左平道眯起眼睛,都说灯下看美人比白日更胜十倍,此话果然不假,灯光下的萧令瑶更柔美,但也更朦胧,令他看不透。   萧令瑶盈润的唇缓缓扬起,不紧不慢地说着话,每个音调都似琴弦拨弄出来的声音:“本宫本来就是独宠一身的锦华公主,既是回来了,就做回那个娇纵不可一世的公主,不妥?”   秦风嘴角的笑容已经掩饰不住,公主这身份用妥了可是相当有利,元帝聪明,用他钓回了萧令瑶和飞龙符,但也往他们手上递了一把刀——公主的位份。   左平道被堵了个严严实实,他从来晓得人的那张嘴若是活泛能把人活活气死,却没有想过自己会在她面前节节败退,溃败得难看。   起码他要的承诺是有的——双方默契地不提中原之事,最好!   易子风站在静议堂外忐忑不安,他已经背叛大人,将其把柄送予栖落山庄,如今还要与大人同在大理寺当值,每每对上大人的目光便如同被刀剐。   本来日子就难过,如今更是惨上加惨,公主竟然回来了,大人今日那神情像要用眼风杀死人一般,若是有几个不开眼的嫌犯冲到他跟前,易子风觉得左平道杀气必弥重。   龙七站在边上,余光看着心神不宁的易子风,可惜一个好好的大理寺少卿失了神采,提着脑袋当值,可怜,可怜。   静议堂里,因双方达成一致,彼此的心境都平和了,左平道心头的躁意去了不少,这时候才品出公主府的茶是好货色,竟有果香,回甘绵长:“好茶。”   秦风微微一笑:“是前阵子出城时所收,不比内务府的差,左大人若是喜欢送你一壶又何妨,权当作前阵子的谢礼,唐家于我有私仇,唐家一倒,我这心里痛快着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左平道刚刚好转的心情又被狗爪子挠了一样,只能闷笑一声:“不知两位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脚底抹油,溜呗。   秦风心里这么想着,和萧令瑶对视一眼后说道:“五皇子身单力薄,殿下必定要好好相助才可,接下来么,左大人觉得我们会不会扶持五皇子,左大人要不要……” 第823章 浑水摸鱼   “驸马爷惧言,本官以为五皇子从来不是陛下看中之人,依五皇子的资质也不适合坐别的位置。”左平道心中大骇,他们竟真想着扶植五皇子上位?!   “左大人何须着急,这不过是我与殿下的初步打算,这手头上的银子多了便想找事做。”   秦风说得轻描淡写,搅,拼命地搅,把这滩水搅浑了才好,萧令堂和萧令晖都被飞龙符的事弄得昏了头,他不介意再加一把火!   左平道气血难平,若是萧令瑶与秦风也加入夺嫡大战,他们将会再次裹挟他做事,他如同陷入泥潭不能自拔,根本走不出这怪圈!   “五皇子原本是武官,又不喜与人打交道,无朝中权臣支持,殿下刚才自曝身份,便知道陛下不可能让身上有前朝血统的皇子继承大统,还请二位好生思虑,切莫大错特错!”   左平道那点小九九秦风看得真真的,秦风心中暗笑,他们扶植是假,放假消息混淆视听是真,左平道这厮想要自保?难,中原之后,他必为棋子。   “左大人此言差矣,凡事总有例外。”秦风单挑那针尖上的话讲:“陛下为夫人之事操累,可见其对夫人另眼相待,若夫人愿回来替五皇子筹谋,再算上我这身家又如何?”   “且不说……”秦风本想把宋家拉出来溜溜,但想到宋家父子的清明,终究是欲言又止,他清楚知道宋家父子绝不可能随他离开,他们要在这东越继续肝脑涂地,何苦陷他们于不义。   左平道盯着秦风的脸色,一时间没往宋家去想,倒是想到另一号人物——瑞王。   秦风被幽禁的事闹得大,是元帝故意纵容的,是以公主府的动静有不少人关注,他因着那点私心也晓得瑞王曾经强闯公主府。   内务府与皇商的关系从来是看似亲近实则上下分明,瑞王为了秦风硬闯公主府,在不少人看来是个莫大的提醒——瑞王与秦风的私交早就越过了那三位皇商,是铁杆的交情。   左平道心思急转,难不成,他们真想扶植五皇子上位?接下来会有所动作,依着自己与他们的纠葛,怕是要被迫进入他们的阵营,这是逼他认主啊!   秦风没想到自己临时想要避开宋家这一念就让左平道浮想联翩,要怪也怪这大理寺卿素来是个心思多的,自己就把自己想坑里去了。   “驸马好打算。”左平道冷言冷语道:“若是瑞王知晓你抱着这样的打算,不知道作何感想,瑞王可是好不容易才过上太平日子。”   瑞王无缘无故地进了片场,秦风虽是意外却由得左平道胡乱猜想,只是轻淡地一笑。   左平道心乱如麻,本想着双方太平便好,对过往之事心照不宣不再提及最佳,如今他们竟要扶植五皇子上位,他如何能置身事外?   一时间左平道心乱烦闷,原本左家便没有站队,几位皇子多加拉拢,都被他轻巧地避过,好在后来东宫出事,前太子被刺杀,重立东宫之事被搁置,左家正好抽身,静观其变。   如今事态有变,左家若是站队五皇子,将来其他皇子上位必定秋后算账,左平道眯起眼睛,终究是老狐狸一只:“那就祝殿下与驸马爷心想事成。”   秦风在心底嗤笑一声,左平道不表态本就在意料之中,他这个人狠归狠,阴归阴,对家族的责任心太重,终究是形成了羁绊。   “夜深,臣便不打扰了。”难得见到萧令瑶本来的模样,左平道的贪恋不加掩饰,如狼一般的眼神在萧令瑶的脸上打着转儿,没料到秦风却横在两人中间,拦截了他的目光。   秦风嘴角的笑意充满了嘲讽与志在必得,傲气像细密的针一般扎在左平道心上。   “左大人,不送。”   左平道冷哼一声,转身离去,秦风料定他已经在脑子里想着破局之法,还真没送人,折过来看到萧令瑶面有得色,低语道:“心思深的人就爱多想,这就陷进去了。”   萧令瑶呸了一声,巴掌轻轻地扇到他的手臂上:“这不正中了咱们的下怀么,就让他们以为我们要扶赵伦上位,各方动起来水才够浑,此为——浑水摸鱼。”   秦风想到自己出事时安定府不老实的那帮伙计和掌柜,当时急得要寻下家,有几个都跑到三大皇商那边的关系处,听说没少塞银子。   有那些人带头,鲲鹏商行人心涣散,要不是罗掌柜与方掌柜他们挺身而出,恐怕鲲鹏这只大鸟上不了天倒先成一盘散沙。   心中不爽快之余又庆幸这也算是择了一回人,这些人自然要从名单里掠去。   再说这一夜过后,各茶楼的说书先生又活跃起来,这是自打程老先生故去后又有了新谈资,说的是那锦华公主死而复生,原棺椁里葬的不过是其衣冠。   又说锦华公主坠河未亡是河神庇护,这边的说书先生说萧令瑶是受河神庇护,其余先生只好再发挥,硬说她是天上的星宿下来的,本就有神魄护体,方能大难不死。   反正说来说去都是往好的方面讲,什么流落在外名节有损是只字不提,萧令瑶也专门换了装去听了几场,听下来暗自好笑,倒是把她说成神仙转世。   她受容莹安影响对什么名节议论并不在乎,要是普通人家的女子流亡在外数月返家,家里只怕要将其打发到庄子里或是直接送去尼姑庵里清修。   但如今有元帝安排,又有秦风插手,硬生生将她流亡在外的几个月加上了神话色彩。   只是,还有一桩流言也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那便是锦华公主与五皇子萧令逸其实是一母同生的事,如今也让不少人恍然大悟,为何当初五皇子身世的线索是锦华公主寻回来的。   若不是亲姐弟,犯得着这么出力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一时间隋城热闹无比,茶楼酒肆因着这几桩事都增加了上座率,玉春楼也因此得利,毕竟玉春楼的东家就是驸马爷,公主的逸闻指不定玉春楼清楚些? 第824章 得罪了陛下   玉春楼的东家薜成是个极为谨慎的人,凑热闹赚钱可以,想从他这里获取更多的信息绝对没门,一连几日下来,玉春楼又趁势推出几款小吃,专供听故事享用。   秦风是乐得一边造势一边赚银子,私下派了人出去,在外地将存在票号里的银两支了出来,悄无声息地送往江北柳长生处,那柳长生又帮着他送往西南。   连同以前藏在城外的一批也被送走,倒是在城外的火药制作加速了些,秦风还抽着时间改良了改良,让其使用起来更方便。   犹如细流潺潺,明面上的热闹看着是鲲鹏商行的蓬勃发展,谁能料到私下却是暗流涌动?那银子一点点、一点点地搬出去,如同蚂蚁搬家,不知不觉就要蛀空了账头。   除却秦风以外,管账的柳苑最清楚这种变化,她虽是心中惊诧,却在问过秦风得到一句“安心”后便压下心头的疑惑。   如今的她早就想开了,出了太傅府她最大的依靠便是儿子、儿媳,她又在这漫天的生意里找到了自己的价值,以后儿子去哪她去哪,一家人早就绑在一起离不了。   公主儿媳生死不明,明明葬了皇陵的人却死而复生,儿子又这般地提走银子,还交代她如何做账,她若没有猜想才怪,但儿子不说,她压着好奇如常。   再说红羽楼在玉春楼借着这东风趁机捞了一笔后也不甘示弱,大张旗鼓地弄起了夏夜巡游的拍卖,引得不少达官贵人抛洒银两只愿与红羽楼的十大花魁一道夜游。   这一夜红羽楼灯火通明,大厅的摆设焕然一新,正是天香阁的手笔,给原本就走风雅路线的红羽楼又添了几分雅致。   依旧是从前的那间房,依旧是熟悉的琉璃窗,坐在地垫上能将底下的光景看得分明,此时拍卖会已经到了尾声,春娘才抽空得以上来,见到围坐在房间里的诸人,她不禁笑了。   “殿下,驸马,今日拍卖会极是成功,少说也有二十余万两银子入账。”因着各种丧事与国忧,不少达官贵人都缩着做人,哪敢张扬消费。   如今借着锦华公主平安归来的喜庆事,一个个大着胆子放飞自我,又玩起了挥金如土的把戏,这恰中了秦风的圈套,不过是临走前再收割一把罢了。   今日坐在此间的除了秦风一行人,还有方掌柜、罗掌柜、赵掌柜与许掌柜,司掌柜,苏柜等人,春娘自不用说,自萧令瑶找她相助便是彻底信了她。   看着面前的掌柜们,其中只有赵乾坤算是新人,此番秦风失踪,赵乾坤也被一帮人拉拢着要再寻出路,秦风与他是伯乐,他死活不肯,甚至放话说生死不离。   原本就想把他弄走的秦风听说后笑得眼尾都成了弯月,此时,秦风与萧令瑶坐在他们对面,虽是未有言语,但自打秦风莫名失踪了那一回,萧令瑶又回来,他们心中似有所感。   有些事,应该是从东家决定变革商行开始就发生了变化。   “你们不用端着,心底有许多话问我是不是?”秦风说道:“前些日子我消失不见是被陛下幽禁在公主府,还有我母亲也是一样,多亏你们几位坚定不移,商行才平安无事。”   驸马失踪之事被刻意淡化,被渲染的是萧令瑶回归,是以这事除却春娘外无人知晓,许承一向快人快语,说话不过脑子:“东家是得罪了陛下?”   “正是。”秦风说完见他们齐齐倒抽口气,说道:“是以今日找你们也是开诚布公,我这得罪了陛下的驸马以后日子不会好过,且有件事需得你们知晓。”   “此前陛下便动了加商税的主意,只是教我想了一招义卖才糊弄过去,但如今南瀛与北漠逼得太紧,加商税之事恐怕也拖不了多久。”   砰地一声,竟然是司远先恼了火,杯子都掷到了桌上:“加,还怎么加,真是贱商贱商,每次被按头欺负的就是咱们行商的,真是倒霉催的。”   司远说完才想到萧令瑶就在此处,加税是陛下所言,他这番话实在大不敬,只是未等到他道歉,萧令瑶便说道:“无妨,本宫离开都城是死遁,原本就没想着回来。”   “此番若不是父皇用驸马来要挟,本宫并不会坐回这公主之位,你们有何想法大可以自由抒发,无需顾忌本宫。”   司远松了口气,一细品又惊又骇!   何止是他,所有人都露出讶异之色,萧令瑶却是闲然自得,手中的扇子轻轻扬了几下,笑着说道:“死遁之事你们东家也是晓得的,不过阴差阳错,险些弄假成真。”   要不是柏家出手,她真有可能死在阿叔的人手里。   “殿下,您这是?”方英枫是女子,面对公主时比男子更好开口:“民女不懂,殿下金枝玉叶又是陛下唯一的女儿,从来受尽恩宠,为何要死遁?”   “若非难言之隐自然不会舍去这富贵荣华,但这些东西于本宫而言都是幻影,总有一日会消失不见,何止是本宫的荣宠,鲲鹏商行也是如此,你们东家早有预料。”   秦风点头道:“前阵子规整商行,打发走不少掌柜和伙计,又将投放产出比例不好的商号清算掉,均是为了轻装上阵,也是为了将来做准备,如无所料,陛下迟早对商行下手。”   “你们跟随我多年,此番我受难你们也不离不弃,其实我有了后手,大可以带着殿下与母亲一走了之,但若虽这么做,你们必定受我牵连。”   话说到这里,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赵乾坤先是顿了一下,而后说道:“东家,小的是您抬举上来的,又是孤家寡人一个,鲲鹏若是没了,小的也没了去处,您去哪就带上小的。”   苏保儿比他们又了解多一些,他前脚带走那些史书,后脚秦风就失了联络,还好他是混下九流出身,当下就精明地没再去公主府,老实地帮秦风处理那些史书。   如今听到多一些,就叹了口气:“东家,小的上次是不是运道不错?” 第825章 选择   秦风赞许地看他一眼,默认了他的想法,苏保儿咂舌道:“东家有不方便讲的地方不讲便也是了,但您是鲲鹏的主心骨,您若一走,这鲲鹏就是原封不动也能被玩毁一半。”   没了秦风的那些经营手法和理念,鲲鹏就得塌了半边,他们一走肯定是要得罪陛下,他们的日子岂能好过,东家是想得到这一点才与他们交底。   他们要么硬着头皮留下来,以后艰难求生存或是坐吃山空,或是跟着东家一道走,这世 上都是拜高踩低,原来鲲鹏商行的掌柜再出去,别家商号都要寻思再三能不能用。   他们都是精明人,现在晓得什么情况了——东家这是让他们做选择。   苏保儿咧嘴一笑:“小的本就是下九流之人,原本就风餐露宿,东家就是化成风儿吹走,小的也一并刮,是不是,赵掌柜?”   赵乾坤憨厚,一本正经地说道:“苏掌柜的话太深奥。”   本凝重的气氛因这话变得活跃了几分,许承的性子莽一些,说道:“普天之下皆是王土,我们能跑到哪去才能让陛追究不到?”   走便罢了,还要拐走陛下的公主,那位九五至尊能肯?   “那便去不是他人之地之所。”秦风笑着说了一句,许承的脑子轰地一下,不敢置信地看着秦风,他不由自主地去探索方丹枫的眼神,却见对方若有所思,正认真思虑。   “东家,您这玩笑可开大了,难不成要投靠敌国?要去南瀛?”许承想破脑瓜子也只能想到这了:“两国虽有通商,那东越商人去异国他乡更是艰难,您可要三思呀。”   “是我能做主之地,如何?”秦风笑着反问道。   这下可让所有人都噎住了,一直在思虑中的方英枫说道:“是未曾开发之地?他人未知晓之地?东家一直在筹措,看来已经具备一定条件。”   许承立马投去一记佩服的眼神,眼神火热却惹得方丹枫不适地咳了一嗓子,顺带送过去一记白眼,并不领情。   “已有一帮人马在那处建城,且囤有粮食、药品等物,就连农田也开辟出来,如无意外,治盐的盐池马上也能建成,此地在何处倒不能言,此时入了那处便无法再出来。”   “诸位可思虑清楚,若是要走便听我安排,若是不肯,我提前放诸位离开,诸位可先远离隋城,待风波结束后再回来,方能与我、与鲲鹏划清界限。”   这是要放他们一条生路!   就算他们不跟着离开,也帮着他们与他、与商行拉开距离,避免被连累!   方英枫笑道:“妾身本就是浮萍,不过是换个地方重新开始,虽说万物开头皆难,妾身也吃得那份苦,东家,此事算妾身一份。”   “方掌柜要去,那小的自然也无二话,自然是她去哪小的去哪,不对,是东家去哪,小的们跟着去哪!”许承眉飞色舞道:“对吧,方掌柜?”   方英枫不语,司远的手指在桌上叩着,他素来心思比别人多,秦风给的信息看似寥寥数语,但若是细思可不得了!   先是要找到一处不属于任何王朝所有的地界,然后要开辟农田,要建成,还要囤物,这些都需要时间与人手,还要在东越帝王的眼皮子底下进行,东家进行了多久?   如今恐怕是时机到了或是情况有变才要撤离,现在把利弊扔到他们面前让他们选择其实是优待了,这种事情捂得越严实越好,万一走漏风声,他们还能走?   明知道有这种风险,秦风依旧与他们坦诚相待,想给他们选择,也想着给他们一条生路。   司远没像赵乾坤他们那般利落,反问道:“东家为何挑中我们几人?”   “平时观察得来,再加上这次我受困公主府你们的表现得出结论,诸位各有所长,到了那地方自有用武之地,但风险也有,是以才向诸位发问,秦某不做强迫之举,自愿原则。”   司远又问道:“可东家暴露这么多信息给小的们,就不怕走了风声?”   “哦,什么风声,你们可知道那地在何处?”秦风笑着反问道,诸位掌柜们面面相觑,可不是,虽说是有这么一个地方,但秦风半个字没有吐露!   诸位掌柜你看我、我看你,不约而同地笑了,那薜成看着春娘,打她上来就没有说过话。   “春娘,你呢?”薜成问道。   春娘笑着说道:“红羽楼的姑娘们愿意走的不多,但妾身肯定是要跟着东家与殿下走的。”   萧令瑶听到她的措辞,不禁扭头看她,一句东家与殿下足以表明她的态度,春娘如今不仅是忠于秦风,也忠于她,想到那程岑,皆是爱慕秦风之人,两人何等地不同。   论出身论学识外人都会说一句程岑更强,但人之品性与出身学识又有多少相关?   薜成笑道:“实在是舍不得玉春楼呀,东家,到了新地方可还能再造一个玉春楼来?”   “你东家压箱底的菜单还多着呢,何止要复制,还要超越。”秦风说道:“诸位如今都小有身家,选择如何,任凭各位。”   话说到此,这些掌柜们皆是他不舍之人,若能带走极好,若是带不走,罢了,缘分到此。   诺大的包间内一时无声,外面突传来荆无命的声音:“春娘,底下结束了,你得下去主持大局了,今个真是热闹,红羽楼收获不小。”   萧令瑶一听,两只眼睛贼亮,春娘见到不禁低头抿唇偷笑,说道:“妾身先下去。”   春娘前脚走,后面薜成便说道:“看来在座的都想去新天地大展拳脚,既然如此,如何能少得了薜某人,何况外面皆知红羽楼与玉春楼是鲲鹏两大支柱,后面怎么甩得干净。”   司远哈哈大笑道:“薜兄倒是有自知之明,这名声太盛也不是好事,我司某人虽舍不得这一摊子,但若是从无到有倒是想一试,东家,司某想要个保证。”   这是要讲条件?司远此举并不在秦风预料之中,颇是好奇道:“司掌柜请讲。” 第826章 官刻,试探   “小的若跟了东家,可否让小的在那新开发之地做一件事——官刻。”司远生得白白胖胖,一有小主意就爱笑,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儿:“了了小的一生所愿。”   秦风与萧令瑶交换了眼神,这司远竟是有大志之人!   鲲鹏商行名下的书局虽可以卖书刻书,但其实是属于私人出版发行,书局所出品的书本子只是民间书坊出品,有些类型的书民间书坊没有发行权。   秦风微微眯起了眼睛,他方才暴露了一些底细, 但并未提及建朝之类的字眼,这司远竟提出官刻,似乎笃定他有这个权利!   “司掌柜藏有大志,倒是我眼拙了。”秦风笑着看向对方,此是司远的大志,也是司远的试探,这司远生得白白胖胖,永远一副笑面虎的模样,心眼也多。   别的掌柜们只晓得他们要去一个无人开发的地方,避过陛下可能的追责,估计以为秦风只是要择一处避世之地,只有司远想到了更深处,秦风若能做官刻的主,足以证明一件事!   秦风并不排斥这种试探,这恰能证明司远值得带走,秦风的手指在桌上叩了一下,反问道:“司掌柜为何执着于官刻?”   “官刻方能包容万物,无所限制,自然了,这官刻的内容也取决于这天下之主。”司远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他能让百姓接受多少,见到多少。”   秦风不多言,可谓是惜字如金:“可。”   司远心下骇然,东家竟是真的要建朝,虽未谋反却是真正的背弃东越,难怪他如此笃定地认为他这一走必定会连累他们及家眷,司远起身,对秦风恭敬地作了一个揖:“多谢。”   在座的皆是头脑聪慧之人,此时一个个均反应过来,就连赵乾坤也悟过来了,官刻,官刻,只有朝廷主管的书局发行才能称之为官刻,东家为何能应允?   前后一关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司远眼底震惊的神色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期待,无人知晓他心中的志向,那些闲谈趣闻、戏剧的话本子岂能满足于他?   方英枫与薜成对视一眼,两人的神情明显严正许多,尤其是薜成,他成家早,一家老小数量颇多,薜成正色道:“薜某一家人愿意跟随东家,但也请东家保证他们的安全。”   “是以需要你们的全力配合。”秦风倒要感谢司远的敏锐,省去了不少口舌:“如今的鲲鹏商行规模已经缩减,经过上次我被囚禁之事,显然可带走的人不多。”   “休息站与镖局已经过去了一批人,何安会负责保护你们的家人安全抵达。”秦风说道:“我的意思是你们的家人寻由头先出城,错期去往各地,再暗地汇合转移。”   “你们的家财需得转换成金银带走,去了那地方银票可不管用了。”秦风没提目的地在何处:“只是我话也要放在前头,那地方不比隋城,前面会吃不少苦头。”   “若是此刻打了退堂鼓,就依我的另一套计划——保我们走后留下的人也能安全无虞。”秦风说道:“你们可考虑清楚了。”   一直没多说话的萧令瑶说道:“虽称不上苦寒之地,但人员稀少,不说城未建成,便是建成也是零零落落没多少人,若非亲眼所见绝对无法想象,现实严峻。”   她不想危言耸听,但也不愿他们抱着莫名的憧憬到了地方再失望后悔:“从无到有困难至极,你们有选择的机会,也有提前避险的机会。”   赵乾坤本想说话,想到自己孤家寡人不比他们有家有口,势必要比自己思虑多些,便保持沉默静坐在那里,只听到薜成说道:“不知到了新地方,商是否还是贱商?”   这话带着几分辛酸,秦风只回了一句——“行业不分贵贱。”   薜成微微一笑:“从无到有便从无到有吧,只要不缺吃穿便好,不过对家人不能如此说明,只说是逃难去了,她未读过什么书,只晓得眼下安逸。”   秦风如何不知晓要从安逸的环境里跳脱出去不容易,但要说是为了保身家性命那就没得选了,薜成都想好如何对家眷解释,甚好。   春娘再上来时便发现房间的气氛比刚才要轻快些,对上萧令瑶的眼神便知晓在座的都做出决定,她先将今夜拍卖会的账本交予秦风,这才说道:“敢问东家,这些商号如何处置?”   若是突然关闭必定招来注目,想要脱身岂不是难?   “架空。”秦风坚定地说道:“需得大家配合,如今商号已经减少,你们负责的皆是重点,由你们来操作再合适不过,至于安定府和拓海商号则棘手些。”   安定府是陛下亲赐的宅子,不能变卖倒也好,正好留个空壳子在那里,至于拓海商号,听说瑞王曾在他被幽禁期间强闯公主府替他出头,冲着这份恩情,秦风给他备了一份礼。   “东家需要我们做什么请尽管说。”薜成带头说道:“看来时间紧迫。”   秦风说道:“一,将你们的家眷送出城,我手底下的人会与你们接应安排,无家人的倒 好说,届时与我一同离开便好。”   “二来,最近想办法打发走一批手底下的伙计,再次缩减人员,但这次各自为政,不统一时间,省得外人多想,记得找些合适的由头莫要引来他人的注意。”   “这第三桩便是减少开支,压缩成本,以后用到银子的地方多,现在能省则省。”秦风似有所悟道:“这赚银子难,可花银子的时候就像雪化水,嗖地就没了。”   “这第四嘛,你们自行安排好,名下的宅子田地抓紧时间处理,但低调行事,最好与对方签个保密协议,若对方泄露风声不保证宅院和田地会准时移交。”   “像刚才所说,从票号把银票换成金银傍身,能保住多少身家就多少身家,一切都要悄悄地进行,与家人说多少怎么说自行考量,此事办得不妥恐怕会项上人头不保,慎行。”   好家伙,萧令瑶抿了口茶水,天底下哪个做东家的会这般?自个把自个的商号搬空! 第827章 南瀛的反击   秦风又让他们补充一些细节,赵乾坤想到药铺里的那些珍贵药材,不禁觉得可惜:“东家,那些药材是转让还是一并带走?”   “套现。”秦风说了一个他们听不懂的词,立马纠正道:“我的意思是临走前找个能接手的,把现有的库存都折现卖出去换成银子,不收银票。”   逃的时候要轻装上阵,再带些东西就累赘了,能换成银子的都换好!   秦风的口气极淡,就像在说出城郊游的寻常事,他这种闲然的态度影响了手底下的人。   送走了赵乾坤等人,春娘折回来道:“东家,红羽楼的姑娘在金银里浸染着,恐怕没有几位能舍得这繁华都城离去,不知东家对她们有何打算?”   红羽楼与玉春楼是城中商业的两大旗帜,也是鲲鹏的两大招牌,秦风再不舍也只能弃掉,手中的扇子戳了戳脑袋,就听到萧令瑶说道:“不如转让给皇叔。”   这满城上下细数下来敢接的有这个能耐接的除却瑞王再无第二人选,这么多年下来,瑞王都能在元帝面前平安无事,可见元帝对他打消了疑虑。   不过嘛,秦风问道:“你就不怕牵累于他?”   “皇叔可不是等闲之辈,你莫要小瞧了他,红羽楼与玉春楼的吸金能力非同小可,他自然会动心,只是,你无缘无故地将这两楼转让于他,若没有合理的解释可说不过去。”   萧令瑶也只是想到瑞王合适,但要不露痕迹地、合理地谈妥可不是易事。   秦风闭上眼,又开始了思考模式,萧令瑶与春娘同时望向下楼去,楼下正是旖旎之时,金主与娇客虽大多虚以委蛇,但那就是红尘,坠入红尘者,有几人能甘愿抽离?   秦风与萧令瑶在红羽楼又呆了半柱香时间才告辞,临走时,秦风在前面走着,后面春娘与萧令瑶正低声说着什么,两人看着还有几分亲热劲。   直到上了马车秦风才好奇道:“你与春娘几时这般熟悉了?”   “此次她帮我出城,又不遗余力地照顾我,人与人的交往本就是相互的,她虽爱慕你却从未伤害我,更未因与你熟悉而离间你我,这般人美心善的姐姐可不多了。”   “如今知晓计划又不遗余力地策划夏游拍卖来筹措银两,我心眼可不像针眼那般小容不得她,恰觉得我与你都该珍惜身边有这样的人。”   秦风若有所思,扇子在手心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春娘应该有好的归宿才好。”   “她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但这些是在红尘中打滚练就而来,她嘴上虽不说,却对自己的出身极为自卑,她想走出来必须击破这自卑。”   萧令瑶叹了口气:“其实我还以为她对你的感情与其说是爱意不如说是依赖,你是将她救起来的人,又给了她生存的一席之地,让她有了如今的栖身之所。”   “红羽楼若没有她根本无法在都城立足。”秦风若有所思道:“有一点她没有说错,这些姑娘们舍不得离开红羽楼为其一,其二,她们与不少权贵相交,极容易走漏风声。”   所以,红羽楼除了春娘以外,必须无人知晓此事。   转让之事未尝不可,除却瑞王外,秦风还想到那三位皇商,但他们的身份地位岂能与瑞王相比,能抵得过陛下问责又有银子的人可不多!   两人到达公主府,进府后萧令瑶便看到静议堂里摆放着两盒点心,沉香走过来在她耳边一番耳语,萧令瑶打发走其余人,将两盒点心打开。   这种白皮点心都被独立包好,外面用朱砂笔绘制出图案以显示种类,萧令瑶翻看了一遍就从中间挑出两枚剥开碾碎后从中取出两张字条。   一张来自兵部侍郎沈战天府上的语晴姑娘,一张来自户主事萧逸府上的秀月姑娘,待看完内容,萧令瑶一掌拍到桌上,眼底却溅出一抹蕴含深意的光:“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秦风接过两张纸条看过后将其撕碎扔进香炉里焚了,这才说道:“正打瞌睡便有人送枕头,你何必恼怒,此事于我们反倒是个机会。”   萧令瑶摇头道:“南瀛国的新君王是有才干之人,如今他坐拥南瀛,可以肆意地施展才华,这样下去,他迟早壮大,秦风,我们落后得太多了。”   “先跑的人未必能坚持到最后,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秦风安抚道:“拭目以待!”   一边的沉香不知那两张纸条上写了什么内容,但从殿下的神情来看并非坏事,而驸马爷更是毫不变色,那两位姑娘传来的消息必定重大。   秦风在静议堂里转了一圈,终于在萧令瑶身侧站定:“我有一计或许能一举两得。”   “可说来一议。”   “但此计需得一人配合方可成事。”秦风说道:“此事需得你亲自出马。”   萧令瑶笑道:“这不正是我恢复公主身份后的好处么。”   “那就劳烦公主殿下走一趟——武安侯府。”秦风手里的折扇从萧令瑶的手背轻轻滑过:“此事重大,还请殿下尽快。”   次日,紫宸殿中。   南瀛君王提出向东越借道与北漠通商,元帝大笔一挥同意,但所借之道却非北关,而是荒芜又遍同崇山峻岭的望安山!   此举分明是给南瀛一个软钉子,让他们打消这歪主意,孰料那南瀛君王居然一口应允!   此事震惊东越朝堂,更让元帝始料未及!   望安山是什么地方,无平坦的官道,虽与北漠交界却要通过人力才能翻越山岭,车马都派不上用处,如此明白的拒绝,南瀛君王居然应允了!   朝堂之上,百官震惊,宋洛的脸色尤其难看,他也未料到南瀛那位年轻的帝王会有这般意外之举,若说玩心眼,元帝都四十多岁的人,战场杀伐,朝堂争斗,哪样经历得少了?   上回那般回信宋洛也以为是是最好之策,足以打消南瀛与北漠的不轨之心,彼时根本没料到南瀛会同意借道望安山,还同时提出一个条件——由南瀛出资修建山间栈道! 第828章 朝议   一时间,这消息炸开了锅,为了此事今日早朝已经争执不休,关于通商的利弊早就被分析得底掉,再翻不出新花样,关键是陛下金口玉言同意借望安山,如何反悔?   所有人都不曾想到这般严苛的条件对方不仅满口答应,更同意由南瀛出资来开发望安山,硬生生地要在望安山修建道路。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那望安山乃是唯一可打通三国边界之所,若是修建了山间栈道岂不是更容易混水摸鱼?“一名朝臣迈出一步道:“此事万万不可!”   那户部尚书却微有所思:“可南瀛愿意出百万两纹银,后续还会继续补充,那望安山的栈道若是修建好了对东越百姓也有利,此事还望陛下细思。”   户部尚书如何不知元帝纠结的点在哪里,就靠着上回的义卖能支撑多久?碍于百姓又不能贸然增加赋税,这百万两纹银可不是小数目,且后续需要多少,还不是东越说了算?   那南瀛的君王是个心思细的,说只掏银两,人手则由东越负责,这中间可操纵的范围可大了去了,后续要多少银子还不是东越做主,这送到嘴边上的肥肉不鲜么,不美么?   “为了纹银就放开望安山?一旦建好栈道,岂不是给敌国提供道路,南瀛为虎,北漠为豹,这两国都对东越蠢蠢欲动!”一名武将激动道:“若引来战乱如何?”   “此言差矣,那望安山附近荒无人烟,仅有极少百姓居住,且附近都是崇山峻岭,此根本就是无稽妄想,若南瀛肯出银子将望安山之地改造成有栈道之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礼部的官员嘴巴素来是能讲的,此时也不禁添了一把火:“用别人的银子来做对本朝有利的事,有何不可?”   此时,你一言,我一语,吵得是不可开交,倒是宋洛一直束手跪地不语,脑子里将所有观点糅合在一起,他只是想到——南瀛的这位新君不容小觑。   先是大张旗鼓地振兴农业,又拉拢北漠在通商一事上大作文章,本以为陛下上次的回信根本是刁难与为难,对方总该知难而退吧,可对方咽下那口气,知难而上!   对方无论如何也要打通三国的交界处,不惜自掏腰包,这对内战刚刚结束的南瀛来说不是小数目,可他依旧舍得,真可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这一下子捅了东越朝堂的马蜂窝,瞧瞧现在这情况,明明都是朝廷命官,却把紫宸殿弄成了菜市口一般,宋洛轻轻地叹了口气,好在此时嘈杂,无人听见。   元帝一手撑在龙椅上,一手撑着头,他被吵闹得脑袋昏昏沉沉,今日都察院那边倒是无人吱声,有些一反常态,他正要说话,一个沉着的声音响起:“陛下,臣有一个想法。”   这个声音并不洪亮,却带着几分莫名坚定的意味,比起前面发言的官员来格外不卑不亢。   元帝抬头,见到说话的官员后面色微微缓和,那户部尚书瞧了一眼,瞳孔都震了一下,心头满是不悦,怎么又是他!   那出列之人正是上回在两国会谈时发挥重要作用的黄棠,他如今去了都察院,如今也是那边的一把好手,他这性情在别处都有些格格不入,但都察院恰好需要他这样的人。   黄棠感觉无数道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他不以为然,眼中似乎只有元帝,元帝心下微松,此人他有印象,此前用断粮之计挫败南瀛阴谋,可谓大功一件。   “爱卿有话便讲。”   黄棠不卑不亢地说道:“臣斗胆以为借道望安山既是陛下回复可行,如今若是贸然拒绝只会让南瀛看笑话,陛下金口玉言自然不能自毁,此是大前提。”   这话可说到元帝的心坎里去了:“继续。”   “臣以为争论点只有一点——那便是是否要同意南瀛的建议用他们的银子来修山间栈道,据臣对望安山的了解,那边物资颇是丰饶,气侯地理环境异于他地,有许多特产。”   “但因交通不够便利,当地的特产根本不能运到望安山外,实在是暴殄天物,若是能修路,能修山间栈道,对东越而言也是好事一桩。”   “只是其中也有风险,虽是借道要征收南瀛与北漠的赋税,但难保他们不做手脚,所以重点在于增加望安山的看管力度,如今的驻守军队力量远远不足,需得加量才好。”   “只要看管严实,东越泱泱大国还怕两个弹丸小国不成?”黄棠难得露出一丝鄙夷之色:“量他们也不可能在我朝的眼皮子底下翻出水花来!”   话音落下,一时间又引发争论,紫宸殿里嗡嗡声不断,扰得元帝心烦意乱,洪公公见势不妙,只能巴巴地看着宋相,巴不得宋洛站出来主持大局,再这样下去陛下要动怒了。   宋洛面不改色,似乎仍在深思,那郭将军一个箭步迈出来:“陛下,臣以为黄大人所言极是,我东越军强,难道还怕了他们南瀛与北漠不可?”   “就算修了山间栈道,那望安山犹如天堑,能建出勉强通行的栈道已经是难上加难,料想也不可能让大军穿行,如黄大人所说,若能看管严实,多多设立驻点,他们难翻手掌心!”   郭将军说话时可不像黄棠那般不卑不亢,一开口就像撞钟,声音贯穿了整间紫宸殿!   “此计好像可行,如今那边是莫将军带军驻扎,数量不多,若是能增派援军也未尝不可,前面就给百万两纹银,后续还有,这不是现成的收入?”   “后续通商还能再增加赋税关税,何乐而不为,只是这南瀛为何如此大方,是否包藏祸心,这事可真不好说。”   “就算有祸心,望安山是我朝疆土,加强驻军便好,本官倒是觉得可行。”   “陛下本就同意了借道,此事岂可反悔,若是反悔实在有损我东越颜面,不若增派军力,此可能是最好的办法了,这位黄大人的提议相当可行。”   咳,元帝一声咳嗽打断了众人,他环顾众人,掷地有声:“依诸位爱卿所想,加强驻守军力可行,那朕问一句——派何人前往适合?” 第829章 举荐武安侯   那郭将军就等着元帝这句话,当下抱拳道:“启禀陛下,臣有一人举荐,此人不止手下有兵力且曾征战沙场,出身草根能吃苦耐劳,臣举荐——武安侯!”   武安侯皱了皱眉,黄棠一怔,此事出乎意料!   驸马爷曾找到他提及此事,请他帮忙促成让武安侯前往望安山驻扎,但未等他开口,郭将军便将武安侯推了出来,此举倒让他省事了。   黄棠想到郭将军与武安侯的前尘往事,再想到两人在朝堂上的局面,不禁感叹此处无清,一滩浊水罢了!   朝堂上本就嘈杂,郭将军举荐武安侯后又轰了,议论不绝,那嗡嗡嗡的声音更赛之前。   不说元帝了,洪公公这般沉得住气的人都不禁烦闷,武安侯?武安侯可是封侯之人,这郭将军莫不是公报私仇?   郭家拥护的是三皇子,三皇子是郭家女的亲生儿子,如今更是东宫之位的有力候选人,原本有立长或立贤之说,可长子薨,本朝可没有说长子薨了就次子为长的先例。   眼下便是要以立贤为重,二后子与三皇子旗鼓相当,眼下谁能拉得更多助力更占优势。   前阵子郭家想着与武安侯府联姻,就打着这方面的主意,武安侯虽被陛下忌惮,但毕竟是侯爷,手下有三千兵力,且他本人在军中极有号召力,在朝堂上又有不少老臣服他。   可惜,姻缘未成,不仅如此,郭士通不喜武安侯的侄女,想从侧面打入武安侯府的计划也落空,眼下在众人看来,分明就是郭将军不爽武安侯府摆谱,准备坑害他一把。   黄棠默默地垂首,计划被打乱的他并未慌张,或许在陛下看来,郭将军来踩这一脚好过他出面举荐武安侯,心中思虑得清楚,黄棠决定束手旁观。   武安侯也是一愣,随即冷笑起来:“郭将军真是好样的,做不得姻亲就想让本侯去看守望安山,真是耍得一手好计谋,这口气,你觉得本侯能强行咽下去?”   元帝面露不悦,郭将军余光瞟到元帝的脸色,心中暗骂对方就是个莽夫,他这提议本就是冲着元帝的心思去的,要不是没机会,陛下早把他打发出去了。   “侯爷此言差矣,这本是替陛下分忧的好机会,怎么能说只是一口气?”郭将军虽是武将,但阴阳怪气起来也不遑那些文官:“还是侯爷不愿为君分忧?”   这顶帽子扣得怪猛的,宋洛不赞同地皱眉,从常理来看武安侯的确合适,眼下他被陛下架空,空有三千人马却无实职,底下的人闲得牢骚满腹,武安侯也不痛快许久。   但是,此举的确会引来武安侯不悦,在都城没有位置便罢了,望安山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本就不是好去处,莫将军也是在当年受到排挤才不得不领了这个缺。   可他是封了侯的将领,没有封地便罢了,还要和莫将军一样去守望安山,也不怪他这直性子在紫宸殿中就与郭将军针锋相对。   人与佛是有区别的,佛能包容万物,容人所不能忍,而人在逼迫之下不能放下屠刀,只能举起屠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武安侯现在便是想要立马举起那屠刀大杀四方,他心中的猛兽在咆哮,这要是在战场上,他一根长矛能刺穿这姓郭的心脏,方才解心头之恨!   虽说他领军前往望安山是萧令瑶与他们相商的最终结果,但这结果落到头上的方式却并非如此,他瞟了一眼黄棠,显然对方也错愕,平白无故地杀出一个郭将军。   也罢!有了姓郭的,这戏更真!   “郭将军休要胡言乱语,本侯巴不得替君分忧,但要听陛下的圣旨,而非郭将军的一言堂,怎么,郭将军以为自己能替陛下做主不成?陛下说话了吗?轮得到你在这里狂吠?”   武安侯是泥腿子出身,读的书不多,成亲后在夫人的带教下才认字书写,现在本性暴露无疑,喷得郭将军瞠目结舌。   郭士通站在远处听着父亲与他心中认定的未来岳父你来我往,冷汗直流,肖芷青本来就对他不待见,要是未来岳父被父亲坑得去了望安山,他还有什么指望?   “休要胡说!”郭将军打个激灵,没想到姓肖的今天这么牙尖嘴利,也没让他讨到好。   替陛下做主这帽子扣得太大了,感觉到三皇子投递过来的警告眼神,他忙跪地道:“陛下,臣只是想替陛下分忧,纵观满朝上下,臣实在觉得武安侯乃不二人选!”   “他手上有三千军士且率军有道,早年曾与北漠大军交手且打得对方节节败退,威名甚远,由其带军驻守望安山最合适不过,震慑之力足矣,且……”   郭将军愤恨地望一眼武安侯,决定从他最软的地方下刀子:“武安侯如今在都城也未有效力,本是年轻力壮之年,难不成准备解甲归田?着实可惜!”   武安侯嗤笑起来,虽说借题发挥本是他与夫人、萧令瑶相议好的,黄棠那边也是秦风协商后进言,本是互相配合着唱这一出戏,这姓郭的非要出来搅一手。   行,要玩是不是?他肖家人可不是任人欺辱的主,以后若出了什么事,说出去正好是他姓郭的锅,自己可是被他逼出去的!   一想到此,武安侯的气都散了不少,扑通跪下:“陛下!郭将军所言虽是恼人,但臣为陛下分忧的心与郭将军无二,若陛下应允南瀛提议,臣愿为借道保驾护航!”   话虽如此,武安侯的语气却带着几分气性,于外人听来根本就是被郭将军刺激得如此。   与其说是他自愿前往,不如说是被逼迫得没有办法,总不能让武安侯亲口承认自己不想去那鬼地方,不想替陛下分忧吧?紫宸殿中诸官员心中各有算盘。   元帝看着跪地的两名武将,心中骤起波澜,扳指在手上转来转去,洪公公瞧见他这个动作便晓得在大作心思,替武安侯叹息一声,终究是效忠过那位的人,背弃之举让陛下生刺! 第830章 杂碎   陛下以为武安侯曾经背弃过他的皇兄,便是生有反骨之人,焉知会不会有朝一日背弃自己,何况那位还有些残部流落在外,若是武安侯与那些残部取得联络,后果不堪设想。   何况武安侯的夫人还是宁小将军的亲姐姐,这一层关系也让陛下如坐针毡,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武安侯掌握更大的实权,就连宁家……   洪公公想得远了,不敢再深思,如今这位可不是羽翼不够丰满的太子,是货真价实的九五至尊,世家领头的唐家与陈家都被打下去,如今的陛下更是无人可挡。   “肖爱卿的拳拳之意朕知晓了,”元帝心下有数,却未当场做出决定,而是看向宋洛与白北堂:“两位爱卿一会随朕去御书房,还有户部尚书与兵部尚书一道。”   “谨遵圣令。”四人同时回道。   郭士通倒抽了一口气,完了,看样子陛下肯定会深思父亲的提议,这回要是真把武安侯弄去望安山,肖家四小姐见着他能有好脸色?门都没有!   武安侯的面色依旧铁青,满脸写着不乐意,朝会一散,有些算是与他交好的官员凑了过来,有低声安慰的,也有幸灾乐祸的,武安侯统统一笑了之,话虽不多,但眼角微红。   遇到始作俑者黄棠时,武安侯抬起下巴,酸道:“黄大人不愧是都察院的人了,这提议甚好,甚佳,就是不知黄大人是否知晓会将本侯牵累进去?”   黄棠依旧是那副淡淡然的模样,微微颌首道:“不曾预料到,下官只想总有人要替东越承担这份责任,至于是何人并不是下官所能思虑的,陛下必有圣意。”   “也是,郭将军的脑瓜子多会用呀。”武安侯酸言酸语道:“今日你二人配合默契,不知情的还以为你二人是串通好的,这前后脚迈得刚刚好。”   黄棠叹息了一声,一脸无奈道:“侯爷消消气,下官只是想到那一念便提出来,后续之事下官始料未及,下官从未与郭将军合谋什么,请侯爷勿要多心。”   武安侯哪有耐心听他解释什么,闷哼一声甩着袖子就走,看得众人是瞠然不已。   都晓得武安侯是什么脾气,今日这事算是黄棠开的头,郭将军才有机会借题发挥,这口气不冲着黄棠撒一撒怎么可能,不少人看向黄棠的眼神有些怜悯。   像这种被人当枪使或是无意间就卷入他人纷争的事情从来不少,只是谁地位低便要弱人一等,黄棠家世一般,官职一般,偏偏要做个耿直之人,谈何容易?   真等众人走得远些了,黄棠独自落到最后,身边留下的果然只有郑枭一人。   “这位武安侯倒不像粗枝大叶的人,刚才当众怼你怪好的。”郑枭是知情人,当然晓得计划为何,与黄棠一样喜闻乐见方才的走向,郭将军之举实在是神来之笔。   黄棠微微点头,眉头并没有舒展多少:“可惜陛下并没有当场做出决定,武安侯能不能离开还未确定,君心难测果然不假。”   按理说郭将军的提议正中陛下下怀,可陛下偏偏退让了,此计能不能成还要再说。   再说武安侯故意对着黄棠一番发作,出宫后直接去了营里,当下叫来了两名副将,两名副将跟随他多年,一路从跟随前太子到如今的陛下的,看着自家将军如何封侯又被冷置。   他们及手下的将士成了闲兵闲将,此刻见到武安侯不悦的神情,两人已有所感:“侯爷,今日早朝是否有事令您不快?”   “何止是不快?”武安侯一想到姓郭的张牙舞爪的样子就心中不快:“今日朝堂之上,姓郭的建议由本侯带军去望安山看山门。”   “什么?”其中一名姓付的副将惊愕道:“那望安山是什么鬼地方,当初莫将军就是被人排挤出去才去了那种鬼地方,如今竟对侯爷打这种主意,岂有此理!”   武安侯要的就是这种态度,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随即便一拳头砸在桌上:“此事还未定,但若是陛下下了旨意,你们都要随本侯一道去望安山。”   两名副将一时哑然,在隋城遭受冷遇便罢了,被打发到千里之外的望安山不能忍!   “侯爷,莫安山已经有莫将军看守,侯爷若是去了,孰高孰低?”另一名副将想得更长远些:“谁不知莫将军与您识于微时,本是莫逆之交,这不是挑事么。”   武安侯如何不知这一层意义,是以才会对姓郭的气愤不已,他不禁苦笑道:“天下之大,却容不下三千人,真是可笑,不过此事尚未有定论,圣旨未下,先等着吧。”   说完,他顺手拎起一边的茶壶,里面只有凉透的茶水,他趁势说道:“本侯如今的心情就如同这冷茶一般,真他妈的凉透了!”   砰地一下,武安侯将茶壶扔到一边:“罢了,营里无事,本侯还是回府歇着吧,天王老子也拦不住陛下的心思,咱们能做甚?等着呗。”   说完,武安侯气冲冲地走了。   不消半柱香时间,全营可能被打发去看守望安山的消息便在军中流传开来,群情汹涌,不平与委屈充斥着整个账营,这些,倒都在武安侯预料之中。   等他回到府里见到正与小女儿下棋的夫人,武安侯的心绪才定下来,冲着幺女说道:“芷青出去,我与你娘有话说。”   肖芷瑜眼看着就要输了,正愁没机会跑呢,把棋子一扔就走,毫无二话。   女儿这般爽朗的性子是随了亲娘,武安侯本就心疼最小的女儿,偏这性子又随了夫人,就更喜欢了,目送女儿出去,武安侯大大咧咧地坐下了,一手拿着棋子玩,一手端茶杯。   看他这德性,武安侯夫人着急道:“怎么样了?”   武安侯这才把紫宸殿中的事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武安侯夫人听完就大动肝火,一巴掌拍到桌上:“这姓郭的杂碎着实可恶,临这种事还想着踩你一脚!” 第831章 望安山,阎王山   “罢了,这原本就是我们的本意,只是让他横插了一杠子,此人别看是个武将,可脑子里的筛子多得很,来日方长,咱们和他走着瞧。”武安侯狠狠地闭上了眼睛。   圣意未达就不能放松,武安侯夫人低语道:“你手下人如何?”   “两位副将都已知晓,你是知道老付的,他心里藏不住事,这会儿营里应该都知道了。”武安侯叹了口气:“那些小子们知道肯定憋屈,望安山啊,阎王山。”   他与莫将军熟识,就知晓老莫去的时候手下将士连肚子都填不饱,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苦日子,现在好不容易适应,又要迎来变化。   武安侯夫人静默不语,不禁想到那日萧令瑶来的情形,恢复公主身份的萧令瑶比以前气场更足,也毫不避讳地亲自前来武安侯府,毫不在乎元帝心情。   一番深谈也才知道秦风与萧令瑶打的是什么主意,如今计划推行,却不知晓萧佑那坏种会如何决定,虽是让姓郭的得逞不太情愿,但往长远想,只要达成目的便好!   到了夜间,宋洛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宋府,用完膳后刚进书房,宋清明就进来了,晨间那出争论宋清明从头至尾没有说话,此事直接涉及的是兵部与户部。   将领调动本就归兵部所管,而迁军自然需要银两,得从户部口袋里掏银子,可不是要带两位尚书一道商议,宋清明跟进来后,宋洛看着挂在一边的鸟笼子。   最近或许是他心情沉重,那鸟笼里的鹦哥儿都蔫头蔫脑,不复从前那般欢脱。   “父亲,陛下意下如何?”   “武安侯这一回很难不离开隋城了。”   宋清明早知道会如此,正欲说话,又听到宋洛说道:“两位尚书大人极力支持由武安侯带军去望安山,尤其是户部尚书,看来这位是看上南瀛国的银子了。”   别人不知内情,宋清明却晓得自家那位“夫人”为了搞定户部尚书费了不少心神,让他为通商之事说话,这次又这般积极地促进武安侯率军守山门一事,这也是其中原因。   宋洛低语道:“南瀛与他有联络,他拿了南瀛的好处。”   “当真?”宋洛看向自家儿子:“可是儿媳告知?”   “是,此事一直未向父亲提及是因为父亲时常面见陛下,为免父亲心中有事而不得自然。”宋清明说道:“不过请父亲放心,柔姬并未直接与尚书大人打交道。”   宋清明不知为何,略去了柔姬曾与尚书夫人借故亲近的事,他极少撒谎,此时有些别扭:“父亲,府上有陛下派来的人,厨房的两位阿婆皆是。”   宋洛并不惊讶的模样让宋清明吃了一惊,见儿子这模样,宋洛叹息道:“我们府上只有两位已经是陛下另眼相待的结果。”   “您是说?!”有些事看破不说破,宋清明心中清明了,可心里却堵得慌:“那些大人也像父亲一般心知肚明吗?”   “他们对身边侍奉的人都是筛选再筛选,万分小心,”宋洛自嘲地笑笑:“我们府上只有两人而已,不值得大惊小怪,欸,这等小事不值得挂心,为父只担心南瀛这位新君王。”   “年纪不大却颇有眼界,且不拘泥于短时发展,表面上看来输银借道是南瀛吃亏,但于长久看却是暗藏玄机,给南瀛多一条路走,在东越开个口子。”宋清明低声说道。   他今日虽未参与紫宸殿的争论,却将各家之言牢牢地记在脑中,反复咀嚼,心中沉甸甸。   “是啊,南瀛虽然国土面积有限,但若发展各种行业的技术,摆脱对东越的粮食依赖,再联合北漠……再过上十年八年,孰强孰弱可就不好说了。”宋洛直叹气。   宋洛也没想到南瀛君王这么能屈能伸,今日他着实有几分挫败感,本以为可以四两拨千斤,南瀛这么一出,大大出乎意料,也让宋洛有几分自怨自艾。   “为父老了。”宋洛仰靠在坐椅上:“清明,你要更成熟些,虽是盼着你清明,但眼下的朝堂来看依旧难以如此,为父想做你一直的依靠……”   宋清明听得心里一咯噔,总有不好的预感:“今日在御书房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并无,陛下只是与我们商议对策,结论也出来了,圣旨马上就会下达,”宋洛看着着急的儿子,说道:“为父只是看到武安侯如此结果,心中一时感慨罢了。”   不对,宋清明做了宋家儿子这么多年,如何不知父亲是何种人,哪怕飓风袭来也会巍峨不动,今夜却如此悲观,显然经历了什么事情。   定是陛下让父亲失望了,宋清明捏紧了拳头,就听到宋清明说道:“如今公主归来,秦风又奉旨成了驸马爷,但你怎么不往公主府去了?”   明明秦风“失踪”时,儿子还急是像热锅边上的蚂蚁,如今秦风无事,公主又回了府,儿子反而龟缩起来:“是因为五皇子?”   外面都传开了,说公主与五皇子其实是亲姐弟。   宋清明脑子里盘旋的却是秦风所绘的那副图,心下难言,吱吱唔唔道:“算是如此吧,也是因为父亲如今的身份,儿子想着避嫌。”   “也是,从前让你亲近公主与驸马,那是因为他们二人不会参与皇子争斗,如今这层关系揭示,情况又有了变化,你有此想法很好,不过,若因此丢失了一位挚友未免可惜。”   “父亲不介意吗?”   宋洛闷哼一声道:“人活在世上若是处处为难自己,这辈子还有什么意思,你与秦风在一处得了多少灵感,为父又不是不知晓,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大大方方,一码归一码!”   与父亲聊完,宋清明是既轻快又沉重,他都嫌自个优柔了,待回到自己院子,看到在卧房里哼着小曲儿翻看着话本的柔姬,目光立马挪到别处。   这柔姬在宋家呆也是如鱼得水,在卧房里更是怡然自得,眼下仅穿着贴身剪裁的寝衣便大大咧咧地趴在榻上,浑然不把进来的他当回事,毫不避讳。 第832章 歇着吧   柔姬虽是生得娇小,不似东越女子那般高挑,但贵在身材比例好,因为从小学习媚术的原因,身段看着就极柔极软,哪怕只是简简单单地趴在那里,就仿佛在勾着人。   宋清明与柔姬虽仅有过一夜,但那一夜的印象极是深刻,腰肢柔软,滑腻的手感仿佛刚刚触摸过,宋清明一想到那夜,便浑身不自在。   “咳!”宋清明重重地咳了一声,提醒道:“男女授受不亲,你这般成何体统!”   柔姬不以为然地扔给他一个眼神,反问道:“洞房那夜宋大人难道是闭着眼睛的?妾身这身上还有哪处是大人没有见过的,如今这身裳穿得好好地,哪里不成体统了?”   宋清明喉咙微紧,被呛得半个字都挤不出来。   柔姬低头看着自己的打扮,全身上下也算是捂得严严实实,哪有一处能和不成体统靠得上的,不禁嗤笑道:“宋大人就是假清高,这脑子里想着什么就是什么。”   宋清明无语地走到自己那张榻前,柔姬收起手上的话本子,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手撑在下巴上,依旧是趴在榻上的样子:“宋大人为何愁眉不展?”   “你明知故问。”   柔姬咂了咂舌,终于肯从榻上起来,用端庄的姿势坐着:“妾身也未想到大皇子,不,是陛下,陛下他登基后会变得如此有远见,此番也令你们东越君王意外了吧?”   宋清明未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柔姬暗道这人就是这么不解风情,慢条斯理地说道:“话说回来,你们东越的陛下不也一样老奸巨猾,明知道这借道要借的是北关,却给望安山。”   北关由镇北军驻守多的,早就将道路开辟得平坦,当地的居民虽比不上隋城富裕,但也过上了安定的日子,望安山却是未开发的山蛮之地。   同样是借道,但因借的场所发生变化,差异性翻天覆地,本意是让南瀛君王打消借道的主意,没想到南瀛宁愿吃亏也要接下来,非要在东越开个口子不可。   短期来看是亏本的买卖,要被征收赋税不说,还要花钱修路开山,但往长远讲,若是借道成功,三国通商是迟早的事,到时候经济互通往来,情势必将发生变化。   而对南瀛和北漠来说,借道还大有文章可做,南瀛君王此番开阔的心胸倒衬得元帝眼光狭隘,更是刺激得东越朝堂乱成一团,如今借道显然是成功了,元帝还趁机处理了武安侯。   看上去东越是得了钱财,元帝又借机处置了心有芥蒂的臣子,表面上看是一举两得,宋清明却觉得这恰是后浪扑上了前浪,元帝老了。   他这般心事重重,柔姬的手指在话本子上敲了敲,轻语道:“宋大人,这人有运势之说,国则有国运之说,你虽是臣子但也有不可为之事,何必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宋清明心下微松,柔姬嗤笑道:“依妾身看,宋大人就是死板,忠君忠君,你们忠的是东越的君王还是如今的陛下?东越君王不也是易过主的吗?”   “你,你怎能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宋清明到底古板,心下对元帝再失望也只是在父亲面前或心中腹诽,柔姬的话像点燃了他心中的爆竹。   “大人何必动怒,别人不知,难道大人不不知晓吗?如今的陛下可是杀了自己的兄弟才得到现在的位置,假若登基是他人,你们父子俩不也一样会效忠?”   “所以呀,大人效忠的是东越的君王,是东越,而不是特定的一位帝王。”柔姬早瞧出他心中的小九九,不以为然地说道:“如今这般失望,是对如今的陛下失望了吗?”   宋清明大感骇然,被这敌国的女间人看透心思可不是什么好事,他难忍情绪地转身,去了自己的榻上,呕气似地背对着柔姬。   明明年纪不小了还有这般稚气的举动,柔姬噗嗤笑了,靠在床榻上翻看着话本子,这话本子出自鲲鹏商行的书局,正是宋明月所写。   这府里上下恐怕只有她洞察了宋明月的秘密,无人知晓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有多少想象力全都化成了文字,且靠着这个赚了不少银子。   这儿子随了爹,女儿却随了母亲,一样的欢脱性子,柔姬想到天真无邪的宋明月,心底的那点羡慕是越来越浓,想到自己前程莫测,还有冬郎紧握在秦风手中,心下怅然。   “你明日晚间随我一道去公主府,公主平安归来,我们也该过去拜访。”宋清明突然转身,恰好看到柔姬脸上划过的那抹落寞,心下不由得讶异,她也有茫然的时候?   柔姬回过神来,应允的同时也在心底细细思量,那锦华公主死而复生,民间都传得沸沸扬扬了,宋明月拉着她去茶楼听了不少次说书。   虽说是有夸大的成分,但人活着回来总没有假,而公主与五皇子是亲姐弟的事估计也跑不了,这么一来,那公主必定是五皇子阵营的人,宋清明居然不准备避嫌?   她在宋府呆了这么久,瞧得出来这对父子是什么样的人,他俩是一点也不想卷入皇子之争,只想在其位,谋其职,顶多是在自己的位置上鞠躬尽瘁罢了。   “大人不担心外界将您划入五皇子一派?”柔姬打趣道:“如今东越东宫无主呢。”   见宋清明不吭声,柔姬索性单刀直入:“宋家不想卷入其中,可惜旁人不会放过你们宋家,想要清明,谈何容易?前面不就有程老先生这个活生生的例子?”   宋清明不想再与她说话,她的声音总是透着一股子虚假的娇媚,让他感觉不适,他再度转身背对着她:“歇着吧。”   被冷遇的柔姬不以为然,只是将油灯的灯火调得暗了些,放下榻上的帷布,缩进去一手拿着扇子给自己扇风,一边继续追看那话本子。   房间里的光变得朦胧,宋清明转过身,见到她把油灯都弄到榻上去了,夏季为了防蚊,床榻上安装了轻薄的帷布,她就那么个娇小的人趴在里面像个孩子。 第833章 圣旨下   明明看上去这么柔弱的女子偏偏心计深,是南瀛安插在东越的一枚钉子,可此刻她看话本子的样子比起明月来还要幼稚。   说她无情,可她对冬郎却有情有义,无论如何也要保其安全,为了他还不惜做了双面间人,宋清明越想越烦,索性闭上了眼睛。   此时的公主府里,秦风正紧锣密鼓地算着账,他用的计账方式从来与本朝的不同,算的速度极快,随着最后一次计算,结果了然于纸上。   “我们如今还能挪动的银子就这些了。”秦风说道:“此前已经挪出去一些,等把这些弄走就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如何说服瑞王接手红羽楼和玉春楼。”   若是成功,到时候还能带走一批银两,他们自己晓得自己是要去开朝建代,但对元帝来说,不过是驸马爷拐走了他的宝贝女儿,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萧令瑶看着纸上的数字,于她来说的确是笔巨款了:“既是如此,明日便开始想办法从没异地的商号里提取出来,你舅舅那边会安排妥当的吧?”   “我那位舅舅也是浮生阁门生,一肚子的坏主意,”秦风说道:“我有两位舅舅,这位是小舅舅,一直未娶,是个人精,他之所以这么帮我,一是为亲情,二是为利。”   柳长生的算盘打得啪啪响,若秦风成功,他这笔最大的投资将获得前所未有的回报!   萧令瑶听得柳长生的打算,不禁乐了:“你这位舅舅可真是位妙人,说他是真小人也不为过,如此坦荡也让人心生好感,若有他帮忙把银子弄出来,极好。”   在隋城提取这么多银子难免引起注意,这件事情就让柳长生去办了,各位掌柜先把账上能掏空的掏出来,换成银票交给他,他再将银票送至柳长生处,由他来提取银子。   柳长生的心思昭然,秦风也不担心他会背弃私吞这些银子,眼界那么高的舅舅看中的不是眼前这些微利,而是他日后身份地位的提升,活脱脱的一个新版吕不韦。   夜深人静,两人方才歇息,躺在熟悉的床榻上,两人不像从前那般各拥地盘而眠,萧令瑶的头斜倒在秦风的怀中,嘴里喃喃念叨着最近发生的事。   秦风有一声、没一声地应着,手则轻轻拍着她轻薄的后背,似在哄孩子睡觉一般,萧令瑶就在他这轻柔的拍打声中来了困意,长长的睫毛抖动几下,终于安静了。   看着怀里睡着的人儿,秦风顺手熄了灯,房间里有冰,两人轻轻相拥也不至于太灼热。   萧令瑶朝他怀里拱了拱,嘴里喃喃念道:“好多银子。”   这是看了他算的账都做进梦里了,要是亲眼看到那些数字变成的现银,她不得开心地头昏目眩?秦风的手隔着轻薄的衣衫挨着她的身子,萧令瑶只觉得挨着个火炉。   这火炉烤得她难受,突然推开秦风,一骨碌地翻身背对着秦风大喇喇地睡了,秦风一时间无语,刚才让他哄她睡觉的时候怎么没嫌他体热?   这会儿觉上来了就把他踢一边去了,这才摸了几下?   掐算下日子她的十八岁生辰就快到了,届时应该已经身在苦崖,秦风掐了一下她的耳朵,十八岁一到,他心底那点子别扭也没了,到时候再一起算账。   秦风对十八这个年纪十分执着,不然总有犯罪的感觉,虽说在东越及笄后的姑娘就可以成婚,但为什么那么多女子产子而亡,还不是因为过早孕育孩子,身体根本承受不住。   这朝代的医疗条件有限,不少年纪轻轻的姑娘因为产子落下后遗症或直接因难产而亡。   还有不少妇子因为成亲太早对身体造成了损伤,因为本朝没什么专业的妇科大夫,导致不少姑娘们调理不及时,那些大户人家倒是例外,手上握有这个朝代最好的大夫资源。   这也算是东越国常见的医疗资源不平等性,与之对应的还有教育的不平等性。   其实这种不平等性在现代社会也存在,只是在东越这种环境下越发分明,而且因为明显的阶级观念,不少百姓已经麻木,秦风想到此,又将萧令瑶捞进了怀里。   萧令瑶前些日子没少受累,这次哪怕是感觉到后背挨着火炉子也没有力气推开,老老实实地窝在秦风的怀中入睡,这一夜,灯火未灭,两人虽不是交颈而眠,却也相拥整夜。   次日一早,两人被外面的喧哗声吵醒,睁开眼才发现阳光都从窗户透进来,照得地面斑驳,看这日头也晓得天早亮了。   萧令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什么时辰了?”   “什么时辰不晓得,我只晓得再不起,太阳就能晒着咱俩的屁股了。”秦风顺势抠了抠她软软的小手:“起床。”   外面已经乱起来了,见到秦风与萧令瑶,荆无命大步迈过来,先是满脸深意地望了两人一眼,这才说道:“方才宫里去武安侯府宣旨了。”   萧令瑶闻言颦眉,昨日方才打算钓鱼,今日鱼便上了钩,这也未免太快,也罢,越快,越容易让不死心的武安侯彻底打消疑虑,一条道走到黑!   秦风嗤笑出声:“真够快的,陛下这是担心武安侯有异议,不给他反应的时间,这会儿人到哪了?不会已经到武安侯府了吧?”   荆无命一脸无言的表情:“方才已经过了东街,这会儿应是快到了。”   荆无命的预料有差,这会儿的功夫,武安侯府已经接完旨,负责传旨的小黄门都不敢看武安侯的脸色,宣完旨后都没像从前那样等主人家的打赏便溜之大吉。   武安侯手里握着明黄的圣旨,嘴角的冷笑早就止不住,去往望安山这件事他早有笃定,元帝岂会放过这个冷藏他的机会?   但是,“真亏他想得出来!”武安侯一脚踹翻了边上的椅子,骂咧道:“十位督军随行?呵呵,北关那只饿狼身边才放着两位督军,如今却在我身边放十位督军?”   这督军名义上是要约束军队的纪律,其实就是充当皇帝的耳目! 第834章 碎裂   “皇帝也太看得起我肖某人,我这才多少人马,他就派来十位督军,程家那狗东西也才两位,夫人,你说说看,这是什么道理?”   武安侯夫人也懒得去扶倒在地上的椅子,一众下人早被打发出去,只有自家未出阁的小女儿在院子里张望,忧心忡忡。   “你我不是早有预备?”武安侯夫人冷笑道:“圣旨都下了,岂有不从的道理?”   武安侯最后一丝妄想也被打得烟消云散,他虽说看到何家的下场后便惴惴不安,但真要再背叛一次也需要勇气,他可不想被人指着鼻子骂三姓家奴。   可事到如此,他对元帝丁点念想也不剩,他像暴走的猛兽在厅堂里走了好几个来回。   握在他手里的圣旨被揉成了一团,武安侯夫人也不多说,她这位夫君骨子里对元帝还有些指望,若不是这回彻底打破,焉能做出最后选择?   说来说去,倒要多谢元帝成全。   武安侯终于镇定下来:“先回营里告知属下们,看他们的反应如何,此一去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返回都城,建议他们带上家眷,户部若不给银子,费用由我们来掏,如何?”   武安侯没说出真实的情况,如今事未成,又有督军随行,话不能放得太早,只能另找由头让将士们带上家眷。   武安侯夫人晓得他的打算,轻轻点头:“可。”   她与萧令瑶在天香阁的生意也赚了不少,实在不行还有卖宅院和田地的钱,还有几家铺子,萧令瑶早提点她要早些处理,所以她陆陆续续地出手了部分,银两都没换成银票。   武安侯不知道夫人藏了一手,只晓得夫人深明大义,寻常女子对钱财子女看得十分要紧,自家夫人能如此大度,他眼角微红:“萧佑逼我太甚,若真去望安山,此生难返都城。”   “所以夫君可拿定主意了?”武安侯夫人沉声道:“是在望安山终身守山,还是换个地方从头来过与萧佑一较高下?敢不敢赌?”   武安侯若说以前还有几分迟疑,这圣旨一下是半点犹豫也无,他冷哼一声:“有何不敢?!我本就是泥腿子一步步混出来的,靠的是本事,不是什么出身!”   “这就好。”武安侯夫人取过他手中的圣旨,毫无敬意地扯开,冷笑道:“如何说服你的部属随你一道离开才是正事,收拾一下出府去吧。”   武安侯转过身,还不忘记把自己踹翻的椅子扶起来,再接过夫人手中的圣旨走了。   肖芷青这才走进来,看着母亲大人的脸色,一反常态地没有追问到底,武安侯夫人叹息一声,本想在离去以前搞定女儿的终身大事,被郭家的臭小子搅了局,真是恨得她咬牙!   再说武安侯回了营帐,便将手下一众得力干将召集到一起亮了圣旨,诸人顿时沉默,有几名性子急些的直接变了脸色:“陛下这是要打发我们,把我们当什么了?”   “望安山那鬼地方真要开山建道得多少年,我们老死在那里得了!”付副官更是直接:“当初莫将军是被人穿小鞋才去了望安山,咱们这算什么?”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武安侯耳朵边上嗡嗡作响,他倒也不急,大喇喇地往椅子上一靠,反问道:“你们不服,敢不敢杀去宫中与陛下较功,这旨,敢不敢违?!”   全场静默,武安侯冷笑道:“不愿意又如何,咱们这是软柿子被人捏了,谁让我这侯爷做得不体面,连累你们受苦……”   原本是作戏,可一想到这些年来的憋屈,武安侯当真红了眼眶:“当年老子给他卖命,手上染过的血不计其数,到头来落得这样的下场,是我肖某识人不清,祸害了弟兄们!”   原本就静默的营帐就更冷寂了,良久才听到几声叹息,带着几分悲切。   望安山不比当年的北关好多少,北关的地理位置比望安山还要好得多,起码一马平川,他们若真去望安山守到栈道修好,且不说陛下会不会让他们回都城,就是能,也是多年后。   多年后他们都是老将,再回来哪有他们的位置,余生只怕草草收场,逃不过狼狈。   一想到不久后的将来,全员皆叹。   武安侯打量了诸人的脸,这才说道:“此次随我们出行的还有十位督军,会一路陪同我们到达望安山,这十人是陛下精心挑选之人,得罪不得。”   终有人忍无可忍,愤怒到站起来:“侯爷,有句话俺实在忍不住了,这不就是卸磨杀驴吗?属下虽是个大老粗,也晓得这叫甚,这他妈的叫忘恩负义,还督军,要督什么?!”   “这分明是把咱们打发得远远地还不够,还要把咱们当贼防,三千人,三千人抵得过北关那边?”又一名副将激动道:“侯爷,咱们当真要忍气吞声?”   “不然我率着你们去宫里抗旨,还是学书院那帮学生一样当街跪请?”武安侯斜眼看了一眼他们,这样的情绪恰是他需要的,他叹息道:“传令下去吧。”   圣旨说了一个月内必须动身,武安侯说道:“此去不知道多少年,告诉兄弟们一声,全员带上家属前去,省得与家人分离。”   “可这需要多少……户部与兵部可是吝啬得很。”付副将脱口而出:“肯定不能批。”   “大不了武安侯府掏这笔银子!我绝不会看着大家伙孤苦怜丁,把妻儿老小单独留在家乡。”武安侯说道:“家在外地的也可以抓紧时间去接。”   听他说得如此笃定,几名副将面面相觑,这动静未免太大,不过一想到要去不知道多少年,中途可能不能回来,他们就蹭地站起来:“属下这就去传话。”   一时间,圣旨的内容传遍军营,侯爷愿意贴补大家伙,让大家尽量带上家人随行的消息也一并传开,一时间三千将士各有心思。   有气愤填膺的,也有不舍都城的,都城可比其它地方繁华,望安山是什么鬼地方?说得好听是为君分忧,说得不好听就是被放逐! 第835章 武安侯府毁矣   武安侯在营帐里四处走了走,随处可听到议论声,未察觉他的到来,不少将士都倾泄着内心的牢骚,一个个垂头丧气。   “要是上战场去与敌国厮杀倒还好了,若是死了还能挣个名声和抚恤银,如今这番打发咱们去望安山,和流放有什么区别?”   “就是,莫将军带的那些将士去了这么多年,一次都没有回来过!这一去估计就是去养老了,怪不得将军让我们把家人也带去。”   “那里什么都没有,怎么带去?”一人叹息道:“我家中还有兄长与嫂嫂,我又未成家,母亲肯定是与他们过日子,不会与我走,我还是一人去罢。”   “你就舍得家里人?”   “不舍得怎么样,好歹家中不止我一个儿子,将来也有人给她养老送终,以后我只能多寄些银两回去以表孝心,这辈子能不能见着一面就再说了。”   听着他们话语中透出的无尽悲怆,武安侯心中难忍怒火,正如那手下将士所说,若是前去与南瀛、北漠的敌军厮杀,哪怕是死在战场上又何妨?   刚才这小兵说得有理,虽说他劝他们带着家人同去,但像刚才这种情况,老人家也不可能随幼子前往那望安山,他心中长叹一声,罢了,一切随缘罢!   “将军。”有人发现了武安侯,立马拘束起身,扫过武安侯微红的眼角,这群将士们纷纷低下头,一人大胆道:“请将军恕罪,方才属下们只是随口发几句牢骚。”   武安侯长舒出一口气:“是我对不住你们,若非树敌太多又不招圣上欢喜,如何能连累你们去望安山,这一去如你们所说,此生难回都城。”   “你们都跟着我受苦了,原本想着我自掏私产让你们带上家人也无妨,可惜……”武安侯看向方才说话的小兵:“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带不走也无可奈何。”   一番话说尽无数悲凉,武安侯叹道:“或许天无绝人之路吧,另外此行会有督军随行,尔等还是要管好口舌,切莫再像刚才这般肆意,若被督军听到,可不是这般就能了事的。”   提到那十位督军,众人一时无话,一直未吭声的一位小将宛愤然道:“为何如此羞辱我们,末将宁愿死在战场,那督军数量为何多于北关大军,陛……”   “住口!”方副将听得骇然,一手扶着刀便冲向那名小将,正欲抬脚便被武安侯拽了回去:“胡闹,此等时我等更应该坚如铁桶,勿让他人笑话,岂可自乱阵脚!”   自己人先打起来,那才是亲者痛,仇者快!   那小将本就是想一吐为快,后果如何早有预料,未料到武安侯并不准备责怪,心下涌动,不禁说道:“我等难道只能如此了么?将军!”   武安侯眼底泛起一道精光:“未必!”   三千人的心思各有异,武安侯也不急,任凭外面的消息发酵,等到消息传进公主府的时候已经是有好几个版本,与原有的事实略有出入。   若不是萧令瑶与武安侯夫人有密切往来,随时随地掌控着那边的进度还真要被那些似是而非的信息弄得雾里看花,如今传言满天飞,但均指到同一个方向——武安侯府毁矣。   萧令瑶刚看完武安侯夫人的来信,嘴角溢出一丝笑意:“如今的宁家人口凋零,老将军在当年宁小将军身死后便一病不起,老夫人更是病逝。”   “宁家原本就只有夫人姐弟二人,宁家也因此败落,老将军硬撑着门楣,直到身子骨实在受不住才解甲归田,夫人其后嫁给了当年刚刚冒出头的肖将军,彼时他不过一个七品将。”   按当时的情况看夫人乃是下嫁,但当时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那个不起眼的泥腿子能在日后平步青云,还能得以封侯,可惜的是宁家也并未因此重新崛起,毕竟门庭中再无男丁。   武安侯夫人对元帝的憎恨可见一般,最难得的是武安侯夫人并未迁怒于容莹安,而是将这笔账算在元帝头上,哪怕知晓容莹安另有遭遇,依旧未改。   秦风想到郭士通,说道:“就算现在武安侯府想把女儿嫁予他,恐怕郭家也不会同意。”   门庭是郭家联姻的重要依据,武安侯都要被打发到望安山,这信号一出,哪个还愿意与武安侯府联姻,好在萧令瑶知道内情,也不替肖家的小女儿发愁。   看这信中所写,武安侯夫妇早有计较,他们这边仅需派人接应便好,至于是何计,武安侯夫人只一笔带过,倒让他二人十分期待。   至此,东越借道南瀛与北漠通商之事算是划上了句点,秦风以为用各取所需来形容最是恰当,只是其中还有两位君王魄力与眼界的比较,孰高孰低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依着老规矩,这信马上就化为灰烬,秦风今日忙得眼睛通红,柳苑则启程去了江北,她此去江北是为了与娘家人重新见面,打好关系,顺便带着银票过去!   府里如今只剩下他们两位主子,宋清明早早地送了拜帖过来,说要带着夫人一同探望平安归来的公主,秦风早就写了菜单子让厨房动起来,他今个是没有力气亲自下厨了。   宋清明与柔姬到时,对面的袁不期也刚好返府,一边下马车,一边下马,恰好打个照面。   那袁不期对宋清明微微颌首便当打了招呼,目光未在柔姬身上多停留半分便急匆匆地进了府,柔姬不禁低语道:“此人便是紫吾卫那位袁统领?看着果真不可一世。”   “你少招惹他。”宋清明知道她有自己的路子,否则如何知晓紫吾卫这位人物,不过初见就猜得到对方的身份。   柔姬甜甜地一笑,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夫君教训得是,妾身听夫君的就是了。”   明知她是做戏,宋清明还是很没有出息地红了脸,又不好叫人看出他俩貌合神离,只能硬着头皮任由她挽着自己的胳膊步入公主府,前来接他们的荆无命看着两人,不禁咂舌。   宋大人这脸红得跟蒸熟的包子一样,看着滚烫滚烫,倒是这位柔姬公主十分自在。   萧令瑶迎面走来时,柔姬公主有些许恍然,眼前这人怎么瞧着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第836章 抢人大战   彼时在宋府按着她的头的人是冷若寒,虽是易容过,但两人的气场毕竟有些共通,如今再看到女装的萧令瑶,虽是模样与打扮大不相同,完全没有关联,依旧让柔姬有些恍然。   “宋大人,宋夫人。”萧令瑶笑道:“听闻你们二位要来,秦风去小厨房监工去了,他让我转告宋大人,今日他不能下厨,所以只能保障出品。”   宋清明心中一暖,其实萧令瑶早听暗卫提到过,秦风被幽禁期间宋清明曾经反复打听消息,当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她对宋清明的好感更上了一层楼。   柔姬公主看着萧令瑶,眼神都不带眨的,萧令瑶看她一眼,故作娇羞地以扇遮面:“夫人如此看着本宫,本宫可要受不住了,宋大人好福气得此娇妻。”   柔姬回过神来,刚才那种怪异的感觉瞬间散去,她微微一笑,不确定这位公主是否知晓她的真实身份,更无法将面前的人与那温雅却下手稳辣的冷公子联系在一起。   萧令瑶却是痛快至极:“秦风早就向本宫说过夫人的身份,夫人也算是我们自己人了。”   柔姬顿住,说他二人夫妻情深果然不假,彼此间没有秘密。   她干笑着松开挽着宋清明的手,对方是知情人,她还有什么必要演下去,倒是宋清明的胳膊一空,倒是生出一丝不自然,他尴尬道:“殿下都知道了。”   “虽然是阴差阳错,但宋大人也大享艳福,并不亏。”萧令瑶意有所指,让宋清明羞红了脸,柔姬却对这位公主殿下有了全新的了解,倒是挺合心意的。   萧令瑶领着两人直接去了膳堂,秦风虽是累,但在一边指挥,出品依旧是色香味俱全。   已经许久没在公主府蹭饭,今日又没有郭士通那个嘴碎的在场,宋清明一下子找回了以往的感觉,坐下后道声多谢便不声不语地吃起来。   柔姬瞟了他一眼,再看看秦风,不禁笑了起来,耳边传来秦风的声音:“没有旁人,就直说吧,这次你的主子玩了一记高招,恐怕增兵也在他预料之中,对象会是武安侯也计算到。”   “驸马爷真知灼见,我们陛下在是皇子的时候便是个有心计的,如今当了帝王目光自然要深远一些,此番的确有离间武安侯与贵国君王的打算,但并不为重。”   “重心依旧是要借道开道,打通三国的关通要塞。”柔姬早知道自己胳膊拧不过大腿,实话实说:“三国有条通道,这条通道将来可以派上用处,不仅是通商而已。”   南瀛果然狼子野心,通商之道也能成为进兵之道,除去东南海域又多了望安山一处。   不仅如此,北漠也借此机会打通了一条通往东越与南瀛的通道,于北漠来说也是突破,所以这两国才会勾连在一起,虽是时效会长些,但好过没有进展。   秦风在这一点上倒是佩服这两国的帝王,起码人家不急在一时,有放长线钓大鱼的忍耐。   柔姬想到冬郎,索性又送了一波情报:“不仅如此,陛下如今广揽人才,宣布认可东越的科举制度,东越科举中凡是中过进士的都能在南瀛任职。”   这不是直截了当地抢人大战么?   秦风的眉头跳了跳,这人还真难搞。   “夫人肯无所不言,甚好。”萧令瑶说道:“驸马,不如最近安排夫人见一面冬郎?”   柔姬正品着菜,暗道味道的确不错,突听到这话激动得手指微颤:“当真?”   “夫人肯如实相告,权当回报。”秦风说道:“明日便派人去府上接夫人,不过夫人最好独自前往,再想好由头,以免暴露马脚,盯着你的人可不少。”   除去陛下的人,还有间人阁内部的人也防着她,柔姬现在就是夹心人,干得好是如鱼得水,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夹成肉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柔姬许久未见到冬郎,心下一阵雀跃,她身边的男人却面色阴沉,暗自生了醋意不自知。   秦风的眼风一扫就把宋清明那点古怪的神情看在眼里,其实这种现象也难免,虽然彼此心知肚明身份,但柔姬毕竟是宋清明的妻子,何况两人有过肌肤之亲,发生过最亲密的关系。   依他对宋家的了解,宋清明的房里十分干净,可没像郭士通那样早早地通了人事,所以他不仅是个超级剩男,还是个超级老处。   男人对夺走自己第一次的女人多少有点情节在,再加上两人光明正大的身份摆在这里,柔姬对去见另一个男人如此欢欣,宋清明心里不别扭才怪。   都是男人,秦风颇是同情地替他夹了菜:“吃菜,喝酒,少心酸。”   宋清明嘴巴动了一下,硬没想到反驳的话,只能埋头吃菜,想到最近发生的事,嗟叹道:“中原地区汛期超过预期,黄河水量一直上涨,我恐怕要亲自去一趟。”   “需要带一批防疫药包过去吗?”秦风哪能放过这个撸钱的机会。   宋清明点头,秦风给的那个方子的确好用,不仅如此,他还提供了许多防疫病的方法。   “估摸着八九日后出发,好像……武安侯也是那时候离开。”宋清明不得不说相较于他,武安侯等人离开的日子定得十分仓促,仅仅数日的准备便要全营开拔。   秦风暗道一声好!陛下应该是担心生变才急着让他们迅速离开,以免生事,但孰不知凡事都有两面性,这样一来越发显得他急不可待,容易引发反噬!   “夫君要出公务,妾身帮你收拾行李吧。”柔姬说道:“汛期若是有变,夫君千万保重。”   宋清明的手一顿,还是不太习惯在外人面前这么秀恩爱,尤其心里知道她都是假的,一下子变了脸色,冷冰冰地说道:“都是知情人,你不必如此惺惺作态。”   柔姬微微愣住,以前在宋府里不都是这样的么,所以她都装习惯了,平日里看他虽然不吭气,但也没有出言阻止过,今个是怎么了?   哟,萧令瑶都大吃了一惊,平时温温吞吞的宋大人发脾气了! 第837章 莫怨   宋清明不过是心里莫名地不痛快和别扭,这种情绪已经压抑了太久,兴许是在秦风与萧令瑶真恩爱的刺激下越发显得他二人可笑,他突然间就爆发了。   奈何他并不是那种大开大合的性子,话出口后便生悔意,耳边传来柔姬温柔的声音:“也是,只是平时做戏习惯了,一时半会改不过来,让宋大人受惊了。”   柔姬如此怡然自得,面对他的发作也没有半分不喜,反而兴致勃勃地问起萧令瑶那些从未见过的菜色是什么,把宋清明晾到一边。   看着面色尴尬的宋清明,秦风在心底给他点了蜡,他怎么可能是女间人柔姬的对手。   不过,这两人之间的气场也不寻常,总让秦风觉得像他那副留了白的地图,看似什么都一清一楚,其实藏着掖着,想到地图,秦风看了看宋清明。   那地图他临摹了一份送往西南,原图一直握在自己手上,此前为了以防万一没有存放在公主府,事实证明此举英明,只是那图在宋清明这里现过形。   秦风嚼着饭菜突如嚼蜡,既是提到夏汛,他下意识地说道:“如今是夏季,正是大汛时节,水岸线上升也在情理之中,且从六月始,汛期起码在三四个月。”   “正是如此,大汛期间来水主要是上游的暴雨,今年那边雨量比往年都要大,我担心昔时的防汛恐怕收效甚微,两岸百姓诸多,我实在放心不下,所以向陛下请谏前往治汛。”   秦风想了想,这边厢可没有天气预报这东西,恐怕是那边有来信,情况危急才会让宋清明急着前往,大汛为六月到十月,小汛则在三到四月的开春时。   大汛的来源是上游的暴雨,而小汛则是因为上游的冰雪融化造成,大汛的时间长,小汛的时间短,危害也小些,而小汛因为发生时节在桃花盛开之时,又称为桃花汛。   秦风见宋清明眉头紧锁,低语道:“宋大人此去千万保重身体,雨量变化莫测,虽说事在人为,但老天爷这大腿也不是时时能扳得过的。”   “尽力而为。”宋清明举起酒杯,坚定道:“上拦,下排,还要防止淤沙,若有更可靠的泄洪之法就更好了,我朝的洪堤建来不易。”   若非万不得已,绝不会毁坏堤坝来泄洪,掘堤泄洪实乃下下策。   一提到本专业,宋清明完全将刚才的尴尬抛到一边,与秦风聊起这抗洪治洪之事,另一边柔姬与萧令瑶把酒言欢,气氛看上去十分热络。   只是那边谈的是泄洪之策,这边聊的却是女儿家的八卦,偶尔谈及间人阁的事,看似漫不经心,却是彼此试探,话中有锋芒。   而武安侯府里的氛围则截然不同,肖家人齐聚一堂,就连武安侯嫁出去的女儿也带着女婿一同过来,肖家的二房、三房,三房人全部齐集了。   武安侯端坐在上位,自家人已经关起门来说得清清楚楚,只是这二弟三弟如今都在朝中任职,虽说官职不高,说起来也是都城的官儿。   如今武安侯府情况有变,肖家老二与老三均晓得大哥被外派,名为外派实则是放逐,两家被叫来说是商议事情,其实心中有数,肖家这前途是莫测了。   武安侯端坐在上位,眉眼微闭,人齐了,他却没有及时开腔说话,肖家老三终忍不住道:“大哥,您倒是说句话呀,那圣意真不可违?”   他们的前途其实全系于武安侯一人身上,他若是失势,他们做人弟弟的也讨不到便宜,以后在隋城就没有靠山,大哥手下虽然人马不多,但毕竟是有从龙之功,也是封了侯的人。   “圣旨都下了,难道有假?”武安侯终于睁开眼,面容上满是疲惫:“今日叫你们来不是争辩这旨意是不是真的,而是问你一句——可愿随我一道去望安山?”   武安侯夫人抬头扫视一圈,果不其然,一个个听了这话都面色惨白,都不敢直视兄长的眼睛,眼神闪烁得不行,她心头冷哼一声,就知道会如此!   “兄长这是何意,我与三弟均在朝廷任职,若是随大哥一道去望安山,岂不是要请辞?”   肖家老二硬着头皮说道:“何况拖儿带女的,一路上也不方便呀。”   “请辞倒是不必,我可以向陛下奏请给你们在军中谋个一官半职,想必官阶也差不到哪去,这样我们三兄弟也算阖家团圆,不必有分离之苦。”武安侯掷地有声!   不是舍不得官职么,不是舍不得俸禄么,他把后路解决了。   武安侯夫人笑而不语,这姓肖的大老爷前面还说什么自家家人重要,但也做不出来把兄弟扔在这是非之地受他牵连的事,依旧想着带他们走。   可惜这两位什么德性她是知晓的,既不是能陈明真实的情况,还要用足够的筹码带他们离开,但他们贪图的是隋城的人脉,又有攀附高枝再一飞冲天的野心,岂能甘愿离开?   她是嫂子,在这两位小叔子面前其实也算是外人,这种时候多说多错,她反正抱着看戏的心情不言不语,任凭武安侯独自发挥,能将人带走是他的本事,带不走么……自添忧伤。   肖家老二与老三面面相觑,肖老三胆颤心惊地说道:“大哥不想一家分离,但我们都是成家的人了,总不能不顾家人所想,对吧,二哥?”   武安侯一听便知道他们是不想走了,却还是不忍心日后事发他们兄弟俩被自己牵累,又问了一句:“老二也是如此想?”   “隋城毕竟是都城,孩子们呆在这里才有前途,不说别的,别处哪有那么多的好书院与先生,您三位侄儿都到了可以冲击春闱的年纪……”   “行了!”武安侯说道:“不妨明说,陛下将我派至望安山其实和流放没什么区别,此举意味着什么你们不是不清楚,日后若因我的缘故导致你们在都城不顺,莫要怨我就是!” 第838章 终派用场   一听武安侯松了口风,两人居然喜上眉梢,武安侯见状只觉得胸口痛,索性把话说得更明白:“陛下对肖家不满已久,我这一去生死未卜,你们留在都城也难保性命。”   他横眉冷对兄弟二人,再次厉声问道:“若是随我离去,路上若有好歹也能保个性命,若是留在都城无疑是板上鱼肉,任人宰割,纵然如此,你们也不肯随我离去?!”   言尽于此,其中利害悉数挑明,任君选择!   二房与三房震惊不已,不顾得大哥与大嫂在场便交头接耳,一个个面露难色,那三房的弟妹却是个不懂得掩饰情绪的人,直接眉头皱得紧紧地,一脸的不情愿。   武安侯夫人在心中嗤笑一声,扭头就看到自家夫君铁青的面色。   她心中不禁好笑,自家两位弟弟是什么情况难道有所不知?他们贪图这都城的繁华,只想赌一把未来的前程,岂能与自家大哥一道被放逐?   “大哥,陛下英明神武,只要大哥不做什么对不起陛下的事,想必也不会牵累到我们。”   肖家老二开口道:“兄长此去多保重。”   “若是我会做对不起陛下的事呢?”武安侯抬抬眉,眼底尽是威慑:“将来之事可说不准,二弟,三弟,机会只有这一次。”   肖老三迟疑道:“不若分家?”   噗,武安侯夫人直接笑出了声,厅堂里比刚才更冷寂,武安侯的眉眼染上了一层红,纯是气出来的,武安侯夫人还算镇定,赞同道:“三弟此意甚好,侯爷以为呢?”   “那便分!”武安侯其实早就想好了,若是他们肯一同走便好,若是不肯,他做大哥的定然会想法子护他们在隋城的周全,分家便在其中!   只是这主意他说出来是成全,是保护,但若是由两位弟弟提出来则是背弃于他,他们视自己的利益为上,根本没想过与他同甘共苦,此种亲人,着实可笑!   武安侯闭了闭眼,两只手捏出了青色:“那便如此,时间紧急,军中迁移在即,分家之事便从今日开始!”   说完,武安侯立马起身拂袖离去,武安侯夫人此时才笑道:“侯爷不管后院之事,两位弟妹随我来吧,府中的账一清一楚,倒是好分的。”   这话说得两家人有些尴尬,武安侯夫人可是他们惹不起的主,别看宁家无人了,但陛下每逢宁小将军祭日时都会有所表示,这也是官员家眷们不敢小瞧武安侯夫人的原因。   事情至此,武安侯三兄弟正式分家,而军中迁移工作也在进行,有些愿意带家眷,家眷在城中或是离隋城不远的都打点好了,不愿意带的,都去了书信寄了银两。   毕竟无人知晓归期,也不晓得前途何在,一时间整个营帐里颇有些萧索,这种压抑的气氛等到十位督军前来时更是达到了顶点。   在迁移之时督军到位这意味着什么,不过是防备他们,督军到位后营帐里更是阴沉。   按理说此事令人心生不快,但武安侯白日在营帐里面色铁青,回到府里却是一脸轻快,分家的事有夫人操心,那可是快刀斩乱麻分得叫一个利索。   许是被他的话吓到,两位弟弟生怕被他连累,以致于对一些有争议的点都未提出想法,只图快点撇清关系,武安侯知晓结果后倒是怔了半天,最终抱之一笑。   这一日,武安侯与兵部交接完毕后回到府里,见到厅堂里堂而皇之坐着的秦风与萧令瑶二人,汗毛竖起,下意识地看向四周:“你二人怎么来了?”   如今对武安侯府避嫌的人不在少数,巴不得避得远远地,他们二人是局中人,竟然敢明目张胆地跑来武安侯府,真是嫌命长么!   “侯爷不必担忧,我的身份都挑开了,讲明了,”萧令瑶大咧咧地说道:“我与夫人的渊源父皇是知晓的,夫人即将远行,我身为晚辈前来会会面有何不可?”   “就是,越是光明正大越好,萧佑若是不满,那就在心里憋着!那件事情宁家是迫于无奈才能憋进肚子里,真以为人都健忘不成?”武安侯夫人正是站在秦风他们一边。   武安侯这才宽了宽心,坐下来道:“兵部已经调了粮草过来,今日交接完毕,此去望安山,陛下也想让我们多带些粮草过去以做补充。”   “他们这算盘倒是打得够响的,打发咱们过去不说,还让咱们出苦力,不过倒是便宜咱们了。”武安侯夫人的眼睛都快冒光:“求之不得!”   秦风一算,这回接收的物资除了这三千将士在路上所用,还有原望安山军士及他们过去后的补给,看来这批物资的数量不少,只是可惜,全都要便宜苦崖!   武安侯再鲁莽也想得到这一点,眉头微皱道:“只有一事,如今将士们虽是怨声载道,但仍缺少契机,此事不知如何是好。”   秦风早预料到此事,纵观历史上起事哪怕有足够的铺垫也需要起事的时机,揭竿而起那一瞬间的高潮也需要足够的前奏:“我们今日来便是为了此事。”   如今万事俱备,仅欠东风,他们便来送这东风!   秦风取出几张纸交到武安侯手上:“此是十位督军的身份来历,还有他们的喜好、性情,软肋,这人在官场岂能没有把柄,这几位都是红羽楼的常客。”   纵横声色之时总有难自抑的时候,嘴巴上不把门,不知道送了多少隐秘事到红羽楼的姑娘那里,原本秦风是想着学那黑色皮革手册收集以来备用,但后来也没有多少用处。   未成想在武安侯这里先用上了。   武安侯大略地看了看,越看眼睛瞪得越大,好家伙,这十人就没一个是干净的,不是私吞过兄弟家财便是谋害过平民性命,最夸张的是还有私设赌坊敛财的!   “东西虽是送至侯爷,但如何利用就要看贵伉俪了。”秦风的神情有几分严肃:“不过晚辈晓得一句话——欲要鱼上钩,势必要先抛鱼饵。” 第839章 月下候佳人   武安侯没有悟过来,武安侯夫人一掌拍到桌上,笑得开怀:“多谢驸马爷提点,这东西咱们必定用得上。”   看来夫人是有法子了,秦风说道:“还有几日侯爷与夫人就要离开都城,除了这些东西以外,我与殿下还给夫人准备了几位帮手,届时留在夫人身边伺奉。”   话不用说得太明白,武安侯与夫人同时点头:“多谢。”   她们都是女暗卫,也手握着与西南联络的渠道,若是事成,将会领着他们前往苦崖。   秦风顿了顿,说道:“接下来侯府事忙,我与殿下便不再过来,惟愿侯爷与夫人一路顺风,马到成功,另外——夫人也盼与您再相逢。”   武安侯夫人看着萧令瑶,眼底有泪光闪烁,时光不饶人,不知莹安如今是何面貌!   从武安侯府出来后,两人一进马车就松了口气,萧令瑶转身就在算今日接的那批粮草,越算越觉得美,嘴角的笑意都快挡不住,俨然忘记这一批都是她老子的东西。   秦风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耳朵,笑道:“事情还未成,休要现在就得意,依旧是那句老话——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武安侯能不能带军离去还要看契机。”   “不碍事,你我素来喜欢多套计划,若是路程上不行,那便到了望安山再行事,说不定还能把莫将军的人马一并带走。”萧令瑶想得怪美:“不是更好?”   秦风也不打击她的积极性:“此事最佳便是能全员加上粮草一并去往苦崖,最坏不过是武安侯夫人一家前往苦崖,横竖都是收获。”   萧令瑶应了一声,顺势掀开布帘,恰好看到一人骑着快马而来,但近了以后却踟蹰不前。   定睛一看,那人可不就是郭士通,秦风俯身过来看的时候还顺势搂住萧令瑶的腰,郭士通下马后发现身边的马车停下来,抬头就看到这两人光天化日下居然紧挨在一起。   尤其那秦风像是欺压在萧令瑶身上,两人粘得那叫一个紧,郭士通立马嗤笑了一声。   “哟,郭参将这是要去往何处?”秦风明知故问,这条路是通往武安侯府的必经之路,他这么心急火燎地跑过来,近了又不敢上前,还能图什么?   想到他们的打算,秦风暗自嗟叹,郭士通难得想拴在一个人身上,可惜有缘无分!   武安侯府这次举家前往望安山,就连出嫁的大女儿也会一道离开,可谓是离开得彻彻底底,说到这个,就不得不说武安侯府的亲家那边比他两位亲弟弟拎得清。   这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还用多想?   “休沐,随便转转。”郭士通一反常态地吱吱唔唔,完全不像平时没心没肺的他。   只是这理由哪能糊弄过去,秦风摇头道:“朋友一场,给你个提醒,武安侯已经回府,不说那位肖小姐愿不愿意见你,要是被侯爷逮到有你好受的。”   “你不想想武安侯如今要去望安山可是你亲老子在朝堂上的提议。”秦风其实有些乐,原本是安排黄棠把武安侯推出去,没成想郭士通他爹想不通,自己跳出来做了这个背锅的。   倒是让黄棠置身事外,虽是增派驻守是他提议的,可他到底没推武安侯出去,这样的结果让秦风心生欣喜,就是可惜了郭士通。   媳妇没影,亲爹还得罪了武安侯,若是按着剧本走,武安侯那叫归得其所,但中间跳出个人来推动,这特么叫始料未及,还是被人阴了一把,能爽?   郭士通被捅到了心窝子,含混道:“谁说我要去侯府了,不过是听说侯府分家,过来看个热闹,这晚间无事天又热,出来散散。”   切,死鸭子嘴硬,秦风揉了揉萧令瑶的耳垂,故意说道:“媳妇,咱先回?”   秦风最近多了一样嗜好,那便是揉萧令瑶的耳垂,她的耳垂格外粉嫩,阳光之下更是有玲珑剔透的感觉,第一次试过以后便爱不释手,有些放不下。   啧,真是……狗东西,郭士通看在眼里,心里一万个不痛快,但还是腆着脸说道:“你们是从侯府出来的,武安侯府怎么样了?”   “怎么样?兄弟分家,兄弟离心,侯爷举家上下全部随军离开都城,对了,听说夫人还变卖了名下的宅田,看样子是做好了一去不回的准备。”秦风叹道:“某人可以死心了。”   秦风的那点小心思并未瞒过萧令瑶,他们越是光明正大地提及这些事,越是显得武安侯只是死心离开都城,才不让人觉得异样。   郭士通一时间沉默,他亲老子在朝堂上建议武安侯增驻望安山时,他的脑袋就空了,现在更是嗡嗡地响,连秦风他们的马车是何时驶离的都未察觉。   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天色更沉,原本还露出头的皎月躲进了云层。   郭士通思来想去,自己的确没什么立场去武安侯府,正准备打道回府,又一匹快马奔来,那马上的少女一袭月牙白的劲装,头发竟然只梳成高高的马尾,飒爽无比。   那少女见到站在路边的人影,因灯光昏暗看不清面目,近日发生的事她均知晓,当下警惕心大起,马立马慢下来,待近了以后看清那人的长相,这少女眉头微颦,持鞭便要加速。   郭士通正愁上心头,这心上人就送到了跟前,一跃就扑到肖芷青的马前,狠狠地抓住马鞭不说,一只手还扣住了马鞍:“肖姑娘!”   他差点脱口而出她的名讳,情急之下换了个称呼,肖芷青气急败坏,看到郭家人和见到仇人没有两样:“你们郭家害我们肖家至此,你还跑过来碍眼?”   毕竟是武安侯夫人一手带大的姑娘,这利落的性子与她同出一辙,肖芷青年纪虽不大,但是真正憎恶分明之人,朗声说道:“郭参将还是离我们武安侯府远些为妙。”   “肖姑娘,此事是家父的不对,我替家父向你们侯府道歉,好不好?”郭士通咬了咬牙,颇有些哄姑娘的语气:“你我二人莫因为此事伤了和气!” 第840章 有缘无分   “我们哪来的和气,这种东西从未存在过,无需提伤字。”肖芷青断然道:“如今我们将举家随军前往望安山,是圣意难为,但也要多谢令尊一手促成,此事我肖芷青铭记在心!”   郭士通是有苦难言,他那日也曾问父亲为何要剑指武安侯,井水不犯河水不行么?   未料到父亲说他不过是看出陛下迟早要打发了武安侯,不如由他来做这个坏人讨得陛下的欢心,既然黄棠起了头,他不介意顺势而为!   其心不正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他现在心虚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佳人就要离开都城,以后恐怕再难有相遇的时候,郭士通的耿劲也上来了:“肖姑娘,我是真心想娶你为妻的!”   “你是否真心与我无关,郭府的门楣如何更与我不相干,你花名在外,不过是一时的兴趣,越是得不到的越觉得有趣,一旦得之必定视之无味。”   肖芷青并未下马,反问道:“你说你钟情于我要娶我为妻?为何?因为我是武安侯女还是因为我抽了你一鞭?此前从未有过女子在你面前如此嚣张跋扈?”   “听闻郭参将小小年纪就有了通房,想必从小经历的都是娇软听话的女子,不过是燕窝鱼翅吃多了,想换个口味罢了,如今郭家陷我们肖家于不义,你我更是无缘,手撒开!”   说时迟,那时快,郭士通只听得嗖地一声,扭头才发现一支箭居然疾驰而来!   妈呀,这武安侯府的人也太虎了!   郭士通忙松开马鞍,身子朝后一仰,避过那支箭后叫道:“侯爷!”   “郭家的小子还敢找我们家的事?”也不知道武安侯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他一手拿着弓,整个人虎虎生威,大步流星地迈过来,眼睛在女儿身上下下看着:“芷青可有事?”   “不曾,他未曾伤我。”肖芷青疾声说道:“父亲不可冲动,如今开拔在即,不可生事。”   郭士通又骇又惊,听到小小年纪的她如此镇定又觉得心里被填满了一般,果然是他看上的姑娘,不是寻常那些故作楚楚可怜的小通房和外面的妖艳货色可以比的。   肖芷青一说完,却看也不看郭士通,直接拍马回府,武安侯则快步来到郭士通身前,提着弓箭冷冷地看着他的脸:“竖子,若非本侯如今要离城,我们两家走着瞧!”   “伯父……”郭士通一时间心怯,脱口叫出这个称呼,武安侯听了更来火,到底是生了女儿的话不能多事,冷哼一声后转身便走。   郭士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以手遮目,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时间一闪而过,先有宋清明启程前往中原流域亲自检验防汛堤坝,主持防汛工作,后有武安侯率三千将士离开都城,前者走得无声,后者则可谓是声势浩大。   离开那日,隋城天气突变,乌云盖顶却不见雨滴落下,车马如长龙一般缓缓朝城外驶去,围观的百姓站满了整条街,武安侯骑马前行,又派了一队人保护将士家眷。   高头大马,百姓围观,粮草均备,武安侯心头却是沧然,若是此行是去战场的话,他会比现在志得意满,恨不能快马加鞭前往战场,可惜增驻望安山等同于流放!   熟悉的街景即将消失,天气又一反常态地阴沉,武安侯咬了咬牙,今日开拔,他的两位亲弟兄居然避嫌到未能相送,反倒是秦风与萧令遥一早过来,还有那冷若寒。   三人一早就过来侯府,还与夫人说了许久的话,临到此种时候,亲情还不如好友,武安侯冷笑一声,回过头去,竟是在人群中与秦风的眼神对上。   与以往的犹疑不同,此时的武安侯眼神异常坚定!   目送着人流、车流离开隋城,终于连尾巴都瞧不见,萧令瑶低声说道:“但愿一切顺利。”   虽说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此事能否成功,且要看武安侯夫妇如何处置!   从隋城前往望安山,单边的路程要二十天左右,若是碰上天气不佳或路况不佳恐怕要一月有余,再加上此次携带的家眷不少,真正的路途遥远。   好在元帝虽急着让武安侯离开,但在物资供给及军饷上并未苛刻以待,只是派了督军一路护送监督,秦风手握着扇子,只待武安侯那边的讯息传来,他也该动了!   再说武安侯带着浩浩荡荡人马出城,一路向北,初出城时路况极佳,车马几乎畅通无阻,这么多将士自然不可能歇在驿站,往往夜深之时皆是郊外扎营。   而武安侯夫人带着两子两女及女婿一家小心照顾着将士的亲人,而何安那边早得了秦风的口信,在休息站处留了不少房间供武安侯夫人使用。   是以在驿站和休息站的地方,大军能歇息得舒服些,也是在休息站处,武安侯见到了何安,这一见之下方知道这休息站的玄机,竟是一驿站,一休息站!   好一个秦风,这一路上他们的进程休息站就足以掌握向秦风回报,趁着四下无人时,武安侯与何安在单独的房间说话,武安侯夫人带着两子在外间守侯。   “那十位督军已经入住此处驿站,夫人等人则入住休息站,剩下的人马都安排好了。”何安进来后便交代自己如何安置诸人,休息站后面的空地派上了用处。   此刻那里正生着篝火,何安派人送了不少生肉过去就着火堆炙烤,将士们离开都城的愁闷短暂释去:“侯爷,待出了中原便要往东走了。”   越往那边走离西南就越远,想要调转可就越来越难,何安不过是想告诉武安侯一个事实——“东家说中原有人相助,等出了中原就再难帮手。”   武安侯的手指在桌上叩了叩,想到秦风交予他的那十位督军的短处,出发那日,秦风又奉上了一份大礼——实证,是那十位督军违法乱纪的证据,虽有不足,震慑做贼心虚者足矣。   武安侯正要说话,外面传来武安侯夫人的声音:“段督军怎么过来了?” 第841章 醉酒   段督军正是十位督军之一,也是最张扬的一个,一路上摆足了督军的架子,几次三番对武安侯的安排说三道四,若非要养大这十人的脾气,武安侯早抽他了。   一路上武安侯可谓是忍气吞声,且不经意地让手下人瞧见,这几日对督军的过分干涉不满的将士是越来越多,大有敢怒不敢言的架势。   此人是听说武安侯夫人住进了这边的休息站,眼珠子一转就赶过来,见到休息站里收拾得井井有条,虽说比不上都城的繁华,却比驿站好得多,脸色便拉了下来。   “这休息站倒是不赖,夫人真会挑地方。”段许成一进来便阴阳怪气地说道:“看侯爷与这位掌柜的是认识的?”   段许成大咧咧地坐下,仿佛这地方是他的地盘一般,何安心下不屑,面上还是装成恭敬的样子:“东家来信说夫人要经过休息站,提前令小的给夫人腾出房间。”   “公子与天香阁的冷公子交好,夫人又是冷公子的生意合伙人,这一点面子必然是要给的,何况侯爷此行是替东越分忧,任重道远,小的也想表达一下敬意。”   别人不知晓,武安侯夫人却认出了何安,此人与他年纪相差不大,当初何家那庶子是如何离开家门她一清二楚,这位从来不是省油的灯!   方才一席话有理有据,临到头不忘记替武安侯拉一把仇恨,在心底深思熟虑过。   段许成听到为东越分忧时已经面露嘲讽,对这番话不屑一顾,郭将军不过一番建言就让陛下下了这么大的决定,且在数日间就调动粮草军饷令其开拔,分明是急着赶他出都城。   更不要说派了他们来监督,这无知小民还说什么为东越分忧,对武安侯敬佩有加,呸!   武安侯心底有如火在烧一般,此时,何安突然说道:“休息站有东家不久前送过来的好酒,今日既是歇息,不如取出来给侯爷及大人品品?休息站还有些上好的下酒菜。”   瞧见何安眼底狡猾的神色,武安侯夫人抢先说道:“这怎么可以,行军路上贪杯不妥,段督军以为呢?”   段许成早就馋出口水,含混道:“此时并非行军时间,未尝不可。”   督军既是放话,只消武安侯一个眼神,何安便出出去张罗,临走前与武安侯夫妇眼神交汇,武安侯心下微顿,茶杯在手里不停地转动,眼底浮起一丝精光。   酒菜备齐,武安侯夫人笑道:“也不知另外九位督军是否歇息了,是否要一并请过来?”   “不必理会他们。”段许成早晓得那几个人按捺不住,快马出了驿站出去寻花问柳,他被陛下点为督军之首,才端着架子没离开,不过对其余督军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武安侯心道正好,来得多了还不好发挥,与武安侯夫人一道劝酒,何安又亲自在一边侍奉,左一杯,右一杯,尽说些好听的恭维话,哄得段许成灌了一肚子。   醉意上浮,段许成醉眼朦胧,有如半梦半醒中,周遭的声音有如遥远之地传来,眼前突闪过一道白光,隐约瞧见是刀光闪烁,他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好在那白光只是掠过他的头顶,并未砍向他的脖颈,但段许成仿佛听到收刀之声?   “侯爷莫要冲动,此人是陛下派来的耳目,虽是一路上故意挑刺不假,但何必与这种人计较?”段许成听到这是武安侯夫人的声音,虽是身子有些软,心中却清明,此时不禁大骇。   难不成武安侯不满他们这些督军,要杀了他不成?!   “狗仗人势的东西,今天看在夫人面上先留他一面,不过此人也不是什么好鸟,三年前曾经强抢民女并将其兄殴打致死,那男子的尸首被沉于荷塘之下!”   “待本侯到了望安山必定要参他一本,治他个死罪!督军,我呸!还不是要命丧我手!”   武安侯的字字句句清晰,段许成听得分明,奈何酒意之下想要抬头看一眼都使不上劲,只有手指头动了几下,耳边又传来武安侯夫人的声音:“夫君所言为真?”   “自然是,等到了望安山,他十人可留不得,山高皇帝远,就是私下处置了他们又如何,这是私杀,若是想光明正大地杀他们,那也容易。”   “你以为这段许成不干净,另外又如何,那几人的把柄我都握在手里,等到了望安山,他们要是老实,本侯考虑留他们一条性命,要是敢和都城来来往往,哼!”   “届时本侯想公开处置,那便将他们的罪状递往都城,若是陛下不肯处置他们,砍了他们的头!”武安侯的声音越发清晰:“罪证尽在我手,这一路上让他们耀武扬威不过是……”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低,听上去像是武安侯夫人将其拉了出去,段许成听得冒出一身冷汗。   武安侯居然知道当年之事,不止是他,敢情他一路上都默认他们的张狂行为是准备秋后算账,提前搜集了他们的罪证,就准备到了地方再把他们搓圆捏扁!   信息繁多,一股脑地冲到脑子里,段许成听得心中发麻,但身体动弹不得,一想到刚才姓肖的是真对他动了杀心,他汗毛竖起,本来以为酒意会散去几分,结果越来越昏沉。   等到段许成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并不在驿站的床榻上,眼前是陌生的布景,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那休息站的掌柜何安端着水盆走进来:“哎呀,大人醒了?”   段许成浑浑噩噩间想起昨夜听过的话,断断续续却依旧令他心惊:“侯爷呢?”   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不像话,何安听完笑道:“侯爷一大早就去整军了,说是要快马加鞭到望安山才行,小的寻思这才出发几日就到了这里,何必这么赶。”   说者有心,听者更是有意,段许成将前因后果一想,不禁更是担忧,姓肖的这么急着要到达望安山,怕是准备一到那里就对他们下手,他们小命不保! 第842章 赶路?上路   段许成哪里沉得住气,立马从榻上爬起来,顾不得洗脸就整理好衣衫冲出门去,自然也没发现他身后的何安露出阴侧侧的笑容。   何安说得没错,武安侯一大早就去整军了,等到段许成带着满身酒气过来时,三千将士已经准备就绪,但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发令。   等看到段许成这般模样地赶过来,所有人都有些明白,原是这位督军大人拖了后腿,不止是他,另外几位也是清晨才从外面回来,“恰好”被瞧见。   一时间不少将士心中嘀咕起来,说了的督军,自己却是不良于行,就凭这些人如何督军?   段许成却没留意这些将士带有敌意的眼神,他满脑子都是昨夜武安侯要杀他的事,还有到了望安山要如何弄死他们的话,可与武安侯对上,对上的却是一双恍若无辜的眼睛。   “都是本侯的不是,段督军的酒可醒了?”武安侯声音响亮:“家眷那边也准备齐全,就等着段督军了。”   段许成满腔的话被堵得说不出来,底下将士的目光快将他捅成筛子!   望安山虽然苦,但不用长途跋涉,不用风餐露宿,早日到达才能少受些苦,这些督军监督的是什么?自己倒是享乐去了,不顾大局!   武安侯的态度可谓挑不出任何毛病,他看着面色难看的段许成,若不是他一路故意低调纵容,他们也不会敢大着胆子去喝花酒,段许成也不敢走到他跟前挑衅。   如今初见成效,武安侯如何能放过这个机会,就连那些家眷都大早晨起来收拾准备出发,你们这些督军要么晚归,要么宿醉不起,岂能让这些将士们心服?   武安侯的目的达到也懒得多废话:“还请段督军尽速准备,早些出发。”   段许成到底没有质问成功,眼下并不是说话的时机,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逃之夭夭!   武安侯目的达成,转身对上几名副将愤怒的眼神,故意叹了口气:“毕竟是陛下亲自指派的人,我们又能如何,这一路上忍气吞声了不过是想他们安份些,莫要生事。”   “生事又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们区区十人?”付副将素来是个直性子,气不过道:“就怕他们玩阴的,别到时候挑出一些有的没有的毛病暗算咱们。”   武安侯未置可否,嘴角却抿得更紧,面色严正!   另一边,武安侯夫人带着女儿安顿好了不少家眷,老人家与孩子优先坐宽大的马车,半大的孩子们则坐在押送粮草的车上,她则带着一群女眷挤在没那么宽阔的马车上。   武安侯夫人安排妥帖,又没有半分架子,再加上她优待老幼,一时间在将士的家眷中好评无数,事事以她为重,在家眷中俨然成了领头人。   以前是地位使然,如今是人品所致,肖芷青与姐姐肖芷兰都瞧出些不对劲来,两位兄长与肖芷兰的夫君都在军中任职,此番也一同随行,姐妹二人不时交换眼神,颇有些意会。   姐妹俩的神情哪瞒得过武安侯夫人,趁着四下无人,将两人叫到身前:“此番会生变化,你二人均有身手,届时要帮着阿娘照顾这些家眷,不得有失。”   姐妹俩立马绷起神经,恰好此时有斥侯前来通知可出发,武安侯夫人暂时按下不表。   再说那段许成哪里沉得住气,趁着大军开拔之时便找到其余几位督军,见他们脖颈间还留有红印,一看就知道昨夜折腾得不轻,一时间恼怒道:“死到临到还不自知!”   那九人懵了懵,反问道:“你这是为何?”   段许成瞒过自己抢民女杀其兄的事被武安侯知晓的事不说,只将武安侯有意“处置”他们且握有他们把柄的事讲了,众人一听汗毛竖起,这武安侯竟然这么贼!   “他到底从何处弄来些我们的把柄,可是属实?”   段许成懊恼道:“昨夜我听得清清楚楚,他本来准备一刀了结了我,这武夫!幸好武安侯夫人拦下,否则我已经身首异处!”   这些人听得汗毛竖起,真是防不胜防,大意了!   若是他敢砍了段许成,接下来人头落地的便是他们,都是督军,岂能逃走一个!   一时间,一个个只觉得头皮发麻,心更是被人按住了一般。   不怨他们以为自己看错了武安侯,以往陛下如何冷待他,他都能沉住气,说是忍辱偷生都不为过,这一离开都城居然就想对他们开刀,显然对陛下不满,对派来的督军不满。   “好一个姓肖的,怕是一早就开始想着怎么对付咱们,想要捏着咱们的把柄,一路上做戏对咱们言听计从,原来是想着到了地方再动手,不行,难道我们要坐以待毙不成?”   “不行,我现在立马修书一封传回都城,送至陛下手中,绝不能让他好过!”另一位督军激动地说完,却见到远处一名斥侯拍马而来,他们立马闭上了嘴巴。   那斥侯身后还跟着几名将士,段许城的眼皮狂跳,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侯爷令我们几位护送督军大人上……不对,赶路。”那方副将与付副将对视一眼,笑意不达眼底:“前方便进入中原地区,路况较好,侯爷说了,要趁这个机会抓紧时间。”   真是每个字都打在他们的心上,让他们不得安生,传信的事看来只能耽搁,要等到到达下处驿站才行了,段许成咬了咬牙,待进了下一处驿站便得行事,否则来不及了!   这差人说是护送他们,实则是将他们看管起来!   这些督军一时间各怀心思,但不约而同地收敛了之前的张狂,倒是罕见得沉默,负责带人护送他们的两名副将心中冷哼,而那斥侯则快马冲到前面探查情况去了。   行军一日有余,中途又是露宿,好在大家伙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就连先前适应不了的女眷们也习以为常,只是再行一日便要到中原的地界,武安侯想到了何安所说。   到了中原有人相助,此话不知是真是假。 第843章 走着瞧   那段许成等人一路上异常乖觉,像是被吓到的样子,武安侯非但没有安心,反而觉得有些诡异,也不晓得他们在打什么算盘。   倒是如他所料的那般,对于这些督军的行为,底下的人是越来越不满,尤其是在看到其中几位脖子上分明是被女人嘬出来的红印子后,流言便在军中传开。   有说这帮人哪里是来督军的,分明是来寻欢作乐的,也有说是陛下派来的耳目,三千大军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这是不放心他们。   也有人认为他们故意拖慢行军的速度是另有所图,总之说什么的都有,疑心泛滥,武安侯却未多加处理,任由流言肆意传播。   待行了两日两夜后大军总算是到了中原地界,眼看着就要到达新的驿站,武安侯敏锐地发现原本像鹌鹑一样的督军们突然兴奋起来,他心中冷笑,这就沉不住气了?   待大军一进中原地界,还没有到驿站处,武安侯一声令下便让全员原地搭营宿下来,根本没有往驿站去的打算,这几日吃足苦头的段许成等人一路心怀鬼胎,却被迫停滞。   眼看着将士们都在树林里搭起了帐篷,开始寻找地方生火,督军们浩浩荡荡地到了武安侯的营帐前,武安侯正与诸位小将说着什么,帐门就被掀开,外面的人冲了进来。   武安侯面露不悦,环顾四周,见属下们比他更要不忿,也就压住心底的这口气,也不起身:“诸位督军有何事?”   段许成一望见武安侯这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就想到头颅险些落地的晚上,莫名打个寒蝉,压住心底的不甘道:“侯爷,此处离中原驿站已经不远,不知为何滞足不前?”   “将士们无妨,可惜家眷们老幼妇孺众多,他们太过疲累,赶不得路。”武安侯说道:“他们都是将士们的亲人,断不能有闪失。”   其中路途上发病的就有几位副将的母亲和幼儿,听到这话自然胸膛滚烫,再看这些挑刺的督军,眼底便带了刺儿一般。   “既是如此,你们在原地驻扎便好,我等快马赶去驿站,也省得侯爷分心。”段许成掩去眼底的一抹阴鸷,双手放在身后隐藏住手指的轻颤。   武安侯未作声,营帐里静得可怕。   终于有人嗤笑出声,反问道:“督军大人是受不住这露宿,还是想去吃花酒?怎么,这么多将士及女眷都能忍得,诸位督军大人连个娘们都不如么?”   “哈哈哈哈……”一番话下来,营帐里嘲笑声四起!   武将粗鄙,话说得直白,段放城等人气得面红耳赤,偏偏武安侯没有阻拦下属的意思,还懒洋洋地靠在那里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们。   “侯爷!”另一名督军大步往前一步:“我等是陛下亲派来的督军之人,你纵容属下如此欺辱我们,是何道理?我们先行一步前往驿站有何不可?”   武安侯冷笑连连,若不是他派人紧盯着他们,他们会主动过来陈明要提前去驿站?   不过是迫不得已过来打个招呼罢了!   “督军大人们身娇肉贵,如同那高门贵女一般,是我们疏忽了。”武安侯毫不掩饰对他们的恶意:“既是如此,本侯派一队人马护送诸位提前赶至驿站歇着便是。”   他话锋随即一转:“不过还请各位大人勿要再去寻欢作乐,若是捅到外面去就不好听了。”   这话听着怎么都像威胁,但段许成却像抓住了机会,立马说道:“侯爷若是担心受我等连累,也不必派人保护,我等自行前往驿站就是。”   “就是,我们也并非手无寸铁之人。”另一名督军附和道:“就不劳累侯爷费心。”   武安侯不言语,眼神却将他们上上下下剐了一遍,未答腔也未拒绝,眼底带着笑意,也不知道过去多久,才漫不经心地说出一个“好”字。   几名副将倒是吓了一跳,这些人分明居心叵测,侯爷放心让他们提前去驿站?那地方是传递消息之所,天晓得他们要干什么!   那些人得他松口,立马转身离去,原本跟随他们的那支队伍得令不用跟随,就这么看着他们收拾行装骑马赶往前方驿站,一骑绝尘!   “侯爷!”营帐里诸人急了眼,武安侯却淡定道:“不用着急,且等着吧。”   大军驻扎在此,依旧如常,该歇的歇着,那随军的大夫忙着给些不舒服的将士和家眷看诊,许是病气让人消极,那十位督军自行去了驿站的消息不径而走。   整个驻扎地都弥漫着低沉的气息,武安侯看在眼底,靠在一棵大树边,双手背在身后,两名副将从远处走来,手里拿着干粮:“侯爷,用一点?”   武安侯接过那薄薄的饼,连水都不用送往嘴里塞,倾刻间解决了一张这才提壶喝水,两只眼睛赤红:“可是沉不住气了?”   两名副将的脸微红,方副将说道:”小的不如侯爷有脑子,底下的小兵们都瞧得出来这些督军没安好心,一直提防着他们使诈,侯爷也是不放心才令人看着他们,怎么就松了呢?”   “想看看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武安侯说完,定定地望着他们:”假如是想提我们的人头,我们如何是好?”   两名副将看着不远处的家眷,突然恍然过来:“是以侯爷才要求属下们尽力带上家眷?”   “以防万一罢了。”武安侯说道:“我那两名兄弟以为只是简单地驻守,却不知底下暗流涌动,一不留神我们这些人性命难保,给过他们机会,是他们不接受。”   那方副将从来唯武安侯马首是瞻,激动道:“难不成陛下是想趁此机会??”   “不好说,不让他们暴露出马脚,不能下结论,盯得紧了怎么让他们自暴痕迹?”武安侯将水壶扔给副将,冷哼道:“走着瞧!”   再说段许成等人快马离开驻地,生怕后有追兵,等奔出去十多里地才放慢速度,确定身后没有跟来武安侯的人,这才偷着空闲喝水,早就出了满身大汗,狼狈不堪! 第844章 一个都不能少   他们在都城享乐惯了,做这督军本就不情愿,如今被拿住了把柄且生命遭受威胁,一个个如乱了向的蚂蚁,赶路的这两天根本睡不踏实,就怕夜半大刀横在脖子上。   段许成咬牙道:“他姓肖的不仁,我们也不义,速去驿站飞鸽传书给陛下递消息,不可用人马,以免被他们拦截,中原至都城仍有信鸽可用!武安侯这根本就是存了反心,他找死!”   想让他们死,且看看谁先死!   不等到望安山,陛下便会派人来灭了他!   一柱香后,中原首处驿站里便飞出一只信鸽,一行人看着信鸽振翅飞出去老远仍安然扇动翅膀,一颗心慢慢落下,不过,段许成仍心有怀疑,武安侯真如此大意?   一想到此,段许成拉过一匹马,呼了另外两人一道追着信鸽出去,直到跟了数里地都安然无恙,段许成才哈哈大笑:“就是一介武夫,何足挂齿!”   “待消息进了都城,陛下必定大为光火,不等到望安山便能处置了他,最好是换帅,将其押回都城受审。”段许成眼底浮现一抹冷意:“陛下早就觉得他有不轨之心。”   他不过是在密信中添油加醋,尽职尽责地履行了督军之职,汇报了近日发现的“异常”。   再看那飞走的信鸽已经不见踪影,任凭武安侯快马加鞭也追不上天上飞的,这才满意地拍马离去,只是,在他们快马离开后半柱香后,噗,那信鸽便从空中坠落!   那小小的信鸽落地后极难寻找,一队黑衣人迅速散开,不过片刻后,便提着那信鸽来到一人面前:“庄主,请看。”   正坐在一块石头上喝水的柏江接过那信鸽,解下那密信后展开,嘴角不由得翘了起来:”真够狠的,这是要武安侯的命啊。”   “这不是正中公子的下怀吗?”此人说道:“那几名督军倒不是完全蠢笨,一路跟了那么久,幸好咱们的轻功不在话下,不然这么多人追不上一只畜生。”   “他们仅想要武安侯一人的性命哪里够,”柏江想到秦风的交代不禁摇头:“不够啊!”   柏江收好那密信,淡淡地说道:“十个人,一个都不要少!”   “是,庄主!”   柏江提起刚被扔到地上的信鸽,揣好密信扬长而去,待进了庄子,柏泽宁,柏泽毓迈着小短腿奔过来,见到父亲手上提着的鸽子,兴奋道:“爹爹要拿来烤吗?”   柏江抬头踹了说话的柏泽宁的屁股,说道:“你小子就知道吃,出息!”   “爹爹有出息不也一样去抓鸽子。”柏泽宁面色平静,只是眼底有一丝可怜巴巴:“我们何时才能见到阿娘,姐姐走了以后,哥哥也不在了。”   “呸,什么不在了,你哥哥和阿娘好着呢,再等等,过些时候就全见着了。”柏江提着鸽子,手上沾了血,刚伸手想要摸两小子的头就缩了回来:“等着!”   “还要等多久,阿娘走了这么久,连封信都不曾回来。”宁柏毓的口吻似大人:“阿娘不会不要爹爹了吧?”   柏江一时语塞,咬了咬牙,心道若是不要他,你两小子怎么办?当初把你俩留下就是让夫人有个牵挂,结果这一去倒好,还得从秦风那处得知她的事!   柏江郁闷之时,武安侯率队的驻扎地里却是难得得轻快,自打那十人离开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发下去的补给充足,不比之前段许成等人在时横加干涉,美其名曰管制物资。   去他妈的管制,分明就是刁难,不让人吃饱喝足哪来的劲赶路?   现如今没了束缚,武安侯下令给足补给,又让人快马奔到附近的村庄弄了些鸡鸭,带队去捞了鱼,买了青菜,好一顿大补!   武安侯夫人看着那边热闹非凡,再看自己这边的物资,不禁笑道:“跟放出笼子的鸟一样,这一个个都欢喜坏了。”   “可不是,夫人,我们一路上也看得清楚明白,那几位官老爷的架子大着呢,还总想着拿捏侯爷,多亏侯爷与夫人不与他们计较,否则这么多人要了他们的命都可以!”   说话的是方副将家的母亲,是个屠夫的女人,没读过书但一张嘴巴了得,什么话都讲。   武安侯夫人哈哈大笑:“您别说笑了,那十位督军可是陛下亲指的,是陛下的人,别说死了,就是伤了胳膊腿的咱都说不清楚,白惹一身骚。”   “这世道……”那老太太气得直摇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此时夜幕降临,夜色浓重,巡逻的士兵们绕着驻扎的营地走动,营帐里似乎平静至极,主帅的营帐里,武安侯正在看着望安山地区的地图。   望安山不愧是阎王山,他不禁想到那南瀛君王的打算,不禁摇头:“这开山之事没有十来年恐怕都够呛吧?”   “所以这笔买卖看着真不怎么划算呀。”那方副将说道:“看上去就像是白送银子一般。”   “可你们忽略了一点——南瀛君王方才二十出头,十余年,甚至二十余年后他也不过四十出头,正是咱们陛下这个年纪,他等得起。”   武安侯一说完,几位副统统闭了嘴,这样的魄力,这样的耐力,真不一般!   虽是看南瀛不顺眼,也不得不服。   武安侯幽幽地叹道:“人老就不能不服老。”   几名副将互相看着都不敢出声,这话可是意有所指!   夜慢慢深了,家眷那边都已经安眠,而将士这边除去巡夜的人外,就剩下他们还在营帐里商量着接下来的路线,一切如平时那般。   当马蹄声响起时,巡夜的兵士们齐齐拦住来人:“来者何人,官兵驻扎之地不得擅闯!”   “栖落山庄庄主柏江求见武安侯!”   那声音响起之时有名洪钟被撞响,武安侯未等到通传便提脚冲了出去,远远地看到一队人马,那为首之人身姿格外矫健,一袭劲装下身姿挺拔。   远处,武安侯夫人冲出了帐篷,就着火光与月光看向说话之人,虽是远,依旧可辨是个利索的男人,可惜看不清楚面目,不知长相如何。   武安侯心中一悸,这栖落山庄的庄主好大的胆子,本以为要偷偷前来,竟是大架势! 第845章 狗贼   “柏庄主,幸会,不知庄主深夜造访有何事?”武安侯大踏步地往前,两人相见之人竟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彼此上下一打量,竟觉得莫名地顺眼。   柏江翻身下马,将一只信鸽扔到地上:“这驻地真是让人好找,今个真是巧了,我带着手下人在附近猎雁,误射了一只鸽子,未料到闯了大祸,此居然是只信鸽。”   这边的动静已经惊醒了不少人,离得近的都听得分明,这信鸽是传递信息之用,但因飞禽不比人马好控制,非紧急并非首选!   “此应是急报,请侯爷恕罪,我们乃江湖人士不拘小节,一时好奇看过方知事态紧急。”柏江的脸色不复刚才闲然,掷地有声:“看过之后嘛……”   柏江到这里卖了个关子,那方副将急了:“到底是何内容?”   “江湖之人不涉朝堂本是老规矩,可惜柏某行走江湖靠的是仁义二字,实在无法眼见得几千人丧命,便贸然做主干涉,也算是先斩后奏,还请侯爷原谅则个!”   话不长,但要点已经出来了,几千人,丧命!   柏江见众人怔住,便将那重新绑上密信的信鸽扔了出去,方副将伸手接住,麻溜地打开那纸卷,一字一句地看完后双目欲裂:“狗贼!”   那密信上居然指控他们有谋逆之心,请陛下派兵拦截问罪,以绝后患!   这信若是传到都城,以陛下对他们的防备之心恐怕要信个七八成,这几千条人命可就不好说了,不是有句话么,宁可错杀,不可遗漏,当皇帝的心都狠!   柏江见他们传阅过后都面色煞白,补了一句:“若非涉及这么多条人命,柏某也不想干涉,许是会将这信鸽不着痕迹地扔回驿站便也罢了。”   “柏某虽远在中原,但也听说过侯爷旧事,侯爷若是有不轨之心,何必带着手下人在都城受那鸟气,要不轨,早不轨了!如今朝廷要将你们赶尽杀绝,几千条人命哪!”   柏江的语气陡然提高,又看向被惊醒的女眷那边,有稚童揉着眼睛走出来,一脸懵懂地看着大人们,稚嫩的脸庞在火光的照耀下尤其无辜。   醒来的人越来越多,开始有些议论之声,老者与妇人都面露慌张。   一直听着动静的武安侯夫人这才去安抚家眷,武安侯则咬着牙说道:“柏庄主仗义之举让本侯无以言表,唯代表这三千将士及家眷依礼相谢!”   武安侯深深地作揖,腰弯下去后好一会儿都没有直起来!   柏江快步走到他面前,双手将他托起,一道细不可闻的声音传至武安侯耳中——“那十人已经让我绑来了,不知是杀了好,还是留个活口?”   武安侯虽精通武艺,但此人用气音说话,仅他一人听见,心下也是讶异,正思忖间又听到柏江说道:“密信仅针对侯爷一人,柏某人为添一把火,将三千将士都扯下水,改了密信。”   此人心思如此细腻!武安侯讶异之时便不意外此人居然敢夺了萧佑的心头好,虽是趁人之危,但也算是真小人了。   若是密信仅针对他一人,不过是他与那些人、与陛下的私仇,只有涉及全员才能带走所有人及物资,柏江私改密信虽未与他商量,却是神来之笔!   两人交流极迅速且无人察觉,武安侯深深地作了一个揖后道:“多谢柏庄主。”   “路见不平,涉及这么多条人命岂能坐视不理,柏某今日多事也是惹了朝堂之事,传出去恐怕会牵连到栖落山庄,是以想了法子找到写信之人,悉数带了过来。”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低语道:“现在还是活的。”   此时是活口,接下来如何处置便要看他武安侯的了,柏江转身:“把人带上来了!”   段许成等人被推出来时,不少人都围了过来,这若是放在平时见到人围拢,武安侯必定会恼火嫌他们军纪差,今天这事却是例外,他放任他们围拢。   醒来的人都一脸快意,这江湖人办事就是图个痛快,不可一世的十位督军被装进麻袋里!   人都还是活的,有意识,一个个在麻袋里挣扎着,拱来拱去。   “娘,这里面装的是猪吗?怎么动来动去的。”一男童稚声稚气地问完话,现场突爆发出一阵哄笑声,武安侯夫人笑道:“对也不对,倒是装着猪狗不如的东西!”   段许成等人听得分明,武安侯便上前解开麻袋,见他们都被五花大绑,嘴里被塞得严实。   一见到他,他们便疯狂地吱吱唔唔,眼底到底多了一丝惧意。   武安侯思忖了一下,提刀上前,一把扯开段许成嘴里的破布:“是你往都城送信欲陷我们于不义,姓段的,你找死!”   “是又如何,你……”段许成话刚出口,只觉得脖颈间一凉,他目光下移便见到自己的喉咙处鲜血喷溅,妈的,他真敢动手!   武安侯手起刀落,一刀致其性命,柏江心中赞许!   “数千人性命岂能毁于你手。”武安侯右手一甩,刀狠狠地插进地面:“我肖震投奔陛下以来自认为尽心称职,为其征战无数,未料到落到如此结局!”   “陛下若对我有什么不满,大可冲着我肖家人来,岂料要连累大家及家眷,这望安山如今是去不得了,天下之大,难道无我等容身之所!”   武安侯想到过往,尤其在都城憋屈生活的这些年悲从中来,本想着是做戏却带了几分真情,双眼布满血丝,看着有几分狰狞:“老天不公!”   这悲怆引得众人默然,柏江趁机说道:“侯爷原是要去望安山?那等偏远之地,一去岂不是再无返回家乡的机会,陛下竟如此安排,莫不是一早就准备……”   见众人的面色越发沉重,柏江忙说道:“不知侯爷准备如何打算,若是人少的话我栖落山庄也能收留得了,可惜侯爷带兵数千人,我栖落山庄也无能为力。”   “侯爷,陛下若是动了杀心,我们的性命恐怕是不能保了。”一名副将看着剩下的九人,怒向胆边生:“这些人一个也不能留,请侯爷做主!”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都要他们的命了,岂能再犹豫不决! 第846章 杀!一个不留   武安侯回头,不知何时起,身后站着不少醒来的将士,他们一双双眼睛看着他,脸上有担忧,也有愤怒,他心如擂鼓,事到如今,再没有回头路!   “杀!一个不留!”   此令一出,几名将士持刀奔过去,那八人骇然欲死,挣扎之时大刀毫不留情地砍去!   鲜血喷溅之时,人头悉数落地!   方才那场面就吓到了孩子,后来的那一幕更是血腥,好在大人都蒙住了孩子的眼睛,不让他们再看!   倾刻间地上的血渍无数,月光皎白下是武安侯也被染红的眼,到此时,全军无一人再入睡,全部列队过来,武安侯一手执刀,一手拎着那段许成的人头:“你们如何想?”   “望安山去不得了。”付副将沉声道:“兄弟们难道要去送死吗?”   武安侯夫人的声音在此时响起,男人办事,女眷都在边上守着,绝不多言,直到事毕,她才出声:“难不成要四散而去?”   “若是四散而去,恐怕诸位都要落得谋逆的罪名,被通缉一辈子。”柏江毫不留情地说道:“柏某倒是知道一个去处,只是不知道诸位敢不敢。”   武安侯夫人一脸兴味地看着这柏江,现在走得近了才见到这男人长什么样子,她有私心,自然觉得自家的阿弟才是人中龙凤,何况阿弟永远年轻。   眼前的男子除去年纪外,的确可与阿弟一拼,不过两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气质,阿弟是那蓬勃的朝阳,阳光干净,一目了然,而这位柏庄主却有几分痞气。   想到容莹安,武安侯夫人心中叹息,何止是阴差阳错,更是人祸!   柏江的话在人群中引发了番议论,现场的嗡嗡声不停响起,终于有女眷忍不住哭出声来:“陛下要赶尽杀绝的话,我们还能逃往何处?以后东躲西藏,这日子怎么过。”   哭声本就是可以传染的,立马便响起一片抽噎声,而将士们愤怒的声音更多——“不说侯爷,就说我等这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任人嘲讽便罢了,如今还要落得如此下场!”   “若是四散而去可以保得性命不假,但以后也见不得光,一辈子如地洞的地鼠,此种活法还有何意义,当今陛下可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可是天下之大,我们能往哪里去?何况这么多人……”   议论声四起,武安侯方知晓柏江给自己帮了一个大忙,他沉声道:“柏庄主公开身份,就不怕此事会流传出去么?”   “若是怕,岂会如此?”柏江心道我才不会告诉你我立马也要拍拍屁股走人去找夫人。   武安侯不语,武安侯夫人正箭在弦上快要不得不发,只差一个时机,那姓方的副将突然扑通跪下:“侯爷,末将跟随侯爷多年,侯爷去往何处,末将愿一直追随!”   “侯爷!”   将士们纷纷跪下:“愿追随侯爷!”   声音响彻天际,柏江暗道幸好此处附近无人家,不然这震天的吼声,还不等事成他们先暴露,真不愧是一群当兵的,太冲动。   武安侯手按着太阳穴,此时,那柏江大咧咧地凑到武安侯身边:“未必所有人都愿意一起逃难,不如先行筛选,不愿意一同离开的便打发去,着他们自行谋生。”   先把一些不稳定的人排除出去要紧,柏江最近动作不断,也从中积累了不少经验。   武安侯心神微定,方才见了血的煞气慢慢淡化,头脑逐渐清晰:“事情如何大家想必知晓,如今且有三个选择,一是依原计划全员开拔至望安山任凭发落。”   “不可,侯爷,此路不通!”武安侯刚说完人群中就发出反对的声音:“再去望安山迟早要被寻麻烦,此路不通,不通!”   “那便第二条路,大家各自散去,远避乡间谋得一线生机,所谓法不责众,日后陛下就算追责也是主讨我肖某一家,干涉不至小兵小将,避世而居未尝不是一条生路。”   这下如同捅了马蜂窝一般,众人各抒己见,武安侯一摆手,厉声道:“罢了,还是第三条路吧,各将领统下去向各自麾下说明情况并登记意向!”   “若想自行离去寻求生路的本侯放人!”武安侯道:“愿意与本侯一道去奔条生路的,我们再从长计议,事情要从紧,虽说这消息未传递出去,但恐上头还有后手!”   这乱中取智本就是匆忙,猛地一听也就是这第三条靠谱,当下就由各部将领下去统计,武安侯才换得喘息之机,再看柏江面露欣慰之色,这才说道:“让柏兄见笑了。”   “侯爷果断,想必天亮之前必有成效。”柏江见得他方才杀伐果断,手下将士也齐心,暗道他们若是到了苦崖必将成为中流砥柱,怪不得秦风尤其上心,提前与他通气安排。   说到这里,他也暗骂一声,若是天色再暗一些,想要追踪那信鸽就麻烦了,也没想到那几个倒不是脑子蠢笨之人,还一路护鸽。   若是让夫人瞧见他刚才追鸽子的狼狈样,许是又要减轻几分他的份量。   柏江被请到一边暂歇,也有人过来将那十人的尸首搬走,又清洗了现场,空气中只留有那血腥的余味,柏江是江湖中人对杀戮再熟悉不过,全程都是淡然模样。   那各营的将领都下去统计士兵的意愿,等待的时间总是难熬,武安侯在营帐里走了好几圈,武安侯夫人带着两位女儿则与家眷说话安慰。   一时间,柏江对这对夫妇是羡慕不已,重压之下夫唱妇随,子女齐心,这才是真正的家和万事兴,再想到自己与夫人尴尬的关系,柏江只恨当年应该有更好的选择。   若没有谎,两人日久生情才是最好,怎么就一时糊涂了。   正思虑翻飞之时,武安侯突说道:“敢问庄主,是否我们的人一进入中原你便知晓?”   他们出手如此之快,追得那信鸽,又能想法子俘虏了那十名督军,需得时刻紧盯方可! 第847章 改道   武安侯又想到那信鸽,只觉得这帮江湖人士有些神乎其神,这天上飞的鸟儿都未能逃过他们的箭,心下既是佩服又惊叹。   柏江自不会说他们为了追那只信鸽有多狼狈,只是觉得这武安侯看上去粗枝大叶,其实脑子是个好使的,秦风也是运气好,有他在,将来也不怕这武安侯掀起风浪来。   毕竟如今并不了解,若也是个有狼子野心的可怎么好?这手上握着的人多了,也不妥。   柏江并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在江湖见多了失道寡义之辈,昔时同盟又如何,后来反目的还不是泛泛,不过,此时言说还为时过早。   “休息站就是驸马爷的耳目,你们大军行进之时消息便不断地传来,那位何掌柜可是相当给力。”柏江说道:“驸马爷高瞻远瞩,这银子要赚,这休息站更是派上了大用处。”   “好一个驸马爷!”武安侯突然反应过来:“可这休息站建了也有两年有余?难不成驸马爷早就……”   武安侯不知道细思则恐这个词,但一品这其中的事,汗毛竖起,以秦风更生了几分深层的了解,他竟是深思至此!   “他有鸿鹄之志,自然是早做打算。”柏江似笑非笑地看着武安侯:“否则何以敢邀请侯爷共举此事?侯爷应知晓,我家那位夫人已经替驸马前去打前阵了。”   武安侯夫妇坦诚相待,他当然知道那位夫人是什么来历,不禁脱口而出:“看来驸马还赢得了前旧臣子的支持,又有你们栖落山庄作为靠山,他真是……了不得。”   武安侯书读得不多,憋了一会也只有这三个字而已。   其实两人如今心下都有些焦灼,此事有顺水推舟之嫌,也有柏江故意激化矛盾之举,将事态推向更耸人听闻的一面,但三千将士并非草木,各有各有所想。   他们最终做何选择也要听从他们的意愿,不过经柏江一提点,他们就算是散去也不敢在外多说一个字,谁不敢顾全身家性命?以后都要离都城远远的。   两人正面面相觑时,武安侯夫人走了进来,冲柏江打过招呼道:“家眷那边安抚好了,他们本就是依附子女而活,如今也表示听从孩子的想法,若是孩子想走,他们也一并走。”   眼下只能等各营的统计结果,三人一时间无话。   眼看着天色将明,各将纷纷返回汇报,一番统计下来,共有八十余人想要自行离去逃命,剩下的人则愿意与侯爷同行,武安侯心中一阵悸痛,面色微微变了。   武安侯夫人却安慰道:“仅仅八十余人,人或有牵绊不能随性而行,既是如此,趁着他们不知去处好生安置打发了就好,世间哪有十全十美之事。”   柏江在边上却是惊异,三千人仅有八十余人想要离开,这武安侯还不知足?   他不是不知晓武安侯坐足了三年的冷板凳,被陛下封侯后便冷藏至今未获重用,说是个侯爷却没有封地,空有其名罢了,就是这般,手下将士依旧对他臣服忠诚。   柏江暗道此人若是秦风手好了便是手中锋利的箭,若是用不好恐怕是隐患啊,他突然间理解元帝对武安侯的忌惮了,他自嘲地摇摇头,自己是真把秦风当女婿看,代入岳父身份。   “夫人,每人给五十两银子,带备些粮食给他们,着他们尽速离开,务必分开行动,以后隐姓埋名生活吧。”武安侯叹道:“唯愿他们以后顺顺当当。”   柏江粗略一算的,撇去要给的粮食不说,这一下子就耗去了四千多两银子,五十两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毕竟人数摆在那里,在偏远些的地方都能买宅买地了。   这武安侯就是冲着让他们找偏远地方安身的打算吧,柏江看到此人的仁义,心中又给他加了几分,人家安置人家的,他们一帮人就不瞎掺和了。   武安侯那边商量好了,便趁着天还没有大亮,迅速安排那些人离开,剩下的人则整队分开行事,只是,武安侯突然面色大改:“那十位督军不翼而踪,岂不是惊动了驿站?”   柏江微微一笑:“侯爷放心,那十人是被引到花楼我们才动手,也不得不服气了,他们把信鸽一放就像了了心头大事,居然寻欢作乐去了,昨夜根本没有宿在驿站。”   那驿站的驿丞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第二日人未回来,他们也不会放在心上,等到事发不知道猴年马月,何况柏江那边自会放些烟雾弹混淆视听。   武安侯心下大安,立马站了起来:“既然如此,本侯,不,老子再不是东越的什么狗屁武安侯,老子是肖震,传令下去,转向,改道!”   原要一路向北,如今要折往西南,走不得官道,那便小径!   天亮之时,驻地恢复如初,车马似未来过,地上的血迹全无,柏江双手背在身后看着人去楼空的驻地,摸了摸鼻子:“传信过去,告诉我女婿这个好消息。”   何安自会安排人马与武安侯接应,如何进入苦崖自有人引导,这一次秦风人手大涨不说,还得了那么多的物资与军饷,美哉!唯愿武安侯一路顺风。   “走吧,我们也该准备准备了。”   伴随着阵阵马蹄声,此处彻底归为沉寂。   大军开拔至望安山原本就需要不少时间,若有风吹草动也会有督军传信,元帝那边尚未得到些许信息,秦风先一步从何处安拿到信件,看到信上所书,他迅速将其焚毁。   见到他面上的轻快神色,萧令瑶手中的扇子轻轻地拍打在他手上,虽然一个字也没有问,但秦风微微点头,她便吐出一口气来:“好极。”   “为避人耳目,侯爷他们分开行事,共分为六路前往西南,六路皆有人引路,若是路程顺利,七日可达西南,届时夫人会亲自接应。”秦风咬了咬牙,只觉得痛快!   “望安山迟迟不见大军到来方会有消息传来,但为时晚矣。”秦风以前有多埋怨这朝代的通信不畅,现在就有多感激交通不便利与通讯不便利,往来不便恰好能钻漏洞! 第848章 房塌了   等到元帝收到消息时,那帮人马早无声无息地进了西南,等到他查清楚去向,他们应该也能……秦风抬眼看向萧令瑶:“母亲回来了。”   柳苑此去江北与娘家人彻底修复了关系,许是柳长生和姐姐透露了几分,柳苑回来后就在默默整理府上中馈,大有帮忙的意思。   这正是秦风和萧令瑶对柳苑佩服的地方,明明一直呆在深宅大院,但遇到事情不慌不忙,完全拿得住,秦风对柳长生那边的安排突然就落了心。   此时,夏季的一场暴雨袭来,都城一连下了十来天的雨,不少地方都出现涝势,城外的农户苦不堪言,城中的商户也因大雨瓢泼少了客人,各处都在修修补补。   全城的心情似乎都因这连日暴雨而变得压抑,城中又传来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消息,那唐相遗孀所居住的宅院居然坍塌了。   原本风光无限的唐家人现在过得凄居,仅有的几处宅子早就变卖成了银子后又被挥霍一空,如今最后一处住宅也因暴雨坍塌,无异于雪上加霜。   秦风在安定府听到冯宝讲到这桩八卦时只觉得惊异且古怪:“唐家再败落也不可能住进危房里,郊外倒是听说有房屋倒塌的,都城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冯宝立马说道:“小的也觉得古怪,但刚才多事过去凑了热闹,的确是院墙都塌了,房子的一角也崩塌了,这雨又不停,看上去是没法住人了”   秦风略一思量,反问道:“那他们现在住进太傅府了?”   冯宝眨了眨眼,东家到底是生意人还是算命卜卦的,简直一猜一个准,秦风都不用他说话,冷笑道:“要真是这样,那房子怎么塌的还真说不准,横竖是老天爷背锅。”   冯宝现在精明了不少,对这种细小的事情敏锐得多,但也没反应过来,倒是最笨的荆无命用刀鞘拍了拍冯宝的背:“傻蛋,唐家人是想讹上太傅府,弄不好屋子是自己弄塌的。”   龙七皱了皱眉,若真是如此,这唐家人也太无耻了些,不过他从冯宝那里得知秦风在府里的旧事,对太傅府自然生不出好感。   那靠着姻亲平步青云的太傅大人也是时候吃吃苦头了。   他们正说得欢实,秦风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柳苑,她手里拿着账本若有所思,看来把刚才的话都听了去,不过他从母亲脸上看到几分幸灾乐祸的神情,不禁笑了。   柳苑见到后嗔怒地瞪了他一眼,这才迈了进来,将手上的账本交予他,秦风略翻了翻,不禁心生佩服,不愧是出身商贾之家,从小浸染,这账做得相当漂亮。   其实说白了这就是假账本,用来忽悠外面的人,这些天各家的掌柜都动作颇快,趁着这些天的雨夜悄然将家人送走,原本想着随他们一起走,后来还是让他们先行离开。   毕竟轻装上阵才够轻松,账上虽空了,但账本得照做,以防万一,柳苑前脚从娘家回来,后脚就把这活接过来,这才两三天的功夫,总账就好了。   秦风竖起大拇指道:“母亲要是换个地方那也是人中龙凤了。”   “就你贫嘴,方才听你们说唐家那一窝进了太傅府?”柳苑提起来嘴角就带笑:“这下可有得那边受了,可惜了老大媳妇,一屋子的人磨得她头痛。”   府上是秦云的妻子管事,这婆婆的娘家人一股脑地住进去,她身为小辈难以下手,秦府还不乱套,而且这事一听就是唐红英的手笔。   “可叹,出身时锦衣玉衣,抢在人前,偏偏生了个不中用的脑子。”柳苑嗤之以鼻:“如今撑着他的是太傅夫人这个身份,若是作死弄丢了,以后可就真没办法了。”   现在的唐红英应该放低姿态做人才对,偏要给秦佐怀找麻烦,这是嫌自己命数长?   这世上的事就是不能背后嚼人舌根,待到晚间秦风一行人去玉春楼用膳时恰好撞见了秦佐怀,他独自一人坐在楼下大厅靠窗的位置小酌,神情烦闷。   这般狭路相逢,秦佐怀看着意气风发的母子俩,心中满是酸楚,府里如今鸡飞狗跳,他 这个皇子老师在诸位皇子那里也得不到应有的尊重。   唐太师一死,他在朝堂中看似职务未变,但地位直线下降,本想休了唐红英,但若休了一来声名受损,二来再无好人家的千金能给他这个年纪的男子做续弦,他又不是镇北侯!   对上秦佐怀的眼神,柳苑与秦风都未露情绪,两人的神情与平时无异,他二人越是如此,秦佐怀心中越是不平衡,如今看到他连半点情绪起伏也没有了?   没有怨恨,没有愤愤不平,这种无视更让他无地自容,他踉踉跄跄地起身,正要过去,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太傅大人好兴致。”   秦佐怀扭头一看,见是瑞王,一下子也被转移了注意力,趁着这个功夫,秦风赶紧带着柳苑等人上楼,柳苑走上台阶,心中若有所动后回头,恰对上瑞王意味深长的眼神。   四目相对时,柳苑不慌不忙地行了个礼多谢他解围,转身便走了,毫不拖泥带水。   瑞王心下有些酸,自己堂堂一王爷肖想一女子这么久,就图了人家几个眼神,传出去都被人笑话,他无奈转身,恰对上秦佐怀狐疑的眼神,心里一咯噔。   待想到他二人早就签了放妾书,瑞王又理直气壮起来:“不如本王陪太傅喝一杯?”   “荣幸至极。”秦佐怀请他坐下,余光却抛到楼上,如今谁不知晓秦风与他其实是闹翻的,更没有想到锦华公主会死而复生,秦风再度成为驸马。   以前想着这庶子也没什么前途不如给嫡长子做基石,孰能料到寄予厚望的儿子没闯出名堂,倒是不起眼的庶子令人惊喜,可惜这惊喜与他无关。   “太傅大人怎么如此忧愁,可是因为岳母家宅坍塌之事?”瑞王倒不是纯心戳对方心窝子,因为替柳苑解围而把自己折进来,总要找个话题。 第849章 失意的秦佐怀   秦佐怀眉头皱起:“如今岳母带着幼子与一众下人住进太傅府,人到底是多了些,不复往时清静,下官才出来寻个清静。”   因为大雨,出来觅食的人也少了些,玉春楼都没有满座,更遑论其它酒楼,此时外面还是雨水不停,哗哗地下,行人撑着伞都显着狼狈。   瑞王与秦佐怀相对无言,秦佐怀闷闷地喝下一杯酒,眼底微红,方才瑞王与柳苑四目交接的景象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王爷与秦风的关系是越来越好了。”秦佐怀抿了口酒,辛辣的酒水在口腔里转动着,他从中品出一丝苦味。   瑞王扫他一眼,笑道:“内务府与他的拓海商行关系紧密,往来得多,见面也多,关系能不好嘛,倒是太傅大人倒真像与驸马断了父子关系一般。”   秦佐怀更觉得心头苦涩:“他恨下官,陛下念他有功让他请赏,这小子居然是让我写放妾书还他姨娘自由,圣恩浩荡,他就是这么用的!”   醉意上头,秦佐怀有些失态,红着眼睛看着瑞王:“下官如今是都城的笑话,岳父倒了,妾也跑了,儿子出府自立,成了独户,哪家的后宅跟太傅府一样?王爷,您说是吧?”   他这话里有话的,瑞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若是柳夫人不愿意,太傅大人就是给了放妾书她也不会离开,至于秦风嘛,人往高处走何错之有?”   “王爷不愧是在胭脂粉里打过滚的人,言之有理,言之有理!”秦佐怀窥得一丝玄机后情绪大变,端起酒杯嘲讽道:“就冲王爷这份清明,下官敬王爷一杯!”   不等瑞王举杯,秦佐怀便先一饮而尽,重重地将杯子放下!   瑞王心里直骂娘,这老小子抽的是什么疯,自己府里不太平就把气往他头上撒吗?他是爱慕柳苑,但自认为从来没有不适合的举动,哪怕是方才解围,两人站得遥远。   瑞王心里不痛快,想到柳苑与秦佐怀早没有关系,嘴角浮起一丝嘲讽的笑容:“太傅大人,逃避也不是办法,唐相身死,唐老夫人毕竟是你的岳母,下面又还有幼弟。”   “借酒消愁不可取,不过是麻痹自己罢了,还是少喝两杯就回府吧。”瑞王这才疑心这人是不是故意守在玉春楼就等着邂逅柳苑或秦风,此念一起,他更是烦躁。   秦佐怀定定地看着他,突然想到不久前的事,说秦风离奇失踪,公主府被管控,他虽说不上心急如焚,也跑到公主府附近查看过情况,只是没有上前。   可他看到了什么?瑞王强闯公主府!   彼时他以为瑞王是为了秦风才这样,只是暗忖秦风与瑞王的关系竟到了这种地步,今日才恍然大悟,他哪是为了秦风,分明是为了柳苑!   这两人莫不是早早地给他戴了帽子,他做了深井里的王八?!   秦佐怀越想越不是滋味,又灌了自己满满的一杯!   瑞王咬咬牙,这气氛真是令人窒息,他终是起身:“太傅大人慢用,本王还有事,先走一步,告辞!”   秦佐怀一口气憋在心里难受,奈何对方是王公贵族,他一个光有品级却无多少实权的太傅能如何,再想到府里那一大烂摊子,苦笑道:“王爷慢走。”   楼上的房间里,秦风听着落雨声,心头突然有些乱,都城下得如此大,不知道其他地方的天气如何,若是也同样暴雨如注,武安侯他们的赶路进度势必会减缓,还有,宋清明。   宋清明亲赴治汛,若是当地也是这般的大雨,情况十分危急。   “宋大人治讯能力极强且是极小心之人,且本朝有观云之术——云行东,车马通,云向西,马溅泥,云行南,水涨潭,云行北,好晒麦,此外还有专门的著书研究以云辨天气。”   萧令瑶见他忧心忡忡,一下子瞧出他是替宋清明担忧:“宋大人在工部效力多年,据说他就精通观云术,预判天气的能力非同小可。”   “当真?”秦风又刷新了对老古板宋清明的认识。   萧令瑶说道:“唯有一桩,不知户部给的银子是否够,再就是底下的官员是否配合,否则便是一桩弥天大祸,这天灾人祸的事最难控制,但愿宋大人平安顺利。”   柳苑听着的时候扭头,恰看到瑞王在楼上下了马车,不一会儿,那秦佐怀也出了玉春楼,不过他没马上走,而是站在门前目送着瑞王的马车离去。   她看不到秦佐怀的神情,但莫名从他的背影里看到了几分狼狈,或许是察觉到有视线投递过去,秦佐怀猛然转身,柳苑不紧不慢地身子后仰,避开了秦佐怀的视线。   已经微醺的秦佐怀接过小厮递过来的伞,也没有上马车,就这么走进雨幕里,今天本是他休沐的日子,按理说可以在府上歇着,但府上有老太太颐指气使,夫人与儿媳争执,吵。   他特意躲出来求个清静,却撞上秦风等人,尤其瑞王与柳苑的互动更是戳他的心肝子!   秦佐怀一路狂奔至太傅府,刚进门,下人刚接手他手上的伞,那唐红英不知道从何处过来,气势汹汹地说道:“这日子没法过了。”   就算有伞也被淋湿衣衫的秦佐怀只觉得身体寒凉无比,自己这原配夫人却半分没看在眼中,也没张罗着送上热茶或干净的毛巾,自顾自地哭闹起来:“那曹氏欺人太甚!”   “母亲与弟弟刚住进来两三日,她便嫌府里的开支多了不少,挑三捡四又蹬鼻子上脸,世间哪有这样做人儿媳的,果然是小门小户呆久了!”   曹氏正是秦云娶的妻子,自打岳母搬进来后,曹氏与唐红英发生了不少龌龊,再加上唐老夫人在中间拱火,曹氏已经哭了好几场。   曹氏其实就在不远处,听着婆母数落自己的不是,眉宇间都没有多少神情,有证无证的指责太多,她如今都懒得一件件、一桩桩与她理论,只是怀念姨夫人还在的日子!   那时的秦府哪像这般凌乱不堪! 第850章 宅乱   婆媳能办到知礼知节便是不错,亲如母女只是说说罢了,曹氏本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嫁入秦家,她知晓婆母根本瞧不上自己家的门楣,不过彼时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   听着唐红英歇斯底里的指控,曹氏默默地站在不远处,虽是颦着眉头,眼睛却看着公爹,心里暗道一声可怜,婆母只顾着数落她,眼睛里面哪有淋雨的太傅大人?   秦佐怀的衣衫湿着,下人们终于取来毛巾和热水,唐红英似乎才反应过来,却是心虚地站在一侧,秦佐怀默默无言地接过毛巾往净室走。   他不禁想到刚接柳苑进府的时候,这种事情根本无需提醒,她全身心都在自己身上,若是这般淋了雨,她定是着急得亲自处理,绝不假手于人。   换了衣衫出来的秦佐怀看着外面的雨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专营了一辈子,到头来落得一场空,如今朝堂的局势不明,二皇子或三皇子都有可能成为东宫之主,如今还有五皇子。   倒是只有四皇子一如既往地呆在书院不动静,也不知道是真无意还是蛰伏,想到五皇子,秦佐怀心中微动,锦华公主与五皇子若是一母同生,她势必会支持自己的兄弟。   她这次回来势必卷进权力之争,他们若是赢了还好,若是输了,但愿陛下看在秦风早就自立出府的份上放过秦家,如今的秦家再经不起一次折腾了。   秦佐怀正想得入神,砰地一声,唐红英推门进来,双眼红红地看着他:“大人。”   又来了,秦佐怀看到她手里捧着的热茶,心情稍缓:“何事?”   “曹氏克扣母亲的用度,此事您不能不管,若不是那房屋……”   “那房屋为何坍塌,你真以为我不知晓?”秦佐怀早差人去看过了,那人是个修葺房屋的老人,一眼就瞧出院墙是被外力推倒的,而房屋坍塌是有人刻意破坏了房梁。   那风刮得再大,雨下得再狠,能从内部破坏掉房梁?   这是他的好夫人和好岳母为了住进太傅府使的一记昏招,他们看透他现在不敢休弃唐红英,就铁了心地要吸秦府的血,如今住进来倒罢了,还在府里耀武扬威。   唐家倒了,现在的唐家哪有这般行事的底气?她们就是愚蠢,秦佐怀的心被刚才那场血浇得透透地:“秦府如今不复从前,你之前贴补了多少银子到那边,自己心中没数?”   唐红英心里一咯噔,又听到秦佐怀说道:“前阵子我不想引起陛下的注意,也不想让世人戳着我的鼻子骂我没有良心,岳父前脚刚倒,后脚就休妻,才让你在府上为所欲为。”   休妻?唐红英晓得丈夫的秉性,他虚伪至极,极好声名,笃定他不会因为唐家倒了而休弃她,毕竟她早就出嫁,本朝女子出嫁便是夫家的人!   “你敢!”唐红英嘶吼道:“你能从当初的五品步步高升,不全是托了唐家的福,如今你稳坐太傅之位,陛下也未因唐家的事牵连你,你便想做狼心狗肺之人?”   “还是你念念不忘那个贱人,想把我休了接她回来,做你的春秋大梦!你这样薄性薄情的人,她早把你看透了,如今她有做皇商的儿子,有公主儿媳,你算什么?”   “只怕你巴巴地送上门柳氏也不会再看你一眼。”唐红英哪能不知道秦佐怀曾经腆着脸去找柳苑但碰了一脸灰的事:“还有秦风,其实你清楚这庶子暗算了秦家,可你无可奈何。”   “他有陛下保着,又有公主撑腰,他自立出府后就占着安定府,那是他秦风一个人的府邸,他名下的所有财产也与秦家无关,不仅如此,他还做了皇商。”   “你不是素来会盘算么,当初可算得这一点?”唐红英说道:“还有那柳苑的放妾书,也是你的好庶子算计的!秦风不愧是你秦佐怀的种!”   唐红英被休妻二字刺激得不轻,这张嘴就不带把门的,秦佐怀在玉春楼里被刺激得不轻,此时被她一通嘲讽刺激得脑袋发晕,脚底有些站不住,身体摇摇欲坠!   唐红英的话虽然难听,但每个字都是真实的,他被秦风那庶子步步算计,秦风瞒着他赚下的家财与他无关,他还把柳苑弄出秦府!   对了,秦佐怀突然打个激灵:“我还有一个儿子,秦启,对了,秦启如今拜在楼大师名下,楼大师的声望虽然敌不过程老先生,但有他在的话,说不定能撑起秦家门楣。”   唐红英顿时噎住,她没料到秦佐怀这么快就有了新的打算,这是看秦云仕途不顺,再难进阶才想到自己的幼子,秦启还不如秦风呢,秦风好歹是个妾生的,秦启是通房之子!   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通房之子,他秦佐怀如今也要抬举!   “秦佐怀,你不要太过分。”唐红英捂着胸口道:“你是想让外面的人都来看我的笑话吗?唐家一倒,你连云儿也不愿意提携相助,宁愿要扶持那个通房生的种?”   明明是世家子女却说出这般粗俗的话语,秦佐怀想到了柳苑,哪怕是她最失望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他定睛看着眼前芳华不再本就姿容平庸的妻子。   当初他为何要娶唐红英,无外乎是要借唐家的势,至于她本人根本没有可以吸引他的地方,不过是权势诱人罢了,如今看来除了身世,她处处不敌柳苑。   如今唐家这般下场,她还不懂得收敛,伙同着唐老夫人把秦府搅得天翻地覆,她以为如今是何年?秦佐怀的的酒意都被雨淋没了,只剩下一腔怒火。   他立马走出去让下人叫来曹氏,曹氏也算淡定,面对公婆毫无惧色,反而目色沉沉地望了唐红英一眼,今个唐老夫人甩她耳光的时候,唐红英不仅没有拦着,还一直冷笑。   她未出阁前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她原本是不想高嫁的,奈何父母看中这桩婚事,本朝女子婚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从了,但如今她不想受欺压。   “见过父亲。”曹氏直接忽略了唐红英,她方才就发现秦佐怀对唐红英的忍耐到了头。 第851章 不知去向   秦佐怀闷哼一声,对曹氏他还是满意的,在唐老夫人没有进府前,柳苑走后,曹氏小小年纪就上手府中事宜:“这个家还是由你来当,老夫人那边你要弄清楚,她毕竟不是秦家人。”   曹氏心中暗喜,忙点头道:“是,父亲。”   唐红英的面色煞白,又听到秦佐怀说道:“你们下面还有一位幼弟名为秦启,如今正跟着楼明月大师生活,派人将他接回来,秦风自立出府,秦家就也云儿和他了。”   曹氏点头应允,问了楼明月的住所后幽幽地看了唐红英一眼,恭敬地退了出去。   唐红英面色沉沉,秦佐怀不以为然,反倒是一脸挑衅地望着她:“你和岳母好生商议一番,要是还想继续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便安分些,待宅院修葺好立马搬回去!”   别以为他不知道她们打的什么主意,那宅子恐怕是要卖掉换银子,而唐老夫人想长住在太傅府,她若是安生长住又如何,可她拿自己当秦府的主子,想都别想!   曹氏得了秦佐怀的令心下有数,接下来对唐家母女俩再无好脸色,只是次日她亲自去接庶弟秦启时发现楼明月的住处大门紧锁,人早就不知去向!   曹氏本是循规蹈矩之人,想到自己刚得了秦佐怀的支持,若这点事都办不好,回去如何交代,叫来赶车的车夫翻院墙进去查看,未料到说里面灰尘都积了老厚一层,分明长久无人。   院落中收拾得干干净净,至于房间,曹氏还不敢让人撬锁一探究竟,只能悻然作罢。   她在附近打听了一番,因那处实在偏僻,四周并无近邻,也无人知晓这对师徒俩何时离开,去往何处,曹氏不得不打道回府,回府的路上转念一想,让马车改道去了公主府。   曹氏站在公主府前重重地倒抽了一口气才让下人去叩门,萧令瑶是第一次与这位妯娌见面,也从柳苑那里知道这位还是有些风骨和本事的姑娘。   两人坐在静议堂里,听到她的来意,萧令瑶的睫毛微颤,那对眸孔里似有烟波浩渺,她面露讶异:“启儿与楼大师居然不在住处?”   “殿下,父亲命妾身去接回三弟,但看门上的灰,两人估计走了许久,妾身一路打听也未有任何讯息,三弟毕竟是秦府的孩子,若是……”   萧令瑶心内嗤笑,秦启都离开秦府多久了,秦太傅就没想起过这个孩子,这突然间要接回秦启,是看着秦风与秦家再无关联,秦云前途到头,这就想到投奔楼大师的秦启了?   “楼大师素来自由惯了,前阵子与驸马联合做生意后其实就甩膀子不管事,照旧做他的那摊子事,听驸马说其后也未与他主动联络过,就连本要支付的分红也还在驸马处存着呢。”   萧令瑶微微皱眉道:“如今要去寻人,恐怕有些难度,以前这楼大师就曾经带着秦启前往东南看战船,如今恐怕是又到什么地方给启儿找灵感去了。”   曹氏十分敏锐,听到她唤曹启为启儿,便知晓她对秦家这位最小的公子另眼相待,她心下不禁哀叹,恐怕秦府里只有秦启一人能得公主殿下青睐!   看来要想让秦家与驸马重归于好,寻回秦启十分重要,曹氏当下下定决心要费心力去找人,她拿定主意再看萧令瑶,只觉得这位公主殿下与传言的一样,当真是生得绝美。   虽是有公主的傲气在,但说话间并不见娇纵,只是举手投足间透出的气势与寻常女子不一般,她暗道人与人就是不一样。   曹氏第一次来访,临走时萧令瑶送了她一套钗环,亲自送她上了马车,并承诺若有楼明月与秦启的消息会立马与她联络,曹氏的心才落下,走了。   送走曹氏,萧令瑶手抚着扇子,对身边的沉香说道:“秦太傅是准备放弃嫡长子了?”   沉香微微一笑道:“秦家如今势衰,太傅大人是着急了,估计是想借楼大师的名声一用,这才想到三公子,不过殿下不觉得这位曹氏挺沉稳的?”   “论起来她比我还小两岁,今年也不过十六?”萧令瑶叹道:“就是不知道秦家能不能让她呆得安生了,能从秦夫人手上夺过管理中馈的大权,是有几分本事的。”   大雨仍在继续,秦佐怀没能接回秦启,甚至连那对师徒的下落都查无可查,那陡然而起的念头也只能暂时放下,曹氏有了他撑腰,再也不惧唐家母女,挺直了腰杆管家。   秦云虽然中庸,但也知道外祖母给秦家带来的只有麻烦,碍于孝道不曾多说什么,却也默默支持妻子的管控,也着工匠早些修葺房屋,以让外祖母早些搬出去。   秦云原本还有与秦风一较高下的心情,事事想要压他一头,如今看着秦家内外皆不安宁,他本人仕途也到头,父亲这太傅的位置还不知道保不保得住,心灰意冷下也懒得比较了。   秦佐怀没能找秦启,只能琢磨起自己这太子傅的身份,东宫无太子,他带教四位皇子,若说心里没有半点波澜也不是真的,只是眼下还看不清局势,他也不敢贸然出手。   他最惧的是有朝一日元帝问他身为四位皇子的老师,让他点评四位皇子,甚至试探他认为哪位皇子最适合入东宫,此是送命题。   若是不说,是他身为皇子老师不尽职,若是说,如何说?怎么说都会得罪人,到时候陛下不问他的罪,几位皇子及娘娘能放过他?站队很重要,站错队,要命!   秦佐怀的心情因为瑞王的刺激、唐红英母女的作妖再加上秦启不知下落跌入谷底,最终在这暴雨不止的夏季患了病,告了病假。   听到这些消息的秦风也只是皱了皱眉,若不是曹氏找到公主府打听秦启的下落,他都不愿意去想秦家的这些事,还想找启儿,早干嘛去了!   秦风只是勾唇一笑,只要他不要追着他们娘俩不放,随他去找启儿便是,远在西南的秦启与亲娘团聚,怕是半分没有想过生父! 第852章 落难   隋城的雨足足下了二十来天终于放晴,这二十来天的时间里几位掌柜的家人都成功地离开,新的账本也做出来,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而素来冷清的五皇子府最近的访客只多不少,赵伦敏锐地发现自从她与阿姐的真实关系被曝光后,户部的同僚对他热情不少,只是那二皇兄的脸色便不太好看。   也是,飞龙符一事成了无头悬案,二皇兄并未完全洗清嫌疑,元帝下令要深查,但查来查去并未揪住消失的那帮人,如今沦为他与萧令堂的口舌之争。   面对朝堂中人的示好,赵伦照例是来者不拒,有人请吃酒便去,有人送礼上门?绝不推拒,大雨下得再蓬勃也拦不住有心之人,只是那些礼一到府上便被林国公与孟女官处置。   赵伦那边犹如吞金兽一般,萧令瑶也再不避讳他人眼光,光明正大地在公主府与五皇子 府之间走动,或是前往安定府与秦风双双现身于人前。   元帝虽是收回飞龙符,但对此事生了心结,萧令瑶便频繁进宫三四回,与元帝虚以委蛇,敏锐如洪公公也瞧得出来父女间终究是生了沟壑。   秦风任由萧令瑶在外面招摇替他打掩护,这一日萧令瑶从宫中出来,便直接奔去了安定府,见到她秀眉微颦,抬头道:“你与陛下不悦了?”   “哪敢。”萧令瑶说道:“今日遇到那蒙统领,他着我问你要一份菜单,说是在公主府曾经见过,是你亲手所写,蒙统领竟也是个好口腹之欲的人。”   想到身在密室开小灶让蒙天奇蹭饭的日子,秦风不由得笑了:“不过是要菜单有何难?”   “非也,转身遇到袁不期,两位统领一言不合竟然动了手,你猜是何人将他们拉开?”萧令瑶想到宫中所见所闻,难掩惊异:“是洪公公。”   秦风的手微顿:“洪公公素来是老好人,两位统领均由陛下亲自统率,万不可伤了和气。”   “那蒙天奇本事如何我不多说,但袁不期的身手超乎寻常,这两人打起来一般人等哪能卡得进去,可洪公公却不着痕迹地站在两人中间,轻巧地将两人分开,你可知这为何?”   秦风恍然过来,正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公子,宋家出事了!”   啪地一下,秦风手里的笔落到纸上,就见到荆无命带着一个姑娘进来,那小姑娘一见到他二人便哭了出来:“殿下,驸马,救救我家哥哥!”   来人正是宋明月,她一袭素衣,眼睛早就哭得通红,进来后扑通跪倒在地:“听闻驸马医术高超,曾经治过那新登状元郎的腿疾,还请驸马帮手。”   秦风先是大惊,尔后敏锐地捕捉到状元郎三个字,他帮聂峰治静脉曲张的事只有极少数人知晓,宋明月是如何知道的?   不过眼下不是深思这件事的时候,他忙起身问道:“宋大人出了什么事?”   宋清明此时应该在汛地才对,宋明月急得嗑嗑巴巴,原是近日暴雨不断,中原地区也是如此,最终不得不在最危险的地方开闸泄洪,要提前将那片区的百姓迁走。   宋清明与当地官员一道组织迁移之时,未料到暴雨袭来,部分堤坝受损,洪水狂奔不止,宋清明为救一幼童被卷入水中,其后不知所踪。   后来好不容易将其搭救出来,人却是昏迷不醒,腿也受伤,好在保住了一条命,当地医疗有限,当地官员找了两名郎中一路护送至都城,元帝立马派了太医救治。   太医院的太医们医术了得,如今宋清明的性命是保住了,但受伤的那条腿外伤似乎无碍,但突然出现萎缩现象,太医们也棘手得很。   元帝听说后派了李太医亲自过来问诊也是束手无策,宋明月情急之下才跑来安定府找他帮忙,秦风本来也是郎中不是?!   秦风心下着急,也顾不得她是如何与聂峰产生联系的=,只是说道:“聂状元腿曾有疾之事不得声张,我这就随你去一趟。”   宋明月后知后觉,脸不禁微红,跟着秦风去取了药箱才一道去了宋府,萧令瑶也一道。   宋家如今是乱不可言,宋清明回到都城其实已经好几日,前两天仍旧是昏迷不醒,如今人醒着却是右腿无法用力,太医们均称是气血堵塞的原因,但用了药也针灸过却是无用。   宋家仅宋清明一位公子,如今又是朝廷重臣,此次泄洪有惊无险,陛下听闻后也大为关注,连他本人最依赖的太医都遣了过来,奈何这腿依旧如故。   秦风与萧令瑶到了府前,秦风下马车时却没有拎上药箱,对上宋明月不解的眼神,秦风说道:“府里还有太医院的太医们在,又是陛下亲指过来的,你们却寻外医岂非不信任他们?”   此事若是被人恶意做文章,宋家或要背锅,宋明月一怔,聪慧如她立马反应过来:“是我知晓哥哥与两位关系好,寻你们过来探望安慰他。”   宋清明腿不能行的确沮丧不已,秦风点头:“极好。”   两人入了宋府,听闻驸马与公主到达,告假在府中的宋洛与夫人忙出来相迎,宋明月本来是偷着出府请人,早一步逃回自己的院中,没有露面。   秦风进来后拱手道:“伯父,手下有人见到有郎中在府中进出,是否府中有人生病?”   宋清明受伤一事知晓的人不多,但这几日太医的确往来频繁,宋洛哪能想到自己女儿身上去,略一沉吟道:“是清明生病被送回来,如今府里正有太医问诊。”   萧令瑶见宋夫人面色苍白,忙过去询问情况,宋夫人的说法与宋明月一致,萧令瑶便说道:“虽说驸马比不过太医,但好歹在民间也是有点声名的郎中,更是涂山先生。”   涂山先生果然好用,宋夫人面露喜色:“驸马就是涂山先生?”   “学医时为了精练医术而起的化名,彼时仍身在太傅府不想惊动府里人。”秦风淡然道:“不过是虚名罢了,不过有太医院出马,宋大人治愈应不是难事。”   宋夫人面露难色,总不能说那几位太医都未能治好儿子的腿疾,多少显得不知好歹。 第853章 水蛭   秦风压低声音道:“太医在此,我这等野路子岂敢冒犯,不过是以朋友的身份前来探望罢了,还请相爷与夫人带路。”   宋洛知晓秦风素来是个知晓轻重的人,不愿意让他们宋家得罪陛下,心下欣慰,自家儿子果然没挑错朋友,忙亲自带着夫妇二人进了宋清明的院子。   宋清明卧床不起,柔姬亲自照顾,此时也是侯在床榻边,见到秦风与萧令瑶过来,她抬起头来,楚楚可怜的脸上微显疲惫,眼底有淡淡的青,眼角更是透着浅浅的红。   这一看便是精心照料宋清明熬出来的,不论真假,萧令瑶都冲她说了一句:“夫人辛苦了,宋大人可还好?”   宋清明看着闭着眼睛,其实是清醒的,两名太医正在边上议论着新的诊疗方法,见到他们进来,两名太医都有些意外,忙对两人施礼。   宋清明看着秦风,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他二人初次见面是在驸马甄选之时,彼时他的气色不佳才让秦风瞧出他早就患病在身,相隔多时,他又如此狼狈地出现在秦风面前。   “两位太医,不知宋大人的情况如何了?”萧令瑶关切道。   那两位太医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说道:“回禀殿下,宋尚书除了腿伤以外都无虞,只是这腿暂时无法动弹,太医院都以为是气血滞缓而致,但这几日用药与针灸后却无好转。”   “我等查阅医书后准备换用别的一批药试试。”这两名太医轮流说话,两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毕竟能进太医院也是层层筛选,按理说本事摆在那里,如今却踢了铁板。   好在萧令瑶并没有责难的样子,倒是秦风的两只眼睛一直在宋清明的脸上看着,又缓缓看着他露在外面的腿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两名太医正向萧令瑶拿方子,因是经络不通,他们先用了一些活血化瘀的药物来疏通经脉,比如那桃仁、红花、川芎、当归、鸡血藤、白芍、赤芍等。   同时辅以针灸治疗,那腿上的承山、承筋、足三里等等都可以缓解经络不通的症状。   “我等又辅以推拿之术,但宋尚书依旧没有感觉,我等又怀疑是否中毒,但用银针试过也无法判断。”其中一名太医大着胆子说道:“着实棘手。”   秦风心道这银针试毒本来就不是可靠的手段,并不通用,真要是中毒也有可能,或是细菌感染,毕竟宋清明是从洪水里捞出来的,说起来,他也算是福大命大了。   他头上有伤却不碍事,清创后处理得很好,唯独这腿,现在看起来也是有外伤的,若是有细菌感染也不足为奇,再往坏了想,真是不小心被毒物浸染也有可能。   这一瞬间,秦风已经想好了各种办法,正欲开口,外面响起一个声音:“原来殿下与驸马均在此间,见过两位。”   萧令瑶转身,来者是李太医,这位是元帝最信任之人,萧令瑶抬抬眉,父皇竟舍得出动李太医,看来对宋清明还是相当重视的。   “李太医,你可来了,可有研究到好法子?”这两名太医见到他就两眼冒光,简直拿他当作了救命稻草,若再无进展,陛下就该问责了!   李太医笑嘻嘻地拿出一个瓶子,努努下巴:“喏,搬来了救兵。”   众人齐齐看过去,见到那瓶子里装着的东西,除了秦风,一个个面色都大变,尤其是宋夫人,她捂住嘴巴道:“这不是水蛭么?”   这水蛭在民间还有个更让人熟悉的称呼,便是蚂蟥,夏秋常见,可吸血!   秦风看着这李太医,心道有些意思,用水蛭治病看似无稽之谈,其实大有原理,这算是活体疗法了,既是气血不畅,那便用水蛭的吸血功能来促进人体血液循环!   水蛭素有抗凝血功能,可以清除组织中淤积的血液,让血液流动变得畅通起来,达到很好的治疗效果。   哪怕是在现代,临床上水蛭直接吸血活体疗法已经成为治疗静脉淤血并发症的主要手段,有着其它治疗方法都无法企及的效果。   看似骇人听闻,其实暗藏医理,只是在本朝的郎中听来离谱了些,看这两位太医的反应便知道还无人用过这种方法,这位李太医是从何得知,颇令人寻味。   怪不得此人能成为元帝的心腹,这一手医术就令旁人追赶不及,见秦风不怎么惊愕,李太医的目光在他脸上多流连了一会,咂舌道:“驸马觉得呢?”   “甚好。”秦风说道:“水蛭唾液中含有一种酶,它可防止血液凝结以确保水蛭一次吸个痛快。其有十个胃囊,嘴有3个鄂,每鄂上长有约100颗牙,说它是血液清道夫也不为过。”   李太医目露惊愕,秦风笑道:“我毕竟也是个郎中,如今虽然主要从商,但早几年一直从医,李太医不必惊愕,我倒是讶异李太医能想出这方法来,还把工具都带来了。”   李太医悄悄地咽了咽口水,心中嘀咕了一下,忍不住说道:“这酶的说法倒是从未听人说过,不知驸马从何听说过?”   “大概是涂山先生教我的吧。”秦风大咧咧地笑道:“民间多高人。”   “也是,也是。”李太医讪笑着看向宋洛与宋夫人:“相爷,夫人,此法虽是骇人听闻,却是一奇招,不若一试?”   宋夫人眉眼都挤到一块,不敢置信道:“可是要将水蛭放入我儿身体里?”   “那势必是要将伤口划开将其放进去。”李太医不慌不忙地说道:“请夫人放心。”   秦风刚才也在想治疗的法子,没想到李太医就跑出来想到这惊人之举,倒是让他省去了不少麻烦,只是水蛭种类颇多,但也不是每一种都能用。   他的目光扫向那瓶子里活跃至极的水蛭,随即落心,这李太医是个有本事的,挑来的水蛭没有毛病,见宋夫人迟疑,秦风决定帮腔:“夫人,此水蛭确是可以活血之类。” 第854章 吃个哑巴亏   秦风心下说道,在外科皮瓣移植手术中,整块皮肉连同附着的血管和神经都要被缝在一个新的部位,水蛭可以防止这些肿胀的组织阻断新鲜血液的流入。   可惜这些知识他若是说出口,这三位太医恐怕就不会放过他了:“夫人可是担心水蛭进入后会不好脱落?其实大可不必,若不是处理,不过倾刻也会自行脱落。”   “若是想让水蛭加速脱落,只需要在其头部洒上精盐便可。”秦风说道:“李太医想必是查阅了不少典籍才敢一试,如今别的法子既然不中用,试试又何妨?”   房间里一时静默,这诡异的疗法真能一试?   “父亲,母亲,儿子愿意一试。”宋清明一直虚弱地半躺在床榻上:“若是无法治愈,儿子岂不是要沦为废人,儿子……不甘心。”   宋夫人的鼻子微酸,她这是造了什么孽才生出这么一个像活菩萨的儿子,救人便救人,怎么还把自己给折进去,若不是他父亲派去的护卫眼疾手快,他尸首都不知道冲到哪去了。   可人活着回来,这腿又这样,还查不出病因!   宋洛双手背在身后:“那便试。”   柔姬从头至尾没有说话,仅是在宋清明想开口说话前给他递了一杯温水,时机卡得刚好。   萧令瑶发现这细节时不禁想这柔姬是如何办到这么有眼色的,间人阁若能将间人培养到这种地步也是一种本事,若她一直是东越的公主,必定要将间人阁连根拔起。   李太医本想着要说服宋家人难矣,没想到杀出一个秦风帮腔,宋清明又积极,当下就乐呵呵地说道:“既是如此,还请诸位暂且出去,老夫好安心下手。”   啧,下手,这词汇用得也太诡异,宋夫人的眼皮抽了抽,这才带着诸人出了房间,那两名太医藏了些私心,想要当场看看这李太医究竟如何用这水蛭,迟迟没抬脚。   太医院里勾心斗角的事也不少,李太医笑道:“两位就留下帮手吧。”   看着是真正的大度,秦风笑了笑,他才不信能被元帝信任有加的太医会是软柿子,这两位太医的如意算盘怕是会落空。   待走进这院子的会客厅,宋夫人才突然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若是清明的腿治不好,岂不是要成残废,本朝不允许身体残缺之人科举,若是身体有残还能做官吗?”   宋洛默不作声道:“本朝虽未有此类规定,但若是这般必定行动受损必定会影响公务,长此以往不能堪以重用,或是会调去闲职,或是……”   宋洛的眉眼微沉,后面的话不用多说,连不怎么关注朝堂的宋夫人也明白了,要么去领个闲差,要么就是被迫请辞告别朝堂。   宋夫人的眼泪更是收不住了,心内忧忧。   秦风在此时手微微握紧,此事真是意外?他方才看宋清明的脸色,总觉得他的气色差不说,眼底更有郁结之色,有种难以言表的失落与愤慨。   他压下心头的疑惑,听到萧令瑶说道:“李太医是父皇最信任的太医,其医术高明,秦风不也说了么,那水蛭确有功效,且水蛭并非什么毒物,结果尚未定,夫人切莫悲观。”   宋夫人与萧令瑶打的交道其实算多的,看她如此沉着,主要是被那句“最信任“打动,勉强扬起一个笑脸:“殿下说得对,如今言时过早。”   那李太医想的是奇招,真正用起来其实也就半柱香的时间就从房间里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秦风眼尖,看到瓶子里的水蛭都不见了踪影,一共六条,全用掉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吸血吸得厉害,宋清明的状态变得混沌,秦风进去时他正好无力地歪着头,两人眼神对上,宋清明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这才刚刚第一轮,观察下再说。”李太医说完,身后的两名太医都露出失望的神情,李太医白了他们一眼道:“我倒是想立竿见影,你们急什么?”   两人悻悻,李太医拱手朝向宋洛:“宋相,老夫明日再来。”   送走了三位太医,宋洛拉着夫人离开,将这边的空间留给年轻人,宋清明虽是虚弱,依旧爬起来靠着床榻,柔姬顺手扶了他一把,两人倒有几分老夫老妻的感觉。   宋清明对柔姬的举动也没有什么异议,两人这琴瑟和鸣的样子让秦风与萧令瑶悄悄地交换了眼神,秦风大喇喇地说道:“你跌落洪水是意外还是人为?”   宋清明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宋大人有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不难猜。”秦风说道:“眼睛里面的忧思都快溢出来,你心底藏不住事,你这条腿是意外,对方想要的还是你的命。”   柔姬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忙撇清关系:“此事可与妾身无关,也与南瀛无关,宋大人死了对我们南瀛又没有多大的好处,若是可以,我们陛下还想将宋大人父子俩都带去南瀛呢。”   “看来贵国君王如今求贤若渴呀。”秦风笑道:“连宋家的墙角也想挖。”   虽说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但宋家父子可是东越国的忠实效力者,背国之事断不可能,要不然他也不会打消对宋清明的“觊觎”。   柔姬微微一笑,眼前两人她都得罪不起,还是忍着吧。   宋清明说道:“彼时我救人时有人在后面推了我一把,奈何当时情况混乱,我根本来不及看清楚是何人所为,只记得将那小姑娘推了上去,自己则卷入洪水。”   “事后我是被宋家的护卫救出来的,”宋清明道:“此事我已经告知父亲,一无人证,二无物证,此事只能吃个哑巴亏,只是心里这口气不平罢了。”   “你与地方官员可有产生摩擦?”秦风看过的历史剧多了,地方官员要掩盖某些不足之处时会对上级下手,这事可多了去了:“心中可有所想?”   宋清明微怔,摇头道:“并不曾,两年前陛下因为水患曾经大刀阔斧地换过一批将,那边都是可用之人,治理水患期间,他们极为给力,在当地百姓间的口碑也极好。” 第855章 抠门的区别   秦风还想说什么,宋清明反倒是安慰他来:“驸马不必忧心,我既大难不死,此事恰好给我敲一记警钟,以后防人之心不可无。”   宋清明说完看了柔姬一眼,柔姬倒是乖觉,立马借口要去厨房看看备的膳,乖乖地走了。   待门一合上,宋清明才说道:“此事应不是南瀛人所为,她虽知晓我去治理水患,却无法知晓我的移动轨迹,我在汛地并非呆在某地不动,只有身边人知晓我在何处。”   消息往来传递不便,待消息传来传去不知道耗了多少时日,宋清明才敢笃定与南瀛无关。   历史国与国之间互相暗算掉对方的能臣干将是常事,南瀛有动机却无机会,相较于南瀛,宋清明又说道:“也不应是陛下,陛下如今正是用人之时,不会动宋家。”   陈、唐两家虽然大势已去,但陈家还有镇北侯虎视眈眈,因为世子之死陛下与镇北侯关系等同于破裂,此是一大隐患,如今的陛下与此前整治世家的态度不同,转向温和。   “可有怀疑的人选?”秦风悟到了,宋清明是心中若有所感。   宋清明道:“此番与我同去的有一位工部员外郎,此人与白家是亲戚关系,出事前他曾试探我与五皇子的关系,出事时他就在我身侧不远处。”   萧令瑶目色微顿,宋清明苦笑道:“宋家想与夺嫡之事划清界限看来难矣,宋家如何站队朝堂上下均在关注,白家不会甘愿居于副相之位太久。”   “白副相不过是彼时陛下与唐家博弈出来的意外产物,”秦风毫不留情地说道:“真拿自己有份量了,如今局势稍微有些变化,他们就沉不住气了。”   萧令瑶却在想就算宋清明出事对白家有什么好处?“宋大人如今是保住了性命,假设真丢了性命,此事后续又被捅出来是为人所害,那浮出水面的定不是白家。”   宋清明一点便通:“用我的死来栽赃他人,离间宋家与他人的关系?好逼迫宋家站队?我是宋家唯一的儿子,若是身死,父亲必定悲痛万分,势必与对家针锋相对。”   此事这么一想便解释得过去了,不过下手的是否真是白家也要再说,虽是条件满足,但人心难测,难保不会有人故布疑阵。   “看来本宫这一回来都城就掀起了风雨,本宫那阿弟终于被人视为对手。”萧令瑶笑着摇摇头:“但我想宋家并不会站队,更不会被人设计去站队。”   “正是如此,我与父亲陈明后便想通了,这条腿能保住便保住,若是保不住,大不了辞去官职投身书院学程老先生教授学生又如何,宋家基业从不由高官厚禄而来,是风骨。”   秦风听到这个词便脑壳仁疼,前面有程老先生那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还不够吗?什么风骨,风骨能当饭吃?   “宋清明,你的命保住以后继续为民奉公才是最大的贡献,风骨这东西不一定要用性命去证明,程老先生的情况与你不同,他本就存有死志,只是为了传承才多活了三十多年。”   秦风从那些书册里可以看得出来,程老心在大启,本欲追随先君而去,若不是前朝帝后有所托,他当年就身死了,他有点烦闷,能屈能伸不行吗?为何一定要死?   “你那点风骨就算了,搁称上都称不出斤两来,还不如做点实事来得好,非要把自己困死在某个局限当中才是蠢。我可不想送走程老先生再送走你!”   “就算是棵树,挪一挪还能活,宋清明,放弃你心头那点动不动就想玉石俱焚的念头!”   秦风难得动气,宋清明不知道的是他二人促膝而谈的机会越来越少,今日的相见都是按倒计时来算的,秦风与萧令瑶已经准备得七七八八,只愁一个合适的时机消失于都城!   有人离开是大张旗鼓,恨不能敲锣打鼓昭告天下,而他们的离去注定要悄无声息,仿若安静的流水,只求水花越小越好。   秦风对宋清明的担忧在于如今宋家的地位,宋清明不是傻,只是想要单纯过活,但这次他被人下黑手可见他人不会放过宋家,他只觉得放心不下。   宋清明眨了眨眼,看一眼萧令瑶后默默地红了脸,他气力不佳,笑着的时候还有些病弱气质:“你是被程老先生的离去刺激得这样?”   “宋清明,性命比什么都重要,我不是第一次这样告诉你,但这恐怕是最后一次。”秦风难忍心头的担忧:“你与宋相都是耿直之人,只想为这天下效力,但朝堂之争岂能单纯?”   “陛下如今年富力强,纵然立了东宫,待继任不知猴年马月,”宋清明说道:“宋家不站门楣和出身,只站能力上佳者。”   “那便撇清与五皇子的关系。”萧令瑶冷不丁地说道:“赵伦有几斤几两,其实我等一清一楚,他并不是那块料子,此前放出话去不过是为了搅浑水,宋家不必牵连其中。”   要撇清与五皇子的关系简单,只要在他人试探时发表五皇子不合适的言论便好。   秦风心下了然,萧令瑶不想他二人离开后宋家因为与他交好而被牵连,提前撇清与五皇子府的关系最佳,他心下一暖,看向她的眼神更是炙热。   萧令瑶悄然嗔怪地瞪他一眼,他有惜友之意,难道她就没有惜才之心吗?宋家父子是难得的肱骨之臣,岂能让人抹杀?   宋清明一细想便决定照萧令瑶的提议做,先保住宋家要紧。   他冷静下来拍看着空手而来的两人,不禁笑道:“你二人好意思?怎地空手就来探病?”   秦风的面色一僵,还不是怨宋明月那丫头,心急火燎地跑去安定府找他,他们是急匆匆忙来的,哪里顾得上拿东西?   秦风嗤笑道:”你家小妹去得太急,我和殿下以为你就要完蛋,心急之下才什么都没有准备就过来了,你说你,宋家虽不是多富足也不穷,还差我们这点慰问品?”   宋清明将心中的郁结一吐为快后心情好转,笑道:“抠门。”   “穷人抠门才叫抠门,有钱人抠门那不叫抠门。”秦风反击道:“叫开源节流。”   宋清明被逗乐了,笑得咳嗽起来,难得骂了一句:“无耻。” 第856章 宋家不看好   说归说,笑归笑,秦风正色道:“李太医是陛下深信之人,此番能想出用水蛭替你医腿也是良苦用心,可见陛下不想失去你这位臣子,水蛭通血通经络确有道理,你好生调理就是。”   这也从侧面说明陛下并非对宋清明下手之人,像宋清明这般实干型的臣子才是管理工部的最佳人选,元帝还没有到昏聩的地步。   恐怕还是那帮各怀鬼胎的臣子们在暗中行事,是否白家待定,但管它是牛头还是马面,都是给宋家提了醒。   柔姬知道他三人有要事要商量,关键时刻就变成了局外人,她也不恼,等秦风和萧令瑶从房间出来,她这才迎过来,面色磊落,   萧令瑶一脸兴味地看着她,她方才在房间里照顾宋清明的举动十分自然,完全看不出来他二人也是做戏,察觉到自己用了“也”字,萧令瑶在心里啐了一口,不作数,不作数!   空手而来仅仅是促成了水蛭医人的两人堂堂正正地走出来,脸上可没有半分不好意思。   “夫人好生照顾宋大人,我二人向相爷与夫人打声招呼便走了。”秦风说道。   柔姬突低语道:“多谢驸马开恩。”   这指的是允许她见冬郎一事,柔姬的道谢带着几分真诚,她未料到秦风会安排毒医洛凡尘替冬郎调理身体,更治好了冬郎的腿疾,原本要依赖拐杖才能行走,如今可甩开助力。   虽不能办到像以前那般健步如飞,可行走时已经能让人看不出异状,令她喜不自禁。   更让柔姬意外的是听冬郎讲对方十分礼遇到他,虽是给他下了毒但从未苛待于他,与洛凡尘一道的那位少女更是带着他一道习武,助他的腿更好地恢复。   柔姬从小生活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中,接受的善意极少,冬郎于她便是目前唯一的善。   这冷不丁地接收到更多好意,且是裹在玻璃碴子里的,柔姬心绪复杂,此时唯有默默地施礼,目送他二人离开,她这才走进房间,见到宋清明神情怔怔。   “夫君要吃点东西吗?”   柔姬的声音拉回宋清明的思虑,宋清明看着她,说道:“你与城中间人有联络,请他们派人将我受伤的消息传播得广一些。”   “夫君有令,妾身自然会办。”柔姬埋下头去,宋家一向循规蹈矩,这是要做什么?   不过,“妾身不懂,夫君身体有恙一事为何不让父亲张扬出去,反而要借妾身这边的力?”   “父亲一向不会如此张扬,若是由他行事倒显得引人注目,谁不知道咱们的丞相大人不喜欢在外面提到家事,更不会肆意撒播府中之事?”   柔姬被堵得无话可说,默然道:“妾身必定让夫君称心如意。”   不过两日后,柔姬就知道宋家图的是什么了,自打宋清明受伤卧床的事传出去后,除去工部的属下外,其它各部也陆续上门探望,且都是趁着夜间前来。   以往宋洛不喜迎客,加上在元帝面前借告病假告状那次,宋府来访的客人十根手指头数得过来,如今都趁着探病前来,可算是敲开了宋家的大门。   有客前来,儿子又病着,宋相自然要亲自招待,与来客书房坐坐聊聊,无形之中便将自己对五皇子的看法传了出去,这消息就跟一阵旋风似的传出去——宋家不看好五皇子!   赵伦听到消息时,在府里捏碎了一颗文玩核桃,边上的林国公一瞪眼,直通通地说道:“咱根本不稀罕那位置,你也该晓得自己的斤两,激动个啥?”   赵伦说道:“有自知之明是一回事,但若是被他人说不行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您想想,您若是有儿有女,自己教训子女不中用理所当然,但外人当着您的面也说他们不中用如何?”   林国公一细想,还真是不得劲儿。   孟女官在边上听着这一大一小的对话忍俊不禁:“想也知道是驸马与殿下所为,这满朝的权臣也只有宋家能值得驸马操心一二,至于他人评价不必理会,五殿下自有可造之处。”   赵伦低头,此番他参与构陷萧令堂之事方知道布局谈何容易,要走到前面不说更要处处谨慎,有如蜘蛛织网,正面交锋时更要有理有据,不能露出马脚。   跟着走了一回,赵伦才知道阿姐与秦风他们的谨慎,他如今是认了,自己既不是做太子、做皇帝的料子,也不可能像阿姐他们那般筹谋,倒是林国公给他指了一条路——带军。   林国贤许多年未见到如此有天赋的武学奇才,内外兼修,若是能带军,啧,想想就刺激。   赵伦这些天跟着林国公学习练军之道与跟踪、纠查之事,性子比以前沉着不少,再加上上回飞龙符一事,整个人宛若新生,如今虽还是会对秦风出言不逊,口吻却柔和不少。   不是他多心,他总觉得宋家对他的评价与秦风脱不了干系,但这锅却是秦风替萧令瑶给背了,赵伦日后得知这主意是阿姐出的时候,心底终于对秦风有了几分歉意。   五皇子声名受损,且是宋家害的,这事让二皇子与三皇子兴奋莫名,这起码代表宋家不会因为秦风的原因就偏向老五!   外面风雨不断,放晴的都城又迎来了新的繁华,都城的商户又恢复往昔的宾朋满座,玉春楼里的食客回归,一切仿佛恢复了平静。   李太医的水蛭疗法终于有了起效,宋清明的腿不再麻木无法动弹,已经能在柔姬的帮助下起身行走,秦风再次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能在院子里溜达一圈。   或是对水蛭疗法依然有阴影,秦风问起时他眼神闪烁,掩不去眼底的不适:“方法虽有效,但那水蛭贴身的感觉实在不适,李太医也不知道从何处学来这法子,你又如何知晓?”   “山野间多有奇人奇术,不过是以前登不了大雅之堂,那些水蛭救了当朝工部尚书的腿,也算死得其所。”秦风打趣道:“宋大人,我今日可没有空手。” 第857章 天公不作美   秦风带了不少珍奇的药材过来,还有给宋夫人和宋明月的点心,宋清明的脸微红:“郭参将也有过来,没想到他粗枝大叶还有这份心事,不过他心情有些低落。”   肖芷青随父母一同前往望安山,这一去便没有归期,郭士通的这份情愫算是被彻底终止。   “恕我直言,就算肖家没有前往望安山,依两家人的关系也难以成事,”秦风笑道:“我可是听说武安侯前往望安山之事,郭家没有少出力。”   宋清明摇头,墙倒众人推,陛下既有此意,何需他说出口,自然有人帮他亮剑。   秦风环顾四周,见院子里空无一人,就知道宋清明有意避开他人,就连柔姬也不在,想到即将离去,以后再难与他长谈,秦风生出一丝惋惜。   像宋清明这样的人才,若是能与他并肩奋起该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宋清明却也在观察秦风的脸色,他突然低语道:“秦风,那图纸你可有填上留白之处?”   当初他所见到的图纸上有大量的留白,让那图显得有些不伦不类,若想让其变得合理,宋清明在脑子里过了一下,便生出一个恐怖的念头。   此次锦华公主死而复生,秦风又做回驸马,看似皆大欢喜,可随着公主与五皇子的身份曝光,暗流涌动下,他心中却惴惴不安。   秦风没有多加考虑,直视着宋清明的眼睛:“填上了。”   宋清明被他的磊落弄得反而无话可说,眼神悠悠地飘过秦风的头顶,看着头上的云:“秦风,我只是耿直,但不是傻。”   “我知道。”秦风说道:“依你对图纸和城建的了解,事后只要想想便知道留白为何。”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找我?”   “需要。”   “你就不怕……”   “有何惧之?”秦风反问道:“宋大人会觉得我会怕什么?清明,人各有志,我只是想走一条心之向往的路,哪怕前路艰险,我甚至想过早日向你坦白,甚至带你走。”   宋清明的眼睛里燃起一簇焰火,不知道在想到什么以后,他眼底的这一簇焰火转瞬即逝。   这一切倒在秦风的意料之中,他低头笑道:“我懂。”   宋清明垂下头:“宋家忠君爱国,只想为百姓穷其所学,这是我与父亲的毕生所愿,能否走上权利巅峰并不重要,父亲登上相位本就是世家与陛下争斗的结果。”   “但不得不承认伯父是丞相的最佳人选 。”秦风拍了拍宋清明的肩膀:“按年纪来说,我早该叫你一声宋兄,叫大人却是习惯了,宋兄,我两次相劝都是发自肺腑。”   “老弟实在不愿宋兄或宋家步上程老先生的后尘,若有走投无路时,还请宋兄三思,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宋清明第一次正视这句话,若有所思,要说心中没有触动是假的,自打程吾老先生故去,天下学子虽是悲痛惋惜,但也犹如一阵风,各人终究要回到自己的生活里。   心底的缅怀也不会时时拿出来说,时间一久,终究是回忆中的人物,宋清明细思过后,不禁心痛程吾老先生的学识若多活十年,又能带出多少俊杰人才,的确惋惜。   将这样的想法套在自己与父亲身上也是如此,活着,似乎才能创造更多的价值。   宋清明抬头望进秦风的眼底,朗声道:“为兄知道了。”   一句为兄让秦风的鼻子微酸,若无意外,一月之内他必要离开隋城,一旦走了,不知何时才能与宋清明再相见,这满朝文武,同路人外仅有他与郭士通与他相交,宋清明为知音。   话未说到十分明,但宋清明隐约猜到结果,也不追问细节,此时才悟到让宋家与五皇子划清界限的用意,他心下感恩,却也莫名惆怅。   “我们会带走冬郎。”秦风冷不丁地说道:“否则失去制肘,柔姬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人只有在我们手上,她才能安份。”   “如此也好,只是……”宋清明想问他们要去往何处,这世间哪有那么一处地方可让他肆意填上留白,却也晓得知道得越多于双方皆不利:“罢了,保重。”   秦风微微一笑,正要说话,有一名宋家的下人在门外探头探脑,没有宋清明的吩咐又不敢进来,宋清明见他面色焦急,这才允他进来,这人一进来便说道:“大人,有人寻驸马。”   秦风听说是龙七来寻,心下一咯噔,龙七鲜少会如此,他忙起身,与宋清明对上眼神后,一拱手便转身离去,看着他的衣角都消失在墙角,宋清明才缓缓地站了起来。   怔怔地看着秦风消失的地方良久,他才怔怔地说道:“走了啊。”   秦风快步离开,出去后便看到龙七独自站在府门外等着他,他也来不及与宋夫人打招呼,便走了出去,龙七忙凑过来说道:“东家,不好了。”   秦风示意他噤声,直到上了马车龙七才续上:“城外存放炸药包的地方被山洪冲垮,里面藏着的火药都被冲下山,被附近的居民发现呈给府衙。”   一股颤栗感袭来,秦风的头皮都发麻,千算万算,没料到这场暴雨还能给他们带来如此影响,若是府衙置之不理,断不会消息传出来,恐怕是还有变化。   秦风既是心疼毁掉的那帮炸药包,又担心这炸药包横生枝节:“在府衙出了事?”   “发生了爆炸。”龙七老老实实地说道:“不知为何浸了水还是爆开了。”   “可是伤了人?”   龙七目色微微一变:”是。”   秦风差点骂出娘来,千算万算没料到老天爷和他们开了一个玩笑!他忙说道:“可是循着那些东西找到了藏炸药包的山洞?”   “小的听到风声立马去查看过山洞,因山间突发山洪那地方坍塌无法进入,虽是未被发现,但我们也难将剩下的炸药包再取出来。”龙七见到秦风微闭上眼睛,心下有些难受。   撤离时那些炸药包可以派上大用处,如今一场雨便毁了! 第858章 惊动   这还不说,简直是给人留下了把柄,那东西稀奇古怪,百姓深以为奇才会呈上去,若是没有爆炸,顶多是见个稀罕便一过了之,但竟是炸了,还伤了人?   秦风头痛欲裂,手指按在太阳穴上细细地按着,突想到为何会爆,后面有一批他尝试了一下防水设计,莫不是那防水还真派上用处?   他只是哭笑不得,本是要开心那防水的设计有了功效,如今却是惹来麻烦,龙七都能听到风声,可见此事已经传开,好在山洪给力得彻底将那山洞掩埋,龙七说泥沙彻底堵住。   秦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喃喃说道:“咱们少了一块助力。”   如今要在城中购买硝石必定会引来注意,但若是从西南调过来,一来一去的时间太久,只怕夜长梦多,龙七也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急匆匆地赶来。   未等龙七说话,秦风又说道:“但眼下最棘手的还是这批东西若是被追查,会如何?”   龙七默然,秦风笑道:“这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走!”   府衙里的差员被炸伤,一条手臂差点废掉,才让那边重视起这一批被发现的怪东西,就算是将鞭炮累积在到一起也没有这么大的力道,何况还装在一个奇怪的“袋子”里。   弯来拐去,那批东西就送进了大理寺,摆在左平道的面前,此等前所未见的东西让左平道皱起了眉头,倾刻后便令人将其收好。   总共发现六个,仅有一个爆开炸伤了人,其余的都哑了火,若说是鞭炮,但鞭炮哪有这么大的威力,且这东西来得不清不楚,乃是乡民在田地里发现。   山间有洪水,冲垮了乡里的房屋,不少泥沙都冲了下来,据府衙的人说在附近找了找,也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况且本就是冲出来的,天晓得来自哪里。   只是觉得此物能伤人,实在罕见,这才上报。   易子风见左平道一直沉思,不禁说道:“他们把大理寺当什么地方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转交过来,大人,此物不必放在心上。”   左平道却不语,手指拨弄着桌上的一支毛笔,突然说道:“去查一下最近三个月的出入城记录,将往返出入的频繁的人圈出来。”   易子风不解,但哪敢违逆,两人的关系如今微妙得很,他忙应着出去了,等到再折回来时,左平道倚靠在椅子上,双指掐着额心,似在深思着什么。   未等他说话,左平道突然睁开眼,快步往外走,易子风惊愕道:“大人去何处?”   “去看看被炸伤的人。”话音一落,左平道已经走出去老远!   此时的秦风已经到了山洪倾泄之处,正如龙七所说,原本用来存放炸药包的地方被泥沙冲击,洞口也被堵塞,看着是一片狼藉,极难进入。   但那些东西全堵在里头了,一来是损失,二来也担心有人会查到这里来,这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碰到个较真的,极为麻烦。   “东家怎么想?此地是否要处理?”龙七见秦风紧闭嘴唇,问道。   秦风几乎在瞬间有了主意:“清理下附近,能择出来的全择出来,不能用的毁掉,能用的转移,此事需得快,勿让他人晓得这些东西是大批量存放。”   所谓事出必有妖,若是有心之人多想,只怕会引来麻烦,宁愿此时麻烦些也不能留尾巴!   秦风主意一下,龙七立马行动,只是看着这地方的情状也着实头痛,秦风叹了口气:“我让何安多弄些人过来,参与者均有赏银,这要使得马儿跑,还需递点草。”   龙七失笑:“东家说得是。”   秦风当机立断,当夜都未回城,而是带着龙七去了何安所在的休息站,城内的人不动,动作何安手下的人来办这件事。   何安办事极为妥贴,当夜就着一队人马悄然去了山间,秦风与龙七歇在休息站,那何安也算是操办了武安侯改道西南之事,提及此事,不禁亢奋至极。   此时独属于秦风的房间紧闭,何安亲手奉茶:“东家可有武安侯他们的讯息?”   “最近一次镖局传来信息,他们再有三日左右就能到达西南,只是人数诸多怕引来西南当地的警觉,会再次分批,减少注目,须得沉住气才好。”   秦风想到此前囤的粮,还有买下的庄子,心中直庆幸,虽武安侯及夫人会带着军粮前往苦崖,但人数陡然上升,对粮食的需求又是长期的,只靠存粮怎么能行?   幸而在江北还有柳长生帮忙打点,那边也在默默地囤,秦风长吁了一口气,若说不急是假的,只是撤离后还得掩住行踪为妙,如今绝不能自乱阵脚。   这一场雨害得炸药包暴露于人前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事实,秦风眉头微皱:“驿站那边如何,可有什么新的动静?”   何安一点就通,晓得秦风关切的是那十位督军突然消失后驿站那边可有动静,按理说他们是元帝的耳目,行军一段时间后无论如何也要往都城递消息。   这么长时间元帝若是没有收到消息必定会有疑心,何安却笑着指了指窗外:“老天爷给力,这一场连日的暴雨让驿站传递情报的速度大幅降低,就算未收到讯息也不足为奇 。”   如今天放晴,就算元帝终于察觉,依武安侯他们的进度,元帝也完美错过,待他们彻底 反应过来,那帮人马早就消失于东越天地!   秦风将杯子放在桌上:“何安,你觉得休息站该如何是好?”   何安眉头紧皱:“休息站本是为了安置春娘所结识的那帮下九流兄弟所设,也是为了监管驿站,舍了可惜,但若不舍,迟早是要被朝廷收过去或是毁于一旦。”   “虽是不舍,但我以为长痛不如短痛,肉中拔刺又如何?”何安说道:“休息站与镖局兄弟们的来历东家是晓得的,他们无处可去,您一呼百应。”   是秦风给了他们安定的生活和落脚处,他早就成了他们的主心骨,人若无了骨头依托会如何,只能沦为一摊烂泥! 第859章 六典   秦风心下感慨,当年通过春娘与他们结识时从未轻视于他们,许是这份尊重才获得他们发自内心的认可:“你这边做好准备,车马随时可以就绪。”   何安面露欣慰:“听东家的。”   他守着休息站这么久,就为了有朝一日能跟着秦风干一票大的,此前秦风虽未露过口风,但他看得出来,秦风并不属于东越,直到西南之事筹备,他终于看到希望。   何安有些激动:“小的当年还在何家的时候是一心想要进入仕途的,武举是小的身为庶子最大的盼头,但没想到一桩算计就能毁尽前途,下手的是亲人,维护害人之人的也是亲人。”   “小的身手不如以前,虽是做过经营,但将来对东家有帮助的事情并不多,但有一桩能否让小的负责,未来的王朝必须有律可行,小的想编撰法典。”   秦风不无讶异,这法典是一个国家机构运行的基本框架,形同于行政法典,如果将一个王朝视之为机构,这个机构运行就需要不同的部门,法典正是行政组织的基础。   这件事情他原本就在构思,他是现代文明的受益人,但本朝之人对后来的架构并不了解甚至陌生,所以他思来想去还是准备沿袭古代的行政框架。   只是他未抽得出时间来细细地整理,原本是想让萧令瑶动笔,未料到何安先提了出来。   何安见秦风一脸兴味,红着脸说道:“小的自知逾越。”   “你可是已经开始了?”秦风了解何安,他心里憋着一口气,势必要找个渠道发泄出来,没有什么比证明自己更好的办法,他既开口,势必要拿出说服力。   何安的心思被洞察,他默默地起身离开,再进来时手里是一本自行装订的册子,恭敬地奉上:“请东家过目。”   秦风接过来,从引子来看,何安心思极细地将法曲做好了归纳,形同目录,一目了然。   “理、教、礼、政、刑,六典。”秦风一语中地:“编制、职责、人员、品级都有,唯独待遇,看来你对我们的前景倒是一清二楚。”   “建成不易,养人不易,俸禄小的不敢做主。”何安正色道:“六典之下是详尽的官制,依旧是中书六部为主,小的有留白,东家有改制的打算,剩下的由东家来补充。”   何安着实下了功夫,军防、驿传、刑法、营缮、水利等制度和法令都在其中,要撰写这些出来非短短时日可为,秦风不禁说道:“你做这些多久了?”   “自打东家说要去西南建休息站的时候就开始了。”何安直言道:“西南并没有建休息站的价值,虽说是有可待开发的地方,但要发展起来谈何容易,商贸不发达,路状不佳。”   外人都说秦风是在赌,但何安敏锐地感觉到不止如此,那时秦风尚未向他坦白用意,但他就觉得该提前做一些事,何况这本就是他一直想从事之事,就算将来用不着,权当圆梦。   秦风掐算了一下时间也算得出来他筹备了半年多,这半年多,他一直默不作声地准备着,如今这六典虽然还未填充完整,但初具规模!   “小的也不是从无到有,不过是借鉴了当朝与前朝的格局。”何安默默地说道:“花了这么久的时间其实不应该,且未完全成形,只是斗胆提前向东家提出心中妄想。”   前有司远,后有何安,这两人都是有想法有主意的人,司远要官刻之事,他要编撰法典之事,且他的诚意比司远更甚,工作都做到超前,岂有不应的道理?   “此事将来由你主理,但我会让人再帮你。”法典涉及的细节极多,不是匆忙一就的事。   细节尚未填充不说,他仍要补充不少新东西进去,所以,他也要参与。   何安大喜过望,平时冷静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兴奋,哪怕之前帮武安侯算计那督军时也未有这般亢奋的心情:“多谢东家!”   要清理深山老林里的东西不容易,要翻出那些炸药包更是不易,一夜过去仍未太大的进展,一直过了两天才找到不少炸药包,龙七一一查验无法再用,心下惋惜不已。   他问过秦风后就将那些东西带到更远些的地方一股脑地全烧了再将那地方掩埋填土。   龙七也晓得他们尽力了,还有多少被冲出去的仍是未知数,但他们寻到的已经是大多数,从数量上来看也不算囤,在本朝,囤这个字极其敏感。   龙七带人回休息站与秦风会合,他们本就是打着来休息站的幌子才出城,秦风还装模作样地让何安陪着去了好几处休息站。   他二人打道回城时,秦风心中已经安稳不少,如若不是在刚进城就撞上一脸阴沉之色的左平道的话,秦风的心情还能更好,那左平道似在守株待兔,看到猎物时眼神陡然鲜活。   公主府的马车是那般醒目,一眼便能辨出,压住心头的酸涩,左平道直接拦下了马车,不等龙七发问,他便十分自来熟地跳上马车,钻进车厢,在秦风对面坐下。   这般亲热的举动应当是郭士通方能干得出来的,放在左平道身上没有半分合适。   秦风斜眼看了看他,说道:“左大人几时这般体贴了,知晓我要回城,这是特意在城门前等我?啧,我可受不起。”   左平道懒得与他废话:“近几个月来,你名下的商号不停地派车马离开都城,频率极高,不仅如此,你还大批量地购买粮食、药材等等,据说是输送到城外的休息站?”   秦风的眉风未动,左平道是一只咬人的狗,敏锐得吓人,他竟然去查了鲲鹏商行的出城记录,但是,秦风抬头看着他:“鲲鹏商行给自己的休息站送物资,有问题?”   左平道十分确定此人一定在盘算着什么,秦风做生意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以往也没这么频繁过,他在对比了最几个月和去年同时期的出城记录就知道不对!   那些东西到了休息站后如何?   左平道的思绪烦乱,难不成他故意囤粮准备哄抬粮价? 第860章 对垒   左平道的太阳穴隐隐作痛,脑子里闪过的是搁在大理寺的那奇怪的玩意儿,他看了被炸伤的衙役,那人一条手臂被炸得鲜血淋淋,惨不忍睹。   那样的东西是如何爆发出如此巨大的破坏力,左平道不禁想到,若是将那东西批量做出来,岂不是极具破坏力,若是……有人已经做出来了呢?   秦风从来是个有奇思妙想的人,左平道费了一番心思去查秦风鼓捣出来的新玩意,发现这秦风涉及的东西极为广泛,且,他手下的人接触过硝民!   东越硝民为贱民,采集地霜制成硝石换银子求生存,那龙七的样子生得醒目,赚了银子的硝民对他印象极为深刻,左平道的血液急涌,对某些事实笃定万分!   那将人炸得血肉绽开的东西就是秦风所制,但不知道他做了多少,为何又流落到乡间让乡民捡到,他派手下的人到乡民发现那东西的地方搜集了一圈,却未再有发现。   左平道如何甘心这得之不易的反制机会,私下研究此等利器却不上报,陛下知晓必定心生怀疑,只是他毕竟有把柄握在他们手中,左平道思虑极深也要考虑如何揭示。   与秦风面对面,单刀直入,左平道感觉到了久违的热血沸腾!   “朝城外输送物资无碍,但若借机在城外研制一些不应该的东西,且有危害江山社稷的东西又会如何?”左平道说道:“有乡民拾到不明物体可炸伤人,驸马可知晓?”   秦风似笑非笑地看着左平道:“原来是我以前做的玩意儿流了出来,左大人是要押我负责?不知那人伤得如何,本驸马要如何负责?”   他居然认了!   秦风在左平道这么一开口的时候就知道他是有备而来,迅速在脑海里想了想当时是如何制出炸药包的,原本是在城中的宅院中秘密进行,后担心万一爆炸引来关注才转到城外。   唯一会暴露的事情只有一桩——原料的购买。   后面所用的原料是前水师们偷采的硝石矿,但早期试验所造时是找了硝民购买了少量,就那点量也只能制造出来极少的炸药包。   “果真是你所制?你为何……”   “必然是好玩,试验而已,既是会炸伤人,本驸马当然知道要避开人多的地方,不过是放大版的爆竹罢了,后来发现不达所想便扔弃,没想到被乡民捡到,阴差阳错。”   秦风的脸皮早就厚到睁眼说瞎话也面不改变的程度,何况绝大部分是实情,说起来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左大人秉公执法是好事一件,是黎民之福,本驸马定当配合。”   秦风三言两语便扭曲了左平道的用意,当他是来办差事!   左平道的眼皮狂跳,这见招拆招的本事大出他意料!   没有瞒天过海,他选择坦白认过,就连手下人与硝民接触过也认了,将他堵得说不出话。   左平道双眼凝视着秦风,若是眼神可以是利刃的话,此时已经将秦风的身体捅穿,他不知晓对面的秦风与外面的龙七听到这番质问时心底是何等地惊涛骇浪。   尤其是龙七,在处置那些山石泥沙时也难免觉得是否多余,为何非要将那些东西弄出来毁掉,耗费那么多人力银两是否值当,在这一刻方晓得答案!   “那物能将人炸成那般,威力非同小可,驸马为何要研制那等东西?”左平道逼问道:“莫不是有不轨之心?”   “左大人,本驸马就是个爱琢磨的人,此前与楼大师也开发了不少小玩意,这东西不过也是闲时的想象罢了,可惜如你所见,这动不动就爆开,炸伤了自己怎么办?”   “何况硝石难寻,又能制出来多少?”秦风一脸鄙夷的样子:“左大人不是都找过硝民了吗?不妨问问他们,得搜集多少地霜才能做出硝石来?”   左平道的面色终于和缓了些,别的不说,秦风这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左大人亲自相迎,我还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原是为了这桩,请左大人放心,那不过是意趣之举,原来发现不怎么样便弃了,而且是弃在荒郊野外,谁能料到有此变化?”   秦风叹道:“还请左大人告知那衙役的住所,本驸马亲自前去请罪慰问!”   这事并非蓄意伤害,难以成罪,左平道精通本朝律法哪有不知道的道理,不过是想趁机挖掘这秦风的秘密,前有商行囤物出城,后有此等古怪之物。   如今虽有答复,左平道并不落心,秦风心思细腻又狡猾,他岂会再上当?   “驸马好好安排自己的事,勿要做些令人误会的事。”左平道突咧嘴笑道:“驸马可知我的罪过可用什么事来抵过——那便是驸马会犯下比本官更可憎的过错。”   妈的,龙七听得分明,激动之下险些要冲进马车里勒断这大理寺卿的脖子!   许是他最近似乎低调得可以,他们的注意力并未在这左平道身上,这左平道是什么人哪,活阎罗的名声由来已久,不仅抓住了他们异样的出城频率,还由炸药包有了联想。   不止如此,左平道找到了破局之法!   “驸马可知我的罪过可用什么事来抵过——那便是驸马会犯下比本官更可憎的过错。”   不愧是左平道,这些天的忍气吞声不过是他的蛰伏之举,他怕是在睡觉时也在沉思如何翻盘,如今终于让他逮住了机会!   秦风微微眯眼,此次终于再将左平道视为匹配的对手:“左大人憋屈了这么久有些情绪也在情理之中,但胡言乱语可不是好习惯。”   左平道的眼神越发阴鸷:”雁过留痕,秦风,你终究会露出马脚。”   世上的事情从来都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自是会如此。”秦风笑得开怀:“左大人在大理寺干过的亏心事也不少,我们就彼此拿捏着对方的马脚吧,不过,左大人可要再给力一些,尽速找到本驸马的痛处。”   否则,怕你来不及。 第861章 东宫,东宫   如今明摆着左平道的马脚被他们拿捏在手里为真,左平道对秦风虽有猜测却无实证,秦风迎向他的眼神丝毫不惧,反倒有几分挑衅:“左大人以为呢?”   左平道的眼角有些发红,许是情绪冲上来所致,秦风越是这般地闲然自得,左平道嘴角的笑意越发浓郁:“驸马爷莫急,待本官想通其中关节便好。”   他欲离去,临下马车前又回头:“记住本官的话,驸马爷千万悠着点,切莫做出比本官更过分惹恼陛下的过错,届时,陛下也不顾得追究本官这点小过错了。”   他嘴角带出一抹邪魅的笑意:“替本官向殿下问安。”   秦风眼神陡然大变,左平道不待他反应便跳下马车,扬长而去!   龙七憋着一股劲,抬头恰好看城楼上看向这里的郭士通,原本伸出去的双手缩了回来,光天化日,还有别的朝廷命官在现场,动不了此狗官!   “东家。”龙七隐忍了这口气,担忧地看着马车时的秦风,却见到秦风正在笑。   左平道这厮都跑过来耀武扬威了,东家怎么还笑得出来?   秦风往前坐了坐,示意龙七继续赶车回公主府,那郭士通见到左平道从秦风的马车上跳下来,还纳闷地摸了摸头:“秦风这家伙还勾搭上左平道了?”   待马车奔出去老远,秦风才坐在龙七身边道:“他看似嚣张,其实没有摸到明确的证,我说要去看望那位受伤的衙役,他却轻轻带过,你以为为什么?”   “不想将事情闹大?”   “就算他身居高位,也要遵循基本的规则,要定当朝驸马爷的罪,必须要证据确凿,否则皇帝追责时他怎么处置?”秦风说道:“他方才对我做的只是一种审讯手段。”   龙七后知后觉,怪不得东家会承认买硝石的事,就是为了堵住左平道的嘴,对方能追查的线索有限,最大的漏洞便是那原料,东家率先出口承认,反倒让他无话可说。   “这个贼东西,分明没有什么重要的线索,这是要故意讹东家!”龙七无语道:“他这是把大理寺的那一套搬过来了,东家,咱们这回怎么办?”   “要说不棘手是假的,不过哪能在他面前露怯,”秦风眉头微皱:“只能从长计议。”   大理寺那帮人极擅长追踪之术,摸排线索更不在话下,并不比紫吾卫和飞龙军好对付,炸药包既已送去大理寺,左平道就可以名正严顺地对他进行调查。   他可以嘴硬不认,左平道就可以拉出人证来,把这事捅到明面上,可现在弄出这一出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有害无利,秦风一咬牙,索性先认!   先摆出态度这一招果然让左平道哑火,但这并不是一劳永逸的法子,疯狗疯起来了不得。   尤其左平道临走前挑衅地提到萧令瑶,更让秦风恼火,贼心不死,其心可诛!   马车默默地驶进公主府,越过对面的袁府时,秦风特意瞧了瞧,最近紫吾卫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以前还能偶遇,如今却多日未见,他问过萧令瑶,萧令瑶说对方出了城。   那位袁不期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让人摸不透,猜不着,当年他能放娘仨一条生路,断不是纯粹的同情心作祟,手下人还称呼他为主子,更是诡异。   人不在,秦风也不深究,横竖还有暗卫们盯着,待进了府,才发现萧令瑶没在府中,听沉香说她去了五皇子府,秦风想到赵伦那张脸,咬了咬牙,人刚回来,那边抢什么抢?   萧令瑶到五皇子府其实是为了办正事,自打宋家放话说不看好五皇子后,这边登门拜访的人大幅下跌,萧令瑶都带不动这亲弟弟,幸好他们放的是烟雾弹,也没真想争。   赵伦却是有些不快,还是那句话,自己不行归不行,被别人指着鼻子说窝囊能爽快?   姐弟二人现在正清点私库里的东西,虽说为了保宋家断了财路,但这阵子收的东西也不少,萧令瑶也没打算客气,准备一骨碌地全拉走变现。   赵伦挠挠头:“阿姐可要给我留一些。”   “不留你府上喝西北风?”萧令瑶这财迷见着宝贝就不想撒手,但还是顾着赵伦的保障,转手敲了他一记:“阿姐岂是那盘狼心狗肺之人?”   话是如此,赵伦看萧令瑶指挥着荆无命和冯宝搬得不亦乐乎:“你这光天化日地打劫便罢了,最近总来我府上,不怕咱们那爹多想?”   赵伦不像萧令瑶和元帝相处了九年,萧令瑶与元帝还算有几分父女情的话,赵伦与元帝可谓只有血缘的牵绊,从前以君臣相称,认了父子立马将他移出宫,有个狗屁感情!   “就是不想让他多想,我才来得频繁些,如今身份曝光也无所顾忌,若是再遮遮掩掩反倒引人怀疑,”萧令瑶附在赵伦耳边说道:“老二可憋着一口气呢。”   刺客与飞龙符的事成了一桩疑案,虽定不了老二的罪,但在元帝心中插入了一根刺。   聪明如三皇子立马龟缩起来,生怕这把火烧到自个头上,就在今晨有不怕死的臣子提议改立东宫,前太子薨逝都好几个月,东宫一直空置,如今南瀛和北漠蠢蠢欲动,应早立太子。   重立东宫之事终于拉开序幕!   五皇子赵伦直接三振出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宋相都放话了,他哪有竞争力。   赵伦看着阿姐一直在清点数量,心下好笑又心酸:“阿姐,四皇子他真的不会参与夺嫡?”   “以前不会,如今与未来不知,人心难测又易变,有时候人在风浪中,自己不动脚也有人推着走。”萧令瑶说道:“有个词叫做——时势迫人。”   赵伦又说道:“那四皇子的生母其实也不像阿娘,外面传的都是鬼话。”   做子女的听说父亲找母亲的替身,换成是谁都会心里不痛快,赵伦因为这个原因梗得慌,与四皇子也无法亲近,发现阿姐与四皇子关系不错后还有些错愕。 第862章 双胎   萧令瑶只告诉他,当初她入宫时身份敏感,虽是挂靠在陈皇后名下,但这幌子哪里瞒得住人,都知道她生母另有其人,不是真正的嫡公主,当年年幼,连陈伯远都敢欺负她。   在那时向她伸出援手的人不多,四皇子是其中之一,而那时的四皇子自身处境也艰难。   而她刚入宫,陛下与皇后对她的态度未明,就连宫人们也在暗自观察,在宫里,不受宠的主子连下人都敢欺负,四皇子能在自难保全的情况下帮她,完全是因为同病相怜。   萧令瑶与他也算是患难与共,在她博得元帝宠爱以后,她也在暗中帮了四皇子母子俩。   所谓投桃报李罢了,而最让她心里舒服的是,四皇子的母亲完全不参与宫斗,而四皇子本人则是沉迷于地理志,一心想要游历天下。   但她不敢赌,情势反复变化,诱惑又大,四皇子母子俩能不能守住本心?她哪敢说?   闲聊之时所有的东西已经搬到马车上,横竖他俩现在是亲姐弟,弟弟要讨好阿姐,这些东西给了也是给了,赵伦看着萧令瑶收获满满地离开,拍了自己一下:“阿姐给我留了多少?”   林贤看他这傻愣愣的样子便无语:“够活的。”   萧令瑶在进公主府的房间时就像摇着尾巴的小狐狸,秦风抬头,外面的光照在她身上,他似乎隐约瞧见她身后冒出来的毛茸茸的小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沉香说你去赵伦那了,那小子没惹祸吧?”   宋洛都帮忙把赵伦的夺嫡路斩断了,他安安分分地干着户部的活就行,这小子不用应付上门的访客,肯定没少在萧令瑶面前跳来跳去。   “府上有四尊大神守着他,他能翻出什么水花?”萧令瑶心情大好,坐下后捧着茶水喝着,秦风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刚才果然是光的作用,哪有什么尾巴。   不过她这副开怀的样子,就像吃完东西正满足中的小狐狸:“你在五皇子府得了好处?”   “我几乎搬空了他的私库,里面都是别人送的,我搬过来套个现,一来可以积累更多的银子,二来替他消除证据,若有人追究也是收受贿赂。”   当然,前者为重,后面的因素几乎可以忽略不提,现在无人理会冷冷清清的五皇子。   这只小财迷,秦风若有所思地揉揉她的头发,萧令瑶赶忙拍开她的手,女人发髻种类多,梳起来也难,这摸着摸着就散了,回头还得折腾。   秦风就是手痒摸一下,完事还得吐槽 :“你这个财迷,连弟弟都不放过,他没把这笔账算到我头上吧?”   赵伦是个姐控,在他眼里萧令瑶就是天上的仙儿,就是拿刀捅了人那都是给衣裳染个色。   错,他赵伦的阿姐是不会有错的,就是有,肯定他这个未来姐夫怂恿的。   萧令瑶一顿,噗嗤笑了:“倒要让你失望了,他这次真没怎么着你,我怎么觉得自从上次暗算二皇子后,他一下子就成长了,他就是口是心非,服你也不会讲出来。”   秦风心道自己也不需要他心服,关键时刻赵伦和曹景可是护他们周全的好帮手,提到这个,秦风不得不将那炸药包和左平道寻他的事告诉萧令瑶。   不过他可没什么好心真替左平道转告那声问候,做他的春秋大梦!   秦风见招拆招的本事萧令瑶自信得很,她与他认识一样:“的确就是大理寺审案的那一套,只是,他不见猎物不撒手,若是腾开手来盯着咱们,不妙。”   两人总能想到一处去,秦风皱眉,萧令瑶说道:“不过今日朝堂上有臣子正式提出重立东宫,倒是我们的机会,不妨趁机让这把火烧得再旺一些。”   秦风抬眉,夺嫡的确会大乱,不仅兄弟手足相争、相残,还牵动朝堂,左家身为世家代表难独善其身:“黄棠?”   “我看用不上,此次先开这个口子的算是白家的人,白北堂父子俩必定沉不住气,依我对父皇的了解,他并不着急,找人给白家人拱拱火就好,黄夫人即将临盆,不可再让他出动。”   黄棠连出两次风头已经打眼,萧令瑶说道:“是时候避下锋芒。”   黄棠本人不惧,可其妻呢?还未出生的孩子呢?某些人使得一些下作手段,防不胜防。   秦风没料到她心思细腻到这个程度,便说道:“也好,我有空去黄家走一趟,看看黄夫人的情形也顺便给他提个醒,最近切莫再出头。”   黄棠的夫人孕肚已经快七个月,要是医疗条件好,她这个年纪生孩子并不在话下,但在本朝就算会让稳婆心中不踏实了,秦风与萧令瑶上门拜访时,两人都吓了一跳——肚子太大!   黄夫人的孕肚已经是普通孕妇临盆前的样子,秦风看向一边的黄棠,见他们二人盯着自家夫人的孕肚瞧,他放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握成了拳。   “是双胎?”萧令瑶立马反应过来,若非双胞,岂能这般?   这可真是要了命了,单胎都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双胞更是危险!   秦风更是眉头皱得老深,其实古代也有剖腹取子,但都是无可奈何下才冒险一试,比如大禹和商朝的始祖契就是剖腹而生。   但如果选择剖腹取子基本就代表着放弃产妇,黄棠的神情不似平时那般稳重,想必也了解过其中风险,黄夫人难产的机率太高。   黄夫人倒是淡然,手轻轻抚过高高隆起的孕肚,微微笑道:“见过殿下,见过驸马。”   见她还要行礼,萧令瑶赶紧过去扶住她:“夫人莫要乱动。”   黄夫人微微笑道:“殿下放心,有郎中前来看过,目前胎象稳定,妾身都习惯了。”   秦风心道前三后三,这女子有孕,前三个月与最后三个月都是最危险的时候,怀有双子的更易提前产子,七个月哪里稳定了?   “可找好了稳婆?”秦风说道:“这个月份可以让稳婆提前进来。”   秦风犹豫了一下,当朝男女大防太严重,不然他可以让洛凡尘过来盯着,但接生必须得是稳婆才行,他说完再看黄棠的脸色,这一瞧,得,还没有,这就怪了。 第863章 这锅不背   黄棠与夫人的感情深厚,难不成黄大人进了都察院后眼界高了,开始瞧不上糟糠之妻,生产这么重要的事都未安排妥置,可黄棠真不像这种人。   萧令瑶不禁有些动气:“黄大人可是没有银子?”   按理说进了都察院俸禄是涨了的,黄棠对自家夫人一向用心,怎么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秦风心下怀疑,再看他们院子里只剩下一位老妈妈,更是狐疑。   黄夫人见状借口替他们倒茶,退了下去,黄棠将两人引进厅堂后才说道:“原本是有请稳婆,还有两个丫鬟候着,但没想到他们不干净。”   “收了别人的银子暴露臣与夫人的行踪。”黄棠面色沉沉:“臣几次在外头被人拦下。”   还好,这宠妻人设未塌。   秦风松了口气的同时说道:“市井之人贪图银两虽在情理之中却是背主,黄大人将他们赶出家门也在情理之中,但夫人身边不能没有照顾,我去找人过来。”   黄棠原本就是要继续特色人选的,秦风名下有医馆,黄棠眼睛一亮:“医馆里也有稳婆?”   “医馆里有郎中可随时过来替夫人看诊,至于照顾夫人的人我倒有个人选。”秦风想到了楚月,虽然年纪不大但擅武,体力比一般女子好得多。   最棘手的其实是稳婆,萧令瑶说道:“本宫来物色稳婆。”   黄棠的心落下去大半,有驸马与公主帮忙最好不过,不过他立马说道:“拦臣之人是想诱哄臣在朝堂上提议立二皇子为太子!”   果然!紫宸殿里突然有人提议重立东宫并非偶然,有人已经提前活动,但单刀直入想给点好处让黄棠提立二皇子,有些欲盖弥章。   “黄大人因南瀛与东越会谈想出对应之策扬名,又被调任至都察院,这是陛下看中黄大人的安排,既在陛下面前扬了名,黄大人也进入他人的眼中。”   秦风说完就看到黄棠面色不改,暗道他应该是同有再高升的想法,平步青云什么的并不他在东越所求:“但如此明目张胆打着支持二皇子的旗号出现,这可不对劲。”   “二皇兄不会如此做,他可比大皇兄聪明得多。”萧令瑶笃定道:“这是有人故借他的名义拉拢朝臣,皇子与朝臣走得太近可是大忌讳,更别提收买。”   “他刚在我们手上吃了亏,父皇对他疑心尚未解除,他怎么可能会干这种事。”萧令瑶说道:“怕是故意如此,这是要挖坑埋了二皇兄。”   黄棠忍不住笑了:“驸马大计将行,臣不敢卷进这种风云变化中,几次偶遇后就晓得自己的行踪被暴露,不得不打发了那三人,如今正寻可靠的人进来,只是苦了夫人。”   家里仅剩下的那老妈妈是个老实本份的,她也被人找过但未动心,才得以留下。   黄棠处事其实干脆利落。   萧令瑶看着在院子里弯腰摘菜的黄夫人,说道:“若是夺嫡之事起必定一番风雨,如今左平道紧盯着我们不放,离开的时机十分重要,黄大人怎么想?”   黄棠握住了手掌,他懂其中的意思:“夫人怀的是双胎,要么趁现在提前送她走,要么等产后离开,但均是左右为难。”   黄夫人恰好过来,狐疑地看过来,黄棠看着她的眼睛,心下微软,皆有风险,为人夫,为人父,如何敢冒险!   他几人正愁此事准备再行商议,萧令堂已经跪在御书房,砰砰叩着头:“请父皇明鉴,儿臣岂会做如此愚蠢之事,前事未明,如今又将自己置于此种境地,儿臣冤枉!”   蒙天奇与洪公公站在一侧,袁不期虽是出城去了,但飞龙军可还在城中,那朝臣被收买之事哪里瞒得过去,不过此次一来是有飞龙军探查,二来是有臣子表忠心,将此事告发!   朝中站队真真假假,萧令堂刚才叩的头也是带着情绪,恨不能叩破自己的脑袋瓜子才好!   上回的事情没查出所以然,但他并不为此高兴,事情一日不水落石出,他便一日落有打飞龙符主意的嫌疑,偏他以前还有前科,在公主府安插过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今又给他扣一个拉拢朝臣,妄图左右重立东宫之事,其心可诛!   告发之人父皇示讲,但这定是圈套!   萧令堂被召来一番质问后倒是没有多少慌张,而是坚定不移地将此事定为栽赃,上回赵伦府上的事不清不楚便罢了,今日怎么能再吃一次亏?   蒙天奇站在一侧,心中所想倒是与萧令堂不谋而合,二皇子素来精明,像这般大大咧咧把自己拱进火坑里的蠢笨事如何做得出来?   他正沉思,元帝一个眼风扫过来,蒙天奇说道:“臣去查过那与朝臣接近之人,并非哪家门生或下人,更不是朝堂之人,乃是街头混下九流之人,拿钱办事。”   “父皇,”萧令堂心中更有底气了:“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搅乱朝堂,说不定是外敌所为,挑起皇家兄弟之争以乱朝政,削削东越国力!”   萧令堂此前不过是失态,糊涂了一段时间罢了,想到萧令昭的前车之鉴,立马反思了自己的行为,迅速清醒过来,此前是他太得意了。   萧令昭一死,他便成了在世的长子,上面再无人压他一头,虽不是嫡,但陈皇后的腹中也生不出孩子,他和其余皇子都是相同,论立长,跑不了他。   若说立贤,他如今在户部颇有口碑,并不输在兵部的萧令晖!   他想着忍一忍,待时机成熟便可以真正地入主东宫,也尝一尝太子的滋味,所以此前松懈了,犯下大错,莫名其妙地背了一顶锅,弄得自己不清不楚。   好在他及时清醒,方才虽然有些始料不及,但他立马反应过来,要喊冤不假,但不能喊完怀疑兄弟手足,他可以替别人背锅,这锅也能甩给别人   而最近父皇正因为被迫同意借道一事而不爽,对东越、北漠耿耿于怀,恰是好对象。   扔给兄弟手足只会引来父皇反感,推脱给外敌最好。   萧令堂的头垂得低低的,他不信还能再栽一次! 第864章 换嫡子?   洪公公听了直在边上暗自赞许,二皇子这一招高呀,其实陛下本就不信他会这么蠢,而且此事的确古怪,请了一帮人扮成某府门生的模样去说服朝臣支持二皇子为太子?昏招!   若说是皇子所为实在站不住脚,如今的四位皇子都是聪明人,哪怕是五皇子也是耿直之辈,身后还有公主与驸马提点,应干不出这种事。   二皇子说是外邦所为,还真是说到陛下的心坎上了。   元帝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萧令堂脑门上的一片红,若有所思道:“起身再说话。”   萧令堂适可而止,咬咬牙起身后道:“儿臣就知道父皇不会为奸人所蒙骗,此计实在粗陋,儿臣自上次飞龙符之事不清不楚后一直谨言慎行,今次可说站得直,立得正!”   元帝扶了扶头,想到南瀛倒贴银子借道望安山的事,心中也是起伏不定:“此事疑点重重,袁不期不在都城,由蒙天奇追查幕后之人,此事你不必再理会。”   萧令堂这才落了心,看来这一关过去了。   只是未等到真正的喘口气,便听到元帝说道:“今日提及重立东宫之事,你怎么看?”   萧令堂一口气差点没有喘上来,偏元帝不轻不重地哼一声,似在催促他回答,惊得他冒出一身冷汗,平日老先生交代的话倒是一直在脑子里转。   “父皇,儿臣以为立东宫虽然有关社稷,古往今来又有立长立贤之争,但儿臣斗胆说一句——立东宫其实是皇家家事,既是家事,可听群臣之建议,但由一家之长做主才是。”   洪公公咂舌,虽早知道二皇子巧如舌簧,但这般说话可谓大胆又投其所好,没瞧见陛下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这真是说到陛下心里去了。   群臣再怎么吵吵,立不立,立谁不都是陛下说了算么,一句家事可谓妙极!   还以为上次的打击让二皇子驻足不前,心生寒意,今日一看颇有大将之风,为人处世更胜从前,今日少不得在陛下心中加分。   元帝面色稍缓:“你身在其中,不想替自己争取一番?”   萧令堂后背的汗涌得更猛烈:“儿臣以为为时过早,父皇正当壮年,儿臣等人还需带教,难挡大任,如今南瀛、北漠不老实,最近西北地动,中原大涝,华南干旱都亟待解决。”   “水上冦匪未消,山匪未除,等等之事诸多,父皇何需为立东宫愁闷。”萧令堂的舌尖抵了抵牙齿,他想入东宫么,想!但不想还未开始就丢了先机,违心的话也要讲!   “你倒是清明。”元帝看他面色真切,心下略微一松:“此次事情应是为了挑拨而来,你能想得清楚最好,时候不早,退下吧。”   “儿臣告退。”萧令堂强忍着心头的惧意,赶紧撤出去,待走出去好一阵子后突然停下脚步折回去,恰好看到元帝也从御书房出来,他站在原地瞧了瞧,瞧着似乎去冷宫方向?   萧令堂心下一片骇然,怕被元帝发现,咬牙先行走开。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刚才的事,再想到那冷宫住着名存实亡的陈皇后,心下如擂鼓,他方才说立长或立贤其实不对,还有一种情况,那便庶变嫡!   这嫡子是不大可能从皇后的肚子里出来,也不是没有法子——废后重立皇后!   原来宫妃所生的庶子便成了货真价实的嫡子。   刚聊到立东宫的事,元帝后脚就去了冷宫,萧令堂有种不好的预想,莫不是父皇以为时机成熟,可以动陈皇后了?可锦华不是回来了么?不保她的嫡长公主地位了?   他倾刻后便暗笑自己天真,要保皇妹的嫡公主身份还不容易,重新挂在新皇后膝下不就行了,横竖她的生母不曾入宫。   萧令堂成功逃过这一难,心中打着小鼓,七上八下地离开了。   如他所料,元帝的确去了冷宫探望曾经的原配妻子,陈皇后幽居此处,饱受冷待,正值炎夏,宫中充斥着闷热的气息,她如今无冰可调动,只靠着一把老蒲扇支撑。   听到宫人的传报,她坐在躺椅上纹风不动,洪公公见状本想训斥,却被元帝拦了下来。   “出去。”   宫里仅剩下这对早就撕破脸皮的夫妻,陈皇后懒洋洋地睁开眼,目色竟有几分浑浊,原本的乌发中藏了不少白发,脸上的皮肤松弛了不少,曾经养尊处优的人物也有了老态。   不过陈皇后以为元帝也没好到哪里去,虽是看着生龙活虎,但他眉宇间流露的疲态也掩不住,她幽居此处再无消息透进来,如同行尸走肉,但看元帝的脸色也知道朝堂不安。   “难得,陛下还记得宫里有臣妾这号人物。”陈皇后也懒得再维系表面上的平和。   元帝不以为然,他自行坐下,看着苍老了十岁的陈皇后:“镇北侯大婚了,娶了程岑。”   陈皇后的眼睛瞪大,不敢置信地看着元帝,她无法将陈天啸与程岑两人联系起来,这两人如何能走到一起,元帝是为了恶心程家,恶心陈天啸?   “此事是陈天啸主动提及,朕不过是成全他罢了,他既不顾及人伦要娶,不怕天下人笑话,只想着借此机会借程老先生的声名,那便成全他罢,只是可惜,他不够了解程老先生。”   元帝说到这里顿了顿,陈天啸不了解,他又何尝了解?   “程岑远嫁那日,程老先生当众宣布与她断绝亲缘关系,况且,后来发生一些事,程老先生已经驾鹤西去,陈天啸想要借助程老无生的民间威望断无可能。”   陈皇后的心七上八下,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愤怒,她与陈天啸的关系其实也不密切,但比起对元帝的愤恨来,陈天啸偶尔能占上风,她上次怂恿陈天啸谋反有五分真心。   她掐了掐手指,冷笑道:“只是可惜了程老先生,他莫不是自行了断?”   女人的敏锐力总是格外惊人,元帝倒是欣赏她这一点,可这并非他来冷宫的重点。 第865章 从一而终?   他看着陈皇后,见着她眼底复杂的神色,却是笑了:“时至今日,你还不肯承认大势已去,你苦苦哀求的陈天啸可是杀了昭儿的元凶,朕不想他继位,但绝没有想过让他死。”   “你想让他谋反,你以为朕没有提防吗?”元帝沉声说道:“北关险要,他们要防北漠,朕要防他们,陈天啸远离都城不假,但是也因此手握重兵。”   “这世上的得失从来不是简单计算,朕以为对陈家已经十分厚待,可惜你们贼心不死,朕还没老,你们就着急让昭儿上位?陈慈还暗中寻矿,想要采矿?”   “他采了矿要做什么?你心知肚明,你想昭儿登位以做太后,陈天啸却想着自己上位,算得最精明的是陈慈,他想踩着陈天啸得到得下,真是一窝子坏种!”   “你们陈家原本天时地利,占据所有优势,可各怀鬼胎犹如一盘散沙,才将上好的棋面打得一塌糊涂,只是可惜了昭儿,朕虽不喜你,但昭儿是朕的第一个孩子。”   幼时的萧令昭还是极招人喜欢的,大家都说他的运气好,第一个孩子便是男丁,这也算是个好意头,尚未登基,他身为太子便让陛下有了第一个皇太孙,赶在所有兄弟前面。   可惜,萧令昭的成长太慢,陈家的野心却越来越大,无论哪个因素,他都不能再是太子。   陈皇后听得心如刀绞,可不是如元帝所说,陈家原本大局在握,只需要多点耐心,可陈天啸和陈慈都不是擅长等待的人,如果说陈天啸是鞭长莫及,陈慈则是按捺不住。   可她的昭儿有什么过错,他原本就是名正严顺的太子,将来要继承大统之人!是他的亲生父亲算计了他,让他失去了东宫之位,失去了名声!   直到他死去也不知道是他的亲生父亲让他由天入地,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陈天啸看来是动了野心了,不然也不会主动求娶前太子妃,只是他没猜透程吾老先生的心思,那样清高的人岂会甘愿沦为他人争权夺利的工具。   “哈哈哈,竹篮打水一场空!陛下和陈天啸一样都是输家,这世间不可能再有一位程老先生了,这才是莫大的损失!”陈皇后放声大笑,眼泪无声地流了出来。   她从太子妃到皇后,再到冷宫里无人问津的弃后,她知道元帝不会无缘无故地过来。   “朝臣提出重立东宫。”元帝不负她所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以为剩下的皇子里,哪一位能堪此任?”   陈皇后眼底滑过一抹讥讽,剩下的皇子里没有一个是她亲生的,就算是有,也不在他的选择范围里,她如今形同废后,他根本无需过问她的意见。   “萧佑。”陈皇后已经无所顾忌,直接叫着他的名讳:“你从来野心勃勃,私下是个阴狠毒辣之人,却偏要戴着温和大度的面具,不累吗?”   “你来这里到底想做什么尽管开口便是,何必再惺惺作态,如今的陈家你根本无以为惧,”陈皇后看着宫殿外的一簇野花,心内依旧有些不甘:“你可是找到她了。”   那个女人是她心底最大的恶,恨不能倾其所有让她从这世间消失,偏偏她命大不说,还留下了他们的血脉,她不止一次想要置萧令瑶于死地,仿佛萧令瑶死了,那女人也一并死去。   她是他的正妻,还在东宫时,萧佑为了巩固势力娶了侧妃又如何,那些女人与她一样不过是联姻的产物,大家都是公平的,她且在地位上高她们一等。   唯独那个女人不同,是萧佑真正动情不顾一切都要的女人,在大家都一样的前提中突然跑出一个异类,身为正妻的她有如心头扎刺,只能拔除方能后快。   可惜啊可惜,她如今落得这般地步,那女人却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逍遥,既是找不到行踪,说不定是死了吧,若是死了,她下黄泉也欣慰了!   “朕若是找到她,你该如何?”元帝被戳到了心肝,记忆中那张饱含怒意的眼睛从未消散过,他寝宫的暗格里一直放着她的画像,笑容最好的那张是他们与她初遇的那次。   可惜,三人行必定有人失望。   元帝不动声色地转动着手上的扳指,面无表情地看着陈皇后:“你可是愿意自动让位。”   “做梦,我就是下了黄泉也不会让你得逞!”陈皇后嘶声说完,突然目露瞠然:“你!”   元帝知晓她聪明,陈家推过来的女人怎会是个傻子?他甚至面带欣慰:“陈家不可靠,但郭家与林家也一样,你可知在两江地区,大家都叫那位总督大人什么?”   陈皇后知道元帝所说的林总督是媛贵妃的生父林启,此人在两江地区一手遮天。   “大家称他为土皇帝。”元帝嗤笑一声,眼底杀机涌现。   陈皇后突然明白了,其实她一直知道若不是萧令昭占了嫡长子的便宜,就拼本事,他根本拼不过萧令堂和萧令晖,只是,元帝再赞赏这两位皇子,他们想要上位,必先折翅。   萧令堂的翅膀便是他那位两江总督的外祖父,而萧令晖的翅膀则是郭府。   陈皇后的眼睛眨了眨,突然笑了起来,眼泪猛地往下掉:“原来,你不是要废后。”   “皇后还是一如既往地聪明,朕便放心了,这于你也是一桩好事。”元帝面无表情地说道:“这皇后的身份从一而终。”   陈皇后倒抽了一口冷气,终究是气不平:“萧佑,你费尽心机又如何,这世间还是有你得不到的东西,且这一辈子都不可能!”   元帝却起身,对方是聪明人,最后那段话足以让她明白他的用意,也算是交代得清楚。   不顾得身后人的崩溃,元帝神色自然地迈出冷宫,洪公公较刚才手里多了一样东西,对上元帝的眼神满脸堆笑:“陛下,都准备好了。”   元帝没有出声,默默地走开,洪公公依旧是笑嘻嘻的样子,抬脚进了冷宫。 第866章 东宫之争   朝堂之上关于立东宫的事盖过了所有事情,旁的军机要务在立东宫之事显得微不足道,秦风从萧令瑶那里听着朝堂上的种种发言,只觉得叹为观止。   古来夺嫡从来是牵涉诸广,兄弟相残是常有的事,最有名的有“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曹植与曹丕之争。   这首诗可谓脍炙人口,其中带有几分对兄弟相残的无奈,但无奈背后却是满满的肃杀。   有成功者,必定有被踩下去的牺牲者,秦风听着萧令瑶所讲,思绪飘得越来越远,不禁想到了为人所知的九龙夺嫡。   清康熙帝有二十多个儿子,九子参与皇位争夺,大阿哥爱新觉罗·胤禔、二阿哥胤礽、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八阿哥胤禩、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誐、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禵。最后四阿哥胤禛胜出,在康熙帝去世后继承皇位,成为雍正帝。   如此惨烈的九子夺嫡描述出来也不过短短的一行字,但真要追究详情,过程惨烈残酷。   大儿子虽是长,但为宫妃所生,最终康熙立了嫡子而非长子,他心绪难平竟用魇镇的方法来谋害当时的皇太子。   后又在康熙废太子时提出不立嫡则要立长,最终因魇镇一事被揭露而终生被囚禁。   皇太子也就是二皇子先为太子,从被废到幽禁到死。   至于另外几位不是死便是幽禁,秦风一想到就觉得亲情在权力面前简直不堪一击,再想到元帝膝下仅仅五名皇子,如今还去了一位仅剩四位,真是清净得多。   不知道是何方神圣想坑害二皇子一把,但如今来看二皇子成功摆脱嫌疑,幕后主使之人并未得到好处,且这两天,二皇子、三皇子的呼声算各占半壁江山。   五皇子无人提及,四皇子只有一些零散的支持声音,这本是在两人意料之中,不过,秦风眉头皱紧:“没想到宋相的的发声如此有力。”   宋洛说出不看好五皇子的话后,原本想要扶植赵伦的人都打了退堂鼓,他们原本是想让宋家与他们划清界限,不要牵连进来,结果虽是达到,但秦风面色忧然。   “宋相的号召力如此强大会让陛下心生嫌隙?”萧令瑶说道:“你与陛下相处的时间不多却也能瞧出他的心量,着实是厉害,如你所想,他定会心中不安,但当下不会动宋家。”   秦风细品了品,终是悟到了:“如今无人能比宋相更适合这个位置,也算是无人可以取代,虽是这次宋相的能力让陛下心忧,但在未找到更合适的人以前,宋家都是安全的。”   萧令瑶叹息一声:“时局变化多端,君臣关系更是如此,你我一走,且看宋家的造化。”   宋相能维持多久?五年,十年?   一连五日,朝堂上争论不断,赵伦则乐得看戏,秦风与萧令瑶则干了一件大事,将有孕在身的黄夫人送出了都城,黄棠告假亲自相送,说是送往一处名医处待产。   那名医自是他二人找的由头,但名医确有其人,曾多次夫人接生双胞,且是个满头银发的女郎中,与黄夫人随行的还有楚月与另一名帮着打下手的丫鬟。   黄棠陪着夫人坐地半晌,再是不舍也只能告别,此处距离隋城三十里地,说远也不远。   但要立马出城赶来也要耗费些时间,黄夫人扶着黄棠的手,亲自送他出医馆:“我在城中你不安心,如今到了这里你也能专心致志,这里有楚姑娘在,你大可以放心。”   楚月看似个性天真活泼,却是个好身手的姑娘,黄棠知道秦风派她过来是保护黄夫人。   “你且等等。”黄棠抓住夫人的手说道:“我马上就能与你会合。”   这世上再没有比他夫人更好的人,她不会问东问西,但只要目光看过来就让他觉得安心。   “嗯,等你。”黄夫人轻轻拍着他的手背,低语道:“你要保护好自己。”   终是没有多问一个字,黄棠抿紧唇,点头后转身,待行远后方才红了眼眶,秦风与萧令瑶虽是安排好了一切,但并没有随人一道过来。   楚月站在两人身后看着,要说不羡慕是假的,再想到自己那个铁疙瘩般的师兄,她撇了撇嘴,都说铁树也能开花,他那位师兄何止是铁打的人,简直没心!   他说自己年纪未知,但是定比她年长不少,但那又如何?   黄夫人转身看着楚月怅然的眼神,这小姑娘一向天真烂漫,且那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尤其有内容,几时流露过这个模样:“楚月姑娘,你怎么了?”   “黄夫人,你和黄大人的感情真好。”楚月说道:“你二人可是青梅竹马?”   “不过是父母之命,媒酌之言,只是他对我极好,我既为他妻,自然是要爱慕于他,他为我遮风,我也要为他挡雨。”黄夫人温柔至极:“这感情之事本就是相互的。”   或许一开始只想着相敬如宾,但人皆是血肉之躯,一颗心能辨好坏,能辨温柔,时间一久,他二人之间便是化不开的浓情,滋生的自然是默契。   楚月也没瞒过自己的身手,若非有要事,有危险的事,为什么要让这么一个小姑娘来?   黄夫人隐约猜到有大事发生,但还是沉得住气,见楚月听了他的话后就默不作声,眼睛里有泪光闪现,料想这年纪的姑娘大概是为情所困,便轻轻地按了按她的肩膀。   夏日衣衫薄,黄夫人平时亲力亲为家里的家务,手上生了薄茧,隔着衣衫其实并不让人舒适,可楚月还是感觉到了温柔的力量,刺激得她五脏六腑都有暖流滑过,   “夫人。”楚月低声说道:“若是中意之人始终看不到我,该如何?”   “你若爱他到无法弃之,也看不到别的男子,那便继续等着,等到他看到你为止,哪怕是付出一生,你也能不后悔便好,但若是你觉得弃之或能寻到更钟意的人,放弃也好。” 第867章 国丧   楚月十分讶异黄夫人能说出这番惊人之语,突然间释然,扶着黄夫人走进医馆里,那白发苍苍的医女迎了出来,微微一笑:“夫人且安心呆在医馆里待产,老妇定当护夫人周全。”   这名女郎中年近五旬,虽是满头白发却面容不老,脸上并没有几道褶子,精神矍铄。   看着黄夫人隆起的肚子,面容尤其慈祥:“老妇虽藏身乡野,但医术也好,接生术也好均不在话下,也亏得那位还记得老妇的存在,能为夫人效劳,了却大人的后顾之忧。”   人皆有好奇之心,看这位女郎中的气宇非凡,黄夫人料定她非等闲之辈,守着本分不敢多问,忙施礼道谢,倒是楚月睁着骨碌碌的大眼睛看了这位女郎中好几眼。   这位女郎中看楚月这跳脱的模样,倒是欢喜地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楚月和黄夫人因这亲切的态度瞬间放松,安安心心地呆在此处,医馆本就位于乡间,是一处山清水秀之地不说,医馆本身就建得极为宽敞,更是离官道不远。   黄夫人方才送别黄大人时便有发现,只是按在心头不表,与楚月及那位丫鬟进了居住的地方收拾,将心情彻底沉下。   再说黄棠了却一桩心头大事,马不停蹄地回城,刚到城门前便发现不对劲,城门前正在悬挂白灯笼,他心头一紧,正赶上那郭士通在那里指挥,他心头猛沉。   非是国丧城门上岂会悬挂白灯笼?民间声望大如程老先生也只是在城门前悬挂白幡,不曾悬挂白色灯笼,倒是普通人家都自动自发地悬挂。   这城门意义非同小可,难道是?   黄棠忙走下马车,朝着郭士通走去,他出城这才几个时辰,莫不是都城就翻了天?   “郭参将,这是怎么回事?”   见是黄棠,郭士通对这人还有点佩服,语气也算耐烦:“黄大人这是从外地回来?看来是不知道了,皇后娘娘今日薨了,国丧开始,您明个可千万要着素服。”   陈皇后薨了?黄棠心下微紧,皇后薨,行国丧,足足三月!   黄棠忙道谢,心下却有如擂鼓,眼下正是争执东宫人选之时,皇后去世,国丧期间岂能再有争论,这三个月是能消停了,这位早就身居冷宫的皇后死得也太是时候了!   黄棠知晓秦风他们的撤离计划,心下不禁捏了一把汗,国丧期间皇子皇女们的言行举止都要受监查,此时若有什么异动必定招来注目,驸马他们的计划恐怕生变!   陈后后虽是久居冷宫,但听说并未短过她什么,若有疾也有太医前往,这突然间暴亡,难免不让人多想,黄棠踟蹰下问道:“不知皇后娘娘为何而薨?”   “说来也是匪夷所思。”郭士通面露难色:“听我父亲说本是简单的风寒,可皇后不食苦药,是以服药过后必定要吃颗蜜饯,孰料到被卡住了喉咙,宫人疏忽,未能及时发现。”   东越的这位皇后娘娘是活生生卡死的!   黄棠听得冷汗直流又觉得不可能,但世事无常,谁能知道真假?   他眉头皱起,又听到郭士通说道:“今日内务府应当就往各府上送布匹,自制孝服呢,黄大人赶紧通知夫人准备吧。”   黄棠心道这活只能花银子找人来干了,不说夫人不在家中,就是在,她那身子也不能操劳,他看一眼墙门上的白灯笼,幽幽地叹了口气。   正如黄棠所想,秦风与萧令瑶听闻这消息真是有如雷劈,好端端地,幽禁在冷宫里的陈皇后突然就没了,虽说萧令瑶对这位名义上的嫡母深恶痛绝,但她这一死,带来的事不少。   别的且不说,这国丧三月跑不了,她身为嫡女必定要出孝守孝,秦风身为女婿也免不了。   他二人现在只能是你看我,我看你,或许是想到刚送出城的黄夫人,萧令瑶自我安慰道:“罢了,三个月,三个月后黄夫人肯定生了,黄大人与我们都不用忧心。”   皇后身死丧礼可不像皇子公主,在都城的文武百官于闻丧之次日清晨,素服诣右顺门外,具丧服入临,临毕,素服行奉慰礼,三日而止。   文官一品至三品、武官一品至五品命妇,于闻丧之次日清晨,素服至乾清宫,具丧服入临行礼,不许用金、珠、银、翠首饰及施脂粉。   文武百官及听除等官,人给布一匹,自制丧服,丧服用麻布盖头、麻布衫、麻布长裙、麻布鞋。自成服日为始,二十七日而除,仍素服。至百日始服浅淡颜色衣服。   对都城的百官有要求,不在都城的也一样要身着丧服,最要紧的是,秦风想到这一点,不禁吐槽道:“早不丧,晚不丧,偏在这个关口,可是要辍朝百日?”   萧令瑶默然不语,与秦风倒是想到一块去了,国丧期间辍朝百日,有什么要紧事都不能当堂再议,包括重立东宫!   秦风不想阴谋论都不得不叹一声:“皇后那条命就拴在那里,何时死还不是你父皇一句话的事,这次是否死得其所不知道,但死得时机刚好,有些想作妖的可是作不起来了。”   不得不说这当皇帝的人除了狠,就是精,奈何他们现在不仅要给皇后送丧,还要守丧,此时若是出城只能招来注目,带来麻烦,烦得很!   萧令瑶和陈皇后为名义上的母女却是真正的仇家,如今还要给他哭丧送丧,真是离谱了!   秦风想到此就看着萧令瑶,见她虽是不虞但还算平静,正想这丫头的气场越来越强了,就听到啪地一声,萧令瑶一巴掌拍到桌上:“见鬼!”   那女人早不死,晚不死,偏要在她死而复生后,偏要赶在她离开都城前!   现下好,她还要为仇人着丧服,此事若是让阿娘知晓也要气到胸闷,她手捂着胸口,真觉得胸口一阵阵闷疼:“真是匪夷所思,我不肯,阿弟那脾气也不会送丧。”   提到赵伦,秦风立马站了起来,不好,那可是颗定时炸弹。 第868章 做自己   萧令瑶的脸色相当难看,但身在东越,这些世俗注定免不了,沉香已经准备丧服去了。   想到赵伦那倔脾气,让他跪仇人,他能同意?这肯定会闹起来,秦风想了想坐下,看向对面脸色一直不虞的萧令瑶:“你有何想法?”   “既是要走了,还管这脸皮做什么?”萧令瑶懒洋洋地说道:“倒是便宜了她,至死还有个皇后的名头,还能葬入皇陵。”   皇陵!秦风不是第一次参加皇家的葬礼,一下子想到关键处,那皇陵可是在城外!   有个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激得他的血都在沸腾,十根手指都缩紧,他目光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又听到萧令瑶说道:“跪她是真不想跪,作戏都觉得心里膈应。”   用这身份回来一来是为了救秦风于水火,二来是想着公主的身份好用,狐假虎威罢了。   谁晓得陈皇后什么时候不好死,偏赶上她用公主身份回来的时候撒手人寰,她二人真是天生的克星,陈皇后死了还得赶时间坑她和赵伦一把,跪仇人,真是离谱。   秦风晓得她心绪不平,不过他心中另有所想,附在萧令瑶耳边一番耳语,原本气愤填膺的萧令瑶通红的眼睛慢慢褪去了血色,嘴角带上一丝玩味的笑容,论奸诈,非驸马莫属!   萧令瑶的眼神带有几分钦慕,不过其中又有一丝说不出来的意味,秦风抬起眼皮子道:“你这小妮子越来越不识好歹,这主意不好?”   “好是好,忒狠了点。”萧令瑶说道:“你可真是想要平地一声惊雷,不过倒不是不行,此等时刻恰是好时机,就是这陈皇后说是噎死的,你可信?”   “人在宫里又失了势,怎么死的不过是说法罢了。”秦风不以为然道:“这个死法似乎荒诞不经,但还贴地气,真亏某些人想得出来。”   萧令瑶听他语带讽意,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她那位父皇啊,真是算盘打得啪啪响。   “三月不上朝,又要守国丧,先前跳得欢实的某些臣子也只能按兵不动,三个月时间足够陛下做许多事情,同时也是敲打,”萧令瑶突然有气无力地靠向椅背,揉起眉心:“聪明。”   秦风不禁想到萧令瑶他们“一家子”除了赵伦脑壳不太好使外,个个都是人精,他们内斗起来煞是好看,不过元帝以一敌多,不知道如何?   萧令瑶手中握着的扇子敲打在桌上:“这回又轮得到阿弟出马,想必他现在也应该拿到内务府分发的布匹,要做丧服。”   她尚且如此激动,赵伦更不用说,五皇子府的门刚合上,那布匹就被他扔到地上,骨碌碌地滚出去老远,他仍觉得不解恨,狠狠地踩了几脚。   “让小爷给她送丧,想得倒美!”赵伦咬牙道:“死得好,天有眼!”   林国公与孟女官面面相觑,同样是心中不虞,两位殿下都要身穿孝服给陈宛容送葬,恰 是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当初不肯放过夫人及腹中的胎儿,还有那么多前朝的后代!   他们与夫人虽未在一起相处,但后来听赵伦讲了那段血泪过往,心中从来是沉闷不已,如今陈家没落,陈宛容也死了,便要大启的儿孙给他送丧,他二人也不悦!   “殿下如今为皇子,皇后便是你的嫡母,若是不送丧必定会招来狗皇帝的责难,不止殿下,还有公主那边也是如此。”孟女官要冷静许多:“不知道公主府准备如何处置?”   今个正好是赵伦休沐,他一脚将那布匹踢得更远些,好端端的白布一片污浊,他立马朝府外走:“我这就去找阿姐,那女人的丧事,我不去!”   赵伦快马加鞭地到了公主府,到的时候那府门大开,门口的护卫恭敬地请他入内,瞧着是早知道他要来,一想到自己的举动又在阿姐与秦风预料之中,赵伦一时间赫然。   果然,静议堂里都备上了茶水和点心,秦风正在砸核桃,看到他进来也只抬了一下头。   还是萧令瑶看他这怒气冲冲的样子,不禁摇头笑道:“瞧瞧,你又让驸马给猜中了,还以为上回的事过后你能有些长进,这次照旧冲动。”   “阿姐!”赵伦的脸胀得通红,一想到自己没来以前秦风就识破他的打算,当然是有些恼羞成怒:“你尽护着他。”   秦风恰好砸开一块核桃,顺手拿起一个没开的扔到赵伦脑袋上:“都什么时候了还想挑起内讧,吃一个补补你的脑瓜子,你真想给那女人跪地送丧不成?”   赵伦本来气急,一听这话就顾不得生气吃醋,把核桃捏开把肉挑出来吃了,然后坐下。   秦风发现这赵伦还是有些长进的,起码不像以前是个直脑子,搁以前,被他这些不中听的话一激肯定上蹦下窜,迟迟不肯罢手,现在晓得轻重缓急。   “你不愿,我自然也不愿,否则如何对得起曹景和白浅他们,他们的亲爹亲娘都死在皇后、唐相等人手上。”萧令瑶说道:“但你我二人身份受制,当下看起来只能屈服。”   “难道没有破局之法?”赵伦神色尴尬,好不容易挤出一句:“驸马不是素来有办法?”   秦风噗嗤笑了,所以说人都是势利的,这会儿觉得他有办法了,秦风也懒得逗他,说道:“此次还需得你出马,你只需要做一件事情——做你自己。”   赵伦听得云里雾里,秦风笑着把自己剥好的一盘核桃肉送到他面前,赵伦瘪起了嘴。   民间都知道核桃补脑的说法,他把这么一盘核桃送到他面前,几个意思?   “一会儿要和陛下斗智斗勇,还得费些力气,先补补,我和你阿姐都吃了不少。”秦风这笑面虎笑起来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对劲,赵伦心里直犯嘀咕。   可看到萧令瑶坚定的眼神,赵伦抓起一把核桃塞进嘴里,狠狠地嚼了咽下,提壶喝水。   秦风又让他吃些糕点填填肚子,赵伦被整得莫名其妙,还是照做。   半个时辰后,三人进宫,直到入了宫门,赵伦才恍然大悟何为做自己! 第869章 不做皇子也罢   元帝听闻这三人入宫求见,眉头微锁,洪公公在一侧干笑道:“许是听闻皇后噩耗,所以入宫关切陛下,陛下要召见吗?”   元帝本就不关心陈宛容的后事,反正有礼部负责,内务府配合,若说伤心,他与那人貌合神离多年,何况对方的死是他一手安排,他避之不及,全无伤心。   “宣。”   秦风三人进入御书房,来过不知道多少回的地方今天显得格外冷寂,许是元帝的神情不虞,不复平时那般和煦,他余光一扫,大概明了为何——赵伦的脸黑了。   这当儿子的给爹脸色看,当老子的能好受?   “见过父皇。”三人齐齐施礼,元帝轻轻地一摆手,看他三人虽衣色素淡,但并非孝服,心下隐约想到了什么,脸色较刚才更要冷寂些:“你们因何事入宫?”   萧令瑶面色犹豫,赵伦扑通跪下:“父皇,儿臣不愿为皇后娘娘送葬,此事有违良心!”   秦风在心底叫好,不愧是赵伦这二愣子,上来就是一剂猛药,瞧瞧,元帝的脸都变了。   萧令瑶抬头,元帝手中握着那方砚,眼看着就要扔出来,她忙说道:“父皇息怒,皇弟虽是冲动,但此念并非他一人,儿臣与驸马也是如此想。”   “儿臣此番见到阿娘,小时候的事情知道得更详尽了些,当年阿娘险些一尸三命 ,此事与皇后脱不了干系,当年追杀前旧后人的事皇后更是联合了不少世族大家。”   “儿臣与阿弟当年虽然年幼,但亲眼见过血流成河,昔时照顾我们的叔叔、伯伯、婶婶们丧了性命,那些画面多年来萦绕在脑海中,从来不曾挥却,阿娘更是如此。”   萧令瑶抬头道:“阿娘说过,当初她怀有双胎十分凶险,后有追兵,她又临产,可谓命悬一线,纵然如此,皇后娘娘也没有想过放过她和我们姐弟二人,既是如此,我们如何送她?”   “若是送了,以后儿臣二人还有何颜面再见阿娘,我们姐弟二人与皇后空有名份,却无亲缘,儿臣以为我二人若是送丧,将来无颜面对亲生母亲,下了黄泉也无缘面对那些前辈!”   洪公公听得腿都软了,这二位可是真会说话,什么难听就往哪里讲,再没有亲缘关系,皇后始终是皇后,不曾废后,他二人是皇子皇女,那便是嫡母。   不管是东越还是大启可都是遵着这祖制,难道要掀了这祖制不成?   这事情若是传出去,得招来多少非议,皇家脸面无存!   “就算是在民间,庶子跪拜嫡母也是理所当然,嫡母去世,庶子庶女替其戴孝也是应该,你二人既是皇家人,更应该晓得这个道理,难道你们二人甘愿冒大不讳!”   元帝显然已经动怒,此时却响起一个声音——“回禀陛下,并非二人,而是三人。”   洪公公恨不得以手遮面,早知道这样,他就应该找个由头出去,总比呆在这御书房强啊。   说话的正是秦风,秦风狠狠地一叩首,坚定道:“儿臣与殿下同心,她若是不肯,儿臣也不愿,殿下为儿臣归来,儿臣绝不能让她受这口窝囊气。”   “你三人真是……”元帝亲自下令要了陈皇后的命也能做到平心静气,此时被他们三人气得怒火冲天:“祖制不可废,你三人必须身穿孝服为其送葬!”   真是滑稽,提到皇后,他这正儿八经的夫君都不肯正面提一句,却要因为这狗屁的祖制让他的亲生儿女去拜送仇敌,只为成全祖制,秦风心中不屑,正欲说话,赵伦抬头了。   “若要儿臣为仇人送孝,不做这皇子也罢!”   赵伦紧咬牙牙关:“若非阿叔搅局,阿姐心疼儿臣也不会有如此情况,我不是父皇的什么儿臣,不过是普通的臣子,想要离开请辞便好,早知如此,当初……”   “皇弟慎言。”秦风是让他闹腾,但也不想他像匹脱缰的野马,忙出声道:“此事只是商议,你既名为萧逸,入了皇族族谱,岂能胡言乱语?”   赵伦心里一咯噔,心道你不是让我做自己吗?敢情是让我撒野,你在边上做好人?   真是……赵伦想要爆粗口,又听到秦风说道:“陛下,自古以来忠义难两全,这孝也是如此,所谓孝心并非嘴巴上讲讲而已,两位殿下存有孝心,但这孝并非能给予仇敌。”   “话说远一些,若是夫人知晓他二人举动,是否会心寒?”秦风将容莹安拉了出来:“儿臣虽未见过岳母,但听殿下提过也是位爱恨分明之人。”   “两位殿下在皇后娘娘这里是孝了,但以后见到岳母又如何,在岳母处,他二人便是大逆不道的不孝子,此事该如何解?”   秦风说道:“父皇与岳母如今虽不在一处,但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好,如今之事将来或会成为心头刺,还请父皇原谅则个……”   “闭嘴!”元帝岂能听不出来他在给自己画饼,还拿容莹安来压他,越是如此,他越是觉得心里烦闷,若是事事都能如意,他何须如此:“此事不可再议,出宫准备孝服!”   皇后之死本就引来不少人的暗中议论,一来他早就想除了她,二来是这次重立东宫之事情况复杂,背后暗藏着好几股势力,且一个个都准备得十分周全,令他也觉得棘手。   尤其那位两江总督,忍了这么多年,终于伸手。   他一时间难以控制平衡,这才想到利用皇后之死来博得一个解决的余地,百日足矣!   二来皇后一死,除去东宫之争外,这继后的位置也空了出来,届时有些人必定会按捺不住伸出手来,所谓伸手必被捉,若是一个个藏在暗处他反而不好下手,他大可以提供机会。   这种关口绝不能再横生枝节,哪怕是萧令瑶也不可以!   一来祖制必须遵从,嫡庶从来有别,所谓子爱利亲谓之孝,这孝是天下第一德,民间如此,皇家更要做出表率,平日里如何争斗都可以,关键时刻不能让他人看了笑话! 第870章 争执   “此事不必再议,老五,今日看在你事出有因的份上朕不会计较,但若有下次,你再如此冲动,断不会如此收尾,不做皇子?你身体里流着萧家的血!”   赵伦气急,一腔血涌到头顶,正欲反驳就被萧令瑶拉住了手,赵伦只能将剩下的话咽下。   “是儿臣莽撞。”萧令瑶的语气有些冰冷,不复以前与元帝娇柔撒娇的亲昵,态度疏离又透着冷漠:“身为皇子皇女却不甘愿受缚,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儿臣知错。”   赵伦心下的气一下子泄没了,有气无力地跪下,神色自然好看不到哪去,秦风却以为这样的表现刚刚好,若是太平静,才不像他们该有的叛逆。   洪公公在边上提心吊胆老半天,一看这情势慢慢平复了,赶紧说道:“一家哪有隔夜仇,便是皇家也是有商有量,话说开了比什么都好,对吧,陛下?”   言下之意是儿女心中有结,起码没瞒着瘪着,说出来了才痛快,元帝瞪了洪公公一眼,洪公公哪里遭得住这一下,赶忙拍上自己的脸:“瞧老奴这张嘴,多嘴!”   洪公公对自己下手也够狠的,那一巴掌下去够响的,在寂静的御书房里便显得格外清脆。   秦风心道这洪公公也是人精,突然想到萧令瑶以前提到的洪公公为何能一直陪在元帝身边的原因,手指头颤动了一下,再看洪公公这张嬉皮笑脸的奴才脸,突然有些看不真切。   萧令瑶虽是认错,但谁都听得出来她话语里的憋屈与不满,不过是被迫臣服罢了。   洪公公的话似乎和缓了气氛,但似乎又没有,萧令瑶伏首弯腰,道错后并未起身,元帝没有发话,她便巍然不动,秦风扯了一下她的袖子,似有说和之意,偏她无甚反应。   “殿下,洪公公说得有理,一家人有商有量才好。”秦风说道:“不过臣与殿下终归是一路的,一切听从殿下就是。”   洪公公心中着急,这驸马爷是怎么了,不帮着相劝便罢了,竟还盲目跟从,真要命喽!   赵伦不再作声,听从阿姐的紧闭上嘴巴,但眼神分明就是不听从,除却秦风看上去是个听媳妇话的,这姐弟二人根本不想听从陛下的旨意,这事可真是闹得不好看。   要是锦华公主晚一些回归倒也罢了,避开皇后的丧事多好,可惜这时间撞到一处,陛下也是想要解决那背后之人才需得要皇后的这条命,反正留着也只是多口口粮。   陛下心狠,都说好死不如赖活,但还有句话叫生不如死,陈皇后呆在冷宫,身边的宫人看眼色行事,她过得连宫的女官都不如,当真一个惨字。   皇后撑着这口气无非是想看着陈天啸打入都城那一天,幻想着陈天啸可以替好雪仇。   人哪,都逼到这份上了,明明陈天啸害死了大皇子,也是她的仇人。   元帝看着神色姿态各异的三人,太阳穴砰砰直跳,萧令瑶俯首的样子让他心里有种古怪的感觉,一直以来,他似乎都小瞧了女儿的心性,她是他一手娇宠出来的公主。   可她遇事时的表现并不娇柔,倒是赵伦颇是无脑,至于秦风,本就是个人精,这样的三个人却约好站在他的对立面,不肯成全一场像样的国丧!   他接连动了几家人,尤其唐家,对从龙之功的功勋之家下手难免落人口实,是以这皇后之位一直留给陈宛容,这国丧也必须体面,百姓与朝臣才说不出话来。   “此事无需再议,制孝服去罢。”元帝不耐烦地挥挥手,洪公公忙说道:“老奴送殿下、驸马一程,请吧。”   萧令瑶这才起身,与元帝猛然对视,两人眼神间都似有火花闪过,终是萧令瑶低下头。   洪公公跟在三人身侧,待出了御书房好久才拍着胸口道:“我说五殿下呀,您这是何苦冲撞,陛下这些天可是够烦乱的了,公主也是,怎么也跟着胡闹,驸马……”   提到驸马,秦风抬头,笑看了洪公公一眼,似是要在他脸上瞧出点什么,随后手一抽,从袖子里掏出几张银票塞给洪公公,动作那叫一个相当娴熟。   两人不是第一回干这勾当了,一个敢递,一个敢收,两人动作不算小,但十分隐秘。   “父皇正在气头上,今日是我们仨造次了,还请公公回去帮我们说说话,”秦风叹道:“相信公公也能理解两位殿下的心情,这口气实在难平。”   “恕老奴直言, 这胳膊拧不过大腿,您三位是何必呢?”洪公公说道:“反正只是做戏,面子上做到就够了,谁去管里子呀?您三位说是不是?”   萧令瑶摇头,头上的珠钗罕见得发出声呼,可见她气闷到顾不得仪态:“话是如此,奈何与阿娘见过,体会过阿娘的心情,以前可以作得戏,如今却心不甘,情不愿。”   洪公公听她提及那位夫人,也不敢多言,拿人手短,好话肯定是会讲,但穿孝免不了。   萧令瑶似神魂离体般魂不守舍,洪公公只好陪他们走了一段路,那五皇子更是气人,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一直在边上不吭气,就跟烧红了的烙铁一样。   洪公公深觉这炎夏酷热,见好就收,后面赶紧回御书房复命去了,进去就瞧见元帝正命宫女给其挥扇,可见是烦闷得很,忙说道:“陛下,都走了。”   “一个个真是要捅破天了,国丧大事,岂容他们乱来!”元帝倒抽了一口气,仍在气头上:“若不是她给朕生的孩儿,方才就能打发了去!”   洪公公心道您不是也没舍得下狠手么,就是当初不怎么喜爱五皇子不也照样将他护在宫里,现在公主在眼前,就冲着那张脸也下不得狠心,方才一番吼就算是破天了。   元帝气血难平,洪公公摸了摸袖子里的银票,小声嘀咕道:“看来是夫人对殿下的影响不小,放以前,殿下岂会如此,也不知夫人给殿下说了什么。” 第871章 非一般的阉人   元帝本就心事重重,如今脸色微沉:“瑶儿回都城是为了驸马,若不是朕出狠招用驸马威胁,她怕是要被她娘亲拐了去!”   洪公公心下有数,陛下其实是为了两人一符,只是仅得一人一符,那位夫人铁了心不理会他,照旧是扬长而去,且这次殿下回来到底是与元帝离了心。   旁人看不出来,他成天伺奉在陛下身边,过往殿下与陛下是如何相处的,如今两人话里透着试探,语气里都有疏离,如今殿下与五皇子不愿意给皇后披麻戴孝,可见一斑。   “陛下,老奴以为两位殿下只是一时间没有办法接受,耐冷静过后自会考虑大局,不会在国丧上为难。”洪公公心道再怎么着还能真的忤逆圣上吗?   就算是皇子皇女也是仰仗着身份过活,一旦失去庇护,在东越也没有喘息之地,洪公公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方才送别三人时就应该奉上一句话——三思而后行。   因收了秦风的银票,他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给予足够的劝诫,在元帝这里给予他们的帮助也不大,那些银票收得有些不厚道了。   秦风却是丝毫不心疼,他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人设始终如一罢了,而在经过萧令瑶的提醒后,他今日特别看了一下洪公公。   无根之人大多阴柔,年轻的时候若是阴柔只是稍微女气,但这种日子守久了,年岁大了,那种阴柔之气极易转变为阴狠之气,可洪公公不是,气质温和,为人灵活。   他在任何人面前都是游刃有余的样子,最要紧的是,秦风今日发现这位洪公公走路的脚步声极轻,就像没有声音一样,像赵伦,赵伦行走时的脚步其实也很轻,还有曹景。   坐在马车里,秦风突然问道:“本朝有内家功夫之说,如何来判断对方练的到底是内家功夫还是筋骨皮的功夫?”   这话是对着赵伦说的,赵伦心道稀罕了,你也有向我求教的时候,心中暗喜,脸上强装镇定,示意秦风看向自己的太阳穴:“你看此处可有不同?”   若是专心看向此处其实一目了然,赵伦的太阳穴比寻常人要高出许多,饱满异常!   “此是练习了内家功夫的典型特征,一般情况下,内力越高,此处隆起得越盛,但越是突破到最高的等级,此处反而与常人无异,周身甚至毫无杀气。”   “你可想想,一个人分明拥有无穷无尽的内力却能将其隐藏于无形,这样的对手是否可怕?”赵伦想到自己长久以来一直未有突破,突然有些心虚:“不过这样的人屈指可数。”   “他们大多隐于市井,这样的人是不会为一般的主子卖命的。”赵伦沉吟了一下,看向秦风:“你怎么突然关心这些东西?”   赵伦反应不过来,但萧令瑶给秦风提过醒,一下子恍然过来:“你是怀疑洪公公?”   “这只老奸猾能在皇宫内院活这么久,又能成为你们父皇最信任的人,你们想想,陛下走到哪里都带着他,皇后妃子可以不带,几时少过洪公公,他应不是一般的阉人。”   赵伦汗毛竖起,若是秦风猜测为真,那他在洪公公面前岂不是一个笑话,他从来以为自己天赋异禀,内力修至七品却再无建树,虽曹景安慰他仍年轻,可天赋不就是欲速而达?   萧令瑶沉声道:“以后防着他,勿要坏了我们的事。”   马车在官道上安静地行驶着,都城的路如此平坦,马车又制作得好,车轮碾上去发出的声响极小,可三人的神情却不怎么好看。   “阿姐,难道我们真要做孝服不成?”赵伦一想到要为那个女人送丧,心底十分不虞。   他方才在御书房里所说的话全部发自内心,没有半句虚言,他不甘愿给暗杀过前朝臣民,暗算过他们娘仨的仇人送葬,还是以庶子庶女的身份,岂可!   他气愤填膺,元帝却要以孝压制,毫无商量的余地,赵伦紧咬牙关:“虚伪至极。”   秦风微微闭上双眼,古代重孝,所以才有百善孝为先、身体发肤授之父母等至理名言,这本来无可挑剔,但除却孝以外,还有伦理关系。   所以就算只是嫡母,只要关系存在,没有血缘也要遵从孝道,这就有点没道理了,秦风能理解姐弟俩的不甘,若是真血缘关系,人死生前事灭,那便送也送了。   可陈皇后和他们俩有什么关系,没有血缘之牵绊,还有追杀之仇,只是因为她是元帝的原配发妻,他二人就要遵从孝道,可真是无解之题。   萧令瑶看着赵伦通红的眼角,附在他耳边一番耳语,赵伦不再像刚才一样喘着粗气。   “所以你二人才让我做自己?有什么情绪尽管在他面前发泄出来?”赵伦觉得自己长进了,起码一点就能明白,也庆幸他们没有提前交底,否则他心中有事,无法发挥出来。   “孝服照做,等着出丧那日。”萧令瑶说道。   秦风看着淡定如平常的小丫头,面露赞赏:“是挑战也是机遇,不如让赵伦搬到公主府来,让他们也一并过来,户部那边就告假吧,既然是要使小性子,那便使到底。”   赵伦一听,终于是露出喜色,别看秦风不招他喜欢,可人家说的话、提的主意,办的事还是让他服气的,他现在就憋着一口气呢,反正他户部那个差事也不是多重要的活。   元帝知晓赵伦不仅告了假,还带人搬去了公主府,姐弟二人府门一闭,不与人来往,倒是打听了一番,听闻两人裁好了孝服,想必是心中再不平也是选择按规矩办事。   元帝暂时松了一口气,户部那边用不着他管,总有人顶上他的缺,告假便告假吧,他这边厢正忙着处置别的事情,那武安侯带着三千人马行进了这么久,却没有半点消息传来。   不知为何,昨夜他行了一场大梦,梦里的武安侯夫妇对他笑得得意张扬,他欲追问,那二人竟然不知踪迹,清晨醒来,元帝的心七上八下,总有一丝不安。 第872章 未见过!事露   恰在今日袁不期归来,袁不期入宫时周身还带着城外的风,洪公公走得近了便闻到他身上的汗渍,他喜洁,当下笑道:“袁统领这是有什么急事,刚入城就进宫了吧?”   按理说这个点仍在早朝,但因为国丧原因要缀朝百日,袁不期进城知晓皇后薨逝,晓得是辍朝了,这才飞奔而至,他面色铁青,似乎没听到洪公公在说什么。   洪公公心下讶异,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袁不期大步奔向元帝,叩首后说道:“陛下,臣奉陛下所托前往北关探查情况,但未至北关便惊闻一件事情,这才大着胆子折回回禀。”   元帝的心有些七上八下,若有紧急要事,他大可以走驿站传递,是何事能让袁不期亲自快马赶回都城,看袁不期面色憔悴,眼底满是红色的血丝,眼下更是一片乌青。   他身上的味道着实不好闻,进宫面圣却不梳洗,其实失礼,但元帝并不计较:“何事?!”   “若去北关必定与去望安山之路途重叠,臣如今走到中原便发现异状——武安侯所带人马悉数消失,不仅如此,自打进了中原就未有驿站的人见过!”   “臣偶然间与北关道的驿丞聊起方知此事,心下存疑便往望安山处的多处驿站打听,他们皆是同一说法——未曾见过武安侯及其所率大军!”   轰,元帝的脑子炸开,他扔下手中的笔,猛然站起来:“你再说一遍!”   “武安侯及其所率大军离奇失踪!未进中原,未去望安山,路程行不到一半便失去了踪影,陛下,此事非同小可,臣不敢耽误,着手下人去了北关,臣快马加鞭赶回都城!”   袁不期的脸色比元帝还要难看,他本是奉命前往北关查看陈天啸的情况,毕竟那程岑嫁过去已经有一阵子,前阵子的妖娥子与这对夫妇脱不了干系。   被利用的书院学生,名唤陆鸣,此人虽被灭口还是被左平道查出端倪,想到此事,元帝又念及了左平道的厉害,本以为是桩无头案,居然被他查到了后的目击证人。   一切都指向北关,显然程岑与陈天啸已经夫妇一心,合着伙地来暗算他,倒是让他意外了,让袁不期前去北关再合适不过,可他没想到袁不期有意外的发现。   望安山与北关其实同属于北方,两地相隔虽远,但从南到北的路途重叠的地方颇多,恰是这样的巧合,让袁不期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他素来敏锐,但这次敏锐之下发现的情况让他也汗毛倒竖,思来想去后让手下的人先去北关,他则返回都城,他一路上都没有怎么歇息,方才跪下的时候有些昏眩。   洪公公听得这秘事冷汗都跑了出来,元帝喉咙间似被堵住了一般:“岂会如此?”   “臣赶回都城时还打听到另外一件事情,十位督军曾经在中原的首个驿站歇息,但他们晚间出去喝酒,之后便没有回来。”袁不期说道:“臣以为事情或是在那次发生。”   “那驿丞如何说?”   “那些督军到达时曾经提到武安侯等人还在后面驻扎,因人太多,且那驿站附近并无适合驻扎整顿的地方,所以停留在原处,并未跟去。”   元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也曾经从过军,那些督军无非是吃不了苦头,不愿意呆在荒郊野外露宿,这才撇开武安侯他们去驿站歇着,歇着倒也罢了,出去饮酒?!   “那十位督军也失踪?”元帝见到袁不期欲言又止的表情就知道答案,心下勃然大怒:“那群废物,恐怕是凶多吉少!”   元帝是真没想到,几千人马会这样从人间消失:“肖震这是抗旨不遵,罪当诛!”   袁不期狠狠地埋下头,元帝居高临下自然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色,他此时几乎要昏过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千大军,十位督军,不仅如此,不是还带了家眷。   不,不止,还有粮草,还有军饷!   这些,全部消失不见,元帝似有口血冲上来,呛得喉咙与口腔里一片腥甜,气血翻涌之时,他咬咬牙将其咽下去,死死地咽下去!   “召蒙天奇来,速来!”元帝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喊出这句话。   蒙天奇进来的时候,袁不期见到他比之前胖了一些,气色也好了,但在看到御书房里诡异的气氛后立马沉下脸,不消片刻,蒙天奇的脸色也与元帝一般难看。   肖震的胆子太大了!这可是谋反!   “可是,肖震的亲弟兄还在都城,他居然也不理不问了?”蒙天奇怔怔地说完,见到元帝的脸色越发地难看,他忙说道:“臣这就去追查!”   “肖震的二弟和三弟悉数抓起来,不要手软!”元帝细思了一番,说道:“派人去宁家!”   宁家人去楼空,连下人都被遣散,本来就人丁不再兴旺的宁家门上只有大锁一把,元帝到这时候才知道肖家与宁家早就计划好了,在出城的一刻便盘算好了,他们不会去望安山!   只有肖震的两个弟弟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打击不小,他们被幽禁在府中,既要守国孝,还要担心自己的身家性命,此时再想到大哥与大嫂当时的话,为时晚矣!   舍不下身家,舍不下自己不一定能拿到的前程,现在铡刀要迎头砍过来!   肖家的弟兄胆颤心惊,蒙天奇带着一队飞龙军飞奔出城外,城中涌动着暗流,秦风与萧令瑶、赵伦正在公主府里下着棋,自从宫里出来,赵伦就哪都不去了,赖在公主府。   秦风与柳苑还是要进进出出,对面袁不期回来的时候,秦风正好看到了,那人瘦了一圈,显得更加阴森,有半张面具都遮不住他满脸的憔悴。   看到秦风,袁不期的脚步顿住,两人眼对眼地看了一会儿,各自离开。   袁不期着实是累了,回到都城才知道皇后薨了,进府后他嘴角挑起,叹了一声:“能登上帝位的都是狠角色,好歹是发妻,也下得去手,果真是无毒不丈夫。” 第873章 归来   “主子。”一名紫吾卫迎了过来,见到自家主子的面色大吃了一惊:“主子一路辛苦,属下这就安排厨房准备参汤。”   “不必了。”袁不期对那什么参汤毫无感觉,他快步回到书房,坐下后仰着,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的确没到北关,可手下人已经在北关安置下来。   关北的情况远比想象得复杂,但这些他一个字都没有向元帝提及!   仅仅是武安侯带着三千军马消失的信息就够元帝承受一阵子的,至于陈天啸那边,袁不期的嘴角挑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因为面具遮挡了一半嘴唇,这笑意显得实在诡秘。   属下捧着茶水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主子脸上这抹阴森的笑容,也不禁打个寒蝉:“主子。”   “放下吧,最近城中可有什么变化?”袁不期是渴的,也是饿的,他的确是马不停蹄地返回,没给自己喘息的时间就进宫面圣,他喝着茶水准备听。   这名紫吾卫也是个利索的:“先有工部尚书宋清明重伤返城,如今正在休养,此事应是有人挑拨宋家与皇子关系所为,我们的人仍在查。”   “哦,故意对宋清明下手?这是盯上宋家了。”袁不期倒是意外,问清楚了宋清明的情况,这才手指在桌上弹动着:”有些人的手伸得太远了,敢动丞相府的人。”   “后有臣子提议重立东宫,那臣子可追溯到是白副相的人,不过如此明显,恐怕白副相也只是幌子,这些站队的臣子也是真真假假,并不能尽信。”   “其后大事便是身在冷宫的皇后薨了,说是服药时吃蜜饯噎死的,再然后便是对门。”这名属下知道主子极在乎那位驸马爷:“五皇子来了,住在公主府,下人都带来了。”   袁不期没什么表情的半张脸上终于有了变化:“为何?”   “小的特地去打听了一番,三人入宫后就这样了,”这名属下面露难色,宫里不比外面,许多信息极难探查,又担心做得明显了让那位察觉:“只晓得五皇子情绪不佳。”   袁不期一时间也想不出所以然了,但如今都晓得他们是亲姐弟,就算住在一处也不稀奇。   他的肚子突然叫起来,好在厨房里没没准备参汤,也在准备吃的,送进来的是一碗汤汁浓郁的牛肉面,袁不期此时才摘下面具,开始用膳。   那名属下也在同时退了出去,目光不曾放在袁不期从未显露过的半张脸上。   待门合上,袁不期慢条斯理地用着这碗面,厨房里常年备着熬煮的牛肉汤或羊肉汤,他不在,府里的人也要用,闻着似乎熟悉的气味,他还是摇头:“依旧差点味道。”   斜对面的公主府里也在准备午膳,赵伦带着曹景、白浅、林国公和孟女官过来,最高兴的莫过于荆无命,看到白浅时嘴角都快歪到天上去,惹笑了孟女官。   公主府规模大,房间多,不说来他们几个,就是把五皇子府的人全部搬过来也容得下。   赵伦就没想过与阿姐在元帝面前争宠,他不稀罕,更没有这种意识,但也在逛完了整座公主府后感慨了一句,何止是物以稀为贵,人也是如此。   元帝对阿姐在物资上是无话可说,赵伦站在诺大的花园里,不禁陷入沉思,身后响起萧令瑶的声音:“用膳吧。”   “阿姐,你说他对你是真的疼爱吗?”赵伦说道。   萧令瑶知晓赵伦说的“他”是何人,反问道:“若是毫无杂质的疼爱,他便不会用驸马的性命想要得到飞龙符,威逼我和阿娘回来,要说不疼爱,也不全对。”   “这些年我能在后宫里存活,除去曹景与白浅相护,也因为他的庇护,身为父亲,他的确办到了八成,只是剩下的两成注定不能单纯,皇家之人哪配拥有纯真的亲情。”   这公主府是她受宠的证明,但也仅此而已,她伸手抚过自己的脸,反问道:“你应该还记得阿娘的样子,阿姐这张脸与阿娘其实是有七分八相似的,只是神韵大有差别。”   “爱屋及乌?”赵伦说完咬了咬牙:“阿娘与他无法和解。”   萧令瑶微微点头,此时,沉香走到不远处,面色严正,她忙走过去,沉香一番耳语,萧令瑶讶异无比,转身朝赵伦招招手,快步走向膳堂。   秦风刚好从外面回来,见她步伐轻快,顺势将放在冰块里镇着的酸梅汤取出来,待姐弟二人进来,秦风才觉得古怪:“有事?”   “宫里有消息传来,袁不期回城,进了宫。”萧令瑶看了看他的脸色:“宫里有一批宫人也是我们的耳目——袁不期入城后没有回府直接进宫,必定是有事发生。”   何事未知,御书房等重要地方并非他们可以靠近,但有几双眼睛都见着袁不期风尘仆仆入宫,其后朝御书房的方向去了。   秦风却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这本是理所当然之事,只是突然想到一点:“这位紫吾卫统领此前是出城执行任务去了,休息站那边有消息——他是一路向北。”   一路向北,还有何事能出动紫吾卫?萧令瑶与曹景同时脱口而出:“北关。”   “程岑闹出的那件事可是损失了程老先生,陛下嘴上不说,心中其实大为光火,这件事情让他颜面扫地,对北关的心结更重了,若说袁不期是往北关去,我信。”   萧令瑶见秦风眼神里有几分赞同,但也不是全部,反问道:“还有什么?”   秦风取了地图过来,手指向北关,又指向望安山,手指从隋城指向中原,又指向胶北,尔后再从胶北一分为二,一处往北关,一处往望安山。   白浅惊呼出声:“两地前面的路程几乎一模一样,若是袁不期去北关的话岂不是与武安侯所带大军同道?难不成?”   “恐怕是如此。”秦风眉头皱起:“大军到了中原以后便没有经过驿站,其后改道离开,十位督军无一传递消息,这事本来迟早会暴露,但若是袁不期在途中了解一二便知道不妥。”   “他应是去北关查询陈天啸与程岑之事,若是中途知晓武安侯的大军突然失了踪迹,必定会探查一二,若是因为此事的话,也值得他堂堂紫吾卫统领赶回面圣。”   虽是猜想,却有可能。 第874章 混淆视听   秦风看着地图,不禁想到最近收到的传信,因为初入中原便改造,前往西南的路程其实不算远,武安侯等人已经进入西地地界,正与苦崖的人接头,看如何避过耳目进入苦崖!   这种关键的时候,袁不期真是给了他们重重一击,不过,秦风说道:“此事仅是我们的猜测,接下来盯紧些看看是何走向,若是真去盘查武安侯等人的去处,那边要加紧才是。   曹景眉眼微微抬起:“西南地广人稀,若要避开耳目并不难,只是担心最终将元帝的注意力引向西南,于将来不利,我倒有个想法——不妨混淆视听。”   秦风眉头舒展开来:“不如往东南?”   “咱家也是如此想。”曹景说道:“东南且有南瀛,更可以混淆,虽是不知袁不期入宫是否为此事,但只要有一分可能,我们也要保住西南,且时间不等人,需得赶到他们前头。”   最好的方法莫过于派一帮人伪装成武安侯等人,人手且要多,制造出改道东南的假象,将袁不期与元帝的注意力引向东南,而非西南!   哪怕是有一分的风险也要及时排除,以防万一!   秦风与曹景是一拍即合,萧令瑶倒是还想观望观望,但想到对面那袁不期的难缠之处,真让他发现武安侯带军反了也不为奇,终是下定决心:“那便安排。”   无论如何也要替武安侯争取进苦崖的时间,管它是真是假,有备无患,一群都是小心谨慎的人走到一起,这也是必然结果。   曹景立马离开去安排,赵伦被秦风的推断弄得瞠目结舌,为何自己就想不到那一层呢?   就算把地图搁到他面前,把两条线路用墨标识出来,恐怕他也联想不到袁不期回都城是因为发现武安侯等人并未经过驿站,中途可能已经丢失。   “稍安勿躁,就算秦风的推断是真的,陛下也要派人去探查,等到核实还需时间,这个时间里足够我们安排,还有,如今是停丧、治丧期间,距离正出丧还有时间。”   “既然咱们与陛下撕破了脸,也不必总去宫里守着,我们不去,还有别的皇子。”萧令瑶心道去宫里闹这一场这也是所图之一:“依那位的心思,送丧时我们能出现便好。”   赵伦的眼皮跳了跳,心中仍旧不甘:“我们还真的去?”   “不然呢?”萧令瑶反问道:“这戏总得唱下去,只是原本唱的折子咱们给他改了便是。”   秦风笑了,这样的萧令瑶还真是熟悉,憋着一肚子坏水,使劲闷着,要不是国丧的流程摆在这里,恐怕她半柱香时间都不愿意等。   秦风拍了拍她的手背,眼神示意她平静下来,袁不期这时候回到都城对他们有些不利,前面还有一个想揪住他们把柄的左平道,元帝是个人精,但他事多,容易分心。   所以相较下来,反而是左平道与袁不期更难对付,他们一旦咬紧上目标,便不会撒嘴。   秦风经此一想,这顿饭用得没那么香,倒是赵伦他们吃得相当地香,尤其是林国公,五皇子府里的厨子也是有门道的,但和公主府的一比,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他逃亡多年,按理说对吃食已经没多在乎,但这人由俭入奢易,在五皇子府吃喝不愁,用的穿的吃的都比以前强过无数,一下子让他回到还是定国公的时候。   到了公主府,这里的吃穿用度更胜过皇子府,眼下吃的更是外面没有的菜式,林贤一下子叹道:“以前我还是林国公的时候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色。”   “乱说。”孟女官摇头道:“你是上了年纪记性不好了,曾记得我二人同时得先帝后召见,彼时在宫中就曾经用过这道菜——其名为蟹黄豆腐。”   萧令瑶听了并不是很讶异的样子,只是似有似无地看了秦风一眼,嘴角挑起一丝笑意。   秦风知道她心中有许多疑问,也觉得她应该是抓住了一些特定的线索,可她心中有些数却不说,依旧要以大局为重,这大概是两人能走到一条道上的重要原因。   她不会像寻常女子那般缠着男子追问你是否有事瞒我,你瞒我就是不爱我,不信任我。   这种事情一次两次是情趣,要是多了就是伤感情。   萧令瑶虽然有所怀疑,有所顿悟,哪怕现在林贤的话更加重了她此前的怀疑,她也没有多问一句,全身心地安排手头上的事。   府里突然多了些人过来住,柳苑要说不惊异是假的,但想到那二人本是亲姐弟,也不用秦风交代,也猜到皇后不是萧令瑶的生母,这么算下来,秦风与公主倒是相同的情况。   两人一个是庶女,一个是庶子,萧令瑶的生母甚至没有入宫,柳苑一想到这里就替两个孩子心疼,反而对萧令瑶更加疼惜。   她此去江北与父亲解开心结,与大哥与小弟又有了一番交流,尤其是小弟柳长生,若不是走了这一趟,还不知道柳长生帮秦风做了那么多事情。   许多事情呼之欲出,柳苑不可能没有触动,一颗心也七上八下,但她沉得住气,能在秦家后院忍气吞声这么多年,她自认为还能隐忍。   赵伦初开始忍不住,尤其在孝服做出来摆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炸开了,曹景每天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白浅一回来就回到了萧令瑶身边。   所以他身边现在不离的是林国公和孟女官,赵伦本来就不是要人伺候的类型,还是抽空接受两人教导为主,一个教他如何练兵,如何对战,一个教他如何剥丝抽茧。   要说长进也是有的,要说立马就蜕变为人精,还早。   萧令瑶与秦风的孝服也赶制出来,萧令瑶自然是懒得穿,她不进宫,就缩在府里,宫里的小黄门来了两趟见这边没有反应,也不知道回宫怎么回禀的,小黄门再没有来过。   守灵这种破事,她不参与,赵伦也不去,元帝差人请了两次都没叫动人,也就消停了。   最人精的还是洪公公,那天在御书房看完了爷仨的大戏,他就知道人是不可能请过来的,所以一次也没有亲自来过,都是叫底下的小徒弟跑路,请不来,这锅也不是他背。 第875章 留不住他   但事情还是流传出来,停灵期间其余皇子都老老实实地守在宫中,包括宫中妃嫔无一缺席,但萧令瑶身边嫡长公主并未出现,还有赵伦,这事就大了。   秦风早知道古代的各种伦理制度根深蒂固,他们这么干就是大逆不道,能不引起纷乱才怪,最喜闻乐见的应该是二皇子和三皇子吧,前有宋相不看好,现有如此之举,赵伦出局。   那二人应该觉得,现在就是玉皇大帝下凡也救不了赵伦,不过他们倒没有昏聩到公开与元帝作对,第一次小黄门来的时候,萧令瑶便称身体不适,去不了。   第二次则直接亮出了底牌,守灵就不去了,身子不虞,自己生病不说,还过了病气给驸马和阿弟,届时出殡必定现身,这是给了元帝一颗定心丸。   出殡当日他们能出现也算是有个交代,武安侯那边的事还在等消息,元帝哪有心思放到这种琐事上,小黄门跑了两趟以后,这件事情就算暂时放下了。   曹景的动作很快,秦风早和萧令瑶商量过,将一批暗卫撤到了城外,又动了何安那边的人,这才弄出一支像模像样的散兵,伪装好后一路往东南,看似隐秘又故意露出破绽。   曹景出任务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以他的身手,多跟一个人都是他的负担,是以他白天在公主府里,一到晚上就销声匿迹,龙七几次想跟出去,都打消了这个主意。   若论身手,如今的他恐怕还在曹景之上,但要论到做那些事,他自莫不如。   有柳苑和冯宝在,秦风后面也不怎么去安定府,有要处理的事就由柳苑出现,冯宝跑腿。   皇后的丧事可不像程老爷子那么简单,皇陵倒是建好了,但元帝并不准备死后与他合葬,虽是要葬入皇陵,却并非事先建好的后陵,此事只有经手者知晓,外界不知。   都是聪明人,想要保命就要管住嘴。   棺木方面是面子工程,元帝不可能含混过去,是以准备的是正儿八经的金丝楠木棺,棺材做好后更是上了四十九道漆,停灵的期间,法事与吊唁同时进行,还有后宫之人守灵。   这些热闹秦风他们都没有亲眼看到,只有冯宝从外面带来的消息,说是正演杠呢,那演杠正是为了出殡那日做的准备,杠是用来抬皇后棺木的独龙木。   这演杠其实好看得很,不怪民间百姓好奇,要练上足足十日,抬的是一块与棺木重量一致的独龙木,皇后棺木重达万斤,练习时在独龙木上放一碗水,抬着走时水一滴都不可洒落。   冯宝讲得眉飞色舞,秦风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这可是皇后的殡仪,有这么大的阵仗不是正常,等出殡当日更是壮观,万民旗伞、各式幡旗、扛夫数百人,还有道士、和尚若干。”   “去往皇陵可有数百里路。”秦风的手指在桌上叩了叩,皇陵大多建在风水极好的宝地,都是提前数年让最好的风水先生提前看好的宝穴,距离都城远得很。   冯宝有些不明白:“好像是。”   “数百里路,还要出城,对否?”秦风刚问完又转移了话题:“你母亲那边怎么样了?”   “跟着薜掌柜的家人一起走了,薜掌柜的娘子可是位厉害人物,有她在,我一点也不担心我娘的情况,不过她没读过什么书,刚过上安逸日子,这一走,她心里没底。”   秦风顿了一下,的确如此,此次撤去苦崖虽说是为了增加人手,也是为了避险,但其实有些人是有更好的选择的,从繁华的都城去往冷清的苦崖,如何过渡是个重要问题。   见秦风陷入了沉思,冯宝有些后悔失言,正要说话,秦风早把思绪拉回来了:“按照流程,出殡当天会停灵,送葬的队伍得以休息。”   “对,在城外已经搭了以供休息的芦殿。”冯宝意会过来:“我懂了,东家。”   秦风点头,招他过去,又在他耳边交代了一番,冯宝紧张到手心冒汗,低着头就出去了。   公主与五皇子、驸马未在宫中守灵的事越传越广,还在养伤的宋清明知道后若有所思,也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柔姬倒是多事打听了一番,回府后显得忧心忡忡。   宋清明被人暗算一事分明是身边出了内鬼故意坑害,但此事一无人证,二无物证,也幸好他福大命大,真靠着水蛭法治好了腿,外伤也在痊愈当中。   不得不说元帝在他的治伤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宋洛也知晓寻常人等是请不动李太医的。   柔姬进来的时候,宋清明正端着温热的药在喝,他不娇气,不管多苦的药端过来他就喝得一干二净,柔姬对他这一点还是相当佩服的。   “夫君不嫌苦吗?”柔姬假装关心了一句,又说道:“也是,依夫君的性子,定是恨不得马上养好身子好去当值,这东越是没人了么,还要折磨一个受伤的人。”   工部的人时不地就要过来,说是养病,也没少操劳。   宋清明听着有些古怪,她话里好像透着一丝不平,似在可怜或是关切自己?   他嘴里还有药的苦味儿萦绕不去,但现在居然品出一丝儿甜?   宋清明不自在地低下头,就听到柔姬说道:“秦风他们未曾去宫中守灵,这事你可知晓?”   宋洛回来已经告诉他了,不仅如此,二皇子与三皇子还在元帝面前上眼药,可元帝似乎也无动于衷,只说人生病总不能挑时候,若是强行守灵别冲撞了皇后的元灵。   说这番话的时候宋洛就在现场,当下心底直惊叹,回来后便说与儿子听,宋清明除了惊叹外只觉得心底的那块石头正在缓缓下沉,现在仍不知道要落到何处。   他有种莫名的感觉——隋城真的要留不住秦风了。   换做以前的秦风,绝不会干出这么忤逆的事来,其实仔细想想,他虽看似在冒险,其实一直在打保险牌,绝不冒进,这一回为何一反常态? 第876章 逾越了   柔姬观察着他的神情,说道:“果然,公主与驸马应别有打算,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地如此,皇帝为何容忍?公主的生母到底是何人,你可知晓?”   宋清明方才的那丝甜早就融化,不悦道:“不知,你也不能多问,这是皇家秘辛,你一个南瀛人知道那么多做什么,不管你的冬郎了?”   柔姬挑了挑眉,这话的着怎么有些酸呢,她本就不是那种居于深闺的女子,一旦察觉到蛛丝马迹便不会放手:“我的冬郎?宋大人这话真酸呐。”   宋清明后知后觉地红了脸,低语道:“你名义上毕竟是宋家妇,是我宋清明的妻子,你与那冬郎再情深,也要收敛收敛。”   柔姬几乎要笑出声来,打趣道:“夫君可是在吃醋,冬郎与我情同姐弟,他于我的意义就好似亲人一般,我与他都是浮萍,恰好挨到了一起,命运相息。”   她看一眼宋清明,似有所指:“而你我二人却是做戏,终有散之时。”   柔姬说这番话的时候没有丝毫客气,也没有用尊称,却是言辞犀利,将两人的关系摆得清清楚楚,宋清明只觉得嘴里满是苦涩。   他有时候想,是这女子演得太好了,在宋府里口碑上佳,母亲与妹妹都十分喜欢她。   她对自己也是温柔小意,像一名真正的妻子。   宋清明恍惚了一下,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自嘲地笑了笑,这才回到柔姬所关心的问题上,公主与驸马、五皇子拒绝入宫守灵,让这南瀛的间人起了疑心。   “你知晓这对你南瀛无用。”宋清明毫不犹豫地说道:“宋家并不知攻殿下与五皇子的生母为何人,但有一点——陛下对殿下的宠爱是其余皇子所不能比的。”   柔姬咂舌道:“若是那位入宫,哪有如今的后妃什么事,借病不肯守灵,如此也行?”   何止她惊异,宋清明心中想得更多,秦风也相当于与他半摊牌,虽然不知道他最终要去往何处,但此次如此,可见是真的要走。   自从上次见面后,他不曾来看过自己,也交代他无论身体是否好转都不要再去公主府,更是交代父亲公开排除掉五皇子,这一切分明是帮宋家与他们划开界限。   宋清明心头有些酸涩,柔姬见他心情突然低落,敏感道:“夫君伤情好转,李太医都说再有十多天兴许就能行走如常,便能回去当差,还有何不虞?”   “你逾越了,柔姬。”宋清明正色道:“公主府的事与你无关。”   “那与宋家呢?”柔姬敏锐道:“驸马爷与殿下已经许久不来了,这不像驸马爷的做派,在妾身看来,驸马爷与夫君是真正的朋友。”   蹭地一下,宋清明骤然起身:“你若不知分寸,便假死离开宋家吧。”   这狗男人!柔姬心道他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忙将剩下的话咽下去,若不是为了冬郎,她何苦去招惹那驸马和公主?!   他倒是仁慈,没想着要她的命,让她假死呢,这人做习惯了好人,就是太仁慈,柔姬看着愤然离去的宋清明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宋清明能办到心中有数,心中有了端倪却苦于找不到实证的左平道才更着急,他眼下就像是看透了一切却没有办法抓住秦风的马脚,就差那么一点点,仅仅一点点!   身在大理寺,左平道本看着在前的卷宗,思绪却飘到了老远,他的手指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问题到底出在哪里,秦风到底意欲何为?   那么多的物资出去后真的只是送到休息站么,近半年来的出城频率太高了!   左平道正沉思,易子风进来了:“大人,袁统领来了。”   左平道睁开眼,未等到他说话,袁不期便大步流星地进来,易子风面露不悦,这里是大平寺的地盘,他这么地无所顾忌,倒是有些不把大理寺放在眼里的意味。   袁不期今日一袭紫衫,明明是大热的天气还披着披风,左平道挑了挑眉,心下倒是与易子风想到一处去了——嚣张到大理寺来了。   左平道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的火,奈何此人被陛下重新启用后得力得很,他也不能得罪,便示意易子风出去,亲自给袁不期倒了茶水:“袁统领怎么有空过来?”   其实这茶水袁不期不方便喝,此人戴着一半面具,那面具分明可以让嘴巴露出来,但他偏要罩住了半边嘴唇,是以左平道从未见过他在外面吃喝。   偶尔做做样子喝茶,也不过是轻抿一口,杯子里的茶水有没有少都不知道。   左平道倒水也只是表示大理寺的气度,对袁不期这种贸然冲进来的做法并不赞同。   “想来借陆鸣被杀一事的卷宗。”   这桩案子因一直未逮到幕后指使,并未移交给刑部,左平道挑了挑眉:“统领大人不是前往北关,怎么又回来了,我让人取过来。”   刚出去的易子风又被叫了进来,左平道安排他去取卷宗,易子风短暂地与袁不期对了一下眼神,心下有种莫名的感觉,立马转身离去。   袁不期似不经意地说道:“这位少卿大人也曾经去往北方寻找那位夫人。”   左平道心中一咯噔,面不改色道:“正是。”   “我多年前与那位夫人有过一面之缘,若说长相气质,如今的公主殿下确实与其相似,不过两人还是有些不同,那位夫人更英气些,公主能被陛下如此疼爱,此是一大原因。”   左平道想到在洛城曾远远地看过那位夫人一眼,虽是戴着帷帽,但也能瞧出对方的姿容,可惜他不能暴露,只是闷闷地应了一声:“陛下念旧。”   “遗憾总是要填补的,若是填补不了必定念念不忘。”袁不期笑道:“我此去北关却半道折回也是无可奈何,若有实证,我必定要亲自去会会镇北侯。”   关于武安侯的事,袁不期半个字也没有提,但左平道也有渠道知晓他匆忙入宫之事,更知道紫吾卫与飞龙军合流出了都城。 第877章 镇北侯夫人   袁不期前来果真是为了卷宗,拿到手后便埋头仔细看了一遍,突然笑道:“看来症结还是在于那刀,紫吾卫已经前往北关,若是能查到那刀是从镇北侯府所出……”   “袁统领,”左平道打断了他的臆想,说道:“此事恐怕没有你想得这么简单,陈天啸是何人且不说,他新娶的那位可不是省油的灯,能露出的痕迹恐早就被消除。”   那杀死陆鸣的人必定会遭灭口,至于那把刀,更是难寻。   袁不期微微一笑:“事在人为,镇北侯与侯夫人既是不老实要将手伸这么远,那便要接受此事的恶报,不查,永远不会露出马脚。”   好一个不查就不会露出马脚,左平道想到了秦风,不禁握紧了拳头,除去硝农以外,肯定还有别的不妥之处,比如,他精简了鲲鹏商行,突然干掉了一批伙计和掌柜。   可是,左平道也有些迷惑,在精简过后他却成立了拓海商行,大有一副以后重点做拓海的打算,而拓海与内务府、三位皇商直接对接,这种调整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花最少的成本去谋最大的利,身为一位商人,秦风将这一点发挥到了极点。   这种调整似乎理所当然,左平道不禁在想,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是秦风不对劲的地方呢,精简商行,处理掉了手上的一批宅院和田地……   “左大人,你走神了。”袁不期猛然打断了他的臆想:“陛下有令,眼下虽是皇后国丧要紧,但其余大事不能耽误,镇北侯那边涉及东越要塞,更是盯紧。”   “不是派了两位督军过去吗?往来消息也不断。”左平道当然不信那区区两人能派上什么用处,往来传递的消息还不是控制在陈天啸手中。   依陛下的性子,定不会将希望放在那两人身上,这不,紫吾卫就出动了。   袁不期身在此处,但他的下属肯定沉淀到了关北。   两人眼神突然撞上,袁不期嘴角轻轻扯起,左平道不禁想,此人半张面具下到底掩藏着怎样的面目,这露出的半张脸又有多少真实?   袁不期与左平道似乎都在努力为各自的探查而深究,关于秦风与萧令瑶拒绝入宫守灵的事仿佛一夕间淡去,毕竟总有更多的事发生,总能䅖盖过去。   既是国丧,整个东越都要守,就算是远在北关也不例外,镇北侯府也挂上了白幡,只是没有悬挂白灯笼,程岑站在院落中的一颗大树下,抬头看着满院的白,心底生出丝不甘。   就算是这荒芜的北关又如何,一样要臣服在皇权之下,死了一个皇后,整个东越都要为她守丧,生的时候享尽荣华富贵,死后依旧受万人敬仰。   哪怕是北关的普通百姓也在热议皇后之死,语气中不泛敬重,明明,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那个女人并不是什么好人,仅是皇后的身份给她增添了光彩,这不正是她当时心生妄想的原因么,这一生能活成什么样子,注定取决于所在的位置,她谋过,求过,只是败了。   “夫人,都挂好了。”府里的管家过来,语气不冷不热。   这位夫人和侯爷是什么关系,别人不知晓,管家还是知道的,真是乱了套了!   就算这位与前太子已经和离,那也是前外甥媳妇,如今居然走到一起,管家是个守旧的人,心里不可能不膈应,但生米都煮成了熟饭,这位如今就是府里的女主子。   “再安排请两位督军大人过来,府里忙了这么些时候,也要给他们看看。”程岑漫不经心地说道:“他们在北关虽然派不上什么大用处,这种时候总该他们出马。”   管家对程岑的态度立马恭敬了不少,起码这位夫人的心是留在镇北侯府的,那样敏感的身份,若是再生有二心,他便要劝侯爷三思,反正远嫁至此,横死也正常。   管家前脚走,程岑后脚就变了脸色,她默默地进了自己的房间,这里是与她与陈天啸的婚房,大婚过去后这里还有当初的痕迹,仿佛还残留着那一夜的旖旎。   陈天啸都近四十的年纪,因是武将所以谈不上年纪大,但对她明显没有什么怜惜,新婚当夜甚至说了一句话——“你既与前太子洞房过,应该没什么不习惯的。”   第二天早上她醒来的时候四肢都快不能动弹,陈天啸却在她耳边说道:“尽速生下嫡子。”   往事反复出现,程岑心中隐痛,她当日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初来乍到,这个地方对她的排斥十分浓重,她如今肚子里尚未有动静,时间不等人。   为了稳固地位,她主动与陈天啸提及书院的情况,陈天啸娶她的心思昭然若揭,但祖父与她断绝关系一举,活生生地将她的路阻断了。   当她抵达北关时,面对的是陈天啸冷若寒霜的脸,她的价值在从都城到达北关的路上就大打折扣,断绝亲缘,程家不再是她的依靠。   陈天啸在大婚当夜的眼神冷得像冰一样,次日也将她视为生子工具,她岂能坐以待毙。   镇北侯虽有发妻,但府上也有小妾,只是他这人极重视嫡亲血脉,只有嫡子能入他的心思,此前陈伯远更是他寄予厚望的嫡子,可惜丧命在都城。   程岑从来不是等待的类型,山不来就她,她便去就山,学子请命之事确是她一手所为,陈天啸也听从了她的建议,可惜,站在窗前,程岑捏紧了手指,败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祖父会以死来断了她的妄想,来成全程家的声名与他的志气,消息传来那天,久不见下雨的北关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北关少水源,那场雨缓了北关百姓的急,却在她心里下出了一片泥泞,祖父死了,她的后路彻没了,祖父真是好狠的心哪,宁愿死,也不愿意助她一臂之力!   好在她在这件事情中显现了自己异于常人的本事——她可模仿他人笔迹,只要略加研究便可成事,就连陈天啸的也不在话下。   陈天啸亲眼看到她一笔一划地勾勒出与他几乎一模一样的字迹,眼底精光暴溅。 第878章 两头吃   那一刻,程岑知道自己能站稳脚跟了,否则祖父去世后,她在侯府将彻底沦为普通妇人,如今的程岑不仅是陈天啸的房内人,更是他的智谋团之一。   程岑正站在窗前看着院落中的白幡,陈天啸就进来了,他身上还穿着铠甲,一头的汗水,一名丫鬟抱着冰块进来,程岑面露讶异,在此地还能弄到冰块?   陈天啸不喜屋中有人,程岑发现了,陈天啸并不耽于美色,女人于他来说不过玩意儿。   此人的野心莫大,是个人物。   丫鬟出去了,陈天啸关上门,盯着程岑:“府里是你安排人安置的?”   程岑知道他说的是挂白幡的事,不仅如此,她今日也穿着一袭素衣,虽不是孝服,但是浅浅的蓝,极淡极淡,没上胭脂,头上更没有钗环。   “侯爷息怒,朝廷的耳目还在这里,表面的功夫还是要做的。”程岑淡然道:“虽然去往都城的书信都是妾身所书,取代了原有的内容,但半真半假才能让那位不起疑心。”   “妾身也早就与侯爷交代过,陛下知晓妾身这模仿他人笔迹的本事。”程岑一边说,一边走过去替陈天啸擦拭着额头的汗水:“半真半假才可以了,陛下生性多疑。”   镇北侯名义上还是陈家的长子,皇后是他的嫡姐,嫡姐去世,他若是表现得太冷漠会落人口实不说,毕竟是国丧,会让那两人拿捏住把柄。   那两位所谓的督军其实就住在侯府,刚来的时候倒是学会了隐忍,没有上来就对他们指手划脚,只说初来北关,不适应这边的水土,想借住侯爷。   一来二去就赖在侯府不走了,陈天啸顺水推舟把他们留下来,倒也是存了些心思。   这两只元帝的看门狗在眼皮子底下可比放在外面强得多,看管及时,就连他们传递消息也能及时截下来,再由程岑换上别的内容,直到现在,那两人还不知道他们做过的手脚。   在陈天啸看来,这两位督军其实还算过得去,没有在军中指手划脚,兴许也是知道强龙敌不过地头蛇,在北关随便就能送掉性命,不过,历来督军不可杀,若是身死必有追查。   “你倒是心思细。”陈天啸觉得这种关系也不错,撇去她过往的经历不说,她出身程家,满腹诗书,长相虽不算上佳,也算中上等,生出来的孩子必定不会差。   想到孩子,不得不想到陈伯远,陈天啸不知真相,这笔账稳稳地记在元帝头上。   “侯爷说笑了,妾身此前对侯爷所说的都是心里话,既是嫁入陈家,必定要为陈家的将来谋算,除去生下嫡子外,妾身更想看着侯爷不必受陛下裹挟,年年为军需发愁。”   无法独立养军始终是陈天啸的痛处,程岑知道陈天啸对陈皇后没什么亲情,因为元帝,更是对什么国丧不感兴趣,她今天的安排有些砸脚,咂了自个的脚。   “陈家老爷子倒是曾经想过找矿,以矿来养军,不过还未成事就让陛下发现,也促使陛下早早地对陈家下手。”陈天啸想到陈慈实在瞒不过去才告诉他实情,心中好笑。   陈慈自然不会有这么好心,冒着谋反的风险也要帮他找矿,只怕是想先扶他上位,再扶萧令昭甚至是他自自个登上最高的位置,可惜元帝也不是好糊弄的。   寻矿不成,反倒是陈家满门男丁均远离仕途,得不偿失。   其实寻矿之事陈天啸也在做,也有些小小的收获,但此举见效慢,耗费的时间长,实在是等不及,程岑的话挑起了他的心事,脸上的神色立马就冷了。   “蜡烛也经不起两头烧,镇北军的军需用度的确大,但上面的兵部与户部还要层层克扣,最终送过来的总是缩水,其实妾身倒有一个法子。”   程岑的主意向来大,但时不时也有好办法,陈天啸按捺住想要暴怒的情绪:“说。”   “妾身以前不知北关的具体情况,来了以后才晓是北关是东越与北漠交界,两军虽未正式开战但小磨擦不断,不时也会动手,彼此均有伤。”   虽是有伤,但并未致死,陈天啸顺着她的话想到这一点,眸眼微抬:“你是说?”   “按东越规定,若有阵亡士兵朝廷需拨饷银,”程岑说道:“北漠士兵本就嚣张喜斗,若是,我军有伤亡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笔银子是按人头给的。”   就算是制造出死亡的士兵名单,这些人用过以后就不能再用,且总军数还是会减少,会影响正常的军需拨放,若是要从朝廷那里多弄些银子,就要——虚构人数。   若是秦风在的话,会给程岑的说法补个更专业的说法——吃空饷。   把在军的人员虚报出更多的人,这更多的人还要领军饷,其实就是虚领,领出来的银子会被吃掉,这一招其实陈天啸已经用过。   只是程岑在他的基础上更进了一步,先冒领军饷,再吃一次阵亡的补偿,阵亡的补偿是相当可观的,两头都吃!用来迅速填补侯府的私库!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心还要狠,连死人的价值也不放过。   “虚报吃空饷的确不是常事,但若是能利用上阵亡的事,也算是给自己圆了谎,况且年年都有征军,这一招百试不爽。”程岑说道:“兵部和户部吃了那么多年的便宜该吐出来了。”   程岑的话带有几分嘲讽的意味,国库为什么虚空,还不是底下人闹的,底下的对策多了去了,到时候就算是吐,也是国库吐出来,而不是户部和兵部。   陈天啸看着程岑,这女子的头脑可比一般的女人好用多了,他眼底那点因为府里挂了白幡的事就这么化去了:“罢了,做点面子就做点面子吧,虽然山高皇帝远,府里还有人。”   程岑知道自己又过去了一关,陈天啸对她的信任又多了几分,她现在必须强迫自己站在他的立场上为他考虑,为他谋略,才能一步步获得他的信任。 第879章 玩心眼   陈天啸终于去净房更换身上的铠甲,程岑的手抚在肚子上,要巩固地位,她也需要一个嫡子,陈伯远不在了,她肚子里的就是唯一的嫡子。   陈天啸如今三十有余,还不到四十,比元帝还要年轻些,若他可以成功举事,这孩子也差不多长大成人,程岑觉得要感谢当初那个提出与程家联姻之人。   起码她不用再缩在江南的书院里残喘度日,她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外面有客来访,是陈天啸的一名得力属下,名唤蒋名。   陈天啸还在净室没有出来,程岑便先出去招呼,镇北侯府在边塞久了,不像都城的世家那么墨守陈规,程岑过来以后最为受用的便是这一点。   见到她,蒋名的眼睛微微眯起,意外发现侯夫人看待自己的眼神有几分暖意,论起来,他还算是侯爷与夫人的月老,若非他提议,这位还进不了侯府。   只是可惜了程老先生,真是太他妈的高风亮节,居然以死明志也不愿意帮扶自己的孙女。   这一计到底是落空了大半。   好在这位也不是省油的灯,有几分心计和本事傍身,误打误撞成了侯爷的心腹之一,这女人可不能小瞧,蒋名微微一笑:“夫人。”   “蒋副将稍候,侯爷正在沐浴。”程岑说完,叫人进来奉茶,她对陈天啸手底下重用的人都客气,但也不代表讨好,每次的态度都恰到好处,不卑不亢。   那些武将从一开始的好奇、不屑,慢慢地也能平等地看待这位侯夫人,甚至有一些觉得她也挺不容易的,毕竟没几个女人愿意嫁到这鬼地方来,就算对方是侯爷又怎么样?   两人年龄差了十几岁不说,还是个续弦,都是当过太子妃的人了,何苦要来淌这浑水?   他们不知晓程岑的野心,就将她打为了可怜女人,恰中她下怀。   “不碍事,不过是军中临时出了一点事前来汇报,倒也不急。”蒋名看着程岑的一举一动,温雅有礼,完全称得上是书香门第出身的闺秀,这样的女子偏偏野心勃勃。   蒋名眼睛眯起,压低声音道:“那两位督军看似软蛋,实则奸滑,居然在军中挑拨各营的关系,心机实在深厚,要是再不对付他们,镇北军都要为他们所乱。”   这事属军中要务,蒋名却要说给她听,程岑第一次打量了此人,她记得陈天啸说过,这位就是首次提出娶她做续弦的人,此人……有些意思。   “派来北关的必定不是一般人物,那二位懂得藏起锋芒,先是强行住进侯府,后来又与军中各营打成一片,走的是怀柔之路。”   “他们深谙为人处世的道理,没有一来就盛气凌人,这就足以让如临大敌的军士们意外,意外之下难免放松,这人的心思若是开了口子,迟早是会变软的。”   “他们二人等的便是这样的时机,来了这么久,军中的人都习惯了他们的存在,他们与军士一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制造了他们不是来监军而是来与大家一起吃苦的假象。”   程岑说道:“可见这两人是陛下精挑细选出来的人物,如何应付北关的生活也早有演练。”   先打入内部,再逐步分化,其心险恶。   这便是有趣之处,数万镇北军却能被区区几句话挑拨分化,并非只有见血见肉才是实战。   杀人何须用刀?   蒋名一直没有作声,直到这时候才看向程岑的身后,脱了盔甲,换上一身黑衣的陈天啸就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安静地听完程岑的分析,双目灼灼。   “侯爷。”蒋名这时候才出声,陈天啸应了一声,快步走了过来,与平时不同,他轻轻地扶了程岑一把,程岑心中震撼,这是陈天啸第一次在属下面前对她流露亲近。   “夫人刚才分析得有理,我们一帮粗人居然斗不过这两个玩心眼的,前面摆出低姿态原是为了麻痹我们,现在混熟了就开始搅风搅雨,夫人如此聪慧,可有应对之法?”   蒋名埋首不敢说话,本朝男人议事哪有女人掺和的道理,可这位夫人不仅掺和,次数还越来越多,按这个迹象走下去,这位真要在侯府扎根,以后小瞧不得了。   “侯爷,对方用的是曲折路线,我们若是大刀阔斧反而容易被对方捉住马脚,他们想分裂镇北军,只要设计让大家看清楚他们的真面目,届时一切难题迎刃而解。”   “他们能用阴招,我们也顺势而为,设局便是。”程岑眼底爆出一抹精光:“毁了大家对他们的信任,以后他们再也掀不起风浪。”   陈天啸双手背在身后,从刚才的吃空饷到吃阵亡补偿,再到现在解析那两人的路数,以及现在的见招拆招,此前因为程老先生自尽而亡的不爽终于消散。   “夫人好见地,夫人且去休息,本侯与蒋副将好好相商。”陈天啸的神色就像融化的冰雪,眼底难得有几分和煦。   程岑见好就收,没因为自己被打发离开就露出半点不悦,迅速转身离去,她这番不拖泥带水又让陈天啸舒坦几分,回头见蒋名正若有所思,手叩到桌上:“你如何想?”   “侯爷,夫人言之有理,这两位督军太阴损,想要内部攻破,偏咱们还不敢杀。”蒋名的舌头抵住牙齿:“真是要命。”   陈天啸冷笑道:“若不是没找到养军的法子,老子至于这么投鼠忌器。”   “夫人所说甚有道理,这无形的刀他们能用,咱们就用不得吗?”蒋名说道:“有时候不得不说这女人的想法和男人不一样,更细腻。”   陈天啸嘴角带了一丝笑意:“虽然与你当初建议的相去甚远,但也让本侯得了一位女智多星,也算意外之喜。”   “侯爷说笑了,属下也是意外,那老爷子对自己太下得了手了,说死就真寻死。”蒋名提到这事还有几分郁闷,要是真把程老先生拉到这边来,他就是大功一件,可惜呀,可惜。   “对了,老杜呢?” 第880章 赌前程   老杜就是杜泽的父亲,跟随他也多年,杜泽和陈伯远从小一起长大,两人关系好得能穿一条裤子,陈伯远之死让杜泽很受打击,回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再不见纨绔模样。   杜泽不再与同辈之人四处拍马游荡,也不会总找机会偷懒耍滑,闷头苦练,上回与北漠好边守关的士兵发生冲突,杜泽第一个提刀上去,上去就拍晕了对方好几个人。   老杜名为杜威,长得五大三粗,奈何有个长相不错的媳妇儿,生的儿子杜泽随了妈,长相比杜威要强上好多倍,在军中磨炼了几年,越发有意气风发少年郎的味道。   陈天啸看着两个孩子长大,陈伯远没了,难免将一些情感放到杜泽身上,对老杜更多了几分亲人的感觉,前阵子更想将自己的一名庶女说给杜泽,思来想去放弃了。   杜泽出身不差,长相不差,配庶女太委屈了,但这一点足以让蒋名意识到自己与杜威的不同,眼下听到陈天啸问起杜威,心下不悦,脸上还是平静:“老杜去参加同僚婚宴了。”   “他这才叫真正地礼贤下士,那两个算个屁。”陈天啸说的是那两名督军:“杜泽呢?”   蒋名心道这爷俩是把陈天啸的心彻底俘获了,忙说道:“杜泽在营中,侯爷放心,杜泽现在收了心,表现可好着呢,杜威有个好儿子。”   “嗯。”陈天啸说道:“如何让那两位督军大人现形,我们暂且商量着,敢在本侯的眼皮子底下耍这种心机,岂能让他们善终?”   蒋名心道不也照样耍了这么久,陈天啸是有野心,也有带军的能力,但在洞察阴谋上不如程岑来得老练,陈天啸与程岑倒是个不错的组合,大有可为。   他脸上堆着笑意:“是,侯爷。”   蒋名在镇北侯府用了膳才离开,程岑并未作陪,她是个懂得分寸的人,在北关,女子的地位还不如都城,请宴时除非自家人,女子便不会上桌,他是外男,程岑不现身是对的。   等他从侯府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边关的月光格外清冷,蒋名不禁想到都城的夜景,哪像北关这么寂寥,都城是不夜城,哪怕是夜间也有如白昼。   北关经过这些年的耕耘虽是好转了不少,但终究比不过东越的核心。   他上马后并未返回住处,而是到了一处酒楼,这是北关为数不多夜间还有亮灯的街道,这条街上大多是食肆和勾栏之地,他一下马,便朝左右看了看,神色警惕。   确定四周无人后方才迈进去,那迎出来的酒楼老板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脸的胡须,皮肤黝黑,说话嗓门特别大:“蒋将军来了,里面请,里面请,按老规矩办?”   蒋名微微一笑,跟着老板进了一间包房,那门一关上,里面的空气都格外沉闷,里面早早地坐着一个人,那人的长相尤其粗犷,生着鹰钩鼻,一双眼睛有些阴鸷。   “怎么才来?”此人砰地将一杯酒放到对面,示意蒋名坐下。   蒋名则是一脸的无奈:“侯爷今日心情大好,留我留府用膳,多亏得我当初的提议,让他娶到了一位好夫人,如今都成他的左膀右臂了。”   这人听了后哈哈大笑:“想不到我们蒋将军也做起了冰人的活。”   “陈天啸投鼠忌器,迟迟不行动,上回我一番试探,他对北漠的态度始终没有改变。察都将军,这一点才是最要命的,我们这位侯爷将北漠视为敌人而非可以合作的伙伴。”   对面的察都将军眯了眯眼:“这是蒋将军需要考虑的事情。”   蒋名的心往下一沉,天杀的,他当年一个不慎中了他们的圈套,被迫成了北漠在北关的探子,这些年从他们手上拿了不少好处,但这件事情始终让他七上八下。   除非,陈天啸真能像他一样与北漠合作,他这条命才能保住,不然等到事发那日,依陈天啸的性子必定砍了他!   他曾经试探过陈天啸,世子的死怎么看都和元帝脱不了干系,唯一的嫡子不明不白地死在都城,彼时是陈天啸最愤怒的时候,就是那时候,陈天啸也没想着和北漠勾连。   这一点,实在难办。   他三番两次暗示或明示陈天啸可与北漠合作对付元帝,摆脱眼下的困境,可陈天啸在这一点上始终坚持通敌不可,他要与元帝斗,却不肯用这最快速的法子。   嘴里说着什么要顾着东越百姓,放屁,从来一将功成万骨枯,死些无名小卒算什么?!   “蒋将军若是办不到,你对我们也没什么用处。”察都的面色变得凶狠:“你还是好好思量思量。”   蒋名在陈天啸面前的淡然自得瞬间消散,他将酒一饮而尽后说道:“等等,其实不是没有办法,如今侯爷对新娶的夫人极为叹服,若是能将她拉入我们的阵营,说不定可以成事。”   “一介女流?”察都显然嗤之以鼻:“区区女流之辈能有什么作用?”   蒋名知道在北漠女人连战马的价值都不如,忙说道:“将军请听我细讲,听完就知道这位夫人有何不同,此女于北漠大有用处。”   从程岑的身份开始说起,直到最近的纠葛,她对陈天啸的影响等等,那察都的眼睛从初开始的一屑不顾慢慢地多了几分兴味,直到她解析那两位督军的技谋时,终于一改前态。   “此女果然有几把刷子,而且野心勃勃,依你看,这女人想做什么?”   察都想到草原上的狩猎,如若能提前估算猎物逃窜的方向,狩猎才会事半功倍,对付这种女人也是一样,找到她的弱点和欲望,方能将她拉入泥泞。   蒋名一直在暗中观察程岑,他其实有个大胆的念头,依程岑的身份,如果当初不想嫁给侯爷只要程老先生出面就好,可她还是来了,图什么?都是做过太子妃的人。   “或许,这位新夫人也在赌。”蒋名有个大概的想法:“她是在赌侯爷的前程?” 第881章 一个活口不留   察都的手顿住了,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位赌徒,要是如此,这女人真有点意思,蒋将军,你可得与这位夫人好好联络联络。”   两人碰了碰杯,在这件事上达成了共识,两人不知道喝了多久,蒋名离开的时候脚下有些不稳,但还是利落地翻身上马,在那酒楼老板的目送下离开。   只是他不知晓的是他刚骑马离去,拐角处便多了一道身影,那人目送他走,眼底闪现的是一丝鄙夷的神色,那人一袭普通百姓的打扮——粗布衣裳,身后背着装有货物的背篓。   在酒楼老板转身之时,这人迅速离开,穿过这条北关最繁华的街道,拐入一片黑暗的街道,这里不是都城,没有处处安置的油灯,路上黑漆漆,全靠月光的光辉照明。   仅是凭着对路线的记忆,这人便轻车熟路地进入一处极为简陋的民居,里面的房间里,一位中年男子正坐在里面,手里捧着一本册子就着油灯在看。   这人一进来,中年男子便看向他的背篓:“作戏罢了,何必背重物,当心你的腰伤。”   “杜爷。”这人叫了一声,眼前这人便是陈天啸牵挂着的杜威,他今夜的确出席了一名属下的婚宴,那人跟随他三年多,一路成长起来,今日终于娶亲。   是以杜威身上还有些浓重的酒意,但此人的眼睛却分外清明:“看清对方是何人了吗?”   “那人先到一步,蒋副将晚来了,先进去的那人看身形长相疑心北漠的察都将军。”这人说道:“杜爷,要是镇北侯知道蒋名与北漠勾结会如何?”   “别说蒋名不是他的亲人,就是亲人,他也会大义灭亲。”杜威自信道:“你可知世子在都城死去,回程的路上侯爷郁气难消,蒋名就曾经伺机劝侯爷与北漠勾连?”   “这蒋名真是罪该万死!”   他不在现场,但杜泽在,杜泽回到关北便与他讲了当时的情景。   “本侯若与这样的人合作岂不是泯灭良心,我与萧佑的恩怨绝不可将北漠牵扯进来,若是造得生灵涂炭,死后必下十八层地狱,无颜见东越父老!”   陈天啸当时掷地有声,吓得蒋名不敢再提,对蒋名的怀疑正是听杜泽讲过此事后开始的。   这蒋名也不经查,一查就漏了底。   “杜爷,此人要如何处置?”这人没有进入酒楼,并不知道蒋名与对方有什么样的交易,但从蒋名出来的神色看,有些如释重负。   杜威的手指在桌上叩了叩,抬头道:“皇后薨了,举国都在国丧期,夫人那边久未与我联络,想必是脱不开身,这东越的国土原本是大启的,守住了也算是替先帝后守住疆土。”   “杜爷要对付蒋名?”这人听出来弦外之音,颇是兴奋道:“夫人若是知晓定会欣喜。”   杜威想到前尘往事,眉心也有几分郁结之色:“追溯起来,陈家在东越开国皇帝谋位的事情中脱不了干系,我这般做也不知道是帮大启,还是帮了陈家。”   大启与东越的交替极为复杂,不少大启的世家因为投奔了萧家,至今仍是东越的世家大族,而不愿意归附的大多败亡,不是亡,便是败。   这背着背篓的正是当初与林国公等人在一起的人之一,当初协商好后,林贤与孟红缨留在赵伦身边辅佐,他们则退到北关盯着北关的情况。   容莹安其后安排他们与杜威相认,重新将这条线联络上,杜威这枚钉子重新被启用。   “夫人若是知道将军如此想法应该极为欣慰,夫人上回来信说过——她若不在,请将军以公主、驸马的命令为先,假以时日,必定有相见的一天。”   “大启曾经奉行的改革,先帝后曾经付出的努力绝不会白费。”这男子深深地鞠了一躬:“不久后,将军可看到另一个大启。”   杜威心中一动,北关太遥远,信息来往少得可惜,容莹安给予的信息有限,他只知晓夫人一直在寻找一片桃源之地好容纳所有人,难不成真的找到了?   一想到可以摆脱北关,远离陈天啸,杜威心中浮起一丝异样的激动:“静候佳音。”   陈皇后临死前过得惨淡,死后却让举国为她举丧,就连北关也不例外,而隋城更是郑重其事,路上的行人都不敢大声喧哗,所有人家停了所有喜事。   一直借病逃避守灵的秦风等人在公主府里倒是玩得不亦乐乎,曹景一连七日都在外面奔波,大功告成那日才在夜间返回公主府,无声无息。   而在三日后,早就出城的飞龙军终于给元帝传来讯息,确定了袁不期的发现——武安侯及三千大军的确在刚进入中原后便没有再行进,中原地区无人见过他们!   元帝收到密报时简直怒不可遏,原本只是袁不期的猜测,如今实证摆在眼前,不仅如此,三千余人马仿佛从人间消失!   三千士兵,还有士兵们的家眷,居然齐齐消失得无影无踪,飞龙军在他们最后经过的驿站附近打听一下,说是离去时还一切如常,但其后居然没了踪影。   砰!洪公公听得这一声巨响,惊得忙低下头,不敢去看元帝的脸色!   元帝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这肖震真是反了天了,三千大军,还有那么多的军备、军饷,他居然敢私吞,真是反了,反了!”   蒙天奇不在眼前,此时只有洪公公在身前伺奉,洪公公听得这震天的怒吼,再灵活的脑袋瓜子也想不出来安慰的话,只能低头不语。   御书房外守着的一众人等都低下头,生怕这股怒火烧到自个身上!   元帝在御书房里狠狠地发泄了一通,转了几圈后才平复心情,现在想想,十位督军都没有消息传来,肯定是凶多吉少,可这么多人,总不能一点痕迹不露吧?   他立马写下密令,无论如何都要搜寻到这帮人的去处,再想到肖震还在都城的两位兄弟,砰地写下另一道圣旨,洪公公望了一眼,心下骇然,这是准备一个活口不留! 第882章 借题发挥   “陛下,如今正是国丧之时,未到百日,岂可见血?”洪公公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话:“不如先行收押,等百日后再行刑?”   元帝是被武安侯气晕了头脑,竟是要斩立决!   皇后丧期未过就见血,别的不说,都察院那帮老家伙就会跳出来说三道四,“陛下,反正那两家人都被幽禁,如今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来,几时杀不是陛下一句话的事?”   “何苦在这个空档见血呢,实在不吉利呀。”洪公公苦口婆心道:“如今武安侯带军私逃是事实,他兄弟两家人是逃不掉的,陛下成就了皇后一世英明,何苦最后关头付诸一炬。   元帝其实早冷静下来了,他之所以不肯退让,无论如何也要让萧令瑶等人给皇后送葬,也是因为祖制,他坐在这个位置,不可能违背祖制,让臣子和百姓抓住把柄。   他长长地舒出一口中气,三千大军,能藏到哪里?   “发朕的密令出去,必定要查到这三千大军的去处!不管他们藏在哪里,只要还在东越境界,必须找到他们,他们是谋反,朕绝不轻饶!”   洪公公点头道:“陛下,若是这三千军马去了南瀛或北漠呢?”   投敌?元帝的眼睛眯了起来,没错,姓肖的还有可能带着这些人马投奔敌国,这是他最好的选择,否则,东越哪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所以,“既然没有向北方去,那……东南?”元帝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似乎是逮到了重点,忙喝令道:“既是如此,让紫吾卫和飞龙军重点查东南,要快!”   若是他们真投奔了南瀛,此事也要捂紧,若是让百姓们知晓这样的事情,只怕惹来非议。   他堂堂的帝王居然无法约束亲封的侯爵,传出去都是贻笑大方,若他们真的投奔了南瀛,这是在他被迫接受借道通商之事后的又一记狠厉耳光,南瀛,南瀛!   洪公公哪里知道自己的一番见解倒是间接帮了秦风的大忙,曹景埋的线可就在东南!   元帝气急败坏,洪公公也不敢耽误,急速传信出去,再看这满宫的素白,心底直哀叹,这国丧期间哪来这么多事儿,再想到一直没有入宫的秦风三人,洪公公的心脏又微紧。   他到底生出了那么一丝异样的感觉,但这感觉也让他抓不到头绪,仅仅是在心底划过那么一瞬,就伴随着这密令急传出的紧迫性而消失。   此事属于机要,如今知晓的人不多,就连宋洛也被蒙在鼓里,行军本就漫长,又是从都城到望安山这么遥远的距离,除非镇守望安山的莫将军发现大军迟迟未到,才会发信询问。   若不是袁不期去北关的路上发现不对劲,还要等到莫将军反应,到时候就晚矣!   秦风他们在宫里的消息来源少,不知道洪公公这不经意的“助攻”之举,当初程老先生的丧事流程都颇多,更不要说国丧,是以这些天下来,赵伦在公主府被养胖了。   他本是习武之人,但耐不住公主府的饭菜香,吃的过多,脸上的肉肉眼可见地长了起来。   不过他多日未去户部,户部那边也无人理会,惹得林贤也吐槽了一句:“这可真是如了某些人的愿了,户部藏着两位皇子,这一山不容二虎,总得有人下山。”   “咱是自愿下山,不是不愿意相争。”孟女官一改在五皇子府的老妇装扮,如今一袭劲装,看着是女中豪杰的模样,他看着在一边核算的秦风与萧令瑶,见秦风摇头,心也一悸。   “车马已经备好了。”秦风终于放下手中账本,看着诸人:“只是可惜……”   林贤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可惜什么?”   “要更稳妥一些的话,这次不能一起走了。”秦风轻轻地叹了口气:“壁虎断尾,虽小痛也是损失,可惜,可惜了。”   林贤听秦风此前的口风,应是准备带着那些掌柜们一同离开,现下似乎又有了新的考量:“你可是有新的担心?”   “炸药包被山洪冲出来,左平道查到龙七接触过硝农,已经怀疑上我了,只是他没抓到更多的证据无从下手,除去他以外,袁不期在这时候回城,且没有再离开,也让我不安。”   “袁不期对我的兴趣似乎缘自我的面相,还有龙七的面相,倒谈不上什么特定的理由,可紫吾卫是有些本事的,他的敏锐力也惊人,这左有狼,右有虎,不能贸然是其一。”   “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苦崖不能暴露……”秦风说道:“苦崖如今不具备防守和反攻的能力,上回我去苦崖时曾将炸药的方子交给夫人,但采硝需要时间,制作更需要时间。”   “人手与战力方面根本不能与东越相比,若是计划太绝然让苦崖暴露,一切都将被扼杀在摇篮中,这并非我所想,所以计划需得再变通一下。”   秦风说完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林贤等人围拢过去,赵伦看清楚纸上的字后,有些懵。   他抬头看到的却是众人恍然大悟的神情,微微撇嘴,不过是“借题发挥”四个字,这四个字里还能藏着多玄机,为什么一个个都好懂的样子!   “我看可行。”孟女官说道:“此番也算是天时、地利、人和。”   静议堂外,荆无命竖着耳朵听了这半天,终于忍不住去拐白浅的胳膊:“驸马什么意思?”   白浅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心道跟了驸马爷这么久也不见长进,倒是与五皇子像一对傻兄傻弟,清了清嗓子说道:“这种事只能与聪明人讲,你觉得自个聪明吗?”   荆无命被臊得满脸通红,嘀咕道:“没你聪明。”   “知道就好,驸马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嘛,人是要走,但不能让陛下知晓我们去了哪里,更不能让陛下的思路往西南,往苦崖跑?现在的苦崖还不具备与东越交手的实力,可懂?”   “那要怎么让陛下不把……”   荆无命还想往下讲,对上白浅欲说还休的眼神闭上了嘴巴,妈的,笨就算了,还能让人瞧出来笨,这才是最憋屈的地方,算了,他就是一跟班,有驸马爷那精明的脑子在就行了。 第883章 重返太傅府?   白浅看他松了口气的样子,自己也松了口气,不懂就问是个好习惯,但若是点了还不懂何必懂,他们就是风中的草,风往哪刮,他们就往哪倒,当然,不是做墙头草的意思。   静议堂里的议论声不绝,四周无人靠近,公主府的侍卫们虽在四处巡逻,但未得殿下允许绝不会迈进这里半步,公主府里虽无耳目,曹景却在外围发现有人盯着。   秦风与萧令瑶得知后也懒得对付,反倒在用膳的时候交代府里的丫鬟们给那帮盯梢的人送去饭菜,把对方吓得不轻。   龙七站在后门看着那帮人急剧变化的脸,也只是冷哼一声,折身返回府中。   秦风的新计划再度开展,他要照顾身体不适的公主,去安定府的时间少了许多,都是柳苑与冯宝主持,两人如常跑着各家商号,悄无声息地将信息带了出去。   也就是在这几天里,有家眷出城的掌柜们又暗中安排,将自己的家人接回城来,一切仿佛回到了此前计划没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静心等待着送丧的那一日。   柳苑心如擂鼓,秦风与萧令瑶终于将计划对她全盘托出,她甚至不敢想柳长生也早早地与秦风合谋,她的儿子啊,那个从小体弱,躺在好怀里瘦巴巴的孩子,竟有这般心思!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儿子不再是那般弱小的?对了,一切的转机都是从他参加驸马甄选的时候,突然间就大展才华,仿佛变了一个人。   靠着做驸马,他成功地从秦家脱离出去,又说服了陛下让他行了皇商,若是说这些都是因为陛下对公主的疼爱,为了抬举驸马给自己的女儿一个比庶子更匹配的身份的话。   那秦风偷偷存下的那些家当,开的那些商号又怎么解释?还有现在,柳苑办完事,在冯宝的陪同下要返回安定府,坐在马车里,柳苑的思绪翻飞。   在江北时,柳长生与她一番长聊,告诉她跟着秦风走就好,彼时她并未想到更深远的地方,她如今离了太傅府,不跟着儿子儿媳还能去哪里?   秦风如今给了她另外一种答案——“母亲,去了那个地方,你可以光明正大地经商,不用再担心有人称贱商,再不会像东越这般商女会被人视为不入流,女子也可入朝为官。”   秦风给她描绘的世界令她怦然心动,若非本朝商女地位不高,怎会只能给高门为妾?   她一番苦思,突然对未来充满憧憬!   马车停下,冯宝正要请柳苑下马车就看到安定府前站着一个人,他不禁咬咬牙:“夫人,太傅大人在安定府前。”   安定府不至于不会招待他,但秦佐怀等不到人,索性站在门口看着过往的马车,柳苑想到秦风的大计,双手微缩,紧要时刻,他这亲爹跑出来做什么,拉后腿吗?   柳苑气呼呼地下了马车,秦佐怀对上她嫌弃的眼神时,没有平时的盛气凌人,反而有些心虚:“苑儿,你回来了。”   因是国丧期间,柳苑没有上口脂,更没有打胭脂,明明是三十多岁的年纪,皮肤依旧细滑,眉眼一直是好看的,否则也生不出秦风的好皮相。   这些日子在公主府呆得惬意,更因为搬去了心上的石头身心愉悦,她整个人都透着意气风发,眸眼里不见柔弱:“太傅大人有何事?”   秦佐怀打好的腹稿没了作用,见四周有人张望,再看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柳苑像对待寻常客人那般将他请进去,手心却满是汗水。   都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此时倒是懊恼秦风没有瞒到最后,她现在做贼心虚!   好在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饮下一杯冰镇好的茶汤后,柳苑的心绪变得平静,再看眼前的秦佐怀时也不至于像面对洪水猛兽:“大人有何事?”   “听闻公主抱恙,五皇子也入公主府照顾,不知如今情况如何?”秦佐怀暗道自己身份尴尬,不然早去公主府一探究竟。   柳苑的手一顿,这是感觉不对劲想来试探口风,柳苑懊恼这家伙是柿子捡软的捏,不敢去找秦风,就想从她身上下手,这简直欺负人!   她再脆弱也得护住儿子的大计,一思及此,柳苑说道:“殿下必定会送丧,至于守灵这种累事只会让她病情加重,老百姓都知道这病气易招煞,冲撞了皇后娘娘的遗体可不妥。”   秦佐怀的心定了定,他来这里有私心,秦风虽然出了府但还是姓秦,若是得了陛下的厌弃,秦家也会遭受牵累,他与秦云父子俩在朝堂上如履薄冰,再不能有半分波折。   柳苑哪能想不到他所思所想,心底的厌恶更盛:“听闻唐老夫人住进了太傅府,前阵子天气不好,暴雨下垮了她的宅院?”   秦佐怀的脸顿时红了,说到这事他就躁郁,那院子被唐老夫人偷偷地换了,现在哭天喊地地说自己无处可去,大有赖在太傅府的意思,幸好儿媳有他的支持变得强势。   曹氏在外面直接买了一处全新的院子,比原来的院子离太傅府更远,这几天就准备将那一群人送出太傅府,为这事唐红英在府里大吵大闹,幸好是国丧,她也不敢闹得太大。   曹氏一看这时机刚好,国丧期间闹出事会连累公公与夫君仕途,私下和他讲,就趁着国丧期间把唐老夫人送走,机不可失。   这些破烂事他不愿意在柳苑面前提,她过得风生水起,秦府则一地鸡毛,惨烈的对比让秦佐怀低下头,莫名狼狈,明明他的地位远在她之上,可这头却抬不起来了。   柳苑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应对这人,可没心思关心他府里那些七七八八的杂事,儿子说了,走是要走的,但要揪准时机,还要走得别让人找到痕迹,更不能暴露西南。   不仅如此,还得让陛下认为理所当然,她就不懂了,这只要一走便是捅了天大的篓子,怎么办到理所当然?   她思绪一飘,冷不防地那秦佐怀突然凑到她跟前,居然捉住了她的手:”苑儿。” 第884章 送客   柳苑汗毛竖起,欲抬手才发现这男人捉住了她两只手,早早地预料到她的反应,这是不让她反抗的意思,她不禁怒视对方:“秦佐怀,你我早无关系,风儿也自立出府!”   秦佐怀从来都爱她双柔若无骨的双手,如今握在手中,只觉得皮肤细腻如少女,依旧是那般丝滑,心下突然激荡,回想着她离开太傅后自己心中的酸意,更是捉住不放。   “苑儿,你和风儿回太傅府吧,如今府上只有云儿一人,启儿不知去向,依秦风的能力,有太傅府的支持……”   啪,柳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拍开他的手,眼底满是鄙夷:“你如今虽还是太子傅,更是所有皇子的老师,但明眼人都看得到——唐家一倒,你失了靠山!”   “如今的你需要风儿的支持,更需要殿下的帮扶,是也不是,你哪来这种好心?”柳苑冷冷地说道:“我柳苑才不会吃回头草,你趁早死了这条心,还有风儿,少打他的主意!”   有那么一瞬间,柳苑甚至想过就假装回去,让秦家的人与他们再产生联系,待将来东窗事发,秦家也会一并完蛋,秦家以后再难翻身,这就正是最好的报复?   不过,这也只是柳苑一时昏了头的想法罢了,儿子媳妇都在府里安生呆着,尽量不去节外生枝,她就算有这个心,也要顾及大局。   柳苑皮笑肉不笑地起身,顺势把门窗打开得更明显一些,省得让人以为他二人在里面不清不楚,正将窗户推得更开些,恰好看到瑞王进来。   瑞王的眼神极好,抬头就看到端坐却失魂落魄的秦佐怀,眼睛不由得微微眯起来,这秦佐怀不是看穿他对柳苑的心思,这是找上门算账来了?   柳苑心知肚明这两男人都一肚子打算,还偏赶在同一天过来,非得往一块凑!   造孽啊,如今大事未成,公主府又被不知道哪些人的眼线盯着,府里的人处处谨慎小心,这些人还偏要往她身边凑,她一时间对瑞王的到来毫不欢迎,眼神难免有些变化。   瑞王都走过来了,门因为柳苑想要避嫌也开着,也没注意到柳苑那为难的眼神,大咧咧地就进来了,冯宝在不远处看着还纳闷,瑞王今个也太随意了吧?   柳苑的心里再稳定也不禁为难地看向这两个男人,全是不可能的对象,却偏要来!   因为摊牌过,秦佐怀再见到瑞王早没了以前的恭敬,只是碍于身份施礼,瑞王本是担心秦佐怀仗着身份欺压柳苑,进来后发现脸色不佳的人是姓秦的,而非柳苑,突然落心。   在看到瑞王眼底的放松之色时,柳苑仿佛知道他的心思,心里难得有一丝松动。   此人虽是王公贵族,但与他们相处的时候总是透着和善,听秦风提过他的一些经历,其实也是拼命活下来的人,她方才的那点不满也就放下了。   “太傅大人居然会来安定府,真是稀罕了。”没人请,瑞王就大咧咧地坐下了:“不知道所为何事呀,难不成是要和安定府做生意?”   秦佐怀咬了咬牙,低语道:“不过是听闻殿下与驸马他们一直未入宫守灵,还称病,所以过来问问情况,秦风此子与臣有怨,臣不便去公主府。”   不肯守灵和未能入宫守灵的性质可大了去了,瑞王因知晓容莹安的事,料想是萧令瑶为了生母不愿意给陈皇后守灵,称病可能只是幌子,想到她如此烈性,倒也觉得欣慰。   他那位皇兄高高在上太久了,哪怕是最受宠的女儿也不能拦着他守祖制,丢皇家的脸。   可惜了萧令瑶要替仇人穿麻戴孝,换成他也憋屈。   看柳苑的样子不太像知道容莹安的事,瑞王轻咳了一声:“是啊,本王那侄女看着娇生惯养,其实身子骨一直有点不好,在宫里调养得当,可前不久又落了水……”   这是在替萧令瑶解释了,秦佐怀发现瑞王的语气像是对公主府极为熟悉,而柳苑又住在那里,略一算,不就是他可以常去公主府,秦佐怀心底的那团火烧得越来越旺。   妒火冲头,他连最开始来到安定府的初衷都忘了,酸言酸语道:“这女人从商必定要抛头露面,还要与各种男人打交道,实在有违风化。”   “你可知道,你离开太傅府后有多少人讲风凉话,你这时候应该好好地呆在公主府,好歹殿下与风儿能护你周全,可你偏不听,还要在外面……”   柳苑的面色微冷,斜眼看过去的目光凉凉的,秦佐怀一时语塞,柳苑起身:“送客!”   冯宝早盯着这边的情况,立马走了进来,明明坐着两位客人,他径直走向秦佐怀,脸上虽是堆着笑,眼底却是一片寒凉:“秦大人,小的送您。”   毕竟是朝廷命官,秦佐怀也干不出死赖在这里的事,又自认为饱读诗书,也做不出他以为的寡廉鲜耻之事,只能铁青着一张脸,闷闷不平地跟着冯宝离开。   瑞王心底那叫一个畅快!明知他二人已经没什么关系,但看他们坐在一处依旧有些酸。   只是没等到他彻底开怀,柳苑凉飕飕的目光就劈头盖脸地打过来,瑞王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看这样子是准备和自己算账了?   “王爷来安定府是为公事还是私事?”柳苑挑了挑眉,本就生得好看,这一挑眉突然平添了几分妩媚的风情,她或许没有存着勾人的心思,可惜媚眼如丝,瑞王被撩到了。   他突然像个年轻的儿郎那般心跳如擂鼓,话也说得不成串:“柳,柳……”   “王爷,你我是不可能的。”柳苑想到即将要走,也不愿意留他一个空余的梦,这梦境终究是要打破的:“妾身非草木,也是感情的过来人,对王爷的眼神、举止皆有所感。”   瑞王没想到她如此直接,真是与他接触过的女子截然不同,她们要么妖娆妩媚,要么体贴周到,甚至阿谀奉承,她明明也是妩媚风流的人物,却是这般果断。 第885章 孝服里的名单   “商女地位低贱,妾身又曾经是太傅大人的妾室,又与他生有一子,虽是离开太傅府,但这身份地位有如尘埃,若不是儿子是皇商,有他作为支撑,在这世道生存都艰难。”   “王爷是王公贵族,妾身这样的人物给王爷做侍妾都是高攀,何况妾身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绝不会再做他人妾。”柳苑知晓不能透露秦风的计划,淡然道:“妾身自惭形秽。”   说完,她后退几步,郑重其事地给瑞王施礼:“妾身愿王爷觅得良人,但偕与人老。”   瑞王的心闷闷地,却又一个字讲不出口,这是两人早就知道的现实,可从她的嘴里讲出来却是这般地伤人,刺得他心虚又心痛。   他看着这张未施脂粉却依旧清丽的面庞,还有她坚定的眼神,心道自惭形秽的人是他才对,她活得这么通透清明,他藏着的那点小小心思显得微不足道又可笑。   “王爷,妾身还有事要忙。”柳苑也送了瑞王一道辞别令。   瑞王刚才还看着秦佐怀狼狈离去,这一会儿就轮到自己,两人还真是半斤八两。   他转身离去,不知为何突然转身看着柳苑,柳苑已经埋头处理秦风交代他的事,始终不曾抬头,瑞王心涩,失去了问她一句可曾有过动心的勇气。   听到远去的脚步声,柳苑方才抬头,狠狠揉着太阳穴,有些深情无须回复,现实的壁垒岂是说破就破的?前有高攀的秦佐怀,下场何等惨淡,如今是王公贵族,更无需多想。   秦佐怀没从柳苑那里刺探出想要的讯息,又亲眼见到瑞王来寻柳苑,心底憋气得很,公主若是与陛下闹翻了,他秦家只会更惨,秦风那逆子如今哪有半分秦家子的样子?   冯宝目送秦佐怀离开,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什么人哪,当初不把公子当儿子,现在想起来命运一体了?”   这命运一体的说法也是秦风教给冯宝的,在一条船上的人就是利益一体的相关者,他自己也是如此,他的命运和公子紧紧地绑在一起。   秦风从冯宝那里听说这一出修罗场后,忍不住笑了出来,等从柳苑那里得知瑞王被“祝福”后,更是替瑞王哀叹,门第不说在本朝,就是在现代社会也是个坎儿。   柳苑晚间回来时神情举止与平时无异,显然没被两位帅大叔晃得慌了心神,秦风暗自道好,自家老娘这心理素质够可以的,他都把计划全盘托出了,她依旧如初。   萧令瑶扳着手指头数着日子,离皇后出丧的日子已经不远,她与赵伦呆在府里的时间也够久的,元帝不是要让他们穿孝服送皇后成全仁礼道德?马上就是他如愿的日子。   夜深了,秦风进房间就看到萧令瑶正看着摆在桌上的盒子,里面放着做好的孝服。   烛光中的孝服尤其地白,似乎蒙着一层浅浅的光辉,站在前方的萧令瑶脸上有一种莫名的悲恸,秦风知道,这份情绪自然不是给予陈皇后的。   “当初那些叔伯、哥哥、姐姐,甚至是爷爷奶奶遭受毒手的时候,根本没有机会也没有条件给他们好好地送葬,有些甚至尸骨都没有收拾齐整。”   “再过三日,我与赵伦却要身着孝服给仇敌送丧,你说这是什么道理?真是不甘心哪。”   萧令瑶说着,只觉得身边一阵风拂过,秦风已经与她比肩而站:“这有何难,你心中无陈皇后,想着他们便是,若是知道名讳,将他们的名字写下来,放进孝服里,如何?”   萧令瑶眼底浮现精光,秦风说道:“还有三日,可以做得再绝一些,把他们的名讳绣进孝服内侧,我们三人都绣上,如何?”   “外面是给陈皇后送丧,内里是吊唁故人。”秦风看她眼角微红,屈起手指拂向她的眼角,那眼泪其实并未涌出,可她的眼睛生得太好看,只是带着一点泪光,眼泪似乎要溢出来。   萧令瑶眨了眨眼,心中叹服这人的鬼主意多,睫毛却打在秦风的手背上,一时间似有电流触过,秦风感觉到皮肤的战栗,顺势抚了抚她的眼角,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本想问她还有多久到十八岁生辰,看着这孝服,还有自己方才提出的建议,实在不能在这种氛围下满足自己的私欲,再次伸手刮了刮她的眼角,问道:“这个主意是否可行?”   萧令瑶还沉浸在莫名的情绪当中,并没有发现他手上的动作,只是自然而然地用眼角蹭了蹭他的手指,透着连她自己也不知晓的依赖:“好极。”   两人既是定了这个主意,便马上安排,沉香与白浅听闻后都面露喜色,他们都是大启的后人,当初虽然年幼,但当年的惨烈场景太过醒目,如今用这种方式吊唁再合适不过。   东越的国丧给这些故去的英魂们吊唁,愿他们在黄泉下候着陈皇后!   他二人的孝服被取走,秦风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名单?”   “他们都知道的。”萧令瑶说道:“这是我们的习惯,每走一位都会记录下他的名字,时间久了,便有了一份名单,我们都知晓的名单。”   秦风没多说什么,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快了。”   两人没有特别亲昵的动作,萧令瑶的身子软得不像话,仿佛嵌入在秦风的怀中,秦风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抓住她柔滑的双手:“会成功的。”   等了这么久,筹备了这么久,此时犹如暴风雨来袭前最后的平静,府里平静得不像话,两人的心也静得不像话,并没有预期得那般激动、亢奋,心跳都不曾加速。   萧令瑶能听到秦风的心跳声,砰,砰,砰,一下接着一下,有力,但并未加速,她也将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不知男子与女子的心跳是否一致?”   秦风心道这可在自己的专业知识范围内:“心跳频率是有个正常范围的,快慢与性别无关,只要在规定的范围内便是正常心跳频率,不过男人的心率大概率是比女人的要慢些。”   萧令瑶听得入迷,突然手指点着秦风的胸膛,说道:“别的郎中也知晓这些?” 第886章 谁无野心?   这可把秦风问倒了,他接触的郎中仅有自家医馆的那些,再加一个毒医洛凡尘,他们的知识领域有多宽多广,还真不在他的理解范畴内。   但他知晓,萧令瑶对他的异状早有怀疑,今天也不过是小小的试探罢了。   秦风的语气变得正经起来,带着一股难以名状的肃穆:“以后你会知晓的——自家夫君到底有多少你不知道的本事,我们来日方长。”   萧令瑶听着这话,耳朵根子便红了,耳朵还抽动了一下,更像是小狐狸的小耳朵,不过今日她没有那么狐狸的样子,秦风也没瞧见她的狐狸尾巴。   两人仅是这么依偎在一起,等着困意上来,一点点,一点点地进入梦乡……   而左府里,左平道正疯了一般查看着所有与秦风、萧令瑶有关的信息,他脑子里的乱麻越发解不开,直至目光落到一个名字上,他的拳头才轻轻握起。   一名下人正快步走进来,手里还端着刚煮好的夜宵,未料到他刚进来,左平道便像一阵风似地冲了出去:“大人,您的夜宵!”   左平道强行闯入天香阁时,芸娘披着外套走出来,看到院落里穿着官服的左平道,心里骂起了娘,大事在即,这人怎么来了?   “左大人?”芸娘倒没有装作不认识他:“左大人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见你们掌柜。”左平道的眼睛斜长,在月光中挑眉之时透着几分邪劲,看得芸娘心中直敲小鼓,莫名地不安稳:“冷掌柜何在?”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他不是早知道殿下便是冷若寒,如今殿下在公主府,还在天香阁里抛头露面的自然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   芸姑干笑道:“奴婢以为大人与殿下一样都是聪明人,眼下这风平浪静之时,左大人何苦要打破平衡,让殿下为难呢?”   “本官哪舍得与她为难,本官要为难的只有那秦风一人。”左平道的手按在刀柄上,一步一步走向芸姑:“是你主动招来,还是让那假扮冷若寒的人过来?”   妈的,官大一级压死人,她一平民百姓居然要与大理寺卿叫板,芸姑再看他独自前来,就晓得他根本不敢动用大理寺的人,换而言之,今夜只是私人闯入。   芸姑心中拿捏了一番,语气也生硬了一些:“掌柜的已经睡了,左大人有什么事可以和奴婢讲,如何?”   左平道眼底戾气横生,刀并未出鞘,却是横冲过去,将芸姑抵到墙边,手中的刀横在她的脖颈间,这一下却是分外用力,死死地勒住芸姑的脖子!   芸姑身手其实不错,但没料到这左平道凶残至极,竟是突然出手,想要防备时已经来不及,此时被刀鞘勒得脸通红,一口气喘不上来!   她岂能因为这点事就出卖殿下,硬憋住一口气,一只手伸到脑后,拔出发簪便朝左平道的脖颈间刺去,说时迟,那时快,左平道松开手,刀柄轻轻一碰,便将那发簪打了出去!   芸姑却也因此脱困,一个转身便绕到左平道身后:“狗官!”   左平道吐出一口长气,就在此时,一道身影从屋顶落下,稳稳地站在芸姑身前,此人的声音阴柔,却透着几分威慑:“左大人。”   “曹景?”左平道的手扣紧了刀柄,他与曹景过招定无胜的机率,这人真是阴魂不散,为何会知晓他来天香阁,莫非!   左平道牙关绷紧:“你们盯着我?”   若不是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断不可能他临时起意来天香阁,曹景后脚就能赶过来,是了,秦风从来没有放心过他,哪怕是捏着他的把柄,也未大意过!   “左大人知道就好,左大人的一举一动尽在我们掌控之中,天香阁不是左大人应该来的地方。”曹景一扬手,一股劲风从左平道的耳边飘过。   这并不足以让左平道生出惧意,但是,当一缕青丝从他耳边落下时,左平道难以自抑地变了脸色,这便是内家高手与他们不同的地方,气,便是他们手中的刀。   左平道喉咙微紧,突如其来的惧意激荡在心中,手中的刀根本不足以抵抗曹景,方才在芸姑面前,他俨然是捏住对方命脉的人,但此刻,情形反转。   曹景不以为然地盯着那缕头发,直到它飘飘乎乎地落到地上,这才抬起眼皮:“国丧期间,左大人是想闹得鸡犬不宁?”   左平道强行咽下一口气:“冷若寒根本不存在,是不是?”   “冷若寒确是外室之子,这世间本就有这个人,左大人是魔怔了么?”曹景把玩着双手:“咱家与左大人打的交道不多,对大人的名声早有耳闻,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说什么大理寺的活阎罗,如今是失智?当下的情形,彼此间井水不犯河水最好。”   曹景抓了抓手指,看似无力,但他的手掌似乎在慢慢积聚力量,虎口处的肌肉都变成了虬,左平道从来观察入微,自然没错过这个细节,对方刻意亮出的实力,令他介怀。   “左大人是不是忘记自己身背人命?人证还在我等手中?”曹景冷笑道:“如今的局面平静才是最好的局面,左大人若是想打破,无妨,我们陪左大人便是。”   芸姑的手抚过脖子,直到现在喉咙还痛得说不出话来,曹景的话让她觉得分外解恨。   这样的男子哪有驸马爷半分好,驸马知情识趣,这左平道骨子里就是黑的,更是个心狠手辣之人,满天下的男儿郎,这左平道绝不可取!   “秦风有狼子野心!”左平道笃信那些可以爆炸的东西是秦风苦心积虑的结果,可惜,就凭那寥寥可数的几个根本不足以令人信服。   曹景的面色如常,甚至带着几分嘲讽的笑意:“这人活在世上,谁能没有野心呢?咱家看左大人也是有野心之人,否则如何爬得这么快,年纪轻轻就成了大理寺卿?”   芸姑冷笑,想从曹景嘴里套话,简直可笑,也不看看曹景经历过什么! 第887章 攻心之计   左平道捏起了拳头,今日他好不容易想到天香阁这个突破口,却也知道他们从未对他放松过,真是可笑,他竟没有发现自己身后有尾巴!   有人的跟踪术竟是赛过他这大理寺卿,直到现在,一种阴森的感觉才像长蛇一般缠上来。   他的尾椎处都在发麻。   曹景极满意眼下看到的左平道,越是高傲者,一旦失去自信便是毁灭,左平道在大理寺练得的一身本事突然被视为不堪,打击可想而知。   “左大人,夜深了,还是回左府好生歇着,我家殿下还要准备给皇后娘娘送丧,咱家也不想因为一些繁琐小事扰了她歇息。”曹景面色平定:“请回。”   左平道心底的那团火蹭地熄灭,缓缓后退:“井水不犯河水,可为真?”   “今日这样的事情若有下一回,那便做不得真了。”曹景的眼底是威胁的神色:“咱家有一言相劝——左大人应该收敛气性,以免自乱阵脚,若是被第三方抓住把柄便不好了。”   左平道心里一咯噔,来不及细想,曹景突然一个箭步过来,双手缓缓伸出,左平道只觉得胸前多了一股力,还未反应过来,双脚便微微悬空,身子直冲出了院子。   待他双脚落地,已经被扫出门外,芸姑眼疾手快地拉上门,将这位大理寺卿关在门外!   直到此时,芸姑心底的那口郁气才彻底抒发出来,曹景看向她,从怀里取出一瓶药,芸姑却是摇头,这药她也有,是殿下决心回到公主府前留给她的。   曹景也不多呆,点头后便跃上围墙,飘然离去。   只有左平道站在天香阁前,一时间怅然又羞耻,终究是愤然离去!   曹景并未远去,而是站在屋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左平道,身子藏在暗处,直到看着左平道不甘心地骑马离开,这才转身朝公主府的方向跃去。   左平道这狗贼虽然阴狠,但不得不承认他的心思细腻如发,不仅从炸药包联想到了硝石,更找到了硝农,坐实了秦风曾派人去搜集硝石的实证,更是想把天香阁作为突破口。   天香阁里的人大多是栖落山庄的人,剩下的则是容莹安指的,都是像芸姑一样真正的前朝后人,岂能容左平道染指?   今日若不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晓得自己并没有因为大理寺卿的占得便宜,堂堂大理寺卿却被人盯得严严实实毫无察觉,还有比这更打击人的么?   左平道刚才离去时失魂落魄,并非是因与他实力相差悬殊所致。   曹景想到秦风所说,不禁颌首,果然如此啊——打掉一个自信的人的自信才是真正毁灭。   这一夜暗里不平静,曹景回到公主府禀告后便退了下去,门后,萧令瑶盘腿坐在榻上,如瀑的青丝披散在身后,一缕头发被秦风挽在手中:“左平道回去后该摔杯子了。”   “左大人岂是这般人等?踹个门还差不多。”萧令瑶厌恶陈伯远,更厌恶左平道,挖苦道:“他一向自视甚高,不过也确有几分本事,这次被你这么一算计,恐怕自信全无。”   “攻心之计。”秦风说道:“让他死缠烂打着,送丧那日怕是难办。”   哪有什么一直盯着左平道的鬼话,不少人都撤了出去,他们现在能用的人手不多,根本抽不出一队人马来盯着行踪不定的左平道,不过是让曹景忙完手上的事后盯着对方罢了。   左平道是个真有本事的,普通人盯他哪能不被发现,也就曹景这样的内家高手能办到。   不过是突然面对自己也不过尔尔的所谓现实,刺激得这位大理寺卿自我怀疑,秦风想到回府后憋屈的左平道,笑了出来。   曹景其实并没有走远,听力异常灵敏的他听到驸马与公主这一唱一和,不禁摇头,一抹笑意悄然爬上他的嘴角,要是左平道听到他二人这么说话,只怕是气得吐血了。   他朝自个休息的房间走去,却看到赵伦坐在不远的假山边上,他靠在假山上看着头顶的月亮,脸上带着几分怅然与茫然。   “殿下。”曹景走过去,赵伦像被惊动的小松鼠,一下子坐得板正,刚才的神色也荡然无存,仿佛刚才脆弱迷茫的人并非是他,曹景不动声色,问道:“殿下还未睡?”   “你出去办事了?”赵伦是看着曹景出去的,曹景曾经带教过他,虽然时间很短,阿姐被阿叔送到元帝身边时,曹景和白浅就跟着走了。   也是曹景,很早就告诉他——他是练习内家功夫的好苗子。   “是,左平道盯上了驸马爷,今日还强行闯入天香阁想从那边找到驸马爷的破绽。”曹景说道:“驸马爷一直对此人不放心,此人也的确是个不省心的。”   听曹景一口一个驸马爷,赵伦的神色有些不正常,良久才憋出一句来:“他的确聪明。”   曹景的嘴角扬了扬,他再了解不过赵伦的性子,能让他说出这种话来已经十分难得。   “殿下在烦忧什么?”   “能成功吗?”赵伦说道:“那人不好骗。”   曹景摸了摸右手的虎口:“殿下想错了,驸马也好,公主殿下也好,从未想过要彻底骗过去,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永远不事发是不可能的。”   赵伦不解地看着曹景,曹景说道:“驸马说——要打个时间差。”   “尽量拖延被发现的时间。”赵伦一下子懂了。   曹景说道:“殿下尽可以放心,咱家与驸马相处这么长时间,算是把此人看得清楚,他心思虽深,也爱藏着掖着,但那些是他自保的手段,否则他熬不到出秦府。”   “此人知晓的事务远超过咱家想象,但咱家也看得出来,他与殿下其实投契,两人能情投意合实在是天作之合,两人联手必定能成事,况且,驸马对殿下您其实是恨铁不成钢。”   赵伦的脸腾地红了,心底还是生出一丝别扭,刚才的淡然霎时消失:“谁要他管……” 第888章 皇后出殡   “他是您的姐夫,殿下,”曹景低语道:“未来更是同路之人,五殿下可好好想想,驸马对您可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并没有过,反倒是一直在替您指路,助您成长。”   最早发现林贤与孟女官的也是秦风,但最终这两位得力之人送到了五皇子府,图什么?   赵伦被说得面红耳赤,不情不愿地说道:“知晓了。”   曹景欣慰地点头,正要走开,赵伦突然说道:“曹景哥,你当年为何会做出这种选择,如若不然,你与阿姐……”   “殿下慎言,咱家对殿下是兄妹之情不说,入宫更是心甘情愿,咱家身上背负的是父母的血仇,叔伯们的血仇,若不入宫,如今哪能除掉唐家除掉陈家?”   曹景的眼神无比真挚:“当年追杀我等的何止这两大家族?如今东越朝堂上的世族大家,还有不少都是当年祸害我等的元凶,咱家只盼将来可与他们正面交战,而非玩弄心计。”   “咱家更遗憾的是先帝后的宏愿尚未完成,更愿将来可以达成他们的夙愿,咱家在驸马身上看到了这种可能,更是觉得我等都能成为驸马的助力,咱家如今心甘情愿。”   当初萧令瑶为摆脱陈皇后的算计,摆脱陈伯远,匆忙之间挑中了这位秦府庶子,他保护萧令瑶多年,更因为他们的身份而警惕万分。   对于这个突然来到他们身边的驸马爷自然不可能上来就全身心相信,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曹景都没有放松过对秦风的提防与观察。   是何时一点点放松的呢?或许是在秦风与殿下一起反击了当时的唐太师,让他吃了哑巴亏,又或许是他虽了解自己对他的防范,在感觉到自己对他的敌意时依旧救了他。   以德报怨,不是人人都可以办到的。   赵伦张开嘴,却再说不出一个字,曹景是何等本事的人,又是何等警惕的人,就连他也对秦风放下了心防,他嘀咕道:“其实我知道他不差。”   “殿下只是觉得又多了一人占据了公主殿下的心思,觉得不习惯罢了。”曹景一针见血:“殿下可换个想法,以后又多了一人照拂关切殿下,如何?”   赵伦心道谁要他的照拂,不过是脑子比一般人生得聪明些罢了,要是比拼身手,他一只手就能捏死这位未来姐夫,不过,还是留着他吧,谁让阿姐喜欢他。   见到他神色微变,曹景低语道:“陈皇后出殡日即将到来,殿下还是好生准备此事要紧。”   三日后,皇后出殡。   宣读完遗诰,群臣发哀临哭,听得哭声骤起,秦风与萧令瑶、赵伦也随之跪下伏首,但三人脸上毫无泪水,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嘲讽之色。   无人去敢去想这三人的孝衣里缝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他们心中落泪,却不是为了那棺椁里的陈皇后,而是为了吊唁那些逝去的人。   元帝的余光扫过身后,见到秦风三人恭敬地跪在地上,身上也穿着孝服,一颗心才放下。   借病不守灵便罢了,便是出殡也不出现才是莫大的笑话。   洪公公站在边上却是在想陈皇后,陈皇后的前半生可谓是一帆风顺,会投胎,出生时便是世家大族的千金大小姐,妥妥的嫡女,祖父与父亲都不是等闲之辈。   她一路成了太子妃,成了皇后,差一点就能做太后,可惜呀,陈家内乱,各怀心思,大皇子偏偏资质一般,陈家势力太大,陛下岂能容之?   更不要说这位当年对陛下的心上人一路追杀,险些害得她一尸三命,欸,这人哪,会投胎还不行,还得会活,能活,多少荣华富贵,人一死,都是空。   元帝早就收回了眼神,他看着长大的女儿还是顾大局的,也亏得她才能降得住老五。   赵伦何等敏锐,早发现元帝正观察他们,只等元帝回头,他才在萧令瑶耳边说道:“这下他的心该放下了,真是可笑。”   哭号声四起,赵伦的声音湮灭在这哭号声里,萧令瑶嘴角的笑意一闪而过,令人捕捉不及,从刚才起,她就能感觉到有几束目光不时飘向这里。   还真是麻烦,太招人眼也不是件好事,赵伦的轻语很快结束,萧令瑶的手被秦风拉到身侧,秦风一个字也没有讲,紧紧闭着嘴巴,此时仍在启奠,离出城尚早。   秦风看着这诺大的阵势,不禁想到了远嫁到北关的程岑,怪不得她想做这人上人,生前荣光不说,死后百官吊唁,百姓守丧,何人能有这样的待遇?   只有一国之主,一国之后。   男人要登上那权力的顶峰,女人也是如此。   古往今来,人的欲望与野心是相通的。   秦风不禁嘴角扯了扯,他倒是不拘泥于这些,生前活好就不错了,管死后做什么,生前混得再好,死了也只是一具躯壳,时间久了,也不过一具枯骨。   另一侧,萧令堂正看着他们,心底犯起了嘀咕,心道父皇就是偏心,他们在宫里苦苦地守着灵, 这几个倒好,借病躲在公主府里吃吃喝喝,今天才跑出来露个面。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谁让父皇护着他们呢?   陈皇后死后要奉谥号册宝,元帝给陈皇后的谥号为明德,萧令瑶听后只能暗笑,什么明德,德行有亏,行事阴损,真不知道元帝是真捧还是暗损。   若是陈皇后在天有灵的话,只怕入了元帝的梦指着他的鼻子开骂。   时间变得格外地难熬,繁琐的流程一套接着一套,秦风一个年轻人都快承受不住,但元帝看上去依旧精神焕发,丝毫不见颓态。   不愧是做帝王的人,如今朝臣吵着要立东宫,可陛下正年富力强,也足以打一帮臣子的脸了,秦风晓得元帝今日必定会全身心投入,倒不是为了陈皇后,而是为了自己。   那袁不期与蒙天奇出人意料地不在元帝身边,武安侯带军消失的事至今没有扩散,只是晓得武安侯前脚出都城,后脚,他的两位兄弟便犯了过错被全府幽禁,等待国丧结束再审。 第889章 从天而降   至于他们犯了什么罪过,无人去探查,自打武安侯离开都城开始,就知道肖家的命数就到此为止了,也就这两人还在做春秋大梦。   秦风却是要多谢袁不期,若不是他敏锐导致事发,也不至于将他自己和蒙不期这两尊大佛都引出城外,不在都城,不过……   秦风能感觉到左平道就在不远处,他官阶不低,距离他们这群所谓的皇家人不远。   在他们手上吃了闷亏的左平道难咽下那口气,但一来忌惮他们手上有他涉及人命的证人,还有易子风这颗不好下定论的棋子,再加上天香阁之事,左平道有些哑火。   他仍是怀疑秦风,觉得秦风不像表面上的这般唯利是图,那能将人重伤的东西岂能是他随意做来玩的,还有萧令瑶,以前觉得她美而娇,如今却觉得她似罂粟。   看似美,实则有毒,却偏让人上瘾、沉迷。   左平道突生出一个念头,这两人倒是天生匹配,只是这一念刚刚升起,便让他自行毁去。   这天底下若说相配,相配的人多了去了,但从一开始,秦风便是高攀,若萧令瑶不是嫡长公主,不是陛下唯一的公主,更不是那最受宠的公主倒也罢了,可她是啊。   这样的公主如何能配一位庶子,一个毫无建树仅有些医术、懂得经商的庶子?   纵然时间倒流,左平道依旧不服会输给秦风,而现在,他更是不平自己一步之差便被他们牢牢地握在掌心,翻身不得。   曹景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井水不犯河水,真是去他妈的井水不犯河水!   送丧的百官中,离左平道不远的还有宋清明,宋清明也在看秦风他们,他伤病初愈,宋洛曾建议他继续告病不用前来,但他还是来了,凭着直觉。   因秦风驸马的身份,他二人并未呆在一处,也没有说话的机会,他只能远远地看着,看着秦风不时扭头和萧令瑶说话,面色依旧如平时那般,只是脸上不见悲痛。   也是,他们都敢称病不守灵了,也懒得去理会他人的看法,脸上连半点泪水都不见。   宋洛回头就看到失魂落魄一样的儿子,也就是离得远,没法提醒他注意,自从儿子受伤归来后,好不容易开朗些的性子又缩了回去,更默默地暗示宋家与公主府撇开关联。   宋洛觉得,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几番试探,宋清明都只字不提。   臣子们尚且如此各有心思,更不要说那些后妃、皇子们了,除去赵伦以外的皇子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皇后没了,该有继后。   媛贵妃与贤妃自然是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尤其是媛贵妃,她的品级在贤妃之上,最有可能登上继后的位置,此时虽是在先皇后的丧礼上,她也实在没什么悲痛感,满心雀跃。   相较于母妃的暗自兴奋,二皇子的心头却是沉甸甸地,偏是在群臣建议重立东宫之时,皇后就薨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这国丧一起,起码百日内重立东宫之事就不能再提,恐怕再立皇后的话题都比重立东宫来得快,他总觉得事情来得巧合了一些,偏偏是在外祖父他们动手后。   外祖父那边的计划完全停滞,现在连朝会也暂时取消,私下的动作更不敢大张旗鼓,二皇子心头郁结,这莫不是父皇算计好的?   若是为此就让皇后此时薨逝,父皇着实可怕!   与他一样惴惴不安的还有三皇子,重立东宫之事郭家也暗中使了力,结果还没正式开始便结束,他是不知道二皇子的心思,否则两人会一拍即合,展现一把难得的兄弟默契。   至于四皇子萧令煜倒显得自在许多,他没有太多心思,单纯地来参加一场皇后的丧礼。   不是没有臣子来鼓动他也参与夺嫡,不过均被他挡了回去,如今的他在皇家书院呆得悠闲自在,母妃在后宫虽不受宠,起码好生生地活着,这样的局面甚好。   他淡泊归淡泊,又不是傻,那些权臣为可无条件支持他,无非是看他没有外家支持,他登位以后便是最好的傀儡,这些世家呀,到底是不想被父皇压制。   萧令煜看着如今热闹的场景,余光再看向自己母亲平淡不惊的脸,突然觉得好笑。   人没死以前在冷宫饱受折磨,死了这么大的阵仗又如何?   难道能从棺材里跳出来享受这一切?   秦风也有自己的心思,大部队开始移动时,他双膝终于感觉到活力,朝城外去的时候悄然伸出手与萧令瑶的手相触,她手心果然有一层潮汗。   送丧的队伍开始移动,漫天的白幡与纸钱飞舞着,元帝的面色肃然,许多百姓出动在街边候着队伍的到来,今日一看,数量比送程老先生时更甚。   这便是皇权的力量了,在经过玉春楼时,秦风扭头看到站在二楼的薜成,两人眼神对上便是心领神会,不过是一瞬的事,秦风便低下头,默默地行走在队列中。   宋清明恰看到这一幕,若是平时,他必定认为只是相识的两个人恰如其分地眼神交汇,此时他心里却一咯噔,总觉得要出事!   送丧的队伍慢慢地朝城外移去,皇陵甚远,中途早早搭建了休息的地方,直到那时候为止,队伍都不能停歇,抬龙杠之人此前数日练习,就为了今日不出岔子。   等这大队伍离开都城,浩浩荡荡朝着皇陵的方向行进,城中一下子恢复了冷寂。   那哀乐渐远,街上却四处散落着纸钱,百姓们迟迟没有散开,仍在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刚才的见闻,说是对皇后有多重的哀悼之心倒不是,倒是见认大场面的兴奋劲多些。   热闹散尽也是人散之时,百姓们正当散去,突听到唰地声音,那声音极轻极轻,却是在不同的地方纷纷响起,有人抬头,便看到白色的纸张从空中飘落!   那些纸就像之前散落下来的纸钱一样,只是上面有书写的内容,整条大街上散落得都是! 第890章 察觉   有识字的人捡起来,不识字的涌过来怂恿着念出来,其中一位读过书甚至考上过秀才的年轻人却面容抽搐,一个字也不敢读出来!   何人敢如此大胆,如此狂妄?!那书生吓得忙抛开手上的纸,被激得连连后退,但是有些胆大的还是捡起来想要一探究竟,待看清楚上面的一行行文字后,神色同样惊愕。   街头原本肃穆的氛围大变,处处响起窃窃私语之声,更有人望着送丧的队伍,遥遥相望!   “这到底是真是假?”   “这要是真的,她哪里担得起这丧仪,什么人这么大胆,敢书写这些东西到处发。”   “可不是,这不就是不要命了嘛。”   “少惹事,快,扔掉,回家去,省得惹上一身臊。”   但是,这世间永远不缺胆大的人,依旧有人将那些纸张拾起来,揉成一团后放在身上,再急匆匆地离开这里,人皆有好奇心,何况这么干的人不止一个,所谓法不则众!   城门大开,送丧的队伍已经离城,秦风心中似有所感,微微闭上了眼睛。   行进了近十里地,不少官员已经后背湿透,这可是炎炎夏季,一路行来个个累得够呛,那抬龙杠的人都是精挑细选的,一路上抬得稳稳的,但个个湿了后背。   不知为何,洪公公盯着那抬龙杠的汉子们,心底有些七上八下,他忙走到元帝身边:“陛下,老奴看众人皆累了,为免万一,不如在前方歇着?”   前方便是出城后搭建的第一个休息处,里面有补给,元帝回头望了一眼,见诸人果真面色发白,一个个汗流浃背,其实他又何尝好受:“允了。”   洪公公忙交代下去,下面的人听说前方可歇着,一个个都心下一松,但脸上不敢露喜色。   秦风与萧令瑶对视一眼,眼底均有一抹精光乍现。   待到了歇息之处,所有人依令停下歇息,萧令瑶扯扯秦风的衣袖:“陪我出去走走。”   赵伦立马说道:“我也一起。”   那四皇子萧令煜正欲跟过来,三人却转身离开,丝毫没有理会他,萧令煜也不悻然,只是笑笑着坐下,倒是三皇子萧令晖冷笑道:“那边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你凑什么热闹?”   再说元帝不得不关心萧令瑶的反应,见着她面色平静,一路上虽未落泪但也算循规蹈矩。   现下看她往外围走,也只当她心中郁郁,始终不得放下,便是叹了口气:“这次朕是真的委屈她了,这男儿有气性,女子何尝没有,倒是萧逸还不如她。”   这话着实是冤枉赵伦了,赵伦只是不擅做戏,只能跟着萧令瑶和秦风的节奏,若说厌恶陈皇后,赵伦从来不假形于色,萧令瑶还能藏在心间,他哪里藏得住。   歇息的地方不远处便有一片密林,秦风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在四周巡逻的护卫们,给萧令瑶使了个眼色,跟在他们身后的白浅与沉香迅速往别处走去。   元帝隐约瞧见他们一行人站定,低头说着什么,又见到秦风突然将手搭在萧令瑶肩上,似在安慰,心下微微一动,随即见到萧令瑶狠狠地甩开秦风的手,似是一脸不耐烦。   毕竟是做公主的人,哪能没有小性子,下一刻,元帝便见到萧令瑶提起裙摆,似怒气冲冲地朝外走,赵伦则推了秦风一把,面色不虞,刚才还算和乐的三人竟是成了这般情状!   洪公公见状忙说道:“陛下莫恼。”   “朕恼什么,内中详情你我均知晓,她刚与她娘分开,转头就要给皇后送丧,心里不好过也在情理之中,今日她能着孝服现身,也没大闹国丧已经是轻的。”   这就是不会追责的意思了,洪公公抬头,只见驸马爷独自站在原地,五皇子追着公主殿下进了密林,而秦风似是一脸无奈,思虑过后,这才跟过去。   这一瞧就是小两口有了争执,洪公公心道夫妻再情深,有了此前殿下抛却驸马独自离去的前例,这男人心底哪能没有结,何况这尚公主就是做上门婿,时间一久,定是会出问题。   就这么着,这一君一奴看着那三人陆续进入密林,除此以外,还有左平道。   左平道亲眼见着他们三人陆续进入密林时,还在暗自爽快,首次见到秦风与萧令瑶发生龌龊,似乎能一解他心中愁闷,但不知为何,他心中有些怪异。   下一刻,元帝便见到左平道也奔向那密林,此举在他看来有些怪异。   左平道奔进那林中时,双目突然腥红,远处,那林中竟系有马匹,萧令瑶与秦风三人已经翻身上马,这一刻,有个念头在他心中磅礴而起:“休走!”   秦风听得这一声怒喝,扭头便看到狂奔而来的左平道,此人真是碍事!   在元帝的眼皮子底下逃走是上策,就算出了小漏洞,皇后出丧在即,为顾全大局元帝也只能忍下,待他反应过来时,他们早就逃之大吉,何况他还在城中送了元帝几份大礼!   偏这左平道真是将眼睛装在他们身上,碍事至极!   左平道并不知晓他们为何要骑马离去,只是觉得不妥,不妥得很!   许多事情在他心头梗着,心中如有樊笼,他试图冲破却不得要领,此时见到那灼他心神的身影翻身上马,虽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带,他却莫名地慌!   “左大人,那陈皇后与本宫是不死不休的仇人,本宫无论如何不会送丧,劝你莫要拦着。”萧令瑶一袭孝衣,未施脂粉,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滚开!”   萧令瑶娇喝一声,牵紧缰绳便要策马离开,秦风更是扔来轻飘飘的一眼,心道这左平道就是自己送上门来锦上添花的,冷笑道:“左大人这是要为陛下效忠吗?”   “国丧未结束,皇后丧仪更是没有结束,你三人身为皇子、皇女、皇家女婿,岂能一走了之?”左平道心中的古怪感觉越来越浓重,可惜他理不出头绪!   只是凭着本能要拦住这三人,切莫让他们离开! 第891章 人证   萧令瑶今日仅仅简单地挽了一个发髻,头上有一朵白色的绢花,干净,素雅,可若是仔细瞧的话,她耳朵上其实暗藏玄机——偷摸着戴了一对内底为红色的耳环。   那红色为底色,若从正面瞧只以为是杏色,但此时她高抬起下巴,头微微扭着,从左平道的角度看上去,那耳环的红色底一目了然!   此是大不敬,丧仪中用如此亮丽的颜色是对皇后的不敬,但此举恰验证了萧令瑶所说。   他们不打算给皇后送丧,从刚才到现在不过是做戏,左平道心底这么想着,又觉得哪里不对,既然一开始就不肯守灵,为何要勉强自己身穿孝服送了这一段?   左平道顾不得许多,正要回头呼护卫过来,秦风的宽袖扬起,一枚银针刺来,左平道此前在洛城便吃过这暗器的亏,此番也算长了教训,抽出腰中佩刀将银针打落!   他在天香阁被曹景落了面子,吃了哑巴亏,只道现在曹景不在,余光扫向赵伦时才呼不好,这赵伦当五皇子久了,他竟是忘记此人也是一把好手,身手强到骇人。   赵伦早看这左平道不顺眼,既是拦路之人,岂能放过,当下松开缰绳,脚尖踩在马背上,便是一招马踏飞燕,狠狠地踹向左平道的肩膀,左平道一个不防,彻底栽倒在地。   赵伦飞身而下,按住他的手臂,单手夺下刀,胳膊肘一拐又压住他的嘴,令得不得出声。   “左平道,你对我阿姐狼子野心,今日本该了结你的性命,不过你若身死,今个这事不能善了,只会误了我们大事,待有下回,小爷我第一个要了你的命!”   萧令瑶与秦风听到赵伦所说均面露喜色,这小子,不枉林国公与孟女官悉心调教,成了!   若依他以往所为,必定将左平道杀之而后快,但左平道死了,此事便是皇子杀了朝廷命官,性质又不一样,萧令瑶嘴角扬起,不禁扔给秦风一个得意的眼神。   “嗯,朽木可雕。”秦风勉为其难给了一个肯定。   左平道被赵伦死死地按住,他斗不过曹景,赵伦只比曹景弱一品,若论动手,他也不是对手,如今被看不上眼的人当着萧令瑶和秦风的面反制得死死地,他愤然欲死!   偏偏赵伦捂住了他的嘴巴,他呼叫不得,萧令瑶突然跳下马,一步一步朝他们走来。   左平道曾经幻想过这一幕,她必定笑颜如花,满面春风朝他走来,可惜,萧令瑶脸上确实有笑意,但是嘲讽的笑,声音更是冷咧:“左大人。”   “唔……”左平道能想到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不堪,挣扎不得要领,根本摆脱不了赵伦的内力,因为过度挣 扎,秦风见到他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左平道的视线变得模糊,萧令瑶绝美的面容在他面前仿佛隔了一层纱。   “说好的井水不犯河水呢?你可是失言了哦,既然如此,本宫不得不给你留下一份大礼,稍后左大人便能收到。”萧令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到底,本宫始终是记仇。”   左平道闻得到她身上的香味,但她仅仅是留下这一句后便转身离开,赵伦见他眼神始终盯着自家阿姐,手上稍微用了些力,险些让左平道一口气上不来。   好在他领会了阿姐的用意——杀了这厮,还不如让他生不如死,阿姐有后招就行!   依旧在马背上的秦风收了银针,出言道:“别让他误了我们的事。”   赵伦与左平道的眼神对上,意犹未尽地磨了磨牙,笑得越发狰狞:“那就劳烦左大人替我们对父皇交代一番,对了,晚些再交代。”   赵伦狞将左平道打晕,正准备绑,秦风说道:“不必了,醒来还得折腾,咱们先撤。”   “妈的,这次先便宜你。”赵伦临走时踹了左平道一脚,惹来秦风与萧令瑶哑然一笑。   赵伦立马扔下此人,跃回马上,三人短促地交换完眼神后策马离去,左平道犹有知觉,可惜被赵伦重击倒地不起,隐约瞧着那一袭素衣的身影越来越远,他心底的空落也越来越大。   原本就有些不着调的想法,现在更是烧得浓烈,可惜意识开始消散,终是不甘地合上眼!   元帝心头有些烦闷,明明看着那四人前前后后地进了林子,但始终不见出来,人多,歇息的时间也会长些,可他心头的这种闷气是怎么回事?   “陛下,礼部尚书询问歇息多久可重新出发?”洪公公出去走了一圈,再回来看到石桌上溅出来的水渍,暗道陛下的心情可不怎么好,许是这天气惹得乱子。   元帝却答非所问:“去,派人先去林子里看看锦华他们,把他们叫过来。”   洪公公顺便朝那片密林里看了看,官道两边有不少这样的林子,离得远,里面的情状看不分明,他忙应道:“老奴这就去,陛下先饮一杯。”   洪公公毕竟是老人了,这热的天早准备好了解暑的汤水,元帝终因他的贴心之举暂缓了心中的焦虑,目送洪公公离开,元帝低头抿了一口。   发现秦风等人不见的还有宋清明,他终是忍不住想去寻他,哪怕只是简单地说几句话。   但寻了一圈都未发现人,宋洛忙走过来道:“你做什么?”   “父亲,秦风与殿下他们不见了。”宋清明低语道,心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堵住了一般,他藏在袖中的手在轻轻抖动,不止他们,左平道也不在!   宋洛低喝道:“你忘记他的交代了?”   秦风再三说过,上次在宋家便是他们最后一次正式交谈,以后离得越远越好,宋清明的眼睛不安地眨动着,他正欲说话,远处突然一阵骚动。   等宋清明抬头时只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从林中奔出,再然后,便见着一人在两名侍卫的搀扶下走了出来,那是……左平道?!   宋清明心中微动,不少人都见到这一幕,碍于元帝就在现场不敢妄动。   元帝正饮着洪公公备好的解暑汤水,听闻左平道求见,脑子里划过的是方才四人陆续进入林中的场景,手指不禁微扣住瓷碗:“宣!” 第892章 先斩后奏   元帝四周除了近侍便无人,左平道一过来便跪首,元帝一眼看出他的变化,他脸上有明显的伤痕,方才走过来时腿微微不便,衣衫也脏,元帝面色微凛:“发生何事?”   “陛下,公主殿下、五皇子殿下以及驸马刚才策马离开,公主殿下称她绝不愿意为……仇人送丧。”左平道自知不能隐瞒,急切道:“臣情急之下上前阻拦被五皇子所伤。”   洪公公站在边上,表情看似平静,内心骇然无比,这都出了城了,他们仨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离开,这是蔑视皇权。   这让陛下如何能忍!   “他们,他们竟敢如此!”元帝腾地起身,只觉得喉咙里多了一股腥甜,四周仿佛感觉到这边的动静不妥,纷纷朝这边看过来,元帝又不动声色地坐下了。   皇后丧仪是何等重要的事情,不仅要做给百官看,更要做给百姓看,断不能乱!   好一出先斩后奏,他们明知道他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做些什么事,更不可能见血光,也不能派人肆意将他们追回,这才敢一出城就策马离去,绝不给皇后送丧。   好一个萧令瑶啊,不愧是她的女儿,一身的硬骨头!   策马离开,看来他们早计划要撤出,提前在此处备好了马匹,等等,元帝的手捏紧,何时歇息还不是由他来定,他们如何预料得到会在此处停留?   除非,他们在每一处歇息的点都备好了马匹,这样无论何时停下来,他们都能策马离去!   并非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   远处的喧哗都猛然变得悄无声息,宋清明被宋洛拉到了更远处,龙颜不悦肉眼可见,没人想触这个霉头,宋清明捏紧了手,频频向树林张望,秦风,秦风不见回来!   郭士通也从远处挤过来,一把抓住了宋清明:“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陛下好似不悦,左平道那家伙像挨了揍,咱们的驸马爷也不见了。”   何止是驸马爷,两位殿下也不知所踪,从两人的角度看过去,左平道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陛下则面色难辨,离得太远!   元帝好久以后才扭头,看着不敢开口的臣子们,目光飘过他们的头顶,飘飘然地落到那片树林,脑子里全是那三人前后步入其中的情景,此时回想,方才那一幕有几分绝然的味道。   他要顾丧仪,他要丧臣子们与百姓的想法,元帝终是抬手将那清热的汤水喝尽:“启程。”   洪公公轻叹口气,这奔走一时爽,只怕丧仪结束后陛下就要和那三位算后账,这可如何是好,纵然是自己收了驸马爷那么多银票,这种时候也不好替他们说话。   这是当着臣子们的面扇陛下的耳光,叫陛下颜面无存哪,洪公公收整好心情,无论如何,眼下皇后出丧要紧,这么多人都等着哪。   元帝满心以为他三人只是不满意替皇后送丧之事,故意在这日让他难堪,憋着一肚子的火,却未想到他已经掉进秦风三人的陷阱。   此时三人已经策马一路狂奔数里,一路不歇,一路马匹不停,直到看到前方的接应点,秦风的心才慢慢安定!   托那左平道横插一杠子的福,他必定会对元帝转达萧令瑶的话,将他们的行为解释为逃避为皇后送丧,其后便会按着他的打算,将出逃的原因解释为被强迫送丧的反抗。   所谓混淆视听,这水不浑,如何保护苦崖!   他们走,必定有个正当的理由,皇后之死恰是时机,不过是借题发挥!   改变计划正是由于后薨了开始,原本是想着不顾一切,携带所有人一举离开,打元帝一个措手不及,此举是断尾,且风险极高,好处仅是一走了之!   自皇后薨了以后,秦风思来想去,倒是想到一个从未有过的新计划,借着反抗之机,他们先行撤走,名义上却是不满强行给皇后送丧,姐弟二人倒戈生母,去寻生母。   至于他这个与公主殿下感情深笃的驸马爷,为爱放下都城一切与其一道离开都城,成就一介美名,且是理所当然,也在情理之中。   为此,早就将商行转给方正的契约书又改了日期,将日期修改到皇后停灵期间,又与诸人协商好口径,诸掌柜们暂时不与他离开,待到事情平定再说。   届时元帝疑心渐消,新东家要安插自己的人手,诸掌柜被排挤出商行,不得不离开,这理由可比他们突然贸然与自己离开要好得多。   那一夜,秦风与萧令瑶提起此计划,两人一夜未睡,为这新计划亢奋不已,在外人看来,他们在公主府是借病避世,实则暗中筹划出这等大计!   左平道这狗官果然贼心不死,他杀出来虽是让人不爽,但恰好可以帮他们一把,有这三品大员的亲口供词,反倒是坐实他们离开的缘由,多少能加深元帝的印象。   三人一路不语,一口水也不喝,眼看着就要到接应的地方,赵伦突然勒紧缰绳,硬生生地将马匹停了下来,几乎在同时,秦风与萧令瑶也停下来:“怎么了?”   赵伦的右耳突然抖动了一下,他面色凝重:“有人!”   这条路线是曹景与荆无命提前探过的,并非官道,一路人烟罕至,附近连村庄都没有。   即便是有人家,也是普通百姓,不值得赵伦如何警惕,萧令瑶与秦风对视一眼,便看到赵伦突然扯着马匹拦在他们身前,这一瞬间,秦风觉得赵伦十分有气势。   果然,人要放在合适的位置才能发光发热,否则纵是满身才干也施展不出来。   赵伦眉头紧皱盯着右侧的一条小径,喝道:“出来!”   “五皇子好耳力!”这个声音响起,秦风捏紧手,手背上的青筋都跳了起来,怎么是他!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假,但此人为何可以出现在此处?   他们的计划无人知晓,这条路更是查探多次后确定,原本应该与蒙天奇去往东南的袁不期居然出现在此处! 第893章 不泯恩仇,只谈前路   “三日前本统领掐指一算,此处与本统领有缘,今日果然得以验证。”袁不期笑着看向秦风与萧令瑶,这三人可都是了不得的面相呀,尤其是这秦风,还有几分神秘。   去他娘的什么掐指一算,面相之说秦风还能信上几分,掐指一算个毛线,胡言乱语可算不得本事,秦风眼底闪过一抹鄙夷的嘲色,毫不掩饰。   “袁统领说笑了,分明是听说我等借病不肯给皇后守灵,大莫猜到我们可能会在丧仪上做出不当之举,若要从丧仪上撤出,只能在休息之时寻找机会。”   “提前兴建的这些休息之所都有可能是我等撤出的地点,再盘查这附近的路线,派人紧盯着,不过是赌一个机率罢了,押得多,总有中的,袁统领的运气不错。”   袁不期露在外面的半张面孔微微一变,要说这驸马爷是巧舌如簧可不对,他估对八九成!   自己是擅看面相,可不会什么卜算,能算得这么精确,提前预测出他们会从哪条路离开,但的确如秦风所说,他三人都敢称病不去守灵,便有在丧仪上做文章的可能。   他只是赌一把,无非是动用手底下的人的事,赌中了,便是筹码,赌不中,不过白辛苦。   受一点辛苦又有何不可?这些年不都熬过来了。   秦风虽然只看到他半张面孔,也知道自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方才紧绷的心情也放松了。   “听洪公公称袁统领有要事在身出城去了,本不应该在此处,看来此举陛下并不清楚。”秦风索性直抒重点:“不知袁统领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竟是要连陛下也要瞒着。”   秦风谨慎,把洪公公拉过来做了一回挡箭牌,平时给他的银票可不少,拉来用用有何妨。   袁不期却转头看向萧令瑶和赵伦,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深幽得不像话:“我的确在赌,赌两位殿下能否咽得下这口气给自己的仇人送丧,果然,不愧是那位夫人的孩子。”   袁不期似是十分欣喜:“今日之事陛下必定不会罢休,不知道三位有何打算,若是继续留在都城,接下来的处境必定艰难,公主殿下既是与夫人团聚过,想必自有联络方法。”   秦风默默听着袁不期的话,观察着他的神情,此人自打出现以来就让他摸不透,他表面上忠于元帝,一朝不被信任还可蛰伏十余年。   此时秦风笃信他知晓夫人身份,晓得萧令瑶和赵伦拥有两代皇家血统,此事于他又有什么好处,值得他瞒着元帝私下排查,非要堵上他们?   未来岳母身上的价值……秦风灵光一闪,再看这袁不期时眼底便多了几分了然。   “袁统领是想劝我们去投奔夫人?”秦风噗嗤说道:“身为陛下亲信,不帮着他寻找心上人便也罢了,还要挑唆其子女弃父寻母,袁统领意欲何为!”   赵伦要是到现在还听不明白就真的蠢笨了,这袁不期要是没有异心,鬼信!   “驸马爷,今日结个交情如何?”袁不期阴侧侧地笑了,那半张面孔上难得露出真心的笑意:“数年前,我曾经对夫人网开一面,让她保住腹中胎儿,结下善缘。”   “今日与你们三位再度相逢,何尝不是前缘延续,不妨将这善缘继续,驸马并非池中之物,两位殿下将来也是贵不可言,今日区区的憋屈算不得什么。”   好家伙,这才叫长期投资,比舅舅柳长生还要强,秦风的眼睛眯起来,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此人从出现到现在的种种表现,最终停留在脑海里的是其手下对他叫的一声——主子。   主子,主子,主子!   秦风突然想到了什么,再看这袁不期时,有个念头狠狠地冲撞出来,一双眼睛像刀一般从上到下地将袁不期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   袁不期的身形与蒙天奇很接近,但比蒙天奇还要壮实一些,被幽禁在公主府的那段时间,秦风与蒙天奇也算是吃在一处,对蒙天奇的身材很是了解。   在两人吃饭聊得投机的时候,秦风曾经侧面打听过袁不期,只是蒙天奇对他的来历也不清楚,仅是提到一件事情,这袁不期当年救下元帝的时候脸上就戴着半张面具。   据本人说是被火烧伤脸部,不得不戴上半张面具,为何?   原本看着萧令瑶和赵伦的袁不期突然扭头,和秦风的目光撞在一起,彼此没有避让,秦风的嘴角挑了起来,原来如此,半露琵琶半遮面,只怕是不愿意整张脸露在外面!   秦风不得不想到一句话——地域决定长相。   从大的层面来说,东方人和西方人因为头骨的差异,西方人的颧骨与东方人的颧不同,导致在视觉效果上西方人的五官更立体,东方人更温婉平和。   秦风的目光一寸寸地从袁不期的半张脸上划过,那面具可真是绝啊,都不考虑进食的么,还是太豁得出去,把嘴也烧伤索性一半盖住?   为何,为了掩饰这脸部的特征?   秦风不禁笑了起来,的确是高招,这样一来,每次看到袁不期时,重点很难不落到他那张醒目的面具上,秦风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能与袁统领结盟,自然是好。”秦风不顾得萧令瑶与赵伦诧异的眼神,笃定地说道:“山水有相逢,袁统领替我等在陛下面前打个圆场,便说我等寻夫人去了。”   “我等实在不堪送别仇人,宁愿冒着龙颜大怒的风险也要离去,心意已决。”秦风说道:“统领是聪明人,到时候如何圆场自然知晓,对否?”   袁不期见他突然摒弃了警惕,一副势在必得的语气,尤其看自己的眼神全然不像刚才那么迷惑,心里忍不住一咯噔,只觉得这位驸马爷的眼神要将自己看穿了一般!   但这正是他所要的结果,当下拱起手来:“山高水长,他日若相逢……”   “不泯恩仇,只谈前路!”秦风不等他话说完,扔下这句话后便扬起马鞭,带着萧令瑶和赵伦扬长而去! 第894章 身份猜想   马蹄扬起的灰尘险些被袁不期吞进嘴里,待那三人三马消失,两名属下才从附近走出来,看着袁不期难辨的神色,这是喜,还是怒?   袁不期拍掉身上的灰尘,咬牙道:“若非此人于我们有用,何苦受他这番气,罢了。”   “主子,此人真能堪大用?”   “我绝不会看错,那锦华公主且是凤相,秦风的面相虽是离奇,但能与凤相之人呆在一处,岂是等闲之辈,今日之事不可吐露,我等先撤。”   袁不期看向官道那边,皇后的丧仪果真继续,想到刚才三人的反应,他说道:“本想劝他们此举必定惹怒龙颜,不如离开都城,看来他们早就是如此打算。”   “这不是正中统领下怀?”这名属下说道:“前朝势力不容小觑,若能与我等联手……”   袁不期突然不悦地看过来,这名属下惊得低下头,袁不期转身离开:“走!”   再说秦风三人策马离开,直到到了约定的地方,方才看到孟女官等人,那定国公林贤等到现在已经急不可耐,见到他们忙迎了上来:“可还顺利?”   “上马车再说。”秦风将马匹交给龙七等人,立马拉着萧令瑶钻进马车里,林国公与孟女官也一并进来,赵伦更习惯骑马,冯宝则负责赶马车。   秦风提起马车里的一壶茶水替众人斟满,也顾不得谦让,先行举杯饮尽,这才将他们脱身时遇到的两起插曲一一道来,那左平道倒也罢了,本就是死咬住他们的狗,袁不期?   前者还算意料之中,这后者可是早早出城,结果倒是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更意外的是这袁不期的选择,诡异至极。   孟女官说道:“这袁不期似要与你结盟,为何?”   “他身在东越,心却不在此处,奉的是他的明主,元帝只是幌子,这人敢在东越蛰伏这么多年,胆子也是够大的,如果我没猜错——他是北漠的探子。”   方才一番仔细打量,发现这袁不期虽只露着半张脸,但仍可看出他鼻梁低垂,下巴微平,眼窝则较普通人要浅一些,这是典型的通古斯人种的外貌。   在东越,只有北关或北漠之人具备这种外貌特征,把人往北边一想,再细想这袁不期种种异常,不得不令人叹服:“虽无实证,想来八九不离十。”   “东越的探子?”林国公吓了一跳:“这人可是被元帝厌弃后数十年未获用,他若是北漠的探子,这也太能忍了!”   “元帝多疑,他这样才能获得元帝的信任,如今不就如愿以偿成为元帝最信任的人之一?”秦风不得不佩服这样的人,这不就是东越版的卧薪尝胆?   林国公一细想,可不是,十余年都没有离开东越,还忠心耿耿地为元帝搜集各种情报,元帝知晓能不为之动容。   可那些情报何止是送给元帝的,恐怕还奉给了北漠的君王,他真正的主子!   “他若真是北漠的探子,元帝可是要吃个大亏了!”一想到萧家的人会被自己绊住,林国公哈哈大笑:“萧家的人都自以为是,是时候让他们吃吃苦头。”   林国公对萧家带着世家将大启的王朝掀得翻天覆地耿耿于怀,元帝姓萧,足以他愤恨。   “恐怕八九不离十,不然这么好对元帝立功的机会岂能错过。”秦风说道:“此人极擅长捉摸人的心思,起码他猜到我们可能会不愿意给皇后守丧,会从丧仪上离开。”   一直没有说话的萧令瑶将手指叩在桌上:“不仅如此,他还想趁此机会劝我们离开都城,他本就知道阿娘的真实身份,劝我们离开不过是想我们与大启前臣们联络上。”   “此人是乐意见到前朝势力丰盛之人。”孟女官倒抽了一口气:“前朝势大于东越局面不利,若是与元帝攀咬起来,正是北漠、南瀛之流喜闻乐见之事。”   砰,原本还因为元帝身边出了这么一号人物而欢喜的林国公一掌拍到桌上:“去他娘的,这是将咱们前朝当棋子使?这袁不期好大的脸!”   “此恰好说明他的身份存疑,就冲着想与大启势力结盟一点,他也会在元帝面前替我们圆过去。”秦风想到左平道:“还有那位左大人,可是亲耳听到,亲眼见到。”   林国公也觉得此事可行,孟女官突地笑道:“人总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可这真真假假哪里辨得清楚,那位左大人也该吃吃苦头了。”   他所见,所闻,皆为虚!   言归正传,秦风撩开马车帘布,看着外面的光景:“先往洛城,再去西南!”   赶车的冯宝手心里淌着汗,片刻不敢停,马车车轮骨碌碌转动着,没有任何标识的普通马车在这小径上也是唯一行驶的马车,眼看着快到官道时,众人才择了地方做了伪装。   一行人变装后俨然成了外出探亲的一大家子,林国公与孟女官最年长,扮作了夫妇俩,秦风与萧令瑶依旧是夫妇,而赵伦则是次子,其余人等是府上的丫鬟下人。   龙七的胡子太过扎眼,秦风本想让他刮掉,见龙七面露难色,倒也没有勉强,只是他此时大略一看,发现龙七的面部特征竟然与袁不期有些相似。   或许是感觉到秦风诧异的眼神,龙七欲言又止,秦风摆手:“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此刻元帝那边尚未反应过来,等到他反应过来后必定有人来追索他们的下落,如今他们扬起蹄子能跑多远是多远!   皇后的丧仪仍在继续,仿佛刚才的插曲并未发生,左平道此生从未在人前如此狼狈,丧仪的后半程他心不在焉,但脸上还算平静。   陛下虽然没有肆意公开,但好端端的皇家成员少了三位是不争的事实,群臣也只敢心中腹诽,不敢公开讨论,左平道气血难平,宋清明忐忑不安,郭士通依旧是楞头青一个。   元帝初开始只觉得是他三人不服被按头送丧,等到了皇陵时,流程一个接一个往下走,不知为何,元帝的心猛然提到嗓子眼,心里也空落落。 第895章 一走了之   洪公公看出元帝的心不在焉,暗道戏都演到这里了,除去他二人及底下经手的人,无人知晓陈皇后葬的并非是皇后陵,元帝将来也不会与她合葬。   可惜老奸巨猾的洪公公也有猜错的时候,元帝在意的根本不是葬陵之事被人察觉,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赵伦行事差火候不假,可瑶儿与秦风从来不是意气用事的人。   今日当着百官的面离开送丧队伍,完全不像他二人平时做派,他们如何敢当着百官的面堂而皇之地离去,赵伦更是出手打伤大理寺卿!   元帝的心思翻涌,终是在合葬之后迅速叫来洪公公:“着人去公主府,立刻!”   洪公公正要交代下去,元帝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这可把洪公公吓得不轻:“陛下……”   “你亲自去!”元帝说完后却按着额头,不妥,洪公公是他身边最亲近的近侍,若是贸然离开岂不是雪上加霜:“罢了,你着几名侍卫去公主府打听情况。”   洪公公原本就是要劝阻,见元帝想通了欣喜不已,赶紧领领命安排去了,那宋洛与白北堂离元帝的位置最近,见陛下与洪公公窃窃私语,两人可谓是各怀心思。   白北堂的心思从来活泛,但宋洛却是忧心忡忡,自家那儿子眼见得秦风等人不知踪影,从刚才起就板着脸一言不发,幸好今个是丧仪,不然还以为他要给皇帝陛下脸色看。   但眼下情况如何无人敢张嘴发问,这皇子皇女和皇女婿不肯给嫡母送丧,实在有违伦理!   皇家本该是天下百姓之表率,陛下若是不惩戒难平众愤,宋洛晓得,纵然是不能上朝当场觐见,都察院那帮老古董也不会放过驸马爷等人,肯定是要参一本的。   他能想到这一点,宋清明恐怕也是担心秦风接下来不好过?   事实并不如宋洛所想,宋清明哪里担心都察院会参秦风等人,他只晓得从他们走进那片密林开始,恐怕在东越再难见到秦风三人,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他心内惆怅无比,余光扫到一队侍卫悄然离开此地,心底的担忧彻底放大,他们,应当已经离得远远地了吧,不知会否被陛下抓住痕迹,若是被抓回来……   宋清明慌乱地闭上了眼睛,秦风啊秦风,你这股风到底刮向何处?   再说那队侍卫领了君令便骑马离开,仓促间返回都城,一进城门便马不停蹄地朝公主府而去,远远地见到紧闭大门的公主府,门前不见看守的侍卫,领头的侍卫队长心头微紧。   待下马后前去拍门竟是无人响应,想到元帝的命令,这侍卫队长索性翻墙而过,只是双脚刚落地,触目之下令他汗毛倒竖,院中七零八落地躺着人。   再看他们身上的制服,不是公主府的侍卫是何人?   这名宫中侍卫队长心头大骇,率先想起的念头是公主府遭了贼人,但同时能放翻这么多侍卫,岂是一般人等可以办到的,待在府里看了一圈,更骇人的事实才浮出水面!   一时间,这名领命而来的侍卫队长面色铁青,怎么会让他遇到这等事!   当朝驸马爷、锦华公主、五皇子带着府中亲近的下人一夕从都城消失,侍卫们只能拿着从公主府找来的信物与信件返回皇陵复命。   陈皇后已经下葬,元帝并未第一时间返回都城,而是去往皇陵附近的别院暂且住下。   夜深人静时,元帝终是听到回报,与元帝站在一处商量朝中要事的宋洛与白北堂均感觉到元帝身上无法压抑的怒火:“你,再说一次?”   “回禀陛下,公主府的侍卫与下人均被药翻在地,府中财物与衣物少了不少,这一看便是公主与驸马有意而为之,恐怕……公主等人不会再回都城,更不会返回公主府。”   那侍卫队长说完,忙俯首道:“请陛下息怒!”   元帝微微起身,双手撑在桌案上,眼底的血丝比刚才更重了些:“五皇子府呢,可有去?”   侍卫队长暗自惊心,幸好他知晓五皇子是与公主、驸马一同离开,从公主府出来便直接杀向五皇子府一探究竟,若不然难逃问罪。   “陛下,五皇子府倒是无人被药翻,只是据侍卫们说五殿下自从住进公主府后便再没有回去过,走的时候仅带走身边伺侯的几人,只是……”   见他面色犹疑,元帝早失了耐心:“说!”   “府里的财物全然不见,还有衣物也是,听闻五殿下去公主府前就让公主殿下带走了不少……”侍卫队长本想说他们本就是有意离开,早就做好准备,看着元帝的脸色哪敢开口!   洪公公与宋洛、白北堂大气不敢出,宋洛更是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殿下他们是铁了心要与陛下过不去,只是那封信里不知道说的是何事?   洪公公心绪更是复杂,仍记得上次皇寺之事后,公主殿下也是留下信件给陛下和驸马。   只是较之那时候,公主是有难言之隐,恰好那位夫人又在其中出手,还有镇北侯与前世子爷搅局,可谓是无奈之举,尤其公主还身受重伤,的确是躺了好几个月。   但这次,可是光明正大地与陛下唱反调,就为了皇后出丧之事,这!   洪公公自认为圆滑至极,此时也不敢说半个字,嘴皮子都不敢掀一下,那侍卫队长迟迟不敢抬头,也不知道时间是如何流逝的。   此间别院里原本是曲径通幽,夜间格外清静,现在这份清静却是压在众人心上的大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白北堂更是懊恼不应该强行过来,原本陛下召见的只是宋洛。   如今让他率先知晓这皇家秘事,着实为难,宋洛余光瞟着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白北堂,心底如何不知这位白副相从未死心过对权力的争夺?   “下去。”元帝终于挥退那名侍卫队长,那人半分不敢多停留,恭敬地出去了。   元帝手撑着头,看着摆在面前的书信,洪公公这才说道:“不如由老奴替陛下打开?” 第896章 场面   元帝却摆手,亲自将其拆开,三言两语地看完信,砰地一拳砸到桌上,若不是见宋洛与白北堂还在此处,他已经脱口而出,真不知她给孩子们说过什么,让他们怨气如此之大!   那信件中字字句句指责陈宛容生前对其生母所做之事,字字泣血,连带着对他强行他们送丧之事也心生怨气,果然,他们要弃父从母!   他们这一走,是去寻他们的生母去了,可是秦风,秦风怎么舍得舍弃鲲鹏商行?   元帝精神为之一振:“把人叫回来!”   洪公公反应快,立马把刚刚松了口气的侍卫队长又叫了回来,可惜那人刚松口气才多久,这又提着脑袋进来了,好在元帝是让他带人先返城,去查秦风名下的商行有无变化。   领命离去时,那队长后背的汗都快汇成一条小河流,今天这叫什么事!   元帝在别院歇息了一日,第二日清晨便着急地返回皇宫,一场国丧在百姓看来隆重万分,只有近臣方知晓其事是草草落幕,陛下后半程的心思根本不在丧仪上。   异常之处几位皇子看得最清楚,宋清明更是心急,回到宋府的他本应该恢复当值,却借口旧伤复杂又请了几日假,他知晓自己不妥,不擅长隐藏情绪,此时回去当值并非好事。   宋洛乐得了儿子这次多了心眼,借病遁开再好不过,但元帝那边则没有这般轻松,那鲲鹏商行竟是转给了他人!   秦风是连皇商的品级也不要了,所有商号都卖掉,名下的商号都还在正常经营,百姓无从知晓鲲鹏的幕后东家早就一走了之!   一口气险些冲出喉咙,元帝手捂住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他们怎敢如此大胆!”   事隔一日,该查的都查过了,公主府、五皇子府的私库都被搬空,他们带走了平时最亲近的下人,其余人等只留了信,秦风的生母也在出丧当日独自出城,悄然离开!   这分明是他们计划好的,那日在宫中与他不欢而散,还以为他们是生闷气憋在公主府,却是闷了这么一个大招,什么公主不做了,皇子不当了,驸马也不要了!   秦风是利落得很,不仅给诸掌柜留信说明情况,更是写下一份经营指南给新接手的人。   就连瑞王都收到秦风的去信,里面写了不少新商品的构思,图样与制作方法都在其中,说是送给瑞王的临别礼物,也当是给拓海商行的底气。   真是一件件、一桩桩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且都是在出丧前就将信件交代下去,秦风将这些事都委托给了玉春楼的掌柜薜成,只是那薜成被找到时也是一脸的丧气。   说他也是收到信后才知道商行易主,他们猛然间换了东家,如今也在适应当中,玉春楼的不少菜色都是秦风想出来的,东家这一走,玉春楼还不知道走向何方。   瑞王那边更是棘手,秦风想的那授权经营的法子让内务府没少赚银子,三位皇商也占足了便宜,现在一朝风云变化,就算是有秦风留下的这些又如何,能撑得了多久?   何况,他一打听,方知晓柳苑也随着儿子、媳妇一并离开,彻底抛下都城的一切,一时间心如死灰,怪不得那日在安定府她说什么?觅得良人,但偕与人老!   瑞王看着信件与那说明书,神色惨淡,送丧那日晓得他们三人离去,但只当是赌气之举,他还盘算着如何说服皇兄莫要严惩他们,如今消息传来,更像是他一腔好意打了水漂。   “秦风啊秦风,你真是!”瑞王心塞得很,想到元帝,立马将那些东西收好,赶紧入宫要紧,他们走便走了,最好不要被皇兄找到,否则性命难保!   瑞王匆忙入宫,元帝却没有立马召见他,可怜瑞王在后花园里避着太阳,等了足足大半个时辰才被洪公公找到,瑞王忙低声问道:“皇兄如何了?”   洪公公何等聪明,立马低语道:“陛下召了一队人马去寻殿下等人的踪迹,看来是不找到人不肯罢休,欸,这亲父子、亲父女怎么就落得这样的结果,还有驸马……”   或许是想到以后再也收不到秦风的银票,洪公公真有几分真情实意的可惜:“驸马也是舍得,这鲲鹏商行居然说转就转,真是,好在卖出去的银子也不少。”   “哪里不少,这后续的收成他可都不要了。”瑞王没好气地说道:“堂堂男子岂可为男女之情放弃这大好的事业,可惜可惜了呀,他若是坚持下去,必成东越首富!”   瑞王气到胸口闷痛,洪公公却是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看来瑞王是真心疼呀,其中有几分肯定是替内务府疼的,毕竟以后再没有这样好的营生了。   少了秦风那脑子,许多事情都会变样,也不怨得鲲鹏商行的那些掌柜们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全都蔫巴了,这鲲鹏商行到底还能持续多久,真无人知晓了。   就算开下去,能不能再现此前辉煌,难说!   瑞王又叹又怒,跟着洪公公见到元帝,他不禁大吃一惊,短短几日功夫,元帝竟然消瘦了一圈,脸色苍白不说,眼底更是布满了血丝。   他有所不知的是元帝并非单纯为了秦风等人出走之事,烦心的事全部都挤到了一处。   外人不知的是武安侯率着三千大军并未前往望安山,十位督军全部失去联络,不仅如此,前阵子重立东宫之事背后有好几双不安份的手,好在夏汛这一关是过去了。   但是,国之要事何止这些,因为夏汛导致良田受损,农商均大受影响,虽然有所安置,但仍有灾民丧失家园与亲人,后续的事情仍要安排。   元帝熬得这般辛苦,瑞王不在其位自然不知晓其中苦楚,只当皇兄是被背叛才这般消极。   “皇兄。”瑞王思来想去,却不知道如何开口:“秦风有留信及方子给臣,只是臣觉得这也不是长远之计,若无秦风那些奇思妙想,恐怕之前的生意也不好做。” 第897章 盘查   不得不承认在秦风加入后的确让内务府赚了不少银子,这些银子最终是进了国库,元帝也是受益人,瑞王能心疼,元帝也能感觉到肉疼。   “他还给你留了方子,倒是把好人做到底。”元帝皮笑肉不笑道:“依你看,这件事情要如何处置?”   瑞王嘴巴微动,良久才说道:“臣弟不知当年那位夫人遭受了何等境况,能让她对东越这些世家恨之入骨,当年两位殿下年纪虽小但也是记事的……”   瑞王说到这里就瞧见元帝不好的脸色,他心中叫苦,他能说什么,难道要怂恿皇兄千里追捕他们仨,不给他们一条活路?要是彻底逃掉还好了,要是被抓回来,生不如死呀!   皇兄固然不会要了他们的性命,但后半生再想恢复原本的荣宠,门都没有。   瑞王虽知道一些那位的事,但也是后来隐隐约约听说再加推断,他对王妃一尸两命的事存了疑心,在元帝面前更是谨慎:“皇兄,给仇人送丧着实是为难他们了。”   “他们既是入了宫门,成了皇家人,便不能有太多私心,照顾大局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元帝终究是恼怒:“他们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做出这种决定,你以为没有前因?瑶儿与她在一起呆了好几个月,这几个月,她是如何评述过去的事?”   瑞王心道我哪敢胡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才让那位拼命逃离,且根本没把皇兄你当成自己的男人,明明育有一子一女,但那位可没半点重修旧好的意思,这还挑唆了子女离开!   “皇兄准备如何做?”瑞王放弃了,这位要是能听进他人的意见,何必会成现在快要孤家寡人的状态,这次皇后怎么死的,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元帝揉了揉眉心:“势必要将他们找回来。”   “东越国土这么大,荒山野岭更多了去了,他们若往某个角落里一藏,皇兄难道要找他们一辈子?”瑞王想到随同秦风一道离去的柳苑,苦笑道:“既不同道,便也罢了吧。”   “罢了?”瑞王轻嗤道:“纵然是皇子皇女又如何,蔑视皇权,此事可大可小,他三人当着百官的面便敢如此,莫不是料定朕会纵容?”   瑞王这下不敢说话了,若是皇兄较真,只能盼着他们将自己藏得越严实越好!   一连七日下来,该查的地方都查过了,该问的人也问过了,就连接手商铺的新东家,名为方正的都被左平道的人盘查了个仔细。   柳长生敢让人冒充方正,正是因为这方正是孤家寡人,本人早就死了,但未销户,鱼牌仍在,与真实的方正打过交道的人都被他提前疏通暗示。   左平道看过方正与秦风签过的契书,两人交易的金额,哪里找得到漏洞,在方正看来,那驸马爷给的价钱很是公道,又是进入隋城的好机会,机不可失,怕别人抢先便立马成交。   至于公主府与五皇子府里的物件,好几名侍卫可以证明是两位殿下运走的,两位殿下是主子,他们是下人,哪有干涉的道理?   商行那些掌柜们更是问不出所以然来,一个个面容愁苦,对秦风突然将商行转卖表现得措手不及,左平道思来想去,这一日,又来了玉春楼。   谁不知晓玉春楼与红羽楼是鲲鹏商行的两大台柱子,那春娘一问三不知,混在风月场里这么多年的女人,比那泥鳅还有滑头,左平道转头将主意打到薜成头上。   左平道踏入玉春楼时,薜成虽早有准备,但眉心依旧跳了好几下,左平道身着官服,腰上的佩刀自带煞气,他一进来,那周身的肃杀之气引得不少食客都避之不及。   薜成心道这商行现在本质仍属于东家,他们未彻底离开前,这玉春楼每日的营收也都是为东家做贡献,眼下生意可败不得,他打起精神迎上前去:“左大人。”   “薜掌柜的,本官有话问询。”   “左大人楼上雅间请。”薜成不愿他如此明显地站在玉春楼里,忙将他引上楼,待进了其中一间雅间后,亲自奉上茶水,见他是独自前来,又有些拿不准他的用意。   “大人有话便问。”薜成是民,他是官,他自然是被欺压一头的,态度上无比恭敬。   左平道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薜成:“上回本官就询问过你,是否知晓驸马爷将商行转手之事,你可记得当时是如何讲的?”   薜成心头大骇,将一个问题反复问,让人反复回答,在一遍一遍的重复中难免会露出马脚,这左平道是利用审犯人的那一套在盘问他!   “略有所感,但不敢确认,最近才知晓真的易了主,要说平时完全不露痕迹怎么可能,小的跟随东家几年 ,与东家的交往比其他掌柜要多得多。”薜成不卑不亢地说着。   他极力控制自己尽量平和,不去多看左平道的神情,淡淡地说道:“依小的看,新东家有经商的天赋上远不如东家,小的心里也是不安。”   薜成见左平道杯子里的茶水空了,小心翼翼地替其满上,又说道:“东家为了殿下甘愿放弃在隋城的一切,着实令小的讶异,但又觉得在情理之中,人活一世,逃不过七情六欲。”   左平道瞥了他一眼,似是惊讶他能说出这番话来:“你识字?”   “小的早年也参加过科举,只是才学有限早早落榜,为了生计才从商,所幸遇到东家赏识,才能成家立业,东家这一走,小的心底空空,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左平道晓得这番话比之前的那番差不了多少,而且听着真情实意,就连细节也是顾及到了,但是,左平道的手指微微曲起:“有件事情令本官诧异。”   “左大人请讲,小的必定知无不言。”   “前阵子,鲲鹏商行的几位掌柜的家眷突然离开都城,近日又突然返回。”左平道的眼睛微微眯起:“不知为何如此巧合?”   虽是时间不一,但陆续出城,又陆续回城,时间刚好卡在秦风等人离开之前,左平道生来是个多疑的性子,虽是瞧不出所以然来也要询问一二。   这恰是薜成最心虚的地方,此是因为什么?只是因为东家改变了计划! 第898章 见方正   原定是要一起离开,家眷要提前转移才好,是以才有将家人提前转移出城一事,孰料皇后一死,新的计划应运而生,比起断尾式的离开,新计划更是周全。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认可走此计划,只是这时间短,执行要快,而且前面将家眷都送出城,主要是他与司远的家眷,像许承等人都是单身,这一出一回,本以为不会受到关注,孰料!   这左平道居然敏锐到这个地步,薜成不敢大意,东家临走的时候说过,此事的走向必定是被陛下强逼着给仇人送丧才导致出走,断不能让陛下往别的方向想。   这才是此计划的最核心处,薜成叹了口气,说道:“小的被这玉春楼绑死了,鲜少有时间关注家中女眷,是以与夫人生了嫌隙,不过是出城避小的几天。”   “皇后薨了,举国国丧,她觉得在城外住得不舒坦,又回来了。”薜成说着叹了口气,似是无奈道:“这天下间女子难养,左大人可说是不是?”   看他满面愁容与无奈,左平道脑海里闪过骑在马上高高在上的少女面庞,没错,的确女子难养,像萧令瑶那般的女子更是难养,可若她愿意,他愿意为她铸就金屋,锦衣玉食!   可是,曾经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料想也瞧不上他奉上的金屋,左平道难得露出一丝苦笑:“秦风一走,你们换了新主子,你们做何打算?”   薜成愣了一愣,也不晓得自己有没有过关,只是眼底现出一丝迷茫:“新主子自称也是经商之人,但据我所知,他只是趁机低价收入了鲲鹏商行,是否擅长经商还未可知。”   “小的如今有好几重担心,一来担心玉春楼难现以前辉煌,不瞒大人,此前玉春楼盛行的菜式均由东家研制,他这一走,我等无能为力。”   “二来我们都是东家的人,新东家难免对我等心生疑虑,指不定哪一天就将我们取而代之,哪个做东家的不爱用自己人?”薜成面色凝重:“小的只能静等变化。”   “好在跟着东家这几年,东家不曾亏待过我们,小的如今也算小有身家,就算是给贤人让位也未尝不可。”薜成说道:“东家素来疼惜殿下,但……”   薜成话只说到这里,似是不能再往下讲,左平道心中冷哼,他自问对萧令瑶有执念,但要为了她放弃身家性命或是官职,断无可能!   秦风这庶子居然为了萧令瑶与她一同离开都城,简直是疯子!   薜成见左平道面露鄙夷之色,想也知道他在心中瞧不起秦风,心中暗道你晓得个屁,现在还要藏着掖着,将来总有让你们震惊的一天!   左平道的手在桌上叩了叩:“薜掌柜的保重。”   左平道的温和让薜成打个寒蝉,忙说道:“受大人吉言,但愿玉春楼一切顺利,至于小的将来如何,且看新东家如何安排。”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左平道突然嘴角微微扬起:“不知你们的新东家在何处?”   这是又要找方正?之所以说是又,是因为那方正早与左平道打过交道,妈的,薜成骂开了娘,这左平道是没完没了了?!   方正是萧令瑶留下的一名暗卫,且是所有暗卫当中年纪最大的那一个,身材略显富态,左平道见到他的时候,他正躺在府邸的院子里的一颗大树下纳凉。   他身边的桌上摆放着冰镇的荔枝,眼下正是荔枝上市的季节,从岭南快马加鞭送过来的荔枝非寻常人家可以买得起的宝贝,这位方正倒是摆了一大碗。   何止如此,他身侧还有一位娇美的小丫鬟替他打扇,另一位丫鬟则正将剥好皮的荔枝肉放入他的嘴里,这日子过得当真是逍遥。   府上的下人没拦住直接冲进来的左平道,见自家主子在这位大人面前还敢这么逍遥自在,忙叫了一声:“爷,左大人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方正一口把荔枝肉吞下去,忙不迭地将身边的两名丫鬟挥开,拱手道:“原来是左大人光临寒舍,小的失礼了。”   方正将左平道让到上位,赶紧将那盘稀罕的荔枝推到左平道跟前,又一时为难,这一盘好像是他刚才用过的,用来招待这位三品大员好像不太合适?   左平道盯着方正,此人的身份他查过了,中年男子一枚,无依无靠的孤儿,但不知为何发了一笔横财,但那横财说不清、道不明,此人说得含混,只是几番暗示是靠——赌。   给方正和秦风牵线的人倒也查了出来,是秦风的小舅舅柳长生,柳长生与此人的确有交情,这一点也有人证,但为何赌便能让他买下整个鲲鹏商行?左平道仍然有疑心。   左平道坐着,方正哪敢也坐,让下人去准备全新的水果和茶水、点心,自己笑呵呵地站在左平道身侧,看着恭敬,其实又不卑不亢。   原本萧令瑶是计划让天香阁极擅长伪装的暗卫扮成方正的样子,但被秦风否决。   依舅舅柳长生所说,方正生前四处漂泊,可谓是四海为家,与他的关系亲厚些,见过此人的人不少,但对他的长相变化了解的却不多,与其伪装让左平道抓住马脚,不如真实。   何为真实,弄一个符合方正年纪与经历的人来做这个方正!   两人在诸多人当中挑中了这位来扮演方正,不,此人如今就是方正,这微微发福的身体,脸上与身上的皮肤很是白皙,偏偏一双手格外粗糙,与他脸上的皮肤极不相衬。   左平道一番打量后说道:“本官有一事不明,还需向方老板请教,本官因探查驸马等人离去之事,不得不查你二人的交易,方老板虽算是低价收入,但涉入的银两可不少。”   “若依方老板上回的说法是靠着一个赌字的话,不知如何才能弄到如此多的银子,若世间有您这样的大豪客,大小赌坊应该都有你的传说。”   左平道在都城的大小赌坊打听了一遍,根本没人听说过这个方正!   这正是他再次寻来的原因! 第899章 是赌徒   方正微微一笑,上回接受讯问时他也只是悄悄地暗示一番,没想到这左平道猜到赌不说,立马就去摸他的底,怪不得殿下与驸马离开前一直交代要好生对付这左平道。   “这赌虽一个字,却是涉及万千,小的赌的并非一般玩法,而是……”方正的手指蘸上了水,在桌面上写出两个字来——石头。   “赌石?”左平道瞬间接受了这个解释,若说有什么赌法可以一本万利的话,这赌石绝对包括其中,这大概是世间来钱最快的方法之一!   那石头其实就是毛料,乃是未经打磨的原始玉石,玉包裹在石壳之中,不经去壳打磨未知里面是否有玉,有人以微小的银钱购买原石,打开却有满绿,便一夜暴富。   但俗话说得好,十赌九垮,赌石之人,倾家荡产者更众!   方正拍拍自己的肚子,也没有刻意展示双手上的伤痕,那些粗糙的痕迹却恰好落在左平道的眼中,方正笑着说道:“小的这人有些赌运,也知道见好就收。”   “这赌字无非是好一个贪字,若是不能得到后及时收手,恐怕反倒把身家全部赔进去,小的每赌赢一次便会将赢的八成银子存起来,仅用剩下的两成再去玩。”   “每次均不会将所有身家投进去,如此往复,积累了不少身家,不过,在一次大败以后,小的就决心远离赌石场,不如做些寻常的买卖来颐养天年。”   方正本就是对玉石极为精通之人,这正是秦风与萧令瑶挑中他的原因。   左平道是个极较真之人,若没有充足的理由说服他,他很难信服,方正是什么样的人?其实知道的人根本不多,他们要呈现给左平道的必定是真实存在的形象。   这名暗卫的年纪虽大,但恰好符合方正的方方面面,他所擅长的领域还能完美解释银两的来源,且最大的赌石场并不在都城,一来二去的路程都要一个月有余。   左平道会不会探究到最根源处且不说,就算他较真真去最大的赌石场去调查,那边也有柳长生安排好的耳目,保证让他必有“收获”。   方正说完眯起了眼睛,突听到左平道说道:“不知方老板可知道十字绺?”   啧, 难不成这狗官也是个行家?   方正难以掩饰脸上的惊异之情,眼底似要溅出一抹精光:“原来大人也是内中好手,这十字绺由两个方向或三个方向的绺裂成垂直交叉或近似垂直交叉而形成,十分常见。”   “只是因为大小不同,又有大十字和小十字之分,一般来说原石石壳上若有此绺,基本开不出绿,但赌石的刺激性就在于此,小的就曾经在一块布满大十字的原石里开出一块来。”   “那一次以小博大,可是让小的赌对了。”方正得意洋洋地说道:“此大概是小的运势,不然也不可能有本钱来与驸马谈买卖了,驸马这些营生干得实在是太好了。”   左平道听完,手在茶杯边缘迅速地转了一圈,谈不上是信还是不信。   方正说完就笑笑地看着左平道,左平道是官儿,官儿沉溺赌场是德行有亏,都察院的老东西们会参他们一本,皇帝知晓恐怕也不会再重用,甚至有因赌而被贬官的。   所以,左平道应是精通但不擅长,不过是用来考验他罢了。   左平道盯着方正,这一次终于将眼神光明正大地落在他手上的茧上,还有几处陈年旧伤导致的疤痕上:“如此。”   如此是哪样,是信了还是不信?   方正在心中腹诽,但也绝不打算再多说一个字,所谓说多错多,给足信息让左平道自行消化,他若要查,那便查就是了,算算时间,驸马他们早就远离了都城。   左平道终于起身:“多谢方老板配合。”   也不说还会不会再来,桌上奉上的新鲜水果一个没碰,茶水一口没喝,人甩甩袖子走了!   送走了这尊大神,方正摸了摸鼻子,欸,这装腔作势的活其实不好干,被左平道那双阴鸷的眼神盯着,总让人感觉毛骨悚然!   左平道从方正的府邸出来,双手交握在一起,那种挥之不去的感觉又袭上心头!   一切仿佛都理所当然,但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似乎一切都太顺理成章了些,他试图在其中找到些破绽,哪怕一丝也好。   站在方府前,恰好可以看到远处的城墙,越过都城的繁华微微露出头,就是从地里,他们三人堂堂正正地随着送丧的队伍出了城,中途离开。   那些马匹应是提前准备好的,但是他们无从判断陛下会下令在哪一处歇息,所以……   左平道嘴角扬了起来,所以在每一处歇息的地方都备上了马匹,无论在哪处歇着,他们都有马可用,为了逃离都城,他们下足了心思!   这一切都发生在守灵期间,借着生病构划了一切,偏就让秦风这么好运,短时间内找到了可以接手的下家,公主府与皇子府的财物被搬空,肯定是早早地送出了城。   行动如此迅速,计划如此周密,就为了逃离都城,报复陛下?所谓弃父从母,怨着皇后这旧仇,一切都是这般地合理,但是,但是,在东越纲常之下,这般行为太大胆!   左平道头痛欲裂,只恨自己只练了外家功夫,根本招架不住赵伦那七品高手,只能眼睁睁地瞧着他们远去,这口气他实在是咽不下去,但如今又能如何!   一转眼间,距离皇后的丧仪结束已经数日,锦华公主与驸马、五皇子离开都城的消息终于传了出来,据说是往这两间府上送菜的商户发现的,这两府久不见采购。   而上一次采购的量应该早就消耗光了才对,一时间消息愈演愈烈,到最后终于蔓延开来。   这消息激得秦佐怀坐立难安,他有心接秦启返府,秦启与却楼明月不知去向,他有心与柳苑重修旧好,让秦风重回秦府,让死而复生的锦华公主也做一回太傅府的靠山。   但这一切,都被击破!从此再无指望! 第900章 一个不留   如今仍处于国丧期间,酒楼里的说书先生并没有现身,这些消息是从菜商那里传出,如同滚雪球那样越来越大,终于发酵。   等到元帝知晓事情闹大了以后,罕见得沉默,七日过后,并未传来秦风他们的踪迹,无人知晓他们去了何处,倒是袁不期那边有了动静——武安侯等人疑似往东南去了!   东南二字足以挑动元帝的神经,那里有着东越的水师,更与南瀛交界,一时间元帝不得不把事情往那边想——武安侯怕不是投靠了南瀛人!   元帝看完密函,手便捂在胸口上,似上气不接下气一般,洪公公连忙端着茶水过来,又帮他顺着气:“陛下息怒,此事尚无定论,那些人等要越过海上防线投靠南瀛人也难。”   何拥死后,如今的韩将军带着水师进行了一番整顿,看上去可比以前中用,三千余人哪,这么多人想要逃过水师的耳目,谈何容易?   若是在新水师的眼皮子底下还能成事,这事也是打了陛下的脸,说明什么?说明换了将,也挽救不了水师的颓靡!   “东南,肖震真是好样的,居然往东南跑!”元帝看着信函,说道:“南瀛新帝虎视眈眈,他竟想着去助力?朕早知道他不安分!”   洪公公一时默然,这肖震原本是跟着前太子的,当年陛下还是皇子,为夺得太子之位没少和前太子和诸位皇子争斗,初开始没人看好他,支持他的世家寥寥。   可陛下当年却想着法子让肖震弃了前太子转投向他的阵营,肖震虽然不是世家出身,但其在军中很有号召力,在当年可是实打实的助力。   当时支持陛下的还有如今没落的宁家,想到宁家,洪公公打了个寒蝉,还是莫提宁家。   宁家是武安侯夫人的娘家,这次也跟着一并走了,毕竟宁家一儿一女,儿子死在战场上,就剩下武安侯夫人一女,他们若是去了望安山,宁家在都城真成孤老。   所以宁家跟着武安侯一道离开时,根本无人怀疑,只觉得这夫妇二人孝顺,武安侯更是大气,自己父母不在,就把岳父岳母当做亲生父母赡养,孰知是叛逃?   洪公公大气不敢出,最近是怎么了,接二接三地出事,让人没有喘息的机会。   “那三千大军不能留,宁愿他们走不出东越,也不能白白送给敌手。”元帝眼底杀气毕露:“找到后,一个不留!”   三千余条性命,被元帝一语道尽结局,洪公公跟了元帝这么多年,身体也颤栗了一把。   袁不期寻到的踪迹自是曹景布置好的“明线”,此时的武安侯等人正在西南等待进入苦崖的时机,此前,绝大部分人通过不同的路径,如同蚂蚁搬家一样,一小批一小批进入瘴林。   还有走水路的,武安侯夫妇万万没有想到还有这等地貌存在,分明靠着海边,却有盆地的存在,更能生有瘴气,天然的屏障让苦崖有天成的保护,更有平原。   如今只剩下他们这最后一队人马尚未进入苦崖,侯安侯夫妇亲自押阵,最后离开,这是给他们带来的将士们的底气和支撑,他二人必定押后。   如今的他们并未在休息站停留,而是居住在一处山窝窝里,附近无人烟,山洞里面提前布置,倒也吃喝不愁,武安侯夫人将门出身,武安侯更是泥腿子打上来的,都适应得很。   出来接应他们的是元氏,看到元氏时,武安侯有些恍然,他忙从山洞里走出来:“你可是常元娘?”   武安侯夫人对常元娘更有印象,容莹安曾在水师呆过,与元娘亲密相处有如姐妹,只是没想到这位在常家满门抄斩后活下来,还误打误撞进了太傅府。   一想到秦佐怀那孬种,武安侯夫人便是一肚子的火,这年头的女子是怎么了,莹安和阿弟好好的,让萧佑横插一杠子,元娘也是将门之女,居然成了秦佐怀的通房,还给他生儿子。   元氏看着夫妇二人,自然不会觉得眼熟,她此前东躲西藏,其后在太傅府难得出门,后来假死离开,先是去了流放之地的,后又来了西南,随后进入苦崖,从未有过机会。   从武安侯口中听到“常元娘”这个名字,元氏不可避免地红了眼角,许久未有人再叫过这个名字了,她拱手道:“见过肖将军,见过肖夫人。”   武安侯夫人不禁笑道:“可不是,不再是什么武安侯了,不过这将军也成过去时了。”   “怎会,”元氏说道:“将军可是带着人马来的,以后还得管军、治军,何况苦崖不会一直如此,迟早招兵买马,您二位到来,如虎添翼。”   武安侯夫妇在这里住了这些时候,两人都清瘦了不少,带着这么多人过来劳心劳力不说,还要说服他们安心呆在陌生的地方,还要解释将来的前路。   如今人都分批进去,就剩下他们这最后一批,两人心事卸下,这才能让元氏见到神情泰然的他们,若是仔细瞧的话,两人眼里都是满满的血丝,好在两人精神状态不错。   这地方也补充了不少生活用品和食物,饿不着,淋不着。   肖震心情大好:“真没想到驸马爷这么早就发现这么一个宝地,还能提前布置,我们现在过来倒像是占了个天大的便宜,只是不知驸马爷他们如何了?”   元氏是从休息站过来的,这些天的功夫也得了信,忙将都城那边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道来,他们在路上的时候才晓得国丧之事,大概一猜也就是陈皇后没用,死了。   但秦风他们借此机会逃离都城让夫妇二人都没有想到,肖夫人直接讶异出声:“那诺大的鲲鹏就这样完了?还有天香阁怎么办?”   “夫人放心,不过是左手倒右手,借了一个方正的名义转到新人手上,这些都是做给皇帝他们看的,有几位掌柜其后就要撤走,到时候方正再卖一手,鲲鹏还能再变一回现。”   秦风的算盘打得啪啪响,绝不会让自己吃亏。 第901章 分配   肖夫人这才松了口气,笑道:“我就说嘛,秦风那脑子好使得不像话,怎么会干出这么损己利人的事,幸好,这以后花银子的地方可多了去了。”   元氏却笑道:“也要多谢陈宛容死得是时候,不然也是断尾式离开,如今倒好,成全了驸马爷他们,且不说这些时候鲲鹏赚的银子能带走,后面还能再卖一手。”   这算盘打得响不响,亮不亮?   肖震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秦风太聪明了,能利用皇后的死临时改变计划,把离开缘由的帽子扣在一个死人和皇帝身上,恐怕萧佑现在还以为他们是负气离开。   这真是绝,绝了。   要说来之前多少有几分迷茫与不确定的话,秦风这次的神来之笔打消了他不少疑虑,处事周全到这个地步,苦崖说不定能有大好前途?!   肖震一想到此,便说道:“不知道进去的人如何了?”   “初开始自然是震惊。”元氏说道:“毕竟城是按照秦风所设计的图纸来的,护城墙明显,不过在夫人的一番言辞下也接受这个现实,如今才是真正的叛出东越。”   “家眷们都安置下来了,原本就构建了居住区,按照人员多少分配了院子和田地。”元氏不得不佩服容莹安在安置方面的考量:“也分配了物资。”   “肖将军此番带来的军饷与饷银要如何处置,还请两位进了苦崖再商议。”元氏沉声说道:“秦风他们如今到了洛城,再过几日等布置好就会前来。”   肖夫人知道洛城有栖落山庄,心头也有些考量,但眼下还是想要先进去再说,提到是走陆路还是水路,肖夫人倒是想要一闯瘴林。   夫妇二人带着几名亲随跟着元氏穿戴好避瘴的衣物,又随身携带着防瘴的药物,这才跟着元氏出发,有元氏领头,一路上虽是顺遂,但夫妇二人依旧被瘴气林惊得不轻。   树林茂密,极易令人失去方向,林中布满了毒虫、毒蛇,若无防护极易中招,而弥漫在林间的瘴气更是令人压抑到极点,若是不小心沾到便是一场重病。   幸好他们未曾遇到最为凶险的瘴母,待穿过这片瘴林,远远地便看到露出头的城门和高高的护城墙,肖震心头激荡,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只能说出个牛!   秦风居然在元帝的眼皮子底下搞出一座城,占了这片无人之地,这真是敢想敢做,居然还真让他建得似模似样,瞧这城门,不比隋城的差!   待走近些,肖震的神色更是微变,那城墙上分明有人把守,防守十分严密:“那些是?”   “目前守着城门与沿海地区的均是前水师将士。”元氏淡定道:“秦风担心元帝早早地发现苦崖,不得不先防,若是尚未发展起来便被发现,苦崖迟早被夷为平地。”   肖夫人若有所思:“怪不得了,陈皇后一死,他就急着改变方案,原是为了护着这里,先埋头发展一番再说,此举确是上佳。”   话音刚落,吱地一声平地而起,元氏忙走上前,从袖中取出一支红旗,打完旗语,城门方才被打开,肖震放声大笑道:“如此提防,倒让人安心了。”   “不止如此,肖将军请。”元氏在前面带路,将一行人引入城中,那肖夫人早等不及把身上穿的这一套“防护服”脱掉,步伐更轻快,兴奋地迈入城中!   秦风设计此处时参照了隋城,是以走进去的瞬间,夫妇二人恍若回到了都城,只是这边的空气明显比隋城要湿润些,外面的景致更是不同,里面也比想象得开阔。   肖夫人正看得入神,突然余光扫过从街角走过来的一群人,那领头的女子一袭深蓝色的劲装,头发竟是只梳成一个高高的马尾,十分飒爽。   她眼眶一热,迎着来人便是一路小跑,终是与来人握住手:“你,你真是……活的?”   来人正是容莹安,她放声大笑道:“姐姐,妹妹就是活生生地,不信你摸摸,手是热的,心是跳动的,方才见过姐姐的二子二女,都是好样的,将门出虎子虎女。”   肖夫人一时间想到自家命苦的弟弟,他一腔赤诚给了元帝和莹安,前者却觊觎他的爱人,不惜取了他的性命,后者这半生漂泊,命运坎坷,他在黄泉之下晓得也会心疼。   “见过肖将军。”容莹安这才向肖震问好,见他生得伟岸,气宇不凡,再想想这刚进城的几千人,心下欣喜莫名:“你们的宅子已经安排好了,走吧。”   城大,宅子多,人又少,进城之时便向众人说明了安排的标准,地段的不同,有想要经商的便离城中心近些,有想种地的便往城郊住,再按人数的多少来安排。   还有要从军的,便根据其家眷的需求来安排宅子,反正让众人满意就行。   肖震带来的人本就是从军之人,听说在此处还能继续从军自是开怀,否则从头开始也不知道做什么才好,立马开心地决定继续从军,其家眷们则是分了地,有想从商的就给商铺。   这也是秦风与容莹安在书信中商定好的,前期想要收买人心,就别想着像成熟的东越那般靠着税收来充盈国库,立马高效运转之类的纯属做梦。   如今先将这批人安置下来,让他们有所为,能在此处安居乐业为重,从军之人自然是要操练起来,学会使用那些炸药包,提升防守的能力。   剩下的,容莹安看着城门,或许再过数日,女儿女婿他们他该到了。   都城之中,关于公主与驸马、五皇子逃离都城的事终于发酵,群臣知晓,都察院一帮老人都激愤上书,表示这三人无纲常、任性妄为,请书陛下下令将三人追问问责方能成表率。   哪有不给嫡母送丧还愤然出走的事,皇家颜面摆在何处?   如今虽是辍朝期间,但不妨碍上折子,诸人因此你一句,我一言,居然是一边倒地认同都察院御史的提议——追回三人,问责! 第902章 暗涌   东越虽没有立下不给嫡母送丧便要入刑的刑法,但伦理上三人实在是大不敬,未给天下子民做出正面的表率,此举大大地不妥,此事既是传到民间,便不能是小事。   这一日,元帝在御书房里见了几位朝臣,其中以都察院为首。   “陛下,臣以为需得尽快寻回三人。”那都察院的方大人都满头花白的头发,声音依旧铿锵有力:“此事不能耽搁,这天下之大,殿下他们又能藏到何处?”   “若是各地府衙配合,想必能寻到三人。”方御史激昂道:“若是放任,民间百姓以后嫡庶不分,不守孝道,此是不良表率,万万不能姑息呀!”   元帝皱起了眉头,方才这老不死的一番说话,其实早在群臣的折子里有所体现,而与秦风等人交好的宋家却未出声,看来是准备中立。   元帝心中却是百转千回,那三逆子离开隋城后居然悄无声息,完全没了去向,诺大的鲲鹏商行都低价处理转交给他人,白白给他人做了嫁衣裳。   两人搬空了府上的私库,里面有不少是内务府出品,若是变卖必定会被发现,若是他们兑换银票也会留下痕迹,可是秦风那等聪明的脑子!   自从他们离开后,不曾亮过身份,不曾兑换过银票,更不曾去过当铺,如今不知道藏在哪个角落里逍遥自在,或是他们早就与容莹安相见,一同躲避。   若是如此,要找到他们仨就更不容易了。   元帝听得头疼,说道:“此事朕自会派人去追索他们的下落,若是他三人返回都城,自是会带入宫中好生惩戒,此事你们不必再提,先找人要紧,还有何事?”   那方御史思来想去,又说道:“还有一事请陛下做主——那白副相在国丧期间出入红羽楼,陛下可知晓?”   这百官的行为举止若是不得当,御史二话不说就会参一本,所以朝中百官都要好生打理后院,约束言行。   非国丧期间出去应酬一二倒也无妨,但国丧期间身为副相还进出红羽楼,这便是大大的不妥,可元帝皱起了眉头:“他岂会如此蠢?”   现身世家不说,如今也是占着副相的位置,明明知道自己更受瞩目,岂会在国丧期间做出这种蠢事,还被人捅了出来,别的不说,他可是晓得那红羽楼的,行事十分谨慎。   红羽楼开了这几年,出入的权贵少吗?但从未听说有惹过是非,这次还是国丧期间,红羽楼早就宣布只卖酒水,不供其它服务。   方御史不出入红羽楼,只听过它的名声,下意识觉得这地方不是好地方不说,国丧期间开着就是罪过,出入其中的白北堂肯定有问题,可是,居然无人向左御史解释?   这就有些意思了,元帝抬起头来:“方爱卿不觉得其中有异?”   方御史听元帝说完刚才的话,也一时间愣住了,也是,如此浅显的错误,为何白北堂还会犯,他头皮一阵发麻,莫不是又有人想利用都察院?   这个又字可不是无缘无故,他在都察院这么多年,不知道遇到这样的事多少回了,他们要耿直上书不假,但真真假假中被人当了出头鸟的次数也不在少数。   方御史的脸憋得通红,心里直骂娘,这是哪个不长眼的把主意又打到都察院,害他在陛下面前出这么大一个丑,丧尽天良了!   他哪里知道因为秦风等人离开的事,红羽楼和玉春楼的动静都在元帝掌握之中,这两大商号因为失了主心骨正处于极度的沮丧之中,红羽楼的姑娘们都生了异心。   那春娘又是个极晓得分寸的,根本不会在国丧期间做出胡来的事,白北堂更不会傻到在此期间进红羽楼,只怕是有人布了局将他引过去。   “陛下言之有理,老臣恐是遭了套,请陛下放心,臣一会就去找白副相问个清楚,若是冤了他,臣定当向他致歉请罪。”方御史咬咬牙道:“臣以后必定更谨慎。”   元帝挥退方御史,待门一关上,便冷笑道:“有些人是唯恐天下不乱,他们的消息比紫吾卫还要灵通了不成?”   洪公公一改平时的狗腿模样,面色凝重:“国丧辍朝百日,虽不能当堂议事,却能上折子,底下的动作也未停过,陛下,有些人的手伸得太长了些,白副相再如何也是当朝副相。”   今日这一出漏洞百出,白副相的冤屈明显,但若有人出面替白副相洗清冤屈,他是否会感恩戴德?还有前阵子宋清明受伤之事,宋洛也与元帝开诚布公地说过——并非意外。   宋家、白家相继有人出事,前者是挑拨,宋清明是宋家独苗,若是有事,宋洛岂能坐视不理,他必定愤怒而起去寻幕后之人,最终将会指向何人?   此事原本照本宣科地演下去,只是出了皇后一事,背后之人才不得不罢手,却改在国丧期间暗戳戳地对白家下手!   东宫空着,有些人实在是看不过眼,迫不及待地下手,要不是皇后薨了换来这百日的辍朝,事情何止是这到这种地步?   元帝的面色越来越难看,终是看着洪公公道:“袁不期与蒙天奇到了何处,这两日都未有消息传来,也没有瑶儿等人的讯息,一个个果真藏得这么严实?”   “陛下,武安侯等人是往东南去了,这倒是有线索可循的,唯有殿下与驸马三人是彻底 失去踪迹,因为又晚了一步,紫吾卫与飞龙军都在全身心地追查武安侯,这……”   洪公公本想说错过了追查的最佳时机,但看元帝这脸色,哪里还敢讲啊,偏元帝此时又拿出一张纸来:“这些东西,你可看过了?”   洪公公汗流浃背,此事也是元帝后来才知道的,就在皇后出殡那日,丧仪刚出城,后面就有人在城中散播此物,上面赫然是——皇后的陈罪书!   陈罪的自然不是已经死去的人,而是有人指控皇后并非贤后,生前作恶多端! 第903章 六百步   陈书如此描述——陈宛容身为太子妃时,嫉妒太子姬妾,残害姬妾骨肉,后又谋害太子心上人之骨肉,险些害其一尸三命,间接导致太子与爱人生离。   身为皇后时,残害宫人,将多名宫人坠井,更曾对锦华公主暗下绝子药,为前太子拉拢权臣,暗助前太子结党营私,更曾与去世的唐相卖官!   一桩桩一件件写得清清楚楚,更有她如何帮助陈家人在朝堂谋职,为自家人谋利之时曾恶意栽害其他官员,令那些官员不得不请辞空出职位!   那些纸张飞得到处都是,不少百姓都手拾一张带回家,彼时元帝刚被萧令瑶三人离开的事闹得心绪不宁,等此事传到他耳边时,这事早就在民间流传,皇后英明尽毁!   此举是何人所为无需多想,元帝只是被其中一条刺痛双眼——她居然敢给萧令瑶下绝子药,那绝子药是后宫妇人争宠夺利所用的阴损药物,用得久了将导致女子终身不孕。   在东越无生育的女子下场凄惨,就算是公主又如何?   元帝后知后觉,此时双眼恨不得刺破纸张,却又不能将一个已死之人挖出来质问。   何况,他有感觉,此事为真。   洪公公早就知道这些内容,上面的字字句句他都晓得,只是看着元帝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叹息道:“陛下,公主当年愿意回宫其实就预料到这种情况。”   “她在后宫如履薄冰,朕却不知,难怪她恨陈宛容到这个地步,不愿意为她守灵,也不愿意为她披麻戴孝送丧,你说,朕是不是错了?”   不该逼她这么紧,不该为了皇家颜面,可是,“朕是皇帝,朕的家事不是普通百姓那般的琐碎小事,朕要给天下做个表率,她为何就是不懂?”   洪公公感慨万分,却觉得是陈情书是否来得太晚了些,更像是给公主驸马离开都城找一个完美的理由,这不,陛下就被戳到心了。   如今朝堂的情况复杂万分,若是短时间内找不到驸马与公主,此事也只能暂时放下,待时间久了,百姓不再记挂这件事情,此事也就翻篇!   萧佑到底是心里装的事太多,反而没有洪公公看得透彻,秦风在城中这么布置一出,正是为他们的激进行为找一个更稳妥的理由,让元帝深信不疑。   仅被皇后下绝子药这一出,萧令瑶便有足够的理由不愿意给皇后出丧,甚至叛离隋城!   至于他,公主既与陛下离心,他身为驸马以后也讨不好好,何况他与萧令瑶鹣鲽情深的印象深入人心,反正也是个脱离太傅府的庶子,母亲也在身边,无所顾忌,一起走又如何?   此时身在洛城的秦风正检查着野僧刚弄出来的一批武器,身边的萧令瑶又恢复了男装打扮,两人站在一起便是一对翩翩公子哥,野僧这糙汉子看得都眼热。   同样生而为人,人家就生得一身好皮相,自己虽是孔武有力,除却身材,再无好看之处。   柏江双手背在身后,笑嘻嘻地说道:“你们成功摆脱那皇帝老儿,顺利逃出隋城真是可喜可贺,第一站来我洛城,可见对柏某人的信任,栖落山庄岂能让你们失望?”   他们来得正是时候,野僧刚刚改造出一批弓弩!   见人来齐,野僧拿起一架弓弩当场示范,此地为洛城郊外的一处荒地,远处是深山,近处无人家,此地更是宽阔,最适合用来演练兵器。   这野僧本就是武将出身,架势十足,拉弓射弩,嗖地一声,只见那箭矢恍若流星一般直射向前方,嗖地一下不见踪影!   几乎在同时,赵伦与曹景同时抬脚起身,两人身影如闪电般冲向箭支消失的地方,两人动作神速,身形同时而动,这一幕也让野僧微微咂舌,好快的速度!   秦风对此情形见怪不怪,不过倾刻后,两人已经寻到发射出去的箭支,曹景折回来后双手奉到秦风手中:“方才小的与小公子丈量一番,约六百步!”   六百步?秦风骇然,在东越,成年男子一步约一米,六百步,即为六百米!   野僧新做出来的这一批弓弩射程到了六百米开外!   赵伦对东越的战力了解,低语道:“东越军中弓弩的射程在五百步左右。”   野僧的改造使得射程增加了百步!   赵伦在来的路上才知道野僧这号人物,晓得他曾在东越军中效力,不禁说道:“东越若是晓得错过了这号人物,应当后悔莫及才是。”   野僧收了脸上的笑意,不以为然道:“并不会,小的这才干上峰早就知晓,但他们非但没有重用,反而百般压制小的,哪像现在,只要小的想,庄主给予一切方便。”   否则也不会有如此大的进度,看着那一车车的兵器从工坊里运出,野僧从未体验此等快意:“此番除了让弓弩的射程更大外,还有一物——弩床。”   野僧一声令下,几名工匠抬着一架弩床过来,秦风一看,这不就是床弩么!   宋军狙击杀萧挞凛时用的正是三弓床弩,《辽史·卷八十五·列传第十五》中有明确记载:“进至澶渊,宋主军于城隍间,未接战,挞凛按视地形,取宋之羊观、盐堆、凫雁,中伏弩,卒。明日,轊车至,太后哭之恸,辍朝五日。”   这床弩可安置两弓或三弓,双弓操作起来比较轻便,射程与杀伤力都不错,可适用于战场,可灵活作战,而三弓较常用于攻城或守城,操作时需要多人控制,不够灵活机便。   而野僧居然做出了可驾五弓的床弩,这么大的家伙什也只能用在守城上,攻城都难操作!   秦风想到自己设计的那城墙,上面正好可以放置着床弩,置于高处,来者可诛!   虽是有五弓,但这床弩看上去并不算太笨重,应是野僧在用料和结构上进行了精简,让其重量与体积变小,但依旧可以加上五弓,这样一来,操作的人数也能相应减少! 第904章 仅仅六架   秦风心头大骇,暗道捡到宝了,就听到野僧说道:“以往在军中曾经同见过持两弓攻城时,需得有人驾马车,需得有人扶弩床,还需得有人及时填充弓箭,更要有操纵者。”   “看似威力十足,但操作起来极不方便,此前曾听庄主说新城更迫切需要的是守城,小的想既是守城,那便往极致了做,五弓又如何?只是要驾两弓都需要架子做大,做得笨重。”   “若是要架五弓就更需要宽大的床架,小的一直着力于射弓要多,但架子要小,反复改造后才有如今的五弓弩床,只是这弩床守城方可,至于攻城还需得试验。”   野僧有一说一,不卑不亢,萧令瑶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兴味:“不知这六百步的弓弩与这五弓的弩床建造了多少?”   “六百步的弓弩如今有五百架,可惜这五弓的弩床颇费功夫,至今只有六架。”野僧似乎有些尴尬:“人手有限,且建弩床的木料并非所有木料皆可,是以建造得极为缓慢。”   萧令瑶与秦风对视一眼,虽只有六架,但可安置出来,城墙上构置三架,而海岸线那边也得布置,发现海洋虽好事,但也代表着多一重暴露的风险。   如果能布置这五弓弩床,起码能自保几分!   两人心中欣慰,又听到柏江说道:“此前已经通过镖局转移了不少兵器,如今这些是你们要一并带走的,只是这样一来,目标就大喽。”   不怪柏江有此担心,原本萧令瑶与赵伦将府上的私库一扫而空,提前运出城,他们则轻装上阵,带着简单的行李便上路,这一路乔装打扮,加上有休息站帮他们掩护,尚未暴露。   可是若要带走这么多兵器,他们前往西南之路势必不会像前来洛城这般容易。   “既是如此,我等扮作押镖师。”秦风当下有了主意:“庄主以为呢?”   野僧已经晓得要离开此处,颇有些舍不得,他在此处这么久,日日夜夜随着心意做事,所有人唯他为首,全力配合,这种感觉岂是在军中饱受排挤可以比的?   如今知晓要离开,多少生出些不舍之情。   秦风见他面色不舍,拍着他的肩膀说道:“野僧大哥放心,新地方给你预留了工坊,比此处更大,且不用藏着掖着,随你使用,以后兵器坊均由你来负责。”   野僧立马转哀为喜:“果真?”   “当然。”秦风正色道:“你方才说这五弓弩床仅能守城,那我且盼着你再开发出可攻城的五弓弩床来,况且那处还有一位高人或许可以给你帮上忙,此人名为楼明月。”   “你说的可是那位给前水师设计战舰的楼大师?”野僧哪能不知道楼明月,当年若不是他,前水师也不可能在水上一往无前,其设计的战舰居功甚伟!   楼明月,若与此位大师联手,还怕不能搞定弩床?   野僧原本滋生的那丝不舍立马烟消云散!   从工坊出来,一行人进了栖落山庄的另一处庄园,刚一进去,双胞胎便扑着过来,倒是一人抱住萧令瑶,一人抱住秦风,分配得当。   唯有赵伦这个他们的哥哥被冷落在一侧,来到洛城这几天,赵伦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对双胞胎,他的感情异常古怪,这两个粉嫩嫩的小娃娃与他流着同样的一半血!   “阿姐,姐夫!”小奶娃稚声稚气地叫着人,同时转头看着面色凝重的赵伦,两人眼底有些许渴望,终因赵伦的冷酷面色悻然地转头:“哥哥可是不开心见到我们?”   萧令瑶白了赵伦一眼,赵伦手脚僵硬,硬生生地说道:“不是。”   “那可不是喜欢我们?”柏泽毓脆生生地说道:“可是阿姐欢喜我们,姐夫也欢喜我们,大哥你为何不喜欢我们,是因为我们不是一个爹爹吗?”   赵伦哑然,心道我都不喜自己的爹,你们的爹于我只是陌生人,你两个奶娃娃更是实见,要如何谈到喜欢?不过,赵伦打量着这对双胞胎,这个年纪正是讨人欢喜的时候。   何况他们生得与阿姐、阿娘很是相似,皮肤好的男孩子看着就招人疼,只是,赵伦的牙快被自己酸翻了:“不是。”   啧,听这咬牙切齿的“不是”,够违背良心的,秦风拍拍柏泽毓的头,笑道:“你们这位大哥哥可是功夫好手,修得一手内家功夫,你二人不是正在习武么,可以找他陪练。”   赵伦气得瞪了秦风一眼,他本来就不想和这两个小毛头混在一块,秦风偏要把他们推过来,这是要看他的笑话?可他一转头,居然看到萧令瑶赞同地点头,心,更塞了。   兄弟俩果然被秦风的提议吸引,立马推着赵伦要见识见识,目送这一大二小离开,柏江大笑道:“这两小子也是人小鬼大。”   “让寒儿与他们多相处相处也好。”萧令瑶正色道:“他心性不定,对您和两位幼弟难以把握态度,也是时候让他认清内心的真实想法,这一关迟早是要过。”   柏江知道他们老一辈的事情错综复杂,掺杂了太多阴差阳错,但无论如何,受伤害最大的都是容莹安,两次产子均非自愿!   柏江面上无光,只恨当年没有陈明实情,他不止一次想过,假如他没有编造她是自己未婚妻的谎言,两人是否也能日久生情,还是一样的结果。   开局扯谎,后患无穷,如今她撇下他们爷仨,也是他自作孽的结果。   要不是他灵机一动留下双胞胎,指不定夫人就真是飞出笼的鸟儿,再难飞回。   柏江将两人引入书房,这才说道:“计划既是变了,栖落山庄倒也不急着撤,以免引来隋城的怀疑,你们带着这一批兵器和野僧等人先行进苦崖,我这边等着隋城的动静再行动。”   此正是秦风要与柏庄主所讲的事,只怕他迫不及待要与夫人团聚才觉得残忍,本就在迟疑如何开这个口,柏江却自己提出来了。 第905章 不动   柏江见他二人诧异,笑道:“我的确心急去找夫人,但也知道夫人前去打前阵正是为了你们着想,我身为他的夫君岂能再拉后腿,此时隋城必定四处搜寻你们的下落。”   “这个紧要关头,栖落山庄作为武林第一山庄若有异动必定引来朝廷关注,并非好事。”   柏江提来心痛,本以为可以顺理成章地去往苦崖与夫人相聚,但秦风这策略一改,他也不得不顺应而为,再不能像之前那般计划,既要让元帝猜不透,摸不着,栖落山庄不能动!   秦风心道柏江是个可成大事者,心中再有渴望也能压制得住,他当下对柏江拱拳道:“多谢庄主成全,庄主大义,晚辈必定转告夫人。”   柏江心想这是个机灵鬼,他做这么多图什么呀,一来是保全山庄人的性命,省得被皇帝老儿祸害了,二来就是让夫人放下心结,多看看他的真情实意。   秦风愿意替他在容莹安面前多说几句好话,他实在是高兴得不行,乐呵呵地拍着秦风的肩膀:“你与凝儿也是同生共死过来的,情谊深厚,待你二人正式成亲时,我必定要在场。”   萧令瑶微微侧身,这话听着倒是逼婚,耳边传来秦风肃然的声音:“晚辈与凝儿虽然大婚过一次,但那次完全是虚以委蛇,各怀心思毫无真情,所以在晚辈心中作不得数。”   “待我们到了苦崖,必定是要重新大婚一次,这一次才是真情实意,该有的礼数,晚辈一样也不会少,到时候还请庄主与夫人一定在场。”   萧令瑶微微抬眉,眼底仿若投入一汪春水,秦风突然握住她的手,这朝代都说什么好女不二嫁,但她不仅要二嫁,还要再嫁给同一个人,也是罕见。   柏江见他二人浓情蜜意,再想到自己孤单影只,也是识趣地交代几句便离开,萧令瑶这才挣脱开秦风的手,笑道:“你倒会先斩后奏。”   “人生大事的确应该是听父母的,但你我二人之间还需要讲究这些?何况夫人的思维与本朝女子本就不相同,庄主又江湖中人不拘小节,不必理会那些。”   “那还有你母亲呢?”萧令瑶说道:“她若知晓……”   “她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秦风反问道:“我娘亲这个人只是生错了时代,曾经也算是个恋爱脑,这才耽误了才干,其实她骨子里和你、夫人都是一样的个性。”   萧令瑶这才放心,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离开洛城赶赴苦崖,那些兵器自是会伪装成江湖武器的形式由镖局进行押送,但此番情况不同。   “虽是要借助镖局之力,但不可动用鲲鹏底下的镖局,”秦风想起一人来,嘴角翘起:“东宫之位竞争如此激烈,我们何不再浇一桶油?”   萧令瑶对他眼底的狡诈之色并不陌生,脱口而出道:“你这次又想坑谁?”   啧,这话说得秦风嘴角翘得高高的:“你且看?”   这是要卖关子到最后了,萧令瑶倒也不气,栖落山庄如今守卫严密,外面的苍蝇都飞不进来,他们正好借这个机会整装,只待时机成熟再行离开。   再说赵伦带着两个小不点在花园里,他初开始也只是随便亮了几招,不过是简单地借力打力,他一抬手,一道指力打到树上,就听到砰砰两下,落下两个梨!   刚好落到两个小不点的脚边上,柏泽宁立马拍起手来:“大哥哥好厉害啊。”   柏泽毓欲言又止,这样的场面对他们来说是小把戏了,打小就看着山庄里的叔叔伯伯这样干,还有爹爹,不知道在他们面前表演过多少次,柏宁泽这反应也太假了。   不过柏泽宁一道眼神过来,柏泽毓再不情愿也拍起巴掌来:“嗯,好厉害。”   兄弟俩看上去就是个小不点,哪怕是柏泽毓看上去有些害羞,也没让赵伦发现他们的违和之处,倒是瞧出几分真诚,原本对他俩有些排斥的赵伦耳朵根子有些红。   他是弟弟,一直享受着阿姐的照顾,如今突然多了哥哥的身份,多少有些不适应,这两个小人儿如此捧场,让他手足无措,红着脸应道:“这不算什么。”   “那大哥哥还有更厉害的吗?”柏泽宁天真地说道:“栖落山庄的人轻功都了得,不知道大哥哥的轻功如何?”   赵伦早听说过栖落山庄的凌波步,此时眉头微皱,看向一边的人工湖,他只字不言,却是脚尖轻点,纵身冲向那湖面,脚尖轻点在湖面上,一下,两下,三下,越过了湖面!   那湖面只仿若被蜻蜓落下,只惊起些许涟漪,安静得连水声都未曾响起,两小子回过神来的时候,赵伦已经在湖对面安然站立,双手背在身后,气势与刚才截然不同!   这回两小只的嘴巴是真的惊愕到微微张开,仿佛不敢相信,栖落山庄的人都有身手傍身,就连扫地的大娘都能与人过几招,而有内家修为的人更是不在少数。   他们年纪虽小,却是见过世面的,依旧被赵伦的这番操作惊到,这轻功,比起他们的爹爹来也不遑多让!两人看赵伦的眼神瞬间从刚才的逢场作戏变成真挚的佩服!   柏江与曹景站在不远处看着,此时两人交换个眼神,均有些心思,柏江摸着鼻子说道:“夫人这位次子倒是武学天赋极佳,这一身轻功绝不亚于我们栖落山庄的凌波步了。”   “小公子自小天赋异常,小小年纪便突破了七品境界,可惜入宫后疏于练习,久久滞于七品,不得进阶,此番离开皇宫,离开都城,倒不失为一个机会。”   曹景看着赵伦带着一脸别扭的表情回到双胞胎身边,叹息道:“他或许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皇子,但若是专心致志地研习武学,进阶是迟早的事情。”   柏江点头:“人各有志,人也各有天赋,何必在不擅长的领域执着?”   经过刚才正式亮招,赵伦赢得双胞胎真挚的欢喜,一大两小慢慢地从那别扭的相处中抽离,等到秦风与萧令瑶出来时,看到的是赵伦给两人推秋千的情景。 第906章 合作一把   那一抹淡淡的笑意挂在赵伦的嘴角,虽说是淡,但也能瞧出开怀,秦风忍不住说道:“一直做人弟弟没长进,这突然做了哥哥,果然不一般了。”   “你这话说得有些酸,寒儿不过是让阿叔带得偏了些,给他正过来就好,不过你说得对,做人哥哥方能成长,摆脱被照顾的角色,不过,这样的日子也没有几日了。”   待休整好,他们便将乔装后以镖局的名义出发前往西南,暂别柏江与双胞胎。   而此时,蒙天奇与袁不期正齐齐率着飞龙军与紫吾卫在东南线路的驿站中歇息,蒙天奇应是喝了酒,此时两眼通红看着袁不期:“你们紫吾卫的信息也不过尔尔,人呢?!”   诺大的东南,除了一开始收到的讯息,至今再难寻武安侯等人的踪迹,一路追索都未有进一步的发现,两人都不是傻子,事到如今也晓得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什么东南,不过是障眼法,真正的三千大军早不知道跑哪去了,这时候再去找,到哪找?   蒙天奇早看袁不期不顺眼,此时将酒杯狠狠地掷到桌上:“你紫吾卫说什么东南现武安侯,人呢?我带着飞龙军奔过来,就是来呛西北风的?”   袁不期不急不缓地说道:“所谓情报自然是不可错过,只要有,便要来一探真假,若是因为是假线索便恼羞成怒,怨不得你只能带带飞龙军,紫吾卫的活,你们是干不了的。”   此话说得戳心窝子,当年紫吾卫成立没有多久,袁不期就因惹恼陛下而被冷街,紫吾卫的活也移交给了飞龙军,飞龙军成了陛下身边最信任的近卫,宫中的近侍都比不得。   时间久了,蒙天奇自认为博得了陛下所有欢心,未料到一朝出事,紫吾卫重新获得重用。   袁不期分明在外面待了这么多年,却手握各种情报,一回来就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借着手中的情报让紫吾卫重获信任,飞龙军却因为种种在陛下面前颜面全无。   这种落差让蒙天奇憋了一口气,如今在东南扑了个空,他当然要将所有过错推到袁不期头上:“若是再无线索,还请袁统领回去与陛下交代吧!”   砰,袁不期的酒杯也掷到了桌上,身后的几名紫吾卫腾地往前一步,蒙天奇身后的飞龙军也不甘落后,齐齐往前迈出,双方呈现对峙之势!   “蒙天奇,明人不说暗话,你飞龙军替陛下执行秘密任务,紫吾卫负责搜集情报,原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若是合作无间,彼此都有好处,若是撕破脸,不过是互相坑害。”   袁不期的语气十分冰冷:“你飞龙军不过是代行紫吾卫职责,如今紫吾卫归位,自然不需要你们再四处搜集情报,武安侯叛逃属实,但东南的障眼法确是紫吾卫疏忽。”   “这件事情我等不会遮掩,自会向陛下请罪,至于你们飞龙军,大家各行其事,你最好打起精神来,少做些害人不利己的事,如今陛下心情不佳,你我何必触霉头。”   蒙天奇本就只想借题发挥找找袁不期的麻烦,但要提到如何向陛下交代,他二人就是一条绳上蚂蚱,船沉了,他俩都不好过。   “这个该死的武安侯,根本是蓄谋已久,他带着那么多人,哪还有心思故布疑阵,除非早有预见,所以早早地在东南放了假线索,故意引我们过来。”   袁不期心道蒙天奇也不是个傻子,只是,他的看法与蒙天奇不同,带军离开或许是蓄谋已久,但在东南提前故布疑阵恐怕不是他本人的手笔。   查到东南时武安侯等人已经消失了一阵子,人既不在东南,那肯定是往别处去了,起码是相隔较远的地方,南辕北辙地,他哪能空出手来安置东南的事情?   武安侯就那点人手,出发前可是清点过人头,中途还有十位督军看着,而且武安侯手下的都是当兵蛋子,他们的心思没这么细密。   不知为何,袁不期的手指在桌上叩了几下后莫名地想到秦风,这种细腻行事的风格更像秦风的手笔!   “不泯恩仇,只谈前路!”   秦风临走前抛下的八字突然撞击进脑海里,依他此前所想,秦风三人必定是要去寻那位夫人,那位夫人手上可握着前朝势力,若是加上秦风财力的助力,必定助长期势力。   如此一来,元帝还要应付这一股突然壮大的势力,东越的内患便会加重一层!   他原本就想借这次机会让秦风等人离开,怂恿他们去寻容莹安,结果秦风等人正好打的就是这主意,他当然是要顺水推舟,非但没有引来皇帝的人马,更准备事后帮他们一把。   紫吾卫想要编造虚假的信息再轻松不过,可是,他此时不禁质疑起自己的决定!   东南并没有武安侯等人的踪迹,武安侯率着那三千人马仿佛从世间消失了一般,同样失去踪迹的还有秦风等人,他们前后脚失去踪迹,这中间是否有联系?   疑心既起,袁不期心内有如火焚,他一向自视甚高,面具下遮掩的何止是他的五官,更有他往年难以抑制的野心勃勃,数年蛰伏只滋长了他更猛烈的斗志,可此刻,他突生挫败!   “袁不期,你想什么呢?”蒙天奇突然一巴掌拍到桌上,没好气地说道:“你就说吧,这事咱们怎么向陛下交代?”   “你我都不想触霉头,何不合作一把?”袁不期自知这件事情上他紫吾卫要先背上责任,毕竟人出现在东南是他的属下先汇报的,才有蒙天奇前来配合的后事。   蒙天奇亏就亏在自己的脑子不如袁不期灵活,他只要大略一想就应该知道这件事情其实袁不期负主要责任,他们飞龙军顶多是个次要责任。   奈何他太了解元帝,一旦恼起来便不管不顾,管他个主次,反正杀来东南的他俩都落不得好,这不就掉进了袁不期的陷阱里?   “你说说看,只要避过这次责难,你有什么法子?”蒙天奇把刚才扔下的杯子扶正了。 第907章 欺上   袁不期把玩着手中的杯子,反问道:“陛下最大的耳目便是紫吾卫,其次当属飞龙军,若我们皆无收获,陛下又能从何处获知信息?”   这是准备联合他一起欺瞒陛下?蒙天奇仍记得此前擅自做主欺上瞒下的何拥是何下场!   “武安侯既是有备而来,想必现在已经逃得不知所踪,蒙统领以为他再度出现的机率有多大?”袁不期眼底浮现一抹精光,势在必得地望向蒙天奇:“叛逃者还敢露面不成?”   “你莫不是想将此事栽给南瀛?”蒙天奇又不是真傻,他二人都带军来到东南,此事若要化解,眼前就有一个现成的背锅的,还能教陛下无法辨别真假。   袁不期却是笑了:“非也,非也,南瀛可也有东越的探子,若真有三千大军投靠,岂能毫无水花,我的意思是——武安侯确实带军来了东南,但去了海上,不知所踪。”   蒙天奇是直脑子,这事岂能栽给南瀛,显得他们太愚蠢!到时候南瀛的东越探子一探查,陛下便知道他们扯的是谎话,但此事若是无所回报,陛下对他们的失望可想而知。   他们能混到现在的地步不容易,蒙天奇看着袁不期,尤其他刚被重新启用,肯定不想因此失势,情愿与他一道欺上。   妈的,蒙天奇想想也觉得可行,自从飞龙军出了内鬼杀了大皇子,此事就让陛下对飞龙军存了疑虑,自那以后,蒙天奇分明感觉到陛下对飞龙军的信任不如从前。   此番若是再让陛下失望,飞龙军只怕会被替代,陛下从来都是如此,不堪大用时便弃之!   “你可知东南海上有多少孤岛,那海洋深处又不知道是何处,若是他们想了法子离开陆地,去了海上,岂是你我可以追查的,此事应该会移交给水师,不是有韩将军嘛。”   蒙天奇再笨也懂了,找南瀛背锅瞒不过他们安插在南瀛的探子,是真投奔还是假投奔迟早会被弄得清清楚楚,但要是推说那帮人到了海上失去踪迹,不在飞龙军与紫吾卫的范围内!   这一招真他妈的绝了,直接把问题推给水师!   他俩洗得干干净净,这样一来,好过他二人空手回去交差,出力又不讨好!   蒙天奇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袁不期顺眼得很,当下拿起酒杯道:“难得,我二人还有这般合谋的时候,论智谋,我蒙某人的确不是你的对手,此番我二人瞒天过海,合作一把!”   “蒙统领客气了,此番我二人骑虎难下,难复圣命,此乃下下举,今夜就约定好说辞,待回都城后面圣时也有好个准备。”袁不期说道:“若是相信我,我再有一番安排。”   那么多人出海必定需要船只,既是要把这出戏做足了,势必要有人出面去租买船只,留下痕迹让陛下有证可查,紫吾卫擅长伪装,比飞龙军好用。   蒙天奇是求之不得,放下成见后与袁不期也算交谈甚欢,提到武安侯带军叛逃,就不得不提到公主驸马等人离开都城的事,蒙天奇喝得有了几分醉意:“这人就是不惜福。”   “生来主是皇子公主,秦风更是算逆袭了吧,一个不受宠的庶子成了驸马爷不说,还有皇商品级,生意做得那叫一个旺,他们仨居然不在乎,拍拍屁股,说走就走!”   袁不期心中听得大动,反问道:“飞龙军也行动了吧?“   “那是当然,那可是咱们陛下的心尖上的闺女,走了肯定是要找的,我这就派了一支出去找着呢,你不是也一样,嘿,咱们以后还真是秤不离砣。”   蒙天奇想到秦风,不禁想到幽禁秦风时在公主府的那段日子,说起来是他这辈子最轻快的一段时间:“咱们那位驸马爷人精明,擅美食,可这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能是个情种呢?”   袁不期闷哼一声,是不是情种他不知道,但精明是肯定的!   “你说,他一个庶子,都混到现在的地步了怎么就不能知足,还能纵着公主乱来,这一走,驸马与公主的位置肯定是保不住的,陛下可是真动了肝火,亏大发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蒙天奇的手心微顿,男人以利为上,若没有天大的好处岂能放弃手边上的好处,秦风真是为情所困,所以不惜为情抛却一切?   还是觉得随公主、五皇子一道去寻了夫人,反而能拼得一个比现在更广阔的未来?   袁不期刚才就觉得有什么事情牵引着思路,如今又再起伏,奈何仍抓不住头绪,在他看来,倒是希望秦风等人顺利与那位汇合,这才对得起他一番放水,将来更有所为。   蒙天奇真的喝多了,终是与他分开,等到第二日两人便合谋好,待安排好后已经是三日以后,两人心照不宣地返回都城,一路上两波人马难得和平相处,并无针对。   只是这一日到了驿站外,刚住下来就看到不远处的休息站,袁不期正欲转身走进驿站,突然站定,猛然转身,双眼死死地锁定着那休息站的招牌!   秦风虽是走了,但休息站上依旧挂着鲲鹏商行的牌子,他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为何!   为何驿站边上总有休息站的影子,这是巧合还是有意而为之?!   “袁统领,走啊。”蒙天奇难得主动地招呼他,见他眼睛盯着那边的休息站,不以为然地说道:“这秦风就是个人精,休息站跟着驿站建,驿站这边住的都是朝廷的人。”   “这就等同于给休息站上了个防护,在这里闹事的人都少。”蒙天奇的话刚好给袁不期解了疑惑:“往来住客都顾忌着这边时不时有朝廷官员住着,真有贼心的人也得按捺几分。”   袁不期咬牙道:“驸马爷考虑得周全。”   “可不是。”蒙天奇莫名地对秦风有几分维护的意思,大概是在公主府吃喝得太过舒爽,至今难忘,以前在公主府养出来的一身肉经过连日奔波早就不见踪影,但刻进了骨了里。   两人正欲同时进去,就看到对面休息站里走出几个人来,其中为首的那人留着光头,身上穿着不伦不类的僧袍,瞧着是个野和尚。 第908章 不做兄弟做夫妻   见那野和尚的走姿毫无出家人的端仪,反倒像个粗莽汉子,蒙天奇对这种假和尚素来不屑,冷笑道:“还是驿站清爽,那边可是三教九流都收留。”   袁不期顺带着瞧了那人一眼,那光头大汉已经拐去了一侧的马场,没来得及看清长相。   两人前脚迈进驿站,斜对面的休息站的楼上便有人关上了窗,他们嘴里的主人公秦风正转身对身边的人说道“不是冤家不聚头,两位老熟人刚刚进了驿站。”   乔装过后的众人早就看不出原本的模样,男装的萧令瑶也不是冷若寒的样子,这次换成了粗糙一点的年轻小哥模样。   “从洛城前往西南,此处是必经之地,看他们来的方向,大概是从东南折回都城,恰好也要经过此处,前后只有此间驿站,我们与这两位统领还真是缘分深,这样都能撞上。”   萧令瑶神色淡然,只是自然而然地想到停在后院的马车,平常的兵器还好,那改造过的弓弩与弩床最是棘手,若是被发现,麻烦大矣!   尤其那弩床,野僧思来想去,索性将那驽床与马车嫁接在一起,马车的轮子加高,让马车底被抬高,将弩床嵌入其中,而上面的部分则进入马车内部,再进行遮掩。   看上去似是寻常,若有人钻入马车底部还是能看出究竟,假的终究是假的,对方是袁不期与蒙天奇,萧令瑶的心还是往上提了提。   “若是不然,趁夜离开。”曹景放下手里的茶杯,淡然道:“不与他们打照面最好。”   袁不期既是有心放他们投奔夫人,虽是包藏祸心,但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曹景对蒙天奇颇是了解,此人是个一根筋,若是发现床弩,必定围剿他们。   秦风与萧令瑶对视一眼,方才袁不期的动作表情不太对劲,此人太警醒,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两人同时点头:“天亮以前提前离开。”   曹景这才落心,此时,那野僧喂完马便回来,有过秦风的交代,他一路上都不曾去关注马车上的物件,那些寻常的武器都光明正大地堆放着,唯有弓弩与弩床最为隐秘。   他们此番打着的旗号是镖局,马车上挂着镖旗,诸人都是镖局打扮,一路上偶遇几批马贼,他们并未与对方发生冲突,而是花钱消灾,给了保护费便被放行。   镖局本就是江湖势力之一,他们押送的又是武器,对方也是识趣,不欲与江湖帮派为敌,拿了银子便默契地放车马通行,比起官府来顺当得多。   最难的还是每到一个县郡便要去给路引盖章,均要接受一番盘查,好不容易熬到这里,再往西南人烟稀疏,他们便可以去掉伪装,再换其它身份继续前行。   好不容易到了最后关头偏遇上这两位煞星,真不知道是什么运气!   行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能化干戈为玉帛,和气生财最好,秦风摸了摸手腕上的菩提子手串,逃出都城容易,要将这批兵器带到苦崖,却是这般波折。   为让行进的速度快一些,秦风安排柳苑与沉香等人单独走,剩下的人则重点押送这批兵器,沉香等人原本就服侍在柳苑身侧,身手也好,秦风是半点不担心。   萧令瑶与白浅算是今日这帮人马里仅有的两名女子,也都做了男装扮相,他们这行人本就高矮胖瘦各不同,她二人乔装后混在其中并不突兀。   平时锦衣玉食的萧令瑶如今也穿着粗布衣裳,皮肤比平时黑了好几度,裸在外面的皮肤更是粗糙,荆无命趁机与白浅走得近些,叫着小兄弟,手直往她肩上搭。   白浅本想推开他,但也晓得这动作未免大,镖局里的兄弟们都是下九流出身,平时勾肩搭背都是寻常,只能低喝道:“荆无命,你找死?”   正勾着白浅肩膀的荆无命嘿嘿一笑:“兄弟之间何必客气,我们都是过命的交情了。”   白浅扔给他一记白眼:“谁特么和你是兄弟?”   “不做兄弟也行,做夫妻?”荆无命用力地咽下口口水,虽然做了伪装,但在他眼里看到的还是英气十足的白浅,而不是什么白小兄弟:“我早准备好了。”   白浅的脸色微红,在他手臂上使劲地拧了一下:“闭嘴,如今还没有到歇口气的时候。”   身边跟着的这些兵器很是棘手,每入一城便要接受盘查,要一路捱到西南才会轻松些,而这段路是进入都城的必经之路,一路掩遮不说,打点的银子无数。   亏得这人现在还有心情调侃此事,白浅低语道:“虽是有充足的动机离开都城,但那位岂会坐视不理,追捕我等的人早就在路上,一日不到苦崖,我心一日不安。”   荆无命看着在一边整理行装的兄弟们,这些人是苦僧精心带出来的一批匠人,都铁了心要跟从他一起到苦崖继续锻造武器。   本就是在工坊里呆过的人,一个个生得壮实,双手粗糙,一看便是干粗活的人,扮起镖师来十分顺畅,荆无命终不再嬉皮笑脸,正色道:“驸马筹谋这么久,必定成功抵达。”   白浅的面色却微微一变,反问道:“如今哪里还有什么驸马?”   从皇后丧仪离开的那刻起,这世间便再不会有锦华公主,也不会有驸马,这一次,是真真正正地与隋城断了联系,迎另一片天地!   秦风与萧令瑶在楼梯上看到荆无命与白浅的暧昧互动,两人只是对视一眼后便不再说话,如今这当口,儿女情长只能暂放一边,荆无命急得挠心也没用。   夜深了,驿站也好,休息站也好,灯火都只剩下几盏,休息站的大堂暂且紧闭大门,驿站那边也亮着几盏烛火,袁不期与蒙天奇的房间都未熄灭油灯,两人却是躺在榻上。   袁不期喜光是多年来的习惯,蒙天奇却是有些睡不着,脑袋枕在双手上,夜深人静,偶有人从休息站出来,早早地离开,但只是零星的动静。   待到天快要亮的时候,对面的休息站里突然起了多盏烛光,再然后便是喧闹声,车马被牵了出来,挂有镖局旗帜的马车被赶出来,休息站里涌出一帮人来。 第909章 查探   蒙天奇来到窗边仔细瞧着对面的动静,镖局赶路情理之中,并无什么不妥,只是这帮人押送的货物应是极沉重,每辆马车都被压得车身朝下垮,其中一辆尤其夸张。   那一辆马车的车轮都比别的车辆要宽大些,这马车可载人,可载物,这一行人驱赶的都是大型的拉货马车,有些无篷,有些有篷。   不少马车上都拉着防水的雨布,绳索将货物捆绑得严严实实,那些镖师一个个严阵以待,对货物极是小心,蒙天奇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自禁地就对这队人马格外在意。   他一整夜都只是零零星星地睡了一会,现在有些眼花,看着那一车车十分沉重的货物,不知为何就心有所念,而在看到那几辆负重尤其明显的马车时,心神更是被吸引了过去。   那几辆马车的轮子明显比别的马车要大,这就说明马车里装载的东西比其它马车承载得重,可就是这么几辆装有重物的马车应该是拖厢式的才对,但这几辆马车却是封闭的。   蒙天奇虽比不过袁不期那般奸滑,但在元帝身边这么多年,统领飞龙军这么多年鲜少出差错,碰到紧要事情还是清醒的。   他能被袁不期拉拢着一起制造假象去蒙蔽元帝也只是为了自保,保的正是元帝对飞龙军及他的信任,而非简单地被说服,他会同意,也是因为紫吾卫同样参与其中,脱不得关系。   此时他盯着那辆沉重的马车,心神一动,下意识地打开窗户,直接从窗户里跳了下去,咚地一声落地,驿站与休息站本来就相差不远,仅隔着一条道,天未明,动静更是明显。   对面那帮人便齐齐停了动作,像是约定好的,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扭头看过来,对突然冒出来的不速之客倍感惊奇。   蒙天奇大摇大摆地走过去,身上还穿着飞龙军的制服,平时若隐若现的小龙刺绣倒是因为天光未明而未显现,不像平时那般招摇。   但人在高处久了,身上的气势自然逼人,野僧就算不知道此人是何来路,身体也陡然变成警戒的姿态,曹景等人对他太过熟悉,此时也只是装作莫名。   野僧见四下无声,名义上作为镖头的他看了一眼蒙天奇,说道:“官爷有何指教?”   能入住驿站的不是官爷是何人?   蒙天奇亮出自己的令牌后目光落在他们这一列马车上,说道:“天还未明就要赶路?不知道你们是何处的镖局,这般卖力,这一批运送的是何货物?”   “官爷,我们是天风镖局,这一批是些江湖人士所用的武器,无非是刀枪剑戟罢了。”野僧说话耿直,被人找茬肯定有些不爽快,他素来讨厌像蒙天奇这样高高在上的作派。   这一刻,野僧的语气中已经带有几分不悦,这种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排斥感倒减缓了众人的紧张,让盘问变得自然:“若官爷想知道更多,恐怕小的们无从告知。”   “我们走镖虽是下九流的活计,但收钱办事天经地义,恕官爷见谅,江湖规矩犯不得,东家是哪位不能告知,小的们以后还要在这行混饭……”   话还没有说完,蒙天奇突然走向其中一辆最令他在意的马车,一把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一行人后背狂冒冷汗!   有股冲动在心中叫嚣,却无人动半分,任由这位官爷检查马车!   在东越,官大一级压死人,哪怕是个九品芝麻官,对镖局的人来说也是天,违逆不得。   伪装的秦风站在人群里,眼神不冷,只是看着蒙天奇钻进了马车里,手心则冒出了一层薄汗,蒙天奇的手在马车内壁拍打着,似乎要将这马车处处都拍个遍才好。   依秦风所站的位置,他无法看到马车里面是何情景,也不知晓蒙天奇到底摸到了些什么。   马车内藏着床弩,这是一般人都想不到的事,他只能赌,赌蒙天奇就算碰到了什么,也只是当作马车里的内饰,不足以引起他的注意。   秦风唯一庆幸的是马车里没有足够的光,尽管掀开了布帘,就着外面的月光与休息站里的光也只能看到些许,马车里面堆放了不少杂物,都是他们要用的生活用具。   但这辆马车的内里空间是大的,异于别的马车,异于其它马车,仅这一点就足以引起这位飞龙军统领的注意,秦风在心中默默盘算着蒙天奇进去的时间——已经两分钟了。   荆无命等人更是把心提到嗓子眼,其余武器还能说成是江湖中人所需要的物件,但这床弩只有战场上才能用,一旦被发现,根本推脱不出去!   麻烦,真是麻烦,一路上谨慎对待,通关不断,怎么到了此处遇到这两位煞星!   “这是在做什么呢?”   又一记熟悉的声音响起,秦风抬了抬眼皮子,什么是冤家路窄,这些人大晚上的不睡觉,一个、两个地跑出来看热闹,睡觉它不香吗?   秦风压抑着叹气的冲动,将双手藏在袖中,只盯着钻进马车里的蒙天奇,而那袁不期双手背在身后,月光下的半面面具泛着清冷的光,令整张面孔看上去格外诡异。   蒙天奇的手正按在马车里安置的小桌上,马车空间大,这张小桌子也比寻常马车里安置的要大些,上面摆了一套茶壶,一罐大红袍的茶叶,还有些干粮散落在边上,是些肉干。   袁不期的声音一响起,他的手下意识地从桌上挪开,若他将这桌子移开,就会发现马车里面还有玄机,他对袁不期的声音十分敏感,转身看过去。   月光下的袁不期就像突然冒出来的幽灵,蒙天奇在心里骂了一声,这半张面具一戴,就弄得与普通人大不相同,好像比他们要高深许多一样。   他虽和袁不期协商好了如何应付陛下,但也不是真心打成一片,见他以这种天人一般的姿态出现,蒙天奇突然没了探究的心情,立马从马车里跳了出来。   秦风的心方才落下来一些,但想到他们一行人都是易装,这袁不期也看不出来他们的真面目,断不会为了那个目的替他们打掩护,所以,危机仍在!   一想到这里,刚才松动了一些的心思再度提了起来! 第910章 一寸短一寸险   “看到这辆马车建得与众不同,过来凑个热闹罢了,袁统领这么早醒?”蒙天奇摸了摸鼻子,说道:“这家镖局受江湖人士所托运送武器,全是重家伙,过来瞅瞅。”   “换了地方睡不着。”袁不期说道:“听到这边的动静便起来看看,哟, 这是什么?”   一辆马车没有捆结实,边上松动了些,袁不期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巧的武器来:“此物倒是稀罕,本统领还从未见过。”   野僧没比刚才柔软多少,倒是字字清晰:“回官爷,这乃是峨眉刺,这本是女子所使用的武器,体积小,又容易隐藏,更是可以藏于女子发髻之中。”   “江湖人有云,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此物恰是验证了一寸短一寸险的道理。”   袁不期似乎对这峨眉刺真的感兴趣,拿在手上把玩了一下,说道:“拿在手上有些怪异,似乎并不称手,此物真是江湖女侠客所用?”   “官爷,此物应是一双才是,使用时双手皆持方可。所以又称对刺或双刺,最早是在水下格斗时使用,其形似针,在水中的阴力较小。”   野僧极为大方,顺手从箱子里又取出一个凑成一双交给袁不期,袁不期左右各执一个,倒是真的感兴趣,他一番把玩是兴趣盎然,但蒙天奇在边上有些不耐烦。   原本抱有的心思突然就淡了,看袁不期还在玩什么峨眉刺,没好气地说道:“行了,人家还要赶路,你把东西还给别人,堂堂的统领大人莫不是还要贪图这对峨眉刺?”   野僧一听,忙说道:“若是官爷喜欢拿走也无妨,小的接下来在别的工坊那里补一对。”   “瞧,你拿走了,他们还得补一对,不然交不了差。”蒙天奇抓紧时间挤兑袁不期:“你何苦让人为难,东西还了,回去歇着吧。”   秦风等人晓得他二人尴尬的关系,听得出话里的机锋,这两人根本是在较劲,不过蒙天奇还是差了一些火侯,喜怒都在语气中一览无遗,袁不期藏得深许多。   秦风看出这两人不对付,但此次他们却偏在一起行事,莫名觉得他二人又生了几分默契。   袁不期倒是听了蒙天奇的话,将那对峨眉刺交还,顺带着看了一眼野僧的光头,野僧面色坦然,丝毫不惧袁不期的打量,还自嘲道:“小的只是野和尚,并非真和尚,也吃肉喝酒。”   这话对了袁不期的胃口,对着野僧上下打量了一番:“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才叫肆意人生,好极,好极!”   说完,他便不再纠缠,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蒙天奇,眼底多少带有几分鄙夷,天还不亮就跑过来管东管西,真把飞龙军当情报贩子使了,抛去那不屑的眼神后,袁不期转身便走。   他都走了,蒙天奇觉得自己再留下来倒显得娘们唧唧,不过那马车只是比寻常的大些,上去后倒也没看出什么古怪,最终只是瞥了一眼那马车,紧跟上袁不期的步伐。   或是不愿落于他身后,蒙天奇更是加快了步伐,最终与袁不期并肩而行,一左一右。   “我不过是睡不着,听着这边的动静,顺便过来瞧瞧热闹,并非找事。”蒙天奇到底憋了一口气,对方才袁不期那眼神耿耿于怀。   袁不期却是不搭理这个话题,自顾自地往驿站走,两人看似距离相近,中间却有天堑。   藏在人群里的秦风这才抬头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东南与中原交界的地方也就这一段,以后再见这两位统领就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他竟也生出一线送别故人的感觉。   压下嘴角的弧线,秦风低语道:“走。”   野僧从来不喜欢与人虚以委蛇,他在军中便是不擅长此道才被上峰打压,被同级排挤,方才与这两人交锋一番,比呆在火炉边遭受炙烤还难受,此时求之不得:“上马,上车,走!”   一行人押着那队马车浩浩荡荡地离开,镖局的旗帜在风中飘舞,恰好蒙天奇与袁不期刚走进驿站里,身后的马蹄声与车轮声突然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分外。   两人又默契了一把,齐齐站定,转身,只来得及看到最后那辆马车的车尾,那沉重的兵器压得马车轮似乎要承受不住,但又摇摇晃晃地往前驶去,毫无停歇。   有那么一瞬,蒙天奇捏紧了手指,指尖还有手指触到马车内壁的感觉萦绕不去,但终究化为一丝可有可无的异样,在心底滑过,仅仅一瞬便再无踪迹。   袁不期则漫不经心地转身:“已经到了此处,明日赶路大半日便可返回都城,陛下必定急召我二人,蒙统领可要多想想怎么应对。”   “你我一条船上的蚂蚱,等过了这难关,以后还是各论各的。”蒙天奇扭头,那队车马已经离去,方才的动静散去,只余寂静,他终不再回头,抬脚上楼。   马车的行列里,已经钻进马车里的秦风迅速检查着马车里的桌案,为防万一,他在桌脚处压了一根头发,若是桌子被人抬起来过,那根头发必定会飘开。   当看到桌脚底下压的那一根头发仍在时,秦风长吁了一口气:“他没来得及发现这里。”   萧令瑶手心的汗方才冷却:“好险,他怎么就下来了。”   “刀口舔血讨生活的人敏锐度总是比常人高一些,不过直觉也要靠验证,他没找到直接的东西便也罢了,袁不期应当没认出我们,刚才是误打误撞地替我们解了围。”   他们全部伪装着,光线又暗,人也多,从头至尾袁不期都没朝他们站立的地方投以眼神。   可见他并非有意出来解围。   秦风靠在车里,看着此时面色才轻快的萧令瑶:“再赶一日路,就能进入西南地界,那边管理松散,人烟稀少,我们可暂得一口气。”   萧令瑶已经着两人前往西南报信,那边自有人接应,只是,她突然颦眉道:“这一路上打点官府,打点马贼耗费了不少银两,真真心痛。” 第911章 忧心忡忡   秦风听得哭笑不得,安慰道:“皇后之死扑朔迷离,但对我们是件好事,假意转给了方正,但那银子还是咱们的,何况接下来的营收还能继续,舅舅会帮我们打点清楚。”   “这路上花的银子也是在所难免,咱们要避人耳目,要一路通行势必要付出代价,你好歹也做过公主,大气些。”秦风的声音带着笑意:“两座府上的私库搬空都是不少银子。”   “你可知后续的费用有多少?”萧令瑶咬牙道:“万事开头难,若是没有银两支撑,仅靠画大饼难以服众,好不容易聚集的人全得跑了。”   这倒是实打实的问题,秦风也一直在思考启动后的模式会如何,只是眼下是人与兵器安全抵达苦崖要紧,他只是没想到萧令瑶这个小财迷一路上都在心疼花出去的银子。   赵伦更习惯骑马,白浅与荆无命并肩而行,两人此时更有种哥俩好的感觉,萧令瑶朝外看的时候,恰好天微微明,天空呈现鱼肚白,并肩而行的两人竟有了般配的感觉。   察觉到萧令瑶的目光,白浅立马驱马靠近,低头道:“殿下可是有事?”   察觉到称呼不对,白浅立马纠正道:“主子,小的错了。”   叫了那么多年的殿下,一时难以适应,白浅险些抽自己一耳光,萧令瑶的反应还算寻常,只是淡淡地说道:“传下去,接下来不可歇息,加速赶路。”   被蒙天奇和袁不期这般吓唬了一番,他们哪怕在此间耽搁太久,只想马不停蹄地离开。   此令倒正中所有人下怀,尤其是野僧,在知晓刚才两位官爷的真实身份后,只恨自己与他们搭话太多,唯恐哪里露出了痕迹,一时间冷汗流出,巴不得离那驿站越远越好!   一行人快马加鞭地离开,终在第二日傍时时分进入西南地界,待天一黑,众人找了一处无人烟的地方,专走一些不好走的小径,终在夜间抵达事前准备好的一处居所。   那地方是早前容莹安安排人所建,就建在新发现的那海域的边上,那海域至今仍有暴露的危险,幸好那附近无居民,运输物资也有不少次,一直未被人发现。   苦崖处发现海岸线虽是好事,但也意味着多了一条进入的通道,危险也加剧,属双刃剑。   秦风他们到达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白浅与荆无命前往休息站递信,剩下的人则带着那帮兵器到了海边这处木屋,暂且歇息,等消息传进苦崖,静等苦崖派船来迎。   木屋不大,但可供所有人席地歇息,虽比不上榻上舒适,但用上他们带着的被褥凉席,也好过露天安歇,今日赶路尤其辛苦,天气又炎热,诸人马上席地而眠。   秦风与萧令瑶则在外面烧起了水,煮起了米粥,萧令瑶更是带着曹景和赵伦去捕了些鱼,顺势烤了起来,只是西南的天气也是多变,方才还万里无云,晴郎得很,鱼刚熟,下雨了。   那火堆被雨水浇灭,幸好水烧好了,鱼也烤好了,粥煮了一大锅,众人醒来看到忙碌的秦风等人,心下有种莫名的感觉,毕竟是做过公主与驸马的人,如今却为他们洗手做羹汤。   萧令瑶招呼着众人填饱肚子,安排妥当后自己也取了一碗米粥喝着,秦风将一条烤得澄黄的鱼递给她,他们随身有携带盐,虽无别的调料,但贵在鱼新鲜,只要盐巴就能烤炙出香。   秦风随后也跟着坐下来,外面的雨滴下得很快,滴答个没完。   雨天冲缓了空气的闷热,窗户一开,终于有些清凉的感觉,萧令瑶刚才被火烤得不轻,如今终于感觉到轻快,温热的米粥下肚,胃里也舒服不少,就这么坐在地上啃着鱼。   瞧见这样的萧令瑶,秦风想到玉春楼初见时的情景,执着玉扇的小公子,生得比女人还要妍丽,媚眼如丝,满身的贵气,如今也与普通小子无异,席地而坐,不顾尘埃。   秦风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翘,萧令瑶瞥他一眼:“笑什么?”   “我笑这天底下从此再没有锦华公主,多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假小子,你这身伪装放到夫人面前也未必被放出来。”秦风抚了抚她的头,满眼的怜爱。   两人此前那种紧张感荡然无存,如今的秦风对待小他三岁的萧令瑶有几分怜爱的感觉。   萧令瑶敏锐地发现了这种变化,她只是不知道这世上还有爹系男友的说法,其实秦风如今对她便有几分爹系男友的意思,秦风始终用现代社会的年龄来看待萧令瑶的十七岁。   其实在东越,及笄就算是女子成年。   曹景在一侧看着两人的动作,嘴角不自禁地带了一丝笑意,赵伦则是抬头瞟了一眼,立马低头对付手上的烤鱼,啃了好几口后说道:“曹景哥,你进过苦崖吗?”   “并没有。”曹景看向一边的龙七:“龙七兄弟进去过。”   龙七却说道:“苦崖一日一新,上回进去正是建城之时,变化已经相当地大,距离上次又多了些时候,如今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何景象了,只是,你们不会觉得陌生。”   不过,龙七想到他们是走水路进苦崖,并非走瘴林,登陆之地变成未曾开发过的那一边,看到的景象势必不同,便觉得刚才的话言之过早,说道:“这条水路我也未走过。”   没有微信,没有电话,没有信号,没有手机,光靠人进去传信,再等人来接应,中间的时间太过漫长,一夜过去后,海面上风平浪静,并无船只前来。   不过秦风等人也仔细观察了一下,这片海域应是除了他们无人发现,没有任何船只往来不说,这附近连个活物都没有,这地方太过偏僻,且不适合耕种,无人前来。   外间原本不是密林就是杂草横生,最近可能因为苦崖从这里运过物资,外面隐约被踩踏出一条小径,但也不够明显,秦风走了几个回合后便有些忧心忡忡。 第912章 逆风   看他眉头深锁,萧令瑶也猜得出来:“此处确是一大漏洞,苦崖不在东越境内,但此处却位于东越地界,无主的海域是谁强就归谁,我们需得尽快充实水师,否则……”   不排除东越发现此处后靠实力据为已有,他们就活生生被折断这片海域资源,也断掉了一条运送物资的线路,更有可能,此处成为东越侵犯苦崖的突破口!   此处的利弊明显,如今正作为苦崖的重要运输枢纽发挥着作用,一旦此地败露,便是引祸之地,萧令瑶伸手抚平他额心的皱褶,低语道:“要想彻底解决此处忧患,只有一招。”   秦风与她的眼神对上,两人几乎同步:“吞并西南。”   将西南据为已有,此处暴露又如何?   唯有吞并西南,此处才彻底归于苦崖,从属于苦崖,而占领的面积也会扩大!   大计在前,但实施起来谈何容易,如今他们还未至苦崖,一切需得从长计议,秦风的脚越过脚下的灌木,看着远处的海面,波光粼粼下,海面漂亮得像一面会反光的琉璃镜。   “西南困苦,百姓生活不易,对朝廷不满之风愈演愈烈。”萧令瑶说道:“西南的官员更是尸位素餐,德不配位,我们未尝没有下手的机会,只是……”   “当务之急是稳定到达苦崖的众人,令他们安心呆在苦崖,首先要解决的是诸人的基本需求 ,衣、食、住、行,在此基础上,更要让他们看到不同于以往的未来。”   秦风晓得画大饼忽悠人是一回事,但落到实际让众人看到甜头有盼头才是最要紧的事。   眼下人员大幅度增长,对生活的需求是不可避免或减少,这才是他们踏入苦崖的第一步——稳定人心,让一切往正轨发展。   如今还未入苦崖,千头万绪已经浮在心头,两人的心既是期盼又显紧张,萧令瑶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占地为王,这一日如今到来,仍有些虚浮。   “凝儿,在苦崖实力未具备与东越抗衡以前,苦崖需得埋头深耕,我们在东越陛下那里会处于查无此人的状态,直到我们可真正亮剑的一天。”   秦风的声音分明不那么响亮,却似擂鼓一般,萧令瑶看着这一片树林繁茂却鲜少人至的地方,原本的那丝不安稳也慢慢消失,逐渐变得平稳。   身后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人回头,赵伦站在那处,平时古板的脸上露出一丝兴奋:“阿姐,有船来了。”   海边,两艘船只正缓缓地驶来,远远地看过去便可见船身颇新,船头悬挂着一面大红的旗,迎风飘舞,近了,便可听到其在海风中飒飒作响!   甲板上,一道熟悉的身影闪现,萧令瑶忙看向赵伦,见他一脸迷茫,显然认不出来那身影正是生育他们的母亲,她低语道:“阿娘亲自来接我们了。”   赵伦眼底终于现出一抹激动的神色,却是不安地后退一步,又紧挨着萧令瑶,这副反应分明多年前遭受追杀,年幼的他不自禁地靠向自己寻求庇护的动作。   分明他现在已经是七品高手,不会再畏惧那些杀手,童年时留下的阴影原是影响他到现在,一遇到可掀起他心中波澜的情形,他便会下意识地不安。   萧令瑶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这才挥手示意,不知何时时,所有人都汇聚到此处,那野僧看着驶来的船只,突愕然道:“这船只为何行驶得如此快速?”   秦风方才也发现,这两艘船只有如乘风破浪而来,海面的水花被它们狠狠地抛在身后,只有行驶得快速方有这般激烈的反应!   古代船只的行驶速度与各朝代的造船技术、风向等因素有关,三国时期,战船可达到每小时二十五公里,而到明朝时,如若在顺风的情况下,最高时速可达到四十公里。   据说郑和下西洋时,其所使用的船只便可达到时速四十公里,在当年的环境下可谓是飞速,秦风现在无法预估这两艘船只的行驶速度,但肉眼可见——快!   秦风伸手感受了一下风——逆风!   这两艘船只在逆风的情况下达到了此种速度!   秦风想到上次见到楼大师和秦启时,师徒俩是出了苦崖前去寻找适合制造船只的木料,从那时起,师徒二人就致力于制造船只吧,时隔这么多月,成效初现!   野僧早知晓楼明月就在苦崖,此刻亲见这两艘船只,不禁兴奋莫名:“看来这就是楼大师所制,果然是名符其实,不愧是昔年令皇帝都不得不敬的大师!”   当年楼明月与常家的关系极为亲近,在常威被治罪时,楼明月更是为其呼冤奔走,按理说踩到了元帝的痛处才是,但这样的楼明月依旧全身而退,未曾被牵累。   元帝看中其才干,根本不愿意致其为死地,楼明月宣告隐退后,元帝更是护住了他的声名,就指望有朝一日能让他重新为东越效力。   由此可见有本事的人在哪里都能混得开,卓越的本事就是一道护身符!   只是若元帝知晓楼月明并不是带着徒弟去云游,而是叛出东越,只怕是后悔当年没斩草除根,连同楼明月一同毁了,不过这世上哪有后悔药?   秦风看野僧兴奋莫名,再看身后诸人,一个个都面带兴奋之色,心下欣慰几分,此时那船只慢慢靠近,甲板上的人也越来越多,除去容莹安外,还有楼明月与秦启!   从船舱里走出来的还有肖震夫妇!   秦启趴在船舷处,远远地瞧见秦风与萧令瑶,他二人今晨就去了伪装,虽是穿着打扮不像从前,秦启依旧认了出来:“是二哥和公主嫂嫂,我看到了!”   楼明月拍拍徒弟的头,应了一声:“小心掉下去。”   秦启如今与水打交道多,早就不再畏惧水,不过仍是吐吐舌头,乖巧地后退。   容莹安的目光遥遥地落在那个高大的身影上,那是赵伦,也是她一直未见过的儿子,或是感受到母亲炽热的目光,赵伦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在船只停靠的瞬间唤出一句“母亲”。 第913章 水密舱壁   还未下船的容莹安听得分明,脸上虽无太多明显的表情,眼角却是微红,她来不及等到架梯便纵身跃下,只等身子停稳便朝姐弟二人而来,将二人牢牢地揽入怀中。   “阿娘终于等到你们。”容莹安难以自抑激动的心情,身在苦崖的这些天,她只能从书信中得知他们的情况,明知道他们在都城步履艰难,她却在千里之外难予庇护!   赵伦的身子微僵,下一刻便变得松弛:“阿娘。”   刚才那声母亲难免有些疏离的感觉,太过郑重其事,这一声阿娘才是他幼时对母亲的称呼,容莹安心下终于欣慰:“阿娘等你们太久。”   身后,肖震夫妇与楼明月师徒俩也走近,那肖夫人看到秦风带着满脸笑意站在一侧的模样,打趣道:“驸马爷可是真撇下了都城的生意过来了?这次可是大出血了。”   信息传达不到位,许多细节武安侯夫妇并不知晓,秦风一拱手道:“肖将军、肖夫人一路上辛苦,看二位精神爽朗,晚辈也放心了。”   肖夫人哈哈大笑,回想在苦崖看到的一切,仍觉得不可思议,这秦风真是天大的胆子,居然找了这么一处地方开荒,瞒天过海,在元帝的眼皮子底下玩花招!   最令她惊愕的还是规划,虽然有隋城的影子,但许多地方均有不同,他们到来的时间也不长,有不少地方仍未看懂,只能留待秦风慢慢地给他们解惑。   母子三人团聚,曹景与白浅等人最是感触,或是想到与自己阴阳相隔的亲人,不约而同地面露感慨,白浅更是默然拭去眼角的泪水。   正感触时,听到“嘶”地一声,荆无命撕下自己的衣角,将扯下来的布条放进白浅的手里,白浅讶异,这厮莫不是让她用这玩意擦眼泪?   白浅没好气地将那布条捏在手心,虽未用它,但也没有扔到一边,目光扫过荆无命残缺的衣角,嘴角难得迅速地翘起来,在荆无命捕捉到以前又迅速泯然。   那边厢,肖震坦然道:“想不到这海可以直通此处,不过此处是否安全?”   容莹安这才放开一对儿女,沉声说道:“此处已经用了许久,暂时未被他人发现,但此处毕竟是敞开的,将来若有人发现上报,此处便不再安稳,当务之急是先撤到苦崖。”   报信之时已经说明带了一批兵器过来,那由弩床改造而来的马车到了这里后就被拆得七零八落,把不用的部件扔掉,将那弩床拆开,正亟待装船。   一帮人顾不得好好感受团聚及落心的感觉,便手脚不停地将所有兵器及物资转移到船上,容莹安来到秦风身边:“你母亲早你们几日到达,如今安置下来,你大可以放心。”   柳苑带着冯宝、沉香等人先一步来到苦崖,与他们一同过来的还有公主府与皇子府私库里的所有宝贝,那些均入了秦风事前布置好的内库。   秦风心下稍安,道声多谢,便转身与众人一道忙碌起来,那野僧手脚未停,却不时看向那位大名鼎鼎的楼大师,心下畅快,见过了船只的迅猛,他更心生憧憬。   秦启许久不见秦风,如今个头长了不少,皮肤也较以前黝黑些,这都是在海上风吹日晒的成果,他的稚气脱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成熟许多。   从前那般迷茫的样子消失,一双手却不似他这个年纪的娇嫩,小小年纪已经有一层薄茧。   楼明月虽是疼他,但更想激发他的潜力,狠狠挖掘他的天份,到了苦崖后完全是实战,丝毫不放水,秦启在日复一日的带教下终是初有本事。   这两艘船便是他初涉设计与制作的成果,迫不及待地要让秦风与萧令瑶好好瞧瞧,可惜众人忙得不可开交,正要将所有物件搬到船上去,秦启被迫被挤到了边缘。   待好不容易所有东西被搬到船上,秦启又被那弩床和形形色色的兵器吸引,小小的身子蹲在那些东西边上,一件件地看过去,眼底满是光,也顾不得与秦风说话。   秦风看到他这样子,对着身边的野僧说道:“那位是我的幼弟,也出自太傅府,如今是楼大师的弟子,一直跟着楼大师制船,我看他这样子,对锻造兵器也有兴趣了。”   野僧对秦启颇有眼缘,因秦启是楼大师弟子,更是爱屋及乌,大笑道:“令弟有这般志向,公子应该高兴才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秦启没听到两人所说,此时船只便要离岸,载了如此多的重物,比来时要吃水,来时逆风,返回时便是顺风,虽是承了重物,但速度与来时相当。   这便是风力在行驶过程中发挥的作用,楼明月与秦风、萧令瑶久未相见,一时间有恍如隔世的感觉,直到秦风问起这船只,楼大师陡然来了精神。   “这船只老夫采用了水密舱壁,多亏得此处竹林茂密,可以就地取材,”楼大师欣慰道:“此处真是一处好地方,与故人协作,更是事半功倍。”   他说的是前水师将士们,他们本就是故人,曾经合作无间,如今再度合作,不止找回了以前合作的感觉,更是情感笃厚。   这水密舱壁技术说白了就是根据竹子的结构来进行相应的设计,竹子可分为许多竹筒,可成为不同空间的隔离,其可以运用于船只技术,在船舱里搭建许多隔板。   听着好像没什么不同之处,不过是将船体分割成不同的空间,但这设计最大的特点是使用坚固的立式隔板。   在隔板上刷上遇风很快硬化的桐油,再用麻丝、石灰把隔板之间的缝隙紧紧密封起来。   如此一来,即使隔板对面盛满了水,隔板也不容易破损和渗水。厚实的隔板还起到了支撑船体的作用,能帮助船体抵抗海水的横向压力,使船更加坚固和稳定。   这处结构的船舱防水性能超强,哪怕船身破损,因为这种多格局的结构,水也只能进入其中一个船舱,因为绝好的隔水性,而不会进入其它船舱。 第914章 旗语   进水后的船只依旧能保持浮力,继续航行,因为水集中在一处,船员有足够的时间将透进来的水处理掉,填补漏洞,从而为维护船只的安全博得更多的时间。   “这般设计还有个好处,那便是方便存储,密封性好,保存什么东西都便利,若说不足嘛。”楼大师说道:“恐怕是这船只的攻击性及防御性仍要加强。”   “今个接了你们,回头就要研究这一点,尽量完善。”楼明月刚才在搬运兵器时就看了一番,赞许道:“方才那光头的小子就是锻炼出这批兵器的人?”   “此人此前在军中效力,被上峰及同僚排挤才愤然出走,沦落成了野和尚,后被栖落山庄收留,由此才被我们遇到,算是捡到一颗遗珠,如何造出杀伤更大的兵器,他在行。”   “此子借我一用。”楼明月双眼亮起:“军舰必定有所进展。”   秦风要的就是此效果,当然同意,野僧在他面前可是立过誓的,到了这里,只要是让他研制兵器,安插在哪里都行,一切唯他秦风马首是瞻。   船只在海面平静地行驶着,今日无雨,晴空万里,海面上无风,除却船只在海面行驶激荡出的涟漪,竟是异常地宁静。   原本故人重逢理应热闹渲然,但不知为何,众人更享受此刻的平静,就连年纪最小的秦启也安静地坐在萧令瑶身边,只字不言,默默看着前方。   前方便是苦崖的所在地,海上的行驶时间并不短,秦风非但没有不耐烦,反而欣喜莫名,   航行的时间越长,说明这片海域越是广阔!   当远远地眺望到海边建的瞭望塔时,秦风脸上的笑意慢慢地掩饰不住,直至嘴角上扬,那塔他曾经在浮生阁所在的小岛上见过,如今再看到,已经是人事皆变。   如今,他也拥有了自己的“浮生阁”,规模更胜,构图更大,如今的苦崖经过丈量,换成后世的计量单位是十八万平方公里,秦风估算了一下,是一个粤省的面积。   秦风嘴角扬了起来,足够了,足够了,若是将来经济能发展到像粤省那般是最好不过!   他在心里盘算着苦崖的面积和未来的前景,萧令瑶与容莹安、赵伦、秦启并排坐在甲板上,容莹安望着海面,秦风此前交代的建盐池之事已在进行,他们登陆以后恰好可以看到。   肖震夫妇则一脸兴味地看着秦风与萧令瑶,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扭头看看那个,夫妻二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肖震从前去报信的曹景那里得知他们如何逃离都城。   听着只是畅快不已,尤其是肖夫人,更是觉得快意:“如此逃离之法倒是保全了鲲鹏商行,起码还能再收几个月银子,陈宛容死得倒是时候。”   “陈皇后之死恐怕不是宣扬的那么简单,要不是萧佑下的毒手,老子把脑袋割下来。”肖震冷笑道:“卸磨杀驴他最在行。”   肖夫人笑而不语,管她陈皇后是怎么死的,反正便宜了秦风,便宜了鲲鹏商行,如今更是给他们出逃寻了一个最恰当的理由,任凭元帝想破头也无法联想到秦风另占疆土。   两艘船只在靠岸以前,有船员率先打旗,以旗语通知瞭望塔上的人——此是自己人,切莫防备,这旗语秦风只知其来历,却不知要如何运用,看得不得要领。   所谓言不相闻,故为之金鼓;视不相见,故为之旌旗。   有史记与兵书记载有鸣金收兵,以鼓金为信号,闻鼓声而进,闻金声而退,鼓声节奏因战场的变化而变化,代表着攻势的猛烈程度。   而旗语也是古战场上不可或缺的元素,战场有通常有不低于五丈之战旗与旗语军士手舞旗语之小旗,旗高达五丈的标示旗帜牙旗。   还有一种旗语用旗,则是旗语军士双手挥舞的小旗帜,以旗语出军致胜,在古战场上 多不胜举,战场中列好阵 型便固定,若是要临场变化需得以旗语通知。   如今船员则是用旗语与看守海岸线之人昭告身份,安全抵靠,充作暗语之用。   秦风的胸膛烫烫的,久未至此,瞭望塔建起来了,旗号也成系统,不知道城内又有多少变化,容莹安走到他身侧:“苦崖的实际面积远比想象得大,如今开发的地方有限。”   “仅是在最肥沃最适合的地方开垦了田地,最适宜建城的地方建立了城区,但还有大部分地方仍是空置,我们人手不足,只能先集中于此处,一切都有待慢慢来。”   容莹安的语气淡淡地,就是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实,苦崖有潜力人,但他们如今的能力有限,只能往最重点的地方去发展。   秦风想到自己曾经看过的小说,带空间穿越的那种,想要什么空间里都能用,应有尽有。   他不知为何觉得有些想笑,嘴角也发自内心地翘了起来:“如今这种结果也在意料之中,仅仅是脱身这一步就走了这么久,接下来的事再难又能难到哪里去,唯有一桩。”   “在苦崖未发展起来,但愿东越无从发现此处,”秦风说完,看着那莹白的沙滩,没有污染的海洋里冲刷出来的沙子都格外地莹润:“夫人,下船吧。”   旗语过关,众人下船,立马就有人迎了过来,秦风看着觉得有几分眼熟,隐约记得是前水师里的几位,他们见到秦风,态度变得恭敬:“见过公子。”   没有公主,也没有驸马爷,秦风觉得公子这个称呼很好,他问道:“先把家伙什运下来。”   野僧下船后看着此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他拉住身边的荆无命说道:“此处是如何发现的,如此宽阔?”   “你眼下所见只是一隅,多走走方知道此处有多辽阔,如今开发的也仅仅是局部。”荆无命其实知道得也不多,大多是听龙七所讲:“如今算是开发都城及附近。”   “将来的人先安置下来,将来再有人进来,再行安排。”荆无命乐呵呵地说道:“话说回来,咱们苦崖还没有划县郡呢。” 第915章 收获   秦风在不远处听到荆无命的大嗓门,倒是被他说得动了心思,华夏最早划分行政区域是从大禹开始,大禹最早划分了九州,将领土分为九州。   大禹在治水的过程中开通了九座大山,治理了九处湖泊,疏浚了九条河流,勘定了九州方界——豫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梁州、雍州、冀州、兖州。   秦风马上想到,如今的苦崖仅仅一州而已,来日方长,待人强马壮时便可学这大禹将苦崖一分为几,真正实现区域管治。   船上的兵器被搬下来,连同马车一起,这船只的容量果然非同小可,贮物不在话下,那被拆出来的床弩果然引来诸人的围观,从搬下来后就成为瞩目的存在。   仅仅六架,但这六架对苦崖来说简直如虎添翼,前水师的将士们见到后更是兴奋,不停地追问野僧能否再产,野僧下意识地看向秦风,见秦风应允,快人快语道:“若有材料,可。”   秦风心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锻造兵器须得大量的原材料,幸好他手中还握有浮生阁得来的地质图,各种矿产都在其中,冒险归冒险,却可省却不少成本。   众人心情雀跃无比,秦风特别拐了一圈去洛城带来这些东西正是献给驻守在苦崖众人的大礼,他们在前线辛劳,他岂能半点表示没有?   除去这些兵器外,皇子府与公主府私库里的宝贝更是能派上大用处!   所有兵器装载上车,自有人留下来处理那船只,秦风与萧令瑶、容莹安、赵伦一道上了马车,当真是一家四口,整整齐齐,起码在荆无命看来便是如此。   海边距离城区仍有段距离,容莹安说得花上一日的功夫方能到达,让秦风意外的是他们居然开辟了一条从城区到海边的道路,虽是简陋,但足以让马车顺利通行。   所谓要想富,先修路,秦风的脑壳突然胀痛,不算初来乍到,分明是曾经来过的地方,这一次却是有许多东西一股脑地涌进脑子里。   他合上眼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起来,若说是百废待兴,始终还有前面的基础摆在那里,只待重新振兴,而苦崖不一样,是真正地从零开始。   事情千头万绪那便千头万绪吧,横竖是要一点点理,暂且收好心神,见他闭目养神,容莹安笑看着萧令瑶,见她神色自然,身子却不自觉地朝秦风靠过去,可见两人亲昵。   这男女之间关系好也不好,身体距离足以说明许多问题,若是面和心不和,难免会神色不自然,身体自然而然地拉开距离,除非刻意演戏,若是不愿意演,一目了然。   女儿与秦风有过演戏的阶段,自然是知道如何在人前展现亲昵,表现得恩爱无比,但如今两人并没有演戏的必要,两人还能这般亲昵,可见确实感情发生了质变。   想必是从女儿在皇寺受伤失踪后的事吧,从那时候起,两人的关系开始裂变,终于摆脱了互相利用的地步,最要紧的还是找到了可以共同行进的道路。   容莹安看着女儿娇嫩的脸蛋,莫名地有些欣慰,她近半生想要实现的生活,如今女儿替她实现了——寻一真心人,追寻相同的目标,何其幸也。   哪怕是祖父与祖母也仅是开头便被迫遭受扼杀,而她更是三段感情都是波折,她寻到了真心人,但却与她阴阳相隔,萧佑是仇敌,而柏江……   想到柏江,容莹安的心情最是复杂,她正思绪翻转,女儿突然拉住了她的手,那双仿若含着秋水的目光紧盯着她:“阿娘。”   容莹安轻拍着她的手背,低语道:“你未来过苦崖,好好看看如今的苦崖,好好想想它将来会是什么模样,你和秦风想要的是怎样的苦崖。”   萧令瑶想到的是秦风曾经对她描述过的场景,只是,那些能顺利实现吗?   赶路,赶路,赶路,一直都在赶路,走完陆路走水路,再次回到陆路,当马车终于进入种植区时,萧令瑶忍不住一巴掌拍到秦风的腿上:“醒醒,快看。”   若是有他人在,必定要指责萧令瑶行为失礼,有失仪态,但容莹安并非那等母亲,反而对他二人的小动作感兴趣又欣慰。   秦风睁开眼时,马车的布帘被挂到一侧,一眼就能看到外面的光景,这条简陋道路的两侧是开发好的农田,划分好了区域,一片接着一片!   其中最醒目的莫过于像云朵一样柔软可以采摘的棉花!   远看过去就像一朵朵小巧的云朵挂在枝干上。   萧令瑶还是在儿时见过这样的情景,时隔多年见到,莫名激动:“那边的小麦也成熟了?”   不仅有小麦和棉花,还有各种果树,农田不远处是果林,虽是看不清是什么果子,但看到枝干上结出的果子,两人都有种初见成果的感觉。   “此处气候干湿明显,小麦、棉花都极宜生长,此外我们还发现辣椒也容易培植,如今种的是春小麦,五月播种,八月下旬成熟,如今正待收割。”   容莹安说道:“棉花如今还差点时候,等到九月再收获最好,此处最好的是水稻与小麦可以同种,只是水稻七月便收割,打出来的稻米存进了仓库,你们是看不到了。”   种植是件复杂的事情,什么时候播种,什么时候收割,不同的作物均是不同,容莹安也是接触过才晓得这些,秦风他们错过了水稻的收割,却赶上了九月的丰收季。   秦风看到一片片切割开来的农田,问道:“这片地都分下去了?”   “并非如此,”容莹安说道:“其中一片依旧收归我们所有,后来的人则按人头分配,可以保证自给自足,有多余的收获可拿出去售卖,以农作物带动商业。”   “如今正在试行当中,肖将军带来的军属们如今选择从商的从商,选择务农的务农,都安排在不同的地方,可以说是按需分配,这是眼下暂行的办法,至于以后如何行事再商量。” 第916章 通行证   秦风对此倒没有异议,近三千人投奔而来,若是来了还要让他们自己谋生存,岂不是让人寒心,房屋免费,田地分配,可让他们安心留下来,最重要的是将来如何从事。   这一片片开垦好的农田让秦风心潮起伏:“除却农作物外,畜牧及渔业也应该提上日程,如今恨不得一日就将所有事情理清头绪,万事开头难,只能一步一步行。”   容莹安只是笑笑,她看着外面的光景,心中想的何尝不是如此,多年前她离开儿女时也是抱着寻找一方桃源之地让众人有安歇之所,能保全自己,可惜事与愿违。   如今来到苦崖,她当真是找回当初的愿景,与柏泽远来到这里后,她心中那种七上八下的感觉突然消失,大启的确不复存在,但在此间,她又找到宁静的感觉。   这份宁静因为儿子、女儿、未来女婿的到来越发弥重,对于秦风按捺不住的心情,还有他话语中的克制与冷静倍加欣慰,不禁感慨女儿在那么多隋城男儿当中挑中了这么一位。   不过,想来当初也是觉得秦风可欺,好拿捏,万没有想到一挑,便挑中了一个心中有鸿鹄之志的男子,倒是将女儿拉上了他的船。   “你急什么,我们这次也算是全身而退,都城里的人怕没有反应过来,只以为我们是因为替仇人送丧不满才愤然离开,鲲鹏如今也好生地运营着,临走还给了皇叔一个人情。”   原本将商行转卖给方正就是左手倒到右手,不过是个名义上的事,但对瑞王,秦风一来感念内务府曾经给鲲鹏的助力,二来瑞王对他也有几分情义。   他这一走,那技术授权的事日后就要搁置,秦风才留了一批方子下来给瑞王造福,能让他再多些大笔赚钱的日子,前面的那些后续虽会有些不济,但也不至于马上消失。   秦风耳朵尖,突然发现马车车轮的声音发生了改变,这定是路况有变,这一看才发现如今马车行驶的道路较之前更宽更阔更平,这明是是要到真正的主城了!   他与萧令瑶对视一眼,均有些兴奋,他们方才在海边虽然看到了正在作业的盐池,但因为开工时间不久,肖震等人又是初来乍到,仍在歇息适应中,还未投入人力,进展不大。   看到刚开工盐池的震撼远不如看到丰收农田时那般直观,而方才的激动在马车即将驶入西城门时来得更猛烈些,元氏他们果然警醒,率先建的便是城墙与城门。   西城墙简直与隋城的没有两样,城门处看守的人见到马车前来,虽是兴奋但并未一涌而来,而是颇有架势地有两人前来查探,秦风不禁好奇:“方才是用旗语,现在查验的是?”   “通行证。”容莹安说道:“如今人员变多,此前依靠你的建议,但凡来到苦崖之人都登记在册,做到人各有名,有名皆在册,方便统计管理。”   “我们还未引进路引,但做了通行证,证上有印章,有此证方能通行,进出城门需得检查通行证方可。”容莹安似是想到了什么,低语道:“立规矩并不容易。”   前面仅有前水师将士及何安送来的人休息站、镖局的人,前水师将士们还好,从军时有军规,受规矩管理也习惯了,但休息站和镖局的人哪受得了约束?   他们本就是下九流之人,平时自由习惯了,从这两处过来的人里,休息站的人还好,平时虽不说是俯低做小,但何安有给他们立规矩,镖局的人就不同了。   他们走南闯北,虽说要看雇佣之人的脸色,但在行镖时是完全自由的,就算镖头有所管束,也仅是泛泛,中间曲折如何都是过去时,如今他们已经习惯,她也就按下不表。   秦风只是扫过岳母的面色,虽是短促的几个微表情,他也猜了个大概:“夫人辛苦。”   容莹安心下欣慰,秦风没有一来就摆出上位者的姿态,可见他知道前期要如何做,此时查验完通行证,一行人方才被放进城门,马车缓缓地驶向苦崖的王宫。   那里是城区最核心的地方,也是秦风要入主之地!   容莹安见他三人神情肃穆,微微笑道:“柳夫人已经住进去了,你是苦崖的发现人,更是苦崖的主人,这王宫也只有你能住,进去也是理所当然,不过尚未完工,将就一下吧。”   建城岂是朝夕之事,城中住宅倒是优先建了,这宫殿则要进展慢些,所以说是王宫,其实能住的地方并不多,目前仅有两座宫殿,而主殿仍未建起。   有了肖震带来的人马还有这一批栖落山庄的人马,接下来的进度方能再快一些,秦风看到那初露规模的宫殿,不禁想,要是依现在的人力、物力,不得建个十来年?   他摇摇头,立马想到了大启前皇后留下来书册,那蒸气机的结构与原理,那本册子里的东西也该用上了,这样才能加快产能,迅速建城!   见秦风见到这般规模的宫殿并没有沮丧,容莹安对他更是高看了几眼,只是此时马车停下,那野僧兴冲冲地跑过来,一路所见所闻已经让他兴奋莫名,等见到宫殿的雏形更震惊。   此时仍未进宫门,野僧着急道:“公子,前面可是宫门了,我等不便进去,还请公子给我等安排个住处,如何?”   “自是有安排。”秦风暗道这此人不愧是在东越出生长大的,像野僧这般叛逆的人,骨子里的阶级等级感依旧鲜明,这样也好,方便管理,倒免了一番洗脑。   正说话间,曹景走了过来,目光落在秦风和萧令瑶的身上,竟有几分慈爱的感觉,他恰好也听到野僧所说,说道:“此前公子设计时便有兵器库,不如安排诸位去那边。”   “这些兵器也正好收置去那边,至于工坊,还请诸位自行决定,如今有现成的场地,但具体如何修建全凭诸位做主。”曹景的语气淡然却令野僧等人振奋:“如何?” 第917章 分居?   自行做主修建兵器坊,野僧再不擅长人际关系也知道这是要放手给他的意思,不禁看向秦风,秦风颌首道:“此前就说过,自然要做到。”   “好,甚好,我带着兄弟们去兵器库附近住,等安定下来再商议这兵器坊的事。”野僧抱拳致谢,迫不及待地带人要过去,曹景朝两人颌首,立马跟上去。   不仅人要登记,这些兵器也是一样,曹景前去便是与野僧商量这件事情,不仅这次,以后再造兵器都要按照严格的登记入册制度,既是要正规化,便要从一开始就施行。   这样会比半道上突然实施更易让人接受,秦风目送曹景离开,就听到肖震说道:“曹公公果然一如既往地能干,以后也是两位身边的第一大监了。”   秦风却语出惊人:“只怕他也是唯一的大监了。”   “此为何意?”肖震楞了一下,突然间又领会了秦风的意思,不敢置信道:“难道公子准备废黜阉人入宫制?”   “男子雄风岂能被毁?”秦风说道:“来到苦崖之人都是想着过上与以前不同的生活,一些腐朽的制度自是应该被废黜。”   肖震还要说话,肖夫人拉了拉他的袖子:“你这榆木疙瘩,和你说了也不懂,你也就适合带带兵,除了你的老兵,到时候给你弄点新人来让你忙活忙活就能想得通了。”   秦风只是笑笑,萧令瑶与赵伦等人却有些难受,鼻间微酸,若是当真废黜,曹景就真成苦崖唯一的无根之人,让他们如何不替曹景惋惜?   但他们也认同秦风所说,若是与东越无异,来到此处的意义只会减少,他们只是心疼从小一起长大像大哥一样照拂他们的曹景,心酸也是在所难免。   “以后曹景的底气是我们给他的,只要我们给得够足,加上他这八品的内修,底下的人哪敢越了他去?”秦风一席话打消了他们的疑虑。   萧令瑶微微点头,看着那些载有兵器的马车驶向兵器库那边,曹景骑着马,一人一马身姿格外矫健,丝毫不见颓然与丧气,曹景本人都能释然,他们为何要同情。   人最不需要的就是不必要的同情,反倒会让人不适,萧令瑶振作了精神,正要说话,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风儿,瑶儿!”   先一步到来的柳苑带着沉香、冯宝等人迎了出来,容莹安立马笑道:“亲家母来了。”   柳苑看来极适应这边的生活,未水土不服,面色与在隋城时差不多,倒是冯宝见着秦风和萧令瑶他们,眼角泛红,荆无命最见不得他这副样子:“冯宝宝这是要哭了?”   “去你的。”冯宝是与柳苑一道来的,这些天不见秦风,心底又担忧又害怕,就怕公子离开得不顺利,万一被皇帝的人逮了去可怎么办。   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人,可不是热泪盈眶,要说最冷静的还是龙七,他索性伸手将冯宝拎到一边,说道:“公子长途跋涉累了,先安置下来,有什么事稍后再说。”   冯宝忙在前面引路,如今宫里能住的地方不多,唯有两殿,其中一殿以女眷为主,另一殿为男人为主,倒是泾渭分明。   秦风和萧令瑶分别被引向不同的宫殿时,两人莫名地眼神交汇,萧令瑶只感觉暴露了心中所想,脸蛋微微发烫,两人再度同住公主府,关系又非同以往,自是有不少亲密举动。   秦风说未真正大婚以前不会夺了她的清白,听着是要止于情,止于礼,可日常两人相拥亲吻从未少过,秦风甚至拂过她最为隐密的地方,两人除却那一步,与真正的夫妻无异。   如今却要分开而居,两人一时间都有些错愕,不过众目睽睽下,秦风与萧令瑶迅速调整过来,各自带着行李奔向不同的宫殿。   秦风设计宫殿并未考虑什么一宫一妃一嫔之类的,完全是把宫殿设计成酒店的样子。   就拿柳苑住的这处来说,里面的主人房足有六间,而下人的房间则有十余间,完全足够容纳现在的所有人,秦风那边也是差不多。   柳苑得到消息后就带人将房间收拾妥当,将萧令瑶的房间安排在自己和容莹安的边上,原本容莹安并不住在这里,也是因为女儿和儿子要来,索性搬了进来和柳苑做伴。   两人也算是相逢恨晚,虽是刚见没有几天便有说不完的话,如今又能住在同一殿中更是欢喜,两位母亲帮着萧令瑶、白浅等人安置下来,便又催着萧令瑶小睡一会。   秦风则拐道去了自己的住处,他来不及看一眼宫殿的格局,便在冯宝的带领下进了自己的房间,看到宽阔的卧室,秦风看着略有些空的墙:“打一副书架就好了。”   空间这么大,他不在乎那些所谓排场,还不如将空间利用起来,卧室与书房一体,中间用屏风隔开就好,而书架,像现代社会那种一面墙似的最好,还能多打些抽屉存放物件。   秦风心下有了主意,立马想着要绘出图纸让秦启来做,“对了,启儿住在哪里?”   秦启也是冯宝心中的小公子,他咧嘴笑道:“小公子跟着楼大师住在宫外,不过这里也有他一间房,公子若是登基,小公子也是王爷不是。”   啪,秦风给了冯宝一下:“此话暂时不可说,如今的要事根本不是这些虚名,帮我收拾行李,贴了封条的箱子由我自己来整理,你不要动。”   “好咧,公子。”冯宝一下子找回了当初与秦风在太傅府相依相伴的情形,他与柳苑同入苦崖,在这里等了这么久才等到秦风,现在心也变得踏实了。   虽是千头万绪,又与萧令瑶分开而居,秦风听到外面龙七、荆无命等人说话的声音,但人一到这里,突然放松了神经,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身心终于感觉到疲累。   他简单地沐浴更衣后便躺在榻上沉沉睡去,一时间不知道日夜交替,时间流转,等他睡到自然醒的时候,睁开眼外面已经是黑夜,诺大的工地上只有这两处宫殿,外面隐有灯光。 第918章 团圆宴   再往远处看则是一片幽暗,秦风猛地坐起来,这样的光景让他意识到自己不再是在繁华的隋城,而是身处于异地,但却是他将来能大展拳脚的地方。   秦风立马下了榻,叫道:“冯宝。”   冯宝估计就在不远处,立马推门进来,应了一声后立马送了温水与巾帕进来,秦风洗完脸,这才跟着冯宝出去,容莹安等人已经备好了饭菜,萧令瑶比他醒得要早些。   和他一样,萧令瑶也沐浴后换了一身衣衫,居然是和容莹安一样的劲装,头发也没有梳成任何发髻的样子,仅仅是挽成了一个高马尾,看上去英气勃然。   这副打扮与现代社会的姑娘十分相似,秦风心里一动,不禁看向相同装束的容莹安,果然是从了母亲,大启的那位末代皇后对子女的影响深远。   既是脱离了东越,萧令瑶也不再是锦华公主,白浅、沉香等人都叫她小主子,则称赵伦为小公子,称呼秦风为公子,看上去相似又有不同,称呼容莹安和柳苑为夫人。   按理说容莹安应被称为柏夫人,但因为她与柏江那点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众人省去了姓氏,直接唤她夫人,而柳苑如今是自由身,便是货真价实的柳夫人。   他们也是效率高,没几下就把身份和称呼摆得清清楚楚,赵伦看样子也是沐浴过,本就是内功修为极好的人,现在坐在母亲身边,看着精神爽朗不说,还有几分小心翼翼?   仔细想想,相较于萧令瑶早早地与母亲重逢并相处,赵伦此前仅仅是得过母亲的书信和礼物,真正贴身相处这还是头一回,重逢团圆的喜悦过后,赵伦现在才回过神来。   母亲在脑海里的印象是有的,毕竟分开的时候,他与阿姐也八岁,开始记事,尤其东越的孩子其实比现代同年龄的孩子要早开窍。   分别这么多年,母亲的模样相较以前却没有太多的变化,赵伦心知这是柏庄主悉心照料的结果,尤其是在失去记忆的那几年间,没有压在心上沉甸甸的心事,想必活得更自在。   赵伦第一次有种窥探人心的感觉,或许那段时间才是母亲应得的时光,可是一朝清醒,一地鸡毛,已经扯不清楚,如今这结果,也算是上乘。   想起栖落山庄的那对小子,赵伦不自在地眨了眨眼,看着秦风在自己身侧坐下。   “原本启儿和楼大师也要来的,但楼大师与野僧相见恨晚,两人俨然成了知己,带着启儿去了野僧的住处,三人估计合计着接下来倒腾什么,明日再来寻你。”   容莹安提到秦启也是满脸的笑意:“元娘也跟着去了。”   如今的元娘只要有机会便会跟秦启呆在一处,以弥补他此前独自生活的遗憾,只是秦启也习惯了与楼大师四处游走采料学习的生活,来到苦崖后与元氏相处的时间也不算多。   除却他们以外,便是肖震夫妇了,满满当当地坐了一桌子,肖震夫妇比秦风他们只早到些许时间,提到一路上折腾的时光,说起来也像做梦一样。   秦风仔细问了一番当初是如何抵达西南的,肖震颇是得意道:“我手下的将领一分为八,分为八路行进,这八路又分散,虽不是全部将士愿意跟随,算上家眷也有三千有余人马。”   “这三千人马化整为零,避过官道驿站缓缓而行,更要避过官府的探查,一路走来虽是不易,但他们因为无路可去,倒是憋足了一口气而来。”   秦风知道之所以能避过官府探查,那就是不走官道,这也是本朝的一大漏洞,虽要查路引,但毕竟人手有限,哪能处处设检查关卡?   他们伪装镖局一路走官道是没有办法,要押送那么多兵器呢,但一路撒银子也照样顺利前行,底下的人有机会捞银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经此一行,秦风也知道何为溃于蚁穴,给自己严严实实地提了个醒。   想到肖震还不知道自己带军离开的后续,秦风说道:“肖将军杀督军,带军逃离一事已经被袁不期撞破,元帝知晓,所以晚辈让曹景往东南制造了些许线索。”   “这是调虎离山?”肖震心中感叹秦风体贴,自己在隋城步步为营还帮他们争取了足够的撤离时间:“皇帝老儿可有上当?”   想到此前在休息站见到的蒙天奇和袁不期,秦风颇有自信:“紫吾卫咬得厉害,两位统领又在一处,想必是上当了,只是他们在东越注定扑个空,到时候如何回禀就不知晓了。”   他的目的也只是保证肖震等人可以顺利抵达苦崖,目的达成,剩下的事就不在考虑之中。   那是袁不期和蒙天奇肩上要扛的责任,想到那两位统领给他们带来的最后的压力,秦风端起酒杯来:“晚辈敬诸位一杯,也庆贺我等顺利汇合,晚辈先干为敬!”   秦风起身双手捧起酒杯,一仰头,整杯酒水尽数到了喉咙中,而后酒杯外翻,果然见底。   肖震心潮起伏,立马也一饮而尽!   不知为何,气氛突然变得激昂,就连柳苑也将整杯酒饮尽,面色立马潮红,精神却是百倍,直到来苦崖,她才敢真正相信自家儿子这些时日来闷头干的大事,令她震撼!   肖夫人与容莹安对视一眼,微微碰杯后饮尽,赵伦与萧令瑶也是如此,龙七等人在边上站着,看着主子们各个精神爽朗,眼神里也是写满了欣慰。   饭菜是柳苑亲自下厨做的,白浅等人在一边打下手,吃起来还有玉春楼的味道,容莹安想到鲲鹏商行,不禁说道:“不知剩下的人何时撤来?”   “如今我和凝儿是打着对皇后不满的幌子离开,鲲鹏商行也是转卖的形式,新东家就算要排挤掉老人也需要一点时间,且如今苦崖人数突然猛增,还是需要大笔的银两。”   “在苦崖未能实现人人皆有收益渠道来源前,以补助为主,后期进入良性循环,大家或有田地可依,或有商可循,鲲鹏便可以消失,诸位掌柜们也能与我们汇合。” 第919章 粮食买卖   “若是中途有变,会计划他们提前离开,诸位放心,我们离去前,还留有一支暗卫在都城照顾他们,且有黄大人等人在,”萧令瑶说道:“如今下慢棋比下快棋划算。”   容莹安嘴角扬起,自家这女儿跟着秦风久了,说话时也有秦风的味道,这划算不划算恰是把事情当成买卖做,她突然倒上半杯酒洒到地上:“这半杯,就当谢陈宛容的成全。”   她若不死,哪来这么好的时机?   虽是临时改了计划,但却比上一个计划更周全,更,划算。   眼下人走了,鲲鹏仍在,安插在朝都的暗卫还在,朝堂里忠于前朝的臣子们仍在。   陈宛容若是在黄泉之下尝了这半杯酒,哪怕是气得要从皇陵里跳出来,指着容莹安的鼻子大骂,容莹安对她倒是真心感谢,她的日子结束了,而他们的日子才算真正开始。   肖夫人深知容莹安对萧佑等人的恨意,不禁说道:“你们所说的黄大人是指哪一位?”   “黄棠黄大人是也。”萧令瑶说道:“除去黄大人外,还有一批臣子也是我们的人,他们的长辈都对大启制度念念不忘,依旧想着继续曾祖父、曾祖母的遗愿。”   砰地一声,肖震的杯子敲到桌上,他瞪大了眼睛:“你们这盘棋下得如此久远?”   “非也,也算是凑巧,”容莹安说道:“这帮人进入东越朝堂在前,在凝儿回到皇宫后方才建立联系,算是叛变在后,彼时我失踪,凝儿与寒儿听从了表哥的安排。”   “原是为了让寒儿夺嫡,所以要在朝堂中培养自己的力量与世家抗衡,不过我若是在,断不能同意他们的计划,东越的世家岂是能轻易撼动的,皇帝费了老劲才铲除一二。”   容莹安看向萧令瑶:“不知这些大人准备如何?”   萧令瑶临走前见过黄棠与郑枭,正色道:“计划变化后,女儿与黄大人、郑大人见过,两位大人均觉得他们应该暂时按兵不动,一来可与苦崖互通消失,二来打消皇帝疑虑。”   容莹安听到女儿称呼那位为皇帝,心下觉得畅快又必然所失,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说话。   倒是肖夫人说道:“那位黄大人可是在会谈中立下汗马功劳后得了皇帝的青睐,由此进了都察院,至于郑大人好像落魄些,虽在科举中得了赏赐,但未能升迁。”   “不过两位大人说得是,如今你们离开都城的理由充分,鲲鹏及他们都可以从长计议,这才是利益最大化的最好办法,只是除却他们以外,都城中可还有我们的人?”   一句我们的人让秦风与萧令瑶相视一笑,可见肖将军与夫人已经彻底投入进来,萧令瑶也不隐瞒:“此前安排一批暗探进了后宅,城中仍有一批暗卫活动。”   “不仅如此,北关的钉子也重新启动。”容莹安提醒道:“那陈天啸可不是省油的灯,我担心北关迟早出事,虽是两虎相争我等可以坐山观虎斗,但也不愿意百姓受苦。”   战火起,百姓苦,遍地枯骨。   秦风想到程老先生,握紧了手中酒杯,他尚未能抽出心思去询问北关的情况,那程岑害死了自己的祖父,如今又是何等状况,一思及程老先生,秦风心情猛然下沉。   “既是如此,外面的情况一切如常,我等也该好好谋划接下来的事了。”肖震兴奋道:“方才看到盐池,若是盐池兴建起来,以后也不必在外采购,又能省一大笔。”   “不仅如此,更能将我们产的盐卖往西南。”秦风低语道:“待时机成熟后便可,苦崖不可能守着这些人马,必定要招兵买马,西南不受东越重视,易收买。”   肖震一惊,但马上释然,也是,若无人,哪来的天下?   他只是没想到秦风不止想着开发苦崖,把人吸引前来,还想着倒吞!   若真能成事,萧佑岂不是要被气得吐血!   诸人边说话边吃饭,聊得零零散散,待到用膳完毕,秦风将诸人引入此间宫殿的书房,冯宝等人奉了茶水便走出去,将门带上了。   秦风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不禁笑道:“苦崖虽是晚辈发现在前,构思在前,但因为自身原因一直未长期呆在此处,论起熟悉程度,不如诸位长辈。”   其实最早来的应是元氏,但她如今不在此处,便由容莹安来交代,容莹安有备而来,交出来两本账,一本是财账,一本是人账。   人账是如今苦崖的人口登记情况,不包括刚进来的这一批,财账是最近苦崖的收入与开支,其中包括土地的分配,农作物的分配,土地的分配,以及各类物资的记录情况。   那些物资包括自产的,也包括对外采购的,更包括他们从矿产处弄来的资源等等,可谓是记录得详尽,让秦风看完后一目了然。   秦风心中感慨的是容莹安的记账方式完全有现代的风格,这也是受其祖父、祖母的影响。   秦风作为现代人看着账本极容易消化,也立马发现其中的问题:“如今苦崖无商,所有的农作物都是按人头分配下去,作为共同财产进行分放支配,日常需求也是如此。”   “正是。”容莹安正色道:“作为开辟者与第一批投奔而来的人,出人出力是他们的贡献,作为苦崖的所有者,自然要承受前期的成本,但这仅是前期。”   秦风点点头:“如今就有变化了。”   肖震带来的将士,将士们自然是继续从军,秦风会发放他们的军饷,而其家属则分配了土地或是领了商铺,这便是正式开启更合理运转的开始。   秦风的手指在桌上叩了叩,容莹安提出这一点势在必行,如今的苦崖不再是当初区区的几十人,数千人哪,都要吃喝生活,以后,人数还会越来越多。   若是不能良性运转,吃大锅饭的路子不可能长久,秦风点头道:“如此,那便从粮食买卖开始,如何?” 第920章 扶植   两汉时期设集市就十分普遍,东汉末年时粮食市场就初具规模,在未有粮食贸易以前分配粮食也是常见,一般凭凭证领取,但有了粮食贸易,除却天灾战乱外都靠贸易流通。   其中自行种植的农户例外,他们会留有一部分口粮,剩下的则拿去市集上出售,如今苦崖的大部分土地掌握在他们手中,那一部分算暂时收归国有,用来养军或民用。   而剩下的土地都按人头分配给愿意务农的人,那从商者也选了铺子,既是如此,军、农、商其实已经初步成型。   “务农者可将粮食卖出去,而从商者可通过采购外面的物资进来买卖,这样一来,市场活动才会慢慢运转,后期苦崖自会自产自销,但这需要一个转化的过程。”   秦风说着,萧令瑶则提笔在一边记录着,她的纤纤玉手书写十分迅速,将要点记录下来。   看他二人配合默契,明明秦风没有一个字的交代,萧令瑶却是配合到位,众人看在眼里都暗自称奇,只有容莹安知晓他二人经历了那么多事,默契是养在骨子里的。   “若从商者要从西南采购,需得有一条方便进出的渠道,比起从瘴气林进出,水路肯定是最方便的,一来快捷,二来船只可满足大批量的运输需求。”   秦风说完,众人颌首表示赞同,肖震听到此处说道:“那船只来来往往也要成本,那些从商的人员若是乘船,可要收费,若是收费,收多少合适?”   肖夫人意外地看了一眼自家夫君,没想到这武夫倒有这种脑子,她也好奇,秦风准备如何安排,便也满脸期待地看向秦风。   “设立三个月扶植期,前三个月不收费任何费用,三个月后观察商贸的发展程度再做打算。”秦风笑着说道:“大家以为如何?”   扶植这词对诸人来说格外陌生,秦风想到这一条的思路还是来自于各APP的发展前期,在还未成熟前,总有各种补贴政策,激励商家参与进来,等到用户发展起来再取消。   比如某团,某了么,都是这么玩的。   而用粮食来开头最好不过,粮食是刚需,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城市中,朝廷发展了许多专门出售粮食的市场。故安之粟和清流之稻都是粮食的买卖市场,后来还有五谷市和谷市。   秦风想了想,拿起刚才的人口登记册子看了看备注,选择从商的人数还真不多,除去一些老幼妇孺,不少青壮年都选择务农或从商,而务农者又比从商者多。   贱商的观念太深入人心,农户的地位排在商户前面,虽然摆脱了东越的固有环境,但要摆脱思想的禁锢谈何容易,从商者少,那就更要扶植了。   有生活和发展的压力,从商一旦能运转起来拿到银子,那肯定是极好了,秦风想了想,目光落在自家老娘身上:“娘,不如您来带个头?”   柳苑看向他:“你想让我从商?”   “商户的作用非同小可,可以创造不少工作机会。”秦风说道:“商贸必须发展起来,但百姓的固有观念太固有,总得要打破。”   柳苑过来是带了自己的私财的,若是要从商都不用秦风来做什么,不说从小生活的环境,就是出了太傅府后在鲲鹏打滚的经历,都足够了。   秦风又想到一人来:“冯宝学了那么多,也是时候自立门户。”   柳苑噗嗤笑了:“你这小子,是想让我和冯宝带头经商,好让商贸迅速正规化,这农倒好弄,商可不好弄,罢了,我这当娘的来给你开个头。”   “那便成立一个商贸会,由您来当会长,带着商户们齐头并进。”秦风索性给柳苑找了一件事:“如今把志在从商的人集合在一起,由您来与他们商量着如何行事。”   柳苑一听,这是对自己委以重任呀,心中想着是否任务太过繁重,嘴上却自然地应了下来,立马找来纸笔将想要从商的人员名单及住址记录下来,待天亮便开始筹划。   商业可从粮食开始,再让柳苑带着他们出去进货回来售卖,也算是开了头,农户那边则要简单许多,不过,秦风也有自己的打算:“我有一物想在西南大面积种植。”   “是何物?”肖震好奇道。   秦风说道:“此物名为——咖啡,我不久前曾在西地买过几个庄子,其中一位庄头发现了一种奇怪的树木并种植成功,那物或许能成为生财之道,若是大面积种植成功,可出口。”   他俨然将苦崖视之为国,咖啡将来可以走出国门,成为致富的门道之一。   只是这咖啡树还在庄园里长着,梁柏是个种植狂魔,理应会好生安排,只是鲲鹏商行易了主,他和萧令瑶必定不能用本来的面目出现。   早在发现咖啡树后,秦风就有将其推广种植的想法,只是不在庄外,而在苦崖。   秦风有意向将咖啡树嫁接过来种植,与萧令瑶耳语几番后打定了主意,先在城区已经规划好的地方划出一片作为“谷市”,专门用来进行粮食交易,谷市边上划出一片做菜肉交易。   将生活所需的商业区域就此划定,只是放在什么地方还需要实地考察,至于中央储备的粮仓,容莹安称早有安排,明日可带他们去瞧瞧,本就建在宫中,离宫殿不远。   萧令瑶迅速将这几项事务记录下来,秦风看着肖震,又说道:“如今苦崖的军士无非是您带来的将士与前水师将士,所谓术业有专攻,您主管陆军,水师由元娘与韩明负责,如何?”   肖震来之前就听过秦风的承诺,到了这里必定由他亲自带军,此番也算是秦风履行承诺。   “多谢秦公子。”肖震喜笑颜开:“在东越,皇帝老儿不信我,步步拿走我的权力,我手下将士根本没有机会被委以重任,带兵都成了笑话,若是能重新操练起来,最好不过。”   “那就如此说定了,您以往是如何操练的便如何操练,需要何物也一一报上来。”秦风说道:“这边暂时未设三省六部,还请先报给夫人,我这边再统一处理。” 第921章 提饷   或是怕肖震多想,秦风补充道:“如今人手稀少,只能一人身兼多职,待以后则细分,如今只能暂且如此,但有一点晚辈敢向肖将军保证,以后便是招兵买马,也由您主带。”   肖震这辈子最大的梦想便是带兵、上战场,像他这样没读过书,从泥腿子靠战功混到侯爷的人,血液里流淌的都是热烈的血,秦风的承诺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多谢秦公子!”肖震激动得无以伦比。   肖夫人趁机说道:“此前东越拨给三千将士的军饷及军粮都已经交予夫人……”   “统统由肖将军管理就是,还请肖夫人搭把手,万事开头难,恐怕肖将军也难顾及全部。”秦风没有贪图这批军粮与军饷的心思:“本就是军粮与军饷,用在军营里理所当然。”   “水师自有安排,有韩明大哥和元儿姐姐在,有存粮。”秦风这一下子就办到了从哪里取来,便用到哪里去,丁点没占肖震的便宜。   肖震就算是个大老粗,也明白秦风的意思,这批军粮和军饷也算是敲了元帝的竹杠,而且原本就是给他们的补给,只是使用的地方从望安山到了苦崖。   而更受震撼的则是肖夫人,肖夫人还没有从秦风的话里抽离出来,此时才迟疑道:“你方才说让我去搭把手,莫不是让我入军营?”   “宁家女儿不能入不成?”秦风反问道:“宁家世代虎将,肖夫人在未嫁给肖将军以前,宁则安这个闺名可是与虎虎生风都联系得起来。”   这小子,还打趣起自己来了,宁则安正是肖夫人的闺名,只是出嫁以后身份便从宁家的小姐成了肖夫人,此后又是武安侯夫人,从此失了宁则安的名号。   萧令瑶也附和道:“如今苦崖没有三省六部,规模未成,是以各部分只能暂且尽职,人手仍是大问题,肖将军要治军,要分派军务,剩下的事情难以顾及,肖夫人不能坐视不理。”   肖夫人本就心动,这小两口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她内心蠢蠢欲动,不禁想到以前听容莹安说过,大启未朝时曾经让女子入朝为官,还曾有女子做过大理寺卿。   这么一想,秦风似乎有意向大启学习,不禁欣然同意,想到那位女大理寺卿,不禁说道:“对了,莹安,你不是说孟女官与林国公都跟着寒儿,怎么没见到他们?”   秦风说道:“我们在入洛城以前,两位前辈与我们分开去了北关,北关此前有一批前朝的旧臣前往,两位放心不下,所以暂且与我们分开过去看看情况,顺便……”   秦风的嘴角轻轻地挑了起来:“顺便看看镇北侯如今是什么情况,值不值得继续盯下去。”   萧令瑶自然就顺着想到了镇北侯夫人,那位可不是省油的灯,亲祖父都能被她坑到无从选择,她嫁给陈天啸本就揣着不可告人的心思,她可不信程岑到了北关能安稳地呆在后宅。   肖夫人此时下定决心:“那我就不客气了,与我这位夫君一道治理陆军。”   秦风心下大大地踏实,他与萧令瑶在来的路上就商量过如何用人,肖夫人在天香阁做生意期间表现得大气沉稳,做事看似大大咧咧,其实粗中有细,极有条理。   加上她将门出身,军中的这把账非她莫属,肖震手下的将士对她也必定服气。   “还有一件事情与二位商量,那就是军中诸人的军饷与级别制定,既是从了军,必定是要像从前一般甚至更好,”秦风说道:“将士们要守住苦崖一方平安,万不能委屈了他们。”   “这个好说,军中的账目我带出来了,一看就明了。”萧震这点心思还是有的,每个月的军饷发放还有每月的补给都有记录!   秦风心中大喜,肖夫人立马去取过来交给秦风,这一看,秦风也微微皱眉,明明是驻守在都城的军队,将士们所领的军饷却……   秦风记得战国时期军士还没有军饷一说,甚至连武器、战马等等都要自己带过去,唯独的回报是在战场上缴获的战利品可以归为己有。   说是为爱发电倒不至于,但哪像唐朝以后,唐朝后有了募兵制,宋朝的时候,军饷制越发成熟,士兵们服役期间只要待在营中便能领到军饷。   而军饷的发放与士兵的等级有关,这和现代社会的薪酬制度有些相似,而秦风看到的正是肖震所领的这一支军队的等级划分与对应的军饷。   军中的衣食住行都由兵部拨款,算是公费,而士兵们按月领军饷,相当于月薪,如果有战功,士兵们可提高等级,军饷上升,还能有额外的奖赏。   “下等士兵三百文,中等士兵五百文,上等士兵七百文……”秦风想到隋城的物价,不禁说道:“幸好衣食住行有兵部拨下来,不然这点军饷怎么足够在都城生活。”   这是秦风以前接触不到的领域,他仍记得去黄棠家做客时萧令瑶都寻思着要少去,毕竟隋城的一个鸡蛋也要五文钱,更别提别的物价了。   下等士兵一个月的军饷只够买六十个鸡蛋,真是离谱了,毕竟高门大户的丫鬟们一个月还能有二两银子呢,秦风拍了拍头,看了萧令瑶一眼。   秦风不好戳肖震的痛处,不知道别人的军中是否这个水平,但肖震手底下的兵明显有些憋屈,拿的军饷少不说,还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这代表升迁的路也被堵死。   不怨得肖震心死,对元帝的愤恨日日加重,他本人不得志,好歹有个武安侯的名头,可他手底下的兵跟着他,就算再忠心耿耿,也无前途!   也不怪在前往望安山的路上,绝大部分将士都不愿意再替元帝效力,更不愿意前往望安山,想要博一个自由,跟着肖震远离东越!   一切本就是有因有果,这是肖震及将士们的哀怨,终成秦风机遇。   萧令瑶说道:“苦崖多处待建,盐池那边也需要人手,待将士们修整完毕就要投入其中,其中辛苦可想而知,况且到了新地方,若是一切如常只会令人失望,我觉得该提一提。” 第922章 营房   肖震一听要给自己的人提军饷,立马大喜,倒是肖夫人摸着良心说道:“可苦崖如今方才开始,岂能大肆使用银两,还是往长远考虑不是?”   秦风笑道:“夫人多虑了,就算是经商还讲究个多劳多得呢,如今到了这里,不仅要练兵,还要做基建……基建便是基础建设,他们可是一人多劳,岂能不多得?”   “不仅如此,衣食住行绝不会亚于在东越时,只是有一点,此次提军饷也要分级,比如对下、中、上三等士兵,他们的军饷加至五百文、七百文、九百文。”   肖夫人闻言大吃一惊,九百文快一两银子了,又听到秦风说道:“这三等士兵接下来干的活可谓是最重的,所以加饷的幅度要大些,剩下的则各加一百文,至于您二位。”   肖震说道:“我的不变,至于夫人……”   肖夫人正要说自己要什么军饷,仅当是替夫君分忧,秦风却像是瞧出她的心思,摇头道:”夫人不可说不要,若只是单纯为爱发电,这爱也是会消失的,有劳便要有得。”   “那便给我下等士兵的待遇。”肖夫人失笑道:“家中还有余粮,倒也不用操心养不起家,何况我家这位还有饷银,至于我那些子女,有要入军营的,也有准备从商的。”   “他们终究能找到自己的去处。”肖夫人说道。   秦风没想到肖夫人这般有格局,又听到肖夫人后知后觉道:“何为发电?”   “这只是个比喻罢了,若是付出无回报,初开始忍得,后面多少会心里不痛快,夫人如今新入军营,以后若是上迁了,这饷银也会上升。”秦风笑道:“如何?”   肖夫人抚掌笑道:“极好,极好。”   一直听着的赵伦忍不住说道:“可除去这三等士兵外只提百文,会否招来他们上峰的不满?这一碗水端得不太平,难免有人有想法。”   “只是饷银上加得少些,但他们的衣食住行可要好过三等士兵不少,这一点还要请将军与夫人向他们多多解释,毕竟这三等士兵要参与建城、修路、建盐池,十分辛劳。”   肖夫人立马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既是要调用他们,那军需必须跟上,考验她的时候到了,她面色变得凝重,容莹安的手搭在她的手背上:“若有不便尽早提出,我们一同解决。”   肖震夫妇却是意外刚来就要被委以重任,肖震在都城时都快到吃空饷的程度,那姓郭的还曾经酸言酸语地说他舒服,顶着侯爷的名头带着手下将士提前养老。   表达的是羡慕之情,还不就是嘲讽?   肖震自觉得读的书的确不多,但也不至于听不出来话里的机锋,他和姓郭的就是死仇,姓郭的想要扶植三皇子上位,还把主意打到他这里,没成功后更是恼羞成怒。   一想到望安山的虽是他们所图,但姓郭的还是跳了出来,肖震彼时的想法有八成是因为心中屈辱,但要说对苦崖的期盼,并不如肖夫人多。   只是来的这几日,加上今日秦风给交的底,让他慢慢地有了憧憬。   “城建也好、修路也好,建盐池也好,我们需要了解各地的情况,再来安排人手。”肖震自信满满地说道:“我手下的兵都能吃苦,你们大可以放心。”   秦风说道:“除却这些以外,对肖将军最要紧的应该是营房的建造,眼下咱们虽只有三千余人,但未来可不止,所以这营房我准备先划定一片区域,暂时只动其中之一。”   有军,岂能无营?   肖震一巴掌拍到自己的腿上:“怪不得那日韩明前来提到什么固定营房,敢情现在的是临时的,我说那么……”   简陋二字在嘴里打了个转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下去,复又尴尬地笑道:“没错,营房也要搭建,这样吧,我和夫人待天亮后好好算算,了解下具体情况后再来做人手的安排。”   “此事你交予我夫妇二人,我们必定办好。”肖夫人想到容莹安分配给他们的府邸,心中十分满意,不仅是大户,还考虑到他们的子女,全部安排在一条街上。   除去没有婚配的小女儿,两子一女三家人都与他们住得近,但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肖夫人受容莹安影响,并不想与儿子媳妇住在一处,略有照顾,但各有余地。   肖夫人还觉得有愧,他们算是沾了前人的光,他们来的时候,这地方已经不是荒地,有地,有城,前人已经找到了更好的运输途径,他们只是来锦上添花罢了。   “军中与城建之事请秦公子放心,我等以后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自然是一荣俱荣。”肖震说道:“我手下将士也休整得差不多,家眷也妥善安置,待我与夫人探查完毕便安排下去!”   秦风听得心潮起伏,端起酒杯来:“多谢肖将军,多谢肖夫人!城建之事有韩明将军还与二位接洽,韩将军是前水师将领,其风颇正,也请二位放心。”   韩明是最了解苦崖城建之事的人,韩明与肖震联手,定会事半功倍。   萧令瑶听秦风一件事一件事安排下来,轻重缓急都有数,心下也安定了不少,一路上秦风时不时就闭目小憩或是夜半起身拿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原是胸中早有城府。   这几件大事一一安排下去,最近就够忙的了,再安排别的也来不及,秦风见好就收,诸人只顾着说话,饭菜都没有吃几口,倒是酒喝了不少。   肖震夫妇走的时候都有些醉意,两人是骑马而来,这些马也是后来采购的,马匹在这朝代是重要的财产,价值不菲,秦风目送两人离开的时候便自言自语道:“还差个牧场。”   苦崖如今没有集中的畜牧养殖地,都是零零散散地养着,刚才柳苑就说这个也是可以做的买卖之一,可以出去采购一些家禽的幼崽进来蓄养,猪、鸡、鸭、羊等类。   像牛马之类的则成本高些,采购进来大部分用于城建,小部分用于家用,用来拉马车、牛车,比起庄稼,这两类还是太少。 第923章 文武双院   柳苑愿意承商贸这一块,此时已经与冯宝在商量明日要如何行事,肖震那边有韩明负责对接,明日只需要将那批东越的军饷与军粮交予肖震即可。   接下来便是展开城建,有了这些人马,秦风终于可以期待下城建的速度,另外兵器坊那边则更顺利,有野僧带着,一切自然可进入正轨。   秦风猛然间想到带进来的床弩,虽然只有六架也要布置下去,以防万一,余下的兵器也要分发下去,尤其布防之地。   容莹安见他思绪颇重,轻声说道:“一团乱麻尚且要慢慢地抽,你才刚到一天就布置了这几件大事,稍安勿躁,先去好好歇着,再从长打算。”   秦风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他积累了太久,有太多事想要安排,只是眼下只有这几件能排开,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何况现在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办——统计。   整个苦崖各方面的数据都要汇总,再走走已经开发的地区,至于未开发的区域,因为交通的不便利性只能暂时放下,要做这苦崖之主,须得掌控所有信息。   夜已深,秦风歇息了一阵子,方才与众人一番聊,现在头脑异常清晰,男女既是各住一殿,饭后便各自回府,赵伦紧跟在秦风身后,嘴巴几度张开又闭上。   皎白月光下,赵伦别扭的样子其实清楚得很,谁让冯宝和龙七提的灯离他最近,脸上的表情根本瞒不了人,秦风双手背在身后,权当没有看到。   眼看着秦风就要进殿休息,赵伦快步跟过来:“姐,姐夫!”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赵伦居然会叫人了,还是叫他姐夫,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秦风在心中大笑,脸上却是平静,转身后一双眼睛定定地望向赵伦:“你可是有事?”   “肖将军与夫人管着那三千将士,元儿姐姐与韩明大哥管理着前水师,就连柳夫人和冯宝也负责带动商贸,阿娘现在等于是你的副手,方方面面都有涉及。”   “还有那柏泽远,今日虽未见到他,但他来了这么久,想必也在……”   “柏泽远带着山庄来的人在负责盐池的建设。”秦风一句话回答了他的问题:“还有野僧等人,负责兵器的铸造,此前镖局与休息站过来的人手都汇聚在前水师或柏泽远那里。”   “不是在造船,便是在造盐池,”秦风说道:“还有一部分在支援建城,人手虽是不多,但也算各尽其职,你是不是想问自己——你要做什么,能做什么?”   赵伦的脸憋得通红,来到苦崖的人都有所为,曹景、龙七等人不用说,以后肯定是随侍在阿姐与秦风身边,而他身份特殊,要是当随从岂不是丢脸?   “原本我还有个计划,便是要开书院,你可是做不得这教书先生。”秦风心道赵伦性情急躁,说不上几句话便要黑脸,虽然赵伦读的书不少,却做不来。   若说要带兵,赵伦从未正式上过战场,不懂得带军之道。   似乎从秦风的眼底看到了些许犹豫,赵伦的心火腾地烧起来,难道苦崖之大,竟没有他赵伦发挥用处的地方,那他成了什么?   “不过苦涯将来要走的是文武并重的路线,我对科考也有想法,书院也会一分为二,可学文,可学武,你可愿意负责武的部分?”秦风说完,赵伦的眼睛亮了。   “文武双院的话,武院我当然可以!”赵伦方才的沮丧一扫而空!   秦风心想这小子就是沉不住气,其实在来的路上他和萧令瑶就想好了赵伦的用处,只是想要磨磨他的性子,刚才听了半天没听到他做什么,果然急了。   但这样也有好处,不像以前只会生闷气,而是主动来提,这一提,不就有着落了吗?   “我和你阿姐商量过,接下来会在苦崖做免费的书院,实施义务教育,”秦风说道:“只是老话说得好,一样米养百样人,群体生活里,本就是有形形色色的人。”   “只是推行学文,但总有好武者,所以文武并行才可以,文院那边尚无人手,但武院这边有你,你有空可去瞧瞧,城里哪处地方适合建武院,记住了,预留空间。”   如今苦崖只有数千人,将来定会不止!   赵伦舔了舔嘴唇,虽想极力控制,一抹笑意从嘴角溢出,秦风又说道:“但武院不收目不识丁之人,所以所有进入武院的孩子须得在文院接收最基本的知识。”   起码要扫个盲吧,大字不识的情况还是免了。   赵伦倒是难得附和了一把未来姐夫:“不少武功秘籍都要识字方能看懂,这是应该的。”   萧令瑶就站在不远处目送秦风等人离开,亲眼瞧见赵伦与秦风的距离越来越近,最后俨然有并肩而行热络谈话的趋势,她微微挑眉:“稀罕。”   容莹安和柳苑听到,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柳苑笑道:“这两人几时相处得这般好了?”   好?萧令瑶都替他二人心虚,容莹安却另有心情,赵伦与她之间似有一道沟壑,比起萧令瑶,他们母子二人相处的时间更少,赵伦虽不说,看向她的眼神里总有几分失落。   好在母子三人如今都在此处,接下来有大把的时间慢慢相处,将遗失的亲情找回来。   再说赵伦得了秦风的应允,一走几步蹦,兴高采烈地去歇着了,秦风刚才整理了一番思绪,回到房间,龙七和冯宝走了进来,曹景与荆无命则跟着赵伦去了。   冯宝正要照顾秦风洗漱,秦风却摆手制止:“明个起你就要自行经商,以后多少也是个东家,这种活就不用做了,还有,你老娘呢?”   “安排在外面的一处宅子里了。”冯宝心里微酸,公子替他安排好了前路,也代表他以后不能随侍在公子身边,这就要出宫去了:“公子,小的真舍不得您。”   龙七瞟了冯宝一眼,说道:“你有经商的才干,如今与夫人一道带动商贸才是苦崖最需要的,沉香等人会功夫,跟着你们也能护你们周全,你能把商贸带动起来,最好不过。”   冯宝一听,这是委以重任,心里又振奋了些。 第924章 流动的督导员   “你明日便去找我娘一起去寻那些想要从商的百姓,一块儿合计合计,成立商会的事也在明天快刀斩乱麻地定了,我们现在必须抢时间,抢效率。”   “进出西南进货需要通畅,走瘴气林肯定是不行的,必须走船只,记得与韩明大哥协商用船的时间,保障安全,更要隐密,那处海域占着苦崖和西南,暂时不能暴露。”   “出去进货时记得对好说词,身份来历大家统一好口径,或是干脆一点。”秦风一想,人多口杂,难免说漏嘴:“由商会组织一支采购队,整理好采购清单替商户们统一采购。”   “若是用这个法子,一定要保证账目的清晰,可安排人轮流跟从你们督导,督导员可流动,这样保证采购的公开性,也能让众人信任你们。”   冯宝听得眼睛亮起,要论玩,还是公子会玩,这样一来出去的人少些,一个个嘴巴能管得严实,而且有督导员在,也不用怀疑采购的人从中弄油水,流动的督导员,这主意绝了!   “还是公子有办法。”冯宝被秦风这么一打岔,也顾不得忧伤即将到来的小小分离。   秦风点拨了一番,就让冯宝回去休息,龙七一直静立在两人身边,冯宝一走,秦风看向他:“你又有什么打算?袁不期可说过你有贵相,你的身份来历我没问过,但是……”   “你既有贵相,定不能屈于我身边就如此了。”秦风说道:“你身手异于常人,身上的内劲也被洛凡尘解了,现在不要说赵伦,就是曹景也未必是你的对手。”   “但我也能看得出来,你的路数和他们不太一样,同样是修内功,恐怕走的不是一个路子。”秦风正色道:“你自己若有什么想法,尽管提出来。”   “小的愿意跟随东家,形影不离,此生也未想过成家,至于立业,东家的大业便是小的大业。”龙七说道:“公子有头脑,有钱财,布棋下棋均不在话下,但唯有一桩——不会武。”   秦风一点也没有被冲撞的感觉,人哪有十全十美的,他倒是想啥都会,但也有知识盲区,这身子也练不了武不是,所以才想着研发些暗器和毒药来自保。   “公子最大的弊端就由小的来弥补,”龙七说道:“小的只想跟随在东家身侧护东家周全,也顺便带东家习武,将来不止是暗器和毒药可用,而且此事需得保密。”   这龙七,自从治好了脑子整个人焕然一新,脑壳是越来越好用了。   他的出身不少人知道,晓得是病秧子来着,在外面都是郎中、驸马和皇商的形象,从来没有人把他往武者方向想,若是龙七能教得他一身自保的功夫,对外保密,无人可联想到。   这何尝不是一张底牌?   秦风被龙七的主意说得心潮涌动,也难得被别人忽悠了一把,还点头同意了:“听你的。”   龙七面露喜色,直到这时候,秦风也未曾问过龙七的来历,但此前他就觉得龙七与袁不期有些相同的面部特征,想来不是与北关有关联,便是与北漠有关系。   而从袁不期说龙七生有贵相来看,北关最大的贵人便是那镇北侯陈天啸,倒是北漠……   秦风心底有了些猜想,只是时间太晚,都近了子时,同意龙七的提议后便让他去歇着,自己则收拾好后躺在床榻上,把方才同众人商议的事情又过了一遍,仔细想着漏洞。   作为医生最大的好处就是考虑事情周全,毕竟一处纰漏就有可能毁了一条人命,如今对隋城最重要的一是布防,二是保障最基本的城建与诸人的生存发展。   九义义务教育诚不欺他,果然是要先生存,才有发展。   秦风在榻上翻来覆去,思绪异常清楚,终于在后半夜的时候沉沉睡去,待睁开眼的时候,天光大亮,迎来了在苦崖的真正的一天。   他迅速起身,龙七前来汇报,冯宝已经收拾行装与柳苑出宫,正式去忙那商贸的事,柳苑有心,昨天夜里就将有意从商的人员名单誊抄了一遍,今个便去寻他们去了。   那边厢,赵伦也带着一名暗卫出宫,去城中转转,看看何处适合做武院,还留下话来,说那文武字就应该比邻,所以准备一并将书院的地点给看了。   这可不是,就算要习武也要识字先,从书院的门出来便能进武院,赵伦倒是聪明一回。   秦风跑去萧令瑶所在的宫殿用早膳,和昨天一样,萧令瑶还是劲装打扮,不过总算施了些脂粉,看上去气色更好了,头发依旧只梳了个马尾,看上去就十分利落。   柳苑和赵伦不在,餐桌上不似昨夜那般热闹,秦风略一沉吟,对容莹安说道:“夫人,晚辈想带你们出去住,这里仅留些下人日常打理,待时机成熟再搬回来。”   萧令瑶心中讶异,她昨夜也是思来想去,觉得住在这未建成的宫里并不方便!   一来皇宫未建成,人员不足,根本没有实现有效的运转,住进来也只是在这两处活动,二来从这里出去也要费些劲,如今建城的重点不在此间,而在宫外!   秦风想的更有深度些——不能脱离群众。   真正开发的人都在宫外,他们缩在这所谓的王宫里算怎么回事,不深入群众怎么晓得缺什么,该改善什么,他说完后,萧令瑶手里的扇子从他手背轻轻划过,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又一次想到一处去,容莹安立马笑了起来:“是我疏忽了,这自古以来君臣有别,你是未来的君王,本想着你虽未登基,也要让众人知道你才是苦崖之主,便却忽略其它。”   “正如你们所说,如今正是建城的重要时机,若是住在宫里,仅仅是听汇报情况就要费些时日,不如与诸人住在一起,这样可以提高……”   “提高效率。”秦风正色道:“我要来的消息想必大家都知道,昨日也正式进了宫,此举已经告诉众人我为何人,形式走到就够了,接下来还是务实为主。”   曹景与龙七对视一眼,颇是默契地颌首赞同,容莹安取来城中的地图,这地图是她过来后绘制的,且不断根据城中的变化进行增补,城中的格局一目了然。 第925章 造势   “你们看看住在何处方便,对了,肖将军夫妇及他们的家人住在此处,还有,军中将士们的家眷也在附近,这些,则是此前镖局、休息站的伙计们住的地方。”   “栖落山庄随我来的兄弟们也都在此处,离得并不远,大家虽来自不同的阵营,但也要融合才好,彼此不了解可是大忌,所以我安排他们住所的时候故意离得比较近。”   “除去这一批军中的家眷刚到没有多久,未能融合,其余人倒是混得熟了。”容莹安沉声说道:“人皆有私心,若是还各自为营,迟早是要出大事的。”   秦风没想到容莹安已经考虑到这么长远,外敌虽能造成崩塌,但自古以来有多少王朝是自己先分崩离析,内部被分裂?   容莹安的考虑再好不过,正是如此,他才要搬出宫去,与苦崖的百姓打成一片,那萧佑当年能夺嫡成功,与他易名从军与将士们打成一片脱不了干系。   要不是他在战场上有所表现,岂能让肖震放弃前太子跟从于他?有了将士的支持,后来几大世家才愿意支持于他,而自己也要借鉴一番,是没有战场上,但他要在人前亮剑。   秦风拿起地图看了看,手指指向一处:“这一处是中心位置,宅子三进三出,我们住进去倒也够了,该入库的已经入库,我们的行李也不多,而且边上的房子可以改成医馆。”   这话倒是提醒到容莹安,苦崖还真没有像样的医馆,虽有此前运送进来的药物,一些小病都靠自行用药来解决,因为前面来的人大多是身强力壮之人,鲜少生病。   平常小病自己熬了药也就好了,可现在不同,来了那么多老幼妇孺,对医馆的需求就大了,秦风能想到这一点,极好,看来这一夜他根本没有真正歇息,脑子还在转个不停。   “今日搬出宫去,隔壁那地方就让龙七和荆无命他们去布置,此前用来的药也一并转移过去,如何?”容莹安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忍不住笑意。   秦风当然是满口答应,等到用完早膳,便忙着出宫搬进新住处,容莹安则将几处库房的钥匙交给他,一是王宫里的私库,二是兵器库,三是药房库,四是存放炸药包的库房。   用容莹安的话说是物归原主了,秦风又问起那炸药包制作的事,容莹安解释说那些东西不便放在城区,所以放在离盐池不远的地方存放,鲜有人居住区才安全。   一时间秦风等人也算是兵荒马乱,等到正式搬到那民居时已经是下午,他们的到来在居民区里引来不少动静,原本围观的百姓们变成了帮手,后来都得知秦风便是那位公子。   诸人心里知道,这位就是让他们前来苦崖的人物,若没有他,便没有这全新的地方,他才是苦崖之主,以后便是他们的君王。   心中有数的众人对秦风既是憧憬,又是好奇,初开始见马车拉来不少行李,后来又见到秦风毫无架子,更别说其长相更是突出,到后面发现隔壁突然也打开门,更是惊奇。   晓得秦风的名讳后,也就帮着他搬东搬西,就连医馆里的那些药物也是他们负责搬进去,后来听闻此处要开医馆,一位老妇人不禁说道:“可咱们之间没有郎中,有医馆却无郎中。”   萧令瑶闻言,指向秦风道:“这不就是活生生的秦郎中么,以后他便住在此间,在医馆坐诊,也在此间料理大小事物,若有学过医的人,也可来毛遂自荐。”   真不愧是他心尖尖上的人,一下子把他的贤名打出去了,不过秦风还是补充了一句:“过阵子会有更厉害的郎中过来,若有想做学徒的,也可来一试。”   萧令瑶心道这刚操心完城建治军发展商贸之事,又让赵伦去开启文武院的事,这就要开始弄医馆了,人这一生生老病死逃不掉,要弄医馆,也要考虑身后事。   秦风也想到这一点,眉头微微皱起,每每事情起个头,就能牵出一长串,操不完的心。   怪不得古人更愿意推翻他人统治来走上自己的称霸之路,这从零开始的道路太崎岖。   百姓们听说以后有郎中,心下欢腾,这些围观的百姓大多是肖震带来的军士们的家眷,孩子老人妇人不少,一些少年郎更是对秦风好奇不已。   秦风身边恰好站着一位八九岁的男童,看着有些面黄肌瘦,身材板也不怎么结实,秦风按上他的肩膀,问道:“可曾有读书?”   “回公子,家中贫穷,长子从军,幼子至今未开蒙,不曾读过书。”一位妇人忙走上前来,出到对上位者的仰重与畏惧,神色中有些慌张。   “为何不曾读书?长子从军便有军饷……”萧令瑶刚出口便想到一些事,当下闭上了嘴。   这妇人尴尬道:“长子在军中虽有军饷,可军饷时常拖欠不说,朝廷更用物品或粮食来抵军饷,衣食住行尚可,但要读书,书院只收银两,不收物粮。”   萧令瑶刚才正是想到这一出,东越国库这几年越来越紧张,才出现以物粮代表军饷发放之事,这主意还是兵部尚书提出来的。   要是以有价值的物粮来抵军饷倒也罢了,给的不是没有多少价值的物件便罢了,给的粮食往往是陈粮,只能勉强入口。   看上去是解决了国库不充足的情况,真正受苦的还是士兵及其家人,贫苦人家让孩子去参军大多是为了生计,谋个前程都摆在其次。   兵部尚书一个提议便有可能折杀一个孩子的前途,这些是他提议之时从未想过的。   秦风与萧令瑶对视一眼,萧令瑶轻声说道:“人若目不识丁哪能有远大前程,以前在东越便也罢了,来到苦崖必定有所不同,你们再等等,过段时日便有书可读。”   “不仅有书可读,还是免费,不收取一文钱。”秦风说道:“文武双院,先读文,若觉得可行便可继续学文,若是觉得文不成,那还有武,若是都不成,那就接受基础教育再谋路。” 第926章 手工业要萌芽   寻常百姓不去考虑后面如何,仅仅是听到“不收取一文钱”便群情振奋,这妇人本就对耽误了幼子而失望,没想到来到苦崖后反而峰回路转,不禁大声问道:“公子当真?”   “苦崖待兴,但秦某人敢向诸位保证——书院开始后诸位就等着瞧吧,”秦风说道:“只是书院那边且需要整理方能开始,另外……”   秦风见来的人不少,料想放出去的话立马就能被他们传播出去,又说道:“如今苦崖急需各种人才,我与大家一样都算是初来乍到,对诸位并不了解。”   “但若身有长物,不论男女,不论年龄,待医馆开了,都可到医馆来陈明,待有所记录后方可根据诸位的才能来安排生计,比如有擅木工者,有擅刺绣者等等,皆可。”   这无疑是秦风昨夜深思后的又一考量,工业想要发展起来难,但农业、商业和手工业可以先走在前头,农业发展得最早,现在也算走在正轨上,商业开了头,接下来便是手工业。   秦风的话一落地,这些百姓们都振奋不已,尤其是那些妇人,不论年轻的年老的都有些开怀,东越女子三从四德,未出嫁前大多学得一手好绣活,还有擅长织布者。   一些年长些的男子也有些会木工,会屠猪杀羊的,还有一些擅长制造瓷器等等,一听到秦风这话,心中的一滩死水也活了!   来到苦崖后因为有了住处,家中有男丁入了军营,听说还能领军饷,他们的心才安定。   但想到将来,个个仍有些迷茫。   如今秦风的一句句话让他们看到了不同于以往的将来,如何不振奋。   一时间,一个个纷纷围拢上来想要与秦风再多攀谈,看看接下来还有什么事情可做,龙七与曹景、荆无命却似三座铁塔将众人拦住,曹景说道:“还请大家稍安。”   “待医馆开张再来,我们公子言出必行,苦崖发展还需得大家同时发力,公子也要好好想想后面如何让诸位所长发挥到极致。”曹景伸手道:“还是莫要妨碍公子得好。”   “可不是,要操心这么多事情,心急也吃不上热豆腐,我等先且散了吧,先回去想想自己能干点啥。”一位年近五旬的男子说道:“等着公子发令便是。”   一有人出来领头,剩下的人只要觉得有理便会附和,秦风也乐得如此,话是给出去了,人就这么点,又住得集中,除了进了军营或去搞城建的大多在此,想来没几日就传遍了。   他给的日子是医馆开张的时候,这还需要几日呢。   送走了诸位百姓,秦风这才大步流星地走入这间院子,隔壁医馆里也在整理,那存放药材的柜子倒是现成的,此前韩明收到药材便安排打了柜子,如今全部搬了过来。   要说这整理药材还得是赵乾坤,可惜这次计划变动,未能带他一道过来,药若是分类不清是要出大问题的,秦风立马去隔壁帮着整理。   这边厢的事情则交给了龙七等人,沉香她们几个照例跟着柳苑与冯宝,而白浅成了主心骨,正带着众人帮着两位主子收拾行李。   容莹安也一并住了进来,同时带过来的还有柳苑的行李,这一大家子倒是整整齐齐地住了进来,整个院子满满当当,好在隔壁也任用。   萧令瑶与秦风一唱一和把事情安排出去,也是秦风正式在众人面前亮相,这操心众人生计的形象算是打出去了,再进入院子时便是满脸春风。   容莹安见女儿有些轻快,不由得提醒道:“那位应仍在四处寻找你们的踪迹,如今还不是可以大意的时候,隋城的掌柜们仍未成功撤离。”   “阿娘这是要泼女儿和秦风的冷水?”萧令瑶倒是想得开:“过程之艰难早在预料之中,苦崖待兴建不说,外面还有追兵,不过,那位袁统领定不会愿意让我等暴露。”   事实正如萧令瑶所想,在他们迅速从休息站逃离一路前往西南时,飞龙军与紫吾卫的两位统领也快马加鞭地赶回都城复命,比他们还要早两日抵达都城。   就在抵达当日,两人便入宫向元帝复命——前武安侯肖震疑似带着手下将士与家眷出海,只是他二人抵达时已经失去对方踪迹,至于是否投奔了南瀛,暂无定论。   元帝震惊之时,袁不期更是放言称海上有无数孤岛,或许是带人前往孤岛定居,至于是否投奔了南瀛,需得从南瀛获取信息方能确认。   大怒之下,元帝砸烂了一枚玉镇尺,吓得洪公公都不敢多说话。   袁不期与蒙天奇四目相对,两人都未曾找到武安侯的下落,这番说辞不过是为了自保。   在圣威之下,两人更是默契地伏首不语。   “出海?就算没有投奔南瀛,此举也是叛逃!”元帝额上的青筋迸出,双拳紧握:“幸好朕只给了他三千人马,若是三万,岂不是……”   袁不期忙抬头道:“陛下息怒,武安侯叛出东越已经属实,如今只能在海上继续追索,但海上的情况复杂,又有南瀛的船只巡逻,只能让水师多加防范。”   “陛下还得多思虑接下来的处置才是,武安侯率军是为了前往望安山,增补望安山的防御,如今军不至望安,也要重新布置才是,望安山将来是三国的喉舌之地,不能忽视啊陛下!”   蒙天奇莫名地打个寒蝉,袁不期这狗东西,把事情想到他前面去了,他把该讲的话都讲了,他要怎么办才好?妈的,就知道这厮不会老实!   “你说得有理。”元帝强令自己平静下来,如今仍在国丧期间,此事在这个时候曝出来也有它的好处,可以低调处理:“再着三千将士出发望安山以作补充。”   “蒙天奇,此次派军,你着一队飞龙军亲自护送!”元帝咬牙道:“事前书信一封告知那莫安北,他要是聪明的话,此事就该吞到肚子里。” 第927章 收回,惩戒   莫安北是镇守望安山的将军,从前也是武安侯手底下的人,难保此人听闻武安侯叛逃不会生出什么别样的心思,元帝才想着要好好敲打他一番,以免再出此类事件。   十位督军都拦不住武安侯,这次派上飞龙军,其中意味着什么,蒙天奇再清楚不过。   这件事情也算下了定论,从此翻篇,两位统领都知道,待到国丧过后,必定是一阵血雨腥风,别的且不说,肖震的两位兄弟肯定是活不了了。   不止他们,其府上的家眷怕是都能保,挑战帝王之威,其后果武安侯定能想到,他这个人素来重情义,没道理不带走亲弟兄,除非——他们自己不肯走。   自己要上赶子地找死,被都城的繁华迷了眼,这就怨不得自己命苦,还要搭上家人了。   蒙天奇心中感慨,陛下对肖震从重用到冷置其实也就几年的功夫,肖震那可真是打仗的一把好手,原本治军差点意思,因为娶了宁家的大小姐,在这一块上也突飞猛进。   这样的人才,竟也是叛离东越,蒙天奇咬紧牙关,生怕自己在这种紧要时候说错话。   “武安侯的下落没有查到根,那驸马与公主等人呢?”元帝的声音莫名地冷冽:“皇后丧仪都结束多久了,他们一大帮人总要露出点痕迹。”   一位皇子,一位公主,一位驸马,竟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陛下,公主等人离开并非是一时之气,想来是在守灵时以病避之时就在暗中筹划。”袁不期说道:“臣的府邸就在公主府对门,据臣的下人们讲那段时日并未见过他们进出。”   “如若他们没有出面,想必是有人替他们筹谋,臣大胆推断——许是夫人的人手帮忙。”袁不期如何不知容莹安对皇帝来说意味着什么:“夫人的手下想必有一批能用的。”   砰地一声,元帝的手掌落到桌案上,洪公公眉头皱起,这袁不期是疯了不成?   多年前他是为何被陛下冷落?如今竟敢主动提起那位!   “依你说,找到她,便能找到瑶儿他们?”元帝说道:“皇子、皇女、驸马出逃,此事瞒不住,他们临走前又在城中散播皇后的所谓恶行,闹得沸沸扬扬,根本没想善了!”   要不是如今是辍朝,朝堂上肯定闹得不可开交,武安侯之事更还没有蔓延开来,想不到自己也有瞒下的一天,还要向众臣隐瞒武安侯等人出逃的消息!   此事除却他们,也只有看守望安山的莫将军会知道此事,武安侯的人马迟迟未到,作为看守望安山的驻守将军必定知道反常,这正是元帝让蒙天奇安排书信过去的原因。   莫将军必定要死守秘密,以免引来军中与朝堂动荡!   蒙天奇心中感慨,袁不期却是暗自好笑,他与蒙天奇欺上,而元帝也选择瞒下!   真是有怎样的君,便有如何的臣!   “殿下他们做得如此绝然,看来是不准备再回都城,毕竟连驸马爷的心血都可以变卖,也不去想这皇商带给自己的好处,俨然是准备不再返回,与其寻找,不如……”   袁不期突说道:“他们犯下这大不逆的罪过,难平众怒,想必最近御史也坐不住了,陛下何不先下手为强,主动惩戒他们以堵住攸攸之口,毕竟,驸马等人不会回来了。”   洪公公咬紧了牙关,这位可真敢说,就算知道也不能讲出来呀!   元帝却未动怒,反而深思起来,正如袁不期所说,他们断尾离去,封号不要了,鲲鹏不要了,就是抱着不再回来的打算,还公开和一个死人撕破脸,不是发泄是什么?   此事不可能善终,袁不期的提议倒不是离谱,他手指在桌上叩了叩,待恢复早朝,如何处置秦风等人必定会提上议程,到时候必定一番唇枪舌剑。   “你倒是说了个好主意,他们既是不要,朕何必死皮赖脸地给!”元帝突然想到那鲲鹏商行的鲲鹏还是他亲笔御书,当下恼道:“传朕的令,新的鲲鹏商行不能再挂朕的亲笔!”   洪公公一听,替鲲鹏的买家捏了把汗,什么是人走茶凉,这是给公主和驸马的脸面,他们不要,陛下就要收回,这花了这么多银子收下鲲鹏商行的老板估计肠子都要悔青了吧!   没了陛下的名号,还有这收回亲笔的举措,城中人也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以后这新东家的鲲鹏商行怕是不好做喽!   更不要说瑞王肯定不敢与新鲲鹏商行合作,三大皇商也要避而远之。   这么一想,刚接手的老板真是惨。   洪公公还没有多这件事中回神,又听到元帝说道:“朕要拟旨,褫夺锦华公主封号,将萧令瑶、萧令逸移出皇家族谱,褫夺秦风皇商品级,以正视听!”   好一出大义灭亲,袁不期低下头,一抹笑意悄然滑过眼底,元帝做得如此狠,那几位知道后必定与元帝恩义相绝,大启麾下可有不少能人,将来他两方撕扯起来,甚好!   “陛下英明,虽是大义灭亲却占理,想必朝臣们也无话可说,就算是御史大人来了也只会道一声英明,子女情缘也有几分上天安排,既是无这缘分,还请陛下宽心。”   元帝既是下定了决心,便再没有回转的余地,他是君王,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   秦风等人的事就这么解决了,而肖震带军叛逃也决定瞒下来,再找个名头再派三千人马前去,这一次必定要派自己的亲信,守得住秘密之人,再像刚才说的让飞龙军护送。   这两件事情也算解决,若说还有,那便是城中传得沸沸扬扬的皇后之罪,皇后出殡当日街人流极大,那些纸张是提前写好不假,有备而来不假,但应是从高处撒落。   彼时众人根本没有留意高处,其后又被散落的纸张吸引,哪有人有余力再去关注高处?   是以后来根本没有找到散播之人,元帝也知晓那些仅是陈述,并无实证,再说谁又敢去追究皇后的生前罪过,不过是在坊间被讨论一番罢了。 第928章 退会籍   元帝倒不是想成全陈皇后的死后贤名,只是想到若是皇后的恶名远传,他这善待原配妻子的帝王名声也有所受损,在找不到散播之人后便也了了这份心思,只想着如何平息流言。   那般性情人品的皇后,在她死后,自己依旧给予她无上的尊崇,岂不是流为笑话?   是以他表面上没有追究此事,私下却处置了一批在市井间议论此事的人,硬生生地将这次风流给压了下去,松了一口气的还有陈家,陈家还要靠脸面活着。   元帝想到这些天的林林种种,手便不自觉地伸到眉间使劲按着,终是不耐烦地摆摆手:“此事就这么办,你们先下去吧。”   “臣等告退!”蒙天奇与袁不期双双退出御书房,走了没几步就看到匆匆而来的左平道。   三人在此处不期而遇,眼神撞上的瞬间颇有几分精彩,左平道朝两人拱手:“两位统领回来了,好久不曾见到。”   袁不期露在外面的半张面孔上写满了疑惑:“左大人急着面圣?可惜陛下心情欠佳,若无急事还是改日再来得好,若是没有通报,不如随我们一道出宫罢。”   左平道心思一滞,终是被他说服,当下转了个弯,说是与两人一道出去,其实只是与袁不期同行,蒙天奇身为近卫,几乎是住在宫里的。   袁不期的脚步轻快,左平道心下有些衡量,问道:“陛下为何事烦扰?”   “要将公主等人正式褫夺称号,还要收回驸马爷的皇商品级,这般大义灭亲只为堵住朝臣的嘴巴,但心里始终放不下,毕竟是亲生儿女,以前给驸马的恩宠也是实实在大的。”   袁不期看着左平道,不知为何露出一个莫测的笑意:“大概明日,鲲鹏商行的招牌就要被摘下来了,那可是陛下亲笔,秦风既敢走,后来者岂能再占这便宜?”   左平道心底却没有半分畅快,横竖那人已经撤走,还带着多年来积累的财产一并离开,如今的鲲鹏都易了主,疼也疼不到他心上!   袁不期能吐露秦风的事,但他心里清楚,关于武安侯的事是只字不能对外提,若是消息泄露追查起来,他和蒙天奇第一个被怀疑,说完此事,便与左平道一边聊,一边出宫去了。   圣令当先,前一日定下的主意,第二日便被履行,府衙的人亲自去了鲲鹏商行旗下的商号,把原本悬挂的“鲲鹏商行”的招牌统统取了下来,更有命令以后都不得再次悬挂。   若是敢犯,便视之为欺君!   那帮人来的时候气势汹汹,态度蛮横不说,更是挑在人流量最大的时候。   招牌是在众目睽睽下被摘的,警告的话是在百姓的耳朵底下说的,一时间,城中都说这鲲鹏商行再不复以前的荣光了,就连进去花银子都得小心再小心。   毕竟,驸马爷好像得罪了陛下,鲲鹏商行以后不会好了,这一波还未过去,宫门上又张贴了新的告示——上面明文写着陛下与公主、驸马及五皇子断绝关系,褫夺他们的一切!   百姓们又是一阵惊愕,前有程吾老先生将县主程岑驱逐出族谱,今有陛下效仿!   这六亲不认,大义灭亲之举倒是君民统一了。   这一通人仰马翻好不让人惊愕,城中百姓纷纷议论,而在旋涡之中的鲲鹏商行却是不好过,春娘与薜成站在人群中央,看着宫门上的告示,两人对视一眼后转身离开。   等回到玉春楼,方正已经候在那里,平时熙熙攘攘的玉春楼今日客人稀少,哪有平时那样的好光景,春娘的脸色立马变得灰白,随即自嘲道:“这一幕原本早该有所准备。”   玉春楼是面对全都城的酒楼,权贵不敢来,百姓们还敢过来凑个热闹,但红羽楼自从驸马与公主、五皇子离开后,那些敏锐的权臣富贾都闻到味儿,当下就做了决断。   玉春楼这般光景算什么,红羽楼在国丧期间不得营业便罢了,结果还收到了那些会员提交的退会员申请,一个个嚷着不做会员,要退银子!   非但没有生意做,反而要往外掏银子,这让春娘的脸色这些天都没有好看过。   那些客人便是双面刃,以前情况利好的时候,一个个都是往红羽楼掏银子的人,如今情况不妙,一个个就嚷着要退回会籍,春娘眉头皱起,哪有这样的好事!   方正见他二人面色凝重,说道:“晚间召集大家过来商议,楼上的包间可还好用?”   别人且不说,那位大理寺卿至今盯着他们不放松,叫人喘不过来气,如今陛下做了决断让商行的情况急转直下,想要糊弄着经营下去就越发地难了。   春娘如今是闲人一枚,红羽楼是彻底闲散下来了,主动请缨去通知诸位掌柜们,其实要来的无非是那些紧要的,剩下的明日再说。   玉春楼罕见得早早地关了门,今日备好的食材还剩了不少尚未用完,薜成也想得开,让厨房加工好后送上了楼上的包间,他们自行消化。   门关上后,楼下留着耳目观察四周的情况,方便楼上说话,只是楼上的氛围低沉得厉害。   “陛下此举不留情面,是把鲲鹏商行往死里整,这百日国丧本就难熬,如今还遭受此难,不知道东家临走前可有交代?”说话的是白胖子司远,一向笑面虎般的他也锁了眉头。   薜成与春娘对视一眼,却是摇头,他二人并未得到东家的什么指示。   许承与赵乾坤都是直性子,两人面面相觑后,赵乾坤说道:“这陛下也是为人父者,居然这般地不近情面,这和赶尽杀绝有什么两样?!”   “我的祖宗,你少说两句吧。”司远无可奈何地说道,他看向性情最沉稳的罗晋安:“老罗,你倒是说说,咱们眼下要如何?”   “国丧期间生意大受影响,陛下这一招是要断了鲲鹏的后路,东家原本想着是平稳过渡,借着鲲鹏还能再收最后一笔,但我等要是玩不好,恐怕要让东家失望了。” 第929章 人走茶凉   罗晋安说道:“不如借着这当口,盘算下各商号的经营情况,实在受影响重大,难以维系的抓紧时间卖掉,经营过得去的暂且留下做个幌子。”   “你说得轻巧,这当口谁敢冒着圣怒来接手前驸马爷留下的商号,虽说现在名义上的东家是方老板,但是这前因后果城里人清楚得很,就是三大皇商也不敢接手!”   春娘叹息道:“红羽楼眼下情况最是糟糕,前有国丧,后有陛下这般撇清关系,红羽楼的客人与官场脱不了干系,这样一来,个个避红羽楼不及,依妾身看,红羽楼第一个处理掉。”   其余人等对她这个说法颇是认同,方英枫按着她的手以示安慰,红羽楼是替秦风打响名头的第一楼,春娘在其中付诸的心血可想而知,可一朝变故,头一个倒下的也是它。   春娘朝方英枫投去无奈的目光:“如今客人们纷纷派小厮上门要退掉会籍,曾经充值的银子也不肯再留在红羽楼,嚷着要让我们退掉。”   “那你可曾退掉?”许承问道。   春娘咬牙道:“他们想在这当口撇清关系,想得倒美,妾身也派人回了话,现在国丧期间他们与红羽楼有来往易招人眼,二来陛下正盯着鲲鹏商行,还是稍缓。”   “妾身可没说不退,只是什么时候退,且要再看看。”春娘眼底浮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到手的银子哪有退回去的道理,能拖则拖,若有解决办法最好,没有嘛……”   没有,那便遁走,还退什么退!   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新东家”一直没怎么言语,直到提到退银子这事,他才慢悠悠地取出一封信来:“公子临走前早有预想,事发后陛下必定要维持皇家颜面。”   “对鲲鹏商行下手是迟早的事,今日的局面也是他早就预想到的,公子是想再收一笔银子的,毕竟将来还有大用处。”方正说道:“但若有此情况,也有法子可解。”   方正取出的那封信被春娘率先拿在手中看着,待看完后,眼神也是亮起:“不知公子对此举有几分把握?”   “七八分。”方正说道:“公子说了,卖他的脸说不定有几分作用,何况他临走前也给那位送了人情,这人情往来也是应该的,何况,放眼整个都城,敢接手的也没有几人。”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先把信轮流看了,司远白净的胖脸上终于有了笑意:“还是东家想得周全,倒不是真正地拍着屁股走人,还给咱们留了后招。”   “这也多亏公主殿下了解自己的父皇,早料到陛下会对鲲鹏商行下手。”许承说道:“我那沐仙阁是不中用了,不如率先卖掉得了,我来玉春楼给薜掌柜打杂。”   方正见他们的情绪放松了些,又说道:“公子还说了,就算此路行不通,诸位也不用觉得太遗憾,虽是想着最后于收一笔,若是情势迫有无法实现也在所难免。”   “最重要的还是你们安全地离开,钱财乃身外之物,以后还有法子再赚回来。”方正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要严正许多:“万万不可因为贪多而误了真正的大事。”   钱财摆在他们的安危之后,这一点是秦风再三交代的。   这话让众人暂且冷静,春娘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若能成事,妾身也不用担心要退回那些权贵们的会费,那些银子也能带走。”   别人怎么想她不知,但她只想要带走尽量多的钱财给公子缓急。   “公子还说了,此事若能由春娘出面最好,只是这空当,如何出现还请春娘好好寻思寻思。”方正哪里懂得经商,他能糊弄过去左平道已经使出全身解数。   春娘一寻思,心下有数:“诸位若是相信妾身,此事由妾身去探个路,若能成功,我等也好功成身退,这些时日大家就沉住气,任它风吹雨打也得忍住。”   许承重重地吁出一口气:“要不是怕误了大事,这鬼地方真是一日也不想多呆,官大一级压死人,如今鲲鹏得罪的可是皇帝,咱们这头是悬在这的,指不定哪天就没了!”   众人又齐唰唰地看着他,恨不得封上他的嘴,许承忙自行捂住嘴巴,不再敢说话。   敢随意编排陛下,还嫌鲲鹏不够惨么?   今日的喧哗注定造就流言,多少人亲眼见着那告示,又有多少人见着鲲鹏商行的招牌被强行摘下,原本意气风发的商号掌柜们个个像霜打的茄子。   再回想从前鲲鹏商行的锦绣模样,各家商号拥挤的人流仿佛只在从前,前是因为国丧原因,如今此举,恐怕以后各间商号都再难创辉煌。   就连此前因楼大师加盟而制作的商品都莫名地滞销,先前买过的也不太敢用,一时间,简直是风声鹤唳,鲲鹏的情况一路走低。   有些早就眼红鲲鹏的商号自不用说,就差没有放鞭炮庆祝,还有一些人则是真心惋惜,这触怒了龙颜,日子哪能好过?   倒也有替秦风觉得心肝疼的,比如郭士通,比如宋清明,这一日两人下值后经过玉春楼时,倒是二话不说进去了,进去看到一楼仅坐着四五桌客人。   与往常的热闹无法相比,黯然得很。   郭士通素来是个直肠子,大咧咧地说道:“什么叫人走茶凉,瞧见没有?”   “这是他的选择,其后果他也应该想得到,只是苦了新接手之人。”宋清明挑了一个靠路边的位置坐下,他今日来,也是想借自己的身份抬抬玉春楼。   只有这个位置,才能让经过的路人看到他与郭士通,毕竟是秦风的心血,就算是落到他人的手里,看其落寞也于心不忍,宋清明长叹一口气:“陛下终究是有了决断。”   “废话,敢在皇后丧仪上愤然出走,他们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过依秦风那狡猾劲,既然敢走,就应该想到会有这种后果,你觉得稀奇,你瞧,这不就提前卖了么,换了新主。” 第930章 接手   “虽是换了新东家,但这些都是他在太傅府时就开始的心血,要是就这样没了也可惜。”宋清明想到与秦风的最后那番对话,在出殡那日,他们甚至来不及说一番话,不禁伤神。   此一别,以后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再相见时,他们又该是何等立场,是敌是友?   不过如宋清明所想,他们二人坐在此处倒是让不少人看都得清清楚楚,一位是宋相的亲生儿子,本人也是尚书,一位可是贤妃的亲侄子,这两人都在玉春楼里坐着呢!   别人不知,薜成却晓得这两位过来玉春楼的缘故,不过是卖秦风的面子罢了,想到公子走了还能得这两位照拂,此才是真性情。   薜成正准备过去招呼,未料到又有人进来,转身一看,这位也是眼熟之人,正是本朝目前唯一的文武双状元,如今入了内阁的聂峰,与他一道进来的人都穿着官服。   随行的有五六人,这一下子玉春楼里又变得热闹起来,宋清明与郭士通对视一眼,郭士通不知为何,鼻子有些发酸,瓮声瓮气地说道:“那家伙,走了也让人不消停。”   宋清明知道的事比郭士通多些,现在都以为秦风是因为萧令瑶才走,而萧令瑶他们是因为与皇后的私仇才叛出皇家,唯有他知晓,这一切的主导却是秦风。   那张大量留白的设计图才是秦风真正要耕耘的地方,他虽不知在何处,却是期盼无人知。   聂峰是从寒门客舍出身的状元,他平时鲜少出入玉春楼,毕竟家境一般,如今虽然情况好转但也不会肆意消费,今夜会出现在此间,恐怕也是听说了鲲鹏的困境。   能在这种时候挺身而出,可见这位文武双状元也是重情重义之人。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对这位聂峰高看一眼,薜成更是心中暖热,暗道将来与公子会合后必定要将今日之事告知,哪怕他走后,也有人力挺玉春楼!   聂峰确实是为了秦风而来,在看到宋清明与郭士通后更是笃定自己没有来错,除却他以外,定还有人愿意支持鲲鹏,就算摘了牌子又如何,没有秦风,何来玉春楼?   三人眼神交错间生了默契,更令人想不到的是,瑞王也来了,瑞王不止自己来了,还带了一群内务府的下属一道前来聚餐,要了楼上的两个包间!   薜成心道这真是再好不过的事,若有他们公开支持,玉春楼也不至于惨淡,只是,薜成心中沉甸甸地,不知陛下知晓会如何?   瑞王敢来也是拿捏了皇兄的心思,这口气要出,但要说一个做皇帝的要和这几间商号过不去,那是不可能的,皇兄他忙着呢,况且只要他开个头,底下有人跟从,后果能好到哪去?   但是,若真是稳住了,只要不出风头,皇兄也不至于接着再下狠手,这事弄得明显了,显得皇帝的气量太小,民间也会有所议论,皇兄现在可是越来越计较民间风评。   所以,瑞王就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过来,玉春楼的饭菜好吃,爱吃怎么了?   上楼时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瑞王笑嘻嘻地展开扇子,故意提高了音量:“哟,这不是宋尚书嘛,还有我们的聂状元、郭参将也来了,真是巧了,薜掌柜,上六道招牌菜。”   六道招牌菜是瑞王来玉春楼最喜欢吃的菜,薜成一点就通:“小的这就去安排,楼上请。”   这一夜,玉春楼又迎来了熟客,有人打了前阵,舍不得玉春楼菜品的客人在接下来的几天也试探性地来了几次,发现并未有什么实质性的变化,心也略放下。   亏得几位大人物的出现,让玉春楼的生意又恢复了平时的五六成,虽仅是如此,也足够让玉春楼实现盈利,只是利润的空间必定是少了。   一连数日下来,鲲鹏在面对剧变时的平静表现倒是挽回了不少口碑,或许是有瑞王、宋尚书等人的带领,一些客人又开始惠顾。   在衡山书院的学子也开始在玉春楼订餐后,客人的回流越发明显!   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秦风到底是种下了不少善缘,如今都得到体现,玉春楼的回暖也让其它商号得到惠及,虽整体比不过往时,好歹是让众掌柜们松了一口气。   瑞王则在这空当进了宫,等他见完元帝后再出来时,脸上带着几分笑意,这年头谁会和银子过不去,就算是皇兄也不例外!   等坐上瑞王府的马车,瑞王唰地打开扇子:“秦风啊秦风,你连走,也要算计本王一把,不过也算是便宜了本王和皇兄一把,你的鲲鹏是保住了。”   春娘男装上门提及转让一事时,瑞王却是在意料之中,那小子的头脑可比寻常人要精明许多,岂会放任他的心血白白消失?   瑞王更是晓得自己要接下来必定要过元帝这一关,但也意味着接手后所产生的利益内务府就要分得一份,而不是属于他一人。   “这又何妨,总好过彻底消亡……”瑞王摇着扇子自言自语道:“那方正根本守不住这些产业,苦苦维持到最后就是化为乌有,秦风啊秦风,你真是好狠的心!”   心狠,手段也够狠,当真就撇下这一切,还有柳氏,一想到她临走前那番绝然的话语,瑞王就想给自己一巴掌,他就是想破脑袋也没料到那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番话。   那时的他哪能想到秦风母子竟是打着永远离开的主意,想他瑞王一生顺遂,唯独在两件事情上栽了跟头,一件是前王妃不明不白的一尸两命,一桩便是柳苑。   他甚至连表白都不曾有过,就这么草草结束!   如今春娘替新东家说情,希望他来接手鲲鹏,否则鲲鹏迟早要砸在方正手上,说起来也是合情合理,打动他的除了想保住鲲鹏商行这个招牌外,还有一个理由——日赚斗金。   内府务少了拓海商行的助力,少了秦风的那些奇思妙想,又能支撑多久? 第931章 谷市,商街   虽说秦风这小子还算够意思,临走的时候留了些新物件的方子给他,但那些东西终究有用完的一日,到时候怎么办?   国库空虚下,皇兄必定会乐意让自己接手,且还愿意和他一起分这杯羹,方才他一提,皇兄果然满口答应,并主动提出要出一半的银子去将鲲鹏收下来。   日后的经营就由他这个瑞王爷在人前,皇兄则在幕后收银子,秦风啊秦风,他也算是算无遗策,若是他不走,若是将来国库亏空到无法支撑,秦风这个女婿的产业是不是?   瑞王爷想到那么一日,身子打个寒蝉,不敢再往下想。   此时的他不禁想到,或许秦风现在走了还是件好事,他起码是带走了赚得的银子,临走时还将商行转卖了出去,又收了一笔,若是继续呆下去,将来或许才是真正的血本无亏!   瑞王爷再想到即将要收购鲲鹏商行的自己,仿若想到自己的将来,看来,不得不防皇兄。   起码,不能让自己沦落到白辛苦的份上。   “秦风啊秦风,还是你小子精明。”瑞王爷唰地收起了扇子:“本王这次倒是从你身上学到了,或许你这也叫激流勇退,只是不知本王将来若遇到同等情况,会如何?”   说来也巧,瑞王回府的路上正好要经过公主府,他心念一转,等到了地方便拿扇子挑起帘布看过去,曾经风头无两的公主府如今沉寂不堪,门口居然贴上了封条!   褫夺之后便是要定罪,公主府沦为罪府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想到以前荣宠无双的侄女,瑞王心中到底不适,虽早年便知晓皇家无亲情,但到底是亲眼看过来的光景,心中感慨万分。   马车缓缓减了速,就听到车外的管家说道:“王爷,还是不要看久了罢?”   不说公主的事在都城都成了忌讳,公主府对门还住着那个难缠的紫吾卫统领,总该要避一避的,自家主子这些年好不容易得了陛下的信任,岂可毁于一旦?   “嗯,尽速回府吧。”瑞王神智还在,岂会自毁长城,当下就将扇子移开,那布帘落下,将公主府的高大门楣阻拦在外,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假若人生有许多事情都可以如此就好了,假装看不见,听不见,便能当作从未发生过。   瑞王自嘲地笑笑,想着回府后让管家请那方正过来好好聊聊。   瑞王满以为春娘找他仅是不忍心秦风的努力在方正手中毁掉,却不知这方正也不过是个幌子,秦风要赚的最后一笔银子恰是要从他这里掏,而元帝也想利用鲲鹏充实国库。   一步步,一环环,秦风都掐算得紧,元帝可是为了充实国库能对手下臣子下狠手的人,瑞王也够清醒,一定会将此事呈明元帝,为国为私,元帝都会掺和一手。   皇帝岂能公开从商,瑞王在人前,他在幕后收受好处最好不过,送上门的馅饼,香啊!   秦风收到隋城传来的消息时已经是鲲鹏易主数日后,彼时,医馆已经开张。   城中已经将离开发农田最近的那片区域定为谷市,谷市边上便是商市,秦风本想叫商业街,还是觉得这称呼太违和,大家不会适应,终究是叫了商市。   谷市算是特定商品销售区域,一个谷字便可定其基调,而商市则是五八花门,各种商品都有,而秦风最想弄的畜牧业倒也有了好的开端。   如他前面放风那样,医馆开设以后便接待了许多来访者,其中只有一小部分是来问诊拿药的,剩下的则是过来自荐,其中有三人做过屠夫,五人曾经养过牛羊马猪!   秦风一下子敏锐地抓住了机会,准备开设一个皇家养殖场,这八人率先去做事,而且可以像军士一样拿俸禄,养幼崽的同时从外面买进一些鸡猪羊。   屠夫负责屠杀后送去商市售卖,其余五人则负责养殖幼崽,等成年后再宰杀出售,这样一来,肉类便得到了供应,秦风与他们商量好,养殖场算是国有,他们俸禄外还看全年营收。   若是这一年营收做得好,有盈利,他们均可再分红,秦风为了帮助他们上得正轨,还专门拨了两名账房先生给他们,与他们一道成为养殖场的固定员工。   替他们记账理账,同时做好日常的成本记录,也参考年底的分红。   这种新颖的方式他们闻所未闻,秦风一番讲解后让他们大为振奋,其实说白了,这就是成立国有企业,他们都是国企的员工,所谓的分红也是员工激励机制。   秦风把现代的那一套搬到苦崖来,恰是最适合如今迷茫的众人。   除却此事外,还有些人前来登记,秦风一一安排下去提供他们手工业的启动,比如有会做豆腐的师傅,会刺绣的,会织布的,还有些会制作农具,能编簸箕的,等等等等。   有前来自告奋勇的,统统由萧令瑶记录下来,再然后,萧令瑶干脆带了一支小分队帮助这些人开启自己的生计。   缺原材料,那便统计好后交到萧令瑶处,再由萧令瑶安排采购,需要什么工具的,能自己造便自己造,造不了的去西南买,反正高低要给他们弄齐了,让他们动起来。   他们做好的东西可以直接去商市卖,若无这个余力,便由那些愿意经商的人出价收走,再放到市场上出售,大可以自行选择。   这些天来,商市上售卖的商品肉眼可见地变多,尤其是一些小食摊,因为开办起来容易,已经纷纷支了起来,有卖糖人的,有卖包子的,做饺子的,等等等等。   原本僻静的商街突然变得热闹起来,就连军士们也时不时去光顾,城中的烟火气越来越重,这一日,秦风与萧令瑶徒步走在街道上,看着商街的袅袅烟气,不由得相视一笑。   不敢想,以前虽有计划,但真正实施起来,看着一些东西从无到有,就好似雏鸟睁开眼看到从未见过的世界,眼底有新奇,更是兴奋,如今的苦崖,终于不一样了。 第932章 初具规模   他二人站在街边,看着路上的孩子们举着糖葫芦跑动、玩耍,初来乍到时的不安随着这烟火气正慢慢消失殆尽,他们开始在苦崖扎根。   “卖吃食的做起来倒是容易些,谷市有前面的基础也顺顺当当,你决定谷价全苦崖统一,我也觉得甚好,一来谷贱伤农,二来粮食经不起倒卖。”萧令瑶刚出口,手被秦风牵住。   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二人此时正在商街上,街人多不说,他们身后还跟着曹景、龙七等人,这般举止岂能妥当?!   萧令瑶将手从他掌中抽离,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我看你是高兴过头了,胡闹。”   虽是斥责,但语气里分明透着亲昵,仿似透明的耳廓边缘都浮上了淡淡的粉色,秦风说道:“民风开化也没什么不好,衷情的男女公开牵手又如何?”   “不是有伤风化吗?”跟在两人身后的白浅忍不住说道:“北关那边倒是民风开化,男女之间若是有情公开拥抱牵手也不在话下,不过来苦崖的大多是在都城及周边长大,没辙。”   白浅说得委婉,言下之意就是公子你悠着点,荆无命瞟了白浅一眼,嘿嘿笑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干嘛守那些旧条,我们两位主子想牵就牵。”   秦风到底是顾及萧令瑶的脸皮没再牵她的手,看到一边的茶馆,示意众人进去坐坐。   那茶馆的掌柜是一名士兵的兄长,早些年也读过些书,来到这里后听说以后不会再说商贱,果断选择了经商,他有些学识,知道西南盛产茶叶,尤其花茶。   自家的媳妇又擅长做各种点心,夫妇二人一拍即合,果断开了这间茶楼,如今初初开张,秦风等人进来,环顾一周,只觉得少了些东西:“价码牌可以挂在墙上,明码实价。”   “多谢公子指教。”这名掌柜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拿到这铺子自立更生,而且无税。   秦风早前就宣布一年内无税,所有商户无需向上缴纳一文钱的税,日后再定税收之事,农业那边也是如此,一年后看苦崖发展再断。   不仅如此,选择从商或手工业、农业的人还能获得帮扶,秦风私底下称为创业帮扶,不过担心他们听不懂,就简称为帮扶,帮助他们在苦崖找到自己的位置,可自力更生谋生存。   半月的时候,陆陆续续又有些摊子支了起来,秦风也与众人说过,宅院是分配的,免费居住,算是投奔而来的回报,但这商铺却不同,商铺算是公有,第一年免租,次年待定。   若是做得好,这次年定是要收租的,只是收多少还未定,免费的午餐不能一直给,否则拿得人习惯了,以后再有变动反倒觉得不应该,不合理。   所谓的丑话说在前头,秦风深谙其道理,所以一早表现现在的好处只有早期投奔来的人,涉及农、工、商的细则后面都要调整,但第一年,肯定是大力支持。   税也不可能免一辈子,税收是一国的重要收入来源,断不能一直免,但放话说什么两三年也不可能,给自己留的余地还是要大些。   现在一切都在慢慢走上正轨,秦风心中的压力才小了些,不过这些天支出的银子也不少。   说好的帮扶,岂能食言?但看着银子像化水一样,秦风想到刚才收到的回信,见店里现在无人,他们的位置又在最边上,秦风才放心说道:“瑞王有义。”   萧令瑶噗嗤笑了出来:“哪是王爷有义,是你拿捏了陛下和王爷的心思,不论鲲鹏与你的关系,鲲鹏的确是棵摇钱树,对充盈国库大有帮助,王爷也是最好的接手人选。”   瑞王有银子,有经营的能力,更不要说他的身份就是一道护身符,比起秦风来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的结果其实早在预料之中吧?   萧令瑶说道:“这信过来要些时间,可能已经易了主,也不知道皇叔他出了什么样的价钱,剩下的人要脱身也要等到交接完毕,且不能一股脑地全部离开……”   “循序渐进,莫要引起人的怀疑。”秦风说道:“回信中我会交代,不过,陛下终究是对我们下了狠手,褫夺了称呼,迁出皇家族谱,我倒是无所谓,你与赵伦不再是萧家人了。”   萧令瑶如今虽还用着这个名字,但也仅仅是因为大家更熟悉这个名字罢了,她此时手指点在桌上:“名字不过是个称号,我既是萧令瑶,也是容凝倾,更是我自己。”   秦风大感讶异,敢在当朝说出这番言论的女子可不多,他点头附和道:“没毛病,你爱用哪个是哪个,等到将来正式化时再说。”   何谓正式化,他不言,但众人却能了然。   秦风喝着茶,品着点心,这家店做的点心虽然比不上隋城的老字号,却别有一番风味,因此开张没几日也有不少客人过来打包带走,且西南物价低,进货的成本低,物价不高。   城中不少人都是带着家产过来的,而且大多家中有人从军,有一兵有一将便有军饷可拿,自家若有可做手工之类的,又可以赚些余钱,现在的苦崖颇有衣食富足的感觉。   不利之处便是医馆仅有一家,书院仍未进入正轨,赵伦虽物色好了合适的地方,他们去瞧过也觉得合适,但苦于眼下没有太多的教书先生,无法启动。   看似有好的开始,但细节处还有许多需要修正的,六门床弩如今安排下去了,正门三架,海边的哨岗三架,他们来了以后,制作好的炸药包也被分配下去。   秦风亲自上阵教会军士们如何使用,军士们亲眼见到炸药包的威力,个个惊骇不已,又知晓这东西竟是这位驸马爷所造,对秦风佩服得五体投地。   原本对秦风手无缚鸡之力存有怀疑的人也打消了大半,秦风当众宣布还将研发一样武器,名为火铳,让诸将士耐心等待。   一旦此物造成,就算他们的军士有限,也能抵御强敌。 第933章 火铳   若说炸药包的出现让诸人吞下一颗定心丸的话,这火铳更让军士们信心百倍,如今他们练军之余还要造船、建盐池、建城,要说不累是假,但有盼头。   不像在隋城,他们被人之为废军。   而韩明带领的前水师将士更是早早地适应这里,楼大师带着他们打造的船只更让他们信心百倍,野僧的到来如虎添翼,若说不足,“水师的人太少。”秦风放下茶杯,说道。   “招兵买马也不能急在一时。”萧令瑶说道:“最麻烦的是西南之人并不擅水。”   若不是他们意外发现海域,水师差点无施展的余地,西南人久居内陆,擅水性者极少。   不擅水者上了船恐怕会晕眩不止,别说与敌军垒,恐怕自个就要难受得跳船。   秦风脑子里突然飘过一段话——德与麾下将一人,五伯二人,弯弓傅矢,乘小船欲还仁营。水盛船覆,失弓矢,独抱船覆水中,为羽所得,立而不跪。   这其中的德是三国时期的庞德,其带人逃走,乘船逃往曹仁大营,可惜船只因为风大浪大而翻覆,其因为擅长水性而在水中被捉。   三国时因为不擅水而吃亏的人不在少数,秦风想到这个问题,脑壳仁都在疼,那片海域是捂不住的,尤其最近因为进货原因反复使用,时日长了,迟早会被发现。   水师的人数才区区几十人,秦风想了想,说道:“西南有海域,东越恐怕一直没有发现,水师的力量都集中在东南海域,那边有南瀛的水上之师牵扯,抽调也只能是部分军力。”   “人员不足是个问题,但若是招来的是些旱鸭子也帮不上大忙,所谓宁缺毋滥,”萧令瑶坚定地说道:“何况现在招兵买马为时过早。”   秦风何尝不晓得这个道理,只有苦崖的日子过得富足了,对西南百姓才是莫大的诱惑,如今才刚刚起步,哪来的吸引力?   他微吐出一口气,颌首道:“或是人员无法补足,那只能从武器上入手,先皇后的手册里除去蒸气机外,也有火铳的记录,此物属于热兵器,若能广泛生产使用,会有大用处。”   秦风也想过,蒸气机虽然更有大的帮助,可以帮助工业化,但要制造出来并不容易,反而是这火铳制作难度要小一些,而且他们占据着吕奇留下的矿产,并不缺少原材料。   萧令瑶见他思路被拉回来了,忙说道:“野僧正忙着与楼大师商量如何让船只的攻击火力更猛烈些,若真能加入这火铳,恰是时候。”   “既然如此,招兵买马暂且放到一边,集中火力将这火铳造出来。”秦风研究过火铳的设计图纸,设计得简炼,实用性强,论起来,其实只有铳膛、药室和尾銎三个部分。   这三个部分的横截面都呈圆环形,口径、铳长、铳膛长、药室长之间已经有精确的数量比值,可见先皇后已经反复地实验过,终于获得了精确的数值。   此举给他们省了一大半的事,要知道那结构易得到,但精确的数值只能靠摸索得来,图纸上那么一绘,看似简单,但背后隐藏的是无数次的试验!   秦风记得这玩意其实是元朝就十分盛起,先皇后看来也精通历史,取其精华加以利用。   那火铳是圆筒型,装药的部分像火笼一般隆起,内外径大于铳膛的内外径,因而使药室具有较大的容积和横截面。   这种构造能使火药在较大横截面的药室内迅速燃烧,增大了横向燃烧面,提高了燃烧的瞬时性,瞬间生成具有较大压强的大量高温气体,并被挤压入截面较小的铳膛中。   压强增大,从而提高了发射力和弹丸飞行速度及杀伤力,如果内壁磨得光滑一些,减少摩擦力,射速还能得到提升。   最重要的一点是,“我已经研究出来火药的配方及比例,炸药包里的火药也是一样,既是如此,先做火铳更有优势。”秦风坚定道:“既无人,那就先搞武器。”   曹景在一边说道:“公子可有图纸,若有,咱家这就跑一趟,将此物交予野僧,此事应尽早,如今大家都安顿下来,又初上正轨,再晚恐怕……横生枝节。”   来信中虽说元帝因为找不到他们下落,深觉得自己被背叛而大动肝火,褫夺了他们的一切,但也并没有放弃寻找,仍有一队飞龙军领了任务继续追索他们的下落!   秦风早将那图纸单独临摹了一份,这就派龙七去取来交予曹景,曹景打开看了看,只见此物两端细长,唯有一小段微微隆起,且隆起的地方一端长,一端要短些。   那隆起的地方并不在中间,曹景虽是心头觉得古怪,但看底下有更详细的备注,将每个部件都拆离出来绘了图,上面更是标注了尺寸,不禁脱口而出:“先皇后缘何能设计此物?”   秦风心道那肯定不是顺手拈来,也是经过无数次的试验才得出的结果,就如同他提纯一样,也是试了无数次才知道诀窍在哪里。   那位作为一位高知人员,对历史应当有所了解,但要细节到无所不通,哪有可能?   程老先生转交给自己那些册子,在他手上并未产生实际作用,倒是到了他手上方有大放异彩的机会,不过,秦风含混道:“世间万物都能从无到有,先帝后的创造性较常人强。”   曹景这才压下心头疑惑,带着图纸直往兵器坊而去!   秦风能打发走急于出门的曹景,但一抬头就对上萧令瑶颇有意味的眼神,只见她手指微微曲起,在桌上轻轻地叩了几下:“我这位曾祖母可真是不一般哪。”   “当年她若是与浮生阁阁主真走到一条道上,哪有萧家什么事。”萧令瑶又抬头问秦风:“那位吕阁主的野心太重,缺了一些家国天下的情怀,是也不是?”   秦风心道那是来自现代,接受过更先进的教育,拥有更超前的知识造成的优越感,再由这份优越感造成的自傲,只是,这份自傲在发现还有一人与他同样来自现代时,被摧毁了。 第934章 警示   尤其对方还是个女人,却因为来得及时,地位比他更高,稳稳地坐在皇后的位置上,在阶级上将他甩得远远地,这让吕奇如何压下心头的不平?   “他太自傲,却不知道每个人的能力不同,世间没有全能的全才,他若是能与你的曾祖母竭诚合作,也不必要为了保命仓惶逃离至小岛,却因为手握矿图而被镇北侯追着不放。”   “最终召来祸事,他则黯然自尽而亡,既是不能全才,不如将一批各有所才的人纠结在一起,大家全力合作,可惜了大启。”秦风成功地撇开话题,只字不提先后的与众不同。   毕竟他们仨来自的那个世界太过离奇,秦风还没想好如何向她提及。   茶馆里一时间静默,龙七突看向外面,眉头紧锁,就听到外头有人大声叫嚷起来:“你打碎了我的鸡蛋,这可要赔,在都城,一枚鸡蛋可是五文钱呢。”   “大嫂子,这蛋可赔,可这里也不是都城,岂能再用都城的物价来算?”另一个温柔些的声音竟是个少年,少年人面红耳赤道:“敢问这鸡蛋您花了多少钱买来?”   秦风眉头皱起,前面刚提到过一样米养百样人,这就来个现成的版本,他侧耳听了一刻这位嫂子居然是想要这少年赔五文钱一枚鸡蛋??   要不是秦风看过账本,就信以为真了,在隋城因为各方面的成本原因,一枚鸡蛋五文,但在西南,一文钱就可买到两枚鸡蛋,是以商家从西南收货进来,将价格定在三文钱两枚。   这一枚鸡蛋也就是一文半的价格,毕竟一年后还要收房租,要付人工等等,成本提前算进去,以免后面不好涨价,这也是柳苑给诸人的交代。   如今往来运输无成本,船只的使用成本都由官家掏了,但一年后就不是如此了,如果定得太低,以后不好涨价,但若是太高,起点太高,后面也不好涨,诸人一合计,才定了这价。   那少年郎生得瘦弱,身上的衣衫倒还整齐干净,但面色蜡黄,一看就营养不太好的样子。   眼见得他被那生得五大三粗的妇人拽得东倒西歪,白浅腾地站起来,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何人在此喧哗,方才听得清楚,这蛋值多少钱,从哪买来的,一问便知。”   那妇人没想到当街撒泼却遇到官家的人,是了,如今的苦崖仍还未正式建朝,都称秦风等人为官家的人,白浅时常露面办事,不少人都认得她这张面孔。   这妇人立马朝她身后看去,见着那锦衣的一对男女,面色均是凝重,她心下打个寒蝉,忙赔笑道:“白姑娘说笑了,民妇这是逗他玩着呢,这一枚蛋也就两文半。”   白浅正要说话,秦风双手背在身后走了出来:“如今苦崖的商品价格是根据进货价格,核算了各种成本得出来的,大致上一看,似乎不到都城的一半,但这并非是一成不变。”   “虽是从西南进货,但西南的物价也是随着季节、产出等变化而变化,这位嫂子索赔无碍,本是理所当然,但要按照当下的物价来赔,岂可以隋城物价衡量,此间可不是隋城。”   一番话说得那位妇人脸红,秦风又说道:“商人出售商品除了考虑成本本,还要考虑平均利润,商若无利,谁还愿意从商?如今的物价大家以为如何?”   所谓的物价其实就是物品的价格,而生产价格是由部门平均生产成本加上社会平均利润构成的价格,物价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秦风不想他们的思维固化。   这里是商街,是目前苦崖人流量最大的地方,听到秦风这么问,立马有人附和道:“我等大多是从隋城而来,此间物价目前仅有隋城怕三分之一,已经是极低了。”   “这位嫂子,这小伙子付你一文半就足够了。”又有人说道:“在何处就应以何处的物价为准,岂可再让人赔你五文钱,你家夫君也是从军,他们的军饷可是高过在隋城的。”   秦风下令给诸人涨军饷的事早就传开,那军饷本就是依他们原来的基础上涨上来的,而苦崖的物价又低,军士们的家眷日子过得比以前富足许多。   这妇人的脸红透了,她无非是骨子里有些占小便宜的基因在,恶习难改,再看对方仅是一个人在,又是个半大的小子,一时间犯了糊涂,现在被众人所指,被秦风看到,狼狈不堪。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会有,占便宜也是人的本性,秦风淡然地看着那少年:“你既是撞碎了他人的财物,理应赔偿,敢问这位夫人,这一枚鸡蛋到底多少钱购得?”   “一文半。”妇人红着脸说道。   那少年掏出两文钱塞进妇人手中:“半文不好算账,便赔嫂子两文,以后我必定小心行路,再不会撞上嫂子,也请嫂子听清楚公子的话——此间不是隋城,苦崖有苦崖的规矩。”   龙七嘴角一扯,忍不住笑了,这少年气盛果然为真,但见那少年将两文钱一塞,转头就走,丝毫不愿意与这妇人再有过多的牵扯。   秦风顺势说道:“诸位既然在此,我也再将话说一遍,苦崖如今待兴不假,但基本的规则都在,大家还是要本份做事,名声二字还是为重,毕竟日后正轨化了,看才也看德。”   一番话说得那女人面红耳赤,其夫君还在军中,若是其家眷被打上一个品行有亏的标签,必定也会影响他的升迁,这妇人忙讨饶道:“公子,民妇只是一时糊涂,还请不要牵连。”   无论何时何地,德才兼备才最受人追捧,比如程老先生,他学识过人不假,但其才行更受人肯定,方成就了他与衡山书院的声名,才行有亏者,岂敢重用?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今日之事倒也给我提了一个醒,大家若是一味地沉溺于过去,并不可取,隋城是隋城,苦崖是苦崖,而苦崖,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地方。” 第935章 加减乘除?   “如今的物价是如今,如今的情况是如今,但一年后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身在苦崖的每一个人都应该适应这里的环境与变化,诸位是先行者,房屋、土地分配是最大的利好。”   “一年免税也是如此,诸位抓紧现在时机迅速立稳脚跟才是根本,若后来者到来,有能力更甚者,又如何?”秦风说道:“无论身在何处,优胜劣汰是不变的道理。”   “如今的利好正是给予大家的风口,能顺着这股顺风成就自己才是最好的情况。”秦风说完,朝着诸人一拱手:“摒弃小利,着眼大局,眼光更甚者方能胜出。”   龙七本想说这帮围观的人大多没有识过字,见识有限,和他们讲这些有什么用处,但看围观者居然个个深思的模样,便将这番话咽了回去。   说者有心,听者有心,多少能影响几个吧,只是他在浮生阁呆了这么久,也知道一个人的思想与观念深受其出身、认知影响,若想改变一个人的本性,得潜移默化,并不容易。   就好如刚才贪便宜的妇人,她如何不知折损的鸡蛋是多少钱买来,不过是看对方是位孱弱的少年,少不知事,就猜想无人会替那少年出头才敢大言不惭地多索赔。   贪小便宜也算是人的本性,而欺软怕硬何尝不是?   秦风出头会让那女人畏而退步,但会改变她贪小便宜的本性么?难,不过是因为秦风在苦崖的地位是她得罪不起的,也因为围观百姓并未如预想得那般束手旁观,令她望而却步。   忍一时罢了,龙七看向秦风,低语道:“市井难免俗气。”   “龙七,我并不生气,人本就有各种面目。”秦风淡然道:“这位妇人不过是其中一例罢了,这世上有贪图小便宜者,有心狠手辣者,也有无知狂徒,所有人与事皆有正、负两面。”   “人在不同的时期也会展现出好、恶两面,人性本就复杂,要是仅靠自己约束太难,所以才要有刑有法,苦崖这一块仍待缺失,不仅要有刑,有法,更要百姓知法。”   这正是他许久以前所提到的普法,只是何安尚未到来,如今现成的人手里实在无人可以着手这一块,但从今日这纠纷来看,成立一个临时的府衙也应在计划之中。   秦风朝街头这么一走,一看,便能列出不少要改善或是要新建的条款,他在心头整理好后回到医馆就开始着记录,何安未至,但府衙可先建立起来。   民间若有纠纷,可先挪至府衙去办,起码有个执法单位,秦风心念一转,便将这一条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再往下便是设立监理司,监理司用来规管商家,调控物价。   这个单位涉及市场调控,作用非同小可,只是眼下并没有合适的人手,黄棠短时间内还无法赶至苦崖,只能筹备,此是次重要。   再往下,便是文武双院的筹备,赵伦找到了合适的地点,也着手打造里面的硬件,但无合适的教书先生,书籍也不周全,急需采购,而武院则好说些,什么样的武器没有?   秦风在采购二字上勾画了一个圈圈,萧令瑶看到后说道:“西南这地方物价虽然便宜,但在教书育人方面实在欠缺,书院就算了,就连像样的私塾也少。”   “售卖书册的地方更是少。”萧令瑶说道:“且内容参差不齐,往年科考,西南学子鲜有出头者,若是要筹备书院,不妨请长生舅舅帮忙。”   秦风想到柳长生,再想到江北的确是富庶之地,书院虽比不过隋城的诸家名书院,但书局发售的书册的确要质量上乘些,所谓趁热打铁,秦风连忙写下一列书单。   萧令瑶顺势坐到他身侧,看着他撰写的书单,目色一片清明:“怎地大多是史书?”   除却基本的千字文、三字经、古诗文外,占据最多份量的便是史书了,秦风说道:“史书就像一面镜子,我们可以从中看到人与事的变迁与应对,以古鉴今。”   萧令瑶又看到秦风在纸上写了一本——《算术》,不由得说道:“本朝并无这种书册。”   “嗯,的确没有,是我接下来准备自编的一本算术书册。”秦风说道:”你方才也看到了,市集上的计数方式依旧以东越国的为主,简单的口头清算就可以,复杂的要用算盘。”   “但算盘更适合大数字的计算,缺少便利性,所以我想设计一套可以随时口算的算术方法,一旦得到普及,不止行商,生活会更便利。”   “还有一套乘法口诀,若是背下来了,计算会更便捷,我称之为加减乘除。”秦风看萧令瑶眼底划过一抹暗光,打趣道:“你要是想学,我可以先教你,其他人先排队去。”   秦风没说的是他说的这一套计算方法就是阿拉伯数字,但萧令瑶看了他一眼,说道:“可是一到十的数字核算,我记得阿娘说过,曾祖母在世时就欲推行,只是未待实施大启便灭。”   哪怕是先皇后留下的书册里也没有提到阿拉伯数字,想必是容莹安小的时候在祖母身边听到的事,又传给了萧令瑶,秦风看她接受度这么高,索性在纸上写出阿拉伯数字。   “你可知我今日在茶楼里想到了什么,若是有这数字,结账时可更便利,不用再数来数去,只在心头盘算一番便能给出食客总数,我们总要玩点与东越不一样的。”   大启没有完成的事在苦崖继续,秦风抬头望进萧令瑶那对饱含春色的眸孔里,见她眼波流转,一副有话要说又隐忍的样子,心想我看你憋到什么时候!   这丫头从来敏锐,早就对他有怀疑,恐怕也联想到浮生阁阁主和她的曾祖母身上,但偏偏咬着牙不肯问,秦风笑嘻嘻地说道:“怎么样,是不是对秦某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只是在想,鲲鹏商行的伙计们算账尤其快,你是不是早就让他们学会了这套算术?”萧令瑶别过眼神,装,还装! 第936章 金锭,金瓜子   自打从阿娘那里听说曾祖母和浮生阁阁主的事,再亲眼看到曾祖母留下来的那些书册,尤其是用那所谓的英文书写的记录,她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曾祖母杜枕、浮生阁阁主吕奇、秦风他们仨拥有共同的秘密,秦风在她面前都这么不遮不掩了,偏偏不解释一句,明摆着是想让她自己发问,再步步跌进他的话术里。   萧令瑶嘴角轻轻扬起,手里的扇子从秦风书写好的纸张上轻轻划过:“秦公子才思过人,分明在三四年前在太傅府里步履艰难,如何在学医又从商的情况下知晓这么多事物的?”   秦风心想终于来了,萧令瑶却唰地收起扇子,漫不经心道:“其实这些事并不重要,曾祖母也好,浮生阁阁主也好,都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谁让后来有个你?”   这话听得人舒坦,可不就是这个理,一个是生不逢时,一个是野心太盛格局太小,秦风心想自己不就是要汲取前人的经验教训,好让后来的那颗树茂密么?   萧令瑶没上秦风的套,没如他所料想的那样缠着他问个没完没了,其实秦风还蛮想看她撒娇的样子,可惜了,刚才的暗示人家不上套。   “既是如此,先把这书单送至江北,让长生舅舅帮忙采购,至于你所说的算术之法恐怕要自己编撰。”萧令瑶不无同情地看着他:“所谓能者多劳,秦风,你可莫要累死了。”   “我若累死,你岂不是要成未亡人?”秦风反咬了她一口:“你我在隋城是行为正儿八经的夫妻之礼的,就算是前公主与前驸马,那也是有过夫妻名份的不是。”   萧令瑶嗔怒后又失笑,秦风真是长了一张好嘴,想从他身上讨得便宜是真不容易。   她不与他较真,言归正传,取出一份账本:“虽说是要扶植商业与手工业,但最近扶植下来,已经耗费了不少银子,目前也仅有谷市与商街初具规模,这银两的开支可不少。”   萧令瑶养过暗卫,知道养人有多难,不要说现在有几千将士要养,虽说他们的银两不少,又有肖震带来的军饷与军粮,但一年内免税,这代表着毫无税收收入,不得不再盘算一把。   前期扶植说白了就是砸钱,秦风一下子想到了资本下场扶植新产品,前期不都是砸钱做口碑,做流量,各种优惠其实都是资本买单,只有拉好了流量才好撤除。   如今的苦崖正处于前期砸钱的阶段,银子像雪球化水,萧令瑶本来就好钱财,也知道养人的成本之巨,如今要养军,要基建,还要扶植各行各业,开销太大了!   看了账本,秦风眉头微皱,对这种情况虽早有预料,看到统计的数字依旧骇然:“若依此账看,一年内我们尚可以支撑,一年后税收需得提上日程。”   “我原本想着差赵伦与曹景走一趟,出苦崖去采金矿,”萧令瑶纤细的手指抚过扇柄:“可那位正在气头上,飞龙军又在四处搜索我们的下落,那几处金矿离都城不远。”   “是以我深思熟虑后,决定暂且放过那几处金矿,而是将一些无用的首饰先融了。”萧令瑶如今的打扮很是素雅,头上仅仅一根珍珠的钗子。   萧令瑶不喜戴金,却爱收一些金饰,只因这金饰融断便可以重铸成金锭,乃硬通币。   秦风心下一凛,就听到门外传来白浅的声音:“主子,东西都收拾妥当了。”   萧令瑶抬抬眼,示意秦风跟她出去,待回到隔壁宅子,院子里摆着一字儿排开的箱子,里面堆放着一水的金饰,秦风仔细一瞧,这些金饰上的宝石都被抠了下来!   所以箱子里的金饰都是整齐的纯金,被抠下来的宝石和其它玉石都被拾掇在一边,秦风看看箱子的大小,想了一下金的密度,大略一估,心下开怀,这里起码有几百斤金子!   不愧是曾经最受宠的锦华公主,私库里藏的金饰太多,萧令瑶上前看了一眼,说道:“虽是有内务府的标记,但融了以后重铸,什么影子都没了。”   这不就是拆解法么,秦风心下动容,他带来的金银不少,但首饰的真不多,萧令瑶如今主动掏出自己私库里的东西,就是不与他计较你我,他心中感动:“凝妹。”   “我那不争气的弟弟仗着五皇子的身份也收了不少礼,那些还可以再择一批出来。”萧令瑶说道:“可惜他府上没有女眷,所以这样的东西少了些。”   “但上等的纸墨砚、还有各色宝石不少,对了,还有些丹青、古籍。”萧令瑶一鼓作气地说道:“宝石等等暂且留下,纸墨砚、丹青、古籍均可拿去布置书院。”   何为资源的合理利用,萧令瑶的安排便是,见秦风满脸动容,萧令瑶噗嗤笑道:“我容凝倾打小就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这些东西就该物尽其用。”   “还是秦公子觉得对不起我容某了?”萧令瑶还记得他刚才诱自己发问的狡猾样子,没好气地说道:“我一肚子坏水,你可不止一肚子坏水,比我要多。”   她闷闷地发着牢骚,秦风一侧身,避过其余人的视线,轻轻地掐了一下她的手心:“气?”   “当然有几分生气。”萧令瑶说道:“你与我曾祖母、浮生阁阁主拥有相同的秘密,偏不讲出来,由得我去猜,我呀,偏不猜,你几时高兴告诉我便告诉我。”   说完,萧令瑶对龙七说道:“把这些东西送去野僧那里融了吧,做成金锭和金瓜子。”   金锭用来做大笔的交易,金瓜子可用来做小笔的交易。   金本性软,因为没有模具,融了以后重新逆型也不易,金锭易做,因为大,金银锭都是一两为一锭,仍东越的规矩,金银竞换比例是一比十。   要出苦崖采购,这比例自然是要依东越的来,金瓜子小,就没这么容易制作了。   一颗的范围在二十克到三十克左右,全看师傅的手抖不抖,误差也是大的,但小粒的金瓜子更容易流通,秦风想了想后,在龙七耳边交代了几句,金锭多些,金瓜子少些。   龙七不解:“小粒的更用得上,为何不是瓜子多,金锭少?” 第937章 持家的感觉   “这东西越小,损耗越大,划不来。”秦风也抠巴了一回:“咱们现在要抠巴一点过日子,不是从前了,从前在隋城倒不用计较这些。”   不过是此一时、彼一时的道理,如今的开支哪有如今地大,何况鲲鹏并没有如预期地收长线太久,就因为元帝的下手而不得不提前出售给瑞王。   隋城人都爱看风头,风往哪吹,他们便往哪倒,趋利避害虽是情理之中,但比秦风预计得要快得多,是以鲲鹏没能给他带来预期的收益,倒是只能指望最后卖这一把了。   从瑞王那里薅来的银子就是他在都城最后的收获,一想到此,秦风更是下定决心:“摇钱树不在,内部循环开始后,我也要重操旧业。”   龙七满是胡须的脸上也瞧出了一丝笑意,终究是拉着荆无命去安排,好端端的首饰被拆了个七零八落,剩下的宝石短时间内则没办法处置,暂时让白浅再收起来。   能把这些东西拆分出来并不是这两日才干,想来是她思忖已久,秦风要说不感动是假的,趁着下人们都走开,他伸出手指在萧令瑶白皙嫩滑的脸上弹了一下:“别气。”   表面上装得再无所在乎,但骨子里还是生着闷气,只是两人较劲较得习惯了,他偏要引她发问,她偏咽不下这口气,非想着让秦风主动坦白,两人莫名其妙地就耗上了。   萧令瑶只觉得脸上的肉被掐着,但也不疼,想秦风也没有用什么力气,她故作淡然,眼神越过他的头顶看着苦崖头顶的天:“其实这片天与东越的天依旧是同一片,是否?”   “自然是当然,其实我与我此前提到的异邦人都处在同一片天空下。”秦风很想说同属于地球,终究是忍下了。   “那你和我呢?”萧令瑶的话锋一转,话里暗藏锋芒!   秦风被她的突袭弄得有几分无措,凝视着她这双精明的眸子,失笑道:“从某种程度来看,我们其实始终处于同一片天空下。”   他其实话里有话,虽是仍处于同一片天空,但有时空与空间的差别!   萧令瑶细细品味着某种程度,想到曾祖母、吕奇与秦风都精通那英语,仿佛想通了什么,她指尖微颤,默默地将双手藏于袖中,淡然道:“如今生活起居初具规模,接下来有何打算?”   外面的风声紧,他们现在不便贸然去采矿,手头上的事情又派发下去,只是看着这疯了一般的花银两的速度,萧令瑶见过东越王朝的支出,也不免担心。   秦风双手背在身后:“对于人类的个体来说,最重要的先是生存,所以衣、食、住、行当先,如今都有起步,对一个城市而言,最重要的莫过于基建,基建便是基础建设。”   “所以我们要修路,要建城池,要建房屋,要修盐池。”秦风说道:“但若是要发展,必定要发展商业、手工业、农业、畜牧业等等。”   “这是基于民与城的考量,若基于我们,因角度不同,又要有新的考量,首先,我们要让这个新地方有秩序,这个秩序是刑与法。”   “修法尚未开始,你此前说过此事会交予何安,但何安仍未过来。”萧令瑶说道:“今日市井的争执让你想要先成立临时的府衙。”   “正是如此,既是修法暂时不得要领,那便要先给诸人一个管制,省得脱缰,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既是发现问题便要及时补救,现在开始为时不晚。”   萧令瑶皱了皱眉头,不禁说道:“你打算让何人来负责府衙?”   “让你的好阿弟暂时领了这个职如何?”秦风提议赵伦也有他的道理:“如今书院刚起步,想要立马开院也难,进武院的孩子也要会识文断字才行,文院那边尚未做好准备。”   而基本的布置都安排好了,也就是说硬件齐备,赵伦忙完这些事便闲置下来,总得给他找点新活干干,除此以外,秦风还有别的考量。   “如今苦崖众人皆以你我为主,赵伦可是你的亲弟弟,有这层身份上,苦崖之人也会对他心生敬畏,由他来做这府衙暂时的管事人最好不过,何况,他可是七品高手。”   “若真苦崖里有穷凶极恶之人,没点武力值也镇不住他们,把闲置的时间利用起来,何况我们也在挖掘他的可能性,看他在哪个方面可以发光发热,如今岂敢轻易下结论?”   武院是此前想到的最适合赵伦的地方,可今日又有了别的发现,既然如此,不妨都让他试上一试,最终找到自己的定位,如此一来,也不会浪费了这位七品高手。   萧令瑶听他说得有理,难得应了一声,既是解决了当下无序的状况,又能让赵伦多挖掘自己的能力,若最终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最好。   “除却刑与法外,最重要的是教育和价值观的导向。”秦风说道:“今日街上那女人为何如此贪小便宜,这便是价值观的扭曲,人有所为,有所不为,可惜她不懂。”   萧令瑶颦眉,自然是对价值观这种说法不太了解,好在她也习惯秦风经常说些她不明白的词汇,前后结合起来,大约也知道这价值观是什么,大概是为人处世的观念。   “所以刑与法要建,教育普及也要建,可今日看来,这两者都急不来,大家都忙着解决生计呢,国防如今正在完善,暂时可放心,个人的生计好解决,我们的生计却难上加难。”   这才是秦风要说的重点,萧令瑶给他的账本着实让他吓到了,这才区区几千人,那银子化成了雪水,太阳一晒就没了!   方才看着萧令瑶要把首饰上的金子抠出来融掉做金锭和金瓜子,他心内不可能不震撼。   虽说有吕奇留下来的矿产打底,但那毕竟是在东越境内,冒险偷采矿产的风险高,她也是想到这点才退而求其次,这种要操持一个“大家”的感觉,只有亲历者才会懂。 第938章 漏洞   “我们还不至于穷到无路可退。”秦风看着她头上的素簪子,有些心疼:“你是不想动我们的存银,所以才想把这批首饰弄出来?”   “总得有点压箱底的心里才踏实。”萧令瑶说道:“存银搁在库里我才安心,这些首饰我也用不着,何况现在岂能披金戴银,引人多想?”   大家都在埋头苦干,她若是穿好的,吃好的,用好的,难免招人不满,秦风既是想要深入民间,那她也要跟上才是,这一瞬间,两人都有种夫唱妇随的感觉。   毕竟是没正式成亲,上次又是作戏,萧令瑶尴尬地轻咳道:“横竖是为了苦崖的将来,你方才说到我们的生计,可是有什么想法?”   秦风见她站在太阳底下有些冒汗,将她带进屋子里后才说道:“我仔细想过了,这经商也分可为国商与民商,国商便是我们的生计来源,除去税收以外的重要收入来源。”   “你想想,瑞王掌管的内务府不也在替宫廷做生意?”秦风说道:“所以我们大可以如此操作,想来百姓也能理解。”   如果代入内务府的话,萧令瑶的确觉得好理解,内务府除了管宫内用度,其实也有自己的生意买卖,否则这次也不会痛快地接手鲲鹏商行。   “你是指像养殖场那样?”萧令瑶记得秦风提出要建皇家养殖场,里面的伙计要按固定月俸由他们支付时,的确大吃一惊,其收益也收归国有,这才是秦风的真正目的。   秦风点头:“正是。”   其实这便是国营与私营的区别,秦风说道:“我们失去了鲲鹏商行,总要想想新的办法。”   “粮市上有我们的国粮,也有民粮同时出售,价格统一,无人能说什么,既然如此,只要我们不侵害民商的利益,除去盐以外,还能做些只有我们能做的买卖。”   秦风手指叩在桌上:“一旦做起来了,我们也有丰富的营收,何需再融首饰,何需冒险再去挖矿,挖矿能成为我们的底牌,是永久的筹码。”   养军易穷,养国更不易,得循环起来才能好好运转,纵观现代社会,国家宣布破产的也不在少数,秦风陡然间打起了精神:“眼下我们能做的是粮、盐、肉,除此以外,还有……”   “可是咖啡树?”萧令瑶一语中的:“你初发现那咖啡树的时候,对其关注就不一般。”   秦风手指叩到桌上:“若是可以大面积种植,我将开发咖啡系列的产品,并推出衍生的商品,不过此项贸易并不针对苦崖,而是要卖到东越、南瀛甚至北漠。”   他要做出口贸易,此咖啡树生长在西南,西南却无人知晓它的商业价值,更没有研究如何种植,这恰给他留了可乘之机!   那梁柏不是擅专研么,秦风才交代他务必要研究出咖啡树的种植方法,只是鲲鹏易主,再易主……秦风此时骇然无比,怎么把这一桩给忘记了!   秦风一拍大腿就跳了起来,萧令瑶看他面色惨白,忙问道:“怎么了?”   “鲲鹏商行将那几个庄子也一并算了进去,此次出售不得包括隋城以外!休息站、镖局及城外的庄田都不能包括在其中,糟了,忘记交代给方正!”   初到苦崖,千头万绪,一时间竟忘记这其中关节,秦风扼腕,这可不是一通电话或邮件可以解决的事,若要传信一来二去不知道能不能赶得及!   “不如让龙七快马加鞭回去一趟通信。”萧令瑶知道这不仅仅是出售的事,还涉及以后秦风的大计,以及苦崖的发展,当下也站了起来:“会否已经结束?”   “没那么快,要统计鲲鹏的资产,需得时日,双方再进行谈判。”秦风懊恼不已,满以为周全,却有漏洞,这无异于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看似周全的计划却少了旁枝末节,这无疑是给秦风自己敲了一记警钟。   龙七被忙叫过来,听说这事后面色微凛:“小的这就出发。”   若是快马加鞭,路上不歇,也来得及!   萧令瑶看着他的脸,摇头道:“如今我等若再出现在隋城必引来灾祸,龙七,你这张脸太过扎眼,不若——刮掉胡子?”   龙七的胡子是他的一大特征,这胡子虽可以遮掩他的本来面目,但也能成为他的一大特征,上回在休息站偶遇两位统领时,龙七的这把胡子就被袁不期看了好几眼。   好在当时天未大亮,虽是惹了眼但也没有招来怀疑,如今元帝召告天下对他们的褫夺,龙七等人也在追捕范围内,更要小心才是。   龙七闻之身体微凛,这胡子自打他落水后便一直留着,这些年他早就习惯将面容藏于其中,俨然就是身体的一部分,不过,他思忖过后,恭敬道:“听小主子的。”   萧令瑶嘴角轻抿,她固然有自己的私心,一来的确是为了保障龙七返回都城不被发现,二来是听那楚月说过,龙七本来的样子与现在大不相同,她也有好奇。   胡须下的龙七到底长什么模样?   龙七既是愿意褪去胡须,并不含糊,转身进屋去刮胡子,待洗净脸回来时,白浅恰好收拾好那堆东西出来,迎面看到这身形熟悉,面容却俊俏的男子,倒抽了一口气。   且不论秦风与萧令瑶何等惊愕,白浅就觉得眼前的男子肤色白净,一双眼睛尤其有神,五官其实谈不上俊美,莫名地有几分粗犷之气,与身形极为搭配。   只是眼神莫名地有几分忧郁,白浅竟心生几分怜惜,恍了一会神后,才不可置信道:“你,你是龙七大哥?”   龙七默然,脸颊上默默地浮上一抹红晕,闷哼一声后来到秦风与萧令瑶面前:“公子,小主子,小的这就收拾一下出发,待到都城去寻春娘,与她交代此事。”   龙七不多说,立马骑马离开,白浅仍沉浸在震惊之中,好半天才扭头道:“小主子,方才的真是龙七大哥,我的个天,他本来面目居然是这般?” 第939章 俊俏龙七   他们与楚月也打过交道,那楚月说龙七可是玉面小郎君,现在看来言过了些,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楚月钟情龙七,自然觉得他天上有,地下无,长相是一流。   其实仔细看来,生得俊朗是不假,但离玉面小郎君相去甚远,果然是各花入各眼,倒是那双眼睛瞧着有些桃花眼的意思,且看人时莫名地眼光流转。   这些元素在同一人身上呈现,白浅还是惊愕的。   萧令瑶也着实惊艳了一把,万没有想到那把胡须下面是一张俊俏的脸蛋,且龙七的男子汉气概属实没话说,怪不得楚月一见师兄误终生。   “嗯,搁男人堆里也是扎眼的,回头还是让他把胡子留上。”萧令瑶说得口沫横飞,身边的秦风眉头微皱,就说了,这女人和男人都是一回事——爱好颜色!   “虽有北漠的样子,但也不完全,五官要更柔和些。”秦风一沉吟道:“我倒是怀疑他母亲是东越人,他的面部特征与袁不期虽然有些相似,但比他更像东越人。”   袁不期为掩饰面部特征可毁半张脸,戴上半张面具来遮掩,龙七刮了胡子倒也只是隐约瞧出北方人的硬朗,若非十分熟悉他的人,根本认不出来。   白浅与龙七几乎天天同进同出,也要在特定的环境下方猜出一二,龙七再易装一番,谁能料到他就是那个大胡子龙七?   龙七为图快赶往水路,迅速搭着要出去采购的船只离开苦崖,如何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自不用说,赵伦也在弄完书院的陈设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挂牌了府衙。   府衙的成立对苦崖的百姓来说是一次提醒,这里其实有章程可循,不可肆意而为,赵伦好歹干过麾云使,秦风拨了十来人给他,这临时的府衙就算成立了。   赵伦在尝试着新角色的同时,龙七已经一天一夜未曾歇过,他未走官道,而是选择更近的路,那便代表着未曾开发,道路崎岖,但这样的好处便是——快。   当龙七风尘仆仆地进入隋城,出现在春娘面前时,春娘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来是龙七的样貌大变,二来是龙七的突然闯入,这小子,居然径自进了她的房间,如今仍是夏末,春娘又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自然随意些,仅是穿着单薄的夏衣。   这突然冒出来的白皮汉子让春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边拉上外衣,一边正要呼喊就被来人捂住了嘴巴:“春娘,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春娘才松了口气,眼睛随即瞪得老大:“唔,唔?”   龙七闻到女子闺房独有的气息,赶紧撒手:“公子派我前来,有要事交代,我松手,你莫要出声,听到没有?我是——龙七。”   春娘心道认不出来你的脸,也能认出你的声音,忙点头答应,龙七这才安心松开手。   不顾得多问,龙七忙将来意说明,听说公子出了大纰漏需要弥补,春娘的汗毛竖起,忙将外衣披拢,龙七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去,隐约看到一片雪白的山峰,忙不迭地挪开眼神。   春娘微微一怔,暗自懊恼,更加快速地整理好衣衫,又低语道:“你大可以放心,你的身手我是晓得的,何况如今国丧并未结束,红羽楼里哪有客人?”   如今的红羽楼靠着出售各色周边来维持,红羽楼的姑娘们都成了销售,这还要多亏秦风以前想出所谓周边的概念,才让红羽楼国丧期间不至于惨淡。   龙七转过身去,耳朵根子都是红的,忙将秦风的用意告知,春娘的动作更快了些:“还好你来得及时,鲲鹏的账目复杂,产业诸多,一时半会哪里算得清楚。”   “我们这些掌柜以前各自管着自己的地盘,对彼此了解不深,所以要统筹核算清点,是要些时间的。”春娘倒抽了一口气:“但再过去五六天,恐怕也要结束。”   龙七一阵后怕,隋城外的田宅大多是在柳长生所管下,但休息站和镖局、西南的庄子依旧是在鲲鹏商行下,这些对日后的秦风仍有大用,尤其是休息站!   何安是要撤出,但不代表休息站就要彻底摆烂 ,春娘收拾好东西便带龙七从红羽楼的秘密通道出去去寻方正,方正再见龙七欣喜不已,得知苦崖的发展更是振奋。   对他们这些大启的后人而言,苦崖犹如另一个大启,令他们不得不心生憧憬,方正与龙七交谈完毕,对秦风的打算有了解,拍着胸口正说着包在自己头上,下人来传有客至。   听闻那客人是何人后,龙七的眉头皱紧,左平道!   方正更是头痛得厉害,这左平道不知道吃了哪门子的药,就是扯着他不放,这都来了多少回了,前面说是想要打听驸马爷等人的去向,后来又多番寻问他与秦风的交易细节。   现在倒好,人家说了,只是想与他方正交个朋友!   他为官,他为民,两人根本就不在同一条道上,交的哪门子的朋友,这其中又有多少算盘,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反反复复的盘查,无非是为了看他能不能有漏洞!   春娘冷哼一声:“此前就知道这位大理寺卿难缠,没想到公子他们离开这么久,他还是不肯罢手,既然如此,我也来会他一会。”   龙七思忖了一下,端起桌边的那套茶杯:“既是如此,我暂且回避。”   见他细心到连自己用过的茶杯也要拿走,春娘微微点头:“也好,左平道未必认得出来你,但以防万一为好,大理寺的人可都是属狗的属鹰的。”   不止鼻子灵,眼睛也毒。   左平道大摇大摆地进来时,手里还拎着一包点心,真正做到了是来“交朋友”的,看到春娘,左平道并不诧异,方正如今还算是鲲鹏的新东家,与春娘坐在一处理所当然。   “左大人,您大驾光临,小的真是荣幸至极,哟,这怎么还带上礼了,您是大人,和小民这么客气做什么。”话虽如此,方正还是殷勤地接过左平道手中的东西! 第940章 左平道的试探   一抹讶异划过左平道的眼底,方正好似浑然不觉地叫春娘过来:“大人,这位便是红羽楼的掌柜春娘,如今国丧,红羽楼不得营业,所以过来坐坐。”   春娘看着这位威名赫赫的大理寺卿,微微欠身:“妾身见过大人。”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春掌柜,如今红羽楼的买卖暂停,春掌柜这是暂且休息了?”左平道大咧咧地坐下来:“我记得驸马爷与你是有过救命之恩的。”   “的确如此。”春娘拿不准左平道又想试探什么,为免说多错多,惜字如金。   左平道冷哼一声,慢悠悠地说道:“为报救命之恩,你在红羽楼呕心沥血,可他却是为了公主,不惜将整个鲲鹏出售,倒是对得起你!”   春娘心里骂开了娘,心道原来是来挑拨的,春娘面不改色道:“大人所言差矣,救命之恩岂是寻常恩情,不说操持红羽楼让妾身有了安身立命之所,更积累了不少银两。”   “就说这报恩,哪是妾身报了恩,分明是驸马爷又给妾身施了恩,若要严格算下来,这恩情无论如何也报不完。”春娘又说道:“驸马毕竟要考虑个人的意愿 。”   “鲲鹏是个大盘子,若是考虑所有人的立场,岂不是束手束脚,只是前阵子陛下命令褫夺公主与五皇子的……”春娘说到这里忙欠身:“妾身逾越了。”   “此事不可回旋,圣意岂有收回的道理?”左平道将手中的点心交予方正,慢条斯理地说道:“我这次来就是想坐坐,我与公主驸马渊源颇深,他们走了,我可舍不得。”   龙七藏身在后面听得分明,心底呸了一声,什么舍不得,分明就是担心公子和小主子走了,对他不利的人证怎么办,还会不会抽他的底,令他声名俱毁,保不住左家荣耀!   再就是想追究二人的去处,可是,龙七的眉头皱起,为何频频跑来方正这里,难不成他怀疑上了方正?龙七心下如此猜测着,便决定暂时不走,留在方正身边。   方正虽是暗卫出身,但要对付左平道这样的阴损人物还是差点火侯,方正此时可不是心里打着鼓,实在拿不准左平道想做什么。   他最大的劣势便是与秦风、萧令瑶相处得少,对他们并不了解,但恰是如此,也帮了他的忙,若是话里话外都透着熟悉,左平道的怀疑必定更深。   春娘看着突然变得家常的左平道,尽力不去看龙七所在的方向,方正则弯着腰,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左平道,左平道对这样的恭维反应一般,只是淡然道:“听闻方老板还要转让?”   方正一僵,瑞王要接手鲲鹏的消息一直捂着,左平道居然知晓了?   此人消息通知,方正面色尴尬,摸着鼻子,叹气道:“我也是倒了血霉,这才刚接手,陛下就要对殿下他们赶尽杀绝,城里的权贵们收到风声都不愿意光顾生意了。”   “鲲鹏的牌子也给摘了,生意一落千丈,哪能和秦公子在的时候相比?”方正拍着自己的腿道:“要不说人家才是聪明人呢,收了一笔就扬长而去,不用管这烂摊子。”   “可怜小的这个接手的,就接了一块烫的山芋,还不能轻易扔掉,为难呀为难。”方正摸着鼻子道:“左大人消息通天,小的也不瞒着,确是小的让春掌柜帮了个忙。”   “着她去瑞王面前递了话,这整个隋城看下来,也只有王爷有资格,也有能力挑起整个商行,小的无能,只能告退,让有能力者接下来,小的还能避免些损失。”   “就算小的无能吧。”方正咬牙道:“盘得下来,经营不下来,认命!”   春娘与龙七同时掐了掐腿上的肉,这方正!   左平道方才问的是转让一事,但并未说是转让给何人,他倒好,一骨碌地全给交代了!   可惜瑞王就这么地暴露在左平道面前,左平道刚才的嘴角迅速地抬起又放下,他今日来的真正目的虽不知晓,但此时小有收获,瑞王啊!   方正直到此时才觉得有些不对劲,细一思量,心底如同跑了千万只马,将他的心踏得一片泥泞,奈何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他只能硬着头皮挺住!   左平道是何等奸滑的人,听到瑞王的名号也不露端倪,仿佛没有听到瑞王的名号一般。   “得之我命,失之何尝不是命?”左平道嘴角溅出一丝笑意:“方老板拿得起放得下,倒让本官刮目相看,只是这一来一去,莫不是要损失不少银两?”   “这是在所难免的,但陛下都那般……我这平民百姓拿不住啊,还不如趁早收手,”方正干笑道:“您说是不是?”   “有舍方有得,方老板必定会有所收获。”左平道突然起身,拍拍手背道:“本官不过是顺路过来看看方老板,方老板既然忧思,又有大事要办,本官就不打扰了。”   春娘与方正忙起身相送,左平道颌首离去,待等到身后的大门合上,左平道翻身上马,一手拉着缰绳,抬头看着头顶的云:“瑞王爷,瑞王可是护秦风护得狠。”   不知瑞王那边是否有秦风与她的线索?   左平道心中烧得厉害,按理说这两人一走,他应该高兴才是,易子风的喜色已经溢于言表,可他并没有多轻松,把柄还在对方手中,栖落山庄如今仍未有动静,他哪敢大意!   他只担心萧令瑶与秦风恨他很狠,人虽是走了,但那枷琐仍在他脖子上套着,不得自由!   他左平道岂能将把柄握在他人手中,无论如何也要除尽!   栖落山庄是武林帮派,里面高手如云,他的事情又不宜大张旗鼓地办,仅凭他与易子风两人岂敢轻易涉入,到时候不过是自取其辱,如今只能另想渠道。   据他所知,蒙天奇与袁不期各自派了一队人马探查萧令瑶等人的下落,但秦风是何许人也,能提前把鲲鹏出售出去,便是打定主意不再返回,定是能跑多远便多远! 第941章 梁上君子   左平道心底打的是什么主意,龙七多少能猜到些,他亲自参与了洛城的事,也知晓左平道被秦风和萧令瑶裹挟一直心中不快,如今他两人走了,左平道却还不得自由。   原来两人还在他跟前,多少能说上几句话,现在想再揣测两人心思都难,龙七从内室走出来,方正正拍着自己的头后知后觉:“我是不是说多了?把瑞王暴露了?”   春娘也不忍责怪,只是说道:“此人从来都不好对付,刚才那一套分明是在审讯人,用了些我们不曾察觉的技巧,你身在局中自然没有察觉,我们是旁观,又不一样。”   “知道是瑞王要接手鲲鹏又如何,此事自然是瞒不过皇帝,皇帝若不首肯,瑞王也不会过来接洽,他一个大理寺卿还能和王爷斗?”龙七眉头深锁。   春娘不免看了龙七一眼,只觉得眼前的龙七与以往的他大不相同,以往是一身的忠耿之劲,如今的龙七仿佛多了几分闲然的自在与自信。   方正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这隋城的官儿一个个精明得像藕一样,心眼太多,他这次长个教训,再想到与瑞王的协商,这才将思绪拉回来,听龙七细细讲着秦风的交代。   龙七见识了今日方正面对左平道的方寸大乱,决心扮成随从跟在方正身边,短短的几日守去,方正终是带着整理好的鲲鹏产业与瑞王见面。   龙七终究是担心瑞王认出自己,扮成马夫守在外面,并不在现场,但事前该与方正交代的全部说过,一遍又一遍。   瑞王翻看着那册子与账目,眉头皱了起来,想要将鲲鹏吃下可不容易,这些天鲲鹏的营收虽然下降,但毕竟盘踞隋城商圈这么多年,仅是那些铺子就值不少钱。   内务府是不差钱,但眼下皇兄盯得紧,内务府的生意每一息都在皇兄的计量中,上回皇兄见过他,便是暗示他以内务府的名义将这商行收下来,以后经营自然也是算内务府的。   瑞王只是出面打理罢了,瑞王的手指在桌上弹了一下,想到秦风那俊秀的脸,不禁嗤笑出声:“他可真是能耐。”   没有数百万两银子还休息将这所有的商行买断!   还有这方正,也真是个有钱的主!   数百万两银子啊,瑞王有些为难,内务府不是抽不出这些来,但若是抽出来了,几时才能收回成本,这可与皇兄的预期不同。   方正瞧出瑞王的为难,低语道:“王爷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手头银子不多,你可信?”瑞王依旧是笑容满面。   方正抠了抠头,故作轻松道:“其实有一事与瑞王相商,那休息站有位何安掌柜,听闻鲲鹏要再次出售,心生不满,向我提出要替休息站和镖局赎买。”   “他想接手?”瑞王心中一喜,也生出些疑虑:“为何?”   “我也是与他接触才知道,休息站与镖局里做事的都是下九流之人,原本混的是老八门之道,素来被人瞧不起,得秦公子看中才有了如今的行当,总算能混得温饱,成家立业。”   “他们一来对秦公子有情,对上次售卖已经心中遗憾,如今才隔了多久又要被卖,心下更是想不开,也怨小的,小的想让诸人安心,所以透露了新买家是您,未料到……”   瑞王心下了然,既是下九流之人,便那是原本生计艰难者,他们对朝廷心生怨恨,知晓是他,自然心生怨怼,岂能容自己被朝廷所管?   瑞王毕竟是皇家人,面上悻然:“竟还有这事?”   方正端茶掩饰神情,这是龙七与春娘带着他协商许久的结果,若是他贸然留下休息站和镖局难免引人揣测,毕竟他如今作为苦主,应该是迫不及待甩走手上的这块烫手山芋。   在这空当要留下休息站和镖局,还有远在千里外的田宅,岂不惹人怀疑?   思来想去,还是龙七想起何安,何安听闻后与他们一拍即合,当即提出此意,就冲瑞王此时的反应来看人,他们赌对了!   “仍小的看,不如就转让隋城以内的商行给王爷,集中,方便打理,如何?”方正说道:“休息站和镖局都是些粗人,又散播在各地,不好打理。”   “何况,小的听说镖局走南闯北与休息站早就打成一片,这何安敢提出来,肯定是与镖局通过气,这样一帮人就是刺头,还不如趁早剔除!”   方正说得咬牙切齿,仿佛在何安等人处受了憋屈,瑞王在心里盘算了一番,轻笑道:“也好,天下脚下方好做生意,毕竟本王依仗的还是皇兄不是,隋城内的我看看……”   方正心下松动,他右耳微微一动,便听到头顶瓦片轻响,那是极轻的一声,若非他也是练家子,定会毫无察觉,对面的瑞王不就安然若素?   他眼珠子一转,忽略了那声响。   在房顶偷听的正是龙七,只为听到瑞王的答复罢了,听到预料到的答案,他立马准备离开,刚直起身子,突然感觉到不远处有束凛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本就不想横生枝节,龙七寒毛竖起,这诺大的隋城里,两大内功高手——曹景与赵伦均身在苦崖,还有何人竟有这等功力!   龙七本是扮成马夫的模样,终究是想听这瑞王如何回复,便蒙上脸跃上屋顶,此时只庆幸自己蒙面,随即转身朝着那不善的目光而去!   那人同样蒙着面,就站在对面宅子的屋顶,龙七过去时,突然一道风劈头盖脑地吹过来,压得他的眼睛都无法睁开,他奋力掀起眼皮子想看清对方的身影,却是徒劳!   原本是万里无云无甚风的天气,但他眼底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就连身影也像是在风中抖瑟的破布,根本就看不真切,耳边传来那风声,声声入耳,呼啸得如是萧野刮来的厉风。   龙七的腿有些发软,胸口被挤压得厉害,只要他松下这口劲就能被那风击中心脏,龙七只觉得难受至极,心口仿若要炸开一般,双膝更是脆弱,他,竟是要跪了! 第942章 鲲鹏,麒麟?   看着那身影 ,龙七心中浮现一丝不妙的感觉,他承认自己有警觉对方的存在,却依旧轻敌,毕竟连曹景都未必能敌得过他真正的实力,他此时五腑六腑翻江倒海,欲吐之极!   幸而他刚才有关注四周动静,此人应是在他准备撤退时才到,也就是说并不知晓他是跟从方正前来的下人,他心下一松,再也止不住心内的翻腾,猛然挥出一掌!   这一掌犹如疾风对冲,硬生生地将迎面而来的劲风劈开,一分为二!   对面那身影突然变得真切起来,龙七只来得及匆匆一瞥,只觉得有几分眼熟,不能暴露身份的他立马翻身跃下屋顶,待奔出去老远以后,终于弯腰,吐出口血!   那站在屋顶上的人影双手挡在面前,直至那劲力消失方才放下双手,看着面前空荡荡的情景,不禁摇头:“隋城竟还有这种高手,不一般哪。”   话音落地,此人胸口微震,一缕血丝从嘴角流出,他抬手擦去,摇了摇头:“藏龙卧虎。”   龙七本想着今日不会有什么波澜,他跟在秦风身边这么久,对拿捏人心也有几分心得,方才瑞王的反应也在情理之中,一切都在往预想的方向走,奈何杀出一个莫名的人物。   此人来得晚些,但其内力高深莫测,一身劲装,仅从身形来看有几分熟悉,但他一时间无法从脑海里拖出一个人与之对应上!   那人似乎也无心恋战,龙七余光扫过去的时候,那人已经离开,他无防备被伤得不轻,但那人也讨不了好,内脏必定会被他的内力震伤!   瑞王府里,方正与瑞王的协商维持了好几个时辰,还好方正身边带着是个得力的账房先生,帮着他把账目理得清清楚楚,真等到天蒙蒙黑,方正才从瑞王府里出来。   龙七已经端坐在马车上,方正见他脸色不对,摇头道:“等久了吧,这经商的事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我这磨得心肝肺都要着火了。”   “谈得如何?“龙七掩去刚才的插曲未讲,关切道。   方正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直到马车驶回到自家的宅子里,这才掏出契书,龙七心道怪不得磨了这么长时间,原来把契书都签好了。   “如契书所列的那般,隋城内的商行全部归瑞王所有,隋城外的一切他都不要。”方正长吁了一口气:“只是这银子就打了些折扣——三百五十万两银子。”   “公子说过三百万两以上便可成交,这还多了五十万,比预计的底数要高,何况还保住了休息站和镖局,以及外面的田宅,你再抓紧时间与何安签订契书,此事便成了。”   方正精神一振:“此事办完,我随你一道同去苦崖!”   “公子正是此意,你在隋城露过面,离开最好,其余人可继续留在隋城。”龙七说道。   方正忙退下去了,临走时扫了龙七惨白的脸色一眼,说道:“你莫不是水土不服,今个的脸色太难看了,我让厨房给你弄点补汤。”   龙七含混地应了,只等方正离开,这才露出苦笑,高手过招往往一招半式便能分出胜负,今日两人上来完全没有招式对决,直接比拼内力,可谓两败俱伤。   他这伤不是几碗补汤就能解决的,他抹了一把嘴角,盘腿坐下,默默地运气。   方正却折返回来,看到他这情景,若有所思,龙七此举酷似打坐,听说他身后可能还在曹景之上,不知道走的是哪种路数?   他不愿意打扰,轻手轻脚地离开,夜色已深,该是填饱肚子的时候。   皇宫中,元帝与瑞王坐在一处,听他讲着今日的交易,价钱倒还满意,只是,元帝听闻那些下九流不愿意与内务府沾上关系,不屑道:“不入流的东西!”   “皇兄息怒,臣弟想他们不愿就不愿吧,一群莽夫成不了大器,若是真不服管也是麻烦,何况最生银子的还是隋城的这些产业,如今尽在我们手中,皇兄不如想想改个名字?”   鲲鹏商行在隋城大名鼎鼎,一来是鲲鹏二字特别,二来,最大的功劳其实在皇兄身上。   这世间,皇权最大。   “鲲鹏。”元帝念着这两个字,莫名有些咬牙切齿:“我记得这鲲鹏是大鹏鸟的意思?”   “听秦风提过,的确是一种大鸟,话说回来,秦风倒是挺会起名字的,这一飞冲天嘛。”瑞王说道:“真要找一个能取而代之还更有气势的,倒也不容易。”   “天上飞的?”元帝冷笑一声,颇有些不屑,手指在桌上点了点:“等接手后,不如改名叫麒麟,麒麟乃是瑞兽,旁人不敢用,你,敢吧?”   瑞王吓了一跳,鲲鹏不算什么,这麒麟素来与帝王挂钩,这是为了压倒秦风的鲲鹏?   他心里吓得慌,但也不敢多说什么,脸色倒是白了几分:“皇兄,麒麟尾似龙尾,又生有龙角,这用在商行名头上是不是大了些?”   就似太贵气的名字一般八字不够硬的不敢用,怕撑不住,这商行何尝不是如此?   虽有皇兄授意,实际运营的是他,若是撑不下去,或不敌以前光景,皇兄还不把这口气撒到他头上,瑞王突然感觉麒麟这个名字不妥,不妥得很!   元帝却是斜眼瞪了他一眼,冷笑道:“怕了?”   “有皇兄撑腰,臣弟岂有怕的道理,”瑞王觉得好笑,圣命难违,他还真以为是普通兄弟商量事情不成,“麒麟商行好,好!”   皇兄经历了这些事,对某些事情的逞强是越发厉害了,瑞王出宫时满脑子都是这件事情。   他想得入神,连迎面走来的洪公公也没有留意,还是洪公公先叫了一声:“见过王爷。”   瑞王冷不丁地抬头,月光下见到洪公公的一张脸惨白惨白,比月光还要白上那么一层,不由得脱口而出:“您老今个这脸是抹了面粉了,怎么这么白?”   洪公公干咳了一嗓子,苦笑道:“王爷莫要打趣老奴了,老奴这是年纪大了,血色差。” 第943章 隐忧?报应?   瑞王还在为麒麟商行头痛,又着急要去安排那数百万两银子,笑笑着离开了,洪公公站在月光下,目送瑞王走远,目光莫名地被牵引。   看着瑞王的背影,他脑海里闪过另一张惨白的面孔,在月光中打个寒蝉,这世间不知有没有因果循环,善恶有报,若是有,他的报应怎么还未来?   抛却这心中的念头,洪公公迅速走入元帝的寝宫,一进去便跪倒在地:“老奴惭愧,今日遭了一不明高手,未能生擒对方,不过,对方也是在探听瑞王。”   头顶传来元帝的声音:“这城中还有你对付不了的人?”   “陛下……”洪公公的声音依旧尖细,只是比平时低沉了许多:“经过老奴这些天的探醒,殿下,不,是秦风等人的离去瑞王应是事先不知情的,且这次找上王爷也未见人为痕迹。”   “你以为那新东家是真的承受不住名声倒退,生意冷清才生了再次转让的心思?”元帝疑心重:“那方正查得怎么样了?”   “是个下九流之人,在赌场里有些运气。”洪公公其实心中有些疑虑,这方正不经查,许多事儿一打听便出来了,有些太顺其自然了些。   原本这些活应该是紫吾卫去干,但如今那位正忙着找公主等人的下落,顾不上,再说了,陛下刚让人从东南回来,马还要停下来吃口草,何况是人?   洪公公想到查探的过程中冒出来的一个人,不禁搓了搓手:“有件事倒是巧,但老奴一细品,又觉得在情理之中——这方正有位旧友名唤柳长生。”   “柳长生是何人?”   难怪元帝不知道,他是九五之尊,操持国家大事,又有不老实的妃嫔和子女,臣子们的后院事也只是偶尔听说,记得出身好,门楣高的正室便不错了,哪能记得妾室?   更不要说妾室的娘家人,洪公公心下了然,继续说道:“此人乃是秦风的亲舅舅,老奴有个猜想,或是这秦风打定了主意要离开,这买家实则是他舅舅介绍来的。”   “仓促之间要出手这么大的商行,纵观全东越,能一口气吃下来的人也不多,三位皇商自然是不敢接,秦风必须找到合适的买家,若说他找舅舅帮忙也有可能。”   砰,元帝的手中的笔掉落,好一个秦风!   不仅想到走,还舍不得鲲鹏,找了母亲的娘家人迅速物色买家!   真是步步为营,他这位好女婿真是胆大包天!   “那柳长生在何处,最近有何动静?”   “人在江北,如常经商,也是个商户,看样子人脉颇广,否则也不会认识方正,替秦风引来这大买家,不过这方正也是吃了哑巴亏,他这一进一出,并没有占到便宜。”   洪公公心道这玩心眼还得有权在手,陛下一招就能让鲲鹏不复荣华,以后能勉强撑住就算福气,还想像以前一样冠绝隋城,难喽!   那方正一九流之人如何与陛下争锋,他倒是想得明白,索性赶紧再抛鲲鹏,多少还能挽回一点损失,瑞王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这也正中了陛下下怀。   只是,洪公公越查,越发觉得秦风可怕:“有句话老奴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狗奴才,你跟了朕多少年,还有什么话不可讲的?”   “老奴觉得以往小瞧了驸马,驸马这心思若是放在其它地方也会有所大成,就拿这次来说,很难说驸马在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或许是主角也不一定。”   元帝突然哑然,眼神立马黯然,洪公公哪敢抬头看,只是埋头道:“此番探查,老奴才晓得以往见到的驸马爷仅仅是位精明的商人,但也是仅仅罢了。”   “他若是与公主投奔了夫人,助夫人一臂之力的话……”洪公公将心一横,说道:“前朝势力若是卷土重来,可如何是好?”   元帝心头呕血,本应是一家人,将来倒戈相向!   一想到一双儿女将来将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元帝心火翻涌,一时间竟难以自抑,他曾与自己的兄弟相残,那么多弟兄仅留了一个瑞王,如今,这算什么?   爱而不得,儿女更要与他为敌,这莫不是老天看不过眼,要让他为当年所为付出代价?   洪公公也是汗流浃背,他所说字字都是自己真心所想,不探查就算了,一查,越查越心惊,这位驸马爷的心思太细了,细腻到令他后背生寒!   再想到自己以前没少拿秦风的银票,如今想想也是后怕,若事后这位真生事,依陛下这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个性,他可怎么办哟。   唯愿去银号兑付银票时徒弟没让人瞧出是宫里的内侍,否则抽丝剥茧就能查到他头上!   元帝微微闭上双眼,突然闪现那人的影子,她手提着剑怒视向他:“萧佑,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残害结义兄弟,妄图强占其妻,终有一日遭受反噬!”   哪怕腹中有了他的孩儿,她未曾想过留在他身边,彼时她与义弟百分百信任于他,义弟更是求到他处,请他帮忙替容莹安制造一个假身份,好让两人成亲。   眼见得他二人就要过明路,他内心那念头越发拦不住……   手不由得收紧,元帝知道洪公公的意思,秦风不是池中之物,他那女儿与儿子既是他们二人的种,身兼两朝皇室血统,号召力更是非凡。   若将来与大启的后人站在一处,的确是威胁,元帝腾地站起来:“袁不期和蒙天奇还没有任何线索吗?”   “尚未。”洪公公说道:“陛下,老奴仅是说出最坏的情形,那位若真有心对东越做什么,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不出现在隋城,前朝余孽的动静也不大,更不多。”   怕只怕如今多了几重助力,想法会变,洪公公担心的仅是这件事。   元帝看着洪公公惨白的脸色,两人多年来一路走来,他岂能不知这老奴的真正意思,以前没有野心,但大启有余孽们在,她现在又有三位得力帮手。   偏其中两位还有他一半的血,他二人的血脉就可以大做文章,如何不让人心动? 第944章 留守   “务必查到他们的线索!”元帝说完,想到还有消失的武安侯,那边好歹知道是入了海,但若是不在东南海域停留,天晓得沿着海路去了何处?   不过那边有东南水师盯着,暂且可以放在一边,最不济是肖震带着三千将士彻底离开东越,也好过有人在东越境内搞东搞西。   洪公公只是想给元帝提个醒,他的一切荣光都与元帝息息相关,这些年早就分不开了。   “对了,能与你一较高下的人,这隋城也没有几位,何曾知道对方是何人?”元帝问道。   洪公公皱起眉头来:“陛下,不说隋城,就是全天下,能与老奴一较高下者也不超过这个数,且那几位都在老奴的了解之中,此人并不在其中。”   元帝看着洪公公脆生生伸出来的三根手指头,眉头皱得更紧了:“天底下唯三,今日这突然冒出来的倒成了第四人,稀罕,你可不是甘?”   洪公公看着年轻,其实年纪比元帝还要长,在元帝还是三皇子的时候就认了主,看着这位不受宠的皇子一步步干掉了父兄,坐在如今的位置,他在其中助力也不小。   比如帮他暗杀个不支持他入主东宫的朝臣之类的。   洪公公看向自己修长的手指,这一双手呀,可是染了不少血。   “只是好奇那人的身份,可惜老奴受伤不轻,只能草草退场,不过只要人在隋城,老奴必定能找到人,这天下第四人……不得错过!”   皇宫外的龙七却从秦风处知道一个地方,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原本要伴在方正身边的他让春娘来助方正一臂之力,接下来的事有她这个精明的盯着,准错不了。   他则藏身于如今冷冷清清的红羽楼,呆在以往他们总去的密室,春娘忙完进来后说道:“明日便出城,你可借机先与何掌柜汇合。”   “我被人盯上了,必须走。”龙七接过春娘递过来的药:“今日若不是那人也受伤,自己也行踪诡秘见不得光,必定会揪着我不放,我的身份将会曝光。”   他暴露无所谓,不过是烂命一条,但会连累秦风。   春娘见他脸色发白,手都端不住碗,顺势帮了他一把,几乎是持着碗送到他嘴边,龙七微怔,扫一眼自己的手,还是乖乖就着春娘的手喝了。   药入口时他预想过可能会很烫,但这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但没想到入口是刚好的温。   这温突然像一把热油撒在心上,就算没有心火,也莫名地烧。龙七莫名想到那日闯进来看到她圆润洁白的肩,心中只道造孽。   他以往看春娘与看普通的姑娘没两样,并不会因为她从前的出身与现在所经营的行当有偏见,但也没有生出额外的想法,但自从那日后,他心境生了变化。   再看到春娘不禁多打量了几眼,春娘自然是美的。   女人生来有许多种颜色,春娘是妩媚风流的那一种,她的确不够大气,莫名地带一股子媚劲,世间男子素来以这种女子不堪为正妻,但若为妾,美色侍人,必定有人趋之若鹜。   不知为何,这一次,一眼就看见了美。   春娘不觉有异样,无非是看龙七乏力,喝药不便,顺手便照顾他,龙七喝完药立马低下头:“彼时觉得那人身影有些熟悉,现在才想到。”   “你认出那人?”春娘吓了一跳:“若是见过,岂不是有认出你的风险?”   “好在我当时蒙了面。”龙七说道:“那人也是如此,身形熟悉便罢了,天底下相似的人太多了,但那人为挡我内劲伸手时,我瞧见了他的手。”   洪公公颁过旨,替元帝传过话,更陪着元帝到过玉春楼,龙七对此人的长相都不算深刻,唯独对那双手记忆深刻,那是一双比女人更细滑柔嫩的手,手指纤长,漂亮得不像话。   明明年纪也大了,脸上都能瞧出褶子,偏那双手好似返老还童了一般,这般强烈的反差给龙七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事后想起那双手来,又想以另外一件事。   “小主子曾经说过,觉得洪公公不一般,鲜少有人能在皇帝身边呆这么久,假如洪公公是隐藏的高手,就完全说得过去了,何况我记得他右手中指上有块伤疤,对得上。”   春娘似有所悟,将碗放到一边后看向龙七:“可他为何要去瑞王府?”   “皇帝多疑。”   寥寥四字,却囊括一切。   春娘感慨地摇了摇头,就算瑞王成功活下来又如何,照旧要活在皇帝的疑心里,瑞王是获得皇帝首肯才出现接手鲲鹏,皇帝还怀疑什么?不都是走的明路?   “难不成他怀疑瑞王与公子他们出走有关?”春娘突然反应过来,气得拍着自己的腿说道:“这狗皇帝,亲兄弟也不信?”   龙七微微皱眉:“公子差我来也是为了保住隋城外的产业,否则诸事难办,如今安排下去,我的任务也完成,公子还说,让你们稍安勿躁,前往苦崖的节奏变慢,但迟早会相见。”   春娘的神色却有些淡:“其实我留在红羽楼对公子的助力更大,不若让别的掌柜们离开,我且留下,红羽楼的价值非同小可,瑞王接手后更甚。”   “何况,作为得力的掌柜们突然全部出走,太扎眼。”春娘沉声说道:“众人皆知我与薜成是公子的左膀右臂,我若留下,才能打消不少人的怀疑。”   龙七听她说得恳切,语气又这般地从容,料想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心中却有一丝惋惜:”你可知留在隋城有多大的风险?”   “不过是缓兵之计,若有可能,将来我们在苦崖相会也未尝不可。”春娘说道:“让其余人先走,龙七兄弟替我转告公子,红羽楼也算是离东越朝堂最近的地方,不可弃之。”   “就算瑞王接手,他想再寻人替代我的位置也难。”春娘眼角微挑,便有几分自得的神情在脸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红羽楼。”   龙七如鲠在喉,他本不是这般墨迹之人! 第945章 自卑   “龙七兄弟替我问候公子与殿下,就说春娘晚些时候再与他们相会。”春娘见龙七眼角微红,有些莫名:“龙七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正好看到他嘴角仍有刚才的药渍,下意识地掏出一方帕子给他:“擦擦嘴角吧。”   龙七脸微红,接过来后擦擦,却并未将帕子还予春娘:“你若思量好了,我便这般回禀,苦崖如今有田有宅,有城池,更在建盐池、营账,有谷市,有商市,书院也准备好了。”   春娘从未去过苦崖,却通过这段简练的话在脑海里描绘出一座城,嘴角便扬了起来。   “冯宝如今和柳夫人一道成立了商会,一个任会长,一个任副会长,两人正带着苦崖的商户从商,公子正在积极推进各人的生计,现在那处不再是蛮荒之地,有了烟火气。”   “苦崖从最早的几十人到了如今的几千人,春娘,你不想去看看吗?”   春娘的指尖微颤,他竟是在劝服自己?   “如今一切待兴,公子宣布一年内免税,且对工农商均有扶植政策,可以说先是自掏腰包带着诸人动起来,这次之所以如此着急令我前来,是想赚取最后一把银子的同时留余地。”   “更是为了将来,休息站可以监看着驿站的情形,镖局可以在各地走动,更有大用。”   龙七低语道:“隋城也不缺探子,早有安排,春娘,你不必独自留下来……”   “可我去了能做什么?”春娘反问道,脸上露出一丝凄然的笑意:“司远早早地放话要负责官刻之事,听闻何掌柜想要主理刑典,而赵乾坤精通中草药,更不要说薜成他们了。”   “那我呢?”春娘苦笑道:“出身风尘之地,习得一身媚术,擅教导风尘女子,苦崖有这样的女子给我教导?哪家的女眷去了苦崖不做良家女,要沦落风尘?”   春娘说完,微微扭过头去:“唯有在红羽楼,我方晓得自己是有用之人,是对公子的有用之人,何况,红羽楼落到瑞王手中,以后前来光顾的贵人只会越来越多……”   “你能想到,难道皇帝和瑞王想不到?你与公子亲近,以前更是他的主理人之一,他们怎么可能任由你留在红羽楼,你迟早会被人取而代之!”   “当今皇帝多疑,如今对公子等人的背叛深恶痛绝,虽然走前是将矛头对准皇后,但岂能一直蒙骗,苦崖终有一日要正面对上东越,你们这帮旧人……要么被赶走,要么被杀!”   “你可知道当朝皇帝是如何上位的?”龙七低语道:“如今两方交易将成,待正式移交后,你们这些人会被赶出去,你真觉得自己可以永远呆在红羽楼不成!”   龙七的一番话让春娘犹如醍醐灌顶,不禁陷入沉思,又听到龙七说道:“你说自己只擅长教导风尘女子?那你教导他们什么?”   “我常跟着公子出入红羽楼,知晓你擅琴,擅舞,擅书,擅画,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更知晓你擅与人打交道,八面玲珑,你岂能妄自菲薄?”   春娘骨子里实是自卑无比,才会在那些漫长的日子再难以自抑内心的情感,念及自己的年龄与出身,也只得将对秦风的所有爱恋牢牢按住。   待见到萧令瑶后,她莫名地熄了心里的火,那样聪慧无比,出身又好的女子才最适合站在公子身边,且在世人看来,还是公子高攀了公主,她是低落到至尘埃里的那一个。   虽是从容整理好了自己的情感与立场,但这份自卑岂会轻易消失?   她方才与龙七所讲是她这些时日来的煎熬,既是忧心自己无法跟从秦风与萧令瑶,更忧主自己去了苦崖只会让他二人为难,无人安排自己!   更担心自己会遭受他人异样的目光,可龙七一番分析也让她动心,皇帝与瑞王明知他们都曾经是公子重用之人,岂会信了他们?   原本拿定的主意就这般动摇,龙七叹息道:“我知你在想什么,你可知苦崖的意义何在,公子一直想要改变的又是什么,你就不想亲眼见证苦崖与东越的不同?”   “最起码,在苦崖,不会有为了谋生卖掉亲生儿女的事情,更不会为了生存,就让女儿沦落风尘,”龙七说道:“春娘,你想亲眼看看吗?”   龙七这般粗犷的汉子竟能说出这般动摇人心的话,突然就让春娘红了眼,刮去了胡子的龙七就像变成温润君子,若不是他这身板难以改变,春娘几乎要不认得他。   “你……”春娘原有的打算已经化为乌有,但还是难忍心头疑惑:“龙七,你以前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流落到公子身边,你如今可是真心跟随公子?”   此时的红羽楼里虽亮着灯火,却是极微弱的光,国丧期间红羽楼成了众人避之不及的所在,红羽楼里的姑娘们早早地歇下了,至于这地方一般人等不能来。   是以,此时只有他们二人罢了,这一番长谈下来,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两人之间滋生并蔓延,原本心如死水的春娘突地生出些涩意:“你可饿?”   除了这碗药,陪方正出去的龙七就没有再吃任何食物,龙七又是微怔,灯光下春娘的脸更显得妩媚,她虽穿着素色的衣裳,但难掩芳华。   她眼角不知何时起就有了细细的纹,虽是不仔细瞧也看不见,但细想想,操持诺大的红羽楼岂是件容易的事情,与那些达官贵人打交道更是难。   龙七仍记得有一年红羽楼得罪了兵部尚书,楼下大厅被人寻事砸了个稀烂,隋城的府衙却想和稀泥,在隋城经营青楼岂是件容易的事,公子又不能借父亲的声势。   当时也是春娘独自一人出去斡旋,府衙哪里愿意为了青楼老鸨得罪兵部尚书,春娘从一开始就晓得这道理,越过府衙去寻了别的贵人前去说和,委屈求全的事,全是她做的。   想到往事,龙七叹道:“你辛苦了,这次我先走,回头再来接你……们。” 第946章 我……们等你   龙七舌头打结,不在中间停顿还好,这一停顿,莫名生出几分旖旎的意味,两人不约而同地尴尬起来,春娘微微侧头,目光从龙七的脸上淡淡扫过,嘴角终是带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好,我……们等你。”   同样的停顿,龙七的耳朵根子都变红了,春娘拿起刚才装药的碗,淡淡地说道:“你受了内伤但也要进食才是,我去厨房给你煮点吃的,稍等。”   目送春娘出去,龙七啪地一掌打在自己的脸上!   这一掌下去惹得气血乱涌,险些气血翻涌到喉间,本就不太好受的龙七赶忙将那口血咽回到肚子里,狠狠地闭上了眼睛。   他一向对男女之情淡漠,甚至于在经历那场剧变以后对世间的感情均变得冷淡,直至被秦风搭救后才找回对人性的一丝自信,楚月对他的追逐他不是不知道,但丝毫不为之所动。   可这一次,先是动了欲念,方才更是滋生情动!   对象还是春娘?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春娘隐露香肩之时?还是她方才替他喂药,关切他之时?龙七捏紧手里的帕子,方意识到春娘也未向他讨回这方帕子。   龙七想到了小师妹,他对小师妹从未有过任何绮念,但对春娘却滋生出男女之间最正常的反应,他现在有内伤在身,也顾不得多想,将手里的帕子收好。   春娘快步地走进了厨房,厨房里的老妇看到她进来,立马关切地问道:“春娘子想用点什么?老身这就来做。”   “不必了,我来安排吧。”春娘想到这老妇精通各种膳食,本想用她,但想到龙七受的是内伤,若是煮药膳怕招来她的怀疑:“你去歇着吧。”   老妇求之不得,面露欢喜地离开,春娘挑了些补气补血的药材,切了排骨,这才开始熬排骨药膳粥,不多时,锅中的粥咕咕响着,春娘的思绪却飘了老远。   她与龙七的交集不多,以前的龙七总是沉默寡言,尤其他以前在镖局,两人更没什么往来,直至公子做了驸马,身边缺少一个得力的身手好的人,这才把他叫了回来。   公子救下的这人她是知道的,她甚至照顾过他一些时候,但这件往事两人日后都未提起。   刮去胡子的龙七的确像变了一个人,最要紧的是,他以前从未说过这么多话,今天的这些话都像说在她的心坎上,她也是第一次在他人面前陈明内心的自卑。   没有鄙夷,没有顺水推舟让她留在隋城,而是一针见血地挑出局势的变化,建议她及早离开,省得白白成了元帝与那位夫人较劲的牺牲品。   论起来,他比自己要清醒,她因为骨子里的那点自卑,心生怯意,不敢去苦崖!   一想到要与秦风、萧令瑶他们长期相处,时时面对着那些身家清白的姑娘,她心上有如飞虫在爬,爬得她又痛又痒!   锅盖突然被顶起来,咣咣作响!   春娘回过神来,忙将锅盖移开,用勺子慢慢搅动着,看着差不多才端下来等着凉。   她不得不承认龙七说得对,瑞王同意的背后其实是元帝授意,鲲鹏以后是皇家的生意,岂会容他们这些旧人?运气好只是将他们移除,运气不好,寻个借口可能就解决掉性命。   亏得自己异想天开,还想着借红羽楼替公子筹措朝堂的情报,她幽幽地叹了口气,直至粥凉得差不多才送上去,进去的时候发现龙七盘腿坐在榻上,双手掐在一起,双目微闭。   听到开门声他的睫毛动了一下,分明是晓得动静,但随后便没了声音,呼吸几乎消失。   春娘不禁好奇地凑过去,倒没有做出手指探鼻息这么大胆的举动,而是侧身将耳朵贴过去,离得近些,聆听着他的心跳,这心跳……真是缓极!   龙七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春娘的头几乎陷入他的怀中,不由得吓了一跳,身子微微退。   春娘这才尴尬地抬起头来:“见你呼吸几乎全无,还以为你有什么状况,粥不用喝,倒是要先去请郎中才行了,饿了吧,快来用粥。”   龙七的耳垂已经红了,他方才正调息,春娘进来的脚步声也没瞒过他,他心绪太不宁,本想着春娘进来后放下食物就会走,他已经闻到了香甜的食物香气。   所以也没睁开眼,也是抱着糊弄过去的心态,反正明日他便要随方正出城,一时半会都兴地再出来隋城,孰料春娘并没有离开的打算,还……   若非了解春娘的个性,不过是骨子里对男女之间没了大防,在花楼呆久了的下意识行为,他几乎心中荡漾,但还是压不住气血上涌。   春娘将粥推到他面前:“明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你我二人都需得保重才是。”   “待瑞王接手后你们可借题发挥,及时撤走,何安这次保得了休息站和驿站,也会接应你们。”秦风说道:“公子的意思是休息站与驿站会长期持有,直到情况迫人不得不放弃。”   “那何安岂不是也撤不了?”   龙七想到秦风所说,说道:“何安虽短时间内去不了苦崖,但他有做事,苦崖的刑典他已经开始撰写,春娘,你有足够的时间想想自己去了苦崖做什么,不用着急。”   这话好似给春娘吞了一颗定心丸,春娘微微一笑,不似刚才那般局促,龙七突地想到一句话来——春来燕回也不配争春,世外桃源也难令人流连。   眼前人的笑颜才是惊鸿一瞥,可谓惊为天人。   以前的他果然是脑子不清醒,龙七嗤地笑出声来,没了胡子,他五官更明朗,所有的表情能尽数展现,春娘看他一时怔然,一时释然,也有些意外:“龙七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春娘,你以后直接叫我的名字龙七就可以。”   其实她之前也这么叫过,时而叫龙七,时而叫龙七兄弟,龙七突然想问她一句,两人的年纪到底谁大谁小,就听到春娘说道:“不知道你多大?”   话题被抢先,龙七的感觉很是古怪,好似春娘抢先占据了主导地位! 第947章 小别离   春娘眼见得龙七的耳朵根子跟被开水烫过一般,心中竟生出一丝异样的快乐,不等他回答便笑着说道:“其实年纪有什么要紧,不过是随口一问,以后叫你龙七就是。”   龙七倒是真心想知道春娘的年纪,可惜被她这么一打岔,彻底含混过去,也只得将这话题彻底带过,想到回到苦崖就能找秦风验证,他也不急。   “那好,龙七,你的建议我听过了,是我妄自菲薄,大错特错,待你回到苦崖,替我转告公子与殿下,我一定会顺利到达苦崖,也会找到想走的路,定不会拖大家的后腿。”   龙七听完嘴角轻抿,只是重重地应了一声便低头喝粥,春娘手撑在下巴上,默默看着他。   在这样的眼神中,龙七的手将碗握得更紧,匆忙咽下最后一口粥,咚地将碗放下:“多谢春娘照顾,日后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务必开口。”   这一开口又有以前龙七的味儿,春娘噗嗤笑道:“听闻你身手与曹景公公不相上下,甚至在他之上……等等,那伤你的人岂不是?”   龙七点头:“皇帝身边有这样的高手也说得过去,我敢打赌,那人必定就是皇帝身边的洪公公,这位公公了不得,一直扮弱,存在感也不强,真正的高手恰是如此。”   江湖人爱说杀气,这杀气实则是由内到外散发的气势,一般人也能有,修习内功者更甚。   只是真正的内家高手却能将气势隐于无形,龙七仍记得师父未去世曾说过,若能感觉到高手的杀气反倒是件好事,若无察觉,会被人扼杀于无形之中,此才是真正的可怕。   龙七一直未能领会师父所言,直至碰到此人。   春娘不禁摇头,皇帝就是皇帝,身边岂没有护身符,只是这洪公公藏得也太深了!   夜色已晚,他二人毕竟孤男寡女,照顾龙七喝完粥,春娘立马弯腰低头收拾,那头一低下去,正好露出她白皙的后脖子,衣领微开,虽只能瞧见后背,习武之人却看得分明。   那微微豁开的口子里透着的是一片滑腻的肌肤,仅是小小一片,龙七的双眼被火灼了般,他无法再直视春娘,更对自己内心浮起的欲望觉得狼狈。   门且合上,龙七哪有力气沐浴,直接上了榻,继续调理内息。   春娘端着盘子走回厨房,寂静的院落里可见到姑娘们的房间里或明或暗地燃着油灯,可想而知,她们如今的心情分外忐忑,个个都掐着手指头盼着国丧尽早结束。   她们尚不知晓鲲鹏易了一次主后又要再易一次,这一次,可是真正的换了主子。   想到龙七所说,再想到瑞王身后的人,春娘重重地叹了口气,在夜色中再度看着辛苦好几年的红羽楼,是她倾注了心血的红羽楼啊,人生不过断舍离,这一回,是真要断了。   天刚蒙蒙亮,春娘便起身去查看龙七的情况,待她叩门,里面安静得毫无声息,她索性推开门,见到铺得平整的床榻,榻上哪有龙七的身影?   短短的几日,两人的相处生出几丝暧昧,春娘心中被激起几丝涟漪,却无甚感觉,直到此时人去楼空,心底突然怅然,那涟漪不在,却是雨点落入平静的湖面。   龙七走了,悄无声息,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明明两人也没有什么暧昧的关系,但春娘还是有种他吃干抹净撒腿就走人的感觉,察觉自己这荒唐的想法,她不禁扶额失笑,想什么呢!   龙七一大早就与方正汇合,乔装一番后借着他人的路引子准备出城,方正如今重担将卸下,心底一片轻快,别的不说,左平道以后再没有由头来找他,那活阎王简直要人命哪。   城门依旧看守严格,查验十分严苛,龙七神色自若,对答如流,又有方正在前面挡着,立马过关,马车将驶离此处时,他看到那郭士通出现。   与平时那般欢脱开心的样子不同,如今的郭士通像霜打的茄子,和手下士兵说话时都有气无力,精气神仿佛被抽走。   “郭家出事了?”龙七问道。   方正与城中暗卫们还有联络,对城中的走向十分清楚,冷哼一声道:“走了一位五皇子,剩下的皇子当中,四皇子孤立无援,无强悍的母家,二皇子与三皇子动作不断。”   “三皇子手底下的谋臣告发二皇子倒腾私盐,可惜证人被杀,空有证据,二皇子抵死不认,如今这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闹得不可开交。”   “国丧期间辍朝不假,但皇帝老儿频频召臣子入宫,想来背地里不少事,可惜咱们的那几位官职有限,近不了皇帝身边,知道的讯息也就这么多。”   “证人是何人?”龙七眉头紧锁,想到那二皇子与其外祖父合谋倒腾私盐,请的还是江湖人士护送,此事还是栖落山庄的柏庄主告之,若是江湖人士,恐怕也是为江湖所害。   方正却摇头,最近他被盯得紧,哪敢妄动,就怕左平道那条毒蛇咬住他不放:“暂且知道得只有这么多,待我脱了身才好行事,到时候脱了这身皮,想去哪里探查就去哪里。”   龙七知道他现在的难处,扮演方正才是最主要的任务,便也不再多问。   待他余光瞟回去,那郭士通早不见影子,马车也穿过了城门,朝着城外飞快驶离,听方正所言,三皇子参了二皇子一本,郭家应该意气风发才是,但看郭士通的样子不像。   许是二皇子不肯坐以待毙,定是也使出杀手锏,莫不是弄成了两败俱伤?   龙七心中猜疑着,郭士通则走上城楼,恰好看到驶来的马车车队,国丧归国丧,百姓的生活还要继续,城门这里进进出出,郭士通双手扶在城墙上,面色紧张。   身后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郭士通抬头一看,汗毛竖起,来人穿着黑色的衣衫,袖口的金色小蛇醒目,飞龙军来这里做什么?特么的,真不想和他们打交道! 第948章 要想富,先修路   “郭参将。”为首的这人只是冲郭士通微微拱手,随即亮出一副画来:“传陛下口谕,请参将多留意出城之人,若有身形相似者,一律拦截。”   画轴展开,郭士通抬眼,狠狠地憋住笑,青天大白日的,这是开什么玩笑?!   画像上的人蒙着脸,蒙着脸啊!   这可是陛下口谕,他要是笑出声来,还嫌郭家不够惨吗?郭士通硬生生地忍下笑意,赶忙接过那画像,仔细盯着上面的男人看了看:“此人身形极为壮硕高大。”   这样身形的人全都城都不知道多少了,或许是想到一人,郭士通险些说出口来,若是只看这身形,和秦风身边的龙七极像!   可他早跟着秦风不知道跑哪去了,撇去此人以外,他眼珠子一转,脱口而出:“只看身形的话,这人怎么看着像郑枭郑大人?”   “郑枭?”   “正是,武侯铺主事——郑枭!”   刚灭了一场火回到武侯铺的郑枭狠狠地打了个喷嚏,不几日后便被陛下召进宫,说是夏末秋初,秋季干燥,恐起山火,特召他入宫商议如何布防。   郑枭寻思着往年也不见陛下如此重视,依旧是入了宫,好生地汇报一二,如何表现自己尽忠职守自不用说,只是最后陛下来了一出意外之事,着太医给他问诊。   说什么接下来事务繁忙,恐他身子骨撑不住,虽是心中犹疑,哪能拂了陛下好意,李太医亲自前来一番诊脉,陛下赏了不少补药,就这么地送他出了宫。   直到离开宫门,郑枭都还在云里雾里,倒是那李太医摇摇头:“陛下,这位郑大人身强体壮,脉象平稳,除去一些擦伤,并无内伤在身。”   洪公公在边上微微敛眉,身形的确相似,几乎是九成九,但此人的内力并不像那人那般出神入化,哪能是他的对手?更别提重创于他。   只是这满城能揪出来身形相似的人当中,的确是这位郑枭最像。   李太医在边上默默地站了这一会儿,心道这都是什么事呀,把喝了毒酒死掉的皇后说成是噎死的,他堂堂陛下御用的太医线一个武侯铺的主事切脉!   这是图什么呢?李太医不懂,难道陛下最近格外关切灭火之事?   拜郭士通所赐,郑枭替龙七顶了一回锅,这几日的时间,龙七已经跟从方正与何安见过面,知会了如今的情况,何安与方正顺理成章地签了契书。   从签订之时起,何安便成为休息站与镖局的新东家,至于那银子么,又是左手过右手,迟早是要回到秦风荷包里,方正是如释重负,回头就准备卖了宅子走人。   这自然是假象,何安迟早是要去苦崖修法典的,这边需要人接手,还得安排个擅伪装的过来跟着何安,熟悉这边的事务,熟悉何安的举手投足,最终取而代之!   龙七在安排好这些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回苦崖,等他回到苦崖时,发现苦崖又有了新变化。   回城的路上有人在拓路!更在修建新的路!   进城后他直接快马进入医馆,却不见秦风的人,医馆的小厮告诉他,公子去了营账,还好心地替他指了路,龙七未曾停歇便去了小厮所说的地方。   远远地见到秦风正和萧令瑶蹲在地上,曾经的武安侯肖震反倒是站在一边,手里拿着一张图纸,正滔滔不绝地与两人说话,这么一看,场面怪怪的。   待走近后,龙七才发现两人正在查看水源!   见到龙七,秦风忙放下湿漉漉的双手,快步迎过来,见他两眼通红,低语道:“辛苦了。”   龙七忙将这次的事情简要地交代一番,又将那洪公公疑似内功高手并与自己过招的事一并说了,这些话也没有瞒着肖震,肖震合上手上的图纸,说道:“要是真的,瞒得够深!”   洪公公是什么人,御前大太监,从元帝皇子时期就跟着他,从皇子到太子,再到皇帝!   “这皇宫里真是没有简单的人。”秦风拍拍手,拍着龙七的肩膀说道:“你辛苦了,伤势恢复得如何?”   “已经五六成,近期内不与高手过招并不会有大碍。”龙七说道:“小的虽没占便宜,但对方也吃了苦头,只是引来了对方的留意,小的不得不抓紧时间离开。”   秦风心道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元帝是个爱追究到底的,洪公公肯定也好不到哪去:“走得好,他事后必定到处寻你,你一走,由得他们找去!”   翻遍隋城还需要不少时间呢,只是,“你可有露端倪?”   “我们彼此都有蒙面,都只看到对方的身形,并不曾看到脸,若不是小的见过洪公公,晓得他手指上有特征,也认不出来,反过来,他亦如是。”   龙七见秦风松了口气, 这才说道:“小的进城时见到不少将士在修路……”   “要想富,先修路,这可是至理名言,最近商贸展开,运输成为首要大事,况且以后军队行军,运送军备,都需要良好的路况,你看,这是我们新近确定的营帐之地。”   此处是由好几个备选地点中挑出来的,由肖震亲自拍板。   “以后这里就是军营的固定营帐,若执行任务再出去搭建临时帐房。”肖震一想到自己在苦崖有了根,雀跃不已:“以后晨起练兵,练完暂歇后便派他们去往各处支援。”   “这样会不会太辛苦?”秦风忧心道:“盐池、城建,官道皆在不同的地方,距离不一,练完兵后再派出,等同于双重负荷。”   不过,秦风立马说道:“所谓术业有专攻,我对练兵之事不懂,仅是凭着个人理解提出质疑,还请肖将军释疑。”   “的确是劳顿,但这也是训练的一部分。”肖震毫不留情地说道:“他们是我手底下的兵,也最了解他们,他们松散太久了,不瞒公子说,若是此时上战场,都是怂兵。”   “此怂,并非他们胆子怂,而是实力怂,久不上沙场,久不辛劳,骨子里已经有了惰性。”肖震坚定道:“此正是让他们重整旗鼓的时机,宁可一时苦,也要把骨子里的劲激发出来!” 第949章 古代版全勤奖   秦风突然间有些明白了,肖震本就是野路子出身,他坚持的优胜劣汰很简单,强者上,弱者下,若是这点强度都受不住,将来上战场也是当逃兵的料子。   “公子,不是跟着我来了苦崖就是合格的兵,当初他们是没得选才被迫来到这里,但要说是不是合格的兵蛋子,还得再筛一遍,这次就是最好的时机。”   “身为将士却没有打仗的素质,吃不得苦头,这样的兵要来做什么?如今咱们不是人富力强之时,那便只能个个精兵!”   肖震掷地有声,秦风眉头皱起,带军他的确毫无经验,随即转身看向萧令瑶,见她正若有所思,便说道:“凝儿,你怎么想?”   “眼下苦崖人员虽然大增,但你所说的基建规模甚大,我们依旧是缺人手,肖将军带来的将士可以派上大用处,但若是只当做苦力来用,岂不是大材小用?”   “待城建结束,他们却失了当兵的志气,不妥。”萧令瑶坚定道:“我倒觉得肖将军的想法无虞,只是要劳逸结合,恩威并施,他们既要被操练又要支持城建,得到的要多些。”   见秦风面色一怔,萧令瑶知道他在想什么,最近刚给这些将士加了军饷,她这抠门的小主子哪里舍得再加,无非是在寻思她在打什么主意罢了。   龙七与肖震也好奇地看过去,肖震对萧令瑶爱财的本性不知,但龙七是晓得一些的。   面对这三人目光的洗礼,萧令瑶说道:“不如设一个勤勉奖,若一个月下来能够坚持不告假者可获得奖励,至于奖励为何物嘛,那自然不能是银子了。”   加军饷已经导致每个月支出的养军费用大增,若还奖励银子,肉疼!   “你想以物代之?”秦风说道:“如今苦崖最重要的物资当属于粮食与盐。”   萧令瑶被说中了心事:“我正是想以盐来替代银两作为奖励,士兵们均来自东越,晓得这盐的价格为几何,可如今我们靠海吃饭,以后不缺的也是这盐。”   从价值与大众的认知度来看,用盐来作为奖励的确是最好的方式,不过,秦风补了一句:“盐可以自用,但在本朝之下盐是不能自由买卖的,若有家眷还好,若无……”   这盐只能握在手上自用,也少了些价值不是?   “那不如可给获得奖励的士兵们一个权力——可将盐送回官家,可回收,以此来获取对应的银子,如何?”萧令瑶眨着眼睛说道:“自用或是回收,均由他们来决定。”   秦风心下讶异,这不就是以物套现么,但从士兵们带来的家眷规模来看,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自用,真套现的肯定少数,银两的支出有限。   这个容凝倾啊,不动脑子则已,动便一鸣惊人,秦风点头道:“眼下盐池还在兴建,苦崖倒有不少存盐,此计可行,就要劳烦肖夫人安排人手做好记录,月底结算。”   他拍了板,就看到萧令瑶得意洋洋地翘了翘眉毛,这样子又像一只奸猾的小狐狸,消失已久的狐狸尾巴又出现在她身后,活灵活现。   秦风觉得只有自己看清楚了那条尾巴,嘴角扯起来,虽然不算是空手套白狼,但算是一次成功地资源利用,肖震的手段太过刚劲,萧令瑶的提议可以中和这种刚强。   这不就是全勤奖么?只是拿到苦崖再用,可见人的思路从古到今都是互通的,只是说法不同,形式不同,秦风心想这规则管用,人活着不就图好一点?   盐在古代社会是个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一直是官家来管,在食盐稀少的时候,都能抵得上硬流通货币,萧令瑶是古人,精妙地捏准了这个时机。   “甚好,甚好,我这脑子可不如小主子这般灵活。”肖震现在也随大家一起叫萧令瑶小主子,一开始还觉得别扭,叫多了也顺口:“那就这么定了,我再和夫人商量商量。”   龙七在边上朝左右张望,暗道怪不得择此处作为军中营帐,这扎营之所必须有水源,最好再两面临山,若是在沙漠地区,也要找类似于三面临坡之所,可防止四面受敌,也防灾害。   此处有水源,而且是一处湖泊,并非靠海,一般来说建营帐在这样的湖泊周边最好不过。   一来是靠水源,二来不是大型的江流海河,与外界不通,一来可以防止水涝,二来可以防止外敌越过江湖进入军帐,而且此处明显坡度较高。   水源这么近,也不用再费心思去搭建取水的系统,龙七想着这些,手指不停地摩挲着,不禁想到以往做取水系统的事。   所谓的取水系统其实是用竹管接通水源与营区,再利用一种类似圆筒的玩意让水源倒流入竹筒,从而流入营区,但那样哪像现在这么方便?   不愧是肖震,这营地的选择再好不过,再说秦风扭头就看到龙七环顾四周后赞许的眼神,正要发问,龙七就说道:“公子,明明湖泊就在不远处,为何还要搭建取水系统?”   方才秦风与萧令瑶研究的正是那沿着竹筒进入营账的取水系统,伸手查验水流的大小。   “的确离湖泊较近,但往返取水也要人力,现在是一个人恨不得当成两三个人用,就无需再将人力浪费在这种事情上,能用技术解决的事情则用技术,岂不是更有成效?”   秦风说完拍了拍双手,对肖震说道:“此处选得甚好。”   肖震的选择自然不会错,但龙七居然也像是懂行的样子,按理说没有带过兵的话不会有这方面的认识,这个朝代的人接受教育的机会有限,能接受军事教养的人更少。   龙七能有这方面的素养,说明他接受过教导或是在军中长大,再联想到袁不期称龙七有贵相,秦风心底有了隐隐的猜想。   “将军!”方副将远远地跑过来,拱手向诸人打过招呼后说道:“将军,不好了,有士兵中暑,但其中一名比较严重,恐怕……”   不妥!秦风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这才进入苦崖多久,便有士兵因条件恶劣去世的话,带来的负面影响极大,这中暑可大可小! 第950章 淡盐水   秦风忙示意方副将在前面带路,今日在这里的士兵是抽调的一组前来搭建营帐,今日气温的确比往时要高一些,但比起东越又不知道好了多少。   但坏就坏在这一队人马里没有军医,军医都分配出去了,没给这边留一位,毕竟军医有限,这中暑若是处理不当,轻症变重,也是会要人命的。   看方副将刚才的样子,分明是情况严重了些,这才来求助。   秦风断然不会让有士兵因中暑就死在苦崖,这不是向人告之这里环境有多恶劣?好不容易情况好转,大家的心思安定些,岂能因为中暑而功亏一篑!   待走到士兵昏倒的地方,只见一群士兵围在那里,见有人来了,忙让开一条道,苦崖上的人并非全部见过秦风,但看肖震都跟在他身侧往后些的地方,一下子明白过来他是谁。   秦风来到那士兵身边,一瞧此人面色潮红,衣衫都被汗水打湿,再一摸手臂,好家伙,皮肤灼热,面色苍白,脉搏也跳得极快!   这伙人倒是先把人挪到了阴凉的地方避免阳光直晒,好在这只是先症中暑,并不算重症,若是重症,现在也来不及去取药剂。   虽然没有体温计,但秦风可预估此人的体温已经上升至三十八度以上,血压会有所下降,现在的在阴凉处,急需要口服淡盐水:“来人,取水和盐来,要快!”   救人要紧,立马就有熟悉物资的士兵冲出去,再回来时取了秦风所需要的东西,他迅速调成淡盐水,示意龙七帮忙将此人半扶着,撬开他的嘴巴,一小口一小口地喂下去。   若是有葡萄糖盐水自然最好,但眼下条件有限,可小口喂下淡盐水令其缓缓恢复,只是秦风心底像压了一块大石头,说不出来的难受。   缺少军医,才有如今的局面,医疗资源的匮乏是一大难题,但偏偏学医不是短暂可以解决的问题,像他读医,多少年才能走上手术台,而他这样的人在现代社会被称为——天才。   医学的天才少之又少,现在就算从零培养医学人才也需要漫长的时间,一时间,秦风眉心的郁结之色尤其明显,这士兵的情况只能密切观察直至他恢复为止。   但这件事情背后折射的却是苦崖的不足,今天要不是他在这里,在没有得到合理处置的情况下,这士兵会演化成重症中暑,头痛,头晕不止,之后更是会口渴,胸闷,晕厥!   更甚者会出现手足抽搐,高热,意识涣散,体温也不会止于三十八度多些,会直接飙升至四十度以上,届时将会出现更严重的情况,危及生活。   从中暑到热射病,人的身体在超过四十度的情况下慢慢恶化,器官衰竭,会如何?   会死!秦风亲自托着这士兵的身体,表情越来越凝重,这看在众人眼里,只以为秦风是在全身心地忧心这士兵的安危,唯有萧令瑶晓得,他是知微见长。   秦风从这微小的一件事情看到了当下的不足,他真正忧心的是当下苦崖没有足够的军医,没有足够的郎中,药材虽有,但如何使用,仅有他与几位军医知晓而已!   萧令瑶安抚地将手搭在秦风肩膀上,悄然地拍了一下以示安慰,秦风心头燃起的躁闷之火腾地下去了大半,这些事,在来以前不是就预想过了吗?   他们不是东越,不像东越侵占了大启的一切,基建与系统都存在,只是在原来的基础上改变了统治的一方,规则制度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有关系的调整,权力的更迭。   苦崖从一开始的性质就不一样,从无到有,人员从少到多,尤其记得苦崖一开始才区区的几十号人,如今到了数千人,这种变化不正朝好的方向发展?   “缺什么,便补什么,一步一步来,秦风。”萧令瑶弯腰道:“先救人要紧,再想想最近避暑的法子,不如让他们先接受如何避免中暑,还有一些简单的急救方法。”   真是当局者迷,秦风点头称是,在当下缺郎中的情况下,教授士兵们简单的护理和药理,让他们成为自己的郎中是最快的法子!   将最浅显的那些治疗方子和药材辨别教授给他们,可解这燃眉之急!   其后再考虑长远,秦风庆幸当初运送了不少药材过来,现在苦崖倒是不缺药,正在此时,这士兵终于睁开眼,脸上的潮红也好一些,秦风替他把脉,脉博的跃动正恢复正常。   还好是轻症啊,不知不觉中,秦风后背已经湿透,衣衫紧粘着后背的感觉并不舒服。   “来人,将他带下去好好休息,再适当地喂些淡盐水,切莫大口喝水。”秦风交代下去后说道:“再有中暑者,可扶至阴凉处纳凉,同时混合水与盐,以淡盐水喂之缓解。”   秦风交代完毕,对肖战说道:“方才凝儿的建议很好,我这就回医馆写下治疗基础疾病的方子,还有一些基本的护理之法,届时弄出多份传阅,也请军医们配合。”   肖震求之不得,横竖是让做事的人好过一些:“好,方才小主子所说的勉励之策也可一并施实,待我们出了定论再与两位商量,尽早敲定。”   秦风与萧令瑶带着龙七离开,龙七这才发现荆无命与白浅等人均未与他们同行,不禁说道:“他们人都在哪冯宝不在身侧就算了,他们俩呢?”   “护送我娘和冯宝出去采购了。”秦风说道:“商贸越活跃,苦崖与西南的往来越频繁,每次进出也得更谨慎,你回来就好,调养好身体正好教我一些防身术。”   萧令瑶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有我在还不够吗?你不是还有那些古怪的暗器盒子。”   秦风看了一眼龙七,附在萧令瑶耳边说道:“晓得你身手好,但我能把你拴裤腰带上,走到哪都带着?暗器盒子是好,但里面的针是有数的,用一根少一根,说来说去要靠自己。”   再说了,小命拴在别人腰上不是那么回事,能自保才是王道。 第951章 庄子的处理   秦风离开营帐时,修建营帐的士兵尤其热络,这份热络是在地位的敬重后又多出来的东西,正是秦风所要,所需的。   这些天容莹安刻意宣扬出去,此地是秦风最早发现,也是秦风最早差人前来开荒,这城池也是秦风所设计,可以说,这地方就是秦风的所属。   她如此所为只是要令人有个印象——他们不过是进入了秦风的地盘,从此要在秦风的带领下打造一个新王朝,而秦风,是苦涯之主。   哪怕是肖震带来的兵也得明白这个道理才行,今日秦风与萧令瑶展现出来的并不是高高在上的形象,他们与他们一样,关心水源的导入,能在关键时刻伸手相助。   龙七回到医馆便被秦风拉去切脉,调药,他这次来把实验室的一帮家伙什都弄了过来,所谓内伤是什么?气、血、脏腑、经络的损伤!   龙七这一路辛劳,哪里利于养伤,听他说仅是用内息调理,只在红羽楼喝了几副药,秦风就急了,一回医馆就帮着配药,中药、合成剂一起上,全部安排好了才问起详情。   “休息站和镖局放在何安名下理所当然,只是这样一来,何安又会被盯上,不过依他的本事自然能解决掉,那西南的几处庄子呢,如何解决的?”   远水解不了近火,秦风最关切的是离自己最近的这几个庄子,庄子现在的契书属于何人,他想出来的生财之道也要有合理的由头和身份现身才行。   “也在何安的名下。”龙七拿出房契与地契道:“这是何掌柜交给您的。”   还是何安想得周到,有了这些东西,庄子上的人也好认主,龙七说道:“我本想着交给西南休息站的掌柜,但何掌柜说不可。”   “何安说得极是,不可。”秦风冷静道:“何安本就是休息站的总负责人,镖局行镖与他来往颇多,他愿意接下这两块业务情理上都说得过去,理所当然。”   “西南休息站在这边买几个庄子也是顺带,激不起什么水花,但若是把这几个庄子再重点切割出来,显得太过刻意,恐怕真要引来他人的怀疑,如此这般就好。”   龙七心中的疑惑这才消除,何安果然是个人精。   收好了庄子的契书,秦风的心才落定:“只是可惜,何安本要负责法典的撰写,短时间内却无法到达苦崖,皇帝多疑,左平道等人又紧追着不放,他需得坐镇久一些。”   龙七想到春娘,心口微悸,又将春娘原本的打算说来,恰好萧令瑶进来听到,同为女子,她一下子明白春娘的用意:“她哪是不愿意过来,是担心身份的事。”   “到了这里,过往一切不复存在,她所思虑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这些天我们一直向众人表明不再会有士、农、工、商的高低之分,她来了,便不再是红羽楼的春娘。”   “听闻她极擅画,若是来了,带教学生作画何法不是生计,苦崖势必是不会开青楼,既没有青楼的存在,哪有什么红羽楼的春娘,以后只有女先生春娘。”   龙七只觉得自己嘴笨,若是这番话在红羽楼的时候就说给她听,应更能让她下定决心,好在他剖析了元帝的心思,才让春娘打消留在红羽楼的打算。   “有一桩你是说对了,我那皇帝父亲眼底揉不得沙子,既是恨上了秦风与我们,怎么会留秦风的旧部在新商行里?春娘他们迟早会被打发走,各位掌柜们的离开倒不用我们发愁。”   这么一来,薜成等人来到苦崖的日子指日可待!   秦风心下也是松快许多,这件事情解决了,庄子那边便好操作,龙七又说道:“何掌柜修书一封到了西南,我已经交给西南休息站,着他们转交到几位庄头手上。”   这样一来,他们便知道现在的庄子已经易了主,那鲲鹏的招牌也能卸下来了,他这边不是正愁银子么,恰好借着休息站的名义去庄子上活动。   只是,秦风的手搓了搓,那梁柏是个认死理的,之前自己和他打交道看得到他的赤诚,就怕现在易了主,他心里别扭。   “罢了,等庄子上的人缓缓我们再过去。”秦风对龙七说道:“你这些天哪里也不要去了,呆在宅子里好好养伤,按时服药。”   龙七正要说话,秦风就接着说道:“养好伤好好做我的带教。”   他这才无话可说,拿着药走了,萧令瑶坐在边上,一边看着账本和“记事薄”,一只手则有一下、没一下地捧着摆在一边的花草,眉头微颦。   秦风正整理着医书,将一些最基本的方子挑出来,书写在纸张上,又去药房将一些基础的药物找出来,制作成样本供人分辨,做了第一份方子与样本的样子出来。   接下来便是炮制多份,分发下去供百姓和将士们学习,用这种方式暂且弥补医疗资源的不足,再有重症或疑难杂症的,再由他来亲自解决。   做完这事件后的秦风这才发现萧令瑶的小眉头还锁着,他这才凑到她身边,见她正记录着最近的日志,大事小事都被她记录在这本册子里,上面还做了不同的标记。   要事都用红色的朱砂做了记号,次要事则画了圈,有些现在不能推进但还要持续的事则放在最后,算是主次分明,事无巨细地全部在这本册子里。   现在虽然没有奏折,但他们将苦崖的事情牢牢地掌握在手中。   “你在忧心何事?”秦风的声音响起,萧令瑶抬头,丰盈的唇划过秦风的下巴,仿如清风拂过,秦风自从来到苦崖后几乎鲜少与她这么亲近,毕竟事业要紧。   现在被她这么无心地一撩拨,顺势就亲了她一下,一下不够,又吧唧亲在她的鼻梁上,顺手将他搂进怀里,两人大半个身子依偎在一起。   今天只有他们二人,龙七也回去歇着,难得享受这得来不易的二人世界,秦风伸手抚去她额心的褶子,问道:“怎么了?” 第952章 盐   萧令瑶撑了这些时候,终于倚靠在他怀中,哼唧了半天才说道:“春娘对你情深意重,可她骨子里自卑,我心疼她,也有些醋。”   萧令瑶骨子里是个清明的人,也做不来暗自吃醋这种事,以前关系没挑明,彼此是友是敌不清就罢了,如今两人都算是确定了关系,再听到来自她处对他的深情,若无反应便假了。   “天地良心,我与春娘从来都是一清二楚,她视我为主,你视她为姐,当年救她也是出 于医……郎中的本能,只是她给我带来了意外惊喜,帮我弄出了红羽楼。”   萧令瑶叹息一声,说道:“我醋的并非如此,我醋的是她曾陪你在最艰难的日子给予你莫大的支持,而我当时与你并不相识。”   妈的,秦海的舌头抵了抵牙,这丫头是变着法子说情话吗?嗨,怪好听的!顺耳!   “我醋你们的从前,就想逼迫自己帮你做更多,在苦崖陪着你闯出一番名堂,将你所预想的一切变成现实,只有这样,才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就只是相识?”秦风挑了挑眉:“我可还盼着咱俩再成一次婚,真要觉得可惜,以后对我好点,来,先亲你未来的夫君一下。”   萧令瑶嘴上骂着他轻佻,却侧身过去准备亲吻他的脸颊,秦风骨子里都是老油条了,不像她这么青涩,在她凑过来的瞬间撇头,恰好吻到他的嘴。   这无耻之徒!虽然不是没有亲过,但被暗算的羞辱感还是席卷而来,萧令瑶正要反应,有人兴冲冲地推门进来:“阿姐,姐夫!”   进来的人却不是赵伦,而是在盐池之地忙活的柏泽远,一眼看到粘在一块的两人,他赶忙转身,声音不大也不小:“看来我来得不时候,扰了二位的兴致!”   两人不情不愿地分开,秦风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向柏泽远的后背,说道:“我来苦崖都没怎么见过你,可是盐池有成效了?”   “出盐了!”柏泽远转过身来激动地说道:“要不要去瞧瞧?”   苦崖有存盐不假,但盐池代表以后可以不停地制造出食盐,不用依赖采购,意义非凡!   秦风与萧令瑶同时起身:“走!”   盐池距离城池较远,柏泽远是骑马赶过来报信的,秦风与萧令瑶也选择骑马前行,龙七听到动静追出来的时候,三人三马早就消失在街角!   盐池建在离海不远的地方,以井田格为主要格局,盐池建在海滩上,选在宽平的地方。   还未到达,就看到那一块块井字格的盐池,远看十分壮观!   这种建在海边的盐池须将海水引入池中,最好的时机是在涨潮时将海水放进来,称纳潮。   海水进入盐池后进行照晒,海水蒸发的过程称之为制卤,在制卤的流程中,铁、钙、硫等杂质会最先从盐池中析出。   当海水蒸发掉90%时,卤水盐度达到26%,即达到盐点,便把卤水导入结晶池使其结晶。   当85%的盐析出后,再从中提取镁盐和钾盐等其他矿物质。海水晒盐得到的食盐是粗盐,含有较多的杂质,比如氯化钙、氯化镁等。通过粗食盐的提纯,得到的盐才是精盐。   这是后世对于盐池制盐的原理的解析,但在古人看来,无非是几个步骤,哪有这么多的道道,他们只知道先将海水引入盐田,利用日光与风蒸发、浓缩海水,三,结晶,出盐!   秦风他们的到来让正振奋的人们暂时平静下来,柏泽远咧着嘴笑着,这位栖落山庄的少庄主原本也是细皮嫩肉的小公子模样,现在肤色变暗,整个人瘦了一圈。   好在他精神不错,尤其这盐池主要是他带着山庄的人做出来的,成就感更足,他手下带着的也大多是山庄派来支援的人,如今他们都眼巴巴地看着秦风与萧令瑶。   这些人虽是壮年,但一个个眼底有光,他们从未想过真能弄出盐来!   以前官家才能弄出来的盐,他们弄出来了!   秦风走近其中一个盐池,目前仅有这里的盐晒了出来,真正从海水中结晶出来的,这种盐固然可以用,但若是经过提纯会更好,秦风将这一点暂时按下去不表:“辛苦诸位。”   除却山庄的人,里面的人还有肖震派来支援的将士,此前容莹安就和他说过,山庄的人也有月俸,只是不像这些将士又要练兵又要做苦力,所以比不过他们。   虽是拿钱办事,但他们更多的热忱在于创造,这种感觉是买盐无法比拟的,一个生得粗壮满脸短须的汉子说道:“真没想到,咱们也能弄出盐来!”   “就是,以前总说官盐官盐,谁要碰私盐就得问罪,可咱们如今不仅弄了,还弄得光明正大!”另一人附和道:“他妈的,这感觉真是爽死了!”   有人重重地咳了一嗓子,他们是群大老粗,但边上还站着萧令瑶呢,这些汉子一个个又面色通红,尴尬得无以复加,尤其这大热的天,他们个个衣衫薄,衣衫还被汗水湿透。   单薄的衣衫裹在身上,比不穿也没好到哪去,萧令瑶站在这群汉子当中也不见不自在,秦风却咬了咬牙,这些男人在苦崖呆得久了,见着异性就跟狼见了肉一样。   一个个虽未有不敬,但眼神直勾勾地朝她看着,秦风有些后悔带她来了,这全是大老爷们的地方,她一个姑娘家家的太招眼。   柏泽远倒没有想这么多,所有人都在为晒出了盐而高兴,他们生在中原,以前都没有见过盐湖,这次居然在前水师的帮助下弄成了盐池,还真晒出了盐,如何不兴奋?   刚才他们都用舌头舔过了,咸!   秦风拍拍手,大声说道:“诸位弟兄们辛苦了,今个晚上我让人给你们加餐,但凡是苦崖有的,全给你们弄来!”   “多谢公子!”数百人齐声应着,柏泽远更是激动莫名:“多谢姐夫!”   萧令瑶听了一怔,细想下两人的关系,他叫这一声姐夫也在情理之中,终究是没有提出异议,秦风暗道这便宜弟弟可比那正牌的弟弟醒目,会做人,那赵伦到现在还别扭着呢! 第953章 盐中精品   海边的风吹得人心醉,秦风看着手中的盐粒,喃喃低语道:“你们可觉得这盐与我们日常所食用的盐有何区别?”   “不够细。”有人抢先说道:“可是要再加工?”   前水师把盐池开了一个头,等栖落山庄的这帮弟子们来了以后便移交给他们,留下两个带教后全身心地带着楼大师师徒去造船去了,他们也算是半道出家,能晒出盐来就是大成功。   “这是盐,但只能算是粗盐,里面还有泥沙等杂质,要想做出最适合食用的盐,还需要一道工序——过滤。”秦风说道。   其实原理简单,粗盐中含有少量泥沙、可溶性的其他盐等杂质。泥沙不溶于水,可以将粗盐溶解后进行过滤而除去;对蒸发后得到的晶体进行洗涤,可除去其他可溶性盐。   “东越的老方子说来也算清楚,将这些粗盐倒入木桶中化开,两个半时辰后泥沙可以完全演淀,将分解出来的上层清液引流到另一个干净木桶里。”   “采石灰石,用硬火烧制成的木炭将其烧之,成为生石灰,加水制作成石灰乳,并将其清洗三遍,将清洗好的石灰乳倒入装有盐水的木桶里搅拌,可去除此时盐中的苦味。”   “此后再蒸,便可获得精盐,可是这样取出来的盐并不算上等。”秦风说道:“我这里倒是有一个方子可以尝试,你们可知道上等的雪花盐?”   众人齐齐摇头,精盐便是他们晓得最细腻的盐,何来的雪花盐?   秦风一梗,看来东越的人还不知道有雪花盐这种盐中精品,他眉头微微展开,与萧令瑶以对视一眼,若说有咖啡这新奇的东西可以赚取银两的话,现在又多了一条——雪花盐!   这雪花盐是采自海盐中形似雪花的结晶部分,其颗粒尤其细腻纯净,哪怕是将其化成盐水,倒在白纱布上过滤,那纱布依旧纯净如新,毫无杂质。   更不要说其味鲜、含有天然低钠,菜肴以其入味,味道绝佳,此前秦风还以为这雪花盐是皇家所用,后来发现皇宫里的菜肴也不过是采用精盐,并不见雪花盐的影子。   可见是东越还没有在工序上加以变化,工艺上跳开了一步,并没有机会得到雪花盐!   萧令瑶一下子就猜到秦风所想,若真有他口中雪花盐的存在,只要苦崖制造出来,便可以想法子销售出去,东越不允百姓碰盐,但东越以外总不归他管吧?   从境外流入东越的雪花盐,他东越管得着吗?   只要牢牢地控住制作雪花盐的工艺,这雪花盐便只有苦崖可产,岂不是专营?   萧令瑶心中雀跃,这样一来,除却咖啡以外,还有这雪花盐可以大做文章,不怪得秦风如此激动,她立马说道:“要如何造出这雪花盐?”   “且容我研究一二。”秦风拍拍手道:“搜集一批粗盐送至我处。”   柏泽远精明,一下子明白了,就算研究出来了,这工艺也得保密才是,若是人人知晓,这雪花盐的价值便大打折扣,当下拍着胸口道:“姐夫放心,我必定安排妥当了。”   “诸位辛苦,今夜好好加餐,休息好了方才继续,盐池关系着苦崖百姓日后的生活,你们如今操持的可以说是百年大计,诸位都是了不起,乃至是创造历史的人物,多谢诸位!”   秦风转身,朝着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些人本是下九流出身,鲜少被人正眼瞧过,这苦崖之主对他们如此高看,个个受宠若惊!   “公子,不可!”有人率先扶起秦风,急切道:“若非公子发现此间,又引领着大家伙在这里开天辟地,我们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存在,哪像如今这般充实?”   “就是,以前浑浑噩噩混江湖,可江湖是什么?我们也不知晓了,江湖不为朝廷所容,看似不干涉,但朝廷对江湖帮派顾忌颇多,哪里还有真正的江湖?”   “到了苦崖,才知道我们可以做不同的事情,可以修路,可以造盐池,还可以从商,之前听夫人说过,在苦崖,再没有贱商之说,往后我们也可以尝试?”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均是对新生活的向往,在这里有不同的制度和认识,是他们在东越从未接触过的,以前也从未有人说过他们可以有许多选择,甚至主动提供机会。   以往要拼出一条路来,只能靠自己摸索,现在却有人指路,岂不畅快?   秦风看他们士气大增,心下欣慰,再看晒黑了的柏泽远,说道:“大家忙活,我和你们柏小公子还有几句话要说,我这就叫人送些食材过来。”   柏泽远差了人进城,带着秦风的手信去找柳氏的人安排,再将两人带进盐池边上的房子里,这些房子也是临时搭建的,十分简陋。   堂堂的栖落山庄柏小公子到了苦崖,再没有半分以前贵公子的模样,皮肤都黑了许多,要是柏江看到这样的他,不知道做何感想。   柏泽远猜到秦风要和自己说什么,奉上茶后笑眯眯地说道:“姐夫是想问我以后有什么打算吧,其实——我觉得负责盐池蛮不错的,我喜欢。”   这小公子倒是干脆,萧令瑶的手顿了顿,相较于赵伦的迷茫,柏泽远几乎没费什么吹挥之力就确定了想走的路——管盐。   秦风若有所悟,又听到柏泽远说道:“姐夫,我对你刚才所说的雪花盐很感兴趣,若是真能造出来,是不是能反卖给东越,到时候去薅东越的银子?”   “如果工艺成熟且能保密,这雪花盐能成为苦崖的独家商品,自然是可以。”秦风说道:“同时还要解决掉东越对苦崖的威胁,两国正式通商。”   听到秦风说的两国,柏泽远身体里的血液都烧了起来,山庄的弟子说到了这里找到了新的方向,其实他何尝不是如此?   江湖帮派在江湖,其实什么是江湖,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栖落山庄为何能养活那么多弟子,其实也是靠从商,那些弟子学成以后要么在山庄效力,要么也是给人出卖武力。   既然如此,为何不能在更畅快的地方做同样的事情?   造盐,卖盐,把盐卖给他国,叛出东越,待有朝一日折回去赚东越的银子,痛不痛快?! 第954章 探崖   “要有这么一天,要气死那狗皇……”柏泽远话还没有说完,扫过萧令瑶绝美的脸,硬生生地将剩下的话咽回去,那狗皇帝毕竟是萧令瑶的亲生父亲,血缘岂可阻断?   狗皇都出来了,剩下那个字说与不说意义也不大,萧令瑶面色从容,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柏泽远松了口气,干笑道:“姐夫,我心意已决,山庄上的兄弟也都集中在盐池,他们也享受造盐的过程,以后便由我们负责盐池,如何?”   “如此甚好,若是每个人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对苦崖只有利无害。”秦风求之不得:“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这盐的商贸虽然是后来的事,但此事仍要收归国有。”   “我懂,盐不可私自买卖,依旧是官家负责。”柏泽远十分懂行道:“姐夫刚才所说的雪花盐,工艺必定要保密,姐夫既然敢说,想必知道方子,由姐夫亲自负责不外传。”   “你小子倒是灵光,这脑子够用。”秦风说道:“如今制成了粗盐,按照老方子制成精盐,而我就亲自负责雪花盐, 这工艺我虽精通,但也要尝试。”   “待成功后我来组建一间工坊,专门来制造雪花盐,”秦风说道:“将这雪花盐想办法输送出去,最好传至东越。”   柏泽远听得屁股都快坐不住了,这可比在栖落山庄做的事情有趣,他是一点不后悔跟着夫人过来苦崖,原本是为了他的安全,加上父亲的一点私心让他过来,如今是来对了!   秦风要确定的正是柏泽远的用处,他既然这么坚定,那也没什么可操心的,那精盐的工艺在东越已经很成熟,秦风早前就研究过,趁着现在将步骤写下来交予柏泽远。   柏泽远捏着那纸张,惊愕道:“这与韩大哥交给我的差不多,韩大哥是水师出身,他们曾经为了自救自制过盐,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你不会以前就打过私盐的主意吧?”   秦风只是笑笑,反问道:“求知探索不停,有什么问题?当时我在东越也知晓民间不可私自卖卖盐,但我了解一下工艺何过之有?现在不就派上用处了。”   什么求知,什么探索,听来都有些陌生,柏泽远闷哼一声,点头道:“所以姐夫大可以放心,我带着山庄的人好好守护盐池,他们的家眷就在城中好好生活,愿意做什么做什么。”   城中的商贸发展因为水路运输的便利发展很快,秦风流动督导员的想法果然派上了用处,这人若没有疑心就难了,但那些百姓轮流跟着出去采购,账目及时公布,公开,透明。   这样一来,对固定人员进行采购的争议是越来越少,而苦崖的商会也正式成立,柳苑作为出力最多的人得到了不少拥戴,只是其中也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这种不和谐的观点主要在于柳苑的女子身份,想到这个就让秦风头疼,经受了固有观念的洗礼,不少人还是认为女子就该呆在家里相夫教子。   且不说秦风自己来自一个女人自由工作的年代,现在苦崖急缺人,只要有能力就能上,还管什么男女,偏偏有些人管不住自己的嘴!   幸好柳苑也不是吃素的,荆无命和白浅更是厉害,尤其白浅,亲自出手教训了那些说闲话的,给柳苑好好立了威,再加上柳苑本来就能干,如今这会长的位置算是坐稳了。   练兵基建的事有肖将军负责,商贸有母亲和冯宝,水师有韩明及楼明月等人,兵器铸造有野僧,文武双院已经搭好了架子,就缺先生,而临时的府衙也由赵伦带着人开始了。   养殖场也开始了,寻常家禽一开始靠买,慢慢地则是养,以后这一块就可以由苦崖自行解决,再不用出去采购,鸡蛋的成本下来以后,购买的价格或许还能下调。   容莹安与萧令瑶算是自己的副手,在他忙活的时候替他统筹一切,适时地与他交流,替他办事,衣、食、住、行眼看着就慢慢解决了,秦风的心里松了口气。   “对了,夫人在哪里?”秦风与容莹安见面的次数可少得多,容莹安在苦崖走动频繁,更像是整个苦崖的督导员,发现不足或需要之处便会统计出来。   “阿娘去了城外,城外未开发的区域甚大,阿娘说要看看有没有可挖掘的资源。”萧令瑶不知道自己又脱口而出的新词汇,在这个时代下说出资源二字十分稀罕。   这活其实吕奇来做最合适,可惜那样的专才没了,秦风在心底惋惜几秒,就想到容莹安这一去没个数日甚至上月是不会回来了:“她一个人去的?”   “姐夫放心,我爹就怕夫人把他忘了,不仅扣下了两位阿弟,派给夫人的丫鬟都是个中好手,身手一等一地好,在野外生存也不在话下,何况还有一队夫人自己的人。”   柏泽远所说的自己人是指前朝的人,被容莹安找回来后就一直跟在她身侧伺奉,这帮人年纪都不轻了,听闻容莹安的遭遇后对她更是怜惜。   如今看着她又找回昔时郡主的风采,一个个更是乐意为其效劳,不过容莹安素来对他们说秦风是女婿,是苦崖之主,她现在的作为均是为了女儿女婿的将来,将秦风烘托得够够的。   萧令瑶也说道:“阿娘觉得苦崖这么大,此前只是丈量了苦崖的大小,却不曾去挖掘苦崖现有的资源,若是有可以利用上的,也能省事,这件事情必须有人做。”   “这回阿娘找回来的人里有一位对地质颇有了解,所以带着一起去了。”萧令瑶说道:“我阿娘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实现梦想的地方,投入的心思与心血不少。”   秦风知道她的意思,面色微凝:“我没有多想。”   萧令瑶定定地看着他,嘴角轻轻挑起:“我知道。”   柏泽远被他俩的话弄得稀里糊涂,不晓得他们俩在打什么哑谜,就觉得他二人仿佛默契得像一堵墙,他作为外在是无论如何也穿不过去的。   是以,他只能左看看,右看看,轻叹了口气,罢了,看不透,猜不明,就只有放弃。 第955章 计量,比例   秦风的格局不是一般人等可以比较的,若是换成自己那位父亲,恐怕就要对阿娘百般猜忌,觉得她是不是要带着前朝的势力与他对着干,可秦风不会。   “术业有专攻,这位前朝的臣子就算比不过浮生阁阁主吕奇,在我们当下也是极需的人才,我不是萧佑,人才能为我所用是幸事,岂会刚开始就胡乱猜忌?”   “何况,她是你的母亲,我也有眼睛,会看,会想,夫人如今是将对大启的所有情感寄予苦崖,时隔多年她又有机会拾回自己的梦想,岂会毁它?”   至于野心,这位要真有野心,也不会不认同前世子的诡计,要将女儿带离,远离夺嫡,如今的容莹安确实没有那方面的心思,至于以后会不会变,那只能以后再看。   萧令瑶的心思敏感,能在此时提出来,倒也让秦风松了口气:“此人对地质有所了解,可是一位风水先生?精通堪舆之术?”   “正是。”萧令瑶想到自称懂得相面之术的袁不期:“堪舆之术与地质脱不了干系,阿娘觉得可以暂且用之,咱们当中可没有地质学家。”   秦风的脑子里闪过一个人的面孔,手指在桌上叩了叩:“或许有一个人可以,可惜他鞭长莫及,帮不得咱们,想要脱身也难。”   萧令瑶云里雾里,在两人认识或知晓的人当中,只有一人堪称得上真正的地质学家,那便是逝去的吕奇,除了他以外,还有何人?而且脱身要难,为何脱身难?   她毕竟是聪明人,短瞬间就恍然过来:“你说四皇子?”   秦风点头,萧令瑶哑然,真是敢想,把主意都打到老四头上了!   可是,老四对地质的确有研究,这是他的爱好之一,否则也不会想着要游行天下,可惜身在深宫,母亲是后妃,他这辈子恐怕都很难离开隋城!   砰地一声,萧令瑶把茶杯放下,摇头道:“就算他有这个心思,身为皇子若没有封地,没有皇命令他前往封地,他去往哪里都要接受管控,不得自由。”   “这事只能从长计议,想想罢了,得,我还是先把那雪花盐的用具准备好,认认真真提取雪花盐吧。”秦风说完安抚性地摸摸她的手背:“先把现有的弄好再说,咱们走?”   柏泽远连忙起身送两人出去,看他自得其乐的样子,帮风心里又踏实了不少,等和萧令瑶骑上马后也没有马上策马离开,就这么慢悠悠地骑着马绕着盐池边走边看。   盐池修建的范围极大,如今可用的只是少数,苦崖的人数不算多,原先囤的盐还够用一阵子,这段时间足够提出精盐满足后续的供应,也就是说,盐的问题彻底解决了。   粮食之后,又一必需品不再是麻烦。   秦风的心情大好,还哼起了小曲儿,萧令瑶突然拍马,马匹扬蹄狂奔,秦风一个不小心就被她甩到身后,秦风赶紧跟着过去,不多时两人便齐头并进。   萧令瑶本来就抱着捉弄秦风的想法,秦风的脑子是格外地好使,医术也好,更有许多新颖的想法,但骑术与武术都比不过她,不过她也不会让秦风落了面子,还是等了等。   两人并头骑了一阵子,终究是加速赶回宅子里,秦风立马进了自己的临时实验室,当初摆在安定府里的物件现在全部归笼在这里。   那些奇怪的琉璃器,奇怪的管子,还有一些萧令瑶叫不出来名字的东西全部归置在此处,而墙边的柜子里摆满了不少贴着标签的药品,据说其中就有治好龙七的提纯药。   提纯二字对萧令瑶来说已经不陌生了,秦风正翻找着器具,将要弄出上等雪花盐的器具先准备好:“粗盐化开静置后沉淀后,去除清液后,此时就应该蒸馏。”   “那后来的步骤只能提出精盐,只有在此时蒸才能制造出雪花盐?”萧令瑶说道:“你所说的蒸馏与普通的上火蒸有何区别?”   秦风也不多解释,将取出来的物品一一摆在她面前,低语道:“比例更精确,就连溶解也要费些功夫,每溶解十克的食盐便要加入三十毫升的水,这些计量,他们不晓得。”   克,毫升,这些全在萧令瑶的知识领域之外,秦风又说道:“还需得使用更专业的工具,才能真正提炼出雪花盐,古法粗犷,能做出精盐已经不易。”   他拿笔绘出一些奇怪的图案,有形似漏斗的工具,还有奇怪的棒子和杯子,秦风叹道:“若要量产需要更大的工具,我们的琉璃器具有限,这才是我最大的难题。”   “你想制造琉璃?”萧令瑶不愧是秦风肚子里的蛔虫,就算有些专业名词听不懂,还是能抓住他话里的重点:“苦崖倒是有能烧制瓷器的工匠。”   前阵子让他们自荐,推举自己能做的事情,不少擅长手工的人都跳了出来,如今都开始在家或租用铺子做着工坊,因为秦风说过一年后铺子是要开始收租金的,能在家就在家了。   其实这租金也是秦风所得,毕竟这城建都是他掏的银子,只是这事就没必要放在门面上讲,最近不少铺子都在筹备,有些简单的已经开了门,比如那卖豆腐的铺子。   而烧瓷的大哥虽然报了名,但这瓷窑哪是这么容易弄出来的,是以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那人只是挂了号,但要弄出烧制瓷器的窑来,还得从长计议,现在秦风动了烧制玻璃的想法,这窑就得抓紧了,秦风收了心,先准备搞出一套小型的蒸馏系统来。   萧令瑶给他打下手,两人窝在里面一呆就到晚上,荆无命与白浅等人回来时,看到的就是他俩印在窗户上的投影,似乎头挨着头,亲昵无比。   若不是其中有一人动了一下,真看不出来是因为角度原因造成的叠影,倒像是两人狠狠地亲吻在一起,恐怕正唇齿相缠,还好不是,他们并未撞破什么不应该的场景。   荆无命正要过去,白浅拉住他:“没个眼力见儿,就算不是在亲热,也是两人独处,你过去干嘛,大喇喇地站在那里让人嫌弃么?” 第956章 都是反   两人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悄地走了,白浅只是让厨房做了些吃的送进去,省得两人只顾得做事,不记得进食。   直至食物进来,秦风与萧令瑶才察觉时间的逝去,两人就此歇手,看着面前古怪的工具,虽听秦风讲了其中的原理,萧令瑶还是有些懵,将这不解的东西放下,先吃饭再说。   总之听秦风说要提炼出雪花盐,除了比例以外最重要的是温度,而这比例,秦风还弄了一个专门的量杯,上面做了标记,说是到达一线便是多少克,如此可以保证比例的准确。   萧令瑶见此事有了端倪,他是真能弄出雪花盐,又关心起那琉璃的事情来,秦风说道:“若要造玻璃,就得要用到一样东西——石英。”   “没有石英,一切都是空谈。”秦风想了想,说道:“吕奇留下的地质图里倒是有石英矿,但在东越境内,重点在于石英的熔点必须降低,吕奇留下的手记中应有记载。”   那些书册就堆放在宅院里,秦风准备吃完饭再去找一找,看看在现有的条件下能否顺利地找到降低熔点的方法。   白浅让人安排的饭菜结合了两人的口味,都是他们爱吃的菜色,比不得以前在公主府的丰盛,贵在量少种类多,两人食刚刚好。   两人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曹景来了,他在门外叩了叩门进来,面色原本不怎么好看,进门后却感觉到房间里那股旖旎的气息正萦绕在两人之间,他一时间有些后悔。   或许不应该急着过来通报情况,来得并不是时候。   可惜,晚矣。   待他取出怀里的那封密信,萧令瑶立马放下筷子接过去,匆忙看过后露出一丝冷笑:“意料中。”   秦风也不急,苦崖现在借着水路得到的消息比以前便捷很多,消息无非是来自隋城或北关,抑或是后来派出去的探子,秦风随后接过来,扫了一眼便乐了:“她野心极大。”   这信来自北关,曹景如今为了保障他二人的安全外便接管了情报这条线,进来苦崖的情报都要先过他的手,这封密信来自遥远的北关,转了几手才抵达苦崖。   一个北关,风起云涌!   秦风站了起来:“袁不期九成九是北漠打入东越的一枚钉子,潜伏了这么多年就是要一朝刺破东越的喉咙,怪不得他不仅要放走夫人,还对我们也算手下留情。”   “他这是指望着大启的余臣们也能与东越作对,北漠好坐收渔翁之利,想不到北漠还有这种心思。”秦风想到一个词——人不可貌相。   北漠擅骑射,属于马背上的民族,给人的印象是粗犷有余,勇猛有余却少些谋略,若这袁不期是他们数年前就打入东越的钉子,东越人便是小瞧了他们!   “他们不止要将袁不期打入东越,还想着策反陈天啸,这样一来,北关就顺理成章地为北漠打开口子,他们可以长驱直入东越境界,算盘打得不错!”   来信说北漠的将军居然与陈天啸手底下的副将往来密切,那名副将也是提议让陈天啸娶程岑续弦之人,从来不缺少叛徒,秦风对此不以为然,但是,程岑的心太大了!   信里还提到镇北侯夫人与那名副将突然走近,而且也与北漠的那名将军搭上线,最近有劝导镇北侯背叛东越之举,但陈天啸却不愿意向北漠投诚,于是呼……   “这程岑的脑子到底是吃什么长出来的,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秦风摇头道:“陈天啸虽然有野心,但却心中有黎民百姓,不愿意燃起战火,投敌是不可能的。”   陈天啸可与萧佑拼个你死我活,一旦有养军的渠道,必定会打向隋城,但要他与北漠勾连,陈天啸抵死不从,就冲这一点,秦风也要给他点个赞!   程岑想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太子妃、皇后、太后,这是她给自己预想的路,陈天啸那边确实有这个前景,他一反,若是拿下东越便是东越的新帝,与北漠联手也是一条路。   但是,北漠是狼,若是得手,必然要将陈天啸除之而后快,何况陈天啸并不愿意放外敌进入东越境内,内部乱归乱,对待外敌,陈天啸倒是愿意与萧佑统一战线!   这程岑见此计不通,居然想出另一个法子——最近正怂恿陈天啸自立为王!   “简直离谱,他打去隋城是反,难道自立为王不是反?”秦风嗤笑道:“程家让她有了这样的脑子,半分没用在正道上,想当皇后都疯魔了!”   依皇帝的性子,陈天啸敢在北关拥兵自立为王,下一步就是讨伐,这和掀起内战有什么区别,到时候北漠可就是坐看龙虎斗,若是趁机攻入北关,东越只有哭的份。   毕竟是秦风生活了几年的地方,遇到过朴实的百姓,也得过许多人的帮助,若真因此内乱,到时候让外敌入侵,就算作为如今的苦崖之主,也替东越憋屈!   这一切的导火索还是程岑,想到逝去的程老先生,秦风真是一肚子的火:“好在陈天啸目前并没有松口,他身边除了那个不老实的蒋名外,也有我们的人。”   当初与蒋名一道陪同陈天啸去都城接回世子尸身的有一个名唤杜泽的小将,他与陈伯远一起长大,其父亲也深受陈天啸信任与重用,此人是大启埋在陈天啸身边的钉子!   被重新启用后,如今也林国公等人联络上,现在正发挥着作用,只有离陈天啸这么近人的方能知道程岑的真面目,那蒋名是颗老鼠屎,只会让局势越变越复杂。   曹景依旧保持着沉默,此时才说道:“自立为王虽也是反,但并非主动挑起战争,若陈天啸真抵不住这个提议自立为王,率先动作的是隋城。”   秦风听了也生出一身冷汗,还好走得及时,当初南瀛和东越箭在弦上,眼看着一场海上交锋很难避免,他就担心家产被元商薅走,现在外敌暂缓,又要起内乱?   劫后余生的感觉油然而生,秦风说道:“依你们看,程岑是否会如愿?” 第957章 行刑   “镇北军一直以来最大的困扰便是缺少养军之道,陈家老太爷曾经想着寻矿,可是未进入正道就被陛下察觉,断了这条路,还断了陈家的前程。”   “北关地质条件差,气侯差,不像苦崖四季如春可以发展农业,能在北关吃饱喝足都难。”萧令瑶冷笑道:“程岑的野心就算大得能撑破天,陈天啸也要寻思寻思有没有这个能耐。”   北关的情况并不比苦崖好到哪去,起码苦崖如今未被人发现,虽是要从头开始,可没有一边是虎视眈眈的东越君王,一边是怀有狼子野心的北漠,都成了夹心馅饼。   更不要说镇北军还要依托着朝廷的经费养活军队,北关偏偏是那样的一个地理环境,当地以小麦为主食,大米为次,农作物生长不活跃,畜牧业倒还可以。   北关还有一处硬伤——交通不便,虽然比望安山强那么一丢丢,但往来依旧不如都城附近,否则也不会被称为荒芜之地,在镇北军的努力下比以前改善了不少,但又如何?   先天条件不足,工艺与原材料的缺陷,注定基建缓慢,更不要说陈天啸意识不到修路的重要性,他仅仅是为了军需运送方便才动手,修路实则关乎千秋。   “也好,陈天啸身边虎狼环伺,但别忘记皇帝必定在北关有自己的耳目,一旦知晓他这边有变,恰好将注意力转移到北关,东越政事繁忙,还要防着外敌,又有北关之乱……”   秦风慢悠悠地说道:“能抽出来寻找我们的精力反而有限,基于这一点,我们倒要好好感谢一番镇北侯,感谢一番镇北侯夫人了。”   他们要作妖,又有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程岑在,北关之乱势在必行,好极,好极!   一转眼间,东越皇后的国丧之期结束,都城又恢复了往昔的繁华,只是国丧结束不久,便发生一件令举城震惊的事,前往望安山的武安侯之弟犯了重罪,被打入大牢。   不过短短数日后便传出消息,举家被抄,男子入罪,女子发卖,竟是等同于灭族!   一时间坊间流言无数,有人称武安侯前脚刚走,后脚其兄弟便遭了大罪,这定是武安侯得罪了陛下,也有人说武安侯怕是出了都城便没了性命,去望安山仅仅是个幌子。   肖震带着手下将士离开时浩浩荡荡,多少百姓亲眼目睹,这不是替东越去守东北的边界了么,这是为国效命,怎么他前脚走,后脚这国丧一结束,便要了他兄弟两家的命?   坊间如何传不知,但肖震的两位兄弟的男丁被判斩首,而其两位家主竟是被判了腰斩!   消息传出后,原本还有些议论的百姓纷纷闭上了嘴巴,直至行刑那日,街上再度人流涌动,也有人叹国丧刚刚结束后便如此大张旗鼓地行刑,煞气未免重了些   那玉春楼的位置极佳,几乎就没有错过任何大事的发生,行刑这日也是,薜成诸人呆在楼上靠窗的位置,看着押解犯人的队伍在人群的簇拥下驶向行刑场,纷纷叹息。   武安侯虽无实权,但手下有兵,又有侯爷的爵位在,其两位兄弟也托他的福进了仕族,成了武官,官职虽然不高,但在城中借着大哥的面子走路也横。   谁能料到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倒是春娘知道些内情,低语道:“肖将军临走前曾想带走他们,是他们舍不得这都城的繁华和自以为的锦绣荣华,死活不肯一同离开。”   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他们的官职怎么来的应当心里清楚,也应该了解亲人在朝中的处境才是,偏偏将自己推向这深渊,岂不是自寻死路。   虽是如此,看着关在囚车里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肖家人,薜成等人心中战栗不止,那车队中仅是押送府上男丁,但也有数十人,个个套着头枷,双手被铁链锁住,蓬头垢面。   不止如此,他们脸上有明显的伤痕,身上的囚衣虽是新的,但个个身体蜷缩在一起,脸上的神情痛苦,一看就是在牢里遭受了不少折磨!   偏偏还要他们穿上宽大的新囚衣,似乎要掩人耳目,薜成不仅叹息道:“鲲鹏如今成了麒麟,我等也要退场,但愿退场之后不会被牵累,也落得这个下场。”   “由此可见,我等只有迅速离开才是正道。”司远白胖的脸上现出一丝惨白:“你们可曾发现,最近王爷派来商号打着跟我们学习的人其实就是要取替我们?”   这一点早在他们预料之中,新东家上来了,岂能再用老东家的人,这是给自己埋下隐患。   春娘不语,想到龙七的话,只叹身在局中反而迷了眼,她想留在红羽楼为秦风继续搜集情报,根本是痴人说梦!   他们都将被清理出去,瑞王就算想用,他身后的元帝也不会同意,他们能全身而退就算是福气,看着远去的车队,春娘说道:“我们也该准备准备了。”   众人默默地点头,而那车队赶在午时三刻前到达行刑场,围观的百姓当中不乏女子、老人与孩童,本是来看个热闹,看到刑场上的架势,又有些后悔,尤其不该带孩子来。   头顶艳阳高照,这午时三刻行刑是打大启开始就有的规矩,古代一昼夜划为十二个时辰,又划为百刻,刻指的就是计时的滴漏桶上的刻痕。一昼夜滴完一桶,划分为一百刻。   换算成现代社会的时间,午时是中午十一点至十三点之间,午时三刻是将近正午十二点,太阳挂在天空中央,是地面上阴影最短的时候,也是古人以为阳气最盛的时候。   杀人乃是阴事,行刑之人或经手之人都对死亡存有惧意,东越更信鬼神之存在,什么因果报应都理所当然,午时三刻阳气最盛最适合行刑,就算真有阴魂在,阳气也让其魂飞魄散!   眼看着行刑将至,那肖震的二弟突然撞开押解自己的人,大声嘶吼起来:“陛下,臣等冤枉呀,死得不明不白,臣不甘心,不甘心!” 第958章 一分为二   那行刑官岂能容他喊冤,大手一挥,便有人过去堵住了他的嘴,其余男丁是斩首,而他与其弟弟是被判了腰斩,且是陛下亲自下的旨,冤,冤有个屁用,见了阎王爷再喊也不迟!   午时三刻也是伏枕之际,阳光刺眼,犯人昏昏欲睡,身首分离时也不曾那般痛苦,肖震的二弟肖明眼看着儿子被人按下,大刀挥下,脑袋骨碌碌地滚出去!   鲜红的血溅了刽子手一脸,他无从知道儿子痛不痛苦,又减轻了多少痛,身首分离便是死,再也活不过来!   “呜……”肖时此时才想到大哥大嫂所说利弊,宣旨的人说大哥带兵出逃,肖家犯了谋逆的大罪,罪该当斩,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与大哥一道离开隋城。   大哥说皇帝不会放过肖家,他却不信,做皇帝的岂能如此,眼泪从肖明的眼角滚滚落下!   带兵出逃,怪不得大哥要他们离开隋城,原来如此,肖时此时说不出是更恨肖震,还是更恨皇帝,或是更憎恶天真的他们,他们出身不高却在隋城混得风生水起,忘乎所以!   那边厢,一颗颗人头落地,行刑不止!   肖明与肖望却是剩下的最后两个,唯有他二人不是斩首而是腰斩!   腰斩之残酷仅次于千刀万剐的凌迟!   当巨斧出现,人群里发出一阵讶异、惊恐的声音,有胆小者早就在斩首之时离开,仍有些想亲眼看看腰斩之刑的百姓仍大着胆子留在现场,眼睛却只敢半闭半睁,不敢直视。   人群里的老幼妇孺少了许多,但仍有胆大的小姑娘踮着脚尖张望着,这戴着帷帽的小姑娘正是宋相府上的宋明月,她看着肖家兄弟二人被置于柏油板上,心下微悸。   她正犹豫要不要继续看下去,一双手将她扯到一边,低喝道:“你来此处做什么?”   “大嫂,你不也来了吗?”来人正是宋清明的妻子柔姬,她与宋明月一样戴着帷帽,只是她的语气与平时截然不同,带着几分愠怒。   可惜她平时的温柔形象深入人心,宋府的人从来不觉得她也能严厉,宋明月更是挽着她的手撒起娇来:“嫂嫂不也来了吗?”   话音刚落,就听到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惨叫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人群中更有人当场晕厥过去,宋明月一向是个胆大的,立马向刑场上看过去,却未料到一双将她的眼睛捂得严严实实:“看什么看!”   柔姬从未如此严词喝斥过宋明月,宋明月一边惊愕,也从手指缝里瞧见了被一分为二的尸首,那人却还是活着的,她头皮一阵发麻,不敢细看,狠狠地闭上了眼睛!   她毕竟只是一个没出阁的小姑娘,平时写话本子写到死人也是靠想象,哪里亲眼见过如此惨烈的景象,那巨斧将肖家兄弟俩的身体一斩为二,从腰间齐断!   人之脏器主要集中于上半身,腰斩过后人却未咽气,兄弟二人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四肢仍在抽搐,血如水涌!   如此惨烈的一幕如何不让人吓到晕厥,原本还自信满满的宋明月缩进柔姬的怀里瑟瑟发抖,好残忍,那人到咽气还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简直生不如死。   这腰斩之刑,得对这两人有多恨才能施得出来,一想到这两人的来历,宋明月觉得想通了什么,又似在云里雾里,只是抓紧了柔姬的袖子:“嫂嫂,我们走,好不好?”   若是她有抬头看向柔姬的话,必定能看到她不同于自己眼底的镇静,柔姬一手捂着宋明月的眼睛,一边将她往人群外拉,丞相府上的小姐还跑来凑这个热闹做什么。   待离开刑场远远地,柔姬才放下手,宋明月的鼻间似还有血腥味打转,刚才的血色一幕弥红了她的双眼,直到现在还沾着一抹血色,估计是吓的。   宋明月喘着粗气,庆幸自己还戴着帷帽,她小声地嘀咕道:“到底是什么罪让陛下要腰斩他们,武安侯不是陛下亲封的侯爷吗?前脚刚走,他就这么对待武安侯的亲人?”   这小祖宗!柔姬忙捂上她的嘴,从来都是有因有果,若无前因,哪来元帝这般的冲天怒火,其中的事情她不知情,宋家爷子应该能猜些一二。   她这双面间人现在难做得很,自从南瀛新帝登基,对她的要求也越来越多,索要的情报级别越来越高,前面有宋清明给她的一些无关紧要的情报,她还能糊弄过去,现在难了。   比如,最近东越水师突然加强了海面的巡查,不惜压向两国海上的交界,此举让南瀛十分紧张,毕竟水师换了将,不再是以前昏聩的何拥,谁知道东越会不会伺机反攻?   尤其南瀛刚给了大把的银子给东越作为借道费和开路费,若是现在打起来,南瀛岂会甘心?是以间人阁来了密信,让她迅速打听怎么回事。   在这关口,东越皇帝突然狠狠地抄了武安侯两位兄弟的家,男丁全员丢命,且其中两位被判腰斩这种极刑,让她觉得不一般,里面定有缘由!   被捂住嘴的宋明月终于不再嘀咕了,她轻轻拍开柔姬的手,揉了揉有些充血的眼睛,只觉得眼睛又干又涩,果然不能看那般血腥的场面,她的胃都在翻腾。   “你不是一般的后宅女眷,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宋府,若不想给你爷兄惹麻烦,在外面就该谨言慎行,如何能对陛下的举止评头论足,普通百姓说就说了,可你却会连累全府。”   宋明月惊呆了,在她的印象里,这位异国的公主自从进了宋府就是她口中所说的谨言慎行,一向温柔有礼,待人总有几分笑意,哪像今天这样?   她一时间有些怔住,身后传来一个冷洌的声音:“你嫂嫂说得对。”   妈呀,宋明月恨不得一头扎进地洞里,她连丫鬟都没带就是担心惊动府上的父兄与母亲,谁料到被嫂嫂抓个正着不说,大哥居然也来了?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吗? 第959章 落入下风   想到这里,宋明月才发现柔姬也没有带丫鬟,也是孤身前来,她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但宋清明已经走到她跟前,面色不虞:“你干的什么好事?”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家甩开丫鬟跑来刑场看热闹,她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吗?宋清明又看向柔姬,她方才教训妹妹的话很在理,可是,她也不干净!   柔姬也是撇开身边的人独自消失了一阵子,也来了这地方,她也是来看热闹的吗?恐怕刚与间人阁人的见过,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宋清明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柔姬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去,今日并非宋清明的休沐日,他却抽身过来,多半是怀疑上她了,自打秦风走后,宋清明的心思越发深沉。   可惜她至今未能弄清楚为何东越水师突然肆意而动,从宋家也未揪出有用的线索,她面色从容地拉了宋明月一把:“妾身出来寻妹妹,不便带下人。”   这口锅宋明月不背也要背了,为了保全宋家大小姐的清名,她做嫂嫂的不惊动其他人,这个理由够充足了吧,她说得理直气壮,宋清明气得差点笑出声来,编,继续编!   “回府再说。”此地人多嘈杂,他也不想被人瞧见,拉着她二人上了马车,便催着马车迅速驶回宋府,再看柔姬的打扮,分明就是为了出行特意换的衣服,毫不累赘。   宋清明的个性内敛,心底冷哼一声,但没有什么表情,看上去有些木然。   宋明月拽了拽兄长的袖子,小声说道:“父亲与母亲均不知晓我出府,大哥你就手下留情吧,我今日见了血光本就心中不适,大哥也不想我再受苦吧,大哥,大哥……”   宋清明实在恼怒,最近他发现妹妹不如儿时那般乖巧,总有惊人之语,若以前觉得是她本性顽劣了些,年纪小了些,但如今又长了一岁,行事越来越不同于大家闺秀。   宋家如今是什么处境,她身后立着宋府,便不能如此肆意,若再纵容,难说不会惹出祸!   眼见得大哥的表情不如平时,宋明月吓得腿直哆嗦,嘟嚷道:“嫂嫂,你替我说说话嘛,再说在刑场的又不止我一位女子,总不能因为我是宋家……”   宋明月说到这里舔了舔嘴唇,她的聪明劲终于用到了正确的地方,宋家女子岂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她出现在这里若被人瞧见,指不定怎么编排宋家。   大哥受伤那次,父亲将她叫进书房教导了一柱香时间,可她看事后并未发生什么大事,转头就将好些教诲忘记得一干二净。   聪明如宋明月立马改变了策略,娇声娇气地说道:“大哥,我知道错了,你放过我这一次好不好,勿要让父亲和母亲晓得,你知道的,父亲如今忧思颇重,岂能再让他烦心?”   “我以后一定不会再凑这种热闹了,与朝堂有关的闲事都不沾,好不好?”宋明月差点脱口而出说自己专心写话本子,险些漏了自己的底!   柔姬见兄妹二人僵持不下,忙说道:“此处是无人,你二人再大声些,把旁人引来好不好?让大家都晓得你们二位都来过刑场,如何?”   宋家兄妹同时噤声,虽是在马车上,但今天来刑场的人何其多也,若是马车离得近些,也能听到说话声!   柔姬白了兄妹两人一眼,真是不省心,一闹腾起来就忘乎所以!   宋清明在柔姬面前何曾这么心虚过,宋明月趁面压低了声音:“所以此事不宜声张,咱们去过刑场的事就此掩下去,好不好,大哥?”   “一会儿到了府上,便说你是与我及嫂嫂一道出去的,刑场的事一个字也不要提。”宋清明终于开了尊口,这是要放宋明月一马了。   进了府,宋明月识趣地迅速回自己的院子,柔姬默默地跟在宋清明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谈不上有多亲热,但在府中下人眼里,这是两人的常态,这也符合宋清明的性子。   一进卧房,柔姬便替宋清明倒茶:“驸马爷走的时候把冬郎也带走了,我如今不知晓他身在何处,身上的毒有没有按时服用解药,他人走了,可还是牵制着我。”   “我这双面间人不做也要做,那边虽未联络我,但间人阁这边却不可能与我断了联系,再说了,将来若驸马爷杀个回马枪,我也得有东西回报给他。”   两人开诚布公,柔姬连妾身两个字也不说了,宋清明心想还不是因为冬郎那小子落在秦风手里,不然你早寻出路,带着那小子跑了,让人上天入地也找不着。   他忽略心底的那点酸,问道:“间人阁又让你做什么?”   “水师为何突然大动,巡海范围扩大。”柔姬知道她如今只能依靠宋家父子才能打发间人阁,索性直言道:“此事必定有内因,肖家这两家被抄家判罪也有些古怪。”   “我大胆一推——此事应与武安侯有关,他带军离开这么久再无下文,莫不是中途生变?”柔姬也只是猜测,她打量着宋清明的脸色,想从中看出些端倪。   可惜叫她失望了,宋清明摇头,面色平定:“水师之事远在东南,你以为我们父子二人有这通天的本事,能知晓海上的事?”   这人,莫不是因为刚才自己落入下风心中不爽,所以这般语气恶劣?   柔姬气极,语气不由得厉了些:”那你知道什么?我与你们宋家现在是绑成一团儿,我若不好过,你们宋家也别想好。“   “我只知前阵子我受伤,据说是白家派人所为,但我与父亲均以为白家不会如此愚蠢,白连州或许是个成不器的,但他父亲白北堂身为副相,不会如此蠢笨。”   宋清明不是心软,只是这件事情被元帝压下来,他遭人暗算之事算是不了了之,要说心底没有郁然是假,他险些送了性命,又憋了一肚子的气,这口气,他们爷俩咽不下去。   不愿意招惹是非是一回事,可让人欺负到头上又是另一码事。   但这件事情是白家所为,所有表象均太明显,就像有人故意引导宋、白两家相争! 第960章 坠马车   宋家不愿意卷入是非,但也不代表要被人当成傻子来耍,白家原本是太子党,太子被废后,白家定会再锁定要扶植的皇子,到底是谁?二皇子,三皇子,还是最好操控的四皇子?   如果有人刻意制造白、宋相争,是在替谁谋利?   宋清明心内充满了厌恶,这是自打受伤以后就有的压抑心情,他们父子俩只想尽职尽忠,不愿意卷于党羽之争,有错吗?可惜总有人要将他们拉入浑水,令他们不得清明!   他的名字代表父亲对自己的期许,如今看来要沦为一场笑话。   “皇党之争再度开启?”柔姬从他的话里捕捉到重要信息,同时对宋清明嗤之以鼻,要给她一点东西还非要这么遮遮掩掩,说得明明白白不行吗?   宋清明没有否认,表情有些僵硬:“嗯。”   “生儿子多有什么用,四五个又如何,不过是互送人头。”柔姬想到南瀛的情况,不也一样是手足相残,想要坐上九五至尊的位置,亲情算个屁!   宋清明受的教养里听不得女子说出这般粗暴的话,微微皱眉,果然是假公主,骨子里还是粗野:“你少胡说。”   “哦。”柔姬又乖巧了一把:“白、宋也算是皇帝的左膀右臂,你们撕扯起来,闹出大事来,两败俱伤,还有何人能趁机上位?坐上相爷和副相的位置?”   宋清明却摇头道:“或许是想将宋家推向白家的对立面,如若知晓白家支持的是哪位皇子,那便知晓这次的罪魁祸首是何人,若是如此,暗算了宋家还想宋家相助,做梦!”   柔姬大感愕然,还以为这位是个榆木疙瘩,没想到是个开窍的,他不是不愿意斗,只是不想斗罢了,她第一次正眼看着这个长相只能称为清秀文弱的男人,目光错了错。   不多时,她低下头:“此事我的确可以用来搪塞间人阁,只是还不能解释为何水师会加强巡逻,若宋大人有知晓内情的一天,可知会我几分,好让我能对付过去。”   “你最近告知我的南瀛信息却不多,或是觉得秦风不在,便可以对我肆意?“宋清明冷不丁地说道:“你这双面间人做得也不如何。”   柔姬一怔,她这是被嫌弃了?!呸!   “大人说话可要讲理,南瀛若有什么异变我肯定第一时间告知,并非因为冬郎被驸马爷带走就以为高枕无忧,我当然知晓驸马爷会罩着大人,他若有一天出现,于我不利!”   宋清明正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管家的声音:“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噤声后打开门,那管家颤颤微微地说道:“相爷马车被人冲撞,相爷从马车上摔了下来,现在昏迷不醒!”   宋清明的脸色煞白,拔腿就跑,柔姬也被这变故惊呆,赶忙提起裙角追了过去,还未进主院就听到宋夫人的哭声,待进去后一看,宋洛的头已经包扎好,双目紧闭地躺在榻上。   一边倒有两位郎中守着,一人把脉,一人写着方子,还有一人站在边上,双手束在一起,紧张万分,竟是那位入了内阁的状元郎聂峰。   现在来不及问细节,宋清明低语道:“此事可报府衙?”   “下官当时就差人去报了府衙,抓住了冲撞马车的人,对方是何身份正待查验。”聂峰的嘴巴动了一下,似有难言之隐,看了一眼边上的郎中,眉眼微垂。   柔姬一看这人的表现就晓得今日之事不简单,暗害宋清明不成,又将毒手伸到宋洛头上!   宋夫人拍了自家儿子一下:“现在你父亲的伤要紧,这些事交给府衙去办就好,两位郎中是哪间医馆的?要不然叫……”   宋夫人本想说叫太医过来,但当着两位郎中的面不好意思提,可又心忧宋洛的伤,一名郎中说道:“大人跌落马车时撞到了脑袋,出了些血,按理说伤势不严重,稍候会醒。”   他说得言之凿凿,一边的聂峰直皱眉,他正要说话,宋明月便闯了进来,看到这么多外人在,她又记得之前大哥与嫂嫂的教诲,忙退后了几步,拉开与聂峰的距离:“爹怎样了?”   “还未醒。”宋夫人看了一眼聂峰,故作大方道:“今天多亏了聂公子相助,及时找了郎中,又一路护送回府,我们可要多谢聂公子。”   聂峰此时已经朝边上避了避,不知为何,看向宋洛时神情有些古怪,他在现场看得分明,其实两车相撞时并不算猛烈,但宋相竟从马车里摔了出来,且刚好头撞到路边的石头。   他总觉得巧了些,但鲜血淋淋不假,人未醒也不假,他只能压制住内心古怪的感觉。   两位郎中开了方子就被送走,宋夫人大气地给了银子,算是弥补她刚才的快言快语,折回来后便说道:“要不要找太医来?”   “不必。”宋洛突然睁开眼,吓了众人一跳!   聂峰避之不及,他刚才就想到事情可能有些猫腻,但没想到宋相当着他的面就睁开眼睛。   一时间,聂峰尴尬不已,不自觉地就后退了一步,与宋明月挨到了一块。   宋明月鼓起了腮帮子,斜眼看了他一眼,赶忙退到了母亲身边,此举也算突兀,惹得聂峰面红耳赤,方才他并没有唐突的想法,宋小姐这么一弄,好生尴尬!   幸好大家都被“苏醒”的宋洛吸引,无人留意他们这一出,只是,聂峰不懂,宋相大可以在他走后苏醒,为何赶在这个时候?   “父亲,您不是……”宋清明也被父亲弄得无措:“可还疼?”   “我有掌握分寸,自己撞上去的,总不能往死里弄。”宋洛看着一边的聂峰:“我知道你看得清楚,彼时才发现你在附近,没瞒过你的眼睛。”   与其让聂峰胡思乱想,不如坦白告之,秦风说这人可信,他也想赌一把,聂峰在内阁也是他的属下,从平日作派来看,为人倒有几分他们宋家人的风范。   聂峰忙作揖道:“相爷,下官不懂,您为何要自伤?” 第961章 如他们所愿   自伤?宋家母女面面相觑,宋清明的讶异也是真的,唯有柔姬只是轻轻挑眉,她震惊的是素来稳重的宋相居然也耍起了这种手段?   聂峰见众人惶然,忙说道:“相爷本是看准了位置与方向才撞上去,但下官恰好从那边走出来这才见到,请相爷放心,今日之事,下官绝不会对外吐露半个字!”   宋明月听了,轻轻说道:“半个字不透露,可不要透露一大把字。”   聂峰被这娇软的声音说得耳根子都红了,文字博大精深,宋明月是写话本子的好手,这种措词张口就来,偏偏一双眼睛真挚得很,聂峰忙说道:“不管是多少个字,都不会讲。”   宋夫人赶紧拽了自家女儿一把,现在是自家的把柄让人拿着,她还敢这么调戏别人,还有,这丫头是疯了吧,怎么调戏状元郎?   宋明月自知失态,忙吐了吐舌头,将自己藏在母亲身后,这小动作没逃过聂峰的眼睛,原本就红了的耳朵就更赤热了,好在宋相开口说话替他解了围。   “前有清明防汛被人暗算,后有本相被人当街冲撞负伤,这不是正好?”宋洛懒洋洋地说道:“有人想让宋家站队,可宋家只想报效朝堂与百姓,不想裹于皇党之争。”   “何况,宋家与驸马、公主交好,他们二人这一走,陛下对宋家也有几分嫌隙,只是陛下有更着急的事情处理,来不及理会罢了。”宋洛叹道:“能避一时是一时。”   聂峰心下黯然,皇党之争已经从夏汛时就开始了?白热化到让宋家也要避锋芒,让宋相不惜自伤?自己辛苦成了状元,入了内阁,却发现想要一展抱负谈何容易。   官场阶级严明,三叔聂玉当在他高中后便送信一封,提醒他高中不过是个开始,官场之复杂远超他的想象,他入内阁后才发现想要真正地一展报负,就必须往上走。   但是,横亘在他头顶的除了上峰,还有家世比他要好的世家子弟,他们抱团后将他排挤在圈子以外,他心知肚明,上次学子游街请命之事就不是好差事,最终却落到他手上。   秦风当时还提醒过他让他小心,切莫揽在自己身上,他听了,未揽,但结果依旧,以他的级别本无机会面圣,上峰不过是担心祸及自身将他推出去。   那一桩事情后,聂峰深感无力,这样下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头?   三叔聂玉汝信中的话又在耳边回响——“上自军机大臣,下至佐杂胥吏皆是肉体凡胎,皆有人之贪性,逐名逐利,官场就是人场,无官不贪,无吏不污,卖官鬻爵、贪赃纳贿常见。”   “你心之清明,需得隐忍,必得装聋作哑,方能闯出一条血路,切莫步你三叔的后尘,切记,切记,切记。”三叔最后那三个切记如同劈在他心上。   此时,那三个切记又像是掀翻了他的心房,宋相所说的能避一时是一时更让他精气全无。   “如今内忧外患,南瀛思进,东越不进反退,自废太子后,皇党之争炽热化本也在意料之中,只是未料到我宋洛会成为丞相,成了他人眼中的香饽饽。”   宋洛继续说道:“此时避避风头也好,何况我与那白北堂日日一处办公,低头不见抬头见,外面流言令得我二人相对尴尬,不妨彼此冷静一番。”   “另外……”宋洛不知为何,对着聂峰并没有任何掩饰的想法,这小伙子眼中的迷茫令得他有些心酸,他一路行来,如何不知聂峰的失落与失望:“既是乱,那便再乱一些。”   宋清明此时才说道:“父亲是希望有人以为此次马车相撞是有人而为之?”   “能有人趁乱对你下手,为何不能对为父下手?”宋洛气血上涌:“他们不是想搅浑这滩水吗?为父如他们的愿,由得他们去猜忌,彼此针对,如他们所愿!”   本来就出了血,宋洛这一激动,头昏目眩,吓得宋夫人不轻,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担忧道:“大人稍安勿躁,宋家不怕那些浑人。”   宋明月听完若有所思,有些事她涉及得不深,平时也轮不到她听,但从父亲与聂峰的对话中可捕捉到重要的信息——宋家被迫卷进了麻烦里。   她突然知晓兄嫂为何对她出现在刑场有那么大的反应了,现在的宋家人每一步都要走得小心,她轻轻咬牙,暗下决心,最近还是好好地呆在宋府哪都别去,安心写话本子得了。   想到自己的话本子,她也想到最近流传出来的风声,说是鲲鹏商行又要易主了,自从陛下夺了鲲鹏的字号,其名下的商号生意锐减,虽不说消失,但仍有大批权贵退避三舍。   直到最近,突然说要移到瑞王名下,彻底挂靠在内务府,这样一来,背后的主子不就是陛下么,这风声一出,彻底打破原来的局面,恰好国丧又结束,各家商号又火热了起来。   不过宋明月听丫鬟说书行的掌柜司远最近哀声叹气的,想来也是在担忧自己的前程吧。   毕竟换了新东家,他们这批老掌柜又能干多久?   宋明月想着想着就想远了,想到自己与司远也算合作默契,若真是瑞王接手,自己还能和那边合作嘛,让人晓得宋丞相的女儿还写话本子,那还得了?   一时间,她替自己的命运发愁,把伤了头躺在榻上准备避风头并搅浑水的父亲都扔到一边,宋洛哪知道小女儿百转千回的心思,还以为女儿在忧思宋家前程。   “好了,此事我自有安排,你们切莫担心。”宋洛又看向沉默许久的聂峰:“聂峰,今日多谢你替我寻来郎中。”   不然他这血还得流一阵子,虽是有意而为之,但若真伤得重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聂峰忙作揖道:“相爷客气了,下官今日先告退,改日再来探望。”   他顿了顿,又说道:“下官方才的话作数。”   聂峰神色肃然,坚毅的眼神令宋洛心中微动,一边,宋明月好奇地看着他的脸,心底终是掀起一丝涟漪,这状元郎倒对得起她在话本子里的发挥。 第962章 亮招   聂峰本就是受聂玉汝教导,那聂玉汝是何许人也?昔年因为不满水师一案便能愤然辞官,毫不流连,他深受三叔影响,骨子里正直,与一直视宋家父子为指路明灯,岂会叛之?   “若相爷与宋大人不信,下官可对天发誓,若今日之事从下官口中传出,就让下官不得好死,死后也不得转世为人!”聂峰义正词严,眼神坚毅至极!   乖乖,宋夫人瞠目结舌,本朝人深信鬼神轮回之道,此番誓言可谓是狠!   宋清明闻言也不禁皱眉:“你这是何苦,父亲既敢如实告之,也是信你,我也信当初你是过了秦风那一关,他才肯助你。”   提到秦风,聂峰目色黯然,他仅是在那考典上助了秦风一臂之力,让他赚了些银两,可他心底想的是在官场上有所作为后再好好回报驸马爷。   未曾想,隋城变化莫测,这才过去多久,驸马爷先是经历丧妻之痛,后夫妇团圆却又对抗死去的皇后与陛下分道扬镳,就连鲲鹏商行也要保不住了。   想到自己不曾有机会再回报驸马与公主,聂峰眼角微红:“驸马爷与殿下因孝之一字犯了陛下禁忌,但是……”   置喙陛下的事聂峰到底没敢做,只是替秦风愤懑不平。   宋清明却要淡然得多,自从见过地图,猜测出那留白的意义,就知道秦风离开隋城并不是表面上那般,这全城人,连同陛下都让他给骗了。   看聂峰真情实意地替秦风抱不平,宋清明都替秦风脸红。   “聂峰,你不必如此,好生耕耘便好,官场之事错综复杂,各世家各怀心思,你都不必放在心上,惟愿你能自保,秦风曾经说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宋清明此时念起秦风对自己所说,再看到被迫“撞头”的父亲,突然领会到了秦风的用意,皇党之争越发激烈,各种手段层出不穷,主动或被迫卷入无人追究,都是局中人。   若是他们父子俩真因为渎职而被革职抄家倒也罢了,若因为无谓争斗沦为牺牲品,不甘!   聂峰未在相府久留,由宋清明亲自送出府,待走出去老远后,聂峰才想到袖中放着宋家小姐曾不小心摔进他怀里的绢花,这还是放榜之时的事,他一直想寻机会归还。   奈何今日因从宋洛口中得知他假摔及皇党之争太过惊愕,又错失了机会,聂峰只能叹息一声,加紧脚步离开相府,再想到近日发生的事,还有自己的落差感,步伐尤其沉重。   宋府里的气氛则不像他这般沉重,宋洛本就看得开,这出戏又是他趁机而为,只是委屈了那不小心闯上来的马车,回头他给个证,证明对方并非有意,万不能误了对方。   依他的身份,对方是有意还是无意都由得有心之人去猜,在官场混久了的人早就没了单纯心思,只会把事情往复杂了想。   顶着包扎好的脑袋,宋洛半靠在床榻上,宋夫人给他喂茶水,当着儿子、儿媳和女儿的面,宋洛的脸微红,低语道:“我是伤了头,又不是手,大可不必。”   宋夫人嗔怪道:“你可真是胆子横,自己撞上去,万一掌握不好力道,真撞了个好歹来怎么办,你让我等怎么办?”   “本是临机一动,那边又刚好无人,谁料到这个聂峰突然走出来,吓得我当时差点撞歪,不过这聂峰也是个好的,心地善良,生怕我出事,替我叫了两位郎中!”   宋洛心道患难方见人品,聂峰的表现丝毫没有作伪的样子,除却子女外,谁不是因为他的地位而忧心,在聂峰眼里,他仅是一位受伤需要帮助的长辈罢了。   “这聂峰倒是不错,听闻他家中是没落的世家,其三叔聂玉汝也是个有志气的。”宋洛叹道:“今日之事他必定会严守秘密,只是担心对此子造成不小的冲击。”   初入官场便见得这般不堪之事,若是真有志向者必定会心灰意冷,若是想在官场投机者才会觉得理所当然,宋洛喝完茶,淡淡地说道:“清明,替为父写告假书。”   宋清明领命去了书房,柔姬若有所思,宋夫人看着自家乖巧的儿媳,目光不由得落到她平坦的小腹上,这儿媳什么都好,就是身份微妙,但个性极好,再就是这肚子一直没动静。   柔姬暗道不妙,自从洞房后她与宋清明分榻而眠,有几次她有意勾搭,都被宋清明红着脸推却,她也只当乐子逗一逗人,却忽略东越世家对传宗接代的看中性。   她忙找借口退了出去,宋夫人碍于她南瀛公主的身份不好直接说什么,便将宋明月拉到身边道:“你以后少横在你哥嫂之间,让他二人多相处,可知道?”   宋明月心想自家娘亲也是个心大的,这明显是宋家摊上事了呀,现在还操心香火?   宋相摔破头的事在两名民间郎中出府后便传开,更不要说街上还有那么多人见到两车相撞,虽说府衙事后给了解释,纯粹是误撞,宋相也出力证纯属意外,仍有些风言风语传出来。   宋家不像秦风那般擅长左右民论,这纯粹是百姓自动发挥,宋洛借机告假几日,歇在了府上,他这一受伤,各方人马各怀心思,元帝更是觉得事情古怪。   元帝一声令下,飞龙军出动,便拿了那撞马车之人又审了一道,虽是没抓到马脚,但也在元帝心上提醒了一道,宋家,接连出了两回事,宋家,看来是争夺的筹码了。   元帝及臣子们如何想,宋洛不管,他彻底将公务推给白北堂,头一次理所当然地做起了甩手掌柜,柔姬倒觉得这位名义上的公公有大智慧,此前只是不想争抢罢了。   在宋洛看来,替民效命重要,护着宋家人也重要,如今有人要将宋家卷入旋涡,危及他他的家人,宋洛不就跳出来了?   宋家的氛围并没有因为外面的流言而变得沉重,一直不肯怎么休息的宋洛终于迎来了第二次告假,府里上下欢欣一片,厨房都想着给宋相好好补身子。   宋夫人难得与夫君找回了温柔小意的日子,宋洛更是料定他扔给白北堂的那批公务必定让他头痛欲裂,也趁机让陛下瞧瞧白北堂的真实水平。   他宋洛或许不是不可替代,但在短时间内想要他人顶替他丞相的位置,难! 第963章 别了,鲲鹏   隋城几番变化,在国丧结束后的繁华中,鲲鹏彻底消失,原有的商号上突然挂上了麒麟商行的牌子,同样是陛下亲笔,只是这次站在人前的人由驸马爷变成了瑞王。   早有消息灵通者知晓鲲鹏易名换主,所以早早地进入商号消费,原本的充值用户的担心主更被打消,瑞王打底,这充的银子总不能打水漂了吧?   也有好事者觉得如今的麒麟商行读起来有些拗口,没有鲲鹏顺口,也有人觉得这是刚刚开始的新名字,读久了就好了。   陛下心情烦闷,岂能再沿用驸马爷以前的名字,对了,现在不能再说驸马爷了,公主的称号都被褫夺,哪还有驸马爷啊,言谈起来,也只是秦风的名字罢了。   太傅府是不愿意与秦风再搭上半点关系的,秦佐怀更是庆幸秦风的主意大,早早地自立出府,后来又与太傅府不怎么往来。   送丧期间发生这样的大事后,秦佐怀索性做了隐形人,又在暗里强调秦风是独户的事,生怕陛下将怒火烧到他身上,幸好,陛下似乎拿他做了透明人。   他依旧是皇子们的老师,只是周边冷清了些,往昔围在他身侧的官员们早就看清形势,秦佐怀能保住这皇子老师的身份就不易了,若东宫有新主,他还做不做得了太傅,另说。   隋城人也有一些恍然,玉春楼还叫玉春楼,原本鲲鹏商行旗下的商号都没有更改名字,但味道似乎变了,鲲鹏商行,正式与众人告别,以后,再不见鲲鹏。   瑞王对麒麟商行的感觉一般,奈何有元帝做主,也由不得他不愿意,将所有商号悬挂的鲲鹏商行的招牌撤下来,换上麒麟商行的牌子时,瑞王莫名地叹了口气。   按理说捡到这么大的盘子,虽是出了不少银子,但这些可谓是摇钱树,有了前面的根基,后面只等着再收银子就是,可不知为何,瑞王心中就是不太畅快。   他亲自监督着商号更替牌子,换完后却是怅然,皇兄有令,秦风曾经用过的人必不能久留,待安插的新人进去接上手后便可找个由头辞掉。   新旧更迭在所难免,虽说称不上卸磨杀驴,但那一位位掌柜也是瑞王曾经打过交道的,尤其是薜成与春娘,后来熟悉的还有沐仙阁的许承,如今要朝他们举刀,尴尬啊。   瑞王久居内务府,不像其他朝臣那般争来斗去,这佛系的性子也养成了,现在要亲自下手,也觉得古怪,换完牌子,他以新东家的身份进了玉春楼。   如今消息传得到处都是,瑞王进来,食客们便目露尊敬,比以前还要客气几分,薜成过来将他引入楼上,亲自招待,瑞王面色悻然,见薜成面色如常,忍不住问道:“可曾失望?”   薜成正倒茶的手微抖,待茶水斟满后突然跪地:“王爷恕罪!”   瑞王吓了一跳,还以为他知晓自己要向他们开刀,却听到薜成说道:“公子说过王爷是半个自己人,有一事需得向王爷坦白,其实公子打定主意要陪殿下去寻母亲时告知过我们。”   瑞王只听得胸膛里的声音越来越响,但细品了品后觉得这才合理,商行的这些掌柜们陪他不说是出生入死,也是从无到有的坚实伙伴,他岂会一句不交代就离开?   “公子说对我们有疚,他一走,不知陛下会如何处置商行,也不知会不会迁怒于我们,所以最好的方法是换个新东家,这样陛下才不好有所动作。”   “匆忙之间是柳家的舅老爷帮忙寻来了买家,对方是下九流之人,也不在乎隋城的这些道道,公子说只有这样才能保住我们,至于他得到多少已经不重要。”   瑞王听到这话,只觉得心底涌出一股热流,秦风不是不顾不顾,他安排好了一切才走。   薜成的话也验证了皇兄的猜想——他们果然是去寻那位了!   “王爷,只是后续未料到会再易主,小的们都是市井之流,但也知晓麒麟商行以后便是皇家的生意,小的们资质有限,不堪大用……”   瑞王听了一惊,他们竟是要自动退出?   “小的们觉得不妨替王爷提携新人,待新人可上手后,小的们便可以退出商行,请王爷明鉴,小的们只想全身而退,还请王爷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容小的们有序退出。”   不愧是久经商场之人,也不愧是跟了秦风这么久的得力干将,从他接手商行起,他们就知道以后商行最大的主子是当今陛下,陛下容不得他们。   瑞王心如刀绞,所以嘛,全是安排好的,计划好的,假病呆在公主府里,把五皇子也叫过去一起,就是姐弟二人要走,至于秦风,瑞王幽幽地叹了口气:“他也是个死心眼。”   薜成不敢作声,这是他与司远等人协商出来的法子,与其等着慢火慢熬,不知道熬到什么时候,还不如主动出击,自动请离。   现在出面的是瑞王,瑞王与公子是有深交的,就赌一把瑞王还能顾着以前的情义,不至于苛刻他们,但想到瑞王也是出自皇家,纵然是赌,也提了一口气。   瑞王自不好说陛下早就想好了把你们赶出去,只觉得薜成等人不愧是从商多年的老狐狸,识趣得很:“也是,你们毕竟是跟过秦风这么多年的人,皇兄对秦风是有怒气的。”   “所以请王爷施恩,助我们周全,小的们必定倾囊相授,绝不藏私。”薜成趁机说道。   人为自保必定倾尽全力,他们能主动提出来,瑞王心里的负担反而减轻了,只是,他手指在茶杯上转了一圈,似乎有些踟蹰,两人之间静默了许久。   薜成恐生变,头垂得更低,终是听到瑞王叹息一声:“你们若是能尽心带教新人,待离去时本王不会亏待你们,是留在隋城自立门户,还是去往别处发展,由得你们。”   薜成大喜,忙叩头道:“多谢王爷!”   瑞王想了想,又说道:“秦风要走的时候知会过你们,所以你们是何时准备的,何时知晓,他又是何时安排好一切?” 第964章 落幕?   “公子自打殿下称病未去宫中守灵时便生了去意,与小的们暗中交代后,小的们也不敢声张,只是配合了公子汇了账。”薜成说道:“此事可大可小,小的们哪敢声张?”   “罢了,此事以后不要再提。”瑞王知道若皇兄知道此事,真不会放过这群掌柜,见多了血光的他也不想再看惨烈的景象:“明日我便安排人进入各家商号,你们看着安排!”   “是,王爷。”薜成掩不住喜色,待离开包间合上门,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后背与手心的汗水淋淋,走是要走,但何止是离开麒麟商行,是要离开隋城!   暂且过了这一关,薜成脸上没有笑意,心底却是轻快的,立马下楼去了。   瑞王首肯了薜成的提议,也不用遮遮掩掩办“取而代之”的勾当,第二日各家商号都有瑞王安排的人手进去,诸位伙计们发现绝大部分掌柜们非但没有不悦,反而带在身侧。   待到半个月后,瑞王安排的人手开始逐步上手,原掌柜们则退居二线,一个个看着也无不悦,聪明些的伙计都想得到,原掌柜们是呆不久喽。   这期间,宋相马车冲撞一事也慢慢平复,宋洛趁着这次撞车事件在府里好生地休养一阵子,如此一来,也算是达成他的几重小心思。   一来借着元帝去敲打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二来让元帝看看他与白北堂的高下,这第三嘛,是真避风头,由得外面风吹雨打,他躺在自家府上的床榻上好生歇着,等云消雨散。   就在宋洛暂歇的空当,白北堂是先喜后忧,喜的是宋洛不在,正是他在元帝面前展现的时候,以前唐相在,他屈为副相,好不容易熬到老师死了,他依旧是副相!   白北堂不信邪了,他这辈子和副字解不了不成,这次宋洛摔伤,可谓是天赐良机!   可惜没等白北堂喜上几日,便发现难以应付元帝,元帝虽自负重权,但并非无能之辈,在社稷大事上绝不含糊,虽不是事事亲力亲为,但绝对会深究到底。   白北堂应付了几日下来只觉得后背的汗就没有干过,不过七八日后便上宋府拜访探病。   一是看看宋洛何时才能归位,二来是带着处理不了的公务前来讨教,奈何他每次去,都遇上宋洛在昏昏欲睡,精神不济,叫都叫不起来的那种。   别说给他指点公务了,就是起身陪他说会话都不能行,白北堂只能败兴而归。   只是他前脚走,后脚宋洛就坐起来吃点心喝茶水,还顺带着冷嗤了一把:“他白北堂倒是想得美,借我的手去处理公务再到陛下面前邀功,不是生意人却算得这么精明。”   宋洛能如了他的愿就有鬼了,这次借摔伤就是要让陛下看清楚他与白北堂的实力悬殊之大,只要短时间内无人可以代替他,宋家便能安全。   而父子俩前后遇事,也给元帝提了个醒——有人要拉拢宋家,宋家现在是块香饽饽,有人闻到味儿就想咬一口,他们能倚仗的也只有陛下。   只要元帝能护着宋家,不让宋家站队,这才是解决麻烦的根本方法。   宋洛是在儿子宋清明受伤后悟到的这一点,这才有了现在的法子,结果看来收效甚大,在送走白北堂后,宋洛忍不住笑出了声:“妙哉,妙哉啊!”   悬挂在外面的鸟笼子里空空如也,那只能模仿人讲话的鹦哥儿早被弄到了别处,就怕这只小畜生一不留神把爷俩的对话学了出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趁着夜色来,又悻然在夜色中离开的白北堂如何憋气不用说,送走客人的宋清明却脚步轻快,他和父亲哪是没有心眼,只是不愿意在不值得的地方用罢了!   隋城的风风雨雨不断,但有一件小事并未被人留意,那便是有些官阶不高的官员请辞。   这其中便有大家以为要平步青云的黄棠,与他一道离开的还有素来亲近的武侯铺主事郑枭,两人素来丁不离卯,双双离开官场倒也没让人太在意。   但还是有人替黄棠觉得可惜,在两国会谈期间大放异彩的黄棠好不容易摆脱了监理司打杂的角色,进入都察院才多久?   也有有心之人去问了一番,黄棠只说自家娘子生产时伤了元气,身体急需调养,想带着妻儿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生调理,他中年得子不易,娘子生产更是闯了一回鬼门关。   撇开名利前程,他只想全家好生地活着,享享天伦之乐,至于郑枭,则是听说后愿意与黄棠一道离开,反正他这官运是到头,没得争了。   而他走的时候也带走了一批手底下的兄弟,也就十来人吧,据说是要一起去别乡讨生活。   武侯铺干的全是苦力活,哪有火情往哪跑,年年都有死伤,不到三十便落得一身病痛,若有好的去处,焉能不走?   除去一小部分人对黄棠的请辞感到愕然外,这件事情立马被抛诸脑后,都城每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无人去理会这一批官阶低、出身普通的小官的去处。   像黄棠与郑枭这样的官员,转头就被人抛诸脑后,无人知晓这一批人在消失在都城后四散到各地,不过数日后,留下一个空空如也的身份,实则不知去向。   他们的鱼符在当地府衙也有留档,宅院里也曾有过居住的痕迹,但皆在数日以后借口探亲或外出经商,将宅院的门锁上,离开。   三个月后,麒麟商行的一批掌柜主动请辞,在得到或多或少的象征补偿后,推举新掌柜上位,作为秦风的老部下,在外人眼里,他们狼狈退出辛苦打拼的商行,惨淡收场。   隋城这座城总有人进进出出,有人一夜出尽风头,但每日黯然收场者更众,陆陆续续退场的人物没惊起多少涟漪,但还是令人记念。   最早察觉这种“离去”的人是左平道,方正撤场,瑞王上场,这本是件好事,背后授意人也明显,但左平道在走了一趟方正的宅院,发现其已经将这处宅院处理并离开后有了思量。 第965章 谁是黄雀?   方正的出现太过迅速,其与秦风的小舅舅柳长生关系甚笃,他的出现顺理成章,可是,快进快出这一出,方正的损失并不小。   来自地方,靠着赌石发家的下九流之人在隋城栽了一个大跟头后就消失无踪,看似合理,可左平道站在方正已经出手的宅子外面,只觉得乌云盖顶,心里压了一块大石。   这种不痛快的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左平道握紧了刀柄,是从洛城事发后,是从被秦风和栖落山庄抓住把柄以后,他并没有因为秦风与萧令瑶的离去重得自由,反而觉得眼前迷雾越发浓重。   “大人,四下打听过了,人是天蒙蒙亮的时候走的,宅子里的家具也一并出售,三辆马车就装走了行装,有邻里听他提过,说是要往北走,以后再不来隋城。”   易子风站在左平道身侧,忧心忡忡地看着左平道:“大人,商行易名改主,现在众官员都卖着瑞王爷和陛下的面子,商行的生意比以前差不了多少,这方正,是唯一的倒霉鬼。”   这接手后又迅速倒卖,中间其实是有损失的,一个下九流的暴发之人岂能与皇权相争?   最后转让的价格并不算高,不知道能不能抵得过他购来的价码,若将这段时间的开支一并算进去,方正可谓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过好过商行彻底烂在手里。   算下来,最终倒是便宜了皇家,将这会生金蛋的鸡揽入怀中。   左平道狠狠地揉着眉心,有些事情就是让人觉得不对劲,许多事情太顺理成章,对秦风而言太顺利了些,可是又如何?既是铁了心要走,自然是事前筹划得极好。   “大人?”站在空置了的宅院门口,易子风实在想不到为何要揪着一个下九流的商人不放,分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大理寺的案子都堆成山了。   左平道垂下头,恶狠狠地说道:“你是不是以为他们一走,我二人便可以高枕无忧?”   被戳中心事的易子风表情瞬间难看,左平道并不看他,转身看着空旷的宅子,买下它的新主人尚未搬入,此处毫无人烟气息:“错了,大错特错。”   “本就在暗处,如今更是成了不定时的威胁,他们去向不明,你以为他们会一去不回,指不定哪一日便跳出来咬我们一口,人不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更危险!”   左平道的话说完,易子风已经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面色凝重,又听得左平道说道:“你悄悄地去查一查,与秦风有关的人都要过一遍,不论是否重要与否。”   “那商行的那帮人也要查?”易子风大感惊愕,为何要查得如此细致,但想到大人年纪轻轻就坐到这个位置,自己为何要质疑他的判断:“是。”   “勿要惊动他人。”左平道低语道:“你我二人的把柄握在他们手里就够了。”   这话的意思易子风知道,若是朝中再有人知晓,他二人前程不保!   左平道与易子风前脚离开这处宅院,拐角处便走出一人来,半张面具掩住了一半的面容,剩下的半张脸上却满是兴味:“这位左大人可真有意思,惧怕那位驸马爷至此。”   “看来驸马爷手上有他的把柄,人走了,这位大理寺卿也不得安生,怕不是要找到驸马爷等人,除之而后快方能心安。”一名属下说完,打个寒蝉,那左平道弄不好就是这个打算!   袁不期冷笑道:“你倒是不蠢。”   袁不期虽不知道内中详情,但能揣测出左平道的打算,这是要和秦风不死不休啊,他捏了捏手指,秦风是在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离开都城的,正顺了他的心意。   若这位大理寺卿不识好歹,偏要朝秦风下手,他铺下去的这枚棋子岂不是要毁在他手?   “盯紧这位大人,若有驸马爷不利的地方,顺手帮忙处理了,就算送驸马爷一个人情,唯愿这位驸马爷将来不要无辜我对他的期望。”袁不期阴沉沉地说完,转身走了。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又如何知晓黄雀身后还有没有恶狼?   远在苦崖的秦风在这几个月的空档里就没有闲下来过,消息的传递也没有停过,距离来到苦崖近半年,夏末之时到来,如今已经是冬末,开春在即。   秦风等人在此处过了苦崖第一个正式的新年,西南的气候比较特别,其北部与西部可落雨,但东部与南部,海拔较低的地方冬季鲜少有雪。   苦崖如今开发的地方位于西南的又西南处,海拔较低,便过了一个没有见到雪的新年。   萧令瑶倒也难得想到都城的雪景,鹅毛大雪覆盖全城便是一番美景,不过这个新年对他们来说意义非凡,近三个月来,他们陆续接收到了许多人。   第一批,是黄棠和郑枭为首带来的曾在东越效命的官员,以及他们的家眷,黄棠的夫人 已经为其生下一对双生子,只叹黄夫人这次伤了根本,以后要再孕就难了。   黄棠对此满意得很,夫人身体要紧,何况有了两位接班人,也只想着替夫人调理身体。   跟从两人一同道来的有武侯铺的数人,还有一批在朝堂各部任职的小官员,六部皆有涉及,而与他们一道来的还有许久不见的洛凡尘、楚月,以及替黄夫人接生的那位女郎中。   女郎中自称阮氏,手底下还有两个小丫头跟着她一道学医,专研的是妇科千金术。   洛凡尘与阮氏的到来可谓是解了苦崖的燃眉之急,秦风当下将医馆一分为二,由阮氏负责妇产科,另一半交由洛凡尘负责,自己也好从中抽身出来   而到来的第二批自然是晚一些才从商行脱身的诸位掌柜们,薜成与春娘为首,赵乾坤、许承、司远、方英枫、罗晋安,周陈等人带着家眷跟从。   原本休息站的何安与镖局的老贺也是同道中人,但因为元帝那一番神操作,逼得商行一分为二,大半卖给了瑞王,隋城外的主要产业,镖局与休息站、宅地都留了下来。 第966章 迎远客   老贺决心在外面跑镖继续赚着银子,何安要制定法典,但要等到方正带着新暗卫将他彻底模仿出来,且能打理休息站方可,何安人未来,但传了消息,法典正在撰写中。   薜成他们一来便得了宅子,春娘进入书院,要教学生们琴棋书画,而赵乾坤则被委以重任,要负责种植草药,真正将他用到了实处,而司远则负责官刻之事,也是事前讲好的。   剩下的掌柜们纷纷开始创业之旅,若说不同,这次他们是为自己而建商号,而非替他人卖命效力,这帮大有经验的掌柜们一来,那些擅长各种本事的百姓也有了用武之地。   擅厨的、擅制作胭脂水粉的、擅织布、刺绣的等等都被诸位掌柜们收入囊中,这叫什么,制造了工作岗位,创造了就业机会。   他们一来,商会的规模更大,柳苑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主心骨,心也更安定了,以往柳苑就与他们打过不少交道,彼此熟悉且做派在秦风的影响下颇是一致,现在就更顺了。   原本的手工业者们是做零散的活,做成后再拿到商街去售卖,现在好了,有商号在,他们直接收购,他们只需要在家好好制作便可,不用劳心劳力,赚的银子比以前还略多些。   第三批,也正是今日要迎接的是林国公与孟女官等人,看着远处山头上的皑皑白雪,萧令瑶收起心中的惋惜,在这里是不会有雪来了,只能遥望远处山景。   “林国公等人到何处了?”萧令瑶转过身,身后的秦风正手执狼毫,不停地写着东西。   在他手边上,是最新版本的人员登记册,这人数是越来越多了,而他正书写的正是如今的都城分布图与人员分布图,每个人都在何处,发挥着何等作用,他要一目了然。   直到如今,大家才慢慢地称他们所生活的地方为都城,只是都城如今尚无名字,都城及郊区以外的区域,大部分地区都有待开发。   再往他手边上瞧,摆放的是长短不一的火铳的设计图,两个月前,制作上等雪花盐的工坊正式开始运作,一个月前,第一把火铳正式制成。   制成的那日,装了火药的火铳扣下,其杀伤力惊到了不少人,就连平时也算脑洞大开的野僧也差点跌破下巴,而秦风说还有一样东西很重要,但最很难制成——蒸气机。   蒸汽机的设计图来自曾祖母留下的手记,到如今,萧令瑶已经断定曾祖母、吕奇与秦风拥有共同的秘密,他们可能并不从属于东越,有些不可解释的情况,但萧令瑶坦然接受。   毕竟存在便是合理,何况秦风脑子里拥的一切可以让苦崖迅速发展,这样的进度,可是远超东越的发展速度,速度有了,迎头追赶东越才有希望。   萧令瑶不去扰他,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了,知道他在投入时喜静,但还是有人打扰了他们的清净,外面传来龙七的声音:“公子,林国公等人进了城。”   啪地一声,秦风忙将狼毫笔放下,整理好衣衫后便过来抓她的手:“今天来的不止是林国公,你可知道?”   萧令瑶嗔怪地看他一眼,说道:“最近北关来的书信你都不让我看,卖了这么久的关子,今天就要揭晓,你现在又想扔一点鱼饵,又想引我上钩?”   非要她追着问,缠着问,最好再撒娇问,秦风再顺便收点利息钱,不是亲亲摸摸就是抱抱才肯吐露一点内情,前几次她都上当了,结果秦风说的都是皮鸡毛蒜皮的小事,不重要。   她萧令瑶再傻也知道林国公等人去北关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但被秦风卖了这么久的关子,较量处于下风,她现在是一个字都不想多问,反正林国公回来了。   城门到这里还有段距离,两人收拾好衣装便出门迎接,两人出门时,恰好看到一身红衣的容莹安,她双手背在身后,冬日的风刮得她的发丝飞舞。   萧令瑶看不见阿娘的神情,却从她挺直的脊背中看出几分凝重。   容莹安率队走遍整个苦崖未开发的地方,整整三个月都风餐露宿,十分辛苦,但却带回了不少收获,比如一些从未见过的种子,发现了新的湖泊河流,以及疑似有矿产的地方。   这些都悉数交给了秦风,那些种子秦风正在特定的“温箱”中培育,试图看出是什么作物,能不能食用,想到秦风看到那些种子费解的模样,萧令瑶嘴角勾了勾。   秦风虽然懂得不少东西,但显然不是全才,不少知识也超过他的认识,仍需摸索。   “阿娘。”萧令瑶见母亲在风中迎风等了这么久,忙快步走过去,顺手捉住她的手:“外面这么冷,怎么不晚点再出来?”   容莹安比起之前来要瘦了一大圈,三个月的野外生活寻常汉子都难捱,何况是女子。   容莹安反握住萧令瑶的手,笑道:“林国公此人你不知晓,活脱脱老顽童一枚,他最喜别人尊崇他,我儿时曾经遇到过他不少回,时隔这么多年,相信性子未变。”   不等萧令瑶回话,容莹安又似有所指:“何况,此番他立下大功,担得起我们候着他。”   秦风心下微动,恰好容莹安的眼神看过来,眼底似有几分得色,秦风脱口而出道:“夫人可是给林国公下了什么新任务,他如今是完成,所以才愿意赶来苦崖?”   萧令瑶就看着阿娘的眼神微微一变,有种被戳穿的气急败坏,立马朝秦风吐吐舌头,欠!   秦风嘻嘻一笑,原本准备淡定地迎接林国公,现在晓得可能还有意外收获,心情竟也急切了几分,不由得朝城门方向望去,自从有了水路,进出都坐船,还能乘物,便利不少。   那荆无命与龙七对视一眼,见龙七现在刮了胡子的样子,不禁憨笑道:“你那师妹这几日怎么没有来寻你,不应该呀。”   楚月对龙七一片赤诚之心,本来以为楚月到了苦崖肯定会绕着龙七不放,没料到来找过他一次以后,突然收敛了性子,跟着洛凡尘和阮氏在医馆忙活,不怎么露面。   龙七默然,荆无命遭受了冷遇,摸了摸鼻子,白浅白了他一眼,一个大老爷们成天关心这些情情爱爱的,像什么样子,两人眼神碰上,荆无命正寻思要不要开口,马蹄声响起! 第967章 战马,前臣   城中已经不像当初那般静寂,街道两边开门做生意的不少,居住的百姓也变多,更有孩童们在街上嬉戏,只听得有人大声喝道:“行人避让,行人避让!”   说时迟,那时快,龙七与荆无命等人迅速上前疏散街道上的众人,秦风往前迈出一步,向发出骚动的方向望过去,只见街上烟尘四起,马蹄声响,竟是一群马奔来!   那领头的正是双眼似铜铃一般大的林国公,看似来势汹汹,其实井然有序,一群人虽是驭马而来,却仅占据街道中央,并不会祸及百姓。   秦风的心稍安,只见得那林国公远远地眯起了眼睛,待到人群前,立马勒住马,翻身跃下,来到秦风面前,哈哈大笑道:“秦公子好手段,把狗皇帝都骗了过去,哈哈哈哈!”   孟女官紧随其后,却是给了林国公一肘子,元帝再如何也是萧令瑶和赵伦的亲父,岂能当着其女儿的面如此骂元帝,若元帝是狗皇帝,他的子女是什么?   林国公后知后觉,尴尬地拂了一把下巴,对萧令瑶说道:“殿下,好久不见,老夫这次可不是空手来的,给二位带了些好礼。”   他突然发现有人正紧盯着自己,目光一转,这才看到一边站立的容莹安,不顾得四周百姓诸多,林国公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这张脸与萧令瑶如此相似,还有什么不明了的?   “小郡主……”林国公猛然开口,声音仿佛哑掉了一般,沙哑的声音让容莹安也颇有感慨,曾经意气风发的林国公,如今也是花甲之年,两鬓斑白,脸上有了褶子。   当年的容莹安还是小女童,如今已经为人母,其长相果然继承了太子与太子妃的长处,不怨得萧令瑶有那样芳华的面容,果然是遗产了母亲的长相,至于狗皇帝,有那么两三分吧。   孟女官立马快步上前,目光从三人脸上缓缓扫过,也是在容莹安的脸上顿住,她仍记得自己初升大理寺卿时得皇后亲自召凶,在皇后寝宫中曾见过儿时的小郡主。   其父为太子,是继承大统者,他日登上皇位,她便是长公主,可谓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之一,但小小年纪的容莹安与其祖母、母亲一般没有任何皇家的架子,还主动上前唤她。   昔年的回忆一股脑地萦绕,林国公与孟女官想到逝去的大启,不禁红了眼眶。   而秦风看到的却是两人身后的人马,足足三十余号人,他们个个骑马而来,穿着打扮倒是与镖局的兄弟们无异,没有几张是年轻的面孔,大多是不惑之年,或是更年长。   秦风再看他们所骑的马匹,心下更是震撼,按理说他们骑马长途跋涉,马匹受累,应当显现疲态才是,但这些马的眼睛里不见疲累,双眼有紫色映照,瞳孔层次分明。   且这些马的马头方正圆满,身上的毛发更是黑得发亮,马蹄扬起时,马蹄仿若泰山压顶。   这些马匹的气势完全不亚于战场的大将!   “公子,这些马都是上等的战马。”龙七低语道:“比起肖震将军带来的那些更要过之。”   肖震带来的马都是东越精心调教的战马,已是不俗,进入苦崖后就顺理成章地收归进了肖震的麾下,秦风开设了养殖场,里面养的却都是家禽,战马还真缺!   这些就是夫人所说的惊喜吗?秦风忙上前一步,孟女官恰好迎过来,拱手道:“公子,老身与林国公前往北关,将北关的情报网重新激活,也与陈天啸身边的暗卫联络上。”   否则便不会有后来来自北关的那些信息了,秦风说道:“辛苦两位前辈,不知这些前辈是否也是大启后人?两位将他们寻来也费了不少功夫吧?”   站在孟女官和林国公身后的诸人听到,齐唰唰地朝秦风看过来,他们还以为秦风的关注点只在马上,原来早留心到他们?   围观的百姓诸多,秦风偏在这时候说出大启二字,不少百姓听到耳中,不由得脱口而出:“这些都是大启的旧臣吗?”   “大启灭朝以后,听说新帝对前朝臣子们归降的收为己用,不愿意归降的都被斩杀或流放,不少前朝臣子忠于前朝,都被迫逃亡,他们竟也来投靠公子?”   “这下咱们是不是更不用担心了?”一名书生模样的人说道:“我听祖父说过,前朝帝后有贤能,若不是萧家反了,大启必定能开启盛世。”   “是啊,是啊,要是有这些前朝旧臣相助,咱们的日子肯定能更好过了,不是?”   “这么久了,咱们的日子越来越好,但一直没有陛下,公子也不知道何时称帝,他们来了,是不是离咱们有皇帝的日子就近了?”   有些不懂朝堂之事的听了个囫圄,但也懂日子更好过了是什么意思,越发地不肯走,凑在附近听着,龙七与曹景耳聪目明,两人对视一眼,眼底都现出欣慰之色。   若说解决了衣食住行是宽慰百姓能吃饱喝足的心,这些旧臣的到来是让百姓们滋生了能越来越好的信心,大启虽亡,但帝后的举措深入人心,于世家不喜,百姓却是受益的。   在场的百姓有些可能因为年纪小,并未经历过大启王朝,但年长者经历过,体会过,而年轻一辈也极有可能从长辈那里听说过大启的旧事。   秦风正是想到这一点,索性抛出来人的身份,让百姓自己思量!   百姓的议论让这些年来灰头土脸的大启旧臣们眼底重焕光彩,本以为自己是经年里的尘,风一吹,飘得四散,无人知晓,原来有人记得他们,更向子孙缅怀过消失的他们!   一路风尘带来的疲累顿时消散,面对秦风询问,一中年男子抱拳而出:“想必是苦崖之主秦公子,回公子话,我等皆曾是大启的朝廷命官,在各部任职。”   “蒙林国公与孟大人寻找联络,将我等重新聚齐,特来投奔公子,愿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秦风大喜,上前扶住这男人的双手:“能得诸位相助,是晚辈之幸,及时雨!” 第968章 更快   秦风正愁架构未成,人员不足,林国公与孟女官就帮了他一个大忙,秦风忙将诸人引入宅院中,荆无命乐呵呵地晃到看热闹的百姓边,大声说道:“行了,别看了,回去忙吧。”   大家哄然一笑,荆无命又说道:“咱们都是命好的,第一时间就来了,分了宅子又有了活计,有的还分了地,往后等咱们发展好了,再来的可没这样的好事,好日子在后头呢。”   一番话说到众人心坎里去了,一想到后来人再来就不会再这样肆意地分宅子、分地,更不要说一年免费的铺子,当下就有不少人暗下决心,要好好地经营,争取早日将铺子买下来!   见荆无命如此灵光,白浅总算是高看他一回,难得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   荆无命魂都要飞了,乐呵呵地张罗着将这些马暂且安置下来,三十来匹,全是一等一的好马,看得他心花怒放,龙七走过来,手拂向其中一匹马的马背上,轻轻抚了几下。   那看似桀骜不驯的马匹对上龙七的眼神后,也不知道是不是荆无命的错觉,怎么就觉得那马突然伏下头,仿佛生了惧意?   龙七满意道:“都是北方一等一的好马,均可以用作战马,虽看上去不是肥膘壮马,但它们的马蹄有力,颈肌发达,不仅可骑人,更可以乘物,拉军需也不在话下。”   这次不止荆无命,就连曹景与白浅也不禁看过来,曹景更是开口道:“你对马匹十分了解,一眼就能瞧出是否战马所用?”   “正是。”龙七顿了顿,依旧老实道:“我儿时与马为伴,说是在马背上长大也无异。”   这番话几乎要承认自己的来历,曹景眉头微微展开,若说能与马从小一起长大的地方,无非那几处,北关或是……北漠!   曹景心下有了定论,荆无命还在细细地品,白浅已经开始催促他赶紧安置这些马与物。   林国公等人除了带来马匹与旧臣外,这些马匹上还驮了些东西,都装在用皮革制成的袋子里,上面用麻绳系着口,也不晓得里面装了些什么。   再说秦风将林国公等人引入宅子里,原本也算是大的地方一下子满满当当,最后索性将桌椅搬到院子里,所有人都在院子里坐着,丫鬟们在一边煮着茶,保证茶水是热的。   容莹安早交代厨房有所准备,但未料到来了这么多人,忙让白浅去厨房再交代,多准备些吃食,再回到院子里时,正秦风正亲自给众人添倒热茶,不禁深感欣慰。   秦风与萧令瑶一个倒茶,一个添点心,倒是配合无双,两人生得好,看着就养眼,一时间让众人的疲累都少了几分。   萧令瑶贴心,安排诸人坐下后又让人取来软枕垫在身后,惹得一帮大老爷们红了脸,却听到萧令瑶说道:“前辈们勿要不好意思,身体是行事的根本,身体为上。”   众人一下子觉得慰贴,喝过热茶,吃过暂且填饱肚子的点心,众人一下子有了精气神。   林国公的声量比刚才还要大些,恰好龙七和曹景等人带着那些皮革袋子进来,曹景说道:“禀国公,那些马匹都安置在空置的宅子里,有专人看管, 这些不知是何物,便带过来了。”   一共十余个皮革袋子,林国公站起来后走过去,取出一个来,粗暴地解开麻绳,往下一提溜,只见从里面滚出一些东西来,秦风仔细看了看,这是石头?   “此为陨星。”林国公大咧咧地说道:“是我等在北关一处取得。”   陨星,秦风一惊,这不就是陨石吗?   古人将陨石称为陨星。   “尽量多地拿来了,据说这东西融入火炉中铸造的兵器非同小可,顺便取过来试试。”林国公大咧咧地说道:“听闻你们得了一位铸造兵器的好手,我都等不及了。”   容莹安笑着说道:”消息传递不及时,除了那位野僧外,秦风最近研制的火铳更不一般,诸位想不想看个究竟,有此物在手,若能大批量生产,就算东越杀过来也无需担心。”   秦风还在琢磨这古陨石,古人人的智慧无穷,居然都知道可以将其运用于制造兵器!   陨石主要成分是铁和镍,熔化铸造后,可以加入铸造之中,但若是全陨石也不行,其硬度不够,杀伤力不够 ,但完全可以经过锻造与热处理后做成兵器的配件。   其形制好看,而且也能作为装饰,恰好容莹安提到火铳,秦风心念一动:“这古陨石恰好可以用来做火铳的配件,这样一来,可以节省主材料,而且形制会更美观。”   秦风一个眼色,龙七便进去实验室取出火铳及火药,秦风当场演示,众人原本初散疲累,这东西一拿出来,一个个便精神抖擞地围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   人太多,里外一层又一层,都把秦风围得严严实实,更有甚者,实在挨不近,索性跳到树上,坐在树枝上从高处往下看!   萧令瑶与容莹安等人识趣地退后些,将位置让给感兴趣的前辈们。   秦风将这火铳的结构讲完,众人似懂非懂,孟女官不禁说道:“这火药可视作加强后的鞭炮,但如何用此物将火药射出?”   “这火铳不仅可射火药制成的子弹,石弹、钢弹均可,前辈们请看,药室壁上留有一个小孔,被称为引火孔或火门,通过在这个结构使用烧得红热的金属丝或木炭点燃火门里的火药从而引燃药室内的火药击发弹丸射出。”   “后部的尾銎一般是中空的,可以在后部插入被称为舵杆的木棍或长矛用于方便射手握持、瞄准和控制,也可以插入固定车架上进行使用。”   林国公看得眼热,再看那药室所在的膛上又加了配件,不禁问道:“为何要将其绑住?”   “此是为了防止炸膛,这火铳已经是改良后的结果,铳管改小,口径变小,这样一来,火药爆炸时的气体压强更大,子弹能获得更大的力量,射出去的速度更快!” 第969章 佛郎机   秦风已经开始填充火药,一边填,一边说道:“速度越快,火药弹丸在药室内的时间越短,这样可以有效地防止炸膛,且铳管经过野僧的改造更平滑,更能提速。”   “这炸膛,便是火药尚未射出,便在膛中爆开,反倒会炸伤自身,外面加钢丝固定也是为了防止炸膛,这两点改造都能有助于火铳的使用。”   秦风话音落下,突然点燃了火铳,众人只听得砰地一声,就瞧见火铳里有什么东西迅速射了出去,待他们反应过来时,那弹丸已经狠狠地喷射出去!   秦风不是第一次使用火铳,成功地将弹药打出去,众人只听得一声巨响,那弹药打到院院中的树干上,咣地焦糊了一片,惊得树上坐着的前辈们险些跌落!   “我的个乖乖!”林国公疾步走向那树干,见上面被豁出个洞,爆开后仍有火药的味道,不禁想到这东西若是打到人或马匹的身上会是什么后果,世间居然有此种利器!   他原本对夫人要求他们忠于秦风有些嘀咕,在孟女官的引导下才接受,后来听说苦崖的种种,心下对秦风才有几分信服,到了此刻,才知道为何一群老鸟要听这雏鸟的。   “国公,若有此物,何惧东越?”一名满脸络腮胡子的男子朗声说道:“不枉国公千辛万苦来寻我们,我们来此处,是来对了!”   一席话引得众人感慨万分,这些年他们不愿意臣服东越,更不可能再入仕途,就连身份也要遮掩,一直散落在荒蛮之地求生,骨子里的意气在长年累月中慢慢殆尽将是最终结果。   谁能料到林国公会费这么大的心思来找他们,将他们一个个寻到,聚集,当林国公告诉他们有这么一个地方可以任意发挥时,他们不敢相信,普天之下,还能有三不管地带?   可真有,直到从船上上来的那一刻,他们七上八下的心才落定,真有这么一个存在,真有这么一个桃源之地,不在东越管辖范围内,终于可以摆脱那狗皇帝!   狗皇帝这些年来虽放松了对前朝旧臣的追杀,但骨子里断不可能再接纳他们,就连当初投诚的那帮人,后来又如何?没有一个能位及四品以上!   以前在大启得以重用又如何,萧佑的爷爷,东越的开国皇帝不过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气度才假装纳前朝旧臣,但后来个个均打入“冷宫”,遭受冷遇,不得重用。   萧家所重用的,全是当初与他联同掀翻前旧的世家们,其余人等,均不在其中,被迫投诚之人,萧家从不信任,比起他们来,不过是日子好过点,心却是悬着的。   原本他们担心这片净土被发现前尚可称为安宁之地,但若是被东越发现,狗皇帝岂能容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开疆拓土,届时大军杀来,苦崖根本没有招架的能力。   火铳一出,众人终生出些安稳的心思,又听到秦风说道:“这种乃是手持的火铳,届时人手一只,若是火药供应到位,自是大杀器,但有此并不够,晚辈还有一物。”   龙七早将那设计图纸取过来,如今只有图样,但野僧那边已经在打样,准备先做个样品出来,琢磨过关后再量产,此物称为——佛郎机。   这也是萧令瑶曾祖母留下的设计图纸,秦风与野僧商量后又在其基础上进行了改良。   这种佛郎机类似于卧弩,器型较大,铳壁比起手持的火铳更厚,可以承受更大的火药爆发冲击,射程更远,杀伤力更强,而且里面又设计了固定弹道,可以稳定射击方向。   由这种佛郎机射出的火药弹能正、平、直、远!   命中率更高,而改良处正是秦风根据现代手枪加了准星及照门,以此提高命中率。   “此物若成,可以两用,平放或仰放都可以,可调整不同的方向,瞄准不同位置的敌人,射程三百步起步,有可能更远。”秦风说道:“待打样出来试验方知。”   “如今我们已经研究出了火药弹的制法,也有硝石矿打底,弹药充足,只是要加紧火铳及这佛郎机的制造。”秦风说道:“两军军力不可相抵,只能从兵器上入手。”   林国公等人听得瞠目结舌,又听到秦风说道:“林国公千里而来带来的礼物也能派上用处,那些陨星便可用在火铳及佛郎机上,实在是极好,多谢林国公及诸位前辈!”   秦风说的是真心话,这样一来,配饰不必用主材料,用陨星代替,省下来的主料可以制作更多的火铳,现在能省一点是一点,他现在可算理解萧令瑶以前的“抠”了。   萧令瑶对养军是颇有心得,多年来一直花银子养着暗卫及为她效力的旧人,怨不得她提到银子就觉得穷,金枝玉叶喊穷的可不多。   现在他当家做主,掌管着苦崖数千人的生计,这才知道一两银子都想用到最合适的地方,他自己最近的伙食都下意识地不浪费,精简。   林国公对秦风的反应十分满意,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在都城看上去本分的驸马爷还存了这么大的心思,这事,还真就这么一点点地办成了!   他突然想到一点,等秦风正式登基之时,他们岂不都是有从龙之功的功臣?   林国公一想到此,心情大好,又说道:“除了陨星,我们这次还带了几十匹战马过来,都是些上等的好马,而且有公有母,有些适合配种。”   秦风的眼睛一亮,要说战马,还得北边的好使,西南也有马,但都是些瘦小仅供驮物的瘦小马种,用来充作战马太过勉强,林国公能有此考虑,实在是及时雨!   不怨得林国公虽然大字不识一个,却能在当年成为威慑四方的大将,又能得封国公,这种骨子里行军的天赋无人能敌。   “实在是太好了,如今我们有自己的农场,但仅是养殖家禽,如今可以将战马正式提上日程,只是不知是否有前辈精通这战马培育与管理之道?” 第970章 监牧,尚乘   萧令瑶站在外围噗嗤一笑,这家伙还真会趁热打铁,前辈们刚到苦崖,坐下来都没有多久,屁股在凳子上都没有坐热呢,他就想着要人尽其用了。   不过,秦风此举恰好入了这帮前辈们的心,能让林国公费劲去找的人,肯定与他一样都是讲究实干的人,那些虚头巴脑的人林国公看不上,更不可能为他们耗时间。   来的人既是一路人,那都是想要快刀斩乱麻之人,秦风这一番安排倒让他们觉得妙得很。   他们来就是为了搞出一番事情,找回当初的志趣,又不是来混日子的,所以在秦风问过后,立马就有四人站了出来:“我四人皆有过往经验。”   其中两人说道:“我二人从前在监牧,他们二人则在尚乘。”   监牧与尚乘都是马政管理的两大中枢机色,监牧是国家级养马机构,所养及训练的马匹交由军队使用,而尚乘则是给皇帝及禁军训练马匹。   林国公见他四人话语寡,说得极少,不悦道:“你等这么客气做什么,这次带来的这些马匹都是他们亲自过目后挑选的,是给公子的见面礼,怎么不说?”   四人面面相觑,虽然同志道合,还是被林国公这大大咧咧地性子弄得手足无措,正不知道如何自荐,萧令瑶笑道:“前辈们来得正好,现在膳食还在准备,我们不妨熟悉一番。”   “此前过来的百姓也曾经自荐擅长何事何物,如今都各自寻到了能做的生计,也有不少被我们收归所用,诸位前辈都曾在曾祖父、曾祖母麾下效劳,又得国公看中,定是不凡。”   这说话的艺术是门学问,萧令瑶没专门学过,但在东越后宫呆了九年,早就成了人精。   寥寥几句就将众位前辈说得眉眼大开,个个笑容满面,秦风真想给她竖个大拇指。   “如今苦崖正是急需人才之时,诸位前辈就莫要谦虚了,此前在何部就任何职,不由如晚辈来一一征询,登记下来后我们方可共襄大举。”萧令瑶眨了一下眼:“可否?”   林国公费劲找来这些人图的就是这个,一巴掌拍到自己胸口:“好极,上船后听水师的那帮兄弟们原来公子一直尚未登基,也未入宫居住,也是时候给公子一个正经身份。”   噗,秦风笑出声来,如今他虽未称王,但数月耕耘,百姓和军士看在眼里,都奉他为主,虽未正式登基,但与王无异,原本对他存疑的人也打消了疑虑。   他现在登不登基就是个形式,而且前面数月都在解决衣、食、住、行,后面转向基建、军需,兵器等等,最近又开始拓展医馆与书院,而架构因为急缺成熟的官员默默放置。   现在好了,黄棠他们来了,又有这帮前朝旧臣,这不是打着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吗?   林国公和孟女官给他们带来的三样大礼都太实用!   萧令瑶的提议让这些老臣都从火铳的冲击中抽离出来,事关自己将来在苦崖的位置,焉能不积极,在等着厨房准备的空当,萧令瑶便一一地统计个大概。   看着纸张上的墨迹,林国公抚着胡子说道:“小小郡主的字写得真好。”   萧令瑶微微一摇:“林国公高赞了,阿娘教得好。”   “仍记得皇后娘娘的字就是一绝,后来教予小郡主,没想到代代相传,又传到了小小郡主这里。”林国公也不想再称呼萧令瑶殿下,既是小郡主的女儿,那便小小郡主。   萧令瑶觉得这个称呼也不错,带着几分俏皮的味道,微微一笑道:“那晚辈就开始统计了,还请各位前辈们细细告来。”   要准备三十余人的膳食并不容易,如今苦崖不缺食材,但府上做饭的就那么几个人,秦风后面索性也去帮忙,他这般地没有架子,倒让一群人又刷新了认识。   有些人是容莹安儿时见过的,但也多年未见,自从祖父、祖母、父母均被杀,逃亡路上,兄长也为保护她而亡,她身边的老臣或其后代便越来越少。   为了护住大启皇族的这点血脉,太多人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与子女分离,再次见到这么多的大启旧臣,不管有没有印象,认不认得出来,容莹安都是激动的。   有登记完的旧臣便与容莹安攀谈起来,他们的官职大多不高,但都与林国公或孟女官相熟,来往颇多,当初大启官职高的一批,不是和萧家一起造了反,便是被杀或投诚、流亡。   为了安身立命,他们都挑了远离隋城的地方躲避,他们此次前来大多是独自而来,一来担心引来朝廷追杀,二来是对苦崖的情况不明,暂且过来探探路。   “若真有我等发挥余地的地方,可长久留在此处,再将亲人接来不迟。”其中一人说道:“我等也担心时隔多年,能力不足以支持公子。”   “是啊,东越建朝三十余年,我们便荒废了三十余年,年龄最大的都逾了花甲,年轻的也是知天命,初入官场的到如今也逾了不惑之年,一群老东西。”   听到这人的自嘲,其余人均会心一笑,三十年或许可以磨一剑,但也能让本事和志气消散得干净,虽说在林国公的激励下来到此处,心中却是忐忑。   “欸,”林国公吹胡子瞪眼道:“如今缺的不就是老东西么,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岂会轻易忘记,何况老话说得好——妾还是老的辣!”   秦风不在此间,但容莹安摇头道:“你们多虑了,如今苦崖正是用人之时,如今百姓安顿,民间生活走上正轨,正缺少朝堂架构,你们均是雪中送炭之人,何况,大启岂有败臣?”   就算是萧家,那也曾经是大启的肱骨之臣,只是生了异心罢了。   “秦风会留给大家足够的时间试错,直到步入正轨。”容莹安心想现在也是无人可用,来了一批有经验的旧臣,这已经是最好的局面,哪能嫌弃。   话不能说得太明,太明白了赶客! 第971章 愿为囊中之物   孟女官倒是看了一眼林国公,在过来以前他们就接过容莹安与萧令瑶的信件,知晓苦崖还来了一位猛将,那位草根出身的武安侯带着自己的人马过来的。   可林国公虽有声名与才干,但都是过去的事,但要他屈于武安侯之下,这老人家能干?   孟女官也好奇秦风会如何安排林国公,但眼下按下不表。   秦风帮着厨房准备好了食物,便支开了桌子,香喷喷的食物让众人暂时将如何安置抛诸脑后,一个个狼吞虎咽,尤其是林国公,吃得嘴角冒油,完全停不下来。   “公子好厨艺,终于又吃到公子亲手烹制的食物,美哉!”林国公在这冷天吃到脑门冒汗,通身舒畅,大咧咧地说道:“公子能与民相居,设身处地从民出发,未来指日可待。”   天底下谁不爱吃这些恭维的话,秦风替林国公倒满酒,又替自己斟满,起身立于庭院中央,环顾一圈后,郑重其是道:“晚辈恭迎各位前辈到来,以后还请诸位前辈多多指教!”   这小子态度可以,林国公心中舒服,与孟女官对视一眼,他尚未开口,孟女官先行举杯起身:“得公子慧眼是我等之幸,愿为公子效劳!”   话毕,孟女官将酒杯翻转,可见里面干涸,滴酒未剩!   林国公立马仰起下巴,同样是一口喝尽,砰地将酒杯放到桌上:“痛快,老夫这把年纪还能有机会重回仕途,重回沙场,痛快,公子,老夫认主!”   林国公虽是鲁莽,可意思到了,这下子氛围烘托到位,秦风笑意盈盈看着诸位前辈:“晚辈知晓诸位忧虑,但素来老姜更辣,诸位前辈不仅要撑起三省六部,更要负责带携新人。”   “诸位前辈务必要歇息好,保重身体,接下来晚辈也会给诸位调理身体,待休养好后便开始,”秦风的语调并不激昂,却透着坚定:“晚辈相信前辈们必定能重拾光彩!”   萧令瑶莞然一笑,声音轻却极是甜腻:“曾祖父与曾祖母必定在天有灵,他们会看着我们在苦崖实现大启未曾实现的变革,诸位前辈都将是亲历者,晚辈也敬诸位前辈一杯!”   容莹安低头掩去笑意,他二人一唱一和,什么好听的话都被他们说光了,倒让她省了力气,如此夫唱妇和,不正是秦风在栖落山庄时所允诺的么?   龙七等人早就不见了踪影,早早地替他们安排住处,等酒席散去,林国公与孟女官留下叙话,其余人等互相搀扶着离开,由龙七他们引向歇息的宅院。   林国公酒量甚佳,今日心情大好喝了不少,坐下后两腮虽然通红,但语调比平时还要激昂许多:“今日到了苦崖,入海就够惊奇了,待下船后见到架在瞭望塔上的床弩,更喜。”   “这才一年不到的功夫,进展如此大,真是超乎想象,那成片的农田,还有盐池,军中的营帐,看得老夫是热血沸腾,这比造反可来得妙呀,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建成如此!”   林国公满身酒气,双眼通红:“公子困在隋城,却能运筹帷幄,还让那武安侯带着数千人来投靠,真是超乎老夫想象,进了城又看到街市初现繁华之貌,仿如……”   他说到这里突然哽咽,孟女官笑道:“林国公是上了头了,大启当年的都城较如今的隋城繁华更甚,他这是想到大启,情难自禁了。”   林国公被逗笑:“小郡主在信中提到公子所谋划,实在是与先帝后不谋而合,才让老夫感慨,老夫大字不识一个,但听得懂,公子志向与先帝后可是一致的,怎能不感触。”   先人已逝,但自古豪杰出少年,这后起之秀定能更卓越。   “国公稍安,如今仅是开端,但长远来说,仍有许多不足。”其余人都退下了,秦风才说道:“首先是中央架构仍未开始,如今诸位来了,再加上黄大人等人撤来,便可开始。”   “其次便是人力不足,军力不足,人口是构成一个社会的重要元素,军力也来自于人口,我们需得做好最坏的打算——羽翼未丰满以前就被东越发现,招来恶狼。”   林国公的激情豪迈瞬间散去,脑袋清醒了不少:“嗯,确实,这要增加人口,除了鼓励大家多生子女,只有一条路——招兵买马,吸引外人进入苦崖,不过现在仍不是时候。”   林国公虽然鲁莽,脑子却是好使的,现在苦崖仍不能暴露,岂能公开吸引人进来?   “所以,在解决了生计,城建持续建设,各行各业持续发展外,眼下有两个重点,既是人力不足,军力不足,那就要提升兵器提升火力,以做好最坏的打算,火铳与佛郎机乃重心。”   林国公也不得不承认,当下的苦崖的确如此,若是暴露,危机四伏,军力无法匹敌,用火铳与佛郎机可一拼:“嗯,不错。”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苦崖要成朝,需得完整的机构,此前未建,一来是要解决生存问题,二来是缺少有经验的人手,前辈们来了,此事便可以开展。”   “晚辈以为还是以三省六部为核心,架构与东越、大启看齐,但于细节处做出改变。”秦风说道:“这样方便大家适应,但也要与以往不同。”   “好,好,好,听说你提出有教无类一说,要普及读书之事,这件事情我看就很好,起码要识得字才好嘛,老夫当年就险些……”林国公本想说差点吃了没读过书的亏,悻然打住。   大字不识又不是多光彩的事,林国公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笑道:“那火器与兵器的铸造我等是帮不上忙了,但成立三省六部嘛,的确可以开始,那典法?”   “何安正在编撰中,”秦风叹道:“此时恨不得所有人都生出三头六臂,不眠不休才好,请国公与孟女官放心,来者皆有妥善安置,宅院如今是足够的。”   秦风一伸手,萧令瑶便取出最新的苦崖地图:“苦崖全境如此,如今我们开发的仅是这一片适合做都城的所在及周边,主要是靠海的一侧,靠西,而东南面尚未开发。”   “如今无来县郡,但将来……”秦风的手指一滑,点到东越西南境内:“愿此地也为苦崖囊中之物!” 第972章 做军师?   除去萧令瑶与容莹安外,所有人都被秦风所指之处惊到,林国公脸上的笑意骤然逝去,摸着下巴望着秦风,本来以为开天辟地就够难的,秦风还打着这主意!   林国公是想到了其中的关节,缺人,缺人怎么办?招兵买马呗,秦风说得对,苦崖现在不能暴露,拉不了外面的人,那只能依靠自然的生儿育女来增加人口,这等到猴年马月?   这条路是长远之计,自然是不能急用,那就剩下一桩——发展兵器,等兵器强大到能抵御外敌的时候再招兵买马。   秦风也是这个思路,只是比他的想法更深一层,他还要拓展疆土,倒吞西南!   发展完苦崖,再占西南,一点点吞噬过去,到时候人不就有了?   纵然是老谋深算的孟女官也不禁眼神定定地看着秦风:“你竟有这种打算?”   “招兵买马,咱们的地盘终究是有限的,”秦风说道:“国土辽阔的好处太大了,是其它方面都取代不了的,我们可以在苦崖发展经济民生,发展技术工业,但国土资源就这样。”   在无尽地开采挖掘过后,终有枯竭的一天,尤其在现在技术不发达的情况下,那南瀛不也嫌自己的地盘小,想着从海域先突破,再到陆地?   更不要说北漠试图突破北关,再一步步侵占东越,不都是打着同一个主意?   成吉思汗原来都打到哪去了?   “好小子,好小子,哈哈哈,若无那火铳,老夫还觉得你言过其实,不过是吹牛皮,可亲眼所见其威力,倒真想看看那一天,等到你反噬之时,萧佑会是何等表情!”   虽只是构想,林国公想想也觉得痛快,大笑后说道:“老夫定要听你的话,好好调养身体,必定要等到你在萧佑面前以苦崖之主亮相的一刻!”   孟女官想到那场面,也不禁笑了:“盼极。”   容莹安与萧令瑶对视一眼,恰好赵伦从府衙回来,他一脸疲态,现在的府衙处理的倒无凶案,主要是街坊之间鸡毛蒜皮的小事,这可让赵伦吃了不少苦头。   偏萧令瑶觉得他的个性正需要这种事情来磨,这些日子眼看着赵伦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好,对着那些繁杂的事务也能按捺住脾气,不禁庆幸秦风要让赵伦去负责府衙的事。   虽说事后还有他别的用处,如今治治他这臭脾气最好。   赵伦进来就看到林国公与孟女官,两位都可称得上是他的带教恩师,他困乏的脸上终于显出一抹笑意,快步来到两人面前:“见过国公,见过孟女官。”   林国公从鼻孔里哼出一声,算这小子还有些良心,还认得出来他们。   “承蒙国公与孟女官指点犬子。”容莹安说道:“如今他在苦崖负责临时府衙,也磨炼了一把脾气,国公可看看是否比以前有长进。”   赵伦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在回来的路上就听说苦崖又来了人与马,又听闻带头的人是个年纪大的大胡子老头,就猜到是林国公,加快脚程赶回来,内心难掩激动。   奈何多年脾气长在这里,并未完全展露情绪,林国公听说他负责府衙之事,本来以为不妥,但听说在磨炼脾气,一下子懂了,这是栽秦风手里了。   叙旧归叙旧,秦风将自己的打算说与两位前朝老臣听,他方才在宴上便说要以三省六部制为结构,三省,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   中书省负责决策,负责草拟吧颁布皇帝的诏书;门下省负责审核政令;尚书省无事不总,负责执行国家的政令。   尚书省下设吏、户、礼、兵、刑、工六部,长官均称尚书,六部分领各种政治事务。三省的长官共议国政。   尚书省下设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和工部,其中吏部主管官吏的考核和任免;户部主管全国的户籍和土地赋税;礼部主管礼仪和科举;兵部主管军政,刑部主管刑法,工部主管国家的工程建设,每部各辖四司,共为二十四司。   “三省六部二十四司为基本架构,”秦风说道:“接下来可根据苦崖的情况再具体细化。”   秦风又看向林国公,说道:“听夫人和凝儿说国公擅战,虽未专门研习过兵法却能颇出奇阵,打得敌人落花流水,行军布阵极为在行,晚辈有个不请之请。”   赵伦看向秦风,心里微动,这是要安排林国公了?   林国公皱眉,刚才还说到三省六部二十四司,这一下子怎么扯到他个人身上?   “你小子有什么话就说,这是要把老夫往哪用?”反正秦风还没有称帝,林国公大咧咧地说道:“只要安排得合理,老夫听你的便是。”   言下之意若是不合理,那就另说。   秦风还是喜欢这种丑话说在前头的感觉,好过虚伪以对,秦风笑道:“东越武安侯肖震,出身草根,靠着战场上的功绩换得了侯爵之位,其与北漠多次交手,罕尝败绩。”   “有所耳闻,与老夫一般是个泥腿子出身。”林国公对肖震有些了解:“此人带了近三千将士及他们的家眷前来投奔,如今苦崖的大部分人口都来自于他。”   秦风知道林国公在暗示什么——肖震若不稳,苦崖必定不稳。   “所以请国公入驻军营,与肖将军做军师。”秦风说道:“国公爷的排兵布阵之法可与肖将军多切磋,也请国公单独带一支——火铳队。”   前半句让林国公脸色大变,心中的不悦已经溢了出来,待听到后半句,脸上的怒气瞬间收敛,而是不解道:“让老夫带火铳店便好,为何还要与他做什么军师?”   孟女官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她太了解林国公的脾气,不说当场发脾气,就说现在离开苦崖都有可能,但林国公虽老矣,但其性子可一如既往。   她白白担心了一出,秦风一个大拐弯,就让林国公消了气!   林国公亲眼见过火铳的威力,这种新型的兵器由他来带入军中,组建由他管理的专门的军队,是别人没有的待遇,如何不喜? 第973章 刺激谁呢?   不过还要与姓肖的打交道,这可为难他了,他这人打仗可以,策论不行,更不要说和人绕来绕去地打交道,就他这脑子,除了排兵布阵外,能做什么军师?   “您的排兵布阵之道极为有用是其一,其二,军中不可一人独揽大权,需得有人行使监督之职,但肖将军也是初来乍到,晚辈总不能贸然安排监军之人。”   秦风说得点到为止,林国公一涉及军中幡然醒悟,可不是如此,独揽军权久了,手底下的人又信服于他,将来出个好歹,可是麻烦事,陈天啸不就是如此?   权力在手,再加上野心,乱矣!   不过秦风也说得对,现在苦崖还未真正成熟,不过是迈出第一步罢了,若是这时候就明目张胆地提起监督之事,势必会让肖家及手下将士心生不满。   但不管,也不行,是以有管的法子,管的身份!   孟女官本就纳闷秦风会如何安排林国公,还能让肖震不要多想,林国公心中觉得公平,现在也是反应过来,这是一箭双雕呀。   肖震那边的确缺少更高一级的监督之人,此人还得熟悉军中运作,秦风本人未从过军,未上过战场,虽说他以苦崖之主的身份担得起这责任,也压得住肖震,但他缺少常识。   林国公恰好弥补上了这道空缺,且军师的身份让林国公能巧妙地融入进去,林国公征战的年岁,肖震可是比不了的,如何操练军士,如何排兵布阵,林国公手到擒来!   何况,林国公最终要带的是一支单独专业使用火铳的军士,与肖震并不冲突,秦风这么一安排,林国公的心气儿不烧了,肖震也说不出来话,还能带出一支火铳队来。   孟女官暗道这用人之道,秦风是玩得透透的了。   秦风其实也是为难,在知道林国公要来以后就在寻思着如何安排他,要是他们都有人设,林国公的人设与肖震的人设就撞了,这撞了,双方就得尴尬,总有人要心生不满。   作为先来者,肖震已经掌管大局,林国公必定失望,秦风思来想去才决定如此,两人都入军帐,但两人管理不同领域,带教不同性质的军士。   且如他所说,监军也有必要,林国公恰好可以填补他所缺失的专业,再说了,他与林国公打过交道,耿直正义,虽说是个大老粗,在军务上较真,最适合监督了。   何况军师的身份也有辅佐的意思,肖震心理上容易接受,且林国公最终是要单独带军的,与肖震的职责不冲突,这样安排是秦风目前能想到最好的方法。   至于执行下去如何,林国公与肖震能否达到平衡,且要再看,这从来是想得容易做得难。   林国公脸上不见愠色,萧令瑶才松了口气,此事他们二人提前商量过,均觉得这条路子最适合眼下的情况,但她也不忘记给林国公上点眼药:“国公爷爷也莫要觉得轻松。”   “做人军师可不容易,且对方也是同道,总得比对方高超还得对上路子,方能让对方认同,否则,这军师一职恐怕国公爷爷还坐不稳。”   萧令瑶这贼丫头,嘴里叫着国公爷爷,似在撒娇撤林国公的火,暗地里又泼油放火!   一口一个坐不稳,这是刺激谁呢?   林国公果然中计,一双本就又圆又滚的眼睛瞪得比刚才都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萧令瑶:“小小珺主此言差矣,老夫征战多年,当年能得先帝重用,自然是有本事的。”   “就算如此年迈,脑子里的东西还在,何况这些年行军打仗还是那一套,万变不离其宗,若是肖震是个真有本事的,就应该晓得老夫这一身是不是三脚猫功夫。”   “他若是辨不出来,依老夫看,他也不堪为重用。”林国公怪笑道:“老夫就取而代之。”   赵伦等人失声笑了出来,这话其实敞亮,你若看不出来,你就是个庸才,既是不堪重用,那自有能人取代,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林国公讲话不够委婉。   秦风寻思着明日他要先与肖震会面聊一聊,再安排林国公过去,否则依这位老爷子的性子,恐怕刚入营帐就与人干起来了。   林国公接受了这种安排,眼看着天色越来越黑,萧令瑶这才说道:“时辰不早了,还是让两位前辈先回去歇着,明日再议,如何?”   话音落下,林国公果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好得很。”   孟女官本人倒是没有任何异议,她本是大理寺出身,与刑狱脱不了干系,自是要负责这一块的,是以,她毫不担心自己的用处,与众人告别后带着林国公离开,曹景前去引路。   送走了两位前辈,秦风才敢吁出一口气来:“幸好,国公爷答应了。”   他行事一向谨慎,怎么只会备一套方案,刚才说的不过是第一方案,要是林国公不肯,他就祭出第二、第三方案,总得拿出一套行得通的来。   容莹安说道:“凝儿的激将法是管用的,有才干之人最痛恨他人质疑,且不会停留地嘴上的争辨,更喜用事实来驳斥他人,林国公正是此类人。”   时间不早,容莹安也识趣,带人离开,不打扰女儿和未来女婿议事,白浅等人则要去安排那些马,那些战马得来不易,且也是长途跋涉而来,一定要悉心照顾,以免生病。   若是损失一只,心肝都是疼的,荆无命难得被白浅拉着袖子离开,眉开眼笑,两只脚只顾得朝有白浅的地方迈,早把秦风抛诸脑后,嘴里干笑个不停。   秦风无语地抛个白眼过去,荆无命都没有看到,曹景也不在,冯宝更是要晚归,剩下的丫头近不了他们的身,一时间,这地方就剩下他们两人。   “荆无命这次是要得偿所愿了,最近白浅对他的态度好似发生了变化。”秦风说道:“待时局稳定,冯宝的人生大事也要提上日程。”   林国公说得对,还有一种提升人口的办法——自然繁衍。 第974章 慢了一拍   人口的出生率不断上升,苦崖的人口才会持续上涨,等出生率上去了,人口自然越来越多,虽说要等,但这才符合根本。   所以这鼓励婚配生育也在其中,只是这种方法是长线,解不了近渴,眼下他们也要鼓励生育,秦风说完,萧令瑶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此前就有姨婆登记曾经做过冰人。”   “那就在城中成立冰人馆,给百姓做媒。”秦风立马说道:“短线要帮,长线也要做。”   萧令瑶如今也不摇扇子了,毕竟炎夏已过,她只是手戳着秦风的胸口道:“你倒是想得美,想要倒吞西南,再一点点收了东越疆土?”   “想要大胆想,做也要大胆做,”秦风闻到了她手指尖萦绕的香气,想必是为了陪好各位前辈时沾上的,她这张巧嘴可是哄得诸人开怀,果然还是他二人合力痛快。   两人身上都有酒气,融在一起汇成一片,秦风突然伸手扳过她的脸,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萧令瑶如今用的唇脂都是秦风亲自为她做的,没加任何防腐剂,直接舔进嘴里,裹进唇里都无异,吃了都行,秦风咬完这一口嘴里都是她唇间的香气。   秦风喉咙动了动,没说出油腻的话,唇脂是香,但她的唇更柔。   “你属狗的?”萧令瑶唇上一痛,唇色却比抹了唇彩还要鲜艳好看,鲜红欲滴更显娇嫩,眉宇间突染春色,她纤细的手指抚向吃痛的唇,手指头上沾了一抹淡淡的血色。   好家伙,秦风是真咬,都咬出血来了。   见她愠怒,秦风不以为然,说道:“还有事要办,走吧。”   萧令瑶忙去照镜子,检查脸上无异才与秦风一同走出这里,这里不是隋城,他二人不用再担心东有虎,西有狼,两人可以大咧咧地在夜间行走,也无需担忧安危。   城中新开了一家酒楼,位于城中商中最好的位置,占地与隋城的玉春楼一模一样,如今挂上招牌,夜深了,城中尚未安排路灯,仅有秦风手中举起的油灯照路。   那家酒楼尚未取名,秦风与萧令瑶到的时候,坐在里面的诸人都有些昏昏欲睡,听到脚步声,薜成率先惊醒,忙看向门口,惊喜道:“公子与小姐来了。”   秦风听到他们的称呼,有些哭笑不得,他还好,众人齐齐地叫他一声公子,至于萧令瑶,她的称呼就多了去了,前朝臣子因为她的身份喜欢叫她小主子,林国公他们又叫她小小郡主。   而跟从她多年的白浅他们时不时会脱口而出叫殿下,这是多年习惯养,一时间难以改掉。   城中的百姓有的叫她小姐,也有称夫人的,商行这批掌柜的,也叫她小姐。   两人成过婚,但是假婚,前尘往事随着他们离开烟消云散,那场假婚也化为灰烬。   在座的都是原商行的掌柜,薜成、春娘,方英枫、罗晋安、许承、赵乾坤,司远,周陈,刚好八位,秦风脑子里不合时宜地闪过八仙过海的字样,他赶紧摇头,这什么念头!   薜成的话惊醒了众人,八人忙齐齐起身,秦风与萧令瑶快步进来,将手上的油烟吹熄放在一侧,秦风说道:“对不住,那位林国公给我们带来意外之喜,耽误了。”   三十余人加上马、物资,一番安排下来已经深夜,秦风将情况大略地讲了讲,司远率先反应过来:“如此一来,大事可推行。”   “人手依旧不足,但加上黄大人他们,基本的架构可以开始了,待后日安排他们会面。”秦风一如从前那般,拉着萧令瑶坐下:“我母亲与冯宝去了西南采购,两日后才可回。”   “夫人临走前与我们交代过了,这趟也会帮我们采购不少物资,夫人如今的气色很好。”薜成想到柳苑的神采飞扬,忍不住说道:“想不到商贸推行得如此迅速。”   “商贸与衣食住行有关,自然发展得极快,”秦风笑道:“大家适应得如何?”   他们过来也不少时间,一来就急着发展自己的事,春娘不可能在这里发展青楼,便入了书院,薜成依旧捡起旧行当,做起了酒楼,也将是城中最大的酒楼,沿用玉春楼的一切。   而方英枫与罗晋安做的都是女子生意,绸缎、胭脂、水粉等等,罗晋安一来就拜会了那些会织布会刺绣会做衣衫的娘子们,将她们收在麾下,制作布匹、成衣等等出售。   方英枫则与秦风学了不少制造胭脂水粉的法子,后来也招收了一批学徒,潜心自己的铺子,如今店铺就在离酒店十多米的地方,极近。   而赵乾坤并没有开设商行,而是被秦风带着四处转了一圈,找了一处适合种植草药的地方圈起来,开始种植草药,而周陈开设了药材铺子。   只是如今药材铺子里的药材都是从外面采购而来,或是在苦崖采来,赵乾坤在苦崖转了一圈,就发现这边盛产许多药物,玄参、黄柏、厚朴、厚朴花、杜仲、鱼腥草、车前草等等!   这发现让赵乾坤极为欣喜,他现在是一边采集,一边种植,两不误,而开药材铺子的周陈与他通力合作,两人配合得无间,秦风看在眼里,也是欣慰。   而司远就不用说了,早在隋城交底时他便放话说要负责官刻之事,等他来了之后,秦风才发现司远以前仅做书行的掌柜屈才了,司远不仅懂得书印,还懂得造纸!   司远的位置也明了,现在,秦风的眼睛从众人身上滑过,最终落在许承身上,唯有许承现在还未定位,秦风也不急,让他先在城里转转,好好想想。   他们今天来,一来是为了安抚他们,如无例外,苦崖将出现八大皇商,只是这未来的八大皇商里,许承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定位。   许承对上秦风的眼神,自己先乐了,他做沐仙阁那么久,得萧令瑶和聂峰的帮衬,沐仙阁风光了好一阵子,他也享受到直接的成果,等到了这里,他不是没有失落。   大家都快速地找准了定位,开始雷厉风行地开始,唯有他慢了一拍。 第975章 许承的蜕变   尤其看着方英枫彻底投入店铺的事务中,他却像个甩手掌柜一样到处晃悠,苦苦思索下一步要如何,被迫感受了一把与方英枫的差距,好在,他现在想明白了。   “公子莫要皱眉了,我们不过是换个地方生活,他们先开始无妨,小的最近也想明白了,准备做——客栈。”许承见着众人惊愕的神色,他便说道:“小的也知道现在不妥。”   那客栈是用来做什么的?给旅居在外的人提供住处的地方,顺便提供一点吃食,但是苦崖现在是什么情况?哪有外客?哪有异乡人?   做客栈容易,开了也容易,如来的客人,这哪是做生意?   方英枫一向对许承的示好淡然,现在也忍不住说道:“你莫要胡闹,这些天城里城外地转着,你就想出这么一个主意?”   方英枫不可谓不气,许承不止在城中四处查看,还去过城外,据说跑了有百余里远呢。   她本以为他是在寻找温泉,或许找到温泉就可以重操旧业,其实,苦崖有温泉,容莹安带人去探查时就发现了十余处温泉!   秦风将这些告知许承时,他的反应有些淡淡地,似乎不以为然,想想也是,容莹安去的都是尚未开发的苦崖之地,那地方鬼影子没有一个就算了,城中还没发展到这地步。   还没有到百姓可以举家出去度假,悠哉闲哉地泡温泉的时候,所以,就算有温泉又如何?   从容夫人那里拿到温泉所在的地图时,许承不可谓不感动,听闻夫人为了探查城外地貌苦熬三余月,风餐露宿,但听到他们来,二话不说将温泉所在告知于他。   以前他们没与这位夫人打过交道,初见时更被容莹安与萧令瑶相似的面貌震惊,再见便被她的雷厉风行所惊叹,怪不得小姐也是这般作派。   可惜,许承觉得自己要辜负容夫人的用心了,“从短期看,的确是不赚钱的营生,开着玩一样,但是小的想赌一把。”   许承鲜少有这么严正的时候,看上去一本正经,现在却双眼泛着不一样的光辉,直视着秦风的眼睛:“小的想赌苦崖的将来。”   “温泉度假也不会抛弃,只是想从城中的客栈开始,目前城中还无客栈,小的做了,便是客栈第一人,而且小的要做能接待外使的客栈,公子。”   外使,秦风通过这两个字一下子明白了许承的赌,他在赌苦崖能成为泱泱大国,未来会接待来自各国的使臣,使臣前来住在何处?他许承开设的客栈里!   宁愿冷淡经营几年,也要成为这第一人。   萧令瑶颇是意外地抬起下巴,第一次重新审视许承,此人远比想象得有宏图大志,此前让他们印象深刻的是司远,他大胆提出了主管官刻之事,今日,最出风头者——许承。   “不过大家伙不用担心,我有这些年的存银不说,也不准备只做客栈干等着苦崖迎八方来客的那天,我呀,准备在诸位的商铺里投点银子,先做个公子说的小股东混日子先。”   方英枫先笑了出来,嗤笑道:“你倒是算盘打得精妙,把我们全算计进去了。”   “这等待的时间可是难熬,我总得混生活不是,”许承朝她眨了下眼:“老婆本要守住。”   啧,这光明正大地调戏,在场所有人默默地将目光移向别处,方英枫倒还算自在,就算在场的人都知道许承的言外之意,她就当浑然不知,但今日,的确是刮目相看时。   许承朝众人看看,笑着说道:“诸位不会不愿意让我投银子分红吧?”   “入我这里来,如何?”说话的是方英枫,众人一下子精神了,齐唰唰地看向许承,本来主动出击的男人耳根子早就红了一片,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方英枫说道:“我这里不比其他各位,要做胭脂水粉什么的成本要高些,倒也需要先扔进去不少银子,许掌柜要是愿意的话,可以一边开客栈等着,一边与我合伙做这女人的买卖。”   她又顿了顿,自嘲道:“就是担心许掌柜的看不起我这点女人的买卖,嫌太娘们。”   许承一听,都递过来枝儿了,他哪能不接,匆忙说道:“岂会!如此最好,再说我可是对公子信心十足,苦崖如今已经很有样子,值得一赌,就看公子愿不愿意给小的这个机会。”   秦风知道许承的思路,换到现代社会,其实就是官方特许经营,朝廷特指的入住客栈!   许承肯定不知道有这种事,但这思路倒是没毛病,要借官方的势,他坚持从现在就要建,那是因为城中还没有客栈,他若是做,便是第一人,他开的客栈是苦崖第一栈!   秦风刷新了对许承的看法,这人果然不可迅速下定论,以前在鲲鹏商行时,沐仙阁的经营是靠后的,后来要不是他给出主意,让萧令瑶和聂峰替他抬轿,恐怕难上加难。   但来的这八位,除了司远以后,许承的目光竟是最长远的,谁能料到呢?   萧令瑶眼尖,刚才就发现方英枫在听到许承那番赌的话后便在看他,眼神里多了几分平时没有的赞许,后又主动邀请他入股分红,看来这人哪,果然上进方能博人好感。   许承这一举,是将自己与苦崖死死地绑在一起,若苦崖将来人口不能增加,或是不能让八方来贺,这客栈便要空置:“许掌柜可要想好了,若苦崖发展迟滞,岂不是肉包子打狗?”   “咦,岂会?”许承自信满满地说道:“小的研究过了,但凡来苦崖的先行者,首先是分配了住处与田地,经商之人则更要好,所有铺子第一年均是免费,第一年无商税。”   “而一年后,从商之人可继续租赁商铺或是将商铺买下来,像小的这种要赌长线之人,必定会将铺子买下来作为私产,若是赌输了,其实就是多了一处商铺,届时也可出租、出售。”   “毕竟将来最繁华的地段必定是此处,苦崖的人口必定会有所增加,或许不随人愿,但自然的增长是有的,作为最好的地段,那铺子还愁不好租,不好出售吗?”   许承分析得头头是道,就连最滑头的司远也不由得点头:“许掌柜说得极好,若是买下来,一切问题便可解决了,成本控制得下来,何况公子必定有长谋远虑,且看时间长短。”   真不愧是他想要铁了心带出来的人,一个比一个精明。 第976章 寻他   秦风哭笑不得,不知是要感谢他们信任自己,还是多谢他们如此能干,和他一样敢赌敢为,不过嘛,秦风说道:“你若是能熬到那时候,这天下第一客栈非你莫属,皇家指定归你。”   许承嘿嘿一笑,忙拱手道:“多谢。”   “八大皇商,如何?”秦风本来不想画饼,但做咸鱼也想翻身,何况是人,他们来的时候赶上苦崖初具规模,所以更敢畅想将来,既然如此,画画大饼也无妨。   何况若真到了那一日,也需要皇商的存在。   八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激动莫名,从商之人此生最大的梦想莫过于做皇商,这已经是当代商人能做到的最高境界,他们以前摸不着,看不着,为身为皇商的秦风效命就是荣幸。   他们本以为在隋城那般就是他们人生能到达的最高峰,可事在人为,秦风要开辟新朝,由此给了他们一个更大的机遇,他们也能做到皇商!   一时间,原本就自愿过来的他们更觉得做出了此生最为正确的选择!   司远微微闭目,白胖的脸上显出几分惬意的笑容,他们过来时,有吃有喝有宅子,分了商铺,分了活计,他们更有多年经商的积蓄,又没了那多限制,只愁苦崖能否发展起来。   秦风虽惊,但还是认同了许承的想法,同时说道:“你既选择最冷门的生意,短时间做不起来,我这边倒有一桩事情可以交予你做,只是时机未到。”   许承的眼睛亮起,恨不得现在就扒开秦风的嘴问问是什么事,秦风却笑而不语卖了关子。   萧令瑶细品了品,大致猜到是何事。   许承得了秦风的应允,这些天的踟蹰就称不上什么了,一切都烟消云散,秦风问起诸人家眷的事,其实八人当中有一半的人都未成家,只有薜成、司远、周陈和罗晋安有家眷。   他们的家眷在这边可以过上很舒适的生活,薜成突起身说道:“有一事请公子通融。”   “说。”   “家中有两子,两年前开蒙,如今正是读书的年纪,不知书院何时能正式迎学生?”薜成低语道:“他们若能学成,将来也能替苦崖效命。”   这事春娘比较有发言权,书院那边要教武好说,不缺人带,但学文的老师寥寥,哪怕是她,也只能教琴、棋、书、画,其余的也只能教简单的千字文,针对稚童。   更高深一些的,则需要更好的先生。   这回说话的是萧令瑶:“原本书院缺少合格的老师,其它地方可以将就,但为人师表者不可泛泛,必要精挑细选,原本已经筛选出两名人选,如今又有助力。”   她指的是林国公带来的诸位前辈当中,便有两位是当年在皇家书院授学之人,更是大启年间科考的进士,登记之时她便想好了这两人的去处:“其中一位更是当年的探花郎。”   薜成一听,大感惊喜,哪怕在隋城,他的孩子因为是商户家的孩子,接受的教育资源有限,除非才学惊人,方能进得衡山书院,但一来孩子年纪未到,二来哪有那么多的天才?   没想到来了苦崖反倒有前探花郎教授,倒是意外之喜了。   林国公这次来带的三重大礼都让秦风、萧令瑶欣喜,解决了这个问题,薜成等人再没有疑虑,安安心心地做生意,如今有数千人在苦崖,大部分都集中在此处。   所以固然没有像隋城那般有数万人,但因为人流量集中,他们的生意比想象得要好不少。   其实主要还是供需关系的原因,有需求,但供应的商户太少,竞争不激烈,所以实际情况比预料得要好,这已经让他们心安。   秦风心知他们最后的日子不太好过,陛下赶尽杀绝,让鲲鹏名声一落千丈,作为鲲鹏的掌柜们,他们也跟着受了牵连,如若继续留在隋城,一来就业难,二来若起炉灶难有生意。   被陛下厌弃不是罪过,但就是一顶压在头顶的帽子,起码在隋城是很难摘掉。   离开隋城也在他人的意料之中,但他们来到苦崖,就无人意料到。   秦风心下松了口气,毕竟都是跟着他的老员工,他们能尽快适应这里最好不过,此时,春娘的目光瞟过他们身后,恰好被萧令瑶捕捉个正着。   萧令瑶微微抬了抬眉,怪了,春娘要看也是看秦风,朝他们身后或门口瞧什么?   春娘对上她的眼神,莫名地红了脸,尴尬地缩了缩肩膀,她仍记得自己口口声声称要继续留在红羽楼为他们效力,但龙七并不看好,结果如他所想,陛下不想留着他们。   来到苦崖,春娘再见到龙七时,两人间有种莫名的默契,虽都未对那两夜说什么,春娘却敏锐地发现龙七待她较以前要温柔许多。   或许是以前的龙七太过冷静,冰冷得像这世间只有秦风一人值得他热情以待,只需稍稍表现多一些的热情,便能引得她心有所想,只是,萧令瑶的眼睛让她觉得自己被看破了。   她虽比萧令瑶、秦风都要年长,经历的事情也不少,但逢场作戏四个字早就刻进骨子里。   若说唯一真心以对的,也就是秦风这位救命恩人,因相处得时间在所有掌柜中最久,她也心生过几许旖旎的想法,后来发现秦风一门心思只想搞银子自立户,再加上后来……   春娘想到以往,不禁自嘲地笑了笑,萧令瑶则歪了歪头,不对劲。   秦风倒是没察觉这边的情况,又与诸人聊了聊生意的事,以及产品定位、控制成本的重要事宜,又听取他们对苦崖的想法和建议,这架势让秦风想到以前院长下来视察工作的场景。   等他们离开时,众人各自返回住处,许承今日也算尘埃落定,又意外得了方英枫的许可允许他入股她的铺子,借着商量入股的事跟在方英枫屁股后面,扯什么要继续相商。   这场景看得众人哭笑不得,司远更是笑着啐了一口:“这离了隋城,什么男女大防也不管了,这都什么时辰了,脸皮厚得堪比城墙,这是要跟到方掌柜家中?” 第977章 入口即融   司远若是有心调侃,应是当着许承的面,这会儿一对男女早就走得没影了,他才开口,其实就是乐得看到他二人成就好事,只是顺口打趣几句罢了。   这里不似隋城灯火通明,越是黑,越是能滋生暧昧的氛围,许承和方英枫双双离去,这孤男寡女若能成就好事,指不定就能在薜成新开的酒楼里摆喜宴了。   司远说完便笑着拍自己的嘴:“瞧我这张破嘴,许掌柜对方掌柜一往情深,追了这些年,也算是迈出第一步,小的应该给他打气才是。”   大家哄然一笑,只有赵乾坤憨厚,此时才悟过来:“他们?”   “我的个天爷,没想到搁这还有个纯情的。”司远挑起眉毛,笑嘻嘻地看着赵乾坤:“为了许掌柜的客栈大计,赵掌柜也抓紧寻个媳妇生儿育女,也好为苦崖做一番贡献。”   赵乾坤就爱与药材打交道,从未想过这种事,他家境贫寒,遭人嫌弃不曾有人为他提亲。   本人这性子又耿直得过分,是以从未想过成家立业,如今被司远打趣也只是憨厚地笑笑:“药材园方才定下,如今正在寻药移植,哪有功夫找媳妇。”   这番表态又引得大家忍俊不禁,终是各自告别离去,春娘只觉得自己魔怔了,未见到龙七竟然心生怅然,惋惜得很,她仅是眉眼中略有遗憾,殊不知这细腻变化也被看在眼里。   秦风与萧令瑶等到所有人离开,两人才抬脚往住处走,夜色深沉,秦风一手提着油灯,一手自然地勾起萧令瑶的手指,又顺理成章地与她十指相扣,亲呢万分。   这街道黑也有黑的好处,四处无人,仿佛天地间仅余他与她。   两人就这么并肩走着,彼此呼吸清晰可闻,脚步不知从何时起就开始同步,更不要说两人的身影在月下交缠,融为一片。   初开始两人都没有说话,享受着这静谧的一刻,直到萧令瑶抬头看见圆滚滚的月亮,才记得今日乃是十五,想到林国公带来的惊喜,她终是笑道:“顺遂。”   寥寥两个字却让秦风瞬间意会它们背后的含义,一路策划筹谋,隐忍到如今,终于初见结果,过程不可谓不曲折,可结果却是如他们所愿。   林国公带着前朝旧城的到来,让苦崖有了本质的变化,原本只是建城、种田,练军,现在是真的要建立新朝,待三省六部建成,基本框架便初现,一切将更井井有条。   “春娘今夜有些不自然,似在寻人。”萧令瑶冷不丁地说道:“看来我们秦公子已经成过去式,有人取而代之,以后你也只有一个忠字,但无情字。”   秦风知道她早看破他与春娘的关系,这番话是半点醋意也没有,反倒是好奇多些。   “能跟我们出来的人就那些,用排除法一想便知晓——最近与她有过交集的也没有别人。”秦风自信满满地说道:“有些人一如既往地冰冷,但这次回来却变得柔软,为何?”   萧令瑶不敢置信地瞪 大了眼睛,龙七与春娘?   这对组合是她以前从未想过的,毕竟龙七是那般的耿直,甚至说是冰冷。   浮生阁那位小师妹楚月对他一往情深,可他却是无动于衷,就拿这次来说,楚月与洛凡尘一道赶来苦崖,龙七也未太过动容,龙七,居然情动了?   不过,一个是身材魁梧的糙汉,一个是风情万种的女娘子,萧令瑶想象了一番两人站在一处的情景,竟是无比地协合,倒是有种说不出来的般配感觉。   春娘十七便成花魁,如今已经二十五岁,八年在红尘里打滚,早就让她看透世事,对男女之事也看得通透,能让春娘牵挂,龙七是做了什么?   这女人八卦是天性,萧令瑶一想到这里就对龙七杀去隋城的经历倍感兴趣,除了发现洪公公深藏不露的高手外,龙七最大的收获便是春娘了吧。   萧令瑶嘴角的笑意压不住,比起许承和方英枫,明显是龙七和春娘的事更具冲击力。   秦风扭头,就着油灯微弱的光看见她嘴角的笑意,还有她眼底的兴味,忍不住说道:“龙七身份不低,袁不期说他生着贵相应是不假,且他应是北漠人。”   “北漠如今的君王也曾是东越人,背叛了东越,且反吞了北漠的部族才称帝。”萧令瑶心思一转,说道:“龙七莫不是……”   “应是如此。”两人点到为止,直到现在,秦风与从未与龙七正面讨论过他的身份,他在等,等龙七想好后再与他陈明,只是既生有贵相,留在他身边做个护卫,屈才了。   萧令瑶顺着龙七的身份一想,也替春娘捏把汗,春娘身世坎坷,骨子里其实贞烈,出身低又如何,到了苦崖,不论出身!   见她还替春娘打包不平起来了,秦风哭笑不得:“龙七的身份再尊贵,也不是势利人。”   见萧令瑶还在愤懑,秦风突然松开一直与她相扣的手,未等他反应过来,秦风在他耳边说道:“龙七最近教了我不少。”   正要问他从龙七那里学了什么,秦风已经反扣住她的手轻轻一推,就将她按在墙上,这是一户无人居住的民居,秦风心里暗叹了一声果然人还是少,但在此时,甚好。   油灯不知何时被他扔到脚边,萧令瑶的唇被含住的时候,她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家伙,这可是在外面!   来不及多想,秦风几近暴虐般地含住她的唇,不比从前轻柔,恨不得顺着她娇软的唇把她整个人都吸进去一般,真是憋死他了!   最近忙不说,身边总有人打转,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虽多,但都是处理公务,不要说赵伦那个不开眼的动不动就借故跑过来打扰他们,府衙不忙吗?鸡毛蒜皮的事情少了??   秦风的手滑至萧令瑶的腰间,娇养了九年的姑娘,哪怕是腰间的皮肤也是细滑无比,摸上去的时候格外滑腻,秦风适时地想到一道菜,他要在苦崖推行——雪燕豆腐。   豆腐白皙滑腻,入口即融。 第978章 十二曜   夜色中虽只有昏暗的油灯带来的光辉,再只剩头顶皎白的月光,秦风却不至于猖狂到轻解罗衫的地步,是以双手仅是轻抚,只是唇上越发压迫。   说是浅尝辄止也不对,萧令瑶的唇变得鲜红,耳珠也欲滴血,因是在户外,到底与平时在房中,在榻上,在自家府院里不同,全身的血仿佛都在朝头顶冲,冲得她腿微软。   秦风等着她脱了力,双手托在她腰间,她又背靠着墙,终于能稳住身子,只是双腮的红刺激得秦风眼底也有了几分血色,看着她唇珠都被吮得变大了些,嘴角终于上扬。   虽是不够解渴,但在户外的感觉是新体验,也算真真正正地解了一回渴,尤其还解放了双手,秦风轻抚着她鬓角纷乱的头发,抵在她的额头:“乏了?”   萧令瑶只觉得皮肤上还留有他手指的余温,像火油淌在上面,烧得她从内而外都滚烫。   不过,待秦风的温度离得远了些,她第一时间是左右观望,见真的无人才松了口气,胸膛里的心却跳得飞快,仍未恢复,且身体真的脱力,她有气无力地靠在墙上,后背冰凉。   秦风的手伸到她背后,不让她依靠在冰冷的墙上,吐出来的字句比他的体温更灼热:“等春暖花开时,便是新朝建立之时,也该是我们的好时辰了。”   秦暖花开时,也是萧令瑶的十八岁生辰。   萧令瑶怨恨自己太开窍,一下子就想到十八岁的事,秦风为何执着于她年满十八,直到如今也不知道理由,日子就这么一点一点地过,眼看着就近了。   夜半的空气是冷的,秦风替萧令瑶紧了紧衣衫,这里的气温比隋城的冬天要高很多,但依旧是冷寒,秦风见她平复了呼吸,这才捡起地上的油灯:“这些天,我们不得安生。”   身心俱忙是真的,事务繁忙也是真的,秦风与萧令遥感觉到了不易,但其中也透着莫名的兴奋,这兴奋,在林国公他们到来时达到了目前的顶峰。   平稳前进是不假,但要说不着急也是假,林国公带来的前朝旧臣们又推进了进程,还有兵器的不断精进,真要感谢吕奇留下的矿图,还有曾祖母留下的成果。   两人整理好衣衫,秦风这才一手提着灯,一手牵着她往宅院那边走,因为离得不远,他们并未骑马或动用马车,秦风轻轻地吁出一口气,有些地方邦疼。   他突然理解有些人有场合癖是怎么回事,就,老刺激。   萧令瑶嗔怪地瞪他一眼,空出的那只手扶了扶自己的腰,明明也不算做成了什么事,但腰就是酸的,身上也没了力气,想到他刚才说的话,她嘀咕道:“难不成龙七教了你这个?”   龙七自己看着就像是看破红尘的世外高人,不沾世俗的人,怎么会让他做这种事?   “龙七教的是刚才锁你双手的一招,”秦风淡淡地说道:“你方才都没有反应过来,明显是轻敌,以为我奈何不了你,结果反应过来的时候如何?”   萧令瑶扫过自己的手臂,回想一番,还真是!   “龙七说我这身子骨练习内功有些为难,不如教我护身术以及一些必杀技,外人对我的看法始终是那个病弱太傅庶子,出人不意,反而能制胜。”   萧令瑶倒是听出些别的意思,两人谈起正事时,方才的暧昧气氛便淡然释去,两人仿若老夫老妻一般自然,不过,秦风的话锋马上就转了:“龙七对马匹也十分了解。”   这是荆无命悄悄告诉他的,直到这时,秦风才敢肯定龙七的身份,萧令瑶心下也了然。   两人也不急着赶回去,手牵着手慢悠悠地边聊边走,两边的建筑缓缓地与他们擦肩而过。   待要到了府院前,只见得龙七独自一人坐在门口,月夜中显出几分寂寥的神色,见到两人归来,他匆忙起身,来到两人前扑通跪下:“公子,小主子,小的有事陈明。”   “起来,进去说。”秦风既是猜到,便没有半分讶异。   龙七微怔,见萧令瑶对他微微一笑,自己也不禁叹道:“公子心思如此慎密,想必早想出其中关节,猜到小的身份,可笑小的还在犹豫万分。”   进入书房,秦风和萧令瑶刚坐下,龙七再次跪地:“公子,小的是北漠人。”   “猜到了。”秦风不以为然地说道:“你的面部特征与袁不期有些相似,但你比他更像东越人,五官要柔和一些,而且袁不期说过——你生有贵相。”   “还有,你可记得苏保儿?”秦风提到的是那精通古董字画的苏保儿,原本苏保儿也要与他们一道来苦崖,但苏保儿做的行当现在还用不上,他就去投奔了自己的舅舅柳长生。   龙七自然记得,在发现程老先生留下的书册里藏着的秘密时,苏保儿可是派上了大用处。   “苏保儿曾在北漠呆过,他年纪大,去的时候北漠尚是十二曜制。”秦风在说出那四个字时,龙七的眼睛有瞬间的失神!   “十二曜是指北漠草原上十二个部族,其中十二曜之首,也是其中最大的部族,称为兰图,兰图部落被奉为十二曜之首,与另外十一曜为宗主与部属的关系。”   “此前我曾听夫人提过北漠的发家史,却与苏保儿所说略有出入,夫人曾告诉我说,大启末年,因为生了内乱,当时各地也有些有心之人试图起义,其中一人便是海漠天。”   “此人在萧家与诸世家叛乱时,反其道而行之,前往北关占地为王,他的军力其实一般,奈何当时根本无人留意北关,让他得逞。”   “他精明在将一些先进的技术带入落后的北关,让当地人得到了好处,收拢人心,最终将部族说服收于麾下,建立了后来的北漠,北漠,原本就是大启或东领的领土。”   秦风说完,见龙七面有隐忍,便知道这段历史里有外人不知的内情:“可是如此?” 第979章 离间   “是,也不是。”龙七说道:“公子说得对,我与袁不期面相皆有北漠的样子,但我比他更像东越人,那是因为北部的民族乃异族,异族的五官较汉人不同。”   “但我有一位汉人的母亲,小的融合了两族的血统,是以五官较一般北关人要柔和。”龙七今日看到战马后方知道这战马对苦崖的重要性,才下定决心。   “小的正是十二曜为首的部落兰图部族首领的儿子,”龙七说道:“十二曜本以兰图为尊,一直平安无事,从属于大启,但海漠天来了以后,情况就变了。”   “他带着一队人马过来,谎称是因为大启内乱逃难而来,草原上的部族看似彪悍,实则善良,看他们孤苦无依,再无家园,于是好心收留他们。”   “海漠天初开始表现得文质彬彬,也的确如传说的那样将知晓的所有新技术全部教授于各部族,在短时间内获得了各部族的信任,就连我的父亲也对他看中。”   “但是,海漠天早早就存了野心,他手下的人借故要帮大家提升牛羊的产量而混进了十二部族,可以说,十二曜里,每一个部族都有他的人。”   “随后,他开始分化十二曜,致使各部族不和,彼此矛盾深重,从属关系的平衡被打破,十一部族开始对兰图部族滋生不满,内部矛盾终于一发不可收拾。”   “以往图兰部族拥有对其余部族首领的任免权,也就是说,只有通过图兰部族的首肯,他们才能拥有新的首领,但这个传统被海漠天利用,最终十一部族不肯再从属于图兰部族。”   “不仅如此,游牧民族一改以前的协调,在游牧期间争夺地盘,彼此争斗不断,以往和平的局面被彻底 打破,而海漠天正是这一切的主导者。”   “所有受他支使渗入到各部族的人都用尽分化的手段,终于让十二曜分崩离析,最终他却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迎娶了四个部族的女儿,博得了他们的支持,推翻了图兰部族。”   “原本的十二曜在他的带领下成为新的王朝——北漠,”龙七说到这里的时候,眼底划过一抹刺痛:“小的以为,若他是真心带领各部族一统,让部族变得更好,倒也罢了。”   “可事实证明他的野心不小,他从一开始就寻思着如何叛出大启,如何避开萧家及诸位世家的留意,在内斗之时,悄无声息地建立新朝,至于大启如何,不在他考虑之中。”   “他为了稳固政权,必然要去除一切对他有威胁的存在,是以在他称帝后,第一时间便铲除了自己的姻亲,那些为他生儿育女的妻妾母家被连根拔起。”   “不仅如此,所有部族首领及其子女都沦为被追杀的对象,他深知道血统之重,他本就不属于草原,只有真正的草原儿女才与那片土地拥有最诚挚的联系,他要斩草除根!”   秦风听得耳朵都在嗡嗡作响,龙七所说的一切分明离他很远,但他就是能感觉到那时的腥风血雨,秦风想到了时间线,不禁说道:“北漠最终建朝,是在哪一年?”   “二十年前。”龙七说道:“东越建朝十年后,北关一直处于被边缘化的地位,无人看中,但谁能料到这十年间,海漠天能让北漠发展到可以与东越叫板?”   “如今的峡关是东越领土后退后才称的军关,以前根本不存在!”龙七说道:“萧家带着世族推翻了大启,称帝后的十年间,海漠天在北关潜心发展,一统十二曜,建立新朝。”   这才对,海漠天要获得十二部族的信任也不可能是朝夕间的事,而东越刚建朝,除了要巩固政权,还要平衡各阶级的利益关系,更要铲除前旧势力。   北关远离都城,山高皇帝远,根本不在萧家的眼界内,萧家也没有想到,就在十年间,西北被人占了去,有人借着十二曜占地为王,且仗着骑兵与东越能抗衡!   看来,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十年磨一剑,海漠天终究是成了,这一点,不得不服。   萧令瑶估算了一下时间,二十年前海漠天终于成事,那时的龙七也就是几岁的稚童,她低下眉眼,龙七与她一样,都经历了追杀之痛。   秦风余光扫过萧令瑶的侧颜,看她眉眼低垂就晓得她在想什么,顺势将她的手放在手里轻轻捏着,说道:“你是图兰部族首领的儿子,所以也在追杀之列。”   “正是,父亲与母亲被绞杀后,母亲的大丫鬟带着小的逃离,但一路被追杀,几次险些丢了性命,小的母亲是正统的汉人女子,她的丫鬟也是,于是带小的逃离草原,一路往南。”   “她带小的投奔了她的一位旧识,是一位江湖人士,此人功力深厚,一眼瞧出小的适合修习内功,所以收了小的为徒,小的这一身本事就来自于他。”   “不过……”龙七说道:“在小的十二岁那年,一帮部族的老部下找了过来,认小的为少主,他们都是十二曜的得力干将,他们皆……悔了。”   事后方才知道中了海漠天的离间大计,是他们亲手毁了自己的部族,让自己落入到那般狼狈的境地,他们多年来寻找,只找到血统最为纯正的龙七,想要奉他为主,重建十二曜。   “小的当年才十二岁,北漠却已经兵强马壮,凭着我们的人数与力量根本不足以匹敌,后来,我们得知有浮生阁的存在,才由此拜入浮生阁,但未想到,阁主对小的另眼相待。”   秦风与萧令瑶对看一眼,龙七进入浮生阁的目的并不单纯,死去的吕奇万万没有想到吧,这个看上去与他亲人相似的孩子居然是揣着利用浮生阁的动机去到他身边。   这世上的人和事啊,真是让人难以预料,在秦风身边老实巴交,耿直忠厚的龙七,却有这么不为人所知的一面,人性之变化,果真是世间最难以猜透的玩意。 第980章 龙七的心意   “原本是要利用浮生阁的力量与北漠抗衡,却误打误撞地得知阁主与萧家、前朝的一番旧怨,后来的事公子应该知晓,浮生阁的门生并不团结,他们仅是为了声名而来。”   “等混上浮生阁门生的名号,便会扬长而去,根本就是一团散沙!不堪为用,但是,小的在浮生阁接触到许多以前从未了解过的知识,开始反思我们的行为是否恰当。”   “以卵击石不过是鸡飞蛋打,小的开始清楚意识到现实的差距。”龙七的眉眼俱沉,眼底有消散不去的郁结之色:“从那以后,小的开始生了退意。”   “小的让他们各自去寻找新的生计,我们的故土既是成了北漠,他们不可能回去,那便在东越寻找新的立足之地,改头换面生活。”   龙七说道:“小的只想着在浮生阁陪伴阁主终老,等他逝去后,小的便苦守浮生阁,这样度过余生也不错,但没有想到,浮生阁出了叛徒,阁主拥有矿图的事传到了陈天啸处。”   “阁主自尽后,为保我周全让小的离开浮生阁,但是小的在上岸以后却遇到了海漠天身边的人,那人是位内功高手,原本是想活捉于小的,却与小的双双坠入河中。”   “当时河水湍急,也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路数,居然封了小的奇经八脉,那次若不是蒙公子搭救,小的就沉入河底,再难为人。”   龙七说道:“其实小的虽然记不清前事,但一心奉公子为主,后来脑疾虽然恢复,也知道自己的来历,但是,小的自知难以靠自身的力量回到北漠,也就收了那份心思。”   “小的想,以后就这样陪在公子身侧,替公子效力便好,直到今日,看到林国公带来的马匹,那些皆是北方的马,若说养战马,莫过于十二曜的族民!”   秦风下意识地说道:“你想召集十二曜的人?”   “他们别的本事没有,培养战马却是一流。”龙七说道:“公子说过要想发展畜牧业,他们可以派上用处,何况,他们一直散落在各处,居无定所,自从……”   龙七咬咬牙,说道:“自从小的拒绝带着他们攻回北漠,他们心如死灰,但其实并没有 放弃过报复海漠天,这个让他们家破人亡的元凶。”   “既是如此,为何不给他们一个念想,我们办不到的事,公子可以带着他们办到,小的希望他们可以来到苦崖,替公子效犬马之劳。”   萧令瑶听懂了,但也生有疑惑:“你离开浮生阁前就让他们四散而去,现在想要集结他们谈何容易,你与他们还保有联络?”   “非也,但有一人可以办到——公子可记得程老先生的长女程安素,其夫君出身不显,两人仅仅因为情投意合而在一起,此人名为沉泽安,他与小的一样,同为十二曜族民。”   “他这些年与其余残部仍有联络,若通过他,可以将他们带至苦崖,沉泽安与程家大小姐在一处,要找他不难,如若公子觉得可行,小的愿意前去寻他。”   龙七本就放弃的一切,为了秦风,为了苦崖,愿意重新拾起来,这一次,不是为了十二曜,而是为了苦崖有朝一日可以与东越并肩。   秦风心底浮生的热流可想而知:“龙七,多谢。”   “若无公子,世间哪有龙七。”龙七正色道:“还有一事,小的想向公子呈明——小的对春娘滋生了感情,若有可能,只要春娘答应,小的希望娶她为妻!”   萧令瑶刚刚才和秦风八卦过两人的关系,龙七就求到秦风这里来,秦风挑挑眉,颇是得意地看了一眼萧令瑶,女人八卦,可男人也有第六感,瞧,验证了吧。   萧令瑶暗骂秦风得瑟,但也不得不服他的敏锐,只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龙七是何时对春娘上心的:“龙七,你几时打这种主意的?”   “若说起来,应是来到公子身边不久,那时公子的商号仍未壮大,却大着胆子要与春娘一起开青楼,众所周知,要在都城开青楼,若没有浑厚的背景哪能成事。”   “可春娘不仅帮公子办到了,还让红羽楼成为隋城的第一青楼,彼时小的就对春娘的有勇有谋印象有加,一直深有好感,但当时龙七对过往一无所知,更对未来迷茫,不敢高攀。”   若春娘在这里听到高攀二字只会觉得不可思议,以她的出身与经历,能与寻常人家为妾便是高不可攀,谁也不会容忍自家新妇做过妓子,后来又做青楼的老鸨。   一句高攀,反而是将那般出身的春娘置于比自己更高的地位,这是对当下世俗的冲击。   秦风接受的是新式的教育,也觉得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你可是当真?”   “若没有想清楚,小的断然不敢托出。”龙七字字句句发自肺腑:“提亲一事,还等小的与春娘协商后再议,小的只想公子与小主子提前知晓此事。”   “那楚月怎么办?”萧令瑶脱口而出,再想楚月与洛凡尘过来后龙七一直对他们若即若离,一下子明白过来,龙七恐怕一直对楚月都没有男女之情的心思,是真的不喜,不爱。   楚月的纠缠只让龙七避之不及,不是嫌麻烦,也不是怕拖累对方,是真的因不喜罢了。   想到楚月看到龙七那炽烈的眼神,萧令瑶觉得脑袋疼,怕是那小丫头根本不愿意接受这现实,不知道要怎么对付春娘,就怕她小小年纪走了极端。   毕竟楚月那一手易容的本事非同小可,若不是她,他们也没法顺利解决掉唐太师。   一片赤诚的少女心,焉能狠心伤害?   可惜,妾有意,郎无情,师兄妹两人注定是不能善终。   龙七想楚月那缠休不止的状态,太阳穴便隐隐作痛,他沉思良久后才说道:“公子不觉得若是小的能顺利成婚,她方能死心?”   浮生阁出身的女子是不甘做妾的,更不要说楚月那般心高气傲的小姑娘,要是知晓自己连入围的机会都没有,又输给了春娘,岂会甘心? 第981章 不受漂泊苦   秦风哑然,还不得不承认龙七说得有道理,与其他不婚吊着小姑娘,还不如成家让小姑娘死心,他便说道:“要寻十二曜的族落成员前来,此事可依,你与春娘之事,要看春娘。”   他有心,春娘要有意才行!   龙七得了首肯,这才恭敬地退了出去,萧令瑶看他心满意足出去的样子,忍不住说道:“事情还未成,他倒是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不过,十二曜之人都是擅骑术之人,可大用。”   秦风却在回想容夫人所说与龙七所说,容莹安所知的是外面流传的版本,龙七所述却是亲身经历,他手指在桌上叩了叩,低语道:“海漠天确是帝王之天选。”   能带着自己的人马在完全不属于自己的地盘上杀出一条血路,硬生生撺掇得十二部族自相残杀,让他坐收渔翁之利,最终还能让十二部族一统,终能与东越对峙,不厉害吗?   但角色调转,对于老十二曜来说,海漠天是罪恶滔天之人,可历史从来都是胜利者书写。   所以才会有容莹安听到的版本。   唯有亲历者才知道其中的残暴与血腥,总有人要为他人的胜利付出代价。   “没想到程家大小姐会嫁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萧令瑶说道:“沉泽安见过龙七,看来两人在那时候便建得联系。”   “比起程岑,程大小姐更像程老先生教导出来的人。”秦风不动声色地说道:“肖将军带领着传统的陆军,林国公接下来会统领火铳军,若龙七真能找回十二曜部族的人。”   “我们将拥有更好的战马,更精锐的骑军,”萧令瑶接上他的话头:“战马彪悍,骑军彪悍,苦崖的防守与攻击能力将更上一层楼,唯欠水师。”   秦风是急着建立新朝的架构,更晓得对苦崖来说自保有多重要,水师军力的欠缺是他心头大石,此时听到萧令瑶说道:“城中其实有不少少年郎,只是不识水性。”   “你想找人教导,再征军?”城中的人秦风大半都混了个眼熟,那些稚嫩的少年面孔历历在目,大部分是肖将军带来军士的兄弟或儿子,对从军一事或许并不排斥。   但是,秦风摇头道:“此时便大肆征军,会让民心不稳,不过让他们识水性可以先行。”   萧令瑶知道秦风的用意,如今苦崖的百姓不愁吃穿,不愁吃喝,完全处于安逸的状态,若在此时征军,会让百姓过度猜想,疑心太重,恐生离心。   “虽不会在最近大肆征水军,但可以先预备起来。”秦风说道:“以备不时之需。”   秦风做事图稳,或许在急进之人看来太慢了些,但的确是对苦崖最好的选择,苦崖的人大部分是迫于无奈而来,不得不来。   是秦风让他们看到了在苦崖可以安稳希望的可能,但这份安稳一旦要遭受外力破坏,他们坚定不移的信心必遭破裂,或有坚定不移之人,但也有心思纷乱之人,生出离心有何难?   萧令瑶赞许地点头:“依你。”   “林国公与肖震将军会面,两人倒是惺惺相惜,出身雷同,林国公与肖震都是真正上过战场的人,两人都曾与未成气侯的北漠战过,不过时机不同。”   “林国公对付的是当时仍称为起义军的海漠天,而肖将军面对的是已经称为北漠的大军。”秦风说道:“一前一后也是机缘。”   “海漠天,北漠,这海漠天建朝后用了自己的名字,我记得阿娘说过,此为不妥。”萧令瑶道:“个人的命数岂能与一国命数相当,不过肖将军并不排斥林国公做军师?”   “按年纪来说,林国公长,按阅历来说,林国公多,按两人的带军本事来看,林国公自有一套,而肖将军也算是自学成才,两人是一个路数。”   “不说相见恨晚,两人惺惺相惜还是有的,最重要的是,肖将军听说林国公会独立带一支火铳队,并不与他冲突,心也放下了。”   两人可互相切磋,本质上又不冲突,何况都有与海漠天交手的共同经历,可谓是同仇敌忾的关系,短时间内这两人都起不了冲突。   最要紧的是林国公那有话就直说的性子搁在狡猾人的面前不讨好,但偏偏肖震也是这种类型,还有肖夫人在边上中和两人的关系,定不会有差。   萧令瑶也曾找过肖夫人,说明此举是为了平衡两人的关系,林国公毕竟身居高位过,肖将军也曾封侯,两人都不可能居于对方之下,如此安排应是合理。   肖夫人听完后没有半分异议,她与肖震多年夫妻,最了解他的心性——服强者,只要对方比他强,他便能甘愿听从,但若是不如他之人仅仗着出身来历欺他一头,那是不能忍的。   两人有什么本事,一见面,一聊就知道,互相探了底,利息不冲突,行,一拍即合。   林国公既与肖震达成一致,转头又和容莹安、野僧一道研究火铳的尽快到位,他自己也要熟悉火铳的用法,秦风则正在着手架构的人员安排。   龙七的提议可谓是锦上添花,也意味着他向过去妥协,萧令瑶俏丽的眉眼里有羡慕的神色:“龙七对你无话可说,他对过去毫无眷念,甚至想要抛动。”   “纵然如此,为了你,为了苦崖,他依旧选择向他们靠近,重新面对自己的过去。”萧令瑶看着窗外的漆黑,喃喃说道:“家破人亡可不是什么好回忆。”   秦风此时才后知后觉晓得龙七选择了什么,面色微凛,他能给予龙七的恐怕只有往后余生最安稳的家,再不受漂泊之苦!   而要办到此,必保住苦崖!   再说龙七决定离开苦崖去联络沉泽安,第二日便收拾好行装,准备隔日出发,当天夜里,春娘正在自家居所整理第二日需要用到的琴谱,便听到门窗脆响。   苦崖治安极好,就连府衙也只是处理寻常纠纷,从未发生过命案或入室劫财之事,这异常的响动,在静寂的夜里格外引人注目。 第982章 以星辰为名   春娘眉头皱起,正欲出声,那窗户便被人从外面掀开,一道身影钻了进来,看到来人,她不禁叫道:“怎会是你,有门不走,为何爬窗?”   而且这个时辰都是大家要歇着的时候,他一男子硬闯进她的闺房,不妥。   但春娘毕竟不是一般的姑娘家家,立马嘴角翘起:“在隋城需得小心你鬼鬼祟祟倒也罢了,为何在苦崖还要如此?龙七兄弟。”   从窗户利落跳进来的龙七只是回头扳弄了一下窗户:“窗户还算扎实,但落锁不稳,明日找人来帮你修,我要走了。”   原本还在与他调笑的春娘心中微怔,嘴角的笑意以她都没有想到的速度消失:“走?”   想到龙七与秦风的交情,春娘会意过来:“要替公子去办事吧,一路当心,你虽刮了胡子,面容与以前大不相同,但身形极引人注目……”   “你可是担心于我?”   龙七的话让春娘哑然,一对风情满满的眼睛瞪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龙七?   “昨日我与公子和小主子陈明——要迎娶你为妻,他二人没有异意,只要你应允,待我回来便可成亲。”龙七说道:“赶在公子与小主子之前。”   这信息一浪比一浪猛,春娘有些恍惚,她晚间曾饮过一些酒,彼时并不觉得那酒有多烈。   她一口气饮了三杯,此时炽烈的酒气才上了头,熏得她眼底一片红,目泛柔光,虽是慌得转身,但神态的妩媚却怎么也掩不住:“你疯了不成?”   “公子问我何时对你有了心思,细想下来,是我们初见之时。”龙七说道:“我当时记忆全无,被公子侥幸救下来,镖局的兄弟视我为怪物,嫌我话少,处事拧巴。”   “他们针对我的捉弄从来不少,我被人恶意推入水中时,实在是不好的体验,因在水中捡回一条性命,那段时间我惧水。”龙七的眼神慢慢地锁定在春娘的脸上:“你可记得。”   春娘一下子想起了她跟着秦风去镖局的情形,一帮五大三粗的汉子突然见到她这么一个娇俏的女子,又有知晓她身份的难免举止言语轻佻,只是碍于秦风的面子上才有所收敛。   但在所有的镖师里,只有龙七最是沉默,不曾冒犯,他仅是站在人群角落,默默无声。   因有美貌的女子过来,那一日男人们又开始了不安份的一天,沉默的龙七又成为大家捉弄的对象,他被人拱入水中,他无来由地觉得厌烦,索性任由自己沉到水底。   并非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只是烦透了这种并无恶意的捉弄,水底的龙七听得到岸上的对话声,推他入手的人都慌了神,准备下手来救他。   也是在那时,一阵娇喝响起——“焉能因为无恶意便如此,来来回回的次数多了只会生恶,令人厌烦,以后莫要如此!”   人群散去,因为春娘伸手将水下的龙七拉了起来,其实河中的水并不深,龙七若是站起来,顶多是到他脖子而已,是以,龙七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没有恶意。   只是就算如此,钻出水看到那张笑意满面的脸时,龙七仍觉得心脏躁动了一番。   两人双双回忆到初见,但现在回想,当时哪有半分旖旎,春娘只记得那个粗糙的汉子从水里出来后,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就默然走开,跟个闷嘴葫芦似的。   她还向秦风调笑说他救了一个怪人,再然后,这件事情就从她脑海里消失了。   春娘朝后靠了靠,不在油灯附近,便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但她心内的震撼却难以抹去。   “彼时我不配,如今我脑疾恢复,内力解封,能护得住你,”龙七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乃北关十二部族之一的兰图部族首领之子,母亲是汉人,本名——敖敦。”   春娘觉得这名字有些怪,龙七说道:“译成汉语,是星辰的意思,我的母亲虽是汉人,却与父亲十分恩爱,对于出生的长子寄予厚望,才以星辰为名。”   春娘默不作声,心底却把这个名字念了两遍,还是因为太陌生,反而不觉得有龙七顺口。   “春娘,你不必顾怜出身,来到苦崖,过往一切皆是前尘往事,”龙七正色道:“公子允诺我,只要你同意便为我提亲。”   “那你可知我曾对公子……”春娘突觉得难堪,以往她在面对萧令瑶时的自卑曾让自己无地自容,今日面对龙七求娶更是重现当时心情:“我不配。”   龙七正色道:“你对公子只是因恩生爱,若不是如此,你岂会放手得如此痛快?若是深爱,岂会因为小主子的出现不能坦然自若。”   春娘如醍醐灌顶,的确,她面对萧令瑶更多的是无地自容与自卑,却没有太多失去的痛。   她唯恐心思被看穿,也曾想过减少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时间,不知从何时开始便变得坦然,哪怕直视萧令瑶的目光也没有半点心虚,难道真如龙七所说?   “天亮我便要出发,此一去不知何时才归。”龙七见她面露迟疑,并不以为自己毫无胜算:“春娘,你仔细想着,待我归来且给我答复。”   “你要去何处?”   “寻我部族的百姓,将他们带到苦崖替公子效命,我们部族的汉子骁勇善战,尤擅骑术及养马,女子虽不如汉人女子心灵手巧,却能吃苦耐劳。”   龙七沉吟后说道:“苦崖如今急需人手,我去替公子寻人,他们想要回到北漠并不可能,但若押宝公子,说不定还有几分希望,我这一去便涉入东越疆土,不知安危……”   “你小心行事。”春娘顿时揪心:“你与那洪公公交手便伤了根本,可调理好?”   “七八成。”龙七终究是耍了一回心眼,他伤势早就恢复,如今再行内力并无妨碍,但看到她难得露出关切,岂能自露马脚:“我要寻之人并不在都城。”   “皇帝狡猾,你又惊动了洪公公,虽未见到你真面目可你身形醒目,还是当心为上。”春娘又想到楚月,心下又一声叹息。 第983章 御花园的风   自从楚月到来,荆无命早把楚月的那点心意暴露于众人,龙七便是众人眼中的铁树,铁树即将开花,喜而宣之,荆无命反正以为是件好事。   春娘便也听说,不仅如此,更在医馆见过那个看上去就活得肆意的姑娘,绚烂多姿,这是春娘对楚月的第一印象,据说她还是浮生阁阁主收的最后一名女弟子,也是最年幼的一位。   那楚月看着年纪不大,却有一手易容学声的好本事,与龙七又是同门师兄妹,生得娇俏可爱,脾气虽然冲一些,但毕竟比自己年少,来到苦崖后也未掩饰过对龙七的好感。   春娘突地心酸,有人要迎娶她做正妻,这是何等荣幸的事,但一想到龙七要错失那楚月,便心生一丝不确定:“也好,你一去不知多少时候,我二人均想要清楚。”   “你是公子最信任的人之一,原也是出身贵族,前途不可限量,岂能因我这风尘女子耽误前途,你说我对公子的情谊是因恩生爱,你又何尝不是?“   “当年若是别人对你伸以援手,你是否也对她情根深种?”   “错矣,我们草原的汉子素来直来直去,我若对师妹有情,岂会耽误她至今,从一开始就未应允过。”龙七本来就不爱笑,现在更是面色紧绷:“你信我。”   春娘莫名觉得他每个字都是真的,只是她心底终是有些自卑,来到苦崖,与她学琴学画的学生们都称呼她一句先生,可这也掩饰不过她的过往。   别人不说,肖将军的不少麾下便知道她的来历,在他们的眼里,自己依旧是那个老鸨。   “以后无人可以轻视你。”龙七说道:“东越可以给夫人挣诰命,你的诰命由我来给你挣,我言尽于此,暂且别过。”   龙七说完往外走,这一次倒也不爬窗了,光明正大地拉开房门,头也不回:“等我归。”   门早就轻轻合上,春娘的心还在扑通跳个不停,大半夜地睡意全无,龙七果然利落,爬窗进来一番陈情,走的时候却头也不回,   这番来去匆匆,春娘生出一丝恍然,方才,真有人来过?   再说龙七打定主意要去找沉泽安,并非一时之念,虽是林国公带来的马匹勾起他的心思,实则在隋城与沉泽安相聚后,两人一直保有联系。   哪怕是他要离开隋城,他也曾去信沉泽安,着他以后要联络,可将信件送至何安处。   是以,天蒙蒙亮之时,龙七便收拾行装,告别秦风与萧令瑶,大清早赶至海边码头,坐上了第一趟出苦崖的船只,那负责人正是韩明,同行的还有柳苑与冯宝一行人。   因为人员增加,采购的频率越来越大,柳苑与冯宝如今三日一趟,每次都多带些人,分开采购,以免采购量太大引起别人的怀疑。   见到龙七在船上,冯宝兴奋莫名,如今的冯宝虽不再是小厮,见着龙七还是亲热得很。   只是上了岸,他们也只能分道扬镳,冯七正要走,身后韩明突然叫住他,一声不吭地扔给他一包东西,转头便走开。   龙七打开,里面装的是些肉干,他们总在海上打转,备了许多干粮,这肉干是秦风专门弄来给水师的,方便存储,又说是什么高蛋白质,虽是听不懂,公子说的便有理。   这肉干可以说是水师专属,韩明却大方地给了他一大包,龙七冲着韩明的背影道声多谢,便将这包肉干收好,赶往休息站取马后快马加鞭地往何安所在的休息站赶。   龙七又出苦崖,隋城却在连日来未寻找到与画像一致的人后终是将此事搁下,因郭士通指鹿为马,倒也让洪公公去会过郑枭,发现此人虽有几分内力,却根本无法与那人相比。   身形再相似也并非同一人,龙七内力既恢复得七七八八,洪公公也是如此,既是满城寻不到人,也晓得对方若不是藏得太深,便是已经离开隋城。   诺大的皇宫里,洪公公正站在御花园里,冷眼看着站在寒风中的白北堂,面无表情的洪公公更让白北堂的心如掉进了冰窖,堂堂的副相大人,被陛下变相地罚站,真是羞矣!   此事说来还与宋洛有些关系,宋洛抱病,诺干公务都压在他这副相的头上,本以为可借此机会出头,但几日下来他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处理不好便罢了,还得背责任。   身在官场多年,白北堂现在才知道当个副相有多好,无论做什么决策,上面还有宋洛顶着,他能窝在下面偷着乐,宋洛这一歇,他可不就现形了。   几次面对陛下盘问,他都无言以对或是错答,几次三番地惹得陛下龙颜大怒,这不,为了冬旱一事,白北堂被元帝冷在这里,足足一个时辰了。   寒冬腊月地,这隋城的风跟冰刀子似地,养尊处优的白北堂哪受得了这个苦,见洪公公来了,忙赔上笑意道:“陛下醒了?”   元帝召白北堂觐见,可到了御花园便被通知元帝困乏在歇晌,人都到了御花园,突然接到这通知,也只能找个地方等,可这洪公公也没引他去别处,就让他在这里候着。   偏这附近也没个坐的地方,最近的亭子还得走上数十米,白北堂晓得元帝恼了他,也不敢擅自作主,硬生生地在这里站了一个时辰。   看着去而复返的洪公公,白北堂冻得身子直抖,笑起来上下嘴唇都在打架,洪公公的脸色却不像平时那般好看,最近见到洪公公,都能感觉到这位心情不太好。   “陛下醒倒是醒了,只是精神有些不济,副相大人进去后可要小心了。”洪公公似是在提点:“最近两江出现私盐售卖,陛下这心情可不太好。”   两江可是二皇子母家的地盘,私盐倒卖出现在那里,可谓十分敏感,不过白北堂早就托自己的关系打听过,至今未查到与那位两江总督有关的证据,不过二皇子最近不太好过就是。   本以为过了国丧,重立东宫之事应当提上日程,也有不少老臣在朝会上提出此事,没料到陛下避重就轻,轻飘飘地将此事带过不说,顺势带出了宋家父子被伤一事! 第984章 延用   宋清明伤得不清不楚,此事一无人证,二无物证,本就是桩无头悬案,宋家也没有以此大作文章,宋洛当街撞伤头,此事多少双眼睛看着,百姓们都瞧得清楚,普通的马车相撞。   撞上相府马车的马车及车夫都被查过,均无可疑,可元帝还是将这两件事情公开。   白北堂知道陛下多疑,定是疑心宋家父子接连受伤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就算揪不住把柄,也要拿出来敲打敲打众人,这不,宋洛在家躺了多久了??!   不仅如此,流水一般的赏赐进了宋府,独留他一个人面对如山的公务及陛下的苛责,真是人比人,气死人,白北堂进入御书房的时候还在心中暗骂,以前不知道宋洛这般奸猾!   元帝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白北堂不小心瞟了一眼,便吓得自己直哆嗦,他还未行礼,就听到元帝问道:“关于冬旱之事,爱卿有何想法?”   冬旱……白北堂在脑子里迅速搜刮了一番最近的公务,总算是能找到与冬旱有关的事宜,结结巴巴地说道:“东越国运昌盛,此次并非连季旱,势必……”   “说点有用的。”元帝不耐烦地说道,何为连季旱?连季旱是指两个或两个以上季节连续受旱,如春夏连旱,夏秋连旱,秋冬连旱,冬春连旱或春夏秋三季连旱等。   便是四季旱情相连,百姓劳苦,农作物难收获,元帝气得牙痒痒,不是连季旱,就值得白北堂如此庆幸?冬旱它不是旱?!   白北堂哑然,他又猜错了,以为陛下是为了两江的私盐案召他进宫,他想好的全是应对私盐案之事的说词,这突然拐到冬旱之事上,他毫无准备。   御书房的气氛一时间尴尬,此时洪公公突然走了出去,再进来时脸上多了几分喜色:“陛下,宋相听闻冬旱之事,心急如焚,顾不得养伤,带着宋尚书进宫,求陛下召见。”   白北堂的脸煞白,那家伙不是在府上躺着养伤么,怎么就进宫了,而且宋洛是能掐会算不成,陛下刚提及冬旱,他就为着冬旱进宫求见陛下,真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两相对比,谁高谁低不是一目了然?   洪公公的一番言词也是替宋洛在陛下面前讲好话,这老阉人何时与宋家这么好了?   白北堂沉着脸的时候,宋家父子得了召令进来,见到白北堂倒是不意外的样子,白北堂一抬头,只见宋洛头上还包扎着,身上一股子浓重的药味。   他一进来,整间御书房都被他的药味充斥着,元帝都不够皱了皱眉头:“宋爱卿的伤养得如何了?这是浸在药罐子里了,这重的药味!”   “回禀陛下,伤势已无大碍,昏眩之症也好转,只是听犬子提起冬旱之事,臣心中愧疚万分,臣连日养伤不曾替陛下分忧,冬旱之事关乎来年春耕,涉百姓之生息。”   “臣只能冒昧入宫求见,尽求尽快解决冬旱之事。”宋洛连余光都没给白北堂分毫,继续说道:“还请陛下过目。”   宋家父子有备而来,早就将解决冬旱之法书写成书,由洪公公交予元帝。   宋清明面色严正,父亲假装撞头的目的已经达成,陛下在朝堂上刻意将他们受伤的事公布于诸,甚至表达自己的怀疑,疑是权臣们动手,吓得诸臣们不敢再动作。   既是目的达成,这伤养不养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其实外伤痊愈得差不多,依旧保持包扎也只是给陛下看的而已,最重要的还是他们呈给元帝的解决之道。   冬旱发生在冬季,冬季降水本就稀少,各地都偏干旱,在北方农田多已休闲,越冬小麦处于休眠状态,冬旱对农作物的危害较轻;而华南和西南地区冬季温度仍然很高,仍有作物生产,冬旱的危害仍较重。   降水集中在夏季,冬季多偏北大风,降水一般很少。在北方地区,冬季作物已经停止生长,进入越冬期后需水不多,影响不大。   但冬旱减少了土壤底墒,会影响越冬作物的返青生长和春播作物的出苗;若冬旱连着春旱,其危害就比较严重,如今春旱是否发生未知,但一定要防范于未然。   若真是冬春连旱,明年必定有粮灾!   百姓一旦缺粮,后果不堪设想,能吃得饱、穿得暖是百姓的基本需求,宋清明敢打赌,朝廷的粮仓早就生了硕鼠,若真是开仓放粮,现实恐怕会给陛下一记重击。   当百姓吃不饱、穿不暖时就会乱象横生,试想想卖儿卖女,甚至互相争抢,直至……宋清明想到那最坏的后果,哪里还能安然?   是以,宋清明与父亲商量后决定将伤势撇到一边,现在是宋家该出头的时候了,为了百姓将皇党之争暂且抛却到一边,何况他们想要的目的已经达到。   面对白北堂有些愤然的目光,父子俩是直接无视,元帝匆忙展开他们的解决之道,看完后眉头并没有松开,拳头微握,洪公公也不知道陛下这般严正是为何。   宋清明见状,低头道:“陛下,百姓福祉为重,这是眼下最好的方法,冬旱区域虽有蓄水,但所蓄之水撑不过半月,且观象也称难有雨,再想蓄水难矣。”   “近日一直以提水来保障农田供水及百姓的生活用水,可湖泊、地下都再难提,若不从他处调水,恐怕难以维系,唯有这调水之计,方能解华南,尤其是西南之渴。”   调,便是从他处的水源沿着河槽等方式将水提调给干旱地区,元帝之所以面色大变,是因为他们父子俩提议的是将前朝建成的调水河槽重新启用!   要说大启的帝后英明,为预防冬旱,防止春耕受到影响,早早地开始铺设调水的河槽,只是工程进行到尾声,就遇到巨变,大启覆没,前朝这利民的工程也被搁置。   宋家父子提出将这工程收尾,恰好可以派上用处,但这不是成了让东越去承前朝的情,用前朝的工程谋民生,元帝的脸色才会那般难看!   宋清明曾经得过萧令瑶送的孤本,其中就提到这调水河槽之事,他又偷偷查阅了许多资料,并派有前往查探,方知道那工程虽未完工,但这些年一直未受损坏,可以延用! 第985章 尚方宝剑   宋清明知晓陛下不是心胸多宽阔之人,但眼下抗旱要紧,哪里顾得上许多,他将事情与父亲陈明后,宋洛毅然决定与他一道进宫面圣。   宋家父子与元帝心中门清这调水河槽从何而来,但跪着的白北堂和洪公公却不明就里。   宋洛激动道:“陛下,如今华南与西南旱情严重,尤其是西南地区更是百姓惶惶,若是旱情再不解,耽误了春耕,可如何是好?西南本就贫困,岂不是雪上加霜?”   “还请陛下三思,念及百姓,允了吧。”宋洛说完,狠狠地一叩头,脑袋瞌得闷响。   洪公公都心中一悸,元帝扶额皱眉,关于西南旱情,他早从折子上了解过,宋清明作为工部尚书也最清楚,那解决之道里如何恢复工程,如何调水,写得极细,可见做过功夫。   不过,他一东越的帝王要借大启留下的工程解决当下的麻烦,心里难免有些膈应,只是,当他看着垂头丧气跪在地上的白北堂时,不禁心生悲哀,东越的副相,不过如此!   宋洛的头还抵在地上,不等元帝回复绝不会抬,宋清明也随好道:“还请陛下应允,若是加紧赶工,七日足矣,七日后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七日,七日,这全是因为前朝把该帮的部分都做了,也只差最后一步而已,这莫名捡了前朝的便宜,元帝有些悻然,但身为帝王,还有什么比民生更重要的?   “允了,你即速派人去将河槽连通,迅速调水,对了,西南事急,宋爱卿,你亲自前往。”   西南因为穷困流民数量激增,流匪频出,若是再闹粮荒,只怕越发严重,派正三品的宋清明去,一来是让那边知道朝廷并未无视西南,以示重视,二来也是警示当地的官员、流匪。   最重要的当然是解决当地的旱情,以免影响春收,顺便,元帝看了一眼头上有伤的宋洛,沉思道:“此番前去,朕会派一支护卫贴身保护宋爱卿,再赐尚方宝剑一把。”   白北堂听得瞳孔瞬间变大,尚方宝剑,赐宋清明,那可是可以先斩后奏的尚方宝剑!   “西南混乱,此举可帮宋爱卿更好地管理当地官员,二来,也可保护宋爱卿的安全,”元帝说道:“此事迫在眉睫,明日便出发吧。”   不等宋清明反应过来,洪公公就走上前去,将悬挂在御书房的宝剑取出,这宝剑是元帝亲用,元帝所说的护卫就是飞龙军,飞龙军自然是认得此剑。   元帝登基以来,还是第一次将贴身的佩剑赐予臣子!   其中的意义不言而喻。   自宋家父子进来后就沦为透明人的白北堂的心凉了一大片,果不其然,这次宋洛养伤,反而让元帝无法忽视他,反观自己,倒是被陛下厌弃了。   今日之事必定会传出宫外,届时各世家均知晓宋清明得了这么大的恩典,谁敢妄动?   以后就是想拉拢,也是想着给好处,而不贸然朝这对爷子下手,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宋清明面色严正,恭敬地接过宝剑,跪首道:“臣定不辱命!”   元帝欣慰,就算宋清明不明白此剑的意义,宋洛也会提点他,他一摆手:“你们都退下吧,朕今日困乏得很。”   三人连忙告退,洪公公知道元帝近日心情不佳,但还是依他的吩咐叫来蒙天奇与袁不期, 这两人自从在外面飘了一圈,一没找到武安侯下落,二没找到秦风等人下落,就回了城。   东越疆土辽阔,要找有心藏起来的人并不易!   元帝各种安排自不用说,宋清明与宋洛先行回府等候通知便是,那剑拎在手上沉甸甸,着实与斯文的宋清明不匹配,白北堂与父子俩同行,一路上也无话可说。   看着白北堂灰白的脸色,宋洛也没有显露得意之色,他这次撞伤头及养伤,让元帝替他出头,打消了不少牛鬼蛇神,也让元帝知道他的不可或缺,今日赐剑,便是元帝的态度!   白北堂还要去算延英殿办公,三人要在宫中分开,临走时,白北堂还是没有忍住:“宋相何时可以归来,内阁少了宋相可谓是方寸大乱,您可要快些回来坐镇。”   宋洛指了指包扎好的额头,笑着说道:“白大人放心,本相这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快了。”   快,快个屁呀!刚才陛下也没说让宋洛尽速归来,就顾着说冬旱的事了。   白北堂感觉又吃了个瘪,无奈地告辞离去,父子俩默契地在宫中什么也没有说,谁知道这四处有没有陛下或他人的耳目,两人相偕而去,直至出了宫门,双双松了口气。   待上了马车,也是一时无语,直到马车驶入繁华的街市,宋洛的眼睛才定格在宝剑上。   “这把是陛下御用之剑,曾伴随陛下征战过沙场,真正沾过血光的利器,斩过敌将的首级。”宋洛说完,宋清明把剑抱得更紧了些。   宋洛暗骂声不争气,说道:“陛下聪明,知晓为父这次久不归朝的原因,他心中也做了取舍,短时间内他不得不信任宋家,信任你我,为父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这里也不得不提聂峰,不是没有人向他打听过当时的情景,聂峰咬紧牙关,坚信宋洛是被撞后跌落马车,不小心摔到了路边的石像上才磕破了头,他恰好路过叫了郎中罢了。   聂峰说到做到,只字未让宋洛露出马脚,倒是在宋洛心里刷了一波好感度。   宋清明抱着陛下的佩剑,却是一阵心酸,曾几何时,父亲还是一个不愿意与人勾心斗角的清明之人,上次告假还是受了锦华公主的指点而为之,如今,也要主动筹谋设计。   看儿子眉头深锁,宋洛说道:“咱们爷俩拿着前朝的东西让陛下做出选择,这幸好是涉及百姓之利,陛下没有别的法子才不得不答应,也让为父有几分欣慰。”   陛下虽是与世家争得你死我活,但始终还顾念民生,不至昏聩,这让前段时间因皇党之争而丧气的宋洛又有了几分信心:“西南当地官象混乱,你此去千万小心。”   “父亲,儿子有个想法。”宋清明对宋洛说完,宋洛抬眼看他:“你倒是长了回心眼。” 第986章 夫唱妇随   知道父亲是同意了,宋清明才终于露出个笑容,无论如何,陛下愿意启用前朝的调水水槽,便是利民之事,他与父亲一样,均觉得欣慰。   元帝有意让众臣知晓宋清明得尚方宝剑一事,只待天黑,不少权臣便已经得知,宋家门楣在他人眼中又高大了不少,只是宋家的大门一如既往地对外不开放。   而聂峰得知此事,就知晓宋洛的计谋得逞,心下也放松,依此看,东越短期内都可谋得一个安稳,宋家这样真正为民着想的臣子岂可卷入皇党之争再陨落。   聂峰受三叔聂玉汝教导,自觉是正直,如今才知道谎言也可以生出好的结果。   当夜,柔姬便知道自己要随宋清明一同去西南,亲自监督通槽之事,心下愕然之余又是狂喜,只因为最近南瀛对东越动态极是在乎,不停地向她施压。   这个空当若是离开隋城,她也能获得片刻的喘息,不必再与间人阁的诸人纠缠。   不过,心中虽喜,柔姬一边替他收拾衣物,一边说道:“听说西南是荒蛮之地,当地还有流匪,夫君带妾身同行可是想试探妾身是否会武功?”   “你会,何须试探。”宋清明面无表情地说道:“此去是为了治理冬旱,相较华南,西南的冬旱更严重,当地官吏不作为,拖延下去也是百姓受难,此番带你只是为了避免麻烦。”   柔姬翻了个白眼,还能有什么麻烦,不作为的官吏面对都城来的三品大员,肯定是百般讨好,讨好的方式不外乎钱财与美人,宋清明分明是让她去合理的挡箭牌。   “切,都说宋家门风清正,父子二人耿直无双,原来是传闻有假,宋相大人精明到自伤来让陛下护他,还把白副相给坑了一把,你也晓得找人来做挡箭牌,我这正牌夫人可算有用。”   宋清明的脸微微红,小声辩解道:“不过是为了自保,秦风说过,留得青山在才能有柴烧,刚烈的后果未必最好,人活着才能有机会如愿。”   柔姬诧异地挑了挑眉,这老古董一样的家伙居然也知道灵活变通,看来驸马爷作用不小。   “啧,要是驸马爷在此,听了该有多欣慰,妾身以为将来若是宋家遭受裂变,你父子二人肯定要学那程吾老先生以死明志呢。”柔姬故意撑着下巴,眸眼微挑,媚色无双。   宋清明抬头对上她的眉眼,脸色大变,半是嫌弃半是逃避地整理自己的文房四宝。   君子不与女子计较,君子不与女子计较,宋清明在心里默念着,这次必定不能再上她的当:“父亲同意你与我同行,你明日与母亲陈明,现下也可以收拾自己的行装了。”   “对了, 这次有飞龙军随行,你小心行事,不要自己暴露痕迹。”宋清明这才想到最要紧的事:“否则,本官也保不住你。”   飞龙军啊,柔姬滑嫩的手指终于从下巴上移开:“武安侯未抵达望安山,驸马爷与公主、五皇子不知所踪,飞龙军与紫吾卫均未寻到人,啧。”   “你说什么?”宋清明的耳朵捕捉到前半段,骇出了一身汗!   柔姬不解地看着他,突然会意过来,好一个东越皇帝,这么大的事居然瞒天过海,满朝文武居然不知?要不是因为通商之事,南瀛与北漠皆有人到达望安山,她也不会知晓。   “现在驻守望安山的莫将军称武安侯驻守他处,不便与两国使者相见,可间人阁的间人在望安山搜罗过——并不见有武安侯的影子,那几千人等哪里藏得住痕迹?”   “唯有一桩可能——武安侯根本没有带队前往莫安山,宋大人,你说他们是死了,还是逃了?”柔姬笑意盈盈,看在宋清明眼中却如同女修罗,可憎得很!   宋清明的眼皮狂跳,有个大胆的念头在心里呼啸着,可他终究是呵斥道:“休要胡说,兴许陛下对武安侯有新的安排,望安山如今也算是虎狼环伺,焉能不防?”   “若真是叛逃,息事宁人的确是贵国最好的选择,否则必将引发骚乱,不过你想想,为何陛下要将肖家留在隋城的兄弟抄家,两位兄弟甚至被判了腰斩?”   柔姬见宋清明嘴硬,不以为然地说道:“不管你如何替你们陛下遮掩,其实心中有了定论,是不是?望安山不见其人,三千将士,据说部分将士还带上了家眷,据说也有数百人。”   的确如柔姬所说,武安侯临行前表示一去便可能不回隋城,有能带上家眷的便带上,不过有不少将士的家人还有子女土地在家乡,并不会轻易离开,最终一同离开的只有几百家眷。   浩浩荡荡的行军,突然消失无踪,陛下又勃然大怒,宋清明咬牙,是叛逃,真的叛逃。   不过望安山有东越和北漠送去开山的人,其中能混间人阁的探子,必定有东越的,武安侯叛逃一事必定不能泄露,宋清明咬牙道:“收拾行装吧。”   这男人就是嘴硬,柔姬也不再调戏于他,还是这般地不经逗,耳朵根子都红了。   次日一早,便有一队十余人的飞龙军前来,同时带来的还有圣上的一道圣旨,护送着收拾好行装的夫妻二人上了马车,宋洛与夫人、女儿站在府门前相送,凛然的目色中暗含担忧。   只是在转身看向自家夫人时又恢复了从容:“儿媳素来体贴,定会照顾好清明。”   “父亲,西南流匪可是不一般,要不然陛下也不会派护卫,我哥那身子骨经得起这么折磨吗?”宋明月咬着嘴唇说道:“我嫂嫂不也是柔弱不堪?”   宋洛只能干瞪眼,只是宋明月口中柔弱不堪的柔姬自打出了隋城便像一只出了笼子的鸟,别提有多开心,被东越皇帝指婚给宋清明后,她就和东越女子一样困于后宅如困兽。   如今可算能摆脱众人的目光松口气,虽然有飞龙军跟着,但为了避嫌都刻意拉开距离,宋清明又只带了两名小厮,她也只带了一名丫鬟,还是宋府的家生子。 第987章 柔姬的猜想   这一下子轻快起来,等到休息的时候,柔姬提着水壶亲自去取水,看她如鱼得水的模样,难得露出与平时不同的爽朗,倒让宋清明大吃一惊。   柔姬不是在扮柔弱温良,便是狡猾如狐,现在倒有几分她这年纪该有的天真。   他正走神,柔姬过来将水壶递给他:“这般赶路甚是辛苦,妾身倒是无所谓,只是咱们的春兰有些受不住,吐了一路。”   “西南事急,本官先送函过去着他们准备人手,待本官一到便可开始收尾,尽速让工程收尾方能引水。”宋清明扫一眼在一边林子里吐着的小丫鬟,没想到柔姬这么好心。   “待到城镇给她买些药。”宋清明这是让步了。   柔姬歪了歪头,这宋大人呀就是心软,有时候她都不好意思欺负他,不过,柔姬在看着河水时,目色深沉:“大人,你说武安侯去了何处,秦风他们又去了何处?”   “他一走了之,把妾身的小兄弟也带走了。”柔姬似乎漫不经心,却意有所指:“如果他真要一走了之,断绝与隋城的联系,何必带走冬郎,这一带,倒让妾身想通了。”   “他在日后还用得上妾身,冬郎作为筹码才他会带走,可是,为何他在以后用得上妾身,这一点倒是令人想不明白。”柔姬目露疑惑:“妾身觉得,我们与驸马爷的缘分不止如此。”   宋清明被这女人的敏锐吓得不轻,虽坐在寒风中,后背还是沁出冷汗!   柔姬不愧是受间人训练长大的,一下子抓住了重点,秦风还会回来,至于回来时是以何种身份不知,但她能确定,自己对他还有用,秦风并非一走了之。   幸好,柔姬也只是想到这一点,宋清明有些后怕,若是让她知道那图纸的存在,恐怕会再往前一步,比如像他一样——将武安侯与秦风联系到一处!   宋清明感触着柔姬的敏锐时,龙七已经出了西南,正往西北的一处名为端阳的小城而去。   端阳,位于西北与西南的交界,当地的经济发展比西南略好一些,但同样是地广人稀,且因靠着西北,早些年也曾经卷入战乱,是以当地人口不多,读书的人也少。   程吾老先生的女儿程安素便是在端阳开办书院,办求在荒芜的端阳带去书香,而沉泽安作为程安素的夫婿,虽不能与她一样教书育人,却尽力保障她在端阳的安全。   端阳穷苦民众不比西南少,落草为寇者众,好在程吾老先生的名声响彻天下,端阳也有人闻,程安素本人又尽心育人,在当地颇有名声,匪徒都不好意思朝程家书院下手。   龙七进入端阳时已经天黑,与苦崖一样,天一黑,百姓们早早歇息,不像隋城还有通宵营业的酒肆青楼,更有彻夜环湖的画舫。   天色不早,龙七骑马而来,拍开一间已经闭门的客栈,开门的伙计揉着眼睛,看向来人时仿佛被惊醒,门却不肯打开,只露出一个头:“有何事?”   龙七眯起了眼睛,自是察觉到不对劲,客栈的伙计询问来人何事?   依常理也该问一句是住店还是打尖,龙七没有容身之处,不想在马背上过一夜,一只脚猝不及防地伸进去,脚尖一挑便将大门踢开,不及伙计反应,便挤身进去!   那伙计被撞到一侧后方才反应过来,迅速将大门合上后反锁,蹭地从腰间取出一把尖刀!   那尖刀刚向龙七的腰间刺去,伙计便发现眼前一空,方才还在身前的男人突然绕到他的身后,狠狠地勒住他的脖子,一手打掉他手中的刀:“原是贼人。”   龙七的声音浑厚又带着一丝不经意,虽是刮去了胡须,但周身的冷洌之气反而是更重了,压得人快喘不过气来,刀子落地的脆响终是引来更多的人。   黑衣打扮的人群突然从楼上一涌而出,在看向楼下的一幕时,个个瞠目。   那身量并不瘦小的“伙计”被半夜闯入的男子单手拎起,嗖地一声便将其掷出,犹如抛出一件寻常的物件,那人眉头都不眨一下,面带轻视地抬头。   分明他们在上,那人在下,他们俯瞰下去也该占足气势,可那人看上来之时,他们竟心生胆寒,不由自主地握紧手里的刀,却察觉手心冒汗。   柜台后面,被绑的掌柜与伙计如看到了救星,嘴里塞着破布就呜呜叫了起来!   端阳混乱,天一黑便有匪徒进城打劫,有能力住店的身上都有些盘缠,且都是外乡人,他们劫完就走,便是一笔横财。   这家客栈半年来都被劫了三次,今个都是第四次了,本以为顺风顺水,没想到大半夜地来了个烫手山芋,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   那为首的匪徒蒙着黑布,看着这身材魁梧却生得英伟的男人:“兄弟,井水不犯河水。”   “我要住店,休要扰了我的清静。”龙七无视这帮人,快步走到柜台后面将掌柜的与诸位伙计解开,那掌柜的身体依旧抖抖瑟瑟,不敢直视楼上的匪徒:“客,客官要住店?”   “开一间临街的房。”龙七掏出碎银子拍到桌上:“要快。”   妈的,楼上诸人你看我,我看你,均是被龙七这目中无人的架势弄得火大,他是厉害不假,但单拳难敌众手,一涌而上,怕了他不成!   掌柜的刚将银子收下,就往龙七身后看去,这一看不打紧,吓得他抱头蹲下,龙七却是头也不回,身上的衣衫却迎风飘起,那一涌而上的匪徒尚未看到他出招,一个个便飞出去!   他们的落点颇是巧妙,并未砸到店里任何桌椅,龙七转头道:“聒噪。”   掌柜的心中大喜,这是遇到高人了,忙将银子收了,迫不及待道:“客官,本店最好的一间上等房给你,临街,窗大,却不吵闹。”   龙七点头后转身,突快步来到那首领面前,拎起他的衣领道:“为何打家劫舍,住店本是外出办事或谋生计之人,岂容你们掠夺!” 第988章 被迫为匪   那为首的汉子双目通红,愤然道:“还是是官逼民反,若不是吃不饱,穿不暖,我们何以打家劫舍,打不过你便罢了,可我们从未伤过人命,劫财而已!”   此人晓得落在这人手里,也就是送到府衙,押送见官,便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你就是把我们送去府衙又如何,改日我们便能大摇大摆的走出来。”   府衙竟是不治罪?龙七看向那掌柜,见他目色闪躲就知道这是实情,当地的官员居然烂 到这个地步,想到在隋城还有所约束,到了这偏远地方,地方官比皇帝老儿还大!   匪徒能大摇大摆地走出来,无非是收了贿赂,龙七突然掀下这人的面罩,触目是一张还有些青涩的脸,看样子不过十七八岁,再捏他的手臂与腰身,肉硬,是练家子。   小小年纪就做了流匪,龙七微微闭眼,再睁开时冷笑道:“既是送官也是白送,那便不送,不过我不远千里而来,身边没人伺候,不如留你做个贴身随从。”   “放你娘的屁,让小爷我给你做随从,做你的春秋大梦!”这小年轻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龙七低头叹息一声,掌柜与伙计们还以为是他心软,正犹豫要不要警示他,龙七便反手一记将在背后欲偷袭他的男人制住,下一秒,咔嚓!   一记脆响响彻客栈一楼,听得人汗毛倒竖!   “无知竖子。”龙七淡然地松开那人,慢悠悠地起身,他这次是真的居高临下看着始作俑者,周身并无杀气,但就是让人觉得压迫:“你若答应,他们便可离去,不至于丢了性命。”   龙七说话从来板正,每个字都咬得格外清晰,声声入骨,令人骇然。   那为首的小子终于咬紧了牙关,看着刚被折了手臂的同伙:“让他们走。”   龙七并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多看了这小子一眼,倒是个讲情义的,龙七一摆手,摔倒在地的匪徒们一骨碌地爬起来地,却是个个迟疑,那小子便吼道:“还不快滚,碍事!”   目送那些黑衣人消失无踪,楼上隐约传来些动静,原是住店的客人晓得匪徒走了,一个个探头出来看,龙七将地上的年轻人拉起来,见他生得虽皮肤黝黑了些,五官还算俊秀。   如果没走上这条路的话,也是家中的好儿郎:“家中还有何人?”   “无人,山洪爆发全村被掩,活下来的人少之又少,我家人早死了。”年轻人咬着牙关说道:“你让我起来。”   龙七冷漠地看着他,转身看着伙计,那伙计对这天降的救星十分殷勤,若有他在,短时间内客栈都能安稳,这一人比整个府衙都管用,伙计立马过来要引龙七上楼。   那年轻人见他要走,刚才还喊着起不来,这一会儿就蹦起来,撒开腿就往外跑!   掌柜的一看,正要出声,龙七长臂一勾,便将那小子拽了回来,毫不客气地扼住他的脖颈,逼得他脸胀得通红,发现自个双脚离地后更是骇到憋尿!   “不,不跑了……”年轻人强吼出这句话来,龙七才撒手,这回他依旧是看也不看这年轻人,抬脚就往楼上走:“跟过来。”   逃过一次就知道惹到了怎样的阎罗,这次是彻底打消了逃跑的念头,乖乖地跟上去。   客栈的掌柜与伙计们看得瞠目结舌,这伙土匪与他们打的交道不少,横行霸道惯了,每次损财并不伤人命,他们都习以为常,难得今日看到他们吃瘪!   一时间落在龙七背影上的目光都暗含敬畏!   龙七留下这人自有打算,进了房间后,便让那年轻人关上门,他则自顾自地放下包裹,取出韩明给他的那包肉干啃了起来。   他一言不发,年轻人站在那里想了想,终于挪步过来,主动提起茶壶给他倒水,壶里的水自然是凉的,夜间的温度这么低,水倒出来连点热气都没有,龙七便瞟了他一眼。   年轻人只觉得腿软,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去找伙计烧……”   话音刚落,龙七已经端着那凉水一饮而尽,冰冷的水刺得喉咙有些不适,龙七只是缓了缓便又自行倒一杯喝干了,再将肉干塞进嘴里,待把肉干嚼尽了才说道:“坐。”   年轻人又腿软地坐了,龙七看着他道:“叫什么?”   “没名字,”年轻人的耳朵根子有些红,顿了顿后说道:“家里穷,无人识字,出生后便没人给我起名字,只有娘叫我宝宝。”   龙七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但也是立马消失:“我不便叫你宝宝。”   “我也不愿意……”年轻人嘀咕道:“手下的人都叫我大哥,但总不能让你这么叫我。”   龙七抬眉看了他一眼,年轻人的心一咯噔,都怪这人此时表现得和善,一时间忘记他方才的凶残:“对,对不住。”   “我初来端阳,不了解此地,你方才说你们不是没被抓过,却能贿赂当地官员大摇大摆地离开府衙?”龙七说道:“掌柜的对你们的洗劫似乎早已习惯,住客也习以为常。”   无论是掌柜的反应,还是默默躺在房间的房客,无不表示他们只想息事宁人,损财保人。   年轻人脸上满是嘲讽的笑容:“庄稼颗粒无收,却还要承受苛税,父母官只知道对下压榨,却不知道帮百姓度过难关,光顾着填补自己的私库,根本不管百姓死活。”   “种地的农户都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向民间的票号借银子去应付苛税,简直可笑!而那些票号的后台就是那些所谓的地方官,这算什么?”   “还有那些做生意的商户,你以为他们的日子就好过一些吗?除了要缴商税,不是要供奉父母官,就是要打点当地的恶霸,一官一黑,都难对付。”   “若是让他们不如意,商行不是被砸就是被盗,报官也无济于事,还有卖官的,倒腾私盐的,我们这偏远的地方,盐的价格比都城还贵,吃不起盐的百姓将辣椒晒干磨成粉代替!”   龙七眉头狠狠地皱起,端阳的情况较西南其他地方来,更惨烈! 第989章 各自为伍   “以辣椒粉代替盐的后果便是肛热病,肠胃不舒,穷苦人家没有多余的银两去看郎中,便只能自行弄药来治,端阳百姓毁在这一块的性命不知道有多少。”   “只因药行的药材都贵得很,百姓无奈之下只能上山自行采集,别人不知道,我们可是晓得外面的行情,本地的药材比外面贵了一半不止,不,不止是盐和药,许多东西都贵。”   年轻人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为什么贵,无非是有人为了获利故意拉高了价格,中间的差价都去了哪里,不言而喻!   龙七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本地气候不佳,百姓难有好收成,从进城后的情况来看,商业也不发达,手工业恐怕也是如此,若这小子所说为实,他们被迫落草为寇也说得过去。   “你们横行霸道,肆意地闯入城中打劫,府衙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龙七觉得最不可思议的是这一点,若是当地的府衙都视他们为无物,城中可还有规矩可言?   “这里哪有律法之说,只要有钱有势就能扫平一切麻烦,不要说我们劫财,就是杀了人,只要给足银子就可以脱身,反正这里离都城遥远,根本无人去千里迢迢地告御状。”   龙七冷笑道:“就算到了都城又如何,要过了滚钉板一关才能面圣,能熬下来的人少之又少,为了告御状赔上自己的性命,又有几人可以办到。”   平民告官要滚钉板本来在大启末年被废黜,但到了东越又被复用。   木板装钉,钉尖朝上,短则两尺,长则四五尺,想告官的百姓需从钉板上滚过去方可!   年轻人眨了眨眼,他看向龙七的眼神多了几分探询:“大哥,你是不是从都城来的,怎么对这种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看你举手投足均不凡,定是大人物。”   龙七只是斜眼看着他,心底却有思量,不理会他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们可是与当地的府衙有默契?才能这么肆意地打家劫舍?”   年轻人的面色悻然,被戳破后尴尬无比:“一来是不能害人性命,不致人受伤或死亡,只是劫财,只是这劫来的财么,自然要孝敬一部分出去。”   龙七听得勃然大怒:“他们岂敢如此?”   “大哥息怒,”年轻人感觉到他身上的怒火,生怕祸及自身,忙说道:“要不说这里山高皇帝远无人理呢,父母官就是最大的皇帝,远在都城的皇帝老儿可管不了这里。”   龙七简直是被气笑的,他冷冷地说道:“你们当真被抓后给了银子就大摇大摆地从府衙里走出来,当地的官员就猖狂到这个地步?”   年轻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赔笑道:“方才的话有几分是夸张了些,他们如此奸猾,怎么会让我们大摇大摆地出去,都是假装逃狱,彼此间有默契,互不揭穿罢了。”   好一个彼此间有默契,龙七想到西南所见,再看这端阳,简直是人间恶鬼横行!   西南的百姓过得愁苦,唯有一部分百姓突然日子肉眼可见地变好,那是因为苦崖的采购,但今年冬旱发生得猝然,看西南的天气情况,若是再发生春旱,春耕种都别想了。   龙七一路过来都听到百姓叫苦连天,对开春的日子不抱什么希望,更希望那外地的客商能扩大采购的范围,让他们的日子好过些。   是的,柳苑等人采购时都打着外地客商的名号,不敢暴露自身。   等来到端阳,龙七才知道什么是坦荡荡的坏,连百姓都默认了这本就不合理的规则,这本身就是不合理的存在,令人瞠目结舌。   刚才在楼上的种种诡异的感觉都有了来处,为何掌柜与伙计那般,为何住客那般,原是习以为常,这种习以为常地久了,他们也将其视为合理的存在,何等恐怖!   “大哥,我们都是被迫无奈才走了这个营生,从未害人性命,况且,我们劫来的钱财还给了施济堂一部分,不少百姓还夸咱们是劫富济贫呢。”   年轻人说到施济堂时,龙七抬头问道:“施济堂是何物?”   “是书院的程先生建造的收容孤儿与失去儿女抚养的老人的地方。”年轻人说道:“我们每次都会偷偷放些银子进去,权当弥补自己良心,不过后来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   “书院的程先生可是位女先生?”   “你怎么知道?”年轻人这下更信服了:“大哥,你果然是从都城来的,见过大世面的人,那位程先生据说出自名家,其祖父是名响天下的大文豪,还和皇帝下过棋!”   龙七说道:“程呈老先生已经仙逝,不在人世。”   “死了?”年轻人又摸了摸鼻子:“大哥是来寻程先生的?我知道他们的书院在哪。”   “天亮后你带我过去。”龙七看了他一眼:“像你们这样的流匪,端阳大概有多少人?”   年轻人一怔,摇头道:“这哪数得清,像我们这种只谋财的才敢在城中出入,那些谋财害命的都在城外官场边上潜伏着,他们才是穷凶极恶,杀人夺财!”   都是当土匪,还有不同的当法,彼此行事不同,立场不同,自然不可能走到一处。   像他们这种玩法自认为守住了底线,只谋财,不害命,与那种不管不顾杀人害命,或是抢夺妇女,拐卖幼童的悍匪不为伍,年轻人提起他们都是一脸的鄙夷。   龙七略一思量,突说道:“我在端阳缺一个领路人,你这些天跟着我,不会亏待你。”   说完,龙七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这一锭是十两,年轻人正要去拿,龙七大手一挥将其盖住,说道:“先办事,后拿银子,我说到做到。”   “……”年轻人正颓然,龙七又说道:“你没个名字也不好称呼,不如叫你阿辰。”   龙七也不知为何要给他这个名字,他的部族名字翻译过来便是星辰,索性从中取了一个辰字给他,时间不早,龙七指着地上让年轻人打地铺,自己则翻上床榻沉沉睡去。 第990章 听懂,听不懂   年轻人,不,现在是阿辰呆呆地看着入睡的龙七,不自然地看着窗户和大门,他不是没想过逃,只是腿不听他的命令,怯怯地将腿收回来,他在柜子里找到被子后睡到了地上。   龙七分明睡着,呼吸淡不可闻,但在年轻人躺下的一刻,他猛然睁开眼睛,窗外漆黑的夜仿如端阳这善恶不分、是非混淆的世间,龙七终是发出一阵叹息。   龙七这一夜睡得很是安稳,早上是被窗外飘进来的食物的香气吸引醒的,掌柜的没有说错,这间客房虽是临街,却避开了百姓摆摊的位置,比起别的临街的房间要安静许多。   “大哥,你醒了?”   阿辰站在床边上,脸色有些发白,这冷的天气他在地上睡了一夜,寒气入体,再年轻也抵不住,龙七扫了他一眼,说道:“下去吃完早点便带我去书院。”   阿辰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好,完事后在心里唾骂自己,好歹带着一帮人干过劫财的事,与官老爷打交道也没这么卑躬屈膝过,今天膝盖骨都碎了一样,软骨头!   心里恼归恼,还是服服帖帖地跟着龙七下楼,龙七食量颇大,比荆无命还要大,看着龙七风卷残云一般干掉两碗牛肉面,再加一笼肉包子,又喝完一碗豆腐脑后,阿辰惊呆了。   龙七也没有骑马,阿辰说书院就在城东,那边也是整个端阳秩序最好的地方,附近住的都是些有学识有地位的人,平时打家劫舍也不会去那边。   两人步行而至,近到书院时,一阵琅琅书声传来,原本吊儿郎当的阿辰突现出向往之色。   只是这份神色立马消失,却没有瞒过龙七的眼睛,若非遭遇意外,这小子兴许也能去识文断字,可惜他没那个命,天灾在前,人祸在后。   两人到了书院前就被人拦住,阿辰正要发难,龙七却拱手道:“在下从都城而来,求见程先生,请转告程先生——秦氏故人差人前来求见。”   阿辰的脑子里是许多个疑问,秦氏又是谁?   那人转身进去,没多久后,一道身影疾步而来,看到龙七后更是几步冲过来,在准备施礼时被龙七用眼神制止,扫过一边的小子,这人才说道:“原是故人来,里面请。”   阿辰跟进去后,龙七说道:“你在院子里转转,我办完事出来找你,你若要走也无妨。”   龙七从怀里掏出那锭银子给他,看也没看他就跟着那人走了,阿辰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银子,想想昨夜挨的打,身子骨到现在还在疼呢。   再说出来迎接龙七的正是程安素的夫君沉泽安,打发了下人离开,沉泽安立马单膝跪下:“少主,你可算来寻属下,属下听闻少主跟随驸马离开隋城,不知去向,心急如焚。”   沉泽安连去了多封书信去住何安处,但没有收到回信,他真以为龙七打定主意要跟秦风远离都城,再不会回来,但想到龙七临走前又交代他可往休息站送信,一时间拿不定想法。   “我若不想联络你便不会给你送信。”龙七说道:“也不会给你留一个送信的地方,只是我与公子当时另有打算,不能与人言,如今情况不同,我让你寻部族成员,如何?”   “除去原本找到的人,如今又寻到一批,听闻少主仍在人世,他们都欣喜莫名,也知晓如今我们如一盘散沙,想要回到部族根本不可能,北漠,是海漠天的北漠,不再是十二曜的。”   龙七并不意外,他们复族的心愿炽烈,但哪敌得过现实,他跟着秦风久了,也学会评估。   “他们如此想是件好事。”龙七说道:“不过,机会总是有。”   沉泽安一惊,看来柳暗花明又一村,事情如今有了转机,龙七想了想,说道:“你与都城通过信,你的夫人与都城更有联系,应该知晓最近发生的大事。”   “公主与驸马、五皇子从皇后丧仪上逃离,并与皇家断绝了关系,不仅如此,陛下一气之下撤回了给驸马的皇商品级,还有其商号的鲲鹏招牌,让其商行生意一落千丈。”   “公主等人不知去向,至今未寻到下落。”沉泽安也不客气,将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少主,你们到底去了何处?”   龙七说道:“我若让你们随我一同去往那处,如何?”   沉泽安心中微微一惊,龙七又说道:“或许,要排除你,你夫人在端阳教书育人这么久,你断不可能撇下她不理会,你身不由己,我也知晓。”   “少主!”沉泽安自然是左右为难,程安素曾经救过他的命不说,两人夫妇多年又育有子女,早就情深,他佩服程安素有不同于其余女子的勇气,看似柔弱却慧质兰心。   要是他一走了之,岂不是忘恩负义。   可听少主所说,他们可有机会报复北漠,否则依少主上回的说词,绝不会赶到端阳来寻他,沉泽安陷入沉默,不知道过去多久,他才低语道:“可否请少主再指点一二?”   “都城前阵子发生的大事不仅这一件。”龙七说道:“武安侯带着三千大军及家眷前往望安山的路上消失,此事知晓的人不多。”   “那少主从何而……”沉泽安刚开口便知道事情如何,不禁喜不自禁:“莫不是此事与少主等人有关?这几千人马去了何处?如今又在何处,难不成,难不成……”   “与公子在一处。”龙七思忖了一下用词,说道:“他们投奔了公子,如今与公子安生地呆在一处,练军,修路,造兵器坊,建城池,造火器,造火铳,炼雪花盐。”   龙七跟着秦风久了,也体会了语言之道,语气平淡间却能勾起人的好奇心,沉泽安果然眉眼耸动,有些他听懂了,有些却让他糊涂!   “盐还有雪花盐,火铳又是什么?”沉泽安说道:“为何要修路、练军,这般大的动静朝廷若是知道了岂不震怒,岂不围剿?那位驸马爷想做什么?他,他!” 第991章 有过之无不及   龙七没有直接回复,眼神里的内容足以让沉泽安给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他一下子站了起来,不顾得自己身在何处就转了好几个圈:“这么大的动静就没有惊动皇帝?”   十三曜曾经从属于大启,但关系却特别,大启曾是十三曜的宗主国,他们部落拥有完全自立的权利,但也要接受大启的规管,每年都要入大启都城觐见。   看似独立却受牵制,好在大启最后的帝王并非逞凶之人,十三曜看似独立又受牵制,与大启维持着正常的从属关系,直到那一场大乱,海漠天出现,一切都变了天!   “公子筹谋已久,一直在都城高调从商,何人能将他与其它事情联想上,何况还有锦华公主的助力,将皇帝的注意力引到其它地方,根本无从想到这种可能。”   龙七说道:“你曾问我身为部族首领的孩子,为何要忠于他人,这就是最好的答案,普天之下,还能找到第二个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事的人?”   沉泽安瞬间沉默了,的确,龙七说得没错,能利用身边的人与事,能利用自己的财力做到这种地步,更不要说他是怎么策反了武安侯,这都是惊人之举!   “少主是想曲线达成目的,我等这等人数根本不足以对海漠天造成威胁,何况此人狡猾得很,昔年多次刺杀都未成功,如今更能靠近他身侧。”   “正是。”龙七想到以前秦风是如何说服他人的,索性都学了过来:“若是你们同意,这一次便带你们离开,公子处正缺少骑军与训养战马之人。”   沉泽安心潮起伏,上回见到龙七又惊又喜,自从少主绝了那方面的心思后他们不可谓不失望,但也知道少主的话没错,以卵击石不过是自取灭亡,可如今峰回路转了!   “少主放心,属下走与不走,都能帮少主将他们寻来。”沉泽安说道:“只是属下恐怕无法与少主一同离开,端阳是是非之地,官不明,民不举,她一介女流,属下不放心。”   龙七迅速想到为何不将程安素一并带走,但这考虑来得太急,他一赶时间也判断不出来对错,公子曾经说过,若对一件事情毫无把握最好的选择是不做。   只要不做,就能避免风险。   程家不是一般的家族,在元帝那里举足轻重,就算程老先生去世,依旧是民间清流之家。   其女在端阳开设书院的事也倍受学子推崇,还有其次子在江南办学,也是如此,若是程安素突然消失,必定引来麻烦。   龙七一下子镇定了:“极好,我就住在城东的迎福客栈。”   “那间客栈不好。”沉泽安脱口而出道:“因总有外地客商投宿,总招来流匪,不过……”   沉泽安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依少主的本事那些匪徒有何惧之?   “刚才陪我来的那个便是流匪头子,年纪不小胆色不错,其还自称是劫富济贫,又称与当地官员有勾连,无所顾忌,倒不知他说的有几分真。”   龙七将阿辰所说全盘托出,沉泽安听完后默然少息后说道:“只有过之,并无不及。”   毕竟是没读过书的流匪,他所说的只是他接触到的层面见识的,沉泽安作为程家的女婿,接触的人层次更高些,看到的阴暗面更多。   除去卖官倒腾私盐,与匪徒私联,哄抬物价外,当地官员早知升迁无望,这边偏远,朝廷早将他们这种地方抛诸脑后,索性在这里当起了土皇帝,为所欲为。   “当官不为民做主便罢了,还纵容子女或亲属强抢民女,勒索商家,自己也不是省油的灯,各官员间互相换妾,正妻还算有些颜面,妾室与通房就跟玩意一样交换来交换去。”   “若有不从的便会枉送性命,最离谱的应是……”沉泽安说道:“私自采矿。”   “这边有矿?”   “铁矿与金矿都被私挖了不少。”沉泽安压低声音道:“他们想要瞒天过海,抵不住属下也的探究之间,不过属下知道了也无妨,与他们又没有利益冲突。”   “程氏家族的名声在这边甚是好用,无人敢刁难我们,更为了维持表面的清明,端阳的达官贵人都争相与我们来往,我家夫人是个直爽性子,骨子里看不上他们。”   “但要在当地推行书院又离不开他们的支持,只好让我出面与他们虚以委蛇。”沉泽安想到他们沽名钓誉又骨子里恶臭的德行就冷笑道:“否则也不可能知道这么多。”   龙七默然,若是一直在草原上,他们必定是直来直往的性子,无需去揣摩别人肚子里千弯八拐的花花心思,离开家乡这么久,他快不记得草原的模样了。   沉泽安见扯得远了,说道:“少主不如搬来书院,还是少主怕撞上我家夫人?”   “不惧她。”龙七说道:“程大小姐与那县主不一样,其实我这边还有一封信,受公子所托要交予她,你替我转交给她,至于那件事,我在客栈等你回话。”   “少主放心,他们都离我不远,一直保有联系,若有少主召唤,必定前来。”沉泽安一下子打起精神:“我再派名丫鬟侍候少主。”   龙七脑海里立马滑过春娘娇媚的面孔,声音也不由得低沉几分:“不必。”   不必就不必,怎么听出几分气恼的意味,沉泽安尴尬一笑:“是属下考虑不周,咳,不过少主年岁不小,也是时候成家立业,首领在天之灵也能得以告慰。”   “快了。”龙七无来由得有自信。   沉泽安又愣住了,两人又聊了聊端阳的现状与部族其余兄弟的现状,约定好迅速送信出去,龙七才带着阿辰离去,而他们前脚刚走,程安素就回来了。   书院有访客,还是来找沉泽安的,这本身就是件稀罕事,只因沉泽安早和程安素说过自己的身份,夫妻间并无隐瞒,她来得正好,沉泽安先将信奉上。   程安素所有的话被堵住,拆开信看到落款,手抖了一下:“怎么是他。”   逃离都城的驸马爷给她来信! 第992章 秦风的暗藏心思   待看完信件中所说,程安素面色煞白,突然转身将信拍到桌上,怒喝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这是要让程家彻底覆没,她才甘心吗?”   “夫人息怒。”沉泽安不知信件内容,但信是龙七送来的,难免让他忐忑。   程安素将信交到他手上:“你看看吧,我从来以为她再不是个好的,也不会拿程家上下开玩笑,结果呢,她间接害死了自己的亲祖父,如今还不收敛,这是要害死程家上下!”   不,不止是程家上下,还有书院那么多的学子恐都受到牵连!   沉泽安忙展开信件,待看完后也是脸色灰白,理解夫人为何如此动气,那程岑真是疯魔,居然怂恿陈天啸自立为王,若是陈天啸真听从了,便是造反!   程岑虽被程老爷子迁出族谱,但血脉上的联系断不了,东越皇帝那样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会如何对待程家,对待衡山书院?   沉泽安也被程岑气笑了,没人比他们十二曜的子民们更了解北漠和海漠天,那海漠天的手段了得,若不是碰到陈天啸这块头铁,早就率骑军攻入北越。   为何一直卡在这里,就因为陈天啸虽有野心,但此人却是个忠国忠民之人,死死把守着北关要塞,不让敌军踏入一步,某种程度来说,陈天啸是号人物。   “你这侄女心思太野,你那祖父怜她幼小失去双亲便百般疼爱,亲自带在身边还是没能掩住她的野心,做了太子妃还不乐意,还想做皇后,做不成就别辟蹊径,真是绝了。”   沉泽安对程岑百般嘲讽,身为姑姑的程安素却无半点维护,早在父亲在宫门自尽那一刻,她对程岑的亲情已经消耗殆尽!   “此事非同小可,我必须去信向老二说明。”程安素立马提信一封,叫来小厮送去驿站,即刻发往江南,程家如今再经不起一次打击,衡山书院也是。   “书院在周先生的带领下刚刚恢复正常,若是此时北关真的自立为王,皇帝耳目也不是浪得虚名,程岑在其中所做的事情曝光,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真是……她要气死我也!”   程安素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好几圈,秦风来信只说明有此事,却未交代陈天啸如何决定。   这种悬而未决的事才让人心悸,未知后事如何!   看妻子为了侄女作妖的事烦心,沉泽安一时间沉默,不知道过去多久,程安素的心情才平复,突然抬起下巴,眼睛里有些许犹疑:“为何秦风会知道此事?”   北关距离都城遥远,而且若不是身在陈天啸身边,岂能知道妻怂恿夫的事?   程安素本来就是冰雪聪明之人,刚才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现在冷静下来就找到漏洞。   沉泽安却在刚才看过信后就悟到了这一层——秦风并不介意自己的某些事暴露在程安素面前,他了解自家少主,素来耿直,鲜少玩心眼,他应是真不知道信中的内容。   既是如此,秦风为何主动奉上漏洞?   难不成,沉泽安想到了——拉拢程家!这位驸马爷真是绝了,把主意打到程家头上了!   但不得不承认这位驸马爷的招数高明,程岑此举无异于是给程家引火,此次就算不成,也是埋下一大隐患,将来对程家的影响可想而知。   想到自家少主跟从的是这么一位心思深沉高明的主子,沉泽安的心情有些复杂。   程安素手执着信坐下,不知为何发出一阵笑声:“真是了不起啊,这位驸马爷,瞒天过海带着殿下不知道去了何处,却能在这时候知道北关发生的事。”   “夫人可想到他为何如此?”沉泽安说道:“又何知刚才的访客是何人?”   沉泽安猜到秦风的打算,再想到少主坚定的心思,索性成全秦风:“夫人可曾记得我们造访公主府时见过他与公主殿下身边的随从,其中有一位叫龙七的,方才来的人——是他。”   “他与秦风应是形影不离,这次是为了送信?”   “非是,这位龙七实则是我的旧主,他本是十二曜之首的兰图部落首领的儿子,是我们草原上真正的星辰,现在跟从着驸马爷,认其为主,这次来是为了找回十二曜的子民们。”   沉泽安顿了顿,补充道:“为驸马爷效命。”   蹭!程安素猛地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夫君,短短的几句话透出许多信息!   “不会是我想的那般吧,他难不成要造反不成?”程安素的指甲掐进肉里,今天这是什么日子,冲击性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并非是造反,驸马爷如今不在东越国土内。”沉泽安又补了一句。   程安素的心稍安,不过也只是将心刚刚放下又提了起来,不在东越国土内,又让龙七来办这事,自家夫君什么来头她是知道的,既然这样,那不是,不是?   看自家夫人心领神会的眼神,沉泽安只能点头,夫人太聪明了就是如此。   “这可真是……”程安素看着手上的信件,突然想到父亲临终前将那批藏书送给秦风,是否认为秦风是可继承大启帝后遗志之人?   程家上下唯有她与父亲知晓那批藏书的秘密,在知晓父亲将其交给秦风时,她便照着父亲以前的交代前去公主府提醒了驸马爷。   驸马爷如此精明,想来会发现其中玄妙,父亲听从了大启帝后的建议未跟随他们而去,而是选择隐忍在东越继续开设书院,可惜到头来仍是被卷入争斗,难道是要重归正统?   什么是正统?先帝后的遗念便是,而秦风是继承他们遗志的人,那是否……   程安素大力摇头将这个念头先抛却,转身看着程泽安:“你一直在寻找自己的同族,如今可以派上用处,看来是不执着于你家少主,而是为你少主背后的主子效力了?”   程泽安却陷入沉默,看过信揣测到秦风的用意后,他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或许,他也可能与少主一起去往驸马爷所在的地方,还能带着夫人,只是,他不知道夫人作何感想。 第993章 危机   见夫君不答,程安素说道:“你部族的事情由你做主,我便不多说什么,只是端阳的情况你也知道,倒是不用担心龙七的身份曝光会带来什么影响。”   也得亏他们跑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弄书院,倒是避开不少麻烦,可见何事都有两面性。   再说龙七带着阿辰回到客栈,客栈的掌柜与伙计对他客气有加,白天才见到客栈的住客们,原大多是行商之人,龙七就明白为何阿辰他们能频频得手。   在外走商之人只求路途平安,破财免灾的想法重。   阿辰大白天出现在此处,不少客人见到他都纷纷低下头,好似这般就能逃避,忽略阿辰的真实身份,龙七却是冷笑道:“你未蒙面,他们都识得你。”   “大哥别取笑我了。”阿辰对书院的人对龙七毕恭毕敬十分好奇:“大哥是什么来头?   龙七只是冷眼看着他,不声不响地挑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刚点完菜,就听到隔壁桌传来的对话声——“听说了嘛,咱们的知府大人都慌了神了。”   “为何?”   “咱们这地方一直山高皇帝远,和西南一样像被忘记了一样,可是这回可晓得,因为冬旱之事,朝廷派了正三品的大官过来,听说还拿着尚方宝剑,人刚到西南。”   龙七一怔,正三品,官阶这么高,会是谁?   想到西南的休息站,还有往返采购的柳苑等人,龙七略屏息听着,脸上毫无表情,阿辰死死盯着对面人的脸,却看不到任何多余的神情。   “既是如此,知府大人有什么可心慌的,”这人说完立马哑然,然后说道:“忘了,咱们端阳也从属于西南,这么说来,那位大人可会来到此处?”   “要不会吓得半死不活,听闻这次还带了一队威风赫赫的护卫,从那边过来的走商在路上撞到过,衣服上绣着小蛇,那可是小金龙,了不得的人。”   是飞龙军,龙七在心里给了结论。   端阳的地理位置特殊,在西南与西北的交界,端阳依旧是西南的县郡,但其地理位置上更偏向于西北,以致于两边都觉得端阳应该属到对面,更像个两不管地带。   此地的乱取决于官员不作为,此也是一个原因。   菜上来了,龙七有条不紊地吃着,隔壁传来的消息却不多,龙七到底也没听出来来的三品官儿是谁,不过这些与他没什么关系,他只需要等到族人们到来便可带着离开。   至于面前这小匪首,龙七有个大胆的念头,可惜公子不在此处,不然两人一合计便能得出结论,发现龙七突然在看自己,阿辰有些胆寒:“大哥,怎么了?”   “此前朝廷曾派皇子剿匪,一场火攻就将匪徒们烧死在山上,这件事情你可有听说?”   龙七难得有些幸灾乐祸的表情:“如今朝廷来人,若是发现你们如此横行,你猜会如何?”   阿辰吞了吞唾沫:“就算发现又怎么样,他们还能在这里呆一辈子不成,大不了有都城的官儿来,我们便老实一些,等他一走,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哼,天真。”龙七说道:“若真引起那官员的注意,朝廷要剿匪之时,你猜本地官员会否等到朝廷剿匪的人过来,还是为免自身不正被曝光,先行对你们下手?”   他们的屁股不干净,等到有麻烦的时候,便会将制造麻烦的人先搞定,才能解决问题。   阿辰没正经读过书,可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一下子领会了龙七的意思,若真这大官来到端阳或是听闻当地匪事,回都城后一回禀,皇帝派人来剿匪的话,完了!   他们和当地的官员互相勾连,各得所需,这种破旧瞒不住的话,他们只能沦为牺牲品。   “妈的……”虽还未发生,但阿辰仿佛看到自己和兄弟们惨烈的结局,一成不变的生活会有打破的可能,他还缺少面对变化的应变能力。   眼前这位大哥的远见不是他可以比拟的,阿辰突然有些赌气:“还说你不是从都城来的。”   “我不是都城人,”龙七的回答十分硬气,他本来就不是都城人:“只是见你心性不坏,也算是为生活所迫,既然还曾做过善事,勉强符合有道义之人的标准,好心提醒你一番罢了。”   “等我在此处的事情办完,无需有人伺候的时候,自然和你大道两边,各走一边。”   这本是理所当然的事,其实阿辰觉得龙七只是需要一个熟悉端阳的引路人,他现在都与书院的人接上头,自己就没了用处,按理说他便可以走了,可龙七不提,他也没提。   就是为了银子,阿辰心里说道,才不是因为他给自己起了一个名字!   龙七点到为止,饱餐一顿后也没有上楼歇息,而是让阿辰带他到城中四处走走,顺便租了一辆马车,让阿辰带他去端阳的郊区和乡间看看。   沉泽安说这边的官员私下采矿,龙七才有了兴趣,在龙七让阿辰带着他四处查探时,程安素正迅速整理着所有信息,夜间批完学生们的文章,她放下笔后看着窗外明月。   沉泽安给她披上了外套,房间取暖的火炉燃得正好,窗户微微打开缝隙,透着风。   他一眼看到桌案上放着一封程岑亲启的信,但只开了个头就打住,并没有继续书写。   “夫人是放弃提点镇北侯夫人了?”沉泽安与程安素夫妻多年,能马上洞悉她的心思。   程安素冷笑道:“她已经走火入魔,只是想到死去的大哥与嫂嫂,不忍心她越陷越深,可想到她当初在都城所为,利用学子,间接逼死祖父,我救不了她,也劝不了她。”   沉泽安反问道:“那夫人作何打算?”   短短的一句让程安素叹息,她现在也知道程家的命运居然要维系在那个叛出程家的小丫头身上,若她真妖言惑众成功,程家将万劫不复。   她闭上眼睛都能想到书院解体,程家覆没的情景:“秦风递信的目的无非是想让我们跟着他,但他哪来的底气?程家走投无路,就一定要跟着他?” 第994章 示好   “若是这位驸马爷真有这个本事呢?他不在东越,仅这一条就足以庇护程家人,万一真有什么情况,我们也能有个备选。”沉泽安沉稳道:“东越疆土内,那位的手都能触及。”   “可离开东越疆土,就算是皇帝又能奈我们何,听我们那少主的意思,他们现在并非没有把握,若无筹码,岂会光明正大地来动员夫人您?”   程安素如何不知道这一点,所以意犹未尽地看着夫君:“你的意思是?”   “他既示好,我们不必直接拒之,承了这份心意备用便可。”沉泽安反问道:“夫人,若有一天陈天啸打上都城或是真在北关自立为王,陛下会如何,程家会如何?”   不等程安素回答,沉泽安便说道:“人均是为名为利而活,就算心存情义也要揣摩时事而为,届时书院的门生们又会做何选择?”   一语戳中程安素的痛处,上回学子游街请命,看似是学子们受了程岑的挑拨,其实何尝不是怀着在陛下面前露头的心思,若是能召得陛下引目,必成他们引以为傲之事。   “你的意思是不要直接回绝驸马爷,与他保持联络,若真有陛下与程家反目的一天,驸马爷也能救程家上下于水火?”程安素只是发问,并没指望夫君回答:“此的确是最佳选择。”   沉泽安觉得自家夫人最大的好处便是没有学了她父亲的迂腐,心下也安心了不少。   “夫人若是下定决心,不如与二弟好好商量,此事若是可行,趁着少主在端阳好好筹划一番,”沉泽安说道:“毕竟传达讯息多有不便,待少主离开端阳不知何时才能见面。”   程安素点头:“既是如此,我现在书信一封,驸马爷卖的这个好,我们收了。”   若没有秦风提醒,他们岂可能知道发生在北关的事,更无从知晓程家现在已经快被程岑拖累到万劫不复的地步,好在北关尚未有结论,他们仍有自保的机会!   程安素下定决心后便利落地写好那封信,待墨迹干了以后封起来交给沉泽安。   此事事关重大,这封信断不能落到第三人手中,唯有通过沉泽安交到龙七手上方能安心。   “你们这位少主出身也不一般,却能甘愿居于驸马爷之下,可见这位驸马爷果真不凡,就连我的父亲也愿意将藏书交予他,若真有投奔他的那日,倒也不屈。”   程安素的个性就是如此,沉泽安就爱极她这种性子,他收好信后说道:“此举明智。”   “唯愿程岑能悬崖勒马,也愿镇北侯能维持现状不变,让程家和书院能平安度日。”程安素说道:“移出族谱容易,要切断这血脉联系却难。”   否则也不用担心陛下因程岑而迁怒于程家,如今的程家还是借着以往的声名度日,若陛下强压,迟早会落个支离破碎的结局,一想到这种可能,程安素越发急切地想与秦风联络   夜幕越来越重,程安素在沉泽安的劝说下心情平静下来,终于安然歇下来。   而此时的龙七与阿辰却是在野外寻了一个山洞生火而眠,昨夜虽然是睡在地上,好歹是在户内,现在倒好,半敞开式,外面冷风呼啸,他们现在只能紧挨着火堆取暖。   阿辰看龙七闭目深思,大气不敢出,手里抱着龙七扔给他的肉干默默地啃着。   他们今日可是有大发现!   知府大人和县令大人手底下的人居然出现在附近,而且看那些工具根本就是在采矿,私自采矿形同谋反,他们的胆子真特么地大,阿辰看不懂的还有龙七,这位大哥居然喜上眉梢?   又嚼了嚼肉干,阿辰还是有些忍不住:“大哥。”   “有事?”   “他们私下采矿,被朝廷发现会被砍头的吧?”   “最重的话满门抄斩,轻者也是部分砍头,家眷流放,”龙七说道:“这得是他们行为败露的情况下,他们如今做得隐密,又无人下来监管,哪有人知晓?”   “不是说有大官要来吗?”阿辰说道。   龙七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光:“连我们都知道有正三品的官要来,他们难道不知?”   阿辰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脑子笨得要死,可不是,都知道要来,肯定会藏得严严实实不让来人知道,等人走了,他们继续再做就是。   “今日之事不要透露出去,你也不要打这边的主意,触之逆鳞,你们与官府的平衡必定打破,民与官斗没什么好下场。”龙七淡淡地说道。   阿辰吓了一跳,刚刚萌生的一些念头就消散无踪,他干笑道:“不敢,不敢。”   那可是矿啊,应该是金矿,他真想过要是带着兄弟们过来弄一把,岂不是爽哉?   若是成功,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不过这位大哥说得也有道理,这边看守严实不说,他们好不容易占的地盘在这边,若是被官府晓得了,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后路都绝了。   可惜,可惜啊,阿辰狠狠地咬着肉干,泄愤似地大嚼特嚼!   龙七在心中冷笑,这小子想黑吃黑,可惜他也是打的这个主意,等族人们到齐,恰好可以抢矿来检验他们如今的实力,若是成功,这次回去也算多带了一份厚礼,定能让公子满意!   如此情况下,怎么可能让这小子带着手下来抢机会?   龙七似笑非笑看着不甘心的阿辰,说起来这小子也是个好糊弄的,被三言两语就吓退打算,此人看着精明,本质却憨厚,他又想到此前的另一个打算,此时手指在腿上弹动着。   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这个动作与秦风一模一样,心中不禁暗笑,与公子呆的时间久了,连一些行为举止也受其影响,都要融进骨子里了。   想到在苦崖耗尽心神的秦风,龙七微微皱眉,林国公的到来让苦崖的进程又快了一步,黄棠他们也将有用武之地,但人手不足依旧是个最大的问题。   如今数千人比起之前要强上不少,但若能再填充人手最好不过,龙七看着阿辰,这正是他要将这小子留在身边的原因——招匪! 第995章 招匪   土匪招安也不是稀罕事,早在大启之时就曾有朝廷招安的先例,还有这土匪,如这小子所说,风格也是五花八门,大家各有路数。   像阿辰这种就是玩得巧的,只谋财,不害命,还与当地官员达成了默契,互得好处。   除去他们这种,便是那种穷凶极恶掠财害命之流,可龙七还知道有些更高明的匪徒占山为王,形成自己的地盘,就连官兵都打不进去。   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征税纳财,还侵占了土地山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自给自足。   解决了生计后,便开始操练强大自身,死守住山头,下山时掠财抢人,上山便自得其乐,一旦声名打出去,还有上门投奔者,队伍扩大,人强马壮。   这种占了山头的土匪危害才大,掠人上山,勒索亲属,若是规模小,朝廷剿匪全是,但若是规模太大,攻打的成本太高,朝廷则转为招安之策。   但招安悍匪的麻烦在于他们就是成为正规军后也难改恶习,极难管理,龙七才将目标放在阿辰他们这种温和的匪徒身上,若是能成功招安他们,也是增员的好方法。   阿辰并不知晓自己及手下的兄弟已经成了龙七眼中的猎物,慕强的本性让他现在对龙七言听计从,而这一切不过是龙七在观察他的本性及服从的可能性。   也是在这个夜里,百姓口中的大官儿宋清明已经带着妻子在西南的中心——应城住下。   宋清明本人温和,妻子娇小可人,看似毫无攻击力,但护送其来的那队飞龙军却是威风赫赫,尤其宋清明身侧那人还替宋清明捧着尚方宝剑,一来就让应城知府腿微软。   在他的计划里会将这夫妇二人安置在应城最好的客栈里,若是可能,最好安置在自家府院,这样才能与这位宋尚书亲近,更能掌控这位尚书大人的一举一动。   可惜宋清明的路线并非一般官员,竟是坚持带着妻子住在驿站,而那驿站斜对面,便是秦风麾下的休息站,看到那队人马进入驿站后,休息站里也涌动了起来。   宋清明不仅住的是驿站,还推拒了知府夜宴的邀请,连夜听提前派来的属下汇报了解那些水漕的情况,迅速判断能否迅速闭拢运水。   柔姬独自呆在驿站的房间里,宋清明办完公务进来时便听到她喃喃自语:“原来东越也有这般荒凉之地,这里还是最繁华之地,连都城的一半都比不过。”   进入西南境内后驿站的数量明显减少,沿途的村落稀稀落落地散布在各处,因为地理环境的原因住得零散,人员不集中,在偏僻的地方,集市一个月只有两次。   柔姬看他进来,指着边上的一个盒子说道:“这是知府大人的夫人刚才送来的,说是给我解闷用,大人猜是何物?”   宋清明对这种情况的发生并不例外,冬旱治理不力到朝廷派人下来,知府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拉拢上峰对上瞒报是常事,他以前也遇到过。   这一次与以前不同的是,他带了柔姬过来,那些人从他的夫人下手还是第一次。   柔姬颇有兴味地看着宋清明的脸色,看着他打开盒子后如释重负的神情后才说道:“是妾身将其中的一部分退回后的结果,大人莫要掉以轻心。”   里面不过是一副再平常不过的马吊牌,全副牌有四十张,在盒子里面摆得整整齐齐。   马吊是贵妇之间用来消遣的方式之一,只是这一副看着有些单薄,宋清明想到了什么,一番清点后愕然道:“只有二十张?”   整整少了二十张!   柔姬撇撇嘴道:“所谓无事献殷勤,大人明明婉拒了知府的邀请,他却让夫人带着女儿过来拜访,进门就说没带什么厚礼,可是这一盒叶子牌却暗藏玄机。”   “一副牌四十张,有二十张呀是金叶子做的,规模制式与普通的牌面一样,可那材质可不一般,更不要说……”柔姬挑了挑眉:“带来的那女儿年仅十五,人娇美如花。”   柔姬略一问就知道这位小姐可不是知府女儿的嫡女,而是庶长女,生得娇美,胆子也大,进来后一口一个夫人,还主动给她倒茶呢。   “知道的晓得她是来拜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下一刻就要成为大人的女人,要认妾身做姐姐,这提前就开始伺奉上了。”柔姬也不知道哪来的气,嗤笑道:“大人艳福不浅。”   宋清明一顿后突然脱口而出:“为何如此酸?”   柔姬一怔,这才发现自己这反应有些大,默想了一会儿说道:“你我二人什么情况心知肚明,但我们二人圆过房,妾身更是陛下指婚、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吃醋又如何?”   宋清明嘴角带了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说道:“那二十张你退回去了?”   “自然,我二人现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岂能让他们给拉下水,二十张金叶子其实算不得什么,但是他们的试探,妾身若是收了,接下来就不会是金叶子这么简单了。”   柔姬眼底显现几分厌恶,一路过来,见到许多衣衫褴褛的乞丐,还有些押着女儿准备卖给别人家做童养媳或是大户人家做丫鬟的。   西南如此贫困,但来访的知府夫人与那庶女均穿着金丝绣线的衣衫,仅是手腕上的一只镯子就不知道是多少人家一年的口粮,就这,恐怕还是知府夫人低调的打扮。   “她们原是想见大人您的,不过大人只顾得与属下沟通公务,她们久等不至只能被迫离开,妾身借着吃醋的由头给了她们好大的没脸,金叶子退了回去,顺带着嘲讽了她们几句。”   若是宋清明在现场就能看到柔姬端着架子,用那讥诮的笑意讽刺着她们试图攀附三品官员,试图攀上宋相的门楣,简直不自量力!   “我柔姬不仅是工部尚书夫人,更是陛下亲自赐婚的南瀛公主,想要拉拢我,区区二十张金叶子?你们到底是轻视大人,还是小瞧南瀛财力,堂堂南瀛的金枝玉叶未见过世面?” 第996章 大人,冷   回想那位夫人及庶女惨白的脸色,柔姬嘴角溅出笑意,这两人回去后必定会向知府回禀称自己的胃口太大,眼光颇高,接下来还会有新一轮的贿赂。   宋清明听她说退了金叶子本来还觉得理所当然,办得不错,等听到原话如此,脸就变了。   “你这不是给他们再来一次的机会?何必这样与他们虚以委蛇,不喜欢就打发走,断绝她们再来的机会。”宋清明都有些怀疑带柔姬同来的决定是否正确。   柔姬柔柔媚媚发看他一眼,反问道:“他们心虚,真会因为妾身这点刁难便放弃?”   宋清明不语,他虽刚来,但与知府一番对话就知道他对底下的旱情了解并不深入,不仅如此,对所管辖范围内的防旱物资统计不清、不明,就连有多少人员可供调用也不清楚。   在其位,谋其职,在这里成了笑话。   他们不想着如何共同解决冬旱之事,只想瞒天过海,一门心思地要将他拉入淤泥里,好让他们共同欺瞒陛下吗?宋清明只觉得悲哀——柔姬说得对,他们会无所不用其极。   “大人,飞龙军就在外面,大人好好用上他们,至于应付这些女人,妾身自有办法,还是大人想要收了那小庶女,尝尝不一样的滋味?”   柔姬的话让宋清明的脸胀得通红,他此生就只与柔姬圆过房,虽仅有一次,但那夜的滋味其实难忘,他被挑动了心火,无语地转身:“明日我便带人去通水漕。”   唯有将最后关节的水漕连通,方可实现运水,这知府冥顽不灵,那他也不会客气,带上尚方宝剑让他迅速整理出一队人马来用,否则,他杀不了人,但飞龙军可以!   宋清明不得不服元帝的考量,或许是顾不得西南,也没有想到更好的法子才任由他们在这里作威作福,陛下若真要整治,自有办法!   两人久违同榻而眠,原因无它,驿站里都有知府大人的眼线,夫妇两人的状态必须与寻常夫妻一般,毕竟宋尚书这趟过来还带夫人,可见恩爱。   两人仅着里衣躺下,西南的冬天寒,柔姬只觉得被子里寒凉,倒是身边的宋清明身上像个火炉似的,她把心一横,直接滚了过去,径自冲进宋清明的怀里。   正想着明日要如何发挥的宋清明只觉得怀里微热,反应过来的时候柔姬的手轻飘飘的搭在他的腰间:“大人见谅,妾身实在是冷。”   她的手冰凉,隔着里衣都能感觉到的冰凉,宋清明的话哽在喉咙间,思忖片刻后,他默然地将她的手执起,塞进自己的双手里,男人的温度就是比女人高些,柔姬只觉得陷入温热。   这狗男人,嘴巴硬得很,心倒是软,她只是语气放软一些,可怜一些,他就受不住了。   柔姬掩去嘴角的笑意,头也伸过去在他怀里拱了拱,像只狡猾的小狐狸,宋清明的手僵住,身体绷紧:“你,你岂可如此……”   “更过分的事都做过,还矫情什么。”柔姬不以然地说道:“妾身这周身上下大人何止看过,还摸过,还……”   “你闭上嘴巴。”宋清明终于忍无可忍地捂上她的嘴,双耳早就因为羞涩变得通红,掌心触到的却是柔姬微凉却柔软的唇,一时间拿走也不是,但让她继续胡说八道也不妥。   手掌心的唇还在动,她在笑,掌心有她笑时呼出的气,掌心便变得湿润,这触感让宋清明想到了圆房的那一夜,那一夜也是她这般主动,撩得他没守住,稀里糊涂地圆了房,   其实也不对,那夜初开始的确是被动,可后来,宋清明不敢回想,轻咳道:“老实点。”   柔姬无语,就知道这个词,翻来覆去地讲,也不嫌累,借到了温度,柔姬本就遭受了一路的劳累,她慢慢地合上眼睛,躺在宋清明怀里熟睡。   感觉到她的呼吸趋于平稳,宋清明打量着她的神情才缓缓地松开手,掌心的湿热扰得他心绪不宁,但想到她今日成功击退了金叶子和什么庶女,没让知府得逞。   这不正是他带她来的目的?   如她所说,知府不会因为这一次出师不利就放弃,后面指不定还有什么妖娥子,她这样的心性,知府夫人也不能奈她何,倒是能替她整理好后方。   明日,须得亮剑。   宋清明咬紧牙关,父亲都能利用自伤来打击白家,让陛下看清楚宋家的重要性,他如今拿到尚方宝剑,更不能让陛下失望,让父亲失望,纵然……宋清明眨了眨眼,叹了口气。   怀里的柔姬睡得极是安稳,挨近了热源便狠狠地抓住热源,两人除去圆房那次从未离得这么近过,闻着怀里的馨香,某些从未忘却的记忆在脑海里疯狂打转。   宋清明突觉得难受万分,本想好好歇息明日早些找知府要人开始通漕,现在却睡不安稳。   待到第二日柔姬睁开眼,看到的便是一脸愠色的宋清明,两只眼睛里布满血丝,恶狠狠地盯着自己,柔姬有些半梦半醒间,一向温和的宋清明这是怎么了?   “大人……”柔姬开口便是沙哑的声音,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于是,她清晰地看到宋清明的脸色比刚才更难看。   “本官还有要事要办,你今日要么安生待在驿站中,要么出去转转,我留下两名飞龙军给你。”宋清明别扭地转过头,蹭地坐起来,晨起的某些负作用也在此时一览无遗。   “不必。”柔姬听他说话别扭,也来了气,一个翻身便用背对着宋清明,一大清早地发什么疯,自己又没得罪他,难道不成是嫌她抢了床榻的位置不成!   “妾身身手不错,大人要与知府周旋,还不知道他今天使什么招,大人多带点人可靠。”   柔姬懒洋洋地打个呵欠道:“妾身这边就不用大人多操心了。”   话音落下,床榻边上往下凹陷,宋清明起身了,柔姬也懒得伺候他,又不是在府里,就一个丫鬟还没进来,戏都懒得做,她就只是安静地看着宋清明自行穿衣梳发。 第997章 郑通判   宋清明没有硬实的肌肉,身材有些瘦削,但骨架匀称,或许是一身正气的原因,总有几分大义凛然的感觉,其长相称不上是俊朗,但生得端正。   原本疾病缠身,得遇秦风后治愈,现在骨肉均匀了,样子好看,整个人的气质才出来了。   柔姬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宋清明早就不能直视她这副饿狼般的模样,仿佛自己在她眼里不是个男人,只是个物件可供赏玩。   这女子无形无状,让他捉摸不透,他现在也不想捉摸,办正事要紧!   柔姬不想要飞龙军,宋清明就让府里身手不错的小厮跟着她,安排好后,宋清明便率着那一队飞龙军,手捧着尚方宝剑杀去了府衙。   知府大人听说后头冠都未整理好便屁滚尿流地赶过来,诺大的府衙大门敞开,府里的衙役们倒是早到了,在那队飞龙军的威慑下做起了缩头乌龟。   “尚书大人,下官来晚了,还请尚书大人责罚。”知府李山照忽略了后背淌着的汗水,他已经比平时要起得早些,天晓得这位尚书大人比他还要早!   宋清明面无表情,瘦削的脸上暗藏愠意:“李知府,昨日相见时本官曾问你几个问题,今日可能给本官做出答复?”   “水利之事由郑通判负责,他一会儿就到,一会儿就到。”李山照顺理成章地将这球踢给下属,倒在宋清明的意料之中。   宋清明头也不抬:“所以足以说明你的下属并未向你回禀,知府大人照旧对眼下的冬旱详情不知?既是如此,不如让郑通判当做这知府,如何?”   李山照的腿微软,正想油嘴滑舌,余光扫过一边飞龙军手捧的宝剑,不由得气短:“郑通判正连夜部署查探,可谓是通宵达旦,来不及向下属回禀,是以想着一起,一起。”   说郑通判,郑通判便来了,宋清明抬头就看到一位一脸憔悴的中年男人走进来,手里抱着一叠图纸,宋清明下意识地看向他的靴子,见靴帮上沾满了泥,心情稍缓。   此人一看便是通霄未睡,头发上似还有寒霜,眼底同样布满血丝。   宋清明知晓自己眼底的血丝是拜柔姬所赐,对面这位郑通判才是真正地通宵达旦,他一进来便被知府大人踹了一脚:“怎么才来,让大人久等。”   郑通判眼底划过一丝愤怒,仅是一瞬后便站直了身体,将手上的图纸欲交到李山照手上,宋清明的声音响起:“既是你亲自查验,想必最清楚实际情况,你亲自呈过来。”   李山照的手僵在半空中,悻悻然地缩回去,随即给郑通判使了个眼色:“还不快过去?”   郑通判眼底重焕光彩,他忙快步来到宋清明面前,将手上的图约交上去:“下官连夜检验了水漕的情况,除却其中一劫因山洪爆发有堵塞需要清淤,其余部分均是完好。”   “只要人手充足,想必能在七日内通漕。”郑通判激动地说道:“此处水漕工程巨大,一路延伸至端阳,横贯整个西南,直指向西北,若是……”   郑通判说到这里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这工程是大启时建造,若没有内乱早就完工造福于民,他此时极力夸赞显然不合时宜。   “你所说没错,这次本官在陛下面前陈言,只要于民有利便是造福千秋的好事,”宋清明丝毫不以为然,打开看着这份十分细化的图纸:“这图纸是你新绘?”   比起他此前拿到的更要详尽,上面的墨汁一看就是刚干,尤其对他所说的堵塞段和要通漕的部分绘得详尽,宋清明终于觉得舒心,想到郑通判刚才挨的那一脚,心底愤然。   这李山照就是个昏聩之人,手底下有这样的良将却不得重用,恐怕平时这位郑通判也没少受这位知府大人的气,宋清明收起图纸,有了定论:“这些天你便跟在本官身侧。”   “尚书大人,这……”李山照不知为何急了,正要说话,宋清明一记狠厉的眼刀子甩过来:“李知府是对本官的决定有异议?通漕之事迫在眉睫,知府手下好不容易有个能用之人。”   这句话把李山照堵得无话可说,言下之意不就是说他手底下无太多可用之人,知晓朝廷要派大员过来治理冬旱时,他早就托关系打听过这位宋大人的底,当真是来头不小。   本人官拜工部尚书,父亲更是当朝丞相,宋家父子为陛下重用是人人尽知的事实,这也让李山照原本的一些计谋不得不藏起来,何况人是带着飞龙军和尚方宝剑来的。   别的不说,那尚方宝剑可斩先奏,这分明是陛下给他的恩宠,此人哪能轻易动之?   只是,李山照暗道不妙,朝廷下发的防旱物资早就被他变卖,治灾的银子更是大半进了他的私库,不止这次,以往也是如此,反正无人管,在西南就是他说了算。   谁知道这次陛下居然派了这位工部尚书过来亲自治理冬旱,还要启用前朝留下来的通漕工程,这让李山照始料未及,打听到宋清明的底细后,他只好动用别的法子。   男人么,食色性也,李家嫡女早就说了亲事,也不可能给娶了妻的宋清明做小妾,可府上有不少庶女,都是他纳的美妾所生,索性从中找一个姿色最佳的出来奉上。   本以为没有男人可以拒绝美色,可不料到尚书夫人是个悍妇,家中夫人带着庶妇前去试探,被给了一个好大的没脸,家中庶女更是被讽刺得颜面扫地,回府后便痛哭不已。   而那位夫人更是自曝身份,原是陛下指婚的南瀛国公主,怪不得这么大的架子,也丝毫不给自家女眷面子,李山照这才认清现实——这次来的是块硬石头。   就像是陛下知晓他过来会遇到什么事,提前给了尚方宝剑和飞龙军,前后一联想,李山照决定放弃此前计划,只求自己犯下的那些事不会被戳破。   而郑通,李山照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眼神里暗藏威胁:“尚书大人赏识,郑通,你还不快谢恩,切要记得好好辅佐大人,谨记得自己的本分。” 第998章 被威胁的通判   郑通,也就是郑通判眉头微皱,在府衙呆了这么久,这位上峰是什么德性他最清楚,尚书大人点了自己,意味着自己能跳过他与尚书大人直接对话,他怎能不慌。   宋清明敏锐地抓住了李山照与郑通的这点眉眼官司,他不是第一次到地方指挥治灾,这种地方的乱象见过许多,只是这里较其它地方更严重些——已经到了只手庶天的地步。   纵然如此,宋清明清楚当下的要务是什么,通漕,通漕,通漕,缓解冬旱,为来春做准备,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情更紧要。   是以,宋清明虽看清了两人间的眉眼官司,却不动声色,只要把这位得力的通判要过来就行,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要人,挑人,一气呵成。   郑通判自打站在宋清明身边,仿佛有了主心骨,在挑人时还给了不少意见,自然是悄悄给的,宋清明便觉得将此人要过来再正确不过。   只是,中间郑通判却被李山照叫到府衙的一处僻静地方,恶狠狠地说道:“别以为有了宋大人庇护你就可以不将本官放在眼里,人家是都城来的大官,迟早是要走的。”   等宋清明一走,他依旧是个通判,还是要看他的眼色,李山照说道:“别忘记本官当初为何提携你,你最好脑子清醒点!”   郑通的脸憋得通红,良久后才咬紧牙关道:“下官清楚。”   “你最好清楚。”李山照冷笑道:“别忘记你家中寡母如何能支撑着你科考,要不是本官,你们娘俩早饿死在街头,岂能有你今日!”   郑通的头低垂,李山照晓得他家中老母便是他的软肋,见他模样就知道得逞,这才满意地拂袖离去,殊不知角落里便站着一名黑衣飞龙军,全盘皆听去。   宋清明的计划在往下顺利推行,得益于飞龙军与尚方宝剑的帮助得了一名干练的帮手。   柔姬则在宋清明离开一个多时辰后也带着丫鬟和小厮离开驿站,刚走出驿站,对面的车水马龙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对面是何处?客栈?”   一名驿站的驿丞忙说道:“回夫人的话,对面是休息站,原本属于驸马爷的鲲鹏商行,后来听说易了主,现在属于一位何掌柜的,门口的鲲鹏商行的牌子也摘下来了。”   柔姬眨了眨眼,这休息站原是秦风的产业,现在倒是易主了,不过看上去没受到什么影响,照例是住客不断,生意红火。   “人为何如此之多?”   “他们的价格占有优势,专为走贩农夫提供食宿,价钱比城中的客栈要低上许多,如此物美价廉自然是引来宾朋满座,对面还有许多经营的花招,据说都是驸马爷想出来的。”   这名驿丞提到秦风的时候还是叫他驸马爷,一下子就让柔姬的记忆回到了秦风与萧令瑶还未离开都城的时候,说来也是好笑,他们分明离开了,但走到哪里都有他们的影子。   “现在哪还有什么驸马爷,以后可要小心,那位惹得龙颜大怒,连皇商品级都没了。”柔姬“好心”提点这位驿丞后带人离开,只是目光始终被对面的休息站牵引。   真不愧是秦风,经营的头脑举世无双,想到消失的鲲鹏商行,还有现在的麒麟商行,柔姬觉得还是鲲鹏好听些,她决定带人去城中最繁华的地方去,见识见识真正的西南人文。   西南最繁华的区域看上去倒是与都城差不了多少,只是人流量明显稀少些,这边的人口远不如都城,她正被街边贩卖吃食的摊子吸引,就被人撞了一下,手心塞进了一张纸条。   柔姬敏锐地握紧那东西,迅速藏于袖中,不被身边的小厮和丫鬟察觉,在找了一处可歇息的茶铺后,她打发他们去帮自己买些点心,这才展开纸条,只看了一眼,嘴角凝住。   待丫鬟回来时便看到懒洋洋的柔姬靠在茶铺的椅子上,一脸悻然:“此处哪里比得过隋城,倒没什么可看的,听闻此间有处戏院不错,带你们去看戏罢。”   丫鬟与小厮最喜欢这样的主子,待人随和不说平时也大方,当下便美滋滋地应了。   戏院在东街,进去便听到戏曲声,柔姬要了靠窗的位置,丫鬟与小厮坐在靠下的地方,主仆有别,岂能与主子同席而坐?   柔姬坐下来没有多久,身边就多了别的客人,只是来人披着斗篷,走进来时步伐稳健。   她只是望了一眼,眼底就泛着泪光,来人坐在她身边,掀开斗篷的帽子:“姐姐。”   “冬郎……你的腿好了?”柔姬不敢扭头多看他,突然想到这里不是隋城,才大胆地捉住他的手:“你为何在此处,你怎么会找到我?”   “公子让毒医治好了我,只是还要定期服用解药。”斗篷下遮掩的是冬郎比以前好了无数的脸,原本瘦削的脸如今变得饱满,多了不少血色。   冬郎落到他们手里反成了一件好事,不仅腿疾治好了,就连身子也养好,只是,秦风绝不会无缘无故地让他来找自己,何况他们是如何晓得他们来到此处?   难道他们身边有秦风的眼线不成,一想到这种可能,柔姬寒毛倒竖,这位驸马爷到底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地方,令人骇然!   “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冬郎的语速极快:“此前也是一觉醒来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一直被人看管着,今天醒来又稀里糊涂地到了这里。”   “你身边可有人看着?”柔姬问完就觉得自己天真。   冬郎果然点头,柔姬咬牙,看来想要带走他是不可能了,冬郎说道:“公子令我前来打听你们为何会来西南,所为何事,他还有一句话让我带给姐姐——勿忘前事。”   还有什么前事,不就是做他们的双面间人么,柔姬晓得这是来讨要东西了,便是将最近东越、南瀛甚至北漠发生的事,她知晓的事全部告之冬郎。   那丫鬟和小厮被戏台上的表演吸引,完全没留意坐在更好位置的夫人一直在与人谈话。 第999章 有难   冬郎听得极是认真,只是他手心冒着汗,柔姬并不知道窗外还有另外一人在,秦风对他们并不完全放心,要保证他转达的信息准确,岂能只凭他一个所说?   柔姬将话说完后说道:“你体内的毒如何?”   “毒医定期给我解药,一直未曾发作,只是治疗腿疾时采取了刺络之法,过程繁复。”   柔姬眼底的泪光再也藏不住,冬郎的腿因她而伤,如今痊愈,她是真心想对秦风道声多谢,连带着对这双重间人的身份也没那么排斥。   “姐姐保重,南瀛新帝登基后大刀阔斧地行变革,其野心比先帝更甚,南瀛与东越迟早有一战,届时姐姐身份立场,不如早做打算。”冬郎说道:“姐姐不是一直想要自由?”   柔姬眯了眯眼睛,怎么觉得冬郎今日有些古怪?   “宋家是清明之家,不会拿女子去牺牲。”柔姬自信满满地说完,如来冬郎一记诧异的眼神,她对宋家人的自信未免太过头。   柔姬也暗自懊恼,自己自信便罢了,为何还有一丝引以为豪的感觉?   “姐姐,宋家虽不会做出那种事,但若是因为你而受到牵累呢?”冬郎说道:“姐姐还是想清楚后路为好,姐姐,我的时间不多,先离开,你一定要保重。”   冬郎从怀里取出一包还热乎的东西塞到她手中,余光瞟了一眼窗外,这才匆忙离去。   柔姬没能起身送他,也不想动作太大引来他人注目,她打开手中纸包,原是她最爱吃的桂花油饼,可这时节哪来的桂花,想必是之前采集好晒成干保存而来。   想到冬郎所说的后路,那必定是要离开宋家,保自己一条活路,也省得连累宋家。   一想到这里,柔姬发现自己居然有一阵淡淡的惆怅,竟有一丝不舍?   那戏台上的戏还在继续,冬郎走出戏院后便折往后街,走到一人身前,服服帖帖地站在那人身前后说道:“话都带到了,姐姐的话,您都听到了吧?”   此人玉身长立,仅从身影来看极是倜傥,但说出来的话却有几分冰冷:“不愧是间人阁出身,暗里递话让她早日逃离,冬郎,她被送入宋家开始,便不可能轻易逃掉。”   冬郎生得并不高大,因为年纪本来也不大,少年气浓重,稚嫩的脸蛋上现出一丝慌乱!   他不太愿意再因为自己让柔姬做什么两面间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迟早让她陷入麻烦,南瀛间人阁不会放过他,一旦事发,东越的狗皇帝更饶不了她!   所以他刚才借机暗示柔姬逃离宋家,因有人在窗外才不得不用别的由头暗示。   他一时心虚,正要出声辩解,脖颈间微麻,整个人就失去了知觉,随即坠入一人怀中,秦风这才走近一步,说道:“这家伙倒是对柔姬忠心耿耿。”   易装的曹景说道:“若不能为我们所用,也只能是牵制柔姬的工具。”   “说得对,送他回去。”秦风要知道的情报都晓得了,现在也悠哉得很,宋清明这个憨头,胆子是越来越横了,居然敢对元帝奏请将前朝的工程利用起来,元帝同意了。   要是世家和皇子党们早作妖,兴许东越能更上一层楼,可惜权掌之争,皇帝与世家之争太过,以致于元帝不得不抽出心神来应付,倒误了百姓。   冬郎是昏迷着带到苦崖,至今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这次也是被弄昏了整出来,无法向柔姬吐露所在,现在利用完了,也是时候将其送回去。   易装后的秦风与普通的百姓无异,遮掩了优秀的五官,目送曹景离开后,他则返回至刚才的茶铺,那里坐着一姿容普通的女子,见他回来,这女子立马给他续上茶水。   西南的茶水其实好喝,尤其采用了大量的晾干花朵,独成一帜,萧令瑶的姿容无双,是以出来前也掩去了太过注目的面容,穿的衣衫也与西南普通的女子无异。   两人所处的这处茶铺子也是寻常那种,但出人意料喝到了好喝的花茶,只是点心粗糙了一些,但在西南来说已经不易。   宋清明与柔姬进入驿站后,休息站便打听到了他的身份,当下就有人进入苦崖传信。   秦风从未想过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再见到宋清明,他居然来到了西南!   “这边的知府李山照可不是个清白东西,”萧令瑶低声说道:“但你这老友必定会顺顺利利地完成任务,那位给了他尚方宝剑和飞龙军保护,可见以西南的情况并非一无所知。”   对元帝这位前岳父,秦风是分开来看,他确有治国之才,但沉浸于与世家相争,穷其心智在平衡之术上也是不争的事实。   秦风端起茶杯,还未想好如何与宋清明相见,他如今遇到难题,身边竟无人可解。   说起来,也与这冬旱有关,苦崖紧挨西南,气候自然是相似,西南华南冬旱,苦崖也未能逃过一劫,秦风查阅资料后得知冬旱会对春耕不利,心急如焚。   他查阅了吕奇与萧令瑶曾祖母留下的手记与图册,只找到零星记录,不足以解决问题   黄棠带来的人也好,林国公带来的人也好,通晓治旱之人竟无,人才的缺失再一次让秦风感觉到了现实的严峻性。   事关水利,宋清明前来西南无异于雪中送炭,可他身边有飞龙军,秦风还要思量一下如何与他见面得其指点,秦风对宋清明的自信在于他绝不会告发自己。   但如何能让宋清明给自己指点一二,难,现在从柔姬口中得知宋清明的思路,秦风更是振奋,若能知晓那水漕施工的细节就好!   曹景去而复返,这一次曹景扮作两人的兄长,倒是拿出了大哥的气势,坐下来后就让秦风给自己倒茶,秦风也没有二话,乖乖地给他续上茶水。   “人已经让人送回去了,预计两个时辰后才能醒,宋大人那边已经出发。”曹景归来时看到飞龙军护送着宋清明与一队人马往城西去了。 第1000章 押宝   宋清明是实干派,立马就将人马一分为三,一队由郑通带着去清淤,一队则组成了巡查组,再次查看所有水漕是否通畅,而他则带队进行最重要的一部分,进行工程的闭环。   秦风无从知晓宋清明的具体打算,但知晓他是个实干派,李山照的种种安排定不会如愿。   不过,宋清明居然会带柔姬过来,但从休息站处得知知府夫人带着一名娇美的女郎进入驿站后,萧令瑶却懂了,面对上头派来的这位大员,李山照别的手段不好使,唯有用财色。   不是夸张,地方官员暗杀朝廷大员曾有先例,早在东越初开朝时,两江地区爆发水灾,当时上报的受灾人数多达数万,可见灾情严重。   当时作为开朝皇帝的萧佑祖父当机立断拨了五十万两白银送至两江地区赈灾,可这几十万两白银到了两江地区便被层层瓜分,等分到百姓手中不过寥寥,仅能勉强果腹。   这种情况终是引来民怨沸腾,惊动了朝廷,当时便派了一名钦差大臣前往两江查探,结果引发了钦差被害一案,时任的两江总督竟伙同部下毒杀钦差伪装自尽。   钦差死后,其夫人前去接尸首发现不对劲后暗自不动声色,假装未曾发现,后来伺机送信出去,向夫君上峰求助,这才让钦差被地方官员毒杀的事曝光。   彼时的东越皇帝雷霆大怒,将参与者满门抄斩,更是将其家产全数充公,而他们所贪腐的赈灾白银也由此寻回。   这件事情发生在权力交替不久后,恰好替当地的东越皇帝打响了声名,稳固了局势,但由此可见两江总督在两江的控制权不容小觑,这事件虽侧面成就了东越皇帝,但也提了醒。   如今的两江总督是二皇子的外祖父,秦风听小舅舅说过,其在两江似乎名声颇好,但这其实只是表面现象,秦风就从柏江处知晓其帮着二皇子倒腾私盐,从中获利养私兵,铸兵器。   元帝身为开朝皇帝的孙子,肯定知道这段往事,宋清明过来的时候,他才主动提出要给飞龙军,配尚方宝剑,保住宋家这唯一的男丁。   就这事来说,秦风觉得元帝靠谱,起码宋清明不会重蹈覆辙,这不就调到人去整事了?   “你准备怎么办?”曹景说道:“来的飞龙军只有数十人,但均是有能力之人,我与凝儿一起可以对付他们,但会打草惊蛇。”   其实无需他们动手,秦风揣着的药就足够放倒他们,可秦风自然不想打草惊蛇,必定想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与宋清明接触:“他们的最后一站是端阳?”   龙七现在正在端阳,秦风的手在桌上叩了几下,便有了定论:“我们去端阳等他。”   萧令瑶允首,秦风此次借龙七的手向程安素表达善意,一来自然是为了保住程家人,程吾老先生隐忍多年,又给他们留下那般的宝藏,投桃报李的道理秦风还是明白的。   二来当然是为了苦崖,苦崖如今缺人才,其中就有书院的老师,整个苦崖能揪出来教导千字文的有,但想要更进一步,亟需引进好的一流的先生,还有比程家更合适的?   三来是因为有了这种可能性,原本程家在东越地位稳固,书院更享有盛名,但这一切都有可能因为程岑发生变化,程家的未来就没了定数。   选择程安素下手而不是程家次子,自有秦风的考量,程家的儿子个性都偏向于程老先生,有几分骨子里的忠义在,不如程安素懂得变通。   秦风的确与她相识不久,但从她敢嫁给沉泽安这样身份的男人来看,这位姐姐不一般。   也只有她,可能打开程家人逆反的开关。   秦风将宝押在程安素身上,若是站在他拉拢人才的立场上,并不介意程岑在北关玩得再过火一些,她每做的一步都是将程家推向自己身侧的助攻。   既是拿了主意,三人饮完茶就直接掠过宋清明的队伍,径自杀向端阳,先行一步在终点候着宋清明,秦风三人进入端阳后进入龙七所住的客栈,就居于他的相邻房间。   龙七见到三人时第一时间并没有认出来,直到秦风甩出一个手势方才恍然过来,打发走阿辰进入秦风的房间,龙七依旧有些愕然:“公子怎么来了?”   “为了冬旱之事,宋清明来了。”秦风笑道:“想要当面向他请教,不得不现身。”   宋清明那耿性子,换成别人来未必能成事,何况秦风也想知道柔姬所知道的以外的事情,要知道宋清明必定不会什么事都交代给柔姬,他们听到的仅是皮毛。   龙七当机立断,将与沉泽安、程安素相见之事告之,还有他暗藏的心思一并托出,秦风与萧令瑶听到招匪二字迅速对视一眼,这不就是变相地招兵买马吗?   “小的以为像阿辰这种土匪可以招而用之,可当为首选。”龙七罕见得十分严正,缓缓说出自己的看法:“他们是被逼为匪,且未伤及人命,仅以谋财为主,还曾善施。”   “相较于那些谋财害命、占山为王的匪徒,他们本性不坏。”龙七抬眼看了一眼秦风的反应,说道:“像阿辰这样的匪徒,在西南并不在少数。”   “端阳从属于西南,为其中一县郡,当地的县令与知府李山照是狼狈为奸,其就是李山照的走狗,当地百姓很苦,还有一件事情——端阳有金矿。”   龙七最后收尾的话让萧令瑶的眼角都飞了起来,秦风与曹景暗自憋笑,这丫头一听到金矿比吃到好吃的还开心,也是,现在苦崖每一天都在贴老本,每笔银子的开出都是割肉。   招兵买马确实是壮大阵营的直接方法,若真是如龙七所说的阿辰状况,的确可以拉拢,秦风在听到金矿后更是下定决心:“宋清明一来,端阳必定不敢再私采矿,那处不敢再动。”   萧令瑶立马接上话:“恰是我们动手的时机。”   “可要调人过来?”曹景一向淡定,此时也有些激动。   秦风却转而一想:“你们过来。” 第1001章 完美助攻   秦风一招手,四人聚首,听他一番低语,萧令瑶嗤笑,这家伙玩起花招来几乎是无人能敌,可惜龙七这老实人还要和他打配合,一看龙七,龙七居然坦然自若地出去了。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龙七现在越来越有秦风的风格了。   阿辰被引进这间房的时候只看到一对相貌平平的夫妻模样的人,身边则坐着一个气场有些阴郁的男子,他不解地说道:“大哥,这几位是?”   “明人不说暗话,是我的大哥与嫂夫人,”龙七沉声说道:“听闻我与你走到一块,想和你一起弄一票大的,如何?”   被动成了嫂夫人的萧令瑶对这个称呼有些不爽,嫂夫人,龙七可比自己大不少,瞬间显得自己老态,秦风低咳一声,作戏呢,在乎这种细节做什么。   萧令瑶硬生生地将这点古怪压下去,先看龙七如何忽悠这小土匪头子入局。   阿辰眼珠子一转,他有种古怪的感觉,这三人看上去衣着平常,带给他的却是莫名的压迫感,尤其让他感觉到灭顶之灾的龙七在这三人面前都毕恭毕敬,那能是一般人?   “大哥与小弟是同道中人?”阿辰后知后觉,不由得有几分激动:“不知道大哥占的是哪个山头,看大哥的气势,肯定是大山头了?”   莫名成了大哥的大哥,秦风心想自己和占山为王的性质差不多,安然受了这种说法,反问道:“端阳有金矿,所谓见者有份,你既是与我兄弟一道发现,也得备上你的份。”   这天上还真能掉馅饼,阿辰被龙七狠狠地压了这些天还以为没有出头之日,只等着龙七的事办完后就拍拍屁股走人,放他自由,这又横生枝节。   只是这枝节是镶了金的,是能发财的枝节,只是,阿辰突然摆手:“大哥占的是大山头,可小弟我们只是混点饭吃,不敢碰府衙的东西。”   就算是私自采矿,那也是府衙自己占的,知府大人肯定知晓,不然底下的官员哪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行事,他们是活腻了才敢摸老虎屁股,官家的东西,岂是他们小匪敢觊觎的?   龙七听完这话愤而一笑,一脚踹到他屁股上:“胆小如鼠,没出息的东西!”   阿辰扑通摔到地上,尴尬地笑道:“大哥高估我们了,若有太平盛世,能吃饱喝足,我们何必干这种刀尖舔血的勾当,若那些官员翻脸不认人,小弟我们的性命不保。”   “大哥可怜则个,那金矿的主意我们只敢嘴上叫嚣,可真刀真枪地和他们硬抢,那是绝对不敢的,大哥,见谅,见谅,还有,今日见过你们的事,小弟一定闭口不言,好好保密!”   秦风嗤笑一声,这小匪首自保的想法倒是重得很。   一直默然的曹景说道:“朝廷派了三品大官过来西南,如今已经在来端阳的路上,说是来治理冬旱,可奉了尚方宝剑,带了陛下的亲卫,你们说,这到底是来治灾的还是做甚?”   阿辰头皮一紧,又听到这人说道:“别的不说,这位官员所带的飞龙军不止一次帮助朝廷剿匪,那尚方宝剑可先斩后奏,斩的是何人,必定是贪官污吏!”   “你们觉得朝廷对端阳的事情又知道多少?”曹景不紧不慢地说着,看到这小子双肩缩起,牙关紧咬,就晓得他是怕了,他的行为举止倒与他说的一致。   “你们与官员勾连,届时这事若是传到这位大臣耳中又会如何?”曹景阴冷地笑道:“温水煮青蛙,蛙临死前还以为安逸,可怕与否?”   阿辰打了个哆嗦,曹景说道:“不如尽早带着你的人走得越远越好,否则不等事发,某些担心真相败露的人就该让你们消失。”   俗话说得好,打蛇要打七寸,捏住命门最重要,像阿辰这种非悍匪其实拿捏的是当地官员的心态,与其同流合污,达成平衡来获得生存,求的就是一个稳字。   一旦平衡被打破,他们又没有杀伐之气,被人反杀在情理之中,从此人惨白的脸色来看,便知道他对自己的实力有数,对他们给的预想结局接受度极高。   “既没这个胆量,就赶紧滚蛋!”龙七又是一脚过去:“带着你的人滚得远远的。”   阿辰骇然无比,正欲夺门而逃,突然听到外面有一阵喧哗声,他脚下一顿,等来到窗边一看,楼下正围着不少百姓,也有不少人议纷纷。   只见街道上来了一队车马,为首打前阵的正是那飞龙军,飞龙军本就是整齐划一的衣着打扮,个个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人物,腰间佩戴的弯刀更是与寻常刀具不同,自带煞气。   秦风嘴里的“钦差大臣”就坐在马车里,人未露面,却因为飞龙军的气势引得百姓纷纷伸颈相望,一些走贩卒夫早在之前就见过这群人,当下叫道:“这是朝中来的大臣。”   “看,这些护卫好不一般,和咱们平时见过的就不一样。”   “可不是嘛,不过,怎么跑到我们端阳来了?”   底下议论纷纷,刚被恫吓过的阿辰脸色更加惨淡!   秦风站在窗边,盯着正穿行街道而过的马车,故人就在其中,只是宋清明就算现在撩开马车的布帘往上张望,也认不出来现在的自己。   只是说来也巧,刚好一阵风飘过,宋清明没有看到秦风,秦风倒是看到一直埋头与身边的人商量着什么,手里捧着图纸,全部注意力都在那张图纸上。   秦风不由得笑了,这才是宋清明,他过来就是治旱灾的,实打实地办正事,只是他身边的那位看着眼生,看面相忠厚老实,方才匆忙一瞥,只看到他看宋清明的眼里有光。   应是同道中人罢,秦风心想。   可惜,在阿辰看到飞龙军们腰间佩戴的弯刀时,脑子里回想的全是方才秦风他们所说的话,这是朝廷要拿西南开刀呀,这来的就是钦差大臣,事情败露,他们要完犊子!   秦风都没想到准备给阿辰来一出戏,宋清明出现的时机就这么巧,刚好撞到一处。   完美助攻莫过于宋清明! 第1002章 大道两边,各走一边   宋清明本人都不晓得自己还兼了“钦差大臣”的角色,在他看来自己仅是来治旱,郑通的出现犹如及时雨,这位郑通早就想到了利用前朝留下的工程来缓解旱灾的主意。   可惜他人轻言微,顶头上司李山照根本不予以采纳,本以为要看着来年开春百姓受苦,没想到天降某霖,宋尚书从天而降,一来就拿捏住了李知府。   两个内行人凑在一起讨论的全是技术,交流起来毫不费劲,宋清明也从飞龙军处得知这位饱受李山照折辱,这通判之位坐得其实憋屈。   真正有才之人却要受不懂行的上峰管理,还拿他寡母威胁,其中肯定牵扯着别的事情。   宋清明心里有数,但晓得主次,通漕引水为重,别的事情再说,比如,此前工部曾经为旱区各奏请过三十万两白银的拨银,华南三十万两,西南三十万两。   这些银子李山照是否用到实处,又是如何用的,宋清明可不准备轻轻放过,时候未到。   “大人,如果人手充足,不用月余就能引水成功,但仅靠府衙的人手肯定不够,下官以为可以从民间聘请人,一来可让闲散的人员自谋生计,二来加速进程。”   郑通突然合上图纸,小心翼翼地说道:“朝廷不是拨了银子下来吗?也是时候用到实处。”   宋清明抬了抬眼皮,看着有话欲说又颇踟蹰的郑通,将他的心思猜了个透,这家伙是个好的,他肯定知晓李知府不会放过那笔赈灾银,与其被他贪了去,不如尽快用掉。   “人越多越好,西南百姓困苦,若能让部分人得益是件好事,此提议甚好。”宋清明刚允完,就听到这郑通说道:“能否请大人与知府大人相议时不要提是下官建议?”   郑通的面色凝重,宋清明如何不知道他的顾忌,他有皇命在身,官职摆在这里,陛下给的保护一重又一重,李山照有最坏的心思也没办法碰他,可郑通不同。   他迟早是要离开西南的,若是李山照知道郑通的小小心思,必定不会放过他,他的苦后头还在后头,可惜自己是工部尚书,无力破格提携郑通,不能让他脱离水火。   郑通家有老母,自己不怕死,也怕连累母亲,那李山照一看便是奸滑手狠之人,若他真动了赈灾的银子,如今肯定是能掩则掩,掩不过去,便将知情人与证据一并销毁。   不过,宋清明可不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手底下早抽了人去盯着那李山照的一举一动,陛下将飞龙军指给他的时候,就存了清查的意思,他顺势而为就是。   只是,宋清明不禁感慨,到底有多少实干之才就这样被埋没?   “放心,此事是本官一手主导,所有提议与责任均由本官来背,李知府也无话可说。”宋清明宽慰道:“你在端阳可有相熟的人,迅速筹措人手。”   工程要如何施展,宋清明已经有数,郑通去挑人最好,要挑的得是熟手,最好是对土木施工了解的人,这样才能对工程进度有益。   宋清明三言两语点完重心,郑通只觉得身心舒爽,这位都城来的尚书大人远比想象得和蔼,毫无官架子,一开口便是术语,他只觉得毕生所学似乎都是为了这一刻。   两人相处下来都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尤其在动用前朝工程的想法上尤其契合,马车里讨论得热火朝天,两人兴奋起来连水都顾不上喝。   而客栈里,阿辰早就吓得冷汗直流,钦差来了,钦差来了!   朝廷真要整治西南,他们这些土匪肯定落不到好,夫妻都能像同林鸟,大难来时就各自飞,不要说他们就是合伙不干好事,他们就是狗官们胡作非为的人证,能不铲除。   看着这小子的脸色越来越白,秦风试探他的目的也算达到,有些义气,胆子又不太横,晓得轻重,懂得取舍,他若是真一口答应答了们去劫那金矿,那便是亡命之徒,不敢收。   若真是那种胆大妄为的,进了苦崖不容易受管,反而会惹来麻烦,缺人归缺人,也要择人而招,阿辰这小子,可以。   “大哥,钦差大臣真来了。”阿辰咬着牙帮子说道:“西南要变天了。”   “嗯,看到刚才那些黑衣人了吗?只有他们能戴那种弯刀,他们的衣衫上还有金色的小蛇,身份不一般,这次上面是动真格的,你小子好好想想怎么保住自个和兄弟的命吧!”   龙七一边说,看他都快瘫到地上去了,顺手捞了他一把,扔到一边的椅子上!   曹景没想到龙七如今的变化这般大,刮掉了胡子以后就像另一个性子钻出来,笑看着他与秦风糊弄这小匪首,萧令瑶的心思却没在这边,一门心思想着打劫金矿的事!   不能用这帮小土匪去弄,要是现在从苦崖调人来不来得及,她想得入迷,秦风一看就仿佛瞧见许久不见的狐狸尾巴,她头上都生了毛茸茸的双耳一般,狡猾劲又来了。   碍于有阿辰在,秦风收敛了自己的手,漫不经心地说道:“此处已乱,把这小子打发,咱们也该撤了,本就是萍水相逢,各自顾好各自吧。”   秦风说完,众人像商量好的一样起身,也是在同时,阿辰突抱住龙七的腿:“大哥到底占的是哪个山头,能不能带小弟及兄弟们一起过去?大厦将倾,大哥罩小弟一条命。”   这话是他从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算是情急下憋出了一句有格调的话。   “你我本来就是陌路人,各行其道,互不相干,你干的好事凭什么让我替你收尾?”龙七冷酷道:“你给那些贪官砸了多少银子,给了多少好处,他们不护你,你让我护??”   阿辰一听,脱口而出道:“大哥可是要银子?”   龙七的眼睛微微眯起,余光扫过秦风的脸色,笑道:“比起银子,性命更重要,兄弟,你以往做的事如今也算是自作自受,你我二人只当没有见过罢!” 第1003章 大方些   龙七头也不回,转身就欲夺门而出,阿辰吓得魂飞魄散,好一个各行其道,这分明是大难来时各自飞嘛,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只觉得大难来矣。   萧令瑶也算是开了眼界,没想到龙七糊弄人来也颇有一套,不过她一拂袖子,火上浇油道:“少和这小子废话,撤吧。”   “大哥,大哥……”阿辰匆忙去拉龙七的袖子,龙七只是一摆手,只听得嘶啦一声,袖子被扯下来一截,龙七哑然失笑,随即抽身离去!   阿辰正要追出去,曹景将手搭在他肩膀,令他动弹不得:“小子,休要纠缠。”   阿辰只觉得这一掌拍下来犹如硬铁,他脚下动弹不得,曹景瞥他一眼,也跟着出去了。   眼睁睁地瞧着所有人离开,阿辰只觉得天要塌了,方才的车队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些护卫哪是一般人家能用的,不愧是皇家派来的大臣。   虽未见到传说中的尚方宝剑,但恐怕不是虚言,若真查办西南官场,他们与县令勾结的事恐怕难逃,追查起来,那狗官不是先卖了他们,就是拿他们开刀应付上峰,危矣!   他还是不甘心地追到楼下,只看到龙七一行人上了马车,真是干净利落地走,头也不回。   倒是客栈的掌柜看他下来,堆着笑迎过来,还未说话,阿辰便喝道:“你特么地没见过我,知不知道?不想惹麻烦,就这么干。”   几年的默契生出来了,想要推翻谈何容易,根本经不起查,阿辰吼完掌柜便立马逃走。   看着小匪首狼狈的身影,掌柜的只觉得古怪,平时可不是这般模样,那可是嚣张至极,临走时还要去后厨顺点卤好的牛羊肉,今天居然放过了后厨?   阿辰逃离的身影没瞒过龙七他们,马车就停在离客栈不远的背街里,龙七的马也在。   看着那小子疯了一样离开,龙七说道:“公子,如何?”   “跟上去。”秦风觉得此人可用。   龙七心下一松,这招匪的主意是他出的,但秦风素来谨慎,尤其现在还未在东越曝光,守住苦崖的秘密极为重要,招匪说来容易,一不留神就有可能招祸。   如今获得首肯,龙七才觉得没拉秦风的后腿,立马驱马跟上前,看看这小子的巢在何处。   再说阿辰被吓得魂不守舍,赶回他们常居的那处小院,里面的一帮兄弟见到他回来便一涌而上:“大哥,那人没有为难你吧?”   在他们眼中,阿辰赫然是牺牲自己保他们平安的大英雄,端阳几时有那般身手出神入化的人物,他们根本不是对手,这几日不见阿辰的踪迹,他们都以为他凶多吉少。   “快,收拾东西,想想藏在哪处去吧,实在不行先进山,找个山洞先藏着。”阿辰大气都不喘一下:“实在不行,咱们去投奔钟老大。”   钟老大是悍匪,和他们的路数不同,但现在能护得住他们的人也只有这样拥有自己不少人马占着山头的匪寨,只是,他将这一条放在最末,并非首选。   不是同道之人,就算对方有招兵买马,他们送上门去收了,也会受排挤,阿辰自认为自己的玩法才是最好的,不伤人命,官家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朝廷会派人来?   阿辰的话把大家吓了一跳,想到他素来有主意,大家也不问原因,各自回房收拾细软。   在屋顶上居高临下的龙七与曹景对视一眼,这帮人唯阿辰马首是瞻,只要搞定这小匪首便好,不知像他们这般路数的流匪还有多少,若能一并收入囊中最好。   曹景没想到龙七来联络旧部之余还能想到这一招,不禁说道:“自打你治好了脑疾,刮了胡子,行事与以往越发不同。”   曹景想了想,又说道:“如今所为倒与公子极是相似。”   相处得久了, 总会受其影响,龙七叹道:“你可觉得公子瘦了?”   曹景不语,殚精竭虑之人自然会清瘦,秦风操心的事太多,幸好最近好事频频,只是有些事注定难解,所谓术业有专枚,像这次,苦崖也遭受冬旱,便难倒众人。   如今误打误撞地遇上宋清明来西南治旱,秦风必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只是龙七这边也有意外收获,喜归喜,但对秦风来说,如何同时下好这几盘棋,又是考虑。   毕竟那金矿也是难得的机会,一时间,招揽十二曜的旧部,招揽这帮勉强称得上雅的土匪,还要打那金矿的主意,又要拉拢程安素,同时,还要找机会与宋清明会面,解决冬旱。   秦风一个脑子,如今要周旋这五件事情也是头痛,龙七与曹景盯着这帮土匪之时,秦风与萧令瑶坐在马车里也在理清头绪。   “依龙七对旧部的了解,他们对这位少主还算是言听计从,何况如今也算有共同的敌人,招揽十二曜旧部一事并不难。”萧令瑶曲起手指:“且能直接用上。”   秦风是何许人也,瞬间会意过来,沉泽安正联络旧部,到时候会齐聚端阳,不就是现成的人手,他此前为试那阿辰故意说要带他的人一起去劫金矿,不过是试探,并非真用。   但若有十二曜的人在,他们可以真劫了那金矿!   “大不了抽成给十二曜的旧部,也当他们去苦崖的立身之本。”萧令瑶这一提钱财就显露财边本性的女子伸出一根手指,试探性地说道:“不如,分他们一成?”   一成?秦风晓得她养人养怕了,做公主的时候就愁银子,要安置暗卫,还要照顾前朝旧臣,处处都是银子,好不容易熬到苦崖,又是一个大盘子,比以前用的开支更大。   这丫头一提到支出就头痛,不过,“有句老话说得好,要想马儿跑,就给马儿多吃草,你倒是好,一成怎么能给十二曜的旧部做见面礼?”   何况现在金矿的事情还没成呢,这就像没中五百万,先想着如何花五百万,秦风想到自己以前也买过彩票,幻想过一夜暴富,不禁乐道:“若真能得手,不如大方些——四六开。” 第1004章 不敢言   “给他们四成?”萧令瑶嘟起了嘴巴,想到十二曜的人都擅骑射,且擅长养战马,这才平复心情道:“其实也值得。”   “你想通了就好。”秦风打趣道:“你可要相信你夫君,苦崖的商贸不会只停留在苦崖内部,经贸战的作用不亚于金戈铁马,足以摧毁一个国家。”   萧令瑶听得似懂非懂,但这话从他嘴里讲出来就是说服力:“欸,心疼,但也舍得。”   秦风被她逗得笑了起来,萧令瑶见他终于开怀,忍不住手指点向他的眉心:“你最近眉头深锁,这里都快有个川字,年纪不大,倒要成一张老脸。”   秦风斜她一眼,两人毕竟有年龄差,他的心理年龄更是比萧令瑶大了不少,突然就生出老牛吃嫩草的感觉,正欲说话,曹景突然钻进马车里,吓了两人一跳。   曹景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打了个转,这才说道:“那小子被吓到了,带着人去了岭若山。”   这是去避难了,秦风说道:“也好,让他们暂避,我们抽出手来处理别的事情要紧,不过那岭若山可有土匪占山?”   “听那小子与其手下说不曾,原本是想投奔悍匪,还是打消了主意。”曹景想到阿辰的原话,说道:“那小子是个有脑子的。”   秦风的手在腿上轻叩:“他们既是要躲避麻烦,短时间内出不了妖娥子,当务之急仍是我要与宋清明见面,那帮飞龙军真是碍事得很。”   曹景眼底闪过一抹杀气,萧令瑶再了解不过他,忙说道:“不可对飞龙军动手。”   “是,小主子。”曹景暂时压下那杀意。   秦风平定了心情,不急,不急,总能找到突破口。   宋清明那边则要顺利许多,端阳的当地县令一看到飞龙军就吓到腿软,不要说早收到知府大人的指令,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露馅。   郑通看着杨县令在宋清明面前的狗腿样子,实在难以将他与以前那个飞扬跋扈的父母官联系在一起,现在看来,完全就是一个谦卑之人,离谱至极。   他心中如何不满不屑均不重要,宋清明立马要求县令调集人才,尤其是有经验的人手。   等听到说人手不够,宋清明顺理成章地要求从外面聘请,这银子则从赈灾银里出,不仅如此,宋清明还出具了工具图,要求县令迅速筹备,同时要求查账。   一提到查账,县令就更慌了,这查的是赈灾银下放的情况,不仅如此,宋清明准备在人手和用具筹备期间去农户家中拜访,且跳开县令发排好的区域!   事情完全超过县令所想,郑通却是双眼亮起,这回来的果真是个心里有明镜的,他并不后悔给宋清明的提议,却未发现宋清明看他的时候,眼底有几分担忧。   宋清明去了不少农户家查看情况,杨县令本在一侧跟随,但根本近不了宋清明的身,每当他一靠近,便有飞龙军将他喝斥开,倒是郑通与宋清明如影随行,十分亲密。   杨县令看在眼里,自然将这笔账记下,只等到送走这位尚书大人,再拿郑通开刀!   宋清明走访了几家农户,询问田地的情况,那些农户皆实话实说,等到问到分放的物资与赈灾银时,他们则躲躲闪闪,要么不敢直说,要么说不清楚,让宋清明去问乡驿。   这不是扯淡么,要是清清楚楚,哪来的不清楚,还把人往外推,更有人被吓得似要哭出来,还不时地朝外看,外面站着谁,是被宋清明喝斥不准进来的县令大人!   宋清明知道里面定有事,但乡民被吓到这种地步可见遭受过怎样的对待,他们清楚后果,自己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护着他们,他们心生怯意,不敢实话实说。   宋清明走了一圈出来时,脸色相当不好看,跟在他身后的郑通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   见不远处的县令正张望,脸上又难掩得色,郑通低声说道:“大人见谅,百姓只想安生过日子,并无抗争的勇气,他们始终要在端阳生活下去。”   “本官晓得他们的苦处,也并未打破砂锅问到底。”宋清明咬牙道:“只是这回的事情断不能如此了,待人手工具到齐,先施工再说。”   体谅归体谅,宋清明心底不可谓不失望,哪怕是在两江,当地也有乱象,也不至于混乱至此,百姓可比西南的大胆敢言多了,这边连张嘴都成为奢侈,有冤不敢言明,荒唐!   这还是在县令没来得及做手脚的情况下,这根本是长期受欺压的结果,要是他去的是县令提前安排好的区域,想必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更是早早演习出来,更无参考性。   别的不说,刚才那些农户家中用的油灯均是用的桐油,那桐油烧起来烟火极大,熏得人眼睛都发红,家中若有读书人是断不敢用这种油的。   条件稍好些的会用胡麻油,想要节省一些就用胡麻油混些桐油,可刚才走过的所有人家,宋清明都仔细瞧了,所有的油灯里均是最劣质的桐油!   就算其中有几户家中明显有书本,显然有孩子在读书,若真拿到赈灾的银子或物资,怎么会不帮孩子换上好些的胡麻油,哪怕是混着用也好,可见,他们根本没有充足的钱财。   依西安的人口分布,农户的数量,补助发下来并不会少,没孩子的人家节省惯了便罢了,有孩子在读书的也忍心让其用最劣质的桐油吗?   说来也巧,从最后一户农家出来时,恰遇上一十多岁的男童从外面回来,背着破旧的布包,衣衫都洗到发白,但眼神坚毅,小小年纪居然有几分不一般的气势。   看到有官爷模样的人,这小小的男童立马施礼,虽然不标准,但有模有样,宋清明扫过他的双眼,见他眼角果然微红,再想到刚才的油灯,心中酸楚。   那孩童却不敢与他们多说话,家里这般阵势,他哪里见过,忙一躬身后朝屋里跑去,寻自己的爹娘去了,郑通面露不忍:“大人,还是大事要紧。” 第1005章 不长脑袋   宋清明捏紧了拳头,念着小不忍则乱大谋,通漕要紧,通漕要紧,这才平定心情,缓缓地走出去,那杨县令的心提在嗓子眼,就怕这些农户管不住嘴。   他没想到宋清明出来后却什么都没有说,看上去十分平静,且看那郑通的脸色都比宋尚书的要阴沉些,杨县令莫名地舒了口气。   宋清明跳脱了杨县令的第一个陷阱,现在却根本笑不出来,待出去后便逼着县令加快进度,那县令也不敢怠慢,马上去端阳城里召集人手,张榜放话,应征者一天五十文钱,包食。   这在西南来说简直是顶天的待遇,一时间应征者甚多,但偏宋清明不按规矩出牌,出了一纸试题,能答上来的才能入选。   待当天夜间应征的人便满了,宋清明连夜给他们讲解要做何事,第二日一早便带着去往要连同的水漕附近开始施工,赫赫有名的工部尚书也成了泥腿子,亲自带队去通那水漕。   郑通看在眼里,更对宋清明佩服得五体投地,三日后,宋清明收到消息,派去清淤的工人们完成了任务,只要他们完工就可以尝试引水。   宋清明瞬间振奋,这次招募来的工人也极给力,他坚持让县令日结日清,工钱不拖欠,伙食也跟得上,一时间士气大增。   这一日收到清淤工作完成的讯息,宋清明的步伐尤其轻快,只是这心情在听说有工人累晕过去后瞬间消散,在赶工紧要的空当绝不能出纰漏,影响士气也不好。   他快速赶到临时搭建的帐篷,他此行没有带郎中过来,但在工程开始后便在端阳当地找了很有名声的几位郎中坐镇,说到这个,其中还有程家大小姐的帮忙。   宋清明知晓程安素在此办书院,抽空去拜访了一趟,听闻要接通前旧的水漕工程,程安素比他还兴奋,更提出这天气冷寒,工人们时冷时热易患病,应多配些药物与郎中。   宋清明来头不小,但在本地就是一摸黑,程安素与沉泽安夫妇十分给力地给他引荐郎中与药堂,倒是又一次避过了县令想要谋私的药堂,气得杨县令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可程家也不是他能惹的,就怕哪天程家人有机会去御前,万一参他一状怎么办?   一连在宋清明处吃了两个瘪,这姓杨的只巴不得工程赶紧完工,送走这尊大佛,以免夜长梦多。   宋清明探望和安抚完晕倒的工人后再出来时步伐就更轻快了,那工人非但没有怨气,反而担心因为自己影响了大家的节奏,倒是比那杨县令懂事。   他如今也是两身疲惫,正要往自己的帐篷里去,突然一名飞龙军来报:“宋大人……”   这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一声俏生生的“夫君”响起,随即一道身着粉衫的女子直朝他跑了过来,没等他有什么反应,便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抬起头来,眼睛里似盛满星光。   宋清明的胸膛被那片柔软撞得有些生疼,表情却十分惊讶:“你怎么来了?”   怀里的可人儿抬起头,脸上却不怎么好看,额头上有淤青,身上的衣衫也沾满了泥,看着十分狼狈,宋清明连自己也不知道地皱起了眉头:“你这是怎么回事?”   柔姬眼珠子一瞪,哇地哭了起来:“夫君,妾身留在驿站好生思念夫君,那知府夫人又是个不识趣的,三天两头带着自家庶女跑去寻妾身,就想着给大人添个房里人,给妾身添堵。”   “满朝上下谁不知道宋家后院清净,就是妾身那做丞相的公公也没有纳过妾,这知府夫妇好生地不要脸皮,妾身实在受不住他们这才想来寻夫君,可路上却遇到了土匪。”   宋清明知道柔姬擅长演戏,但看她这情状一点也不像演的,尤其是跟在她身侧的人都看着十分狼狈,心下莫名地紧张,紧揽住她的肩膀道:“可有受伤?”   他这下意识地关切让柔姬微怔,差一点不知道这戏要怎么往下演,噎了一下才抽泣道:“所幸遇到一对好心的夫妇救我们于水火,这才顺利抵达,对了,有没有吃的?”   宋清明这才看到柔姬身后有一对夫妇打扮的人,和柔姬他们比起来更是狼狈,头发上都有泥碴子,他忙拱手道:“多谢两位帮助拙荆,里面请,来人,快准备吃食。”   那相貌平常的夫妇似乎被眼前的情况弄得无所适从,柔姬握住那妇人的手,低语道:“我家夫君其实和蔼可亲,夫人不必担心,快随我进去吧。”   夫妇二人这才跟着柔姬进了帐篷,那一队飞龙军则在外面看守,自然有人去给尚书夫人一行人准备吃的,只是,在进去帐篷后,宋清明发现那男子似乎有意无意地盯着自己。   宋清明只以为这人是因为没见过官爷才会如此,或许心中有所惧意,素来不摆官架子的他忙说道:“两位帮了夫人,本官感激不尽。”   按理说听了这话应该有所表示,可两人居然无动于衷,倒是柔姬把下人们都打发了出去,亲自招待两人,宋清明这才觉得有一丝古怪,朝那男子看过去。   柔姬也在适时来到宋清明身侧,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宋清明的脸霎时变了,柔姬连忙掐了他一把:“你要想害死他们,就尽管绷不住。”   外面还站着皇帝佬的人呢!   宋清明便想到要如何让那些人站得远一些,还是柔姬眨了眨眼,掀开帘子走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面有得色:“放心吧,都滚远了。”   “你是怎么办到的?”宋清问脱口而出后,就看到那对夫妇跟见鬼似地盯着他。   真是榆木疙瘩,还能怎么办到的?大人夫人来了,又多日不见,是不是要颠鸾倒凤,晚上会不会出点动静,附近站着一圈大老爷们,怎么发挥?   有些话宋清明说不出口,可是柔姬豁得出去,略一暗示,那些飞龙军就心领神会,可不是要远离帐篷替他二人留出空间?   一屋子明白人,就宋清明一个不长脑袋的! 第1006章 保墒   吃食送进来,“救”了柔姬的夫妇二人也不多说,真的拿起筷子就开始吃,看得宋清明眼角狂跳:“你们费这么大劲来寻我,就为了这口吃的?驸马,殿下,你二人真是……”   他二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跑就跑了罢,非要跑过来惹眼,要是被陛下逮住怎么办?   宋清明眼底的关切真切,秦风不禁动容,开口时声音沙哑,和以前的声音截然不同,宋清明一下子舒了心,这就好,这就好,他俩离这么近都没认出来,声音也不同。   而且他两人完全不见以前的贵气,哪里瞧得出来是公主和驸马,他这才压着声音说道:“我问你,武安侯……”   “在我处。”秦风利利索索地应了:“我们还知道,武安侯的两位兄弟被抄了家,他二人判断了腰斩,对否?但陛下一直未找到我们,可见他不知道武安侯在何处。”   宋清明倒抽了一口气,此前的直觉居然是真的,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无巧不成书!   巧合多了,全是谋划!   一想到秦风居然收了几千兵马,宋清明的舌头都在打结,而柔姬与萧令瑶十分精明,各自捧着饭菜坐在不同的角落听着外面的动静,给两人望风。   虽是打发得远了些,不也担心他们再杀个回马枪,如今行事必须谨慎再谨慎。   宋清明腰间一下子卸了力,有气无力地坐下,看着这张陌生的脸,知道他就是秦风,知道他从绘制图纸时就藏着野心,但他为何会有这么大的主意,连武安侯都说动了!   自古以来有说客横行,将纵横开阖之术使用到极致,一张巧嘴便能平息战火或勾起战事。   秦风比他们还要高明得多,高明到让所有人低估了他,这叫什么?宋清明猛然想到民间流传的一句话——扮猪吃老虎,他们都被秦风骗了。   他不单单是个醉心于经商的驸马爷,他心底的谋算比谁都要多,可是,他要藏,一旦藏不住便是个死,为了保住身家性命,他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努力。   宋清明在意识到这一点后突然替秦风觉得心酸:“你一定吃了很多苦。”   秦风被这书呆子弄得鼻子都有些发酸,两个大老爷们许久不见,结果两个娘们似地感怀上了,秦风忙说道:“不值得一提,虽不想连累你,但我这次遇到了难题,需得向你求助。”   “何事?”宋清明听到他说不想连累自己就想到秦风与萧令瑶策划要离开的时候,便提前与他暗示,并在离开前从不拜访宋家,更不与他见面,刻意拉开与宋家的距离。   那些举动均是为了护他们宋家周全,宋清明怎么会不相信他这次来找自己是迫于无奈?   “冬旱之事。”秦风说道:“不知要如何处置。”   宋清明顿时松了口气,也不去想这背后代表着什么,秦风为何要操心冬旱,他立马将自己的工程图拿出来:“这是前朝就弄好的水漕工程,原本就是为了引水。”   引水的原理秦风知道,在他生活的世界还有个重大的工程叫南水北调,后来更有调电一说,萧令瑶的曾祖父和曾祖母弄的这个工程弄不好借鉴了南水北调的思路。   不过古人多智,也许是南水北调借鉴了古人的智慧。   宋清明的心里一咯噔,能发生冬旱,那便是西南与华南的东部地区,难道公主与驸马就藏匿在这个区域里,他自知此事事关重大,不敢多揣测,也幸好柔姬没有听到。   为避人耳目,他二人的声音十分小,想到要点后,他更是背过身与秦风小声说话,一来询问如今的干旱情况,二来询问农田的灌溉设施,三问是否影响了生活用水。   秦风模糊了一些要点,将主要的情况托出,宋清明何等专业,立马就知道秦风那边的情况比西南要缓和些,生活用水并无影响,只是雨水减少灌溉不足。   “可有湖泊?”   “有。”   “若有,不妨也做引水工程,将水引入农田。”宋清明直接将自己拿到的工程图纸取出一来:“你临摹一份带走,要快。”   “另外可镇压保镇压保墒。镇压可以压碎坷垃,在土壤表层形成较细密的保护层,阻止土壤水分扩散到空气中去,这也是保住农田土壤水分的法。”   “若有落雪,解冻期时土壤也可积蓄水份,可利用这个时间松土保墒。”宋清明看秦风不怎么动笔,着急道:“你怎么不记录?”   “工程图纸需要,但你说的这些我只需要用脑子记住就好了。”秦风自信满满地说道。   宋清明哑然,也是,人家那么大的生意盘子都能经营得有声有色,记忆力肯定惊人,而且时间紧急,先把重点的弄下来的确没差。   两人在这里嘀嘀咕咕地,柔姬却是将目光放在一边的萧令瑶身上,萧令瑶一身粗布衣衫,脸上不知道抹了什么,完全没有以前那般细腻柔白的肌肤,有些发黄。   原本打理得乌黑发亮的头发因为脏也看不出原本娇养的痕迹,不仅如此,就连手指甲都伪装到了,这样的打扮走到外面,谁能想到她是风华绝代的锦华公主?   不怨飞龙军刚才近在眼前,也没对这对夫妇多看几眼,太不打眼了。   柔姬被他们找到时并不意外,冬郎都现身了,可见他们知道自己就在此处,不过接下来要求她做的事着实意外,他们居然是想见宋清明。   柔姬现在还是宋家的儿媳,还得做着南瀛间人,站在她本人的立场上也不想受他们的连累,何况冬郎的命还握在他们手里?   没成想这一对把事情都算得清清楚楚,弄什么由头来找宋清明,怎么样把他们名正言顺地带来这里还不引人怀疑,都编出遇匪的故事了,关键是,还真有土匪……戏演得很足。   宋清明和秦风果然是真交情,见到他们只想着为他们遮掩,生怕他们被发现。   那边厢,萧令瑶也在观察柔姬,本以为他和秦风就够会演的了,柔姬更个中翘楚,刚才见到宋清明一口一个夫君,直往宋清明怀里倒,啧,真不知道宋清明怎么熬过来的。 第1007章 谢礼   啧,若是她是个男人,对这种娇小玲珑又会撒娇又会施展女性魅力的姑娘根本没有抵抗力啊,可是宋清明居然能忍着,不是开过荤了么,居然能忍!   不愧是宋家人。   柔姬与萧令瑶对视一眼后,莫名地从对方眼底瞧出几分暧昧的信息,老练的柔姬觉得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总觉得萧令瑶的眼神颇有深意。   秦风与宋清明的沟通十分顺畅,宋清明能感觉到秦风的保留,只提重要的讯息,提到重要的麻烦,多余的信息除去肯定武安侯的事外再无提及。   宋清明就旱言旱,知无不言,连最重要的工程图都拱手让去,一聊就是一个时辰。   因为夜深人静,秦风与萧令瑶作为柔姬的救命恩人也不可能现在离开,宋清明便安排他二人住进另一个帐篷,待天亮后再以送恩人的姿态好好地送走两人。   秦风应允,将那晾干的图纸折好塞进袖子里,正准备出去,便有脚步声靠近,立马就有飞龙军的人说道:“郑大人,尚书大人有访客,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宋清明却立马站起来走出去:“不必,让郑通过来。”   秦风与萧令瑶便对这个得宋清明格外不同的郑通有些好奇,立马,那郑通进来了,看他穿着灰色的袄子,略不细看真以为是来通漕的工人,面容清瘦,但眼睛有神。   他手里拿着两样工具,一进来也顾不得有旁人,兴高采烈地说道:“大人,下官觉得若用这两种铲子更能加快施工效率……”   专业的人就是不一样,秦风好像看到两位工科男在做专业沟通,等那郑通走后,秦风才问了一句:“你对这位不一般,看他打扮一般,还有几分气度,可是地方官员?”   “知府府上的一位通判,水利之事为他主事,”想到郑通,宋清明就想到自己走后他的处境,再看秦风,眼底微亮,只是,他捏紧拳头道:“我走后,他恐遭报复。”   秦风提了提眉:“为何?”   宋清明将此人在南西的处境一一道来,又强调此人在工程水利上的天赋,秦风听着听着就回过神来,好一个宋清明,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呀。   不过也算是打瞌睡送枕头,秦风知道自己为什么知道宋清明来西南后便来寻他,不就是手底下缺少通晓水利之人么,宋清明护不住此人,便是他的机会。   “原来是惜才,想保住他的命。”秦风说完却看到宋清明摇头:“不仅如此?”   “保命倒在其次,李山照是个庸才,手底下还得有几个有用的人,只要郑通不自寻死路,李山照会留着他的性命,但他这辈子都难以施展真正的才华,大材小用,终生不得志。”   宋清明停顿了一下,他还想说的是父亲宋洛虽是丞相,但不好干涉吏部的事,尤其这种针对某个人的职位调动,此人若是跟了秦风,依秦风的风格,可以更好施展。   工部有他,还有他多年的得力干将,都城的官场水深,郑通去了以后未必能适应不说,都城的风吹一吹,失了本心也有可能。   秦风听他说得有头有据,也动了心思,不论人品,这人的专业能力肯定是过关的。   夜深人静,秦风与萧令瑶作为夫妇被安排进了另一处帐篷,柔姬肉眼可见地发现宋清明的心情十分惬意,只是这帐篷里就一个火盆,总感觉四处透风,更不要说被褥冰凉。   等到歇息时,宋清明发现这女人又不由分说地趴到了他的怀里,热烘烘的,小脑袋瓜子在他胸膛上蹭啊蹭地,宋清明叹了口气,权当彼此取暖吧,有她在,的确比平时暖和些。   再说秦风与萧令瑶入了帐篷,这地方条件困苦,但宋清明还是找人给他们烧了热水送进来,两人简单地擦洗后便匆忙钻进被子里,一钻进去,萧令瑶便哇了一声,冰寒刺骨!   下一秒,秦风就将她揽进怀里,将她的手脚捂住:“忍一忍,明日便可以离开了。”   火盆就那么大,还好他们的帐篷小,萧令瑶靠在他的怀里,两人真正是抱成一团,互相取暖,好不容易被子里有了热气才睡着,第二天一早,“夫妇”二人便去寻宋清明。   说来也巧,在宋清明的帐篷前又遇上了那叫郑通的男子,三人面面相觑后互相点头示意。   宋清明听说二人前来告辞离开,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塞到秦风的手里:“两位救本官夫人于水火,本官这次也没有带太多,还请不要嫌弃。”   宋家什么家境秦风还不知道吗?要不是靠着宋夫人在外面经营些田地,靠两人的俸禄也就那样,这一张银票居然有五百两,秦风哪敢接,忙将银票塞回去:“大人,不可。”   萧令瑶虽然心痛,也知道宋家的情况,附和道:“大人言重了,我们只是及时出现,一无受损伤,二无损钱财,真正做到的是举手之劳,您的谢礼我们还是心领了。”   “是啊,晨起方知诸位是在此治旱,大人收好银子用到更有用的地方更好。”秦风说道:“我夫妇二人虽只是走商,并非大富大贵之人,但比起普通百姓的生活还是好过的。”   言下之意是告诉宋清明,他们现在的情况还算安好。   两人坚持不收,宋清明也只好悻然,他除了银票身上真没什么东西可以给的,还是柔姬的反应快,顺手从手腕上取下总是戴着的那镯子:“夫人不如收下这下。”   “权当妾身对夫人的感激之情。”柔姬示好另有目的,虽不奢望他们能放了冬郎或是彻底解了他身上的毒,也希望能善待于他,别让他吃苦。   收宋清明的还要推却几分,这次却没有推却柔姬,毕竟柔姬所求他们心中清楚,两人略客气一番便收了下来,柔姬这才松口气。   飞龙军就站在附近看着他们推来攘去,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一对平平无奇的夫妇就是他们遍寻不获的公主与驸马,也是让他们统领蒙天奇吃尽苦头之人! 第1008章 去查他   最终宋清明为避嫌弃先带着郑通去监工,柔姬亲自送两人出去,等出了营地,只余下他们三人时,萧令瑶才故作亲热地抓住柔姬的手:“夫人所求我们必定会应。”   “多谢。”柔姬说道。   两人扮作平常夫妻,所乘的马车也是最普通最简陋的那种,秦风登上马车前,突然看向柔姬,郑重其事地向她鞠躬道:“我也有一事拜托夫人。”   “请说。”柔姬不解地说道。   秦风顿了顿:“公主在宋家呆了这么久,想必也知道宋家全家均是良善之人,可惜伴君如伴虎,皇党们势必要将宋家拉下水,若有最坏的那一天,公主可否助他们一臂之力?”   柔姬不由得沉默了,秦风所拜托的居然是此事么,她收敛了脸上客套的笑意,正色道:“我这儿媳怎么来的二位清楚,但宋家人对我不薄也是真的,我应。”   秦风丝毫不怀疑她的决心,再次躬身后离开,柔姬站在原地看着马车走远才折回去,被她支开的丫鬟正好拿着厚实的大袄过来:“夫人,大人临走前留下的,您披上?”   这大袄称不上制作精细,一看便是当地最传统的防寒棉服,柔姬是真的冷,也顾不得许多,一想到宋清明还有这种心思,又噗嗤笑了:“那个呆子。”   再说秦风与萧令瑶如愿以偿,只恨不得立马驱车离开此地,离这鬼地方越远越好。   只是马车刚在前面路口右转,后面便响起镗镗的马蹄声!   赶车的秦风一惊,手握紧缰绳,待回头一看,身后赫然是四五名飞龙军,骑马而行!   秦风也拿不准是否来追他们,只是想着若是平民百姓遇到这种事会如何反应,终是“吁”了一声将马车减速,避让到路边,最终停了下来!   坐在马车里的萧令瑶平定心神,掀开帘子钻出来:“夫君,怎么了?”   那骑在马上的飞龙军听得分明,眼神冷不丁地瞟过来,与夫妻二人撞上,仅是转瞬之间,便从他们的马车边上疾驰而过,并未停留!   看样子他们是有别的事情要办,秦风握住萧令瑶的手:“无事了。”   飞龙军出去必定是接了什么任务,秦风不禁想到宋清明所说,那赈灾的银子应该未发放或是未足数发放,元帝能让飞龙军过来想必也会清查此事,而宋清明显然不适合办理此事。   莫不是朝廷又来了人?秦风心揣怀疑,此地比刚才更不适合久留,只等看不到飞龙军的影子了,这才加速离开,他们如今并不住在原来的客栈里,而是让曹景化名租了一套房子   他一到地方,便迅速取出纸笔将宋清明所说的要点悉数写下来,萧令瑶见他下笔如有神,不解道:“为何昨夜不直接记录下来?”   “那样太慢,你我二人呆在那里太久也恐会引人生疑。”秦风说道:“宋清明讲得越多,于我们越有利,只有图纸无法用语言讲出,才必须尽快临摹。”   曹景立在边上,看着纸上的要点,不由得嗟叹道:“可惜不能将宋大人带至苦崖。”   “宋家忠君之心甚重,想要挖皇帝的墙角可不容易,不过,宋清明也算够意思,给我们开了个口子,推荐了一人,只是能不能将人带走,还要看机缘。”   秦风脑子里闪过郑通那张平平无奇的面孔,现在回想,此人与宋清明的气质颇是相似,只是生在这贫寒之地,身上没有宋清明那种厚重的上位者气息,更像个贫苦书生。   曹景眼睛亮起,此番冬旱,虽是用了些民间常用的法子,但毕竟不如专业人士,才逼得秦风在得知宋清明来到此处后迫不及待地追索他的下落。   秦风利落地将所有信息统计完毕又从头看了一遍,墨迹一干,迅速将它们与昨夜绘好的图纸一并放在一个盒子里交给曹景:“辛苦你回去一趟,迅速交给夫人。”   “是,小的定不辱使命。”曹景接过盒子后道:“两位主子注意安全。”   “再回来时顺便去查一个人,此人名为郑通,任通判之职。”秦风说道:“其身世家人的情况都要清清楚楚。”   “小的遵命,暂且别过。”曹景目有忧色,终是掩去,火速离开。   西南虽有他们的暗探,但分布得不够密集,所谓远水解不了近火,他们必须隐藏好面目才能万无一失,不过,曹景看着秦风与以往不同的体格,再想到萧令瑶的身手,暂时心安。   送走曹景,龙七便从外面回来了,他刚从沉泽安那里回来,沉泽安的信终于送到,十二曜的旧部们已经出发,正往端阳赶,还需得四五日方能抵达。   秦风心想要是有高铁,也就是一天的功夫,那沉泽安称十二曜的旧部们也就在西南、西北,其实直接距离并不远,奈何交通条件就摆在这里,一没铁路二没飞机!   四五日还是快马加鞭的结果,若是普通人,得七日方能到达,秦风收敛了心中的汹涌,又听到龙七说道:“按公子的吩咐,已经转达给程大小姐您的话,程大小姐想见公子一面。”   程安素,秦风与萧令瑶对视一眼:“在何时,何地?”   “今夜,就在程大小姐的一处私宅里,”龙七补了一句:“不在书院。”   书院在端阳也是不一般的存在,宋清明能造访,其余官员肯定也闻风而动,是以那边的的情况变得复杂,平时就有人想与程家拉近关系,更不要说宋清明又给其抬了轿。   “这位大小姐倒是沉稳,心思也细腻得多。”萧令瑶仍记得与程安素的会面,对这位大小姐很有好感,虽是出生书香世家,但其身上有种莫名的女将之风。   秦风与萧令瑶立马又重新伪装了一把,如今的面貌则是文弱书生与小娇妻,只是少了贵气,龙七看着两人换装不亦乐乎,不禁嘴角带笑,两位主子是扮演上瘾了。   之前是略有身手在身的走商,如今便是书生与小娇娘,两人演得似模似样,就连这一手伪装的本事也比以前更出神入化,握住了精髓。 第1009章 巧舌如簧的小嘴   夜间在那处清幽的宅院里见到程安素时,程安素正与沉泽安低语,见到来人,程安素的嘴巴张成了一个O字,迟疑地看向沉泽安,沉泽安暗自好笑:“他们不可以真面目示人。”   程安素自嘲地笑了笑,怎么把这关节给忘记了,也怪她,见过那样的一对璧人,印象实在太深刻,眼前的这对夫妻虽然相貌斯文清丽,但焉能与他们的本来面目相比。   “程先生。”两人双双施礼,就恍若平常夫妻。   程安素与沉泽安迎过来,郑重其事地还礼,等入座后沉泽安说道:“今日饭菜是我们提前备好的,所有下人都不在,大可以放心。”   这是要打消两人的顾虑,秦风拿起酒杯道:“原本只是托龙七传言,但没想到还有我们见面的此刻,这一杯,敬两位先生。”   提到信,程安素的心思微沉,反问道:“不知公子是如何知晓北关的情况?”   “自然是有耳目相传。”秦风反问道:“先生以为我们会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就敢大胆地逃离都城,成为陛下心中的背叛者?为了那一日,我们蛰伏已久。”   不等程安素说话,秦风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再次举杯:“这一杯,是感谢先生上次提点。”   这说的是那批图册的事了,程安素说道:“受之有愧,实则是父亲早有交代,你是他认为可以托付的人,若是父亲指向他人,便不会有我们的相识了。”   父亲程吾选中秦风并非因为他是秦风,而是他认为秦风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县主之事不知程先生准备作何打算?”秦风说道:“我们均与她打过交道,若无利益冲突,倒是欣赏她的野心,若有机会,为何不做那万中无一的人?”   程安素颇是意外,本以为秦风会对程岑全盘否定,却有这般惊人之语,随即听到萧令瑶说道:“县主对秦风爱慕已久。”   啪,沉泽安手里的筷子掉到了桌上,他暗骂一声,尴尬地拾起来道:“见笑,见笑。”   “她接受做陈天啸续弦以前曾来找过秦风,如若秦风愿意接纳她,她便拒绝,之后的事想必程先生都清楚了,不取情,便取权,这便是县主的选择。”   萧令瑶的语气平静,程安素却尴尬得五指抓地,从时间线看,程岑去找秦风的时候,秦风和萧令瑶还是公主与驸马,全城皆知,她这不是上赶子地要给人做小?   一般女子这般做倒也罢了,可当时的程岑是程家女,父亲仍在世,她还这样自荐枕席简直是丢尽了程家的人脸,程家女几时要沦落做小了?   就算是皇家相迎,也是许的太子妃之位,只是程岑不被太子所喜,打烂了这一手牌。   程安素的脸色臊得通红,懊恼怒道:“程家怎么出了这么一个逆女,如今倒要庆幸父亲去世,不然要被这乖孙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不可!”   程安素毕竟是程家女,突然这般妄言,沉泽安也只是笑看着她,并不以为意的样子。   秦风倒是不解,为何萧令瑶突然将这件事情挑明,这不是刺程家人的脸面么?若说是吃醋,这都是猴年马月的老陈醋,不像她所为。   下一刻秦风就知道萧令瑶的用意了,她如银铃一般的声音响起,瞬间将话题拐一处:“秦风是程岑最后的救命稻草,也可谓是她在情与权之间最后的选择。”   “秦风没有给予她这个机会,也代表着程岑投诚于权,而程老先生去世,亲情于她也不再有牵绊,她失去亲情与爱情,以后只会在争权夺利的路上越走越远。”   萧令瑶的声音很轻,似乎并没有加重任何语气,可轻飘飘的字眼却莫名让人听得倍有压力,尤其是程安素,她已经抓住其中的重点——程岑,如今是不管不顾的程岑,无所顾忌。   秦风也好,父亲也好,都不再是她的牵绊。   “程先生,这样豁出去的人不会再考虑失,只在乎得,为了得不顾一切,何况陈天啸本就是有野心之人,他二人的结合不敢说是如虎添翼,也是狼狈为奸,最可怕的是……”   “陈天啸手上的大军强壮,若非还依赖朝廷养军,恐怕局势早就不稳,我最担心的是他们能找到养军之道,一旦财力充足,或是他们与北漠勾连,后果真就不堪设想。”   “届时,陛下盛怒之下,程家会否受到牵累,无人敢打包票,程先生,衡山书院始于大启,能在东越延续,我曾祖父、曾祖母在天之灵必定欣慰,这也是他们当初规劝程先生之故。”   “若在东越消失,岂不憾之?”萧令瑶惋惜道:“不如早早地给自己寻一条退路,程家与我们容家有缘,更与秦风有缘,或许这本就是天注定。”   好一张巧舌如簧的小嘴!   沉泽安与萧令瑶打的交道不多,但这一番说话下来,只觉得她极懂得拿捏痛处,能精准地发现最要害的地方,若是高手过招,这就是拿捏住了对方的命门!   秦风嘴角微微抬起后迅速放下,只见程素安果然若有所思,萧令瑶本就是要强调程岑如今丧心病狂,再无牵绊,这样的女人会不顾一切来成就自己,程家早不在她考虑范围内。   说话本就是一门艺术,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人研习话术,更有将话术发展为坑蒙拐骗的手法之人,秦风能感觉到在萧令瑶说完这番话后,程安素的脸比刚才黑了好几度。   程安素本就在思虑这个问题,情况她均知晓,后果也知晓,但萧令瑶是剖析了程岑的心理路程,或许她曾经有过挣扎,但在相继失去后,只有执着。   这对程家来说并非好事。   “程先生,我们二人如今的情况为了安全不可尽数告知,但我曾与令尊提过一个理念——有教无类,在我能主宰的地方必定会推行这种理念,普及义务教育。”   “义务教育?”程素被这个新名词吸引:“为何意?” 第1010章 雪中送炭与锦上添花   “所有人不论出身背景都应接受免费的教育,学完特定的课程后可决定是否升学,而接下来的学习方需要自行承担成本,而升学与否也取决于考核。”   “在义务教育阶段,所有的费用应由朝廷负责,保证人人均识字,会计算,获得满足日常生活的知识,在此基础上方可推行律法,人人皆知法懂法,秩序才会更好。”   “教育是一切文明的基础,”秦风说道:“程老先生在世时也对这个构想大加赞许,我甚至在想,若他老人家在天有灵,看到有地方能实现这一点的话,定会欣慰。”   不要说已经亡故之人,就是程安素听了也不禁心潮起伏,手指不自禁地捏紧,这便是父亲放心将所藏交予他的原因罢。   “教育与律法紧密相连,也是世道太平的重要基础,两者必不可缺之,而一切的起点便是识文断字。”秦风说道:“在二位不知道的地方,我正在推行更有效的计算方式。”   “我与凝儿等人打造的世界能让你们看到大启与东越的影子,但更多的还有新的创造,新的模式,程先生,不想去看一看,甚至参与进来吗?”   秦风的话像抛出去的诱饵,与萧令瑶一样,没有太多高谈阔论,仅是平淡无奇的陈述。   不仅是看一看,更是参与,这是秦风给他们程家的承诺,若有那么一天,程家退无可退,被程岑将他们推向深渊,他们会乐于收留他们。   程安素与沉泽安对视一眼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既是如此,何乐而不为?”   她与自己的父亲不同,父亲为声名所累,但她不一样,说来也是微妙,程家的男子大多继承了父亲的性子,偏女子一个个身有反骨,如程岑,如她。   如若可以,她也想保住程家的血脉——她的二哥,大哥去世,二哥便是程家唯一的男丁。   二哥不如她这般会灵活变通,若面对被连累的一日,二哥兴许会学了父亲以死明志,这可真是要不得啊,要不得,不能再来一次,程安素做出选择后,心里的纠结彻底消失。   积压在心上的石头骤然移开,她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快!   原来做出选择也没有多难。   “此事需得隐秘,我与凝儿如今不能暴露于人前,我们的人会与沉公子保持联络,若有异变可提前通知我们,另外。”秦风说道:“如今信息联络实在滞后,为免万一……”   秦风说到这里顿了顿:“待我们安排好,可给几位提供几个可暂时避难的地方。”   这便是本朝的弊端,信息来往不方便,真等信息传达一个来回,黄花菜都凉了,最好的保全方法莫过于他们能有一个暂时躲藏的地方,且苦崖也知晓,这样才能保命又联络上。   程安素惊讶于秦风的考虑竟到了这个地步,秦风见她错愕,说道:“如今情况特殊,不得不将情况往最坏的地方想,做最好最安全的打算,习惯了。”   沉泽安心道这是真要与东越皇帝对着干,这才不得不步步为营,也正因为此,居然让他本就活泛的心思又动了几分,如果是这位的话,是不是真如少主所说,十二曜仍有复曜日?   龙七将沉泽安的表情看在眼里,并不作声,程安素与秦风、萧令瑶聊起书院的事,秦风本就是抱着当说客同请教的心思而来,像与宋清明交流那样,聊得欢实。   其实与昨夜又不同,昨夜是在飞龙军的眼皮子底下行事,不得不快刀斩乱麻,尽量去捕捉重点,弄干货,今天的氛围轻松许多,可以说是畅所欲言,无所不谈。   程安素许久没有这种畅快的感觉,正欲往下继续,秦风突然说道:“其实有件事情令在下不解,程先生当年为何会跑来西南尤其是这端阳来?”   程安素的二哥也是去了江南那般富庶的地方,端阳如今还算有点模样,以前真真是鸟不拉屎的地方,被分配到这里的地方官都晓得再难出头。   “因为这里不识字的人多。”程安素给出的理由再合理不过:“你们想想,隋城缺识文断字的人吗?江南缺吗?江北缺吗?发展越好的城郡越不缺书院。”   “锦上添花者众,可雪中送炭者寡,那边有父亲有二哥,还有许许多多的书院,但这里不一样,这里才是最需要书院的地方,当年我向父亲陈明要来此处办学,父亲也是不肯的。”   “二哥也说如果要来,断没有让一个女子过来这苦地方的道理,应该他来,父兄对家中亲人的怜惜与珍重远超一般家庭,我与程岑均是这般被珍视着长大,比起其她女子何其幸。”   “不过,倒也有自己的私心,我这人懒,不愿意应酬,”程安素说道:“来了这里以后没那么多高门大户,什么贵女千金,这宴那宴的,真是让人不胜其扰,这下好,清净了。”   噗,秦风差点笑出声来,真是哪朝哪代都不缺叛逆的人,就有这么反其道而为之的人。   不过,在现在的背景下,要不是程安素投胎投得好,投在了大文豪的家中,这么玩早被送进家庙或草草嫁人了事,哪能这般自在。   所以程吾老先生是个矛盾的存在,他的确有过人的学识,也有远超现在的眼光,也有突破世俗的行为,起码在自己女儿的选择上表现出了不一般的破世俗行为。   这些恐怕是大启最后的那位皇后给他带来的影响,可惜,骨子里的东西太难根除,这才造就了他矛盾的性格,最终还是屈从于这个时代。   “程先生所说的这种情况其实就是教育资源的不平衡,越发达的县郡书院越多,这是经济实力作为基础的结果,”秦风淡然地说道:“想要均衡发展,一个要素都不能少。”   “一个王朝的结构就有如车轮,想要滚滚而行便不能失去平衡,这也是在下将来想要努力做到的结果——平衡和相对的公平。”   相对的公平,而非绝对的公平,明知道不可能而为之,那是乌托邦。 第1011章 暂时的意义   “相对的公平?”程安素觉得这个说法很是新颖,起码她以前没有人提到过:“你可是说这各地贫富不均其实也有理可循。”   “正是,西南较其他地方贫寒一些有许多原因,其实这边资源颇多,但可惜地貌复杂,修建道路艰难,自己的特产难运出去,自己所需的物资又难运进来。”   “这就导致商贸的成本增加,与外界交通不利导致经济落后,纵然是有天大的资源也无法利用起来,经济差,没银子,巧妇也难无米之炊,何况此地——听说盛产土皇帝。”   秦风慢悠悠地说到这里,冷笑道:“原本就不富裕,偏偏物价堪比都城,怪象频出,更不要说土匪横行了,这样的情况下,程先生以为在西南耕耘多久方能让识字之人变多?”   程安素听秦风说了这么久,还以为他是想向自己分析端阳的前景,没想到弯一拐,来了。   这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刚才萧令瑶不就是这个路数?   说着说着就戳人心口子!   程安素眼角一抽,反问道:“说来说去,秦公子是觉得自己能办到西南所不能办到之事,能办到东越不会办到之事就对了。”   “起码在下有这个心思,势必推行。”秦风笑着举了举杯:“愿早日与程先生合作。”   说得好听,这可是让程家离开故土,离开自己耕耘的一切,若没有到山穷水尽的那天难!   程安素心里清楚,还是端起酒杯与他们碰杯,苦笑着摇了摇头,人嘛都会观察利弊,如今程家还没有到需要逃亡的一日,她不过是先替程家寻条后路,有益无害。   秦风倒也不失望,事关重大,岂能顷刻间便下决定,五人相谈甚欢,借着酒意,夫妇二人与龙七都歇在了这处院子里,这也是沉泽安的主意。   夜深人静,沉泽安与秦风、龙七又在后院的一处书房叙话,谈到十二曜的往事,沉泽安与龙七一道在逃难路上成长,谈到后来意识到复兴十二曜无望时,沉泽安的眼神暗淡。   “如今十二曜的子民后代都在赶来端阳的路上,他们倒是畅通无阻,以前大启还把十二曜放在眼里,东越接手后十二曜变化太大,东越初开始没发现它的变化,发现后成了敌国。”   “十二曜不复存在,只有北漠国,相较南瀛,北漠是东越的耻辱,欲杀之而后快。”沉泽安说道:“我们本想着两败俱伤,渔翁得利,没想到海漠天是个有本事的人。”   “靠着不大的疆土却能与东越分庭抗礼……”沉泽安叹息道:“实在没有想到。”   秦风倒对这位北漠的君王产生了莫大的好奇心,能带着自己的部众杀入北关,混入十二曜,最终反吞了北关的大片土地与原十二曜的草原占地为王,是个相当牛批的人物。   不知道程岑是不是从他身上看到了占地为王的希望,这才怂恿陈天啸效仿。   “十二曜逃亡出来的都是十二曜部族首领的后代、干将,而十二曜的族民如今是北漠的子民,对否?”秦风说道:“对于以前的那段历史,恐怕知道的人已经不多。”   “历史从来由赢家书写,恐怕他定会美化自己,给自己的子民一段全新的北漠立国的过往。”秦风说道:“你们若有实证证明他确实是强吞了十二曜立国,还得让百姓信服。”   这谈何容易!多少年了,北漠的人对海漠天极是叹服!   沉泽安与龙七的表情越发难看,秦风便说道:“所以,这也是沉先生愿意召集旧部的原因,仅靠你们,难以撼动仇敌。”   被戳破心思,沉泽安不语,秦风说道:“我自是知道各有所图的道理,但更希望十二曜的旧部能暂时放下前尘,与我们一道好好振兴,这样方有后续之事。”   秦风抬头看到着头顶的朗朗星月:“你们二人好好叙旧,我先去歇着了。”   送走秦风,沉泽安不由得说道:“这位秦公子把人心看得太透了,不过,互相利用的关系听上去倒平衡很多,十二曜的人都心性高,且在草原上长大野性难驯……”   “你是担心公子无法驾驭他们?”   “恐怕他们服的是少主您,而非秦公子。”   时间久了,反而会造成少主与秦风割裂,这并非一件好事。   龙七却笑了:“公子刚才所说希望十二曜能暂时放下前尘,何为暂时,难道你没懂?”   沉泽安后知后觉地品读了那一句话,突然面色大变:“难道说?”   “公子如今是缺人之时,又了解了十二曜的过去,虽说是要用,但没打算一直用,更没打算将十二曜困住,所以才称是暂时,如果有可能,有机缘,公子愿意成全十二曜。”   这就是秦风的好处,这便是为何是暂时!   沉泽安有些面红耳赤,龙七说道:“这大概就是公子所说的格局。”   刚才吃饭时秦风就说了不少新名词,大多能从字面上猜出意思来,沉泽安叹服道:“不晓得是不是少主对他太过推崇,属下总对这位公子格外挑剔些,今夜却不得不服。”   倒是他格局小了,沉泽安说道:“属下会与诸人讲清楚,再带他们与少主及公子见面。”   虽然依旧是将龙七排在前面,但好歹是认了秦风这位公子,龙七知道十二曜的人便是如此,得让他们好好跟从,必须先让他们服气,沉泽安如此相当不易。   秦风完全信任龙七,自顾自地去找萧令瑶,两人在这里留宿,程安素又不知道两人是假夫妻关系,自然而然地给两人安排了一间房。   程安素从都城来,不少生活习惯和那边一致,用的物件都让萧令瑶格外舒适,就连床上的被褥都格外软,暖和得很,秦风进去的时候,萧令瑶已经缩进了被子里,小小的一团。   原本萧令瑶也是属于身段颀长的类型,奈何这一冷,便会不由自主地将身体蜷缩在一起,仿佛这样能让自己暖和一点,尤其女子性属阴,天然惧冷,现在的萧令瑶看着怪可怜见的。 第1012章 暖   秦风一看就觉得还是年纪小,再一想,其实她之前就过了十八岁的生辰,原本说过等她十八就要将两人大婚提上日程,但没想到苦崖的建设太难,许多事情绊住了手脚。   “好冷啊。”萧令瑶突然转过身来,叹了一句后说道:“不是有让花草错季而生的暖房么,人能不能造个暖房出来?”   “能。”秦风说道:“等回苦崖你就能见到了,为让百姓用更好的方式取暖,我可是费了不少心神,最近真是担心……”   秦风本想说担心发际线上升,担心自己变个大秃头,但想到原身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哪是自己原来三十多能比的,笑笑后一带而过。   萧令瑶的眼睛亮起:“你前阵子在实验室里鼓捣的就是这东西吗?”   “取暖有许多种法子,除了烧地龙外还多得是。”秦风一边说一边躺到萧令瑶身边,他身上带着偌重的寒气,惹得她避之不及!   看她还往一边缩,秦风也是一时兴起,一双手直接掀开她的衣角,从边缝里探了进去。   冰冷的手掌覆在滑腻温热的皮肤上,萧令瑶低呼出声,想要撵他出去,又觉得不忍心,这寒风中来来去去的,也着急是冷,只有闷哼一声表示不满。   窝在被子里积蓄了不少热度的萧令瑶现在成了他的小火炉,秦风的手越收越紧,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嵌入怀中,萧令瑶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唇角带笑:“你我可并未成亲。”   “我知晓。”秦风声音暗哑道:“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实总比想象困难,凝儿,是我对不住你,没在预想的时间里兑现承诺。”   萧令瑶原本就没有什么不满,苦崖之事乃是大事,苦崖各方面都有待兴起,架构更是刚刚开始搭建,哪有余力再去考虑儿女情长的事情?   “我更想在一切准备就绪,步上正轨之后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而不是为了兑现承诺草草准备,”秦风说道:“你说,程家大小姐现在作何想法?”   “她应是动心了,但想她立刻投奔我们必不可能,情况还未到最坏的时候,她岂会轻易放弃,不过我们今日所言,她必定全部听了进去,自会仔细考量。”   萧令瑶的头发在秦风的怀里轻轻擦动,声音不像平时那般有攻击性,温和得不像话,调调软得不像话:“换成是你我处在相同的位置上,想必也只会当多个选择,但并非唯一。”   秦风吁了口气,的确如此。   “好在程家大小姐是个有谋略的人,沉泽安与我们虽没有交情,却认龙七为少主,程家大小姐也是个懂得轻重的人,我们过来的事他们必不会外传,没道理毁了自己的后路。”   这也是他们为何敢与程安素挑明的原因,一来表现诚意,二来也是信任于她。   “那十二曜呢,你准备如何?”萧令瑶抬起头来,脆生生的脸上没有丝毫睡意,这天气冷得不像话,冻得她实在难受,她本就手脚易冰凉。   秦风抽出手来,将她缩起来的脚放在掌心,已经温热的掌心托着她的脚,惹得她脚心痒痒的,便想往回缩,秦风如今在龙七的指点下也算有点身手傍身,手上的力气比以前大。   萧令瑶抽了几下便没有得逞,只好乖乖地服从,同时不满意地闷哼了一声,怒目相视。   虽是怒目,但眼里哪有半分狠意,就跟惹急了眼的兔子一样,凶萌凶萌的,秦风暗自好笑,说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还不是怕你脚冷。”   “吕洞宾是何人?”萧令瑶问完突然反应过来,懊恼道:“好呀,你骂我?”   秦风赶紧转移话题:“我方才已经与沉泽安摆明了态度,收用十二曜也只是暂时,他们有自己的志向,若时机成熟,他们认为可以回到北漠有所作为,我绝不会拦着他们。”   “这大概就是你与他人不同的地方,别人可是容不得背叛,容不得离开。”萧令瑶想到自己身居高位的生父,叹息道:“你与他真不同。”   “人各有志,志向远大者不如与他们成为朋友,成为盟友,如今我们缺人,更缺可用之人,十二曜的部族子民有他们刻在骨子里的天赋,自然可以用之。”   “他们也缺少可以捡回本能的地盘,而我这里恰好可以提供,与当初你我二人形婚一样,不过是各取所需,短时间内必定可以实现平衡,何况还有龙七这位少主在我身侧?”   萧令瑶不得不承认龙七对秦风的忠诚可谓是天地可鉴,龙七本人对北漠的仇恨反而没有其余部族子民那么浓烈,可能是身在浮生阁见识多了的原因。   不过,想到龙七被封经络的事,萧令瑶说道:“当初追杀他的人应是北漠派来的,那岂不是说明北漠有内力深厚的高手,其能让龙七这般天赋异禀的人吃亏,必定不一般。”   “龙七,曹景,还有那位洪公公,算上我的小舅哥,他们四个人算是高手中的高手,像他们这样的等级可不是天上的不可数的繁星,而是寥寥,若真有这号人物,必定有名声。”   “如若没有,那就是像洪公公一样将自己隐藏得严严实实,要么大隐于市,要么潜于真龙之侧,作为大用,你猜封住龙七经脉的人是哪一种?”   秦风的发问让落萧令瑶正儿八经地深思起来:“古来帝王最重血统,海漠天窃了十二曜的根基,他最害怕的当然是拥有十二曜首领血统的人,想要铲草除根也在情理之中。”   “那人肯定是海漠天派来的,若真有这样的高手,也是存于北漠皇室中,与洪公公是不是一样的身份那就不得而知了。”萧令瑶想了想,说道:“洪公公是真的无根之人。”   北漠那人到底是何身份呆在北漠皇室里,是否如洪公公一样是内侍,他们并不能知晓。   但知道有这号人的存在便是给他们提了个醒,将来若与北漠打交道,也好提前警戒。   萧令瑶的身子现在暖和了不少,声音越发地柔,两人没有突破最后的戒线,但其余的亲昵事情也没有少做,亲过,抚过,秦风等她的脚暖了,便揽住她的腰重重地往上一提! 第1013章 精密的安排   萧令瑶腮带桃花,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这男人色急,偏偏每次还能一本正经地做出君子的样子,在榻上都有两重面孔。   “挨紧一些,暖和。”秦风脸上没有半分暧昧之色,一双眼睛都清澄得可以,偏偏动作不是这般,可惜男人身上的温度就是高些,萧令瑶哼了一声还是与他贴得紧些。   闻着鼻间的发音,等她彻底入睡,秦风才坏笑着亲了亲她吹弹可破的脸,这才是一点开胃小样,等她习惯各种各样的亲昵以后,才是上重头菜的时候。   心里年龄三十好几的秦风现在有种养成的感觉,虽然明知道这朝代的年龄不能与现代相比,及笄后的姑娘就可以嫁人生子,但还是下意识地套用了后来的年龄限度。   两人相拥而眠之时,宋清明所在的营地里却有些不太平,飞龙军快马加鞭地迎来了元帝又派来的一位人物——户部侍郎成琨。   这户部侍郎一般是掌管稽核版籍、赋役征收等会计和统计的工作,在治灾之时派这位过来,陛下的用意不言而喻,宋清明与成琨见完面后回来,面色复杂。   柔姬正替他煮着热茶,看他面色不怎么好看,问道:“怎么了?”   “陛下心思深沉,原来是用我做幌子,我在前面治灾,他早想好了后手,也是,要揪这帮地方官的把柄,我哪里够用,这是让我在前面转移知府等人的注意力,他再派成琨过来。”   “不就是利用了你一把嘛,何况那查账之事本不是你擅长的,户部的人来最合适不过,就当是祸水东引了,你且将心思全部放在工程上,不是更好。”柔姬不以为然地说道。   她说得轻飘飘,还真让宋清明觉得其实这样真的不错,何况他来后虽让李山照打起了精神,想必做了不少准备,但后来发现他醉心于工程,势必会有些松懈。   元帝能不知晓他的行事风格么,肯定早就预料到了,所以在李山照等人注意力涣散之时再掐着点送来了户部侍郎,元帝都不让他单打独斗,更不会让成琨遇险。   柔姬说得没错,术业有专攻,既不让他掺和那些事,他应该高兴才是,可以集中精神好好治理灾情,他罕见得对柔姬说道:“你说得有理,多谢。”   噗嗤,柔姬笑出声来:“大人何必如此客气,你我二人本就是夫妻,命运一体,以后互相关照的日子可多了去了呢,有时候,妾身也实在看不懂大人。”   “此为何意?”   “大人看似斯文文弱,可某些时候却不像个读书人,”柔姬想到两人洞房时他全力索求的样子,哪里像平时的模样,根本是头饿狼,她嘴角带笑道:“说大人稳重吧,可胆子也大。”   透过她不怀好意的笑,宋清明也一下子想到了某画面,尴尬地满脸通红!   不过柔姬说他胆子大是指他对待秦风和萧令瑶的态度上,只是怕外人听了去才说得含糊:“大人分明是谨慎之人,但对待自己信任的人却甘愿冒险,不是胆大是什么?”   这回宋清明想对方向了,喃喃说道:“他们不同,他们不一样是真的知己。”   直到秦风走后,还有这次秦风前来请教,都让宋清明一步步地了解了他的志向,可惜这次重逢的时间太短,根本来不及多聊,只觉得可惜。   且这次见面,他二人都变了装,改变了模样,明知是故人,但不见故人模样心内遗憾。   但从秦风所在的地方也遭遇了冬旱来看,宋清明可以锁定秦风不是在西南就是在华南,而他们到西南的时间也不算久,秦风能这么快赶过来,说明他就在西南!   这个结论他自然不会讲出口,对柔姬重要人的还在秦风手里,宋清明也不担心她能悟 到,或是在悟到后将此事捅出去,秦风想必也是这么想的吧,才敢来找他。   这恰说明秦风与萧令瑶对他的信任,而他,定不会辜负。   不该说的,他一个多余的字都不会讲。   户部侍郎的到来让宋清明暗叹陛下的心计时也松了口气,接下来的数日他都安心地带人做最后的闭拢,中间还抽空去巡视了其余段的水漕,核查了清淤的状况。   一切都是有条不紊,因为户部侍郎的到来,李山照等人的注意力全被那边吸引,要掏的银子也老老实实地掏,不敢在账上做手脚,这又可谓是如虎添翼。   或许是因为有压力,李山照也要做出样子来,不时跑过来关切下工程的进度,摆出一副全力配合的样子,宋清明不管他心诚不诚,真不真,反正是对他有好处,一概收了。   这一日,李山照又来了,还送来了不少物资,更是个人掏银子给大家煮了取暖的姜糖水,虽花不了几个银子,但在宋清明面前摆足仁慈的姿态。   工人们心底晓得这狗官的德性,但哪敢戳穿,一个个只能领好,而柔姬带着自家的小丫鬟也帮忙分发热腾腾的姜糖水,余光扫到一边,见原本与宋清明寒暄的李山照走开了。   一名小厮模样的人与他耳语几句,柔姬就见到这位知府大人的脸色变得煞白,身子更是摇摇欲坠,仿佛遭受了天大的打击一般。   柔姬不禁想不对,工程尚未收尾,就算那位户部侍郎真逮住了他什么把柄,也不会在现在就开始追究,好歹要等到工程完工以后,都是官场上的老狐狸,主次捏得分明着呢。   正如柔姬所想,李山照最近虽是心吊起在,但还没有感觉到什么力度,比起耿直的宋尚书,新来的这位侍郎看似官阶比宋清明低些,可人却是精滑得不行,他只能小心应对。   最近不发份的举动都停了,但这位户部侍郎却不是只身前来,还带了不少户部的属下过来,看似是在普通地对账,针对赈灾的银子发放及使用,但李山照觉得不止如此。   是以,原本暗中发现的几处矿产都不敢再动,所有的人均撤了,只留了些人在暗处看着。   没想到,就在这几日,出事了! 第1014章 推给土匪   李山照看着不远处凑在一块的郑通和宋清明,强行掩住内心的恐惧,忙过去打招呼称有公务处理,赶忙离开此处,宋清明并不觉得古怪,欣然同意。   只等离开此地,李山照才对那小斯说道:“到底几处?”   “回大人的话,一共四处,四处的金矿都让人劫了……”这人也是个精明的,小声说道:“来人训练有素,一看就有经验的土匪,附近的几个山头,有这种本事的不多。”   “真是混账,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给我去查!等等,不行,不行。”李山照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头痛道:“现在不能打草惊蛇,谁知道上面有没有人盯着。”   一想到几个金矿被劫,李山照岂能不心痛,但他更觉得恐怖的是他现在还不能声张,打碎了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可是岂能甘心?!   “大人,小的有一计不知可行不可行?”这人小声说道:“不如借着剿匪的名义,顺便将那些碍事的铲除了,也好向上表表功劳,二来端阳县令他可不干净,也好……”   这人说的是端阳县令与土匪勾连之事,身为顶头上司的他岂有不知的道理,端阳县令更没有少孝敬他,两人也是一条船上的蚱蜢。   金矿之事一直隐而不发,但因矿在端阳附近,又是端阳县令率先发现其中一处,这才有了后来的三处,此事端阳县令晓得上告于他,他自然也要从手指缝里漏点好处给县令。   这端阳县令其实是个有脑子的人,晓得自己没开矿的本事,也没有在端阳一手遮天的能耐,一切都要唯上面那位马首是瞻,索性上报,这样一来,上头有人顶着,他也能分杯羹。   现在出了事,最害怕的其实不是李山照,而是那位端阳县令,毕竟这矿属端阳境内!   李山照此时一个头变成两个大,要早知道有今日之事,早在这端阳县令发现金矿时就该如实上报,私自开矿罪同谋逆,是要满门抄斩的!   李山照上了马车,飞速地朝端阳府衙而去,坐在马车里的空当,他已经将属下的话想了一遍又一遍,没错,剿匪,便说那矿是匪徒所挖,将罪责推给他们!   何况朝廷素来痛恨土匪,还曾派军剿灭!   若借机将土匪悉数除掉,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也能随之消失,虽是不爽替端阳县令灭口,但他出事便是自己出事,当下也只能这样了,心思一定,李山照的心情终于松快了些。   没想有一天他还要感谢西南境内土匪横行!   劫了金矿的不是别人,正是前来投奔的十二曜旧部,寥寥数人看守的金矿与那无人之境有何区别,此时的一处山坳里,众人正看着劫来的矿石,一个个不敢置信。   秦风与萧令瑶带着马车过来接应时,便看到这群风吹日晒下皮肤黝黑,个个生得腰膀微圆的汉子正守着那劫来的金矿石,个个面色严正。   龙七与沉泽安则感慨万分,他们当中有与他们同龄之人,也有比他们年长者,是龙七父亲的旧部下,经历过岁月的沉淀,个个均显沧桑,但在这次劫金矿之后,突现锐气!   原本以为来的仅有几十人而已,此番他们携家带口居然有一百余号人,大大超过秦风的预料,他们的家眷被萧令瑶安置在他处,男丁则在见过秦风与龙七后迅速弄了一把大的!   原因无它,时间不等人,西南如今变化颇大,听说又来了一位户部侍郎后,秦风便知道元帝定是要整治西南,赶紧将事情办完了先走为上。   他们听闻少主召唤,二话不说带着家小便赶来端阳,见到龙七的一刻,铁打的汉子们个个撒了热泪,等到龙七引出秦风,他们心下不是没有嘀咕——姓秦的公子生得太漂亮了些。   他们长在草原,在马背上长大,几岁的孩童便能驭马而行,哪个不是生得腰杆有力,肩背无敌?可这位公子倒好,看上去也太文弱了些,可偏偏少主认他为主。   无论如何,若没有这位,少主早就沉溺于河中,他又治好了少主的头疾,才让少主记起往事,一个个再不服气,也要对少主的救命恩人表现良好。   秦风早知道十二曜的部族子民就该是这副模样,若他们早被训化,才对不起身体里流淌的血,再看他们的年纪,大多与龙七、沉泽安差不多,小部分年长或比他们年幼。   他们在外面游荡多年,虽称不上逃亡,但远离故土,不少人也在隐世的地方娶妻生子,只是因为血统的强大,生出来的孩子也极有北漠的风骨,在汉人扎根的地方不易生存。   不知不觉中便都往西北靠拢,这边的血统复杂,汉族与少数民族混杂而居,他们的血统在这边倒不算什么,从此在这边零零星星地散落而居。   沉泽安四处寻找旧部与龙七的下落,最终也寻来这里,也在这里遇到了程安素,与族人们一样,选择在端阳落家。   秦风看得懂他们眼底的不平静与不解,将画饼的行为先搁在一边,直接就让他们干一票以证明自己宝刀未老——劫金矿。   如今,得手了。   秦风一过来,便笑着说道:“不愧是十二曜的精干成员,虽不是在草原,也难掩光华。”   这世上哪有人不爱听好话的,便有人却不领情,一记不和谐的声音响起——“这次根本就不难,那地方空旷,没几个人看守,说是劫,其实与拿有什么两样?”   龙七面色微紧,沉泽安正要说话,便听到秦风笑出声来,一时间所有人都盯着秦风瞧。   “这位兄弟说得没错,这次我们只算是趁人之危,那几处金矿本就是县令与知府私下开采的,最近有朝廷大员过来,他们为免引起麻烦才撤了人,只派数人看守。”   “但取不义之财自有方法,打打杀杀是一种法子,但若能不战而胜,没有死伤损失,不是更好?”秦风看向那说话的人,又说道:“不过,这次的确不过瘾。” 第1015章 人不狠,站不稳   那人和龙七的年纪差不多,个头比龙七略矮些,身板的壮实程度却与龙七不相上下,站在这帮十二曜的子民中也是扎眼的一个,龙七说道:“他叫乌云。”   乌云听到龙七唤自己的名字,眼眶微红,但马上就高高地昂起了脑袋:“没错。”   秦风笑道:“以后总有你们真正展现实力的时候,这一次不过小打小闹,接下来的当务之急是将这些送运到可靠的地方,由你们的少主带你们去,如何?”   他们不服自己,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既然如此,就让龙七率众,等他们到了苦崖看到他打造出的世界再说,反正他们来了便走不了。   这决定正中这群人的下怀,秦风便对龙七说道:“你先带他们撤。”   “公子还有什么交代?”龙七面不改色地说道,态度不卑不亢,自从旧部来了以后,龙七对秦风的态度多少还是有些变化,少了几分恭,更多的是敬。   这自有龙七本人的考量,旧部定不喜看到他居于人下的样子,所以他与秦风颇是默契地调整了两人相处的状态,秦风沉吟道:“这批矿石运回去后交给野僧。”   “为何?”龙七不懂其中的道理。   “武僧的工坊可以将他们治炼提金,提炼出来的金子可归于库中,另外,其中的四成交予十二曜的部族,以供他们生活。”秦风看着面色惊讶的众人,说道:“安居为先。”   四成是秦风与萧令瑶早前达成的默契,萧令瑶在看到这些矿石后心中欣喜,再看这些人的身手,突然就觉得四成是值得的,何况他们现在不服秦风,不得慢慢收拢?   如今不给点甜头是不能行了,见众人惊愕,萧令瑶说道:“等到了地方,诸位还有惊喜。”   十二曜的子民大多没读过什么书,所以流落到东越境内后日子并不好过,无非是做些卖苦力的营生,这些金矿石虽然还没提炼,但四成分下来,无异于天上掉下来的财!   龙七见他们愣怔,沉声说道:“公子从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众人才信,这真是天上掉财!   “这边局势复杂,诸位暂且离去,我们稍后与诸位会合。”秦风说完,朝众人一拱手,便让他们先装车,带着劫来的金矿石离开此处。   待装好车,沉泽安并未与他们一道离开,他如今有妻儿在端阳,程家又有隐患,他办不到撒手离开,只是如今的情势也算柳暗花明又一村,将来的事还有诸多余地。   沉泽安低语道:“多谢秦公子,部族的后代又可以在一处生活,不管将来能否替十二曜的首领们雪仇,替我们的祖辈、父辈雪仇,今日相聚于我们而言都是难得的机会。”   而在龙七的带领下离开的诸人也是心潮各有起伏,他们离开草原,开始适应汉人的管制,多年来似乎被同化,但他们骨子里的热血从未凉过。   在一次次知道复兴十二曜无果的打击后,少主竟也失去了踪迹,这让他们心灰意冷,待好不容易找到龙七的下落,龙七却只想追随新主,让他们择地而生。   现在峰回路转,似乎又多了一条路,可看到他们拥有十二曜地位最高的少主跟在他人身侧,屈于人下的模样,他们心里多少是不痛快的,如果没有海漠天那奸贼,他们岂会如此?   “少主。”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与龙七乘坐同一辆马车,此人也是当年护送龙七离开部族的重要人物,大家唤他齐叔:“我们所去的究竟是何处?”   “家眷们已经有人接应先行过去了,我们会先走陆路再走水路进去,按理说应当遮目而行,以免走漏了消息,但公子信十二曜,决定由我带路,让你们瞧得真真切切。”   齐叔不解道:“为何如此谨慎?”   “公子在元帝眼皮子底下占了一块地方,将来还要与他一较高下,但若没有达到那样的高度就被发现,岂不是要被提前扼杀?公子的宏图,远比我们复兴十二曜的要大。”   龙七知道难以形容现在的苦崖是什么走向,唯有带他们深入苦崖,切实地在苦崖生活才能感受,如果说东越的生活与当初在草原上的不同,那苦崖的不少事情又将刷新他们的认知。   目送十二庶离开后,三人才折回在端阳的暂居之地,当三人的马车进入端阳界内,突然发现街上的气氛变得陡然不同,秦风撩起布帘,只见百姓们个个战战兢兢,埋头行路。   “怎么回事?”萧令瑶也伸头过去,见到这肃穆的气氛,不禁说道:“出城时尚不是这般情状,我下去打听一二?”   沉泽安不禁笑了起来:“还是我下去方便。”   马车在边上停靠,沉泽安在当地也算是个有名人,他下马车后径自走进一间店铺,与那掌柜的攀谈起来,待再上马车后,沉泽安嗤笑道:“官府要剿匪了。”   “剿匪,这么突然?”秦风双手一错,迟不剿,晚不剿,偏偏在朝廷派人过来后剿,这就是做给皇帝看的,顺便再将一些麻烦的土匪清理掉,省得连累他们!   等等,秦风想到劫矿是在三日前,三日后,这边就开始大张旗鼓地开始剿匪,难不成?   “哼,金矿被劫的事本来就瞒不过去,但知道此事的狗官恐怕心里慌极了吧?”秦风嗤笑道:“朝廷大员还在这里,若是私采金矿的事泄露,不用等赈灾银的事曝光就够喝一壶的。”   贪腐是罪,私自采矿更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孰轻孰重,李山照他们也要掂量掂量。   话说到这里,沉泽安还没悟到前后的联系,萧令瑶却脱口而出:“好一个李山照,这是准备一箭双雕啊,官府与土匪勾连为实,私自采矿为实,但只要剿匪就可以全部解决。”   沉泽安被这小两口的迅速反应惊到了,不禁默然。   “恐怕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剿匪还可以向上表功,万一金矿的事情败露,完全可以推给土匪,再就是他们与土匪勾连的事也能解决,杀人灭口,一了百了!”   人不狠,站不稳,李山照,够狠! 第1016章 走投无路   沉泽安汗颜,一个剿匪就能让这对小两口想到背后藏着的事,倒是他经过两人提点才反应过来,他此时才承认,能让少主臣服这人果然有过人之处。   “两位接下来有何打算?”其实沉泽安不懂他们二人为什么还要留在端阳,按理说他们与夫人也算达成一致,只是短时间内还不清楚程家的走向,夫人不可能跟他们走。   彼此间有默契,就是他们与夫人最好的结果。   “我们还有些事要办。”秦风慢条斯理地说道:“沉先生接下来一切如旧就好,我们二人不便再去打扰,离开时也不会知会二位,还请见谅。”   这是要与他们拉开界限的意思了,沉泽安也是个痛快人,在前面街道就与他们分道扬镳,从此不再过问他们在端阳的一切,回去安心做程安素的夫君。   再说秦风与萧令瑶绕了一圈才回到他们在端阳的临时住处,进屋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曹景。   曹景已经将图纸送回苦崖,将一切交代给容莹安,他折回来的时候,容莹安已经带人开始治旱,半点不敢耽搁,而他在回来后,也顺手把另一件事情交代了。   只是他现在口渴得很,来不及多说什么,连喝了几杯茶水才拱手道:“公子交代的事情都办好了,那郑通的身世来历也查得清清楚楚,此人家中只有一位寡母,患有眼疾。”   “另外,郑通能入仕,李山照对其有恩,两人算是远房亲戚,郑通科考无路费,李山照曾经施了五两白银,”曹景说道:“五两白银是还了,但这份恩,李山照一直以恩挟报。”   真是不要脸到家了!郑通是李山照的晚辈,他科考时李山照已经拿着朝廷的俸禄,五两银子对李山照来说不过是手指缝里漏出来的渣,但这的确是恩,值得记住。   但郑通还了这银子不说,这些年一直被李山照压得死死地,官运不再亨通,恐怕此前西南的政绩中有不少是郑通办出来的,但都被李山照吃了功劳。   作为对这边情况知根知底的郑通来说,李山照现在看他与宋清明同进同出,估计吓得胆颤,担心郑通投靠宋清明,将他的底细兜出,此人能剿匪,会对郑通如何?   不说自己需要一号像这样的人物,就冲着他是宋清明赞赏之人,秦风也要保住他。   曹景瞧出秦风的心思,说道:“小的过来前已经让人重新安置了郑通的母亲,打的是郑通昔日同窗的旗号,借称郑通短时间内无法返家,所以派人前来照顾她。”   如若李山照想要借郑通的母亲威胁于他,如今是不能成了!   不愧是曹景,先把郑通的软肋安置好了,秦风想到现在与宋清明在一处的郑通,心暂时放下,萧令瑶却摇头道:“官场之人心计深,下手更是毒辣,宋清明护不住他。”   秦风的心又提了起来,萧令瑶的手指一叩,正色道:“曹景哥,从最近的地方调两名身手不错的暗卫过来,最好混到郑通身边,暗中保护他的安全。”   曹景领命离去,秦风自嘲道:“我把官场之人的狠毒预估得不够深,是与不是?”   “为了自保,牺牲家人者都不在少数,不要说这种沦为工具的远房亲戚,宋清明身边虽有柔姬在,她也是个手狠的,但她毕竟是女眷,不能跟在宋清明身侧。”   萧令瑶说道:“你们两人惜才,那就不顾一切保住郑通再说,要是李山照真对他下狠手,对我们反而是件好事,手底下缺少能用之人,李山照下手越狠,我们才越有机会。”   郑通的事先撇下不说,眼下还有一件事情,秦风在萧令瑶耳边一番耳语,萧令瑶嗤笑道:“刚才你还自省说预估人心不够深,我看你都成精了!”   两人相视一笑,没想到西南之行会有这般成果,若是这件事情也成了,大大的收获!   再说藏匿在山间的阿辰如愿等来了城中剿匪的消息,听得他全身冰凉,没想到大哥他们的猜测这么快就验证,狗县令他们真的要剿匪,把这几年的合作抛诸脑后!   “大哥,端阳城里现在闹得沸沸扬扬,街上官兵一直巡逻,不仅如此,还在调兵。”   打听消息的兄弟说道:“那狗县令还发布了悬赏令,说是提供线索的百姓还有十两纹银的赏银,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城里认得咱们的人不少,情况不对,咱们逃吧!”   “逃?往哪里逃?”阿辰猛然想到龙七,不禁后悔当初应该痛快点抱紧那位大哥的腿,现在想要去寻他,人早走了!   “外面的官兵只会越来越大,咱们在这里横行了几年,认识咱们的人不少,别看平时对咱们畏畏缩缩的,如今剿匪,巴不得把咱们置于死地,现在出去风险大。”   “不如投奔一个大山头?”一名兄弟说道:“栖九山的陈麻子山头最大,手底下的人最多,官府几次围剿也没把他们拿下。”   “啐!”有人狠狠地啐了一口:“陈麻子是个连老幼妇孺都不放过的人,我们怎么能和这样的人为伍,当初不是说好的嘛,我们只图财,不害命?”   大家接连附和,就算是走投无路,放弃当初的念头改投山头本来就是自打脸,何况他们现在自己做自己的主,一旦投奔他人便要仰他人鼻息,怎么能痛快。   一时间,他们只觉得自己的路越来越窄,左不是,右不是,阿辰想到给自己起名的龙七,毅然道:“我乔装一下进下城,你们在这里等着,先哪里都不要去。”   现在进城就等同于羊入虎口,兄弟们正要反对,外面突然响起说话声,一时间如临大敌,阿辰示意众人噤声,小心翼翼地从山洞走出去,只见一道身影闪过,他骤然出拳!   挥出去的拳头虎虎生风,对方却将他的拳头包住,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香风,妈的,怎么是个女人? 第1017章 收匪   阿辰惊愕之时看过去,只见来人赫然是与那位大哥接头的姑娘:“怎么是你?”萧令瑶与秦风的打扮正是那日与阿辰见面时一模一样,为的就是让他方便认出。   萧令瑶闷哼一声,啪地甩开他的手:“若不是我那大哥念着与你相识一场,临走时有交代我可不来。”   不过他们仍有漏洞,阿辰立马问出口:“你们怎么知道我们藏在这里?”   这人倒是不笨,秦风这才将萧令瑶拉到一侧,他虽然不在乎什么男女大防,但阿辰是个年轻力壮的青年男子,他俩挨那么近干嘛。   “自然是我那兄弟觉得天下众生皆是性命,不忍心你们送命,悄悄派人盯着你们,最近城中明朗化,剿匪誓在必行,他虽离开端阳,但留下话来,着我来问一问,你们准备如何?”   秦风看着阿辰及他身后的人,他身后的人年纪从十几到三四十不等的,年纪最大的那位应是四十出头,龙七说他们在客栈时不过十余人,原来总数不止,原有二三十号人!   这阿辰年纪并非最年长的,却能成为他们的领头人,显然有他过人之处,方能服众。   听说龙七离开端阳,阿辰心内有些酸涩,明明是被碾压的一方,在龙七面前连头都抬不起来,可那人也是给予自己名字的人。   “外面风声紧,你们若要谋个生路,便要当机立断,不若,我们便自行离去,也省得沾惹麻烦,不怕告诉你们,李知府和端阳县令私采金矿,如今金矿被劫,他准备栽赃于土匪。”   “再借此机会剿匪向朝廷表功,就凭你们与当地官员的勾联,觉得他们会给你们活路?”   妈的,妈的!阿辰识字不多,但人不傻,立马就晓得这是李山照等人的一石三鸟之计,他们就是活脱脱的牺牲品,没有活捉,只有歼灭!   “大哥,那狗官拿了咱们多少好处,现在翻脸不认人,还想让咱们给他们背锅,做他们的春秋大梦!”   “这些当官的平时拿银子的时候嘴巴都要笑裂了,现在有事,就想着把咱们推出去,那劫金矿的鬼知道是什么回事,咱们干过的事认也就罢了,没干过的难道要被人按头?”   “就是啊,大哥,这口气真他妈的咽不下去!”   手下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阿辰脑袋仁都要爆开了,偏偏秦风与萧令瑶像没事人一样,似乎只在等他一个答案,他心里猛抽:“不知道我那位大哥的山头在何处?”   “没有山头,只有一处藏身之处,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去了,短时间内便不能再走出一步,更不可能来到端阳,你们若有家眷的,也得一并带上。”   秦风话锋一转,语气较刚才严厉了不少:“机会仅此一次,你们若是不肯,我们便在此处分道扬镳,想必以后也没有再见之机。”   秦风的神情完全不像在开玩笑,一群人面面相觑后都看向他们的领头大哥,阿辰心如擂鼓,如今的情况对他们相当不利,动辄就是人头落地!   某些念头只是在心里打了个转,他便说道:“岂能让那些狗官得逞,我愿意跟随大哥,大哥给了我名字,也算是我的再生之人,待他日再折回端阳,必让那些狗官好看!”   阿辰真以为他们也是有山头、更有能耐的土匪,秦风暗自好笑,姑且就让他们这么以为吧,懂得进退是好事,一味地蒙头往前冲那就是不知死活的憨憨,根本不值当。   秦风收了这批土匪,也是着一队暗卫将这帮人送入苦崖,他们的情况与十二曜不同,为免生事,等到了休息的地方就像对冬郎那样药翻了他们,趁着他们昏迷的时候送上了船。   等他们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身在苦崖城中,东南西北都摸不清楚,到了地方自有人接待安排,至于接下来怎么安排这帮人,自然是要等秦风他们回去再说。   撇开这一路人马不说,秦风与萧令瑶趁着夜色偷偷摸回了住处,曹景那边也安排妥当回来了,三人重聚在一起,想到这些天的马不停蹄,尤其是曹景,尤其辛苦。   秦风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菜,顺便调了火锅蘸料,借着锅炉烫菜,这样周边的菜凉得慢些,他们也能吃得暖和些,几件事情都办成了,秦风心情畅快,与曹景喝了好几杯。   酒气上头,曹景这才低语道:“人送进去了,费了些周折才到郑通身边,不过那个郑通并不是个书呆子,但他若有察觉,大方一些也无妨。”   “他亲娘在我们手上,他莫不会以为我们同那李山照一样是想用他的娘亲威胁他?”萧令瑶说道:“外面官兵这么多,咱们的鱼符是借来的,倒是货真价实,不怕查验。”   话题转得快,一下子扯到鱼符,曹景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若是情况有变,我们也只能先行离开端阳,后续的事情交予那两位暗卫来做,我已将两位主子的用意告之,他们有数。”   秦风点头应允,他们在端阳呆的时间的确不短,现在李山照铁了心要剿匪,端阳又是土匪最横行的地方,城中的布防瞬间变严,城门的守卫数量增加了一倍不止。   他们虽有真鱼符,人毕竟是假的。   “如此最好,”秦风自嘲道:“现在当真是不能有半点闪失,行事越来越保守了。”   以前的秦风只挂着自己和家人及商行,现在身后多了这么多人,他更不能冒险。   曹景低下头,睫毛低垂,这样的秦风正是他希望的样子,或许看上去不够轻快,但不管不顾之人称之为莽,看着爽快,其实后患无穷。   再说城中的风是越吹越烈,知府大人从别处调了人过来帮忙剿匪,百姓们为了赏银争相提供土匪的线索,还真剿灭了一批,但大的山头仍旧不足以打下来,拿下的都是流匪。   原本就不太繁华的端阳如今更是冷静,一入夜,街上除了打更人与巡逻的城卫,都不见百姓进出,而进出城门的检查则更森严。   曹景早早地去摸索一番,终于发现可以避过城守的漏洞,可以绕过城门,端阳管理不严,倒是给他们添了好处,有了后路的三人平静心神,索性在端阳过起了平常日子。 第1018章 宋大人,甚好   而宋清明知晓剿匪得力后,则是摸不清楚头脑,他身在工地,成日监工,与郑通商量着如何加速进程,许多消息传到耳朵里都属于滞后的信息,倒是柔姬这次让他感觉格外不同。   身边有个女人照顾就是与以往不一样,回到帐篷时总有烧好的茶水等着他,脏了的衣服总能得到及时的清洗,靴子破了她也会帮他及时缝补,晚归进被子里,被子里是暖的。   柔姬占据半边外,又将汤婆子放在没人的地方,宋清明回来的时候被子里被汤被子烘得热热地,睡进去毫不冰凉,何况柔姬总爱靠进他怀里取暖,两个人能不暖和么。   时间久了,本就不惧怕苦寒的宋清明倒是对在端阳的日子十分满足得很,第一次有了夫唱妇随的感觉,只是偶尔也会想起两人真正的关系,莫名地多了几分惆怅。   眼看着就要来了一个月,工程进度十分喜人,自打成琨来了以后,李山照的注意力全被那边吸引,一时间对他这边只有配合,宋清明乐得不用与他们打交道,更加专心致志。   这一日又是夜归,宋清明拖着疲惫的身子进了帐篷,照例看到热的茶水和温在炉子里的吃食,他一下子松了劲,柔姬惧寒,端坐在床上不假,却是裹着被子,将自己围得严实。   宋清明不用想也知道她怀里还揣着个汤婆子,把自己弄得热乎乎的,过一会儿,这汤婆子还会替自己捂热被窝,这一刻,宋清明看着泛着小迷糊的柔姬,心中突生出一丝暖意。   如果她不是南瀛派来的间人,真是个不受宠的公主也好过现在,他可以让她不涉朝政,安安稳稳地呆在宋家做宋家的少夫人,两人也能做一对真夫妻。   好过现在两人走个形式,柔姬打着盹,迷迷糊糊间知道宋清明回来了,也挣扎着想要睁开眼,可惜他实在是太困了,在寒冷的夜里一沾了热乎劲,就更容易睡着。   看她挣扎的样子,哪有那般狠厉狡猾的样子,分明就是个傻乎乎的小丫头,宋清明的心猛然动了一下,鬼使神差地靠近捏了捏她已经清瘦了不少的小脸。   以前在宋家不说锦衣玉食,但吃喝不愁,条件更没有这么困苦,到了这边哪比得上在隋城的日子,柔姬本来就生得小巧,这一瘦,更像个小丫头片子。   宋清明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这一捏,冰冷的温度让柔姬猛然清醒,抬头便看到宋清明鬼鬼祟祟地将双手放在身后:“回来了?”   不过是寻常的一句问话,却让做贼心虚的宋清明耳朵根子都红透了,手放在身后怎么着都别扭,柔姬又说道:“累了吧,先喝点热的,再吃点东西。”   她要起身照顾,宋清明将她拦住了:“你保住被子里的热气吧。”   柔姬不禁笑出声来,宋清明自顾自地吃完用完,擦拭了身体就过来了,这边不像在隋城,哪有那么好的条件,能有热水擦擦脸、泡泡脚就相当舒适了。   宋清明东奔西走,完全与工人混在一块,晓得自己的汗味重,所以擦得格外仔细,但这样一来,也受了寒,脸色有些苍白,柔姬暗骂他酸腐,讲究就是多。   宋夫人早就和柔姬交代过,宋清明曾经久病不愈,身子骨相对较脆弱,惧寒,要不然她天天早早地爬上榻给他暖?   等男人躺到她身侧,缓缓地靠过来,离她温热的身子近了些,她才大咧咧地说道:“天冷,擦身子的时间不要太久,更容易着凉,你若是病了,谁来主持大局?”   柔姬可不会说那些酸话,现在又没有外人,“夫人说过,你本也是个惧寒的,以前久病,后来又意外落水,可不能再有闪失。”   她说得随性,身边的男人却一声不吭,他心里不舒服,柔姬叫母亲为夫人,那她在这一刻就不再是宋府的儿媳妇,而是将自己放在柔姬的身份上。   要是以往,他不会觉得有什么,可刚才那种满足的余味还没有过去,现在就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的感觉,他的神色微冷:“知道了。”   这男人的情绪由天入地也是快,柔姬扫了他一眼,其实,她这几天也觉得古怪,两人越发像一对琴瑟和鸣的夫妻,比在隋城,比在宋府时要更和谐。   这里没有公婆,没有小姑子,更没有皇帝派去宋府的探子,整个人轻快下来后和宋清明相处更自然,她甚至习惯了与他互相照应,更习惯两人相拥而眠。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就是感觉彼此间靠近许多,柔姬转身,和宋清明就着微弱的灯光眼对眼,两人眼底都有一丝异样的情绪。   他们二人的关系将走向何方?   柔姬不习惯这种平静,本想转移话题,却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将自己的愁闷悉数叹了出来,宋清明忍不住说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们二人将来要走向何方,大人将来要走向何方,还在想我的小兄弟跟着秦公子他们走后又会如何,如果当初我没有作为南瀛公主来东越又会如何。”   不等宋清明说话,她便断然道:“可惜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果,比起进宫伺奉皇帝,或是被指给某位皇子,依旧是觉得如今的结果已经最好。”   话里隐隐带着几分别的意思,宋清明的手脚不自禁地蜷缩起来,不禁结巴起来:“你的意思是……”   “宋大人,甚好。”   短短的五个字像炸雷一样响在宋清明的心脏上,柔姬却好似后悔说出这句话,仓惶间转身想用后背对着宋清明,宋清明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将她扳转了过来。   他平素端正的模样没有了,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一字一句地说道:“我问你,你可是要与我做真夫妻?要,还是不要?!”   柔姬愣住了,这人还是自己熟悉的宋清明吗?那个连开个玩笑都会脸红的男人,平素里总对自己提防,却时不时对自己温柔以待的男人,所以,要,还是不要? 第1019章 遇匪   柔姬从未想过自己还能过上如此安逸的生活,这婚是真的,可她的身份是假的,她的确是所然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来到东越,至今仍为间人阁成员,仍旧为千大人所控制。   间人阁真正的主子更成了南瀛的皇帝,于她,于宋家,后患无穷。   “想,又如何?你我之间隔着天堑,”柔姬想到不久前见过的那对璧人,反问道:“秦公子与殿下可以突破界限毅然走在一起,哪怕离开皇家也不后悔,可以比肩而行,你我呢?”   一个是东越的要臣,一个是南瀛派来刺探东越情报的探子,一个是出身世家的公子,一个是孤儿出身,自小就被间人隔控制的孤女,公主的身份都是假的。   门不当,户不对,两人的立场更是相悖。   “大人会为了我而离开东越?”柔姬不经意间就让自己离宋清明远了一些:“大人这一生恐怕都会忠于东越皇帝吧,哪怕皇帝不再信任宋家。”   宋清明一时哑然,柔姬叹息道:“你我二人如何做得真夫妻?”   不过,她话锋一转,突然手指挑向宋清明的腰间,大胆地俯身过去,轻咬住他的喉结,又在他耳边轻吟道:“不过做真夫妻也有另外一层意义,宋大人。”   她轻笑时尾音带着颤儿一般,扫在宋清明心上尤其地痒,他仿佛失去了自控的能力,任由柔姬作乱,至于后面是如何抱成一团,又如何重温了一番花烛夜,宋清明已经不记得了。   只是次日清晨,宋清明感觉到手掌下的一片滑腻,昨夜温存又历历在目,久做新郎,宋清明的脸有些红,脸上热浪滚滚,柔姬没察觉他已经醒过来,突然动了动。   宋清明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赶紧闭上眼睛假装未醒,柔姬睁开眼就看到略显沧桑的,下巴上冒出青胡茬子的脸,啧,老实说,这人长得可真不怎么俊。   不过相由心生,这人心生得太正了,平白地给他的外貌加了分,柔姬想到昨夜的纠缠,心下又软了些,伸手触碰他下巴上冒出来的胡渣。   宋清明这次想装睡都不能行了,实在忍不住地睁开眼,两人四目相对,柔姬的手还没有及时放下来,两人就这么暧昧地对视,宋清明捉住她的手轻轻抚了一下:“我要起了。”   工程尚未完工,一日未能引水来浇灌农田,他的心便不能放下,他坐起来后,又说道:“近日不要进城,需要要买的东西让底下的人去。”   “为何?”柔姬为给宋清明补身子,时不时会进城采购些好点的食材过来。   “城中剿匪,百姓为了赏银提供各种线索,导致情况纷乱,官兵现在杀红了眼,你们若进城被误伤怎么办,何况西南的有些土匪也不是好惹的。”   柔姬点头,看着宋清明下榻换好衣服,她也没有贪恋被子里的温柔,立马起身帮他。   两人罕见得有些夫妻间正儿八经的模样,没有平时那般作戏,仿佛一夜之间冰雪消融,昔时的隔阂不再,柔姬更是突然靠在他怀里,只是藏在他怀中的脸上有几许惆怅。   终究是冲动战胜了理智,若说悔是没有,但要说前路,柔姬将苦笑掩去:“知晓了。”   宋清明没察觉柔姬的反复,整理好衣衫,略微用了些吃的就去找郑通,工程眼看着要收尾,他今日要带着郑通巡查水漕工程段,务保每一段都无错漏,方可试行引水。   今日出去,恐怕要好几日才能回来,宋清明走出帐篷的时候心生不舍,回头张望时,只看到柔姬正整理着床榻上的被子,昨夜两人闹得不轻,一片凌乱。   宋清明的脸色微红,幸好郑通过来,询问他是否可以出发,宋清明带走了一半的飞龙军,剩下的一半留在营地保护柔姬等人,剿匪之下,土匪极可能剑走偏锋,不得不防。   郑通这些天可谓是酣畅至极,与宋清明相见恨晚,两人携手解决了许多工程上的难题,他以前觉得自己在水利工程方面是个精通之人,见到宋清明后才知道什么是天才。   他知识广博,连细节都掌握得极佳,宋清明为了让施工顺利些,甚至提前了解了西南土质的特性,真正地将心思花到了极致,郑通觉得,自己就是想成为宋清明这样的人。   两人在一队飞龙军的护卫下沿着反方向巡查工程,从端阳一路往西南主郡而去,一日下来,进度远比想象得慢,宋清明要确信工程无虞,确保水流可以顺利通行。   直至深夜,一行人方才出了端阳,不得不在户外临时扎营,那些飞龙军都是训练有素之人,但也不得不服这位宋尚书简直勤勉得可怕。   宋清明把丫鬟和小厮都留给了夫人,自己孤身前来,郑通难免要对他照顾一二,他烧水,煮食,两人一边吃着一边说着今日所见,商量是否还要改进加固。   寒风瑟瑟,飞龙军们犹如铁塔一般巍峨不动,他二人却冻得紧挨火堆,宋清明嘴里的肉干刚咽下去,不远处便起了骚动,似乎还伴着火光。   那数名飞龙军立马如临大敌,其中四人便朝两人奔来,却是将宋清明围在中间,郑通则被挤到了一侧,郑通苦笑,也是,飞龙军是陛下亲赐给宋尚书的,自是要保他安危。   自己这号小人物岂能被他们放在眼中?   郑通正想着,不妨宋清明将他拉到身侧,郑通心中微热,宋清明的举动令他觉得天朗清明,不禁饱含热泪,只是来不及说感谢的话,便听到一名飞龙军道:“是土匪!”   西南悍匪多,最近他们被剿匪弄得不堪其扰,不少流匪落网后直接押入大牢,据说端阳府衙的大牢都快不够用了,最近一直有传言可能有土匪劫狱,莫不是真的?   宋清明的面色绷紧,飞龙军迅速将火堆扑灭,以免暴露痕迹,他们虽身手过人,但数量却少,所谓单拳难敌众手,这些土匪被逼上绝路,个个都是亡命之徒,杀红了眼! 第1020章 中计   众人迅速收拾行装准备上马,那火光陡然逼近,有人大喝道:“快看,这就是那朝廷派来的狗官,杀了他!”   郑通心头大骇,剿匪一事与宋清明并无关系,他仅是来疏通工程,分明是造福于民的好事,这帮土匪不问青红皂白便要杀宋大人,根本是殃及无辜。   他忙骇然道:“搞错了……”   不等郑通的话讲完,那帮土匪便已经冲上前来,一眼看过去居然有近百人,后面的人手持火把,将整片树林照得犹如白昼,前面的人则手执大刀,一个个红巾包头,十分醒目。   来人诸多,宋清明寒毛倒竖,他们并非从官道的方向过来,一看就是潜伏在此!   “狗官在此,杀了他,祭祀咱们的兄弟!”人群中传来一声沙哑的呼声,却是一呼百应,吼声震天——“杀了他,杀了他!”   树林中犹有回音,宋清明从未想到自己为官清廉,从不徇私,此生做过最叛逆的事情便是将水漕的图纸交予秦风,他也有被百姓称为狗官的一天!   他心下觉得好笑,但来不及自嘲便知道情况不对,敌众我寡,对方来势汹汹,十四人的飞龙军,如今他身边仅有七人,对方却有近百人,如何能敌?   说时迟,那时快,一名飞龙军倏地抽出佩刀:“保护大人!”   便听得空气中蹭蹭有声,数名飞龙军抽出弯刀,郑通眼见得他们一刀捅进率先冲过来土匪的肚子里,刀进刀出,肠子与血流了一地!   他毕竟是读书人,虽知道李山照行了不少恶,但也没亲眼见过他杀人,骇然的情景激得他胃里一片翻腾,转身便呕吐起来。   宋清明比他的情况要好上不少,以往天灾人祸时尸首横陈,他不知道看到过多少,有飞龙军替他们挡着,他拉上郑通就往马车上跑:“走!”   一名飞龙马策马过来,对宋清明道:“宋大人可会赶车?”   见宋清明点头,这人大声说道:“对方人手颇多,大人驾车朝端阳城去,那边官兵诸多,定要保全自己,快走!”   飞龙军是要替他们杀出一条突围的血路,宋清明晓得他们的本事,立马驾车,一声“驾”后马蹄狂扬,疯了一般载着两人冲将出去。   倒是有想拦一手的土匪横在前面,一名飞龙军跃身而起,手中弯刀便斩向对方喉咙,斩下对方头颅,郑通这个倒霉催的刚好看到,胃里又是一阵翻天覆地。   与飞龙军相处这么久,只以为他们看上去冰冷一些,但从未见过他们动手,今番得见,才知道陛下对宋大人是何等看中,不说他们以一敌三,恐怕以一敌十也是够的。   只是可惜,今日留了一半人手在端阳,郑通突想到,端阳的工地上是否也会有土匪袭击宋夫人他们可还在那里呀!   郑通所想也是宋清明所忧思的,宋清明想到这种可能,握着缰绳的手不禁轻抖,此时也不顾得身后战况如何,只有郑通回头便能看到飞龙军们骑马横刀,杀入人群!   有一小支土匪想要追出来,才刚上马就被弯刀斩下!   不愧是陛下亲指的护卫,就算人数寥寥,杀伤力也远超那批土匪,郑通的心暂时放下,与宋清明并肩坐在一起,抓紧把手,飞速逃离!   眼看着将身后的狼藉抛在身后,慢慢地连身后的火光都变得遥远,直至消失,郑通的心扑通直跳,跟着马车车轮滚滚而行的咔咔声,他终于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眼看着上了官场,只要往南便是进端阳的方向,两人相视一笑,宋清明此时仍不失气场:“郑通判放心,飞龙军拦得住那帮匪徒。”   “大人今日遭受不白之冤,定是那李山照和端阳县令搞的鬼,分明是他们做主要剿匪,却将祸水引到大人身上,卑鄙无耻!”   宋清明何尝水是觉得憋屈,只是现在逃命要紧,又记挂留在端阳的柔姬,心下更是灼急,顾不得回郑通的话,越发快地赶马,那骏马突然痛苦地嘶吼一声,猛然扬蹄!   马车原本就依托着马匹的力量,这一失控,马车瞬间被带到侧翻,郑通险些被甩出去!   “大人!”郑通疾呼一声,宋清明一手抓住他的腰带将他扯回来,一手紧抓着缰绳:“吁!”   此时若强行往前冲,必定车翻人仰,除非让马停下来!   可那马似疯了一般,根本不受控制,更加疯狂地往前狂奔!   马车左右摇摆,缰绳在宋清明的掌心里疯狂摩擦,皮肉绽开带来的剧痛让宋清明咬紧牙关,却终是感觉到马车的情况不妙,他忙抓住郑通大吼道:“跳!”   轰,马车轰然倒下的一刻,两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看着瘦弱的宋清明狠狠地摔到地上,郑通双眼通红:“宋大人!”   宋清明就着月光看向前方,双眼瞪大,是绊马索,有人在此设了陷阱,怪不得那马突然失控,这绊马索本是民间用来捕获大型猎物的陷阱,绳子拉紧,上面系着铁片,拉高,绊!   若只是被绊尚还好,但若被割伤,刺痛之下马匹焉能不失控?   分明匪徒还在后面,这里又是哪来的陷阱?   宋清明心中警铃大作,忙挣扎着爬起来:“不好,咱们中计了。”   四周黑漆漆,还未看到有人靠近,但两人只觉得毛骨悚然,互相搀扶着起来,一时间竟辨不清方向,只有危险感越来越近。   宋清明正要望星判断方向,便听得有人大喝一声:“趴下!”   随之后脑勺便一阵微凉,几乎是凭着本能,宋清明趴下的同时也将郑通一同按下!   嗖地一声,一支暗箭从两人头顶擦过,郑通甚至感觉那箭分明是从他的头顶擦过去,差一点就能掀开他的头皮,本就是文弱书生出身的他瞬间腿软脚软。   为何,这箭居然是朝他射来?   刚才土匪叫着要杀的应是宋大人,可这支暗箭方向明确,就是朝着他来的!   一个不好的念头油然而生,郑通双眼欲裂,李山照,他想混水摸鱼杀人灭口! 第1021章 溃   好一个李山照,真是把算盘打得响响地,剿匪?恐怕是要借剿匪行事,铲除所有知情人,不仅如此,还想顺便向上表功,表面上是拿宋大人开刀,其实是冲着他来的。   事后他的死也能归咎于土匪,凭什么?   郑通一想到李山照当年还只是个县令,是如何高迁至知府的,这中间便有他的功劳!   如今李山照不仅过河拆桥,这些年来更是拿他的母亲裹挟于他,多次侵占他的功劳,从来没有给过任何回报,如今为了自保更要谋害他的命!   郑通胸口如同被堵住了一般,   “大人快走!”郑通瞬间将宋清明推到一边:“他们的目标是我,万万不能连累大人!”   可是,那暗箭却频频从四周射来,两人避无可避,宋清明再傻也看得出来,全是对着郑通去的,分明是借他行事,暗杀的却是郑通!   纵然宋清明在紫宸殿中见过多少唇枪舌剑,也曾经吃过暗亏,依旧被现在的情况骇到,他与郑通极力寻找可以庇护的地点,将两人藏起来,试图在黑暗中寻求生机。   腾,不知从何处发出声响,一簇火光在幽暗的夜中亮起,两人汗毛倒竖,倾刻间突然听到一阵骇然的笑容:“贵地知府真让人大开眼界,有这心思若是用之于民该有多好。”   这声音?!宋清明突然热泪盈眶,秦风!   那藏在暗处的杀手见到那火光后当下举弓引箭,天真,夜色中对方持有光亮就是命门!   只是未待他们拉弓便觉得颈间微痛,尚未反应过来便瘫倒在地,了无生气!   听到尸身倒地的声音,宋清明与郑通死死地靠在一起,四只眼睛看着那亮起火光的地方,看清楚了,两人齐齐松口气,那火把是插在地上的,四周并没有人。   只是,此处突然陷入古怪的安静中,仿佛只有心跳。   秦风在夜色中冷笑一声,对方倒是有经验的,李山照确有头脑,也有魄力,可惜用错地方,就凭他今天这一出安排,搁到隋城也不输给那些老狐狸。   不过,他手上的毒针将藏在暗处的弓箭手悉数灭掉,只是,少了一人。   秦风没有发现的那人正缓缓移动,试图绕到宋清明与郑通身后,从背后袭击便是神不知,鬼不觉,眼看着接近目标,这人嘴角浮起一丝狰狞的笑意,这次还不得手?   他正欲出手,身子突然紧绷,感觉到身后的杀气时已经为时过晚,一双手突然勒住他的脖颈,咔嚓,宋清明回头,身后一道黑影在他们身后颓然落下,又露出站在他身后的影子。   “宋大人,可还安好?”这声音响起,宋清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是公主,是公主殿下!   她居然杀人,还是徒手扳颈,这还是他认识的萧令瑶吗?   更让他骇然的是从那一堆尸体中走来的人,虽是乔装,但他也知道是秦风,等他站起来看清楚秦风身后毫无外伤痕迹的尸首,瞠然道:“你,你干的?”   “毒针所为,他们藏在暗处伤人,这些就是他们的果报。”秦风慢悠悠地说道:“宋大人,你可还好?”   “无事。”只是受了些小伤,比起被人弄死可好太多。   宋清明看着身边怅然所失的郑通,低语道:“他们并非是冲着本官来的,是想杀郑通判!”   郑通早就失魂落魄,此时听到宋清明所言,突然痛哭道:“下官的母亲定是落到了知府手上,下官死了无妨,可母亲是无辜的,她一无所知!”   “那郑大人知晓什么?”萧令瑶快步走了过来:“才让李知府对你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他这一招可够聪明的,算计了土匪,算计了宋大人,算计了你,更算计了朝廷!”   郑通瞠然,秦风朝后张望了一番,飞龙军对付那帮土匪只是迟早的事,此地不宜久留。   “换个地方说话,”秦风说道:“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宋清明二话不说将郑通扶起来,撇开官场,撇下马车和早就挣脱出去不知道狂奔向了何处的马匹,四人互相照应着走向一边的树林,朝更深远处走去。   身后,前来袭击的杀手们均已伏尸,当满身血迹的飞龙军寻到此处时,看到的是遍地横尸,侧翻的马车,落在地上凌乱的缰绳,两位大人,不知所踪。   夜深人静的后半夜,宋清明和郑通蜷缩在一处山洞里,这里也是阿辰他们之前的栖身之处,那小土匪头子的确有两把刷子,在选择藏身之处时尤其谨慎,这里七弯八拐极其懂事。   里面还有他们留下的些许食物,郑通却是丧极了,什么也吃不下,什么也喝不下。   今夜发生的事对他的冲击相当大,一想到自己被当成了要抽掉的那张底牌,苦笑连连。   宋清明看着杀完人还像没事人一般的两人,手脚缩了起来:“李山照的事自有成琨去查,郑通判,你有什么打算?李山照对你起了杀心,一定不会就这么放过你。”   秦风在心里笑了笑,扫过来一眼,宋清明却避开了,他心虚呀,他现在是在替秦风搭桥!   郑通是他看中的人,可惜依吏部的规矩很难将他带走,将他留在这里就是羊入虎口,今晚上如果没有秦风和萧令瑶及时出现,郑通的小命早没了。   “大人,这天下都是东越的天下,下官身负官职,若不辞官就走,以后在东越官场就再无郑通之人,还要被追责,”郑通苦笑道:“如今更不知道母亲如何。”   李山照能布下这么大一张网,他不过是其中的一个环节,而他的母亲必定难逃。   一想到辛苦拉扯自己成人却还没享几年清福的寡母,郑通咬牙道:“治旱的赈灾银早就下来了,但李知府仅下放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都不知去向。”   “他们笃定山高皇帝远,朝廷不会派人来查,肆意妄为地很,不仅如此,发放给百姓的补济粮也是陈粮,是生了虫的,那些新粮则流入黑市,卖出高价,银子都进了他的荷包!” 第1022章 去吧   “宋大人的到来让他们始料未及,一直在背地里找补,别的不知,端阳县令手上有一本账薄,里面记录着他这些年供奉给李山照的所有走账,此人狡猾,一直防着知府。”   “他手上应有不少证据可证据李山照的证名,只是他自己也不清白,这次肯定是与知府合谋行事,剿匪为何在端阳开始,县令自己心中有数!”   “他收受商家好处,与土匪勾连,强抢民女,倒卖私盐,罪过太多!”郑通如今是心如死灰,料想母亲凶多吉少,将一切都豁出去:“他们都罪该万死!”   “李山照当年也仅是县郡的一名县令,靠着治春旱扬名,那次实则是下官替他行事,他将功劳占去,只字未提下官的名讳,其后更以早年曾施恩为由,将下官牢牢控制在身边。”   “下官为他做嫁衣裳多年,却做成了仇,如今他翻脸不认人,想要杀人灭口,若母亲无事,下官恐怕只能远走西南,若是母亲离世,下官也想与母亲一道……”   啪,他话还没有说完,宋清明腾地站起来,朝他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宋清明气得浑身发抖,直到此时,他终于知道秦风以前说过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何看他时总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为何总劝他保命要紧,不要学程老爷子以死明志!   原来,是会这般扼腕叹息,是会这般痛恨!   “休要胡言乱语!你的性命是父母给的,你数年寒窗苦读岂能因为一时之挫而弃?”宋清明说道:“他们狼子野心,心狠手辣,你如此之举,岂不是如了他们的心愿?”   “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为何要做?”宋清明一鼓作气地说道:“如今事情并没有到无可转圜的地步,何以如此丧气?”   “大人!”郑通眼眶中渗出泪水,激动道:“大人久在都城,并不知晓外面的情况,大人能在端阳呆多久,能在西南呆多久,何况有些事早无边界,李山照若被查,下官也难脱身。”   秦风微微颌首,这才是郑通最为难的地方,他与李山照在一起这么多久,虽然对李山照的那一套深以为耻,但难免涉入其中,若朝廷真拿了李山照的罪证,郑通又会如何?   如此一想,他还有什么活路,若母亲也被李山照坑害,他便是大不孝,岂能独活?   “郑大人说得没有错,他现在左右为难,”秦风话里有话道:“不过有一件事请郑大人放心,您的母亲如今还好生生地,并未遭受伤害,只是我的人若晚了一步,情况就难讲了。”   郑通的心从谷底浮起,此时依旧悬在半空中,不解地看着来人,因为秦风遮掩了本来面目,容貌再普通不过,一身打扮也不过寻常贩夫,可是这样的人,刚才却救了他们。   不仅如此,这对夫妇分明与宋大人极为相熟,三人间有种说不出来的默契感!   “郑通,你在东越寸步难行,母子二人性命难保,以后不要说一展才华,就连生存都成问题,”宋清明说道:“你说要自裁,定不是上策,如若你与母亲可以活着,还能大展身手?”   这话说得其实留有余地,分明有留白,郑通刚才大悲大痛,现在还有些头脑发懵。   “大人此为何意?”   “你随他们走吧,带上你的母亲。”宋清明说道:“去一处无人会追究你罪责,也无人再会追杀于你的地方,在那里,再无人会苛待甚至谋害你的母亲。”   郑通一怔,话脱口而出:“世间真有这种地方吗?”   “有。”宋清明想到自己曾经看到的图纸,坚定地说道:“那是我去不了的地方,郑通,你替我去瞧瞧罢,他不知为何有些心酸,眨眼时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去吧。”   秦风与萧令瑶本来打过腹稿,有许多说服郑通的话想说,但没等他们发挥,宋清明就帮了他们一把,轻而易举地让郑通陷入了思考。   那句“我去不了的地方”让秦风也眉头深锁,看向宋清明时有几分无奈,宋家身不由己,身为朝廷的丞相,身为工部尚书,这对父子俩其实举步维艰。   郑通左看右盼,似乎想从他们身上再瞧出些东西,可宋清明不再多说什么,秦风倒是往前一步:”时间紧急,他们的人追得紧,且还要留给宋大人一些思考的时间。”   他们二人遭受追杀,只有一人回去,宋清明必须要交代一些东西,李山照狡猾,飞龙军一个个也是爱追根究底的性子。   秦风更晓得现在这种关口,不逼郑通一把难让他下决定!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眼看着天色将明,云层里已经有金光粼粼,即将破晓,郑通的声音终于响起:“下官愿听从宋大人安排。”   端阳城外的临时工地驻地上,柔姬正来回徘徊,身边的丫鬟劝了又劝:“夫人怎么了?”   柔姬难掩虚弱之色,今晨有人传来消息,说是宋清明与郑通遭遇土匪,飞龙军护驾下两人逃离,可事后居然找不到两人踪影,两人生死不明,下落不明!   和柔姬一样忐忑的还有端阳县令吴志通,吴县令赶来驻地后一直在外面瞎忙乎,柔姬岂能不晓得他过来就是做个样子,天晓得这里面有没有他的事。   她现在心烦意乱,才懒得给他脸面看,借口不舒服就避开,安心等着消息。   明明出发前他的情况还好好地,若是出事……柔牙一想到宋洛与宋夫人、宋明月的模样,心便绞痛,她要怎么向宋家人交代!   “夫人,夫人,大人回来了,”宋家的小厮一路小跑着过来,柔姬忙走出去:“人呢?”   小厮既是喜出望外,也有些伤感:“受了伤,郎中正给大人治伤,夫人快去瞧瞧。”   宋清明狼狈不堪,衣衫多处被划烂,脸上多处淤青,他伤得最重的地方是手臂,是跳下马车时摔到地上所致,半条手臂上又青又紫,上药时他忍不住低下头,握紧了拳头。 第1023章 春暖花开   柔姬进来看到的就是宋清明强行忍痛的样子,再看他头发上居然还有草渣子,柔姬的心里像翻滚的水,走近后哑声叫道:“夫君。”   宋清明抬头,看到她眼底的关切,眼中似有水雾,心就软了:“无事,只是不知道郑通判生死,他为了护住我生死未卜,我这点伤算什么。”   宋清明的眼角都是通红的,柔姬想到那位颇有宋清明风范的郑通,心下惋惜,早就听说他与母亲相依为命,是家中独子,这出事了,他的寡母可怎么是好!   他又是为了护住宋清明出的事,柔姬心里就更难受了:“夫君先养伤,郑大人吉人自有天佑,想必会平安无事,夫君,这次是何人想要对你不利?”   话音刚落,就有人从外面冲进来,一边走,还一边哀嚎着:“尚书大人,下官有罪!”   来人正是知府李山照,他三步并作两步进来,扑通跪倒在宋清明的身侧,撩起袖子拭着眼睛:“大人,大人身体可还好,下官保护不周,出了这样的纰漏,下官难辞其咎!”   宋清明早看透其中猫腻,李山照在这里惺惺作态,流的就是鳄鱼的眼泪!   尽管心中厌恶至极,宋清明扮作有气无力的样子说道:“本官无事,若不是郑通判以死相护,本官恐怕也无法活着见到李知府了,还请李在府尽快派人去寻找郑通判下落。”   李山照听闻郑通生死未卜,心下也有些不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不是白白计划这一出,那些土匪是真匪,但也是他故意引过去的,身为地头蛇做起事来可比这些大官方便。   他派出去的人才是真正要置郑通于死地的人,至于宋清明,他还没有傻到要对他下手。   此人有陛下的尚方宝剑在手,又是宋丞相的儿子,真要在西南出事,他就是长七八个脑袋都不够赔的,宋清明性命无碍人,他的心也落下,只是郑通么,尸首也要找到!   柔姬还不知道内情,但听李山照虚伪的眼泪也觉得心烦,毫不客气地说道:“多谢李知府前来探望,不过大人的伤需要上药,工程引水在即,需得尽快清净点养伤才是。”   逐客令下得相当明显,李山照以为奸计得逞,心满意足地走了。   宋清明周身不少伤,郎中替其上药时都忍不住说道:“大人这伤是怎么来的,腿脚全有,这胳膊肘差一点就要骨折,如今恐怕也有轻微的骨裂,这只手臂暂不能提重物。”   就算是小小的骨裂,想要彻底愈合也需要时间,柔姬的面色凝重:“大人可听清楚了?”   宋清明无奈道:“工程已到了尾声,春耕在即,还好伤的不是腿,否则误了大事,若无水灌溉,农田过于干旱,还请先生开些急药。”   急药药效大但对身体的副作用也大,这郎中暗叹遇到了为民办事的好官,那些土匪根本是好歹不分,这要是真将宋大人斩于刀下,是百姓之损失。   郎中如何细致自不用说,宋清明吃了这么大一番苦头,何止是外伤,身体也疲累得不行,郎中又开了些养气补血的药物,柔姬立马去熬药去了。   柔姬在府里表现得何等贤惠,八成都是演戏,等到了这边,宋清明的衣食住行可以说都是她一手安排,如今还亲手给他熬药,又做药膳,将他照顾得细致入微。   本来就相处得和谐,两人又有了第二次生命的大和谐,虽说两人的关系壁垒依旧存在,但两人都感觉到了关系的亲近,不再像以前那般见外,互相提防的心思也淡了些。   宋清明虽说是要养伤,但根本没有卧床,上了药,吃了药,便如常去处理工程收尾的事情,而在这期间,听闻李山照又剿了好几个山头,气势如宏。   他心里尤其膈应自不用说,然后就听说李山照在一处山洼洼里找到了郑通判的尸首,只是可惜其尸首找到的时候被野兽啃咬得厉害,若不是身上有块胎记对得上,都不敢认。   宋清明清楚地知道那绝不是郑通,想到郑通平安,心如死灰时又窥得一线生机,秦风更提前派人带走了他的母亲加以保护,母子平安,算算时间,他们应该彻底离开端阳。   他心里清楚,郑通是秦风难得一觅的人才,秦风定不会亏待他,且春耕在即,郑通对秦风来说是即时雨,宋清明与柔姬一番商量后,便偷偷去见了成琨。   成琨见到有气无力的宋清明时吓了一跳,一来是累的,二来是受伤导致的,整个人居然瘦了一大圈,双眼底下的乌青无不显示他的疲累。   飞龙军寥寥几人就将一帮土匪杀得片甲不留,虽有一人重伤,但结果却是震慑力十足,成琨知晓这帮飞龙军是何等的威猛,还以为宋清明高枕无忧呢。   他二人目的截然不同,如今倒也有坐在一起的时候,不过宋清明是偷偷摸摸来的,由三名飞龙军乔装后护送过来,成琨一下子就感觉到不同的氛围。   宋清明也不客气,寥寥数语就将那夜的不寻常告知于他,只是掩去秦风与萧令瑶的出现,更不会提郑通的去向,只是叹息道:“在西南,郑通判是难得的人才,可惜有人要杀他。”   听完当夜的事情,老奸巨滑的成琨早听出猫腻,咂舌道:“这位郑通判难不成?”   “他知晓不少李知府与端阳县令的丑事。”宋清明说道:“他自认为因为自己才连累我,拼死将我推开,有些话根本是死前交代……成大人必须知晓,兴许有帮助。”   从成琨处出来后,宋清明狠狠地吐出一口气,李山照不除,他憋屈!   是替自己和郑通出口气也好,是替百姓除奸也好,借成琨的手再合适不过!   一转眼间,春暖花开。   西南的旱地因为引水工程的重启得到了灌溉,百姓们开始准备春耕之事,宋清明的一封折子也送到了都城,元帝知晓大呼痛快,心下稍安。   而晚了一拍到达皇宫的另一封折子则让元帝眉头深锁,怒不可遏,一道旨令传往西南。   随之而去的还有秘密调动的官兵。 第1024章 靶子   西南的变化来得很快,先是端阳县令莫名其妙地失踪,再就是剿匪的官兵突然离开,再然后发生的一切让老百姓们都觉得不可思议,在西南做了多年土皇帝的李山照被抓了!   大半夜,躺在美妾榻上连里衣都没来得及穿的李山照直接被飞龙军拎了起来,往常在西南不可一世的李知府如丧家犬般落魄,家宅被抄,全家老小,包括奴仆都被死死地控住。   成琨带着元帝的圣旨连夜抄了李山照的家,立马找到其府上的秘密暗道,发现一间密室,看上去陈旧的知府大宅里却藏着一间金碧辉煌的暗室!   李光照不止一次坐在这暗室里享受着自己搜刮来的钱财,在这里,他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有这些钱财,他几辈子都花不完,可现在,这些全被搬了出去!   他不知道昔年还有一位知府大人也曾因为贪腐而落得一个抄家的下场,他更不知道他身在贫苦的西南,其抄出来的身家居然远超那位知府!   陛下的愤怒较那时更甚,突然消失的端阳县令现在也有了踪迹,原来其转为证人,愿意指证李山照的罪行,不仅如此,他还奉上了一本账薄,压实了李山照的罪过。   其中最触目惊心的罪名除了私吞赈灾银外,还有倒卖私盐,倒卖粮食,甚至公然庇护亲属强抢民女、夺人田宅,不仅如此,暗害郑通母子两人的罪名也在其中!   李山照的发迹史也被查得底掉,其当初能升官靠的便是远房亲戚,算下来还是他远房侄子的郑通,享了郑通的好,却对他暗下杀手,只想将其灭口!   一时间,西南情况复杂万分,一边是旱情缓解带来的如释重负,一边是更多黑暗一面被揭示的愤怒,百姓咒骂无数,而在这时候,朝廷派来的剿匪官兵也抵达,剿匪开始!   一连串的变化将西南的水搅得大变,百姓们自然是拍手称快,于他们来说,所有的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贪官被抓,土匪被剿,而旱情缓解,开始春耕!   完成一桩大心事的宋清明伤情也恢复了,自引水成功后,他们便搬去了端阳的一处民居,用短租的形式租下一套便宜些的房子,柔姬打定主意要将他的身子骨养得好些再返回隋城。   外面的纷纷乱乱与他们好像无关,西南的春日美景超乎想象,柔姬平时给宋清明调理身体,闲暇时就让他领着自己去赏花赏景,更重要的是常去田地看看春耕种的情况。   元帝知晓宋清明遭受了无妄之灾,并未急着召他返回隋城,而是着他在端阳养好伤再说。   这便是给宋清明放假的意思,柔姬领会来后就与宋清明在端阳过起了悠哉闲哉的小日子,而程安素夫妇也时不时过来探望,甚至两对夫妇一同出游,好不乐哉。   如今有隋城调来的官兵在此剿匪,飞龙军又来得更多了一些,城中的治安比以前好了不少,哪怕深夜出行都不用担心被劫,程安素与沉泽安看到这番变化自然是喜。   只是这一日两对夫妻又在宋清明租来的宅子里相聚时,程安素却叹了口气:“西南这一番变动牵涉甚广,几乎一半的官员都下马,有走就有来,也不知道会来什么样的人。”   这一次看似西南受益,但将来的事情谁能说得好呢?   “无论如何,这一次陛下英明,一鼓作气地解决了许多问题。”程安素话锋一转道:“若能再来一批像样的官员,西南说不定有出头之日。”   沉泽安知道程安素在将元帝与秦风做对比,暗道这姜还是老的辣,这一次元帝可玩得溜。   元帝一出手便显现了能力,也是,能从皇子到太子,又顺利登基,一一铲除与他作对的世家,摆脱桎梏,元帝本身是个有本事的,只是此前与世家争斗得厉害,分了心。   只要他保持清醒,不内耗,秦风若丰满了羽翼,真与元帝对上,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沉泽安心中兴奋,不知道能不能看到这前翁婿较劲的一天?   当这一天到来时,也不知道他与夫人是站在哪一边的,他也不禁想到跟着秦风离开的十二曜的老族人们,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在做何事?   还有,程安素如今看到元帝的雷厉风行,内心又有松动,离开东越的心思肯定淡了几分,他是不急,想来秦风也看得出来,程安素的决定与远在北关的程岑挂钩,一切取决于她。   宋清明事后也悟过来了,元帝有利用他转移李山照等人注意力的意思,尚方宝剑和飞龙军是为保护他不假,但搞这么大的阵势也有陛下别的想法。   君心深,深不可测,宋清明想到自己被立了靶子原本是不痛快的,奈何结果不错,陛下这次能撇下君王的脸面将百姓的福祉摆在前头,这一回,他服。   被当了靶子就靶子吧,起码结果不错。   他虽险些被栽进去,但现在仅是受了些小伤,如今痊愈,那些委屈也只能深埋在心中。   一桌两对夫妇,四人各怀心思,临走时,程安素将夫妇二人送到门口,见他二人不自觉地便靠在一处,衣衫都连成了一片,不禁想到听来的事。   这位尚书夫人是南瀛公主,原本是南瀛皇帝想要塞给皇家的人,却阴差阳错地成了宋清明的夫人,如今看来,虽是乱点鸳鸯谱,却点对了一对有情人。   程安素默默地看着两人上了马车,这才折回去,对上沉泽安意味深长的眼神,她便叹了口气:“他们来过的事暂且放下,我们暂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若程岑真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如果陛下能像这次处理西南之事这般冷静睿智,并不迁怒于程家,程家又何必抛下一切去奔向不可知的未来?   秦风所描绘的将来与祖父所说过的的确有异曲同工之妙,令人憧憬,但成年人总要权衡利弊,程家,并非是她一个人的程家。 第1025章 鸡蛋,泥巴   宋清明与柔姬的心情却没有这么沉重,秦风与萧公瑶再没有在端阳出现过,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只是想通了前因后果,宋清明膈应过,如今也释然。   柔姬就更不用说了,看着窗外的街景,嗟叹出声:“若有可能,在此隐居倒也不错。”   “你不想回隋城?”   “大人觉得呢?”柔姬提到这事就没了好声气,也不软软地唤夫君,硬生生地说道:“隋城是狼穴,回去后天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两人面面相觑,想到隋城的光景不禁都陷入沉默,恰在此时马车经过原县令的宅院,外面却是熙熙攘攘,十分热闹,不知情的还以为这里是端阳的集市。   柔姬在这里大胆许多,立马掀开布帘,只见不少百姓正拿着泥巴团子朝县令府的大门或墙头上扔,一边扔还一边骂着狗官,群情激愤。   “就说端阳怎么还能让土匪自由来去,狗官收了银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不是东西!”   “朝廷下放的赈灾的银子和粮食都让他们吞了去,让咱们吃糠咽菜,天理不容啊!“   “听说他和知府是一伙的,一个小县令家时都抄出了万两黄金,那知府家里是不是得有金山银山?咱们饭都要吃不上了,真是混账。”   “扔,扔!”   群情激愤下,那湿哒哒的泥巴团子狠狠地砸向县令的居所,不过如今早就被查封,不能称之为私产,柔姬猛然放下布帘,嘲讽地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宋清明见她神色怪异,问道。   柔姬扳着手指头道:“自然是笑这是一桩奇异事,西南困苦,在全东越的县郡中也是靠后的,百姓分明贫苦,你看,在隋城的时候,砸贪官用什么?”   宋清明一下子哽住了,在隋城用的是鸡蛋、菜叶子等等!   而一枚鸡蛋在隋城是多少钱?   刚才的百姓哪里砸得起鸡蛋,用的是湿了的泥巴!   贫富差距之大,从对待贪官的手段中都能看得出来,宋清明再想到刚才程安素表达的担忧,对西南的未来也是忧心忡忡,“或许陛下会派来得力之人来管理西南。”   “其实不论是在东越或是南瀛,都有富贵贫苦之人,差距越大,百姓的逆反心理越重。”   宋清明郑重其事地说道:“消弥这种贫富差距非一日之功,陛下这次绕这么大一个弯子,借着治旱之事一共铲除了贪官,又清理了土匪,应是对西南有所照顾。”   柔姬心下只有一半赞同,消弥西南与其它地区的差距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东越国土广阔,值得皇帝费心的地方太多,西南如今是进了他的眼,可以后呢?谁敢保证。   不过嘛,柔姬倒真舍不得这地方,民风虽然有些彪悍,但少了些虚伪,哪怕是坏,都是坏在面上的,倒是那些当官的是真坏到骨子里,知人知面不知心。   看多了隋城的弯弯绕绕,这边直来直去的风格倒让人舒服,起码不用费脑子猜来猜去。   一想到要回隋城,柔姬又有些舍不得,宋清明看着深思的她,心里想的却是被秦风带走的郑通如何,秦风那边同样遭受了冬旱,有郑通在,应该全力解决后,现在也在春耕。   被宋清明心心念念的郑通到达苦崖后便见到了其母亲,见到她安然无恙,身边更有照顾她的一名小丫头,郑通忍不住嚎啕大哭!   他若是孤身寡人,这条命丢便丢了,只是收看自己所学再无用处,又连累母亲受苦。   见到母亲安全,还有这满城与西南更盛的繁华,不禁惊呆了,他一连花了两三天功夫才消化了看到的事实,在这处外界不知晓的地方,一座城正在建成,不,恐怕不止如此。   秦风只给了郑通三天缓和的机会,便将他带到自己的书房与其长谈,再出来时,郑通已经不再是初入苦崖那个身心备受折磨的郑通判,摇身一变成了工部侍郎。   秦风倒是想给他直接做个工部尚书,不过郑通不知道想到什么,只甘居此位,临走时更对秦风说了一句话——“在我心中唯有一人可做工部尚书一职,若无,空缺也好。”   想不到宋清明走了一趟西南就收获迷弟一枚,不过,秦风更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与萧令瑶走了一趟西南,回来时苦崖的基本架构就已经出来了。   只是嘛,进入春耕的苦崖勉强算顺利的话,这架构虽是划分得清楚,但不少职位上无人。   龙七与萧令瑶进来的时候,秦风正对着容莹安他们整理出来的表单发呆,龙七一进来便说道:“公子,十二曜的部族按您的吩咐,愿意参军者悉数去了军营,还有些去了饲马场。”   “林国公此前带来的一批好马若是能成功繁衍,必定是件好事,但眼下仍缺可用的战马。”龙七说道:“恐怕要跑一趟北关。”   “这件事情有人已经去办了。”秦风说道:“你们可记得投奔我舅舅的苏保儿,他在江北领的是个闲差,正好空出手来去办一场。”   苏保儿走的是下九流的路数,倒是适合得很,龙七没想到秦风并未从苦崖调人手,而是用起了苏保儿这枚早就被他遗忘的棋子。   “苏保儿可是求之不得,他是做老九门生意的,古董字画非得走起来才有发现,北关曾经大乱过,不少古董都流向民间,他这次去除了采购马匹,便是收宝贝去了。”   秦风掐算了一下时间,又说道:“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如今人越来越多,基本架构一建,除去此前的军饷支出外,如今又多了一项俸禄,不仅如此……”   冬旱之时,又用他的名义下放了一批补贴,到后来的治旱支出等等,都是从他口袋里掏出去的,谁让他将来就这地方的主子,他的荷包就是国库!   这次弄来的金矿虽是意外之喜,但为了让十二曜的部族族民安心呆在苦崖,他手一松就让了四成利,他虽不像萧令瑶那样是铁公鸡,算账后也觉得心肝暗哑哑地疼。 第1026章 收官   雪花盐怎么进入东越他仍在想办法,盐在东越是朝廷管制的商品,想要卖过去不容易,但不是还有南瀛和北漠么,尤其北漠,因为地理原因,北漠的食盐一向紧缺。   北漠是靠着内陆的盐湖来支撑盐的生产量,不像东越和南瀛,既有海可以利用,又有盐湖可以再造,因为其地理环境,天生地少了一处来盐的源头。   北漠与东越的关系紧张,所以都是从南瀛处进口食盐,想要抢占南瀛的份额,只有一条路最好使,秦风早想好了对策,所以也让镖局给苏保儿带了一包雪花盐的样品。   苏保儿去北关购马时如若遇到北漠的商人,可一并给之,秦风从林国公那里得知,虽然东越与北漠并没有名正严顺地通商,但关口的百姓却有往来,两边的官员都睁只眼闭只眼。   两国人民互通往来的行为早就多年,于两边都有好处,只要生活便利,就不管那么多了。   只是两边都有防备,做生意可以,但若是有异动,那也会毫不客气,两边互相捉住的探子不在少数,都人头落地,性命不保。   打归打,杀归杀,商品交易一点不耽误!   不过,北漠不像靠海的南瀛,南瀛的盐池数量之众惊人,所以,秦风早把思路转变了,准备先将雪花盐输入北漠,再去南瀛试试水,他们是不缺盐,但没有雪花盐不是?   但凡尝过雪花盐的滋味,原来的精盐必定入不了贵族的眼,所谓物以稀为贵,秦风的手指在桌上叩了叩,萧令瑶的眼神一瞟,得,这家伙一看就是又在闷什么坏主意。   十二曜里年轻些的去了军营,分为两股,一股呆在肖震麾下从军,一股去了林国公统领的火铳队,剩下年纪长些的则去了马营。   原本林国公带来的人中就有擅养马者,秦风索性将他们分为两个阵营,一边养的是给未来皇室和朝臣所用的马,一边只养战马。   这样井水不犯河水,两边人的地位算平起平坐,一下子打消了疑虑和满腹牢骚,林国公听说后摸着胡子笑了半天,直说他是只小狐狸。   十二曜族的家眷也在城里安了家,他们出身草原,不擅农耕,所以并没有要田地,这也是秦风坚持要给他们四成金子的原因,他们寻找活计要比其余人难些。   现在好了,家里有人进了军营或马营,便有了月饷,再加上分的金子,可以慢慢寻思还要不要弄些新的活计,龙七知道秦风的用心良苦,现在站在这里,面色像春日初绽的杏花。   秦风扫了他一眼,知道他居然偷偷暗恋春娘这么些年,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以前看他对楚月那般不假辞色,还以为他真的对姑娘家家不感兴趣,原来是个姐控?   说是姐控也不对,还不知道他俩哪个年纪大些,不过看上去都是成熟的人,也算是熟男熟女搭,两人站在一起倒是挺般配的,就是想到楚月,秦风的脑壳仁有点疼。   楚月和洛凡尘愿意投奔他,一开始就是冲着龙七来的,春娘一来,局势被打乱,说到这个,秦风还没来得及去问楚月与洛凡尘的情况如何。   想到这里,秦风又想到龙七收的那位新小弟,就因为龙七给那小土匪头子起了个名字,阿辰对龙七信服得很,加上还在路上就听说好几个山头被剿,幸存下来的他们出了一身冷汗。   劫后余生的他们被药麻了送到这里,睁开眼看到比端阳还好的地方,听说可参军,可赚军功,还有军饷拿,最重要的是不愿意也有别的出路,还有免费的房子住。   在这里可以给他们合法的身份,还有什么不愿意的,于是年轻些的参军去了,年长的有的要了地,有的决心做点小生意,一下子就安置下来了。   “那个小匪首有点头脑,他做什么去了?”秦风记得那小子,能屈能伸,还能和县令达成平衡,心思不一般。   “他……”龙七面有难色:“他不肯从军,也不肯从商,只想跟着小的。”   噗,萧令瑶笑了出来:“你是堂堂的十二曜少主,身边多个跟班也未尝不可,待他日你有了官职,他就是你的副手,未尝不可,对了,你为何给他取名为阿辰?”   “小的本名在草原上的意思就是星辰,那天只是一时兴起,”本名姓为敖敦,有一半汉人血统,敖敦本就有星辰之意,此前……和春娘说过。”   秦风是何许人也,一下子听出其中的猫腻:“啧,所以春娘是第一个知道你本名的人?”   龙七刚才托出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一点,多少有些对不住秦风,又担心以后秦风从别人嘴里知道这件事情,还不如主动交代自己重色轻友了一把。   “正是如此,公子。”   秦风被气笑了,龙七什么时候也有这种心思了:“龙七啊龙七,你口口声声称我对你有救命之恩,你要忠于我,在你的部族面前也认我为主,结果呢,遇到春娘脑袋都晕了?”   “还有,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觊觎她,这几年一点口风都没露,藏得够深的!”   看着这么板正的人,临了骚断腿,跑过去告诉人家自己的本名是什么,萧令瑶都找春娘问过了,什么以星辰为名,呵呵,骚得不行。   龙七的脸全红了,低语道:“以前小的不敢逾矩,如今也有妄想。”   来了苦崖,就像放飞了自我,以前不敢想的,现在全敢了。   萧令瑶白了秦风一眼,不说龙七藏得这么深,就凭她与春娘一番谈话,春娘那边也被龙七震撼得不行,也不是全无心思,说来说去,只有痴恋的楚月竹篮打水一场空。   龙七尴尬,秦风也不拿这话再打趣他。   “你的部族安排妥了,你招来的匪也妥了,只是可惜原本想借阿辰把那些可用的流匪收一收,皇帝在后面玩了一把大的。”   元帝正儿八经地派人去剿匪,性质与李山照安排剿匪截然不同,秦风还没傻到那个时候去和元帝争,只能打消原来的想法,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虽是没有完成预定目标,收获远超想象,也算完美收官。 第1027章 浓缩的才是精华   说来也是巧,皇帝明明远在都城,却像在和他作对一样,刚刚好地破坏他最后的计划,还真成功了,秦风叹了口气:“隔了这么远,陛下还能隔空影响我等。”   “那是因为西南依旧是东越国土,在他的地盘上,岂能不占优势?”萧令瑶提到生父心情还是有几分复杂:“难道陛下真准备重整西南?让西南从此崛起?”   秦风摇头:“不可能,仅是修路一桩就不知道耗费多少年,西南想要发展起来,除却本地的矿产和农业资源外,只能靠商贸,可官道年久失修,且有不少地区连段好路都没有。”   “就这样的情况,西南怎么发展起来?若说要修路?先将四通八达的西南连通起来,再加上被掏空了底子的现状,国库什么情况你也知道,难。”   “于我等,西南的情况若是好转,苦崖并未越过西南去,拿什么做吸引力让他们倒戈?”秦风坏笑道:“于私心讲,还是让西南挣扎几年最好。”   龙七听得头皮发麻,只觉得秦风的想法深入又深入,他快跟不过来,倒是萧令瑶深以为然的样子,显然两人已经将西南视为猎物,势在必得。   言谈间,萧令瑶想到雪花盐已经由苏保儿带往北方试图打开北漠的口子,不禁想到另一件事来:“雪花盐可绕过东越去往北漠,那咖啡树呢?又当如何?”   提到咖啡树,秦风心底嗟叹,说道:“这件事情还有些麻烦,梁柏那边的确成功种植了咖啡树,但成功挂果的仅有数颗,那些全是他早前从山上移植过来及后来直接移栽来的。“   萧令瑶听出个词来——挂果。   仅从字面意思上看也知道是结果的意思。   咖啡树五年方可挂果,十五年后就不可再用,咖啡豆的果皮变红才可采收,不同的种类采果期也不同,如今梁柏那边已经采了这一季,这一季为二到四月所出,正是盛果期。   但因为移栽的可挂果的果树有限,虽在盛果期依旧产量不多,秦风埋头做了脱壳机,配合干制法将咖啡果晒干,第一批咖啡豆已经制造出来,如今怎么用,他仍在考虑。   收的庄子名义上在何安名下,秦风乔装去过几次,和梁柏打得火热,后面就顺势将其中一批可挂果的咖啡树移到了苦崖,剩下的由梁柏继续打理。   “原来是嫌产量太低?”萧令瑶说道:“梁柏能从山上找到野生的咖啡树,我们这里的地貌气候与西南基本一致,不如学阿娘,再寻一次咖啡树?”   秦风一拍腿,这真是懒人才想得到的笨方法,梁柏本来就是从别处发现才移到庄子上的,为何不能直接用之,西南虽有咖啡树,却无人知晓烘焙之法,更不知道此物的享受之法。   雪花盐与咖啡豆本就是秦风准备出击他国商贸的独家商品,缺一不可,他当下拍板,着人去看了咖啡树的模样,再派出一支人马在苦崖内四处寻找咖啡树。   而种植那边也不能耽误,继续培植便是!   秦风一向雷厉风行,想到便要去做,精盐带往北关意图输入北漠之时,他同时将第一批制造出来的咖啡豆及其饮用方法递往江北,送到了柳长生的手上。   而一个月后,一样名为咖啡的饮品突然在江南声名雀起,其物与过往的茶叶截然不同,煮沸后放牛脂及糖便有奇妙的口感,不仅如此,更能提神醒脑,可保半日不困。   更有人称,饮用过后居然可彻夜苦读,毫不困乏!   可惜此物似乎极为稀少,能饮者屈指可数,待此物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传入隋城后,成为达官贵人的新宠,可惜采购渠道仅一家——江北某间名不见经传的商行。   且数量极为稀少,因为受追捧导致一罐难求,往往交予定金后还要等待许久方能等到,真是稀以稀为贵,越是如此,源源不断的银子照旧进了江北那间商行的口袋里。   同时发生变化的还有北关及北漠,尤其对北漠来说,突然流行起一种名为雪花盐的食用盐,其比精盐更细腻,入味更快,一下子便在北漠的上流圈子里盛行起来。   不仅如此,北漠更是找到了摆脱南瀛食盐控制的另一渠道,开始从北关的民商那里进口普通的精盐,雪花盐用来给下层人士享用,百姓则得到了更多的精盐。   短短的三个月时间里,无人知晓这两样商品均来自于一个鲜少有人知晓的地方,而苦崖又一转过去了三个月,由春入夏,季节变化变迁,原本仅建了一隅的皇宫终于搭建过半。   在林国公等人的建议下,秦风还是将皇宫的格局进行了细小的改革,比如自己的寝宫几乎挨着办公的霄云殿,方便他通行,可以节省不少时间。   而萧令瑶与他同往华英殿,这也是事前两人商量好的,而国库则建在最中央的地方,在秦风的设计下成了一处地上地下共三层的建筑。   与东越、大启最大的不同莫过于秦风在宫中专门建了一处用来研究新生事物的宫殿,就位于华英殿东侧,步行数米就可以到达,秦风早放话说过,不要求大宽阔,以实用为主。   在众人的坚持下,秦风保留了含元殿,含元殿用来举办朝贺活动,历来王朝的大事需得祭祀朝拜甚至宫宴都在此处,华英殿外则是诸多居住功能的宫殿。   而最令人注目的莫过于办公区域,因是三省六部制,宫中专门设制了三省六部的办公区域,且自成一片,相距不远,若有事沟通,不过溜个弯的功夫就能到达。   节省时间,提高效率,秦风不在乎初期就要建像东越那么宏大的皇宫,一切以实用主义为主,像以往禀告个事情还要穿越半个皇宫,那得浪费多少时间?   有这功夫,解决事情的时间都有了,这是秦风穿行在隋城气派的皇宫里时最大的感悟,古人还是不懂时间就是金钱的道理,浪费! 第1028章 再入宫   皇宫虽未完全建造结束,但足够满足日常所需,在林国公坚持看了个黄道吉日后,秦风与萧令瑶等人正式搬进宫,那一日,天气晴好,苦崖百姓走出街头。   看着坐在马车里刻意露出面孔的秦风与萧令瑶,大家才恍然过来,这些天与他们同往在一条街上,甚至曾经同席进食的这对未婚夫妇是他们的主子,是苦崖的主子。   他们与以往高高在上的皇帝、皇后不同,真正地走入他们的生活里,可以说是手把手地教他们如何寻找到自己的位置,如何维持自己的生计,一点点地打造了这里的新生活。   如今,一切都该步入正轨,所有试验的、试行的规则中将诞生真正的规则。   一年之期,将至。   “公子他们入宫,咱们是不是要有国号,要有陛下了?”围观的百姓中也不知道是谁开了个头,一下子引来众人遐想,一张张面孔上写满了兴奋。   这种感觉是不同的,他们初来时就知道这里是连东越皇帝也不知道的一片乐土,接下来慢慢走向安居乐业的路线,但就像隐居,只是挑了一个别人不知道的地方隐世而居。   人群中站立的薜成等人相视一笑,那许承便大大咧咧地说道:“这不正是公子带我们来此的用意么,以后咱们也是有国有家之人,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也不知道公子会给咱们起个什么样的国号?还有,几时大婚,有王就要有后,说不定还能早些见到咱们的小太子。”有人望着那张妍丽无双的面孔,不禁幻想起两人的后代。   一时间外面是热闹非凡,身为主角的秦风与萧令瑶却是面色平静,这一日早在预想中,比起第一次匆忙进入仅修建了一隅的皇宫的光景,今日才算真正落轨。   萧令瑶手抚过自己的手腕,手腕上戴着一条红宝石做成的链子,若是仔细瞧的话,就会发现做工实则粗糙,与她以前在东越后宫里收到的首饰相差甚远。   但其意义不同,这条手链是秦风亲自打磨做成送予她的十八岁生辰礼,她的十八岁生辰正赶在苦崖刚摆脱混乱的时候,并没有大操大办,仅是最亲近的人吃了一场生日宴。   众人绞尽脑汁送出了礼物,唯有秦风的看上去最不起眼,赵伦当时看到时脸都变了。   他只觉得秦风把自家阿姐骗到手便不珍惜,连十八岁生辰这样的礼物都如此敷衍,待听说这条手链是秦风亲自打造,再看他手上的伤痕,方才释然。   柏泽远当时看到赵伦的前后反应,差点笑出声来,而他送上的礼物除了自己备的,还有父亲与两位弟弟特意提前送到苦崖来托他转交的,柏江可谓是用心良苦。   萧令瑶记得秦风的承诺,要等到她十八生辰后方考虑大婚及行房,但没想到一推再推,如今大半年就要过去,两人方才入住皇宫,苦崖终于像模像样。   外面一片欢腾,也不知道是谁寻来了锣鼓,为他们进宫敲起了锣,打起了鼓,人群在他们的马车身后欢送,两人看出去,还能看到薜成等人站在人群里朝他们作揖。   见到他们脸上欣慰的笑意,秦风不自觉地想到从太傅会一步步走出来,进入公主府,再到安定府,再到鲲鹏商行,再到如今的苦崖,一宅之院终究没有困住他的步伐。   回想只是短暂的,秦风想得更多的是将来之事,比如,如今再越进皇宫,不得不考虑新朝之事,是以,在马车进入宫门,看到宫门前的守卫时,秦风突然笑了,这一天,终至。   两人在殿前走下来时,曹景带着众人迎了过来:“见过陛下,见过娘娘。”   虽然有心理准备,两人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称呼惊了一下,虽是不习惯,然而,两人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奇特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炯炯。   秦风拉住萧令瑶的手:“先好好地安置下来,我还要去霄云殿看看。”   霄云殿是将来朝会的地方,是要上朝的地方,他想先云应一下,在东越时,他不是东越的臣子,不曾正式上过朝,倒是进过紫宸殿,那是东越前太子遇刺案时的事。   后来好像又进过一次,具体的情况都记不太清了。   萧令瑶听到他提到霄云殿,想到他起名时的用意,微微笑了一下,今日是两人正式入住皇宫的第一天,曹景让厨房准备了一道新菜。   这也是皇家养殖场那边养出来的鸭子,据说是用了些法子在饲料上做了功夫,夏天用来做汤,唇齿留香,还不腻,曹景那日初尝了一下,觉得合他俩的口味才决定今天呈上来。   曹景看着面前的一对璧人,嘴角轻轻扯了一下,引着两人进去,宫殿里用的还是以前的老人,白浅等人调出来的宫女自然熟练,两人尚未大婚各择了一房间歇息。   萧令瑶与白浅走进房间时,她眼睛眨了一下,这里的布置居然与公主府的一模一样,正是她与秦风假成婚时的新房模样,她笑看向白浅,白浅倒是理直气壮:“是陛下吩咐的。”   这丫头,秦风还没有正式登基,她口风倒是改得快。   “他是准备拿这里当新房了?”   “陛下说了,昔时婚是假的,但同居一室的情谊是真的,公主府的婚房对陛下和娘娘都应终生难忘,所以咐府奴婢按以前的布置布置,不过,也有别的。”   至于别的是什么,现在还不能讲,萧令瑶一阵气瘪,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居然全听了秦风的,也不知道秦风还在卖什么关子。   卖关子的秦风正带人收拾自己的书房,将一切物件还原,他问过自己的那些东西在何处,尤其是实验室的,得知全部收进了殿侧的新实验室里,迫不及待地就要去看。   荆无命与龙七连忙跟上,曹景则摇摇头,他是看出来了,秦风是停不下来的,正因为如此,两人的大婚才没有在殿下十八岁生辰后举办。   秦风疾步走出宫殿,进入新的实验室,这间实验试完全按照他预想的来设计,按不同的功能分为医学区、农业区、军事区、工业区等等,若有旁人看到,必定震惊不已。 第1029章 以鲲入名   诺大的空间被秦风做好了隔断分离,奇奇怪怪的物件摆满了每个空间,秦风依次走过去,在经过工业区时脚步微顿,虽有前辈留下来的手记和图纸,蒸气机的进展依旧缓慢。   不过他并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而是进入到了农业区,里面摆着各种植物的种子,还有最近研磨好的咖啡豆,最近找到移植的咖啡树越来越多,咖啡树与盐一样成为皇宫独家经营。   这片咖啡树就种在皇宫里,加上梁柏在庄子里继续培植,前景可观,想到最近苏保儿与舅舅柳长生传来的消息,秦风嘴角扬起。   秦风再迈入军事区,这里面是最新研制的各种型号的火铳与手雷,以及炸药包,这也是保护最为严密的区域,四周都做了防爆保护,位置也在最边缘处,设有安全逃生通道。   跟在他身后的龙七与荆无命心潮起伏,这里应是苦崖以后的核心,要起在短时间内越过东越去,这里就是出发点。   用过膳,秦风与萧令瑶一道去了霄云殿,三省六部的头头都到了,除此以外,还有重要的若干人等,在座的有男有女,彼此看过之后,林国公突然感慨道:“一下子梦回大启。”   女子入朝为官正是大启所开,孟红樱正是当初的佼佼者,如今她再次入朝为官,却是改天换地,来自这新朝,只是这新朝并非夺来的,而是新建。   三省,中书省作为正规的宰相机构,掌管制令决策,是中央最高权力机关,其长官中书令是制度规定的首席宰相,如今这位置上坐着的人令所有人意外——黄棠。   黄棠的面色平定,肖震倒是对黄棠十分赞赏,仍记得当初东越与南瀛会谈之时,黄棠想出以粮制之的策略,一举将南瀛压制,当时他就觉得这位以前都是屈才了。   这样的人才落到秦风手里,秦风不委以重任就怪了。   说白了,黄棠在苦崖的地位就等同于宋洛在东越的地位,以后就是秦风的坚实臂膀,如今的黄棠依旧是那副平淡不惊的模样,当真是宠辱不惊。   而门下省则是由一位名叫鲁智的人所管理,此人也是与萧令瑶长期保持联络的东越官员之一,此次与黄棠一道撤出朝廷,他原本也是内阁成员,只是在内阁中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   门下省本就是审核机构,恰好是鲁智擅长之事。   至于尚书省为执行单位,如今由秦风暂且兼任,原本他属意容莹安来做此事,可容莹安却笑言女子入朝为官可以,但不可坐在太高的位置上,毕竟百姓心中男子为天,女应从夫。   能让女子为官已经是打破了他们的所有想象,石破天惊一般,要突破世俗又何等地难,应该缓缓图之,何况尚书省是执行的重要一环,要想做出秦风预想的王朝,他最合适。   至于六部,兵部如今由肖震打头,工部由郑通打头,尚书空缺,吏部由姚世之打头,他原本就是吏部官员,礼部则由韩世通打头,此人也原本就出身礼部。   至于户部与刑部,刑部理所当然由孟红樱坐镇,只是孟红樱也自称代理,待何安归来,她自会下放至大理寺,刑部交由何安打理。   而户部则由程缓之坐镇,程缓之本人看上去十分板正,原本也是在东越户部就职。   秦风也是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帮与前朝有关的官员虽然官阶不高,但遍布六部,几乎渗透进东越的每个环节,只是碍于世家压制,不曾走上更高的位置。   至于都察院的人选,秦风对此人并不算陌生,虽然没有与他正面打过交道,却曾经偶遇他女儿远嫁江津,此人正是原东越都察院的六品御史——舒越。   舒越的女儿如今远在江津,也正准备说服他们迁来苦崖,但碍于女婿在江津也是个富商,生意的根基都在那边,短时间内也迁不过来。   何况若是不情不愿地过来,弄不好还会将苦崖的事情捅出去,舒越只带着自家夫人前来,夫妇二人先过渡一番,等到时机成熟再说服女儿迁家。   林国公虽不在三省六部之中,秦风却依旧封他做了国公爷,不仅如此还给了一个统前元帅的位置,算是弥补他不入六部的遗憾。   不过林国公对入六部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大字不识一个,要办公务怎么办?原本带军就靠的是野生路子,让肖震那小子坐上去最好不过,他才懒得琢磨那些破事呢。   现在这位林国公与容莹安坐在一处,看着走出来的未来帝后,笑得嘴巴都合不拢。   “陛下,如今架构已开,应开国号,陛下也应与小郡主正式成婚,”林国公大咧咧地说道:“以后方能在帝后带领下一统苦崖,这国称之为国,可不能带苦字。”   这话正中秦风下怀,秦风反问道:“东越、南瀛、北漠,均带方位,诸位可觉得我们也要向他们效仿,以方位代入国号?”   萧令瑶一听就晓得他可不想老生常谈,就听到林国公啐了一声:“谁要与他们一般!”   黄棠便说道:“林国公所言极是,既是要改天辟地,要与他们不同,自然要独辟蹊径,陛下可有好想法?”   “苦崖原本是一片被人遗忘之地,直至被发现开发至今,从荒无人一的地方到如今数千人,正验证了从无到有的过程——创字如何?”   “其为创造的创,创世的创,创新之创。”秦风说道。   黄棠难得激动了一把,创世之创,创始之国,“回禀陛下,创字极好!”   林国公等人也觉得创字尤为意义,只是他老人家一吹胡子:“国号为创不错,但对外介绍为创国,好似有些古怪,不如陛下再想想咱这王朝的名称?”   “鲲,海底第一神兽,是我曾在奇书中所看,鲲鹏商行之所以取名为鲲鹏,也是因为其为神兽,可一飞冲天,如今苦崖靠着发现海域有了更好的发展,以鲲入名如何?” 第1030章 易名   “若有一日,苦崖之事曝光,东越皇帝也能知晓这鲲字的由来。”秦风是纯心要气死岳父,他不是摘了自己鲲鹏商行的牌子么,不碍事,他还能以鲲入国名!   跟着秦风过来的人无不知晓鲲鹏与他的联系,一时间觉得这鲲竟比创还要好,创是有意义,但鲲可以一飞冲天,还能给人添堵,何况这鲲取自鲲鹏,更有意义。   一时间,站鲲的倒比站创的更多,国号终定为鲲!   众人只觉得满意,黄棠更是说道:“创字也符合如今鲲国之实际情况,两厢取舍都难,但鲲字与陛下有缘,恭喜陛下!”   秦风嘴角扬起,远在千里外的元帝有没有打个哆嗦他不知道,估计耳朵根子能热一热?   “陛下与小小珺主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礼部尚书,这事就给你们练练手了。”容莹安笑着说完,新上任的礼部尚书韩世通立马站起来:“臣定当尽力!”   韩世通又问道:“只是斗胆问一句,陛下是准备大婚在前,还是登基在前?”   一语惊醒所有人,若是先大婚,后登基,还得多一道封后的程序,户部率先反应过来,程缓之笑言道:“若是先大婚,后登基,还有一道封后大典。”   这意味着花的银子要多一次,萧令瑶噗嗤一笑,不愧是她带出来的人,一个个都和她似的,都盯着国库干瘪饱满与否,她歪着脑袋,笑看向秦风:“陛下觉得呢?”   她的语气带钩子,秦风晓得她明知故问:“依你。”   萧令瑶便说道:“苦崖如今人口又增了好几百人,国库虽未告尽但也要开源节流,那便先登基,大婚与封后一同举行,能省则省,程尚书以为呢?”   “陛下、娘娘英明!”程缓之就是这个想法,他现在管着钱袋子,愁哪!   虽说陛下下着两盘大棋,但成效初现,有了甜头也要小心捂着,万不能大意,户部管着户籍与税收,国库越充实,接下来征税的压力也小点不是!   秦风与萧令瑶对视相笑,又继续商量接下来的事,那便是何安送来的刑法法典,何安早在一年多年前就开始编撰法典,如今终于初成,将法典送进苦崖。   于是乎,霄云殿里里不分昼夜,白日相商,夜间燃起了油灯,一连好几个通宵,终于将那法典读完,各人各抒己见,将法则修订的修订,推翻的推翻,好不热闹。   顺带着将秦风的登基之日、两人的大婚及封后之日一并定下来,等到众人出宫时,只觉得头顶的天都格外地蓝,顺畅得很!   待一月过后,秦风终在城中央的庙宇举办了可供全城百姓观摩的登基大典,正式将国号定为鲲,召告全城,登基当日,冕旒下男人的眉眼格外深邃,双眸灿若寒星,眉眼如镌。   萧令瑶领着百官与百姓跪拜,林国公与肖震率军来贺——“吾皇岁万岁万万岁!”   苦崖,从此易名为鲲,秦风,为鲲之始帝。   再一个月余后,暑热散尽,秦风与萧令瑶大婚,当日,也是封后大典,受册封、百官上表称贺、谒庙,当夜,华英殿里灯火通明,处处布置得温馨。   萧令瑶却因为疲累早早地瘫倒在榻上,时不时隐隐地听到外面的嘻闹声,秦风哪有帝王的架子,与诸人又那般熟悉,又有林国公这老顽童带着众人灌他的酒,秦风一时是回不来的。   白浅推门进来,见到殿下,不如今要称皇后娘娘半趴在床塌上的样子,勾了勾嘴角:“娘娘,奴婢方才去看了一看,陛下可是被灌得好惨,所以奴婢斗胆请了太后娘娘去解围。”   柳苑如今贵为太后,而容莹安也被册封为荣国夫人,在城中有一住荣国府,柳苑还弄了一出惊人之举,并未住在宫中,而是搬出去与容莹安做了邻居,说是方便管理商行。   秦风登基后也正式给了薜成等人皇商品级,履行了自己的承诺,柳苑则专心带民商们发迹,倒是与皇商们毫不冲突,柳苑听白浅说儿子要被灌得不行,袖子一甩就去了。   萧令瑶想象着外面的热闹,不甘愿地说道:“他们倒是玩得开心了,本宫这封后和大婚一路下来,腿都快软了,还不是为了省国库的那点银子。”   白浅笑得越发开怀,从身后宫女手中接过一盘点心,这是秦风交代送过来的,担心她等久了饿,萧令瑶终于填饱了肚子,当门再次被推开,听到外面称呼着陛下,她心微颤。   秦风进来后,所有人都默契地退出,一时间房间里多了一股莫名的旖旎,秦风看着匆忙从床榻上坐起来的萧令瑶,脑海里回想的是两人第一次“大婚”的场景。   比起在东越的那一场大婚,如今的规模当然不值得一提,当家才知油米贵,能省得一分是一分,小两口都被逼成了经济适用型,今日的婚礼虽小而精,但与那一场不同。   今日可以实至名归。   婚房里四处都是飘扬的红纱,满眼的红色充斥着两人的眼睛,交杯酒早已经饮过,此时两人面面相对,秦风看到的是萧令瑶被红烛印染的娇艳颜色。   头冠太重,秦风二话不说过去帮她取下来,他身上沾染着酒香,手指探萧令瑶头上时,她抬头就能看到他脸上的谨慎小心,许是酒喝多了,眼睛里面有了血丝,眼神却还清明。   没有人帮忙,秦风就慢悠悠地解着凤冠,一点点地拆开她的头发,他的动作慢得如在施刑,分明没有太大的动作,磨得萧令瑶心中像蚂蚁咬一般,他身上的气息慢慢侵袭过来。   他一进来,身边所有的气息都变成他一人的,他一动作,所有的触感也来自他一人。   秦风看着萧令瑶越来越媚的脸,不见第一次大婚时的谨慎与冰冷,哗地将凤冠扔到一边,捏起她的下巴低头,辗转厮磨间就将她唇上的娇艳口脂吻到晕染。   这个吻格外地绵长,等萧令瑶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秦风腿上,他像抱娃娃一般搂着她,她才发现有一面窗户开着,能看到升起的月亮,月光皎白,外面静寂无声。 第1031章 月色   “我让他们退下去了。”两人私下还是你我互称,就像一对平常的小夫妻,只是秦风已经有许多想法,手脚自然要听从大脑的指挥,他是医生,晓得这是本能。   “秦风……”陌生的感觉太过冲击,萧令瑶极力忍耐,推了推他:“礼服好重,先褪了好不好,你身上还有酒气,先去洗洗?”   鬼才会承认自己有多紧张,还得再缓缓!   秦风眸色微深,闻到身上浓重的酒味,不禁骂起了赵伦,还以为磨练了这么久应该有点眼力见儿,今天晚上就属他和林国公闹得最欢!   后来柏泽远也眼着掺和进来,不仅如此,还有柏江,为了他们大婚,柏江迫不及待地带着一对双生子专程赶来,结果全是过来搅场子的。   好在龙七和冯宝趁机将他的酒水换成了水,不然早瘫在地上人事不省,还能洞房?   白浅他们识趣地退得远远地,窗户大开也无妨,秦风洗去一身的酒气后回来,内室便是上一阵旖旎,不时传出些细碎的声音,不一会儿后便又来到了窗边,越来越近。   白浅微微皱眉,忍不住想要回头张望,已经是御前侍卫统领的荆无命白了她一眼,低语道:“你凑什么热闹,这会儿谁也不要打扰才是正道。”   萧令瑶身手不错,耳边也听不到这两人的说话,只有秦风的呼吸声和心跳声,犹如擂鼓。   夜越是寂静,声音越是响彻,她紧咬着唇,秦风俯身下去,看着这张他在梦里臆想过无数次的脸庞,等候这么久,终于等到今日。   萧令瑶开始细微的挣扎,两腮通红地看着肆意妄为的秦风,头痛得很,双手按住他的肩膀,试图让他不要再动。   “不动怎么能行?”秦风嘴角的笑意更大了些,眸子越发地眸亮,好似比窗外的明月更要明亮,萧令瑶气结,只能微微闭上眼睛,却有些许泪水溢出,令她看上去越发娇柔。   “那你不要乱   “好,我不动,你来,”秦风吻着她柔软的耳垂,低低地说道:“听你的话。”   这话听上去更不靠谱了,明亮的月色照进卧室,男人的眸子幽亮,神色较之前更加清明,只是眼神不像平时那般清正,到底透了几分不同的深意。   月亮西斜,终是风消雨歇,秦风低头亲昵地亲了亲怀中人的额头,怀中的人已气若游丝。   她挣扎着起身,薄薄的被子下面是白脂一般的肌肤,看她动作吃力,秦风也没有叫白浅他们进来,仅是隔空唤了一声,立马热水就送进来。   白浅带着一众宫女进来后看到室内的狼藉,有些愕然,榻上凌乱就算了,为什么靠窗的桌子上也是狼藉一片,她毕竟没经过人事,脑子里不知道那么些东西,只是瞬间疑惑就过了。   萧令瑶蜷缩在被子里,被秦风抱着往净室走,余光看到忙碌的白浅等人,床塌上的脏污与落红印入她的眼帘,她只想把脑袋扎进秦风怀里,这事,真累人。   进入净室,两人又进了同一个水池,毕竟是按皇宫格制来造的净室,沐浴的池子宽大,两人共同浸泡在其中,热水浸泡后,萧令瑶的身子才舒展了。   她有气无力地拍开秦风依旧不老实的手臂,颦眉道:“别再闹了,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不然就帝后大婚当夜就要出丑,别以为宫人们就不会八卦主子的事,私底下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子。   秦风伸手从边上取出一个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把梳子,他从很久以前就被萧令瑶的一头保养极好的秀发吸引,一直想着手轻轻地从上抚下去是什么感觉,今天终于如愿。   他现在更想体会的是替她通发是什么感觉,萧令瑶趴在浴池边上,任由头发在秦风的手里把玩,发现她在替自己通发,身体先是微僵,后来就慢慢放松下来,头搁在手臂上。   秦风最喜欢她乖巧的样子,尤其是现在,不声不吭,疲累过后的放松状态更像个稚气的孩子,如今她年满十八,秦风造孽的心情没那么重,心里的负担消失了。   萧令瑶纤细的手臂上立马被自己压出了印子,她才扭头看着身后的秦风,见他也披散着头发,露出的胸膛分明比以前要坚实许多。   她一直知道龙七在私底下教授他功夫,令他能自保,瞧这周身肌肉的变化就晓得有成效。   她的头发很顺,梳发时十分顺畅,秦风的手也能感觉到发丝的细腻,一如她的肌肤,想到刚才的场景,秦风忍不住将梳子放到一边,轻轻拉起她的双手。   她现在的姿势实在很适合再做点事情,萧令瑶感觉到双手被牵引起来的时候,心里莫名地发颤,眼皮狠狠地跳动!   白浅她们收拾完寝宫里的一切,重新铺设好床榻,她便大步走向净室,还未靠近,习武的她就听到里面的水声异状,那水声激荡得有些不同寻常。   她再没有经验也面红耳赤,一挥手拦住了身后的小宫女们:“行了,都退下吧。”   白浅知情知趣,苦了的只有萧令瑶一个人,她从水里被捞出来的时候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身上的水也是秦风替她擦干的,头发也是,她几乎一挨着床板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看着人事不省的萧令瑶,秦风嗤笑一声,今日要给龙七记上一功,要不是这阵子帮他强身健体,就原身这身子骨可能在今天晚上拖他的后腿,洞房的效果大打折扣。   秦风也算过了,今天不是萧令瑶的危险期,所以没做任何防备,若是二十岁后再生育是最好的,秦风替她盖好薄被,自己也躺了下来。   宫廷里的热闹直到下半夜才结束,众人纷纷出宫,因今日特殊,宫门没有下钥,容莹安与一对双生子难得相见,一手抱着一个坐在马车上,短短的一年功夫,两个孩子长大不少。   兄弟俩一口一个阿娘,一口一个哥哥,赵伦与柏泽远却是各有心情,柏江看着许久不见的夫人,更是激动得两眼直冒精光,赵伦索性扭头,眼不见为净。 第1032章 风雨将袭   柳苑的马车就跟在他们的后面,前面马车里人丁兴旺,热闹非凡,她这边仅跟着一位叫沉香的丫头,沉香有身手,自从公主府幽禁一事后就一直陪在她身边。   时不时能听到前面马车里传出的孩子的笑声,柳苑嘴角也勾了勾,她为了从商选择在宫外居住,就意味着与儿子、媳妇的走动要少些,一到晚上,府上就显得寂寥。   要说没有一点羡慕是假的,就算柏江与双生子此前没来,容莹安有两儿一女在身侧,柏泽远虽不是她亲身,却待她如亲母。   百姓如今叫她平民太后,这也算为秦风做了件好事,拉近他与百姓的距离,也不知道为什么,柳苑想到宫中真正成了好事的儿子、儿媳,也想到了隋城的一些事,一些人。   直到来到苦崖,柳苑才知道儿子与公主儿媳以前不过是合作,初开始的恩爱都是演的,两人更是形式夫妻,直到后来才日久生情,今天才是两人真正的洞房。   想到元氏和秦启对萧令瑶的热情,秦启如今一口一个皇后嫂嫂,明显是极喜欢萧令瑶,等他们将来有了自己的孩子,定是对合格的父母,自己也能抱孙享受天伦之乐。   如今孤身一人又如何,现在的日子太好了,好到她都忘记自己是一个人了,虽为了避嫌没有做成皇商,但成了民间商会的领头人,底下人如今都信服于她,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另一边,元氏与韩明等人也带着秦启等人出了宫,楼明月最近与水师合作造了一艘新战舰,眼看着就要下水试验,还结合了野僧那边造出来的火铳,在传统火力上又增加了战力。   火铳与炸药包等出现让楼明月大开眼界,立马就融入了船舰之中,如今水军人力不足又如何,只要装备给力,以一敌千军也有可能!   “娘,公主嫂嫂成了皇后嫂嫂,可还是启儿的嫂嫂,她今天太美了,好多百姓看到她的时候眼睛都直了。”秦启摇着元氏的手说道:“娘为什么不让启儿做王爷?”   秦风如今称帝,秦启与他有血缘上的关系,是亲弟弟,他二话不说就要给秦启封个王爷做做,结果被元氏一口拒绝,秦启的出生本就是个意外,比起做王爷,不如现在自在。   “天地自由辽阔,你若是做了王爷,便不会有现在的自在,”元氏说道:“你与你师父如今过得可好?”   “好得很,启儿原本有许多不足,但在水师叔叔伯伯的指点下通晓了许多实用性的道理,如今拿来设计制作船舰,就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不再是闭门造车。”   楼明月在边上欣慰地抚着胡子,秦启天赋强大,缺少的部分如今也慢慢补上,等他年纪大一些,造化就不止如此,最要紧是个有头脑清醒的娘,就算不当这个王爷又如何?   陛下他境界与他人不同,必定不会亏待了这位幼弟,王爷的名份并不重要。   韩明在边上默默地陪着,目光不时落到今日精心打扮过的元氏身上,楼明月瞧了个分明,只是笑而不语,身后,是林国公与肖震等人。   黄棠与郑枭及家眷们走在一起,也在不远处,郑枭并没有像黄棠这样身居高位,而是做起了最擅长的事——武侯铺,他带着一众兄弟在这里建好了灭火战。   如今活还是一样的活,可拿的俸禄却比在东越高了近三成,活还比以前轻松,郑枭带来的兄弟们都觉得来对了,如今看到黄棠进了中书省,更为他感到高兴。   “兄弟有大才,以前在东越因为家世的缘故一直被人压着,如今终于可以一展才华。”郑枭激动地说道:“一同出来的大人们都到了适合的位置上,这是以往都不敢想的。”   黄棠却一手扶着夫人,一边慢悠悠地说道:“陛下如今可用之人不多,我们暂且在这个位置上各司其职,但若有更有才华者出现也应让贤退位,这才是于大鲲有利之举。”   郑枭是服秦风,但也对黄棠这般的大度感到惊奇:“还是黄大人眼界开阔。”   黄棠只是笑笑,秦风早与他们三省长官谈过话,待大婚过后便要推行绩效考核,原本他们不解其意,听过解释过觉得既新颖又有效,所谓的在其位谋其职也不是那么容易。   这些都是后事了,所有的宾客们前前后后地相继离开皇宫,次日太阳升起的一刻,是苦崖崭新的一刻,百姓们拥有了国号,拥有了帝后。   清晨秦风与萧令瑶相继醒来时,千里之外的隋城,左平道也从噩梦中惊醒,额头滚出层层汗水,他胸口像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砸得心脏微疼,有些喘不过气来。   等他想到今日休沐,不用去开朝会时,左平道才缓缓地坐了起来,隋城的阳光炽烈,此时太阳分明还是初升却像一颗赤红的大火球,远处却有朵朵乌云似要向这边移动。   看到这情景的左平道眯了眯眼,最近隋城不太平,出了不少大案,最近连连破获,陛下龙颜大悦,给了左平道不少嘉赏,赏赐送来的那一日,不少百姓过来围观,好不热闹。   都说左平道如今是陛下的第四条臂膀,前三是谁?宋洛,蒙天奇,袁不期,至于白北堂,自从宋相养伤过后,白北堂似被陛下厌弃,不如往时。   这数月下来,让东越百姓最惊异的莫过于望安山那边的开山进度,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居然,北漠居然咬牙真开凿出了一条简陋的运输通道,上月底便正式通行。   数月的时间要开出一条道来,北漠投入的人力可想而知,东越虽收了那边的过路费,以后还能对通关的商品征收商税,但百姓总有一种被人入侵的感觉,心里不得劲儿。   是以消息刚传来东越的时候,依旧引发了一番骚动,但随着一些新颖的商品流入隋城,百姓的不安又被好奇掩盖。   左平道却还记着这些新鲜事发生之前的事,他追索过那些消失的人的去向,虽不是全部,但有不少人在离开隋城后便失去了踪迹,这成了他的心事,虽未对人表过,但有一人知晓。   袁不期。 第1033章 不知名的小地方   想到袁不期,左平道的神色冷洌了几分,他刚出门要去膳堂,管家跑了过来:“大人,袁统领来了,请不是不请?”   活阎罗都跑到府里来了,能不请吗?想到上次两人打的交道,左平道胸膛加重了起伏,没好气地说道:“引他去议事堂,待本官用完早膳再去见他。”   管家瞠目结舌,这是公然给袁统领眼色看了?   袁不期对左平道的慢怠不以为然,上回他就堂而皇之地搅了左平道的事,这位左大人心量狭窄,不计仇就有鬼了。   袁不期在议事堂里等着左平道,悠哉地品着茶,或许是风雨将袭,一边乌云流淌,一边却是晴云密布,那一朵朵黑云正狂奔向晴日,那滚动的速度恍若势不可挡的大军。   不知为何,看着这一幕,袁不期心里有些不痛快,他猛地将茶杯扔到一边,面具下的半张脸有些阴晴不定,左平道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光景,他心里倒是痛快得很。   左平道在查那个叫方正的男子,一直死咬着不放,原本已经查到此人的下落,但中途被紫吾卫的人搅局,眼看着就要逮住的人,再度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方正,绝对不简单,鲲鹏为何转手于他,除却柳长生这层关系外,定有旁的原因!   左平道在大理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直觉可怕得吓人,多少隐秘至极到底下人以为要成断头案的案子到了他这里,他总能从别人察觉不到的细节处揪出些线索来,再一一破掉。   这一次,左平道敢拍着胸口保证,方正绝对是个关键人物!   那一日他的人都快寻到方正的下落了,都怨此人,方正没好气地说道:“袁统领今日也休沐?怎么有闲情到本官府上。”   “左大人还在为了上次的事情恼?”袁不期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里充满了笑意:“上次紫吾卫替陛下办事,恰巧与大理寺的人撞到了一块,没成想坏了左大人的事。”   他说得轻描淡写,好像这件事情没什么稀奇:“大人的事后来办成了吗?”   “无妨,也不是什么大事。”事到如此,总不能说因为他吃了个闷亏吧,左平道刻意道:“不知道袁统领今日来有何事?”   “大人休沐,我不得不前来府上寻人,近日有地方官员上奏,有人倒卖私盐,可一查探,发现那些盐与东越国内的盐截然不同,后来打听道,原是从北漠传来。”   “可此事再一深究,那些盐也并非产自北漠,不过是北漠有商人买进后多了心思,又将此盐倒给东越的某些人,称之为雪花盐。”   “陛下得知此事万分重视,偏涉事中有一人因犯事被提到隋城,如今就关押在大理寺中,只好来向左大人借人了。”袁不期说道:“此人曾经经手过雪花盐。”   左平道眉头皱起,一人涉多案实属正常,但什么雪花盐从未听说过,若真有人敢在东越境内倒腾盐,陛下必定龙颜大怒:“这有何难,以大人的身份直接去提了就是。”   “此番不同,陛下要亲自审问。”袁不期说道:“东西是从北漠过来的,陛下岂能心安?”   涉及陛下,左平道终于回神,再是休沐也要陪袁不期走一趟大理寺,等看着袁不期把人提走,还给其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衫,挡住身上的伤痕,这才押送进宫。   左平道立马折回去查看与此人相关的卷宗,原是北方一个地方富商,这次进来是因为他宣称认识朝中要臣,可以替人买官,不过他宣称在隋城认识的官员,其实是个江湖骗子。   可偏有人相信,让他骗了不少银子,受害人超过三十人,又涉及隋城,这才将此人提到隋城来,受害人诸多,刑部尚书也有耳闻,左平道却没把这案子放在心上。   这样一个人,却帮着北漠把什么雪花盐卖到东越,触了陛下的逆鳞,着实活该!   袁不期不去管左平道怎么想,就冲着他死咬住秦风不放的疯狗劲,他也得替秦风拦一道,他骑在马上眯起眼睛,既是押宝在那位驸马爷身上,势必要助他一臂之力才是。   无论驸马爷现在身在何处,肯定没有闲着,前朝的势力想必也握在他手中,只愿他羽翼丰满时再被东越皇帝察觉,届时又有一股势力成为东越皇帝的心头大患,岂不美哉?   袁不期想得倒是美,但思维也仅是发散到秦风与前朝的关系,靠的不过是知晓萧令瑶生母的身份,再往深处想,却怎么也想不到驸马爷的打算比他想得还要大。   可就是这般,他也极力帮秦风斩断了危险,左平道,可真是一条咬住就不放的疯狗,人都走了多久了,还在暗暗探查,他明面上只阻拦了一次,暗地里可没少帮秦风的忙。   只愿驸马他不负他所望,能带着前朝的人好好地发展起来,内里牵制住东越,也就不枉他这一番苦心。   袁不期将人带到宫里,那人原本只是有点小聪明的人,浑水摸鱼赚点银子,空手套白狼的事更没有少做,一见元帝,吓得头都不敢抬,有什么问什么,丝毫不敢隐瞒。   这些盐的根源他是真不清楚,但雪花盐是最早从一位跑商的北漠商人那里得来的,据那商人讲,雪花盐已经在北漠成为贵人的专享盐,平民百姓消费不起。   一些有钱的富商倾尽千金也想买来尝一尝,他听说后才起了歪心思,想着将雪花盐弄到东越来试试,说不定也能像那人一样赚把大的。   元帝知晓这人既有这份心思,肯定会去追查雪花盐的进货渠道,手指一叩,问道:“这东西不会平白无故地冒出来,你可有打听过产源?”   “草民,不,罪民想赚这银子,自然是有打听过的,不过对方把信息捂得很严实,据说产自一个不知名的小地方,至于是何地,对方死活不肯说。”   “一个不知名的小地方?”元帝皱眉,底下的官员不仅上报了这雪花盐在民间流传之事,还弄来了雪花盐的样本,一并呈进皇宫,他研究过,此盐东越从未产出过! 第1034章 滑脉   不仅如此,这种雪花盐更细腻不说,且更容易调味,用其烹饪出来的食物更鲜美,就连宫中见多识广的御厨也惊叹不已。   元帝自认为东越盐池产出的精盐质量颇高,但如今冒出这雪花盐,精盐在其面前不值得一提,也难怪民间有人愿意出高价收购这盐。   表面上他只是忧心有人倒腾私盐,但元心思更深远,他更想到若是此盐出自北漠,三国通商已经开始,若对方以此盐打入东越,又会如何?   元帝心中翻涌着各种心思,又问道:“此盐是否产自北漠?”   “应当不是,据说也是北漠商人从别处弄来,北漠权贵们还要费尽心思去寻此盐。”这人连连叩首道:“陛下英明,罪民只是见此盐非同寻常,一时起了贪念才带入东越。”   “并非倒腾私盐,还请陛下赎罪,陛下,陛下!”   这人也是急疯了,想替自己谋条生路,一下又一下地叩在元帝面前,眼看得皇帝要恼,洪公公忙给袁不期使眼色,立马就将此人拉了出去!   “真是混账东西,敢在殿前喧闹,陛下莫要气恼,此人身上还有别的案子,之后定是不好过的。”洪公公眯着眼睛赔笑道:“不过此人所言与袁统领打探来的消息是对得上的。”   袁不期没出声,此雪花盐在东越境内出现过,又与北漠有关,元帝立马让他去探查。   他所查到的信息与此人说得一致,产地并非在北漠,北漠的人对此盐十分感兴趣,想要大批量采购,但一直未找到正确的来源,也是零零星星地买。   如今需求越来越大,有些盐商也想趁此机会大赚一笔,可惜费尽心思也未能找到产地,如今都成了北漠一桩热议的话题。   至于东越的盐商,因国情与北漠不同,盐乃是敏感之物,虽有听说,也差人去打听过,但皆不敢动作,毕竟陛下如今正严查私盐,其中还涉入二皇子的母家,谁敢动弹?   想到如今被关禁闭的二皇子,袁不期埋下头,三皇子好手段,二皇子如今涉及倒卖私盐,其外祖父,两江总督被查,就算此人老谋生算摆平了证人证据,也再难得陛下信任。   三皇子如今成了头号香饽饽,原本站队二皇子的一帮朝臣都傻了眼,现在想要改投明主还要看三皇子的脸色,这东宫一日未立,皇党之争便持续火热化。   袁不期倒希望二皇子及其外家能给力一些,可不要这次就被一股脑地扳倒了,多没劲。   袁不期从皇宫出来后,狠狠地松了口气,陛下可算是将派出去寻找锦华公主的人手撤了回来,这么久未寻到线索,终于放弃,此时又有这雪花盐与北漠搅局,极好。   既是亲自放手放秦风等人离开,还是让他们走得越远越好,找不着最好,袁不期回到府里时,便看到对面的公主府,曾经有多辉煌,如今就有多落寞。   陛下下令将其封存,如今就孤零零地座落在那里,倒显得他这边的府邸也格外寂寥,不过朝中愿意与他打交道的人可不多,不,是屈指可数,他可无所谓,这边越静越好。   回想了一番公主府以前的繁华,袁不期双手背在身后,进去了。   天黑之时,又得元帝召见的宋洛极晚才返回宋府,他一进来就询问起后院的儿媳妇,宋夫人脸上是遮掩不住的笑意:“郎中来看过了,是滑脉,公主确是有喜了。”   有喜的柔姬正在自己的卧房里苦笑连连,对面的宋清明手脚没处放——他要当爹了!   他们在西南亲密无间,关系大大改善,情动之下又圆了一次房,事后虽再未亲密,也未料得到那一次就能让柔姬珠胎暗结,宋清明多少有些小得瑟,这岂不是说明他不赖?   柔姬一抬眼就瞅见他眼底的得色,气呼呼地说道:“宋大人可得意了!”   一小心没藏住嘴角的笑,宋清明尴尬地抬起袖子抹去脸上的笑意,正色道:“你我是名正严顺的夫妻,如今有喜,生下的自然是宋家的嫡长女、嫡长子,理所应该。”   柔姬心里一动,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无意,将嫡长女放在前头,丝毫不在意这一胎是男是女,本来想着是孩子是留还是不留的柔姬心底滋性出一股异样的情绪。   “可是……”   “没有可是,我年纪也不小了,年近而立之年,成婚也晚,父母为我的亲事操碎了心,二老早就想着抱孙子。”宋清明坚定地说道:“这孩子必须留下来。”   “你有没有想过,他身上有一半南瀛血统,陛下会不会不愿意留?”柔姬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贵国帝王心思深不可测,宋家地位非凡,这个孩子难为天子所容。”   “不一定,”宋清明的面容变得坚毅,眼神犹为坚定:“你可还记得父亲受伤养病,病愈后更受陛下看中,你又可知白副相如今地位尴尬,陛下颇是冷落他?”   “父亲避世的那段时间,白副相真正的能力显现,不足以支撑副相之职,陛下如今也看得明白,父亲是他如今的不二人选 ,短时间内无人可替。”   “除非突然冒出一人来可将父亲比下去,否则陛下决不会在这时候对宋家的子嗣动手,另外,三国通商启动,东越与南瀛面上交好,海上的局势平稳,你现在有孕正是时候。”   柔姬被他的一番分析折服,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肚子,自小没有亲缘,她与冬郎才像亲人一般,如今有机会生育自己的孩子,又碰到宋家这样善良的人家,如何不盼?   何况在西南的时候,他二人分明都有些情动,这孩子也不算是强迫来的,柔姬垂下眼眸,脸上的神情总算松动了些,耳边又响起宋清明坚定的声音:“我一定护着他。”   “若是女儿就好了。”柔姬说道:“这一胎先是个女儿吧。”   东越男丁得家族看中,女儿终究是要嫁人的,迟早要出门,如果是男丁,将来要继承宋家门楣,陛下难免心中有刺,如柔姬所说,这一胎若是女儿最好! 第1035章 允了宋家   宋清明与柔姬对视一眼后,双双陷入沉默,宋清明缓解了旱情最严重的西南灾情,也算是推波助澜铲除了当地的贪官,被当作阀子用的后果是陛下的嘉赏。   虽然没有再次升官,但给的实际好处不少,比如金银、宅地、铺子等等,宋夫人笑得眼睛都快没了,唯有宋洛在知道详情后笑得勉强。   自家儿子被伤了两回,一回因皇党之争,一回却是陛下暗自默许,自己儿子的命活该这么用?可身为臣子,似乎也责无旁贷。   前面给飞龙军,给尚方宝剑全是幌子,唯有这般,才能让当地知府知州县令们把注意力全放在清明身上,这不就是拿自家儿子当工具使么。   虽说臣为君死乃是天纲,可宋洛还是难掩心中的不快,在迎接宫中赏赐的那日勉强露出笑容,如今得知自己要升为祖父,才露出快意的笑容,只是也陷入忧思。   一处卧房,一处书房,三人均有些忧虑,唯有宋夫人与宋明月欢喜得没心没肺。   夜深了,宋清明与柔姬的房中还亮着灯,自从想清楚其中关节后,宋清明反倒坦然了,尤其不后悔给予秦风帮助。   “若是个女孩最好,若是男孩,我与父亲定会全力护住他,”宋清明说道:“你最近减少出门的次数,明日我与父亲面见陛下,将此事告之。”   府里还有陛下安插的老妈子,陛下迟早要知道,瞒着还不如主动些,这一点,宋洛与宋清明想到一处去了,待到第二日朝会结束,宋洛便单独觐见元帝,全盘托出。   元帝的脸上倒没有太多表情,宋清明刚在西南给他做了一次好助攻,还受了伤,宋家父子也是聪明人,多半猜到他的心机,但父子俩也识趣,心安理得地受了赏赐后再无动作。   不说他二人是否存有心结,从最近两人的表现来看依旧如往昔那般务实,还是依以往的规矩,不怎么与朝臣往来,一到夜间府门大闭,若有事相寻,白日延英殿见。   一个孩子,一个拥有一半异族血统的孩子,元帝想到了南瀛,尤其那政绩颇是显著的南瀛新帝,心头闪过一丝躁郁,年轻后生,创新的想法倒是不少。   不过,南瀛的根基与国土面积摆在那里,难有大作为,何况水师经过调整后不似从前那般脆弱不堪,两国水师如今不相上下,倒也达到莫名的平衡。   宋洛被赐座,手上捧着洪公公亲自奉上的茶水,唯有他自己晓得手心早就被汗打湿。   君心难测,他主动坦白固然是想抢占先机,但若元帝一番暗示,宋家又该如何?   想到儿媳腹中的小小生命,这可是宋家的嫡亲三代,盼了多少年才有的孩子,如何能舍得,宋洛想到夫人与女儿那欣喜的神情,还有夫妻俩晨间的忧思,手便将茶杯握得更紧了。   “好事一桩,朕先恭喜宋爱卿了。”   头顶终于传来元帝的声音,宋清明心下一松,这是应允了,宋家的子嗣可以保留!   “臣多谢陛下。”宋清明放下茶杯后,郑重其事地跪谢,一边的洪公公也松了口气,陛下自打公主离去后,反而清明了不少,起码现在看着是件好事。   宋洛欣喜地离开往延英殿去时,余光扫向一侧,二皇子的生母媛贵妃正在不远处徘徊,与他目光相触后似乎有所停顿,但宋洛没给她继续眼神相交的机会,只当作没看见快步离开。   二皇子外祖家涉及私盐倒卖的事早就传开,二皇子是否涉入其中如今尚未有定论,但其外祖父两江总督的位置已经不保,二皇子身份特殊,若有证据证明他涉入其中,后果明显。   依陛下的心思,他必定会失去竞争东宫的机会。   宋家也是二皇子一党极力想要攻克的对象,只盼他能在陛下面前为二皇子说说情。   且不说宋家是皇党之争的受害者,险些折损了宋清明,就依他的心思,也绝不可能再让自己被卷入纠纷,宋洛立马加快脚步离开此处。   目送宋洛离开,媛贵妃几乎要绞碎手中的帕子,这次的事情绝对是三皇子出手,明明做得很隐蔽,不知为何就曝开,还好父亲及早将知情人一律铲去,事关儿子的部分销毁。   如今虽无实证,父亲也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以免牵累儿子,但若是能全军而退才最好。   宋洛给的冷脸清晰地表明态度,媛贵妃虽是不甘,也不好再去拦人,如今的宋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西南之事后,宋家的地位更是稳固,惹不起!   宋清明立马得到父亲的回信,知晓此事过关,当日便早早地到了下值的时间就跑。   柔姬提了一天的心终于落到肚子里,手摸向腹部的时候也多了几分柔情,这里有她的骨血,如今因为这块小疙瘩肉,看宋清明是越来越顺眼了。   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发生了变化,这与她初来东越的目标及走向完全不同,她只打算抛下不敢想的将来,享受现在,若有可能,为肚子里的小东西博一个稳定的未来。   “宋清明。”柔姬的语气份外坚定:“若有一日有要将谋害我们的孩子,你会如何?”   “自然是全力相护?”   “若那人是你们陛下,你也能一争到底?”   宋清明一时间怔住,不由得想到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想到已经跟随秦风离去的郑通,心下居然有几分羡慕,他反握住柔姬的手,语气微微颤抖:“会。”   柔姬眼底的犹疑化为柔情,终于主动揽住他的腰身:“那我们便试一试罢。”   顺利生下这个孩子,试一试做对真正的夫妻,她也试着做秦风希望她做的事——将来可以成为保住宋清明、保住宋家的人。   柔姬不禁懊恼,难不成秦风知道她手中还握有筹码?   秦风自然不知道柔姬手中握着什么筹码,但他能确定的是能让南瀛万里挑一送进宫的女人肯定不是省油的灯,手里哪能没点东西?   秦风啊秦风,真是狡猾的家伙,只是冲着宋清明刚才那个字,或许也值得一试! 第1036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此时的苦崖里,荣国夫人府里正一片热闹,秦风坚持要回门,日子一到,就带着萧令瑶去了荣国夫人府,隔壁的柳苑也让冯宝代替自己出去采购,带着沉香过来。   两家人可以说是凑齐了,柏泽远撇下盐池的事过来,赵伦也从府衙过来,元氏也带着秦启过来,秦启如今长高了,脱了些稚气,看着嫂嫂冒出来的一对双生子弟弟,眼底满是好奇。   虽是皇后回门,但大家都是熟人,秦风本来就烦那些繁文缛节,外面有百姓的时候做了些套路,进门后就像以前一样放松,大家看他这样,心里有数,秦风还是那个秦风。   容莹安见女儿略显疲态,心下诧异,又替女儿觉得庆幸,见到妻子嘴角暧昧的笑意,柏江心里像猫爪子挠,昨天夜里本想与夫人单独共寝,没成想一对儿子成了拦路虎。   两个小子近一年没见到母亲,非嚷着要一起睡,害得他只能干瞪眼,再看秦风这神清气爽的样子,柏江心里头有些酸,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一家人齐聚在一起,有人喜,有人酸,赵伦就鼓着腮帮子,不顾得曹景的提醒不时皱着眉,隔了这么久,还是让那家伙得逞了,不过现在他现在不是皇子,还得在秦风底下混饭吃。   “陛下之后会如何安排赵伦?”容莹安突然说道:“府衙里已经进了新人,慢慢接手后赵伦可还是回武院?”   “正是这般打算,”秦风在他们面前也懒得用朕,反正没有外人:“我本想借程岑之事倒逼程家投奔我们,可惜最近北关居然风平浪静,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反令人惊奇。”   北关的消息不停地传来,唯有一桩事情值得留意,陈天啸老当益壮,镇北侯夫人有喜了。   陈天啸失了嫡长子,这件事情是他心头刺,如今程岑有喜,他万分重视,请了一位民间断子高手诊过脉,对方断言是男胎,陈天啸从此让程岑好生养胎,身边安排了不少人照顾。   这样一来,程岑反而失了自由,她原本与蒋名沆瀣一气,搭上了北漠将军的那条线,那边想要通过他们劝服陈天啸投了北漠,走不通后,程岑又试图说服陈天啸自立为王。   “那位县主太低估镇北侯了,元帝那般忌惮他,他还能安稳地带着大军驻守在北关,也没能真正地动他分毫,真以为陈天啸是吃素的,能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   容莹安笑笑地说道:“陈天啸此人虽有野心,但心中有国有民,绝不会让北关失守,更不可能向北漠投降,此人一直不服海漠天侵占草原部落自立为王的手段。”   “你说,程岑建议他学海漠天的路子,陈天啸作何感想?她这次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恐怕陈天啸已经厌了她主意这么重,这次借着有孕故意禁足她。”   萧令瑶想到自作聪明反被聪明误的程岑,心下也是一阵痛快:“只是可惜,若是镇北侯那边没什么动静,我们想要争取的程家就难了。”   这件事情只能往后推,有沉泽安在那里,他们倒是不担心程安素有什么别的心思,何况能将程家的收藏交予秦风,自然也是认可。   只是可惜,书院那边现在暂时挑了一些识文会字的先生出来,有男有女,共同来执教,目前已经收归了一批孩子进行免费教学,同时也有些想识字的成年人进入书院。   免费教育的旗号打出去后,百姓初开始半信半疑,后来发现是真的,愿意进入书院的人越来越多,如今更有一位花甲的老人也进入书院学习,更引来识字的热潮。   而秦风编著的一套算术新法也在执行中,将阿拉伯数字引入苦崖,进行最简要的算数,也没有丢掉老祖宗的精华,九章要术也同步进行中。   只是,要进行更深层次,格局大些的教育,仍旧欠缺,秦风就当现在是扫盲阶段,一步步来,接下来还要制定考核人才与挑选人才的制度,如今正在进行中。   虽有不足,虽有遗憾,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秦风刚新婚,如今秦风得意,与诸人闲聊中就多喝了几杯,整个人都透着欢欣。   萧令瑶那边也有一番变化,白浅注定是要跟着她的,成了皇后身边的第一女官,而荆无命成了御前侍卫统领,宫里的一众护卫都归他管着,虽然人不多,但官阶定了,爽快。   曹景则没有名头,但他手上握着情报线,不仅苦崖诸事知晓,外面递进来的信息都过他的手,有多年管理暗卫的经验,加上曹景出神入化的身手,这一块秦风十分安心。   秦风看了一眼赵伦,赵伦立马挺直了腰背:“我讨厌官场的勾心斗角,呆在武院是最好的,将来培养几个武状元出来,也算是功德圆满。”   容莹安轻咳了一声,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明明是一胎同生,这儿子却没有半分女儿的风采,罢了,是什么料子裁什么衣裳,就这样,也挺好。   热闹归热闹,又顺便商量了不少事情,秦启成了孩子头,带着一帮子在院子里撒欢,又展示他做给他们的礼物,一人送了一个手工的造的玩具,各式各样的都有。   酒气熏染下,柏江红着眼睛看着身边的夫人,明明近在咫尺,依旧是远在天涯的感觉。   他又转头看向自己如今称了帝的女婿,举起酒杯来:“如今苦崖人口大增,进度喜人,栖落山庄也做好了随时撤退的准备,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又有数千人迁来。”   容莹安诧异地看着他,栖落山庄的产业之大其实超乎外人的想象,要处理掉那些产业,又带那么多山庄的弟子家眷过来,其影响不亚于肖震那次,动静太大!   秦风放下手中酒杯,恭敬道:“栖落山庄上下若全部迁来,能有多少人?”   柏江伸出三根手指头,秦风微微抬眉:“莫不是,三千?”   昔时肖震带着手下将士及家眷,抵达后清点人数——四千六百余人,毕竟有不少将士是孤身前来,并未携带家眷,如今,栖落山庄竟能达到三千人! 第1037章 给柏江的任务   秦风在心中大略地一算也能知道,这几乎是栖落山庄所有人,他们更是身怀武功绝学之人,昔时山庄里打发的婢子都会几招!   “差不离。”柏江笑着说道:“近一年来,我一直在为这件事情做准备,暗中脱手了不少产业,只是对外仍宣称是栖落山庄所有。”   容莹安的心脏又抽动了一下,她素来直来直去,心冷得也快,小的时候金尊玉贵,后来又从云霄之上落入泥泞,尝过最苦的滋味,也品过甜,今日此刻,却不知心中是何味。   栖落山庄的根基深她不是不知,如今要整个搬来苦崖,难度也可想而知,柏江昨夜便与她说定要与她厮守,下半生为他当时一念之差赎罪。   她心思百转,杯中的酒都失了味道,萧令瑶则下意识地去看赵伦的脸色,赵伦微红着眼,闷头左一杯,右一杯,喝得根本停不下来,倒是柏泽远面色淡然。   虽说早知道栖落山庄迟早要来,但不见柏江的近一年里他都在暗自准备,从未停歇,萧令瑶心中难掩情绪,长辈的事她不多置喙,阿娘自有定论。   “请柏庄主三思。”秦风讶异过后迅速恢复了冷静:“最近暂时不要动作。”   “为何?”   柏江的心快烧得不行了,与妻子儿女分离近一年,他独自带着一双幼子不说,还要操持山庄大小事务,更不要说私下还在替秦风采矿,将丰富的矿产送至苦崖。   他想过了,横竖都是提着脖子做事,不如做得彻底一些,早些团圆,如今这边已成规模,别的不说,就那火铳、炸药包一出,谁与争锋?   柏江自认为时机成熟,他总算可以与娇妻团聚,两个孩子不用与父母分离,这女婿怎么就这么不上道呢,再说了,他不是缺人么,他巴巴地给他送人,反而不招待见了?   “柏庄主莫要误会,”秦风正色道:“大鲲正是用人之时,栖落山庄现在前来自然是好,但是,还有一个大忙需要栖落山庄来帮,此事成功之后,苦崖随时向庄主打开大门。”   秦风早有暗示,既然封了岳母为荣国夫人,那柏庄主理所当然地就是荣国公。   柏江的心略缓,还以为这小子要过河拆桥,或是受了赵伦影响要拆散他与莹安,还要用他就好:“陛下想让栖落山庄做什么?”   “隋城皇党之争越发激烈,我想借此事绊住元帝的心思,”秦风说道:“我们尚需要一些时间来发展,庄主可记得二皇子萧令堂借和江湖势力运输私盐一事?”   “自然是记得,那都是些不入流的江湖帮派所为,”柏江会意过来,好家伙,隔了这么老远,这是要把二皇子往死里弄!   秦风此时并不知晓隋城那边二皇子已经事发,消息往来需要时间,但这一点一直是他手握的筹码之一,栖落山庄既然是要撤,也好,只是撤以前还得送元帝一份厚礼。   萧令瑶与容莹安对视一眼,萧令瑶说道:“二皇子与前太子的情况截然不同,二皇子外家虽然在两江地区得势,但其势力在朝中有限,所以才会在钱财上给予莫大的支持。”   “若倒卖私盐的实证奉上,率先倒霉的定是他的总督外祖父,二皇子必定想尽一切办法自保,若要将他彻底拉下马,需得有切实的证据证明二皇子有经手。”   “否则其外祖父一人抵罪,依我对那位的了解,顶多是幽居或是打发到封地,二皇子可比前太子有谋略,也能忍,他若隐忍几年,东山再起也不一定。”   “这就要看我们需要什么,是要将此人彻底除去,断其一子,还是只想搅乱东越,让东越暂时抽不得空细想其它。”萧令瑶眸光一闪,说道:“大家以为呢?”   柏泽远脱口问道:“严格说起来,娘娘与二皇子也不算有深仇大恨,陛下也是一样,既然如此,也不是非要令他死不可,重点还是搅乱东越朝堂为主,对否?”   “自是如此。”秦风说道。   萧令瑶微微一笑,二皇子对她的态度不像前太子那般针对在明面上,此人虚伪,当着元帝的面也没少演慈兄的戏码,有这个戏搭子,她当初也省了不少事。   此人死与不死,并不重要,她神色微顿,和秦风呆在一起久了,也习惯性地爱以手指叩桌:“我以为,柏庄主若是能找到二皇子本人确有参与倒卖私盐一事的证据交给——三皇子。”   秦风抬头,妙!   “皇党之争如此激烈,三皇子怎么会错过这样的机会,但是陛下生性多疑,三皇子若在此时出手,反而会引来他的怀疑,说不定会推翻此前的结论,他越踟蹰,局势越乱。”   萧令瑶说道:“我与他们相处九年,借着受宠公主却不参与朝政的名头一直暗中观察,四位皇子的心性差异极大,但他们都有一点,继承了生父的多疑刚愎。”   “哪怕是最淡泊的四皇子,若没有一点心计怎么能在后宫安然这么多年,恐怕早在他幼时就被铲除,他只是志向不在皇权,若是也在,皇党之争势必会更加激烈。”   “三皇子面对送上门的证据也定会多加查探,是否会用也会考量再三,他如此谨慎,送上证据看似容易,要令其信服并不易,柏庄主,此任务可难办。”   秦风抛了一个大难题给柏江,若是办不好,反倒将栖落山庄暴露,影响迁至苦崖的计划,才是得不偿失,但这件事的确是牵制东越的一个好办法。   苦崖的确各方面步入正轨,但先天性的缺失也摆在那里,除却发展经济,自保是最大的难题,发展火器,建立火铳队,利用火药来武装战船都在进行中。   规模渐大不假,但还不够,仍需要时间!   现在的苦崖就像一只在草原上狂奔的狮子,看似方向明确,只需要往前跑就是,但前方哪有尽头,便不能停,只能一路狂行。   但此时若有强敌出现,这一路狂奔的劲头也只能打住,甚至有被强敌吞噬的危险。 第1038章 寻人   柏江本来就是聪明人,虽是靠着武艺在江湖横行多年,但没脑子岂能让栖落山庄成为天下第一庄,一细品就晓得萧令瑶的提醒多有道理。   “这件事情必定办好,事成之后,还请陛下收容栖落山庄。”柏江端起酒杯相敬,见秦风颌首答应,他心下一阵畅快,可算是有盼头,顺手就将一杯酒饮尽!   夜深之时,众人终于散场,送走秦风与萧令瑶等人,双生子早就熬不住先睡了,赵伦如今有自己的住处,临走时面色还算如常,并未表现出对柏江的排斥。   柏泽远更不用说,自家父亲当年一句谎言耽误了夫人与亲生子女相认,现在做什么都是赎罪,否则也不会这么巴巴地帮着秦风,私下采矿可是重罪。   人未撤,若被发现,就是灭顶之灾。   秦风是领这份好的,就是不知道夫人有没有消气,两人成婚这么多年,也曾经蜜里调油,不过那时候的夫人不记得前尘往事,幸福显得那般短促。   “儿子也先走了。”柏泽远如今就住在盐池附近,方便处理那边的事务,曾经的少庄主现在活得肆意,现在百姓都叫他盐公子。   柏江求之不得,都不留柏泽远往下,放任他这么晚骑马出城,容莹安白了他一眼,说道:“你饮了酒,夜色又晚,现在出城不妥,府上又不是没有客房。”   “儿子听夫人的。”柏泽远差点说出母亲二字,他打定了主意,只要父亲与夫人一日不和好,他就没脸再叫一声母亲。   柏泽远自觉,挑了一处远些的客房住下,柏江这才大步走到容莹安面前:“夫人。”   容莹安长叹一声,久别再遇,要说心里没有一点波澜是假的,毕竟以夫妻名义生活那么久,又有了一对双生子:“走吧。”   两人先后沐浴入房,没有容莹安首肯,柏江也不敢冒次,名震天下的第一庄庄主双手放在膝盖上,甚是乖巧地坐在榻边,看着披散着头发走出来的容莹安。   时光从来优待美人,容莹安血统不一般,长相更是得老天爷青睐,生下四个子女依旧美艳,也不怨得那狗皇帝当年暗害兄弟也要夺美,也不怨自己脑袋发昏,那样哄骗她。   容莹安没怎么说话,如往常一样护理好自己的头发,通了发以后才坐过来,她在苦崖操劳这么久,比以前瘦了不少,柏江有些心疼,苦笑道:“你受累了。”   “有机会实现祖父与祖母的遗愿,做一个与众不同的盛世,能参与其中何等幸运,何况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和女婿,”容莹安说道:“这是我欠凝儿的。”   旧事重提,柏江面露愧色:“夫人,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你的一双儿女和旧部。”   “往事不用再提,你要将山庄迁来苦崖,一为是为了避免事发招来皇帝暗害,也是为了赎罪,倒是让陛下坐得好处,我也乐得其成,这一年来,你带着两个孩子,辛苦了。”   柏江的鼻子发酸,心下却不安:“夫人。”   “往事我曾与你说过,我心上的人已经逝世多年,心中始终有他一席之地,至于萧佑,半分情谊全无,心中唯有恨意,唯独对你,我不知如何面对。”   最是纠结,也最是感慨,来苦崖的日子更像是暂时得了解脱,但总有面对的一日。   “于你,失去记忆时的我自然是心悦的,毕竟谁能拒绝得了江湖英雄的温柔,又是救命恩人,可我不是那时的六娘,是容莹安,身上肩负着责任,如今还要护着女儿、女婿。”   “我不会全属于你,以后的心思断不会全放在你与孩子们身上,心底还得留一块地方给宁小将军。”容莹安说道:“你若是觉得这样的我不再是昔时的六娘,和离便是。”   “不和离,不和离!”柏江跳了起来:“我本就是偷了漏子才占了你这些年,才有了一双孩子,你待泽远如亲子,山庄上上下下都看得到,莹安,你守着他们,我守着你。”   “你心里有他便有他,只要没那狗皇帝就好。”柏江肯定不会去和一个死人争宠,活人肯定敌不过故人,他是酸,但那位和莹安两厢有情,他当初取之不武。   可他比狗皇帝好点吧,狗皇帝那家伙才是不做人,暗害结义兄弟,强抢兄弟妻,就这,还护不住他们娘仨,让他们娘仨吃了多少苦头,呸!   容莹安见他这样,心底也有些无奈,孟红樱知晓她的经历后也是无语凝噎,只说孽缘。   两人把话说开了,柏江也无所顾忌:“我知道的,你余生必定是为了陛下与娘娘殚精竭虑,泽远也乐得在此管理盐池,我毕生积累都随你所用,为他们所用,绝无二话!”   容莹安抚了一把头发,这才说道:“除去陛下想办的那件事,我也有件事请你帮忙——回去后寻找精通寻矿之人,将来与你们一道来。”   江湖路数多,奇人也多,容莹安手下虽有懂得风水堪舆之术之人,但寻矿还是差点意思。   如果能找到更适合的人,对大鲲来说只有益无害。   “夫人所求,为夫必定拼尽全力。”柏江得了她的松动,也不去探究其中有几分利用,横竖两人成了夫妻,孩子都有了,他拿下半辈子赔她,只要她愿意收便好。   容莹安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你可知我还有一件事情没有明讲?”   “你要替宁小将军报仇?”柏江只觉得头皮一紧,随即乐呵呵地说道:“你可是要手刃狗皇帝,若是如此,为夫到时候必定助夫人一臂之力!”   容莹安不语,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眼,转身将双脚放到榻上,并未像往常一样赶他离开或是叫双生子过来,柏江早盼着这一日,不至于傻到自动离开,忙上前道:“为夫帮夫人。”   柏江迅速上榻,放下床帘,屋外,偷偷折回来的柏泽远见房中灯火灭了,这才抿了抿唇,准备折回去,一转身,就看到双生子站在身后,两兄弟一模一样的眸孔看着他。   天了个去,人吓人,吓死人,大半夜跑出来一对一模一样的小人儿,真是魂都要吓飞了! 第1039章 七分实,三分虚   “大哥,大哥。”柏泽宁和柏泽毓迈开腿奔过来,被柏泽远捂住了嘴巴,他二人比以前还要机敏,立马乖觉地闭上嘴巴。   柏泽宇将两人抱得远些,喝退伺候的下人,这才说道:“你们两个跑来干嘛?”   “看爹爹和阿娘有没有和好呀,”柏泽宁天真地说道:“玉大伯说过,若是爹爹能和娘亲单独躺在一张榻上,娘亲还不生气的话,那八成就能和好。”   江湖中人百无禁忌,在这么大的娃娃面前什么话都讲,柏泽宁摸了摸鼻子:“刚才父亲进屋了,没有被赶出来,所以和好了。”   “那他们上榻了吗?”柏泽宁兴奋地说完,突然又流露出一丝不喜:“我还想与娘亲睡在一处呢,娘亲身上软软的,香。”   柏泽宁只能扶额叹息,这没有夫人陪在身边,两个小子都在庄子里头听了些什么东西。   “大人的事你们少问,叔伯们爱开玩笑,莫要将玩笑当成真话,还有,爹爹与娘亲和好,你们俩高兴就好。”柏泽远说道:“今夜没有娘亲陪你们睡,大哥陪你们,如何?”   兄弟两人与大哥也好久不见,虽然他们也很想亲近另外一位哥哥与姐姐,可姐姐要回宫,那位哥哥冷若冰霜,看他们的眼神总是怪怪地,有些酸。   明明想抱他俩,却又板着脸,他们还记得在山庄的时候,那位大哥哥还教他们习武呢,他功夫可好了,怎么到了这里,突然间又变成以前的样子,欸。   还是自家的泽远哥哥好,两兄弟跟着柏泽远离开,刚才的卧房里自是一室旖旎,次日一早,柏江起身打了一套拳,神清气爽。   他回到卧房时,容莹安仍在沉睡,听到动静微微睁开眼,便听到柏江说道:“这次就让柏宁、柏毓留下吧,接下来的动作不会小,若有人拿住他们威胁于我,我能如何?”   “也好。”容莹安起身道:“陛下所图只是为了牵制东越皇帝,以防他们过早发现苦崖。”   “为夫知晓,皇党之争越是激烈,狗皇帝越是自顾不暇,两连旱和匪事都够他思量的,最近望安山也正式通商,他还要提防南瀛和北漠背地里的小动作。”   “二皇子现在不占优,咱奉上去的证据要是把他按死了,反而达不到预期的作用,陛下心思深,这才想着要利用三皇子,这事原本板上钉钉,可三皇子一涉入,狗皇帝肯定多想。”   “凝儿她最清楚狗皇帝的想法,他疑心重,那就勾起他的疑心,”柏江提到元帝就是一肚子的憋屈,输给宁小将军他心服口服,狗皇帝办的事还不如他呢:“为夫知晓。”   听他一口一个为夫,生怕她不知道两人现在的身份,容莹安既好笑又好气:“还有找寻擅长寻矿之人,莫要忘记,苦崖占地面积并不小,未开发的区域大,肯定有矿产。”   “知晓了,夫人。”一夜过去,她身的馨香还是没有散去,柏江贪婪地靠近她,办事要紧,今日他恐怕就要启程返回中原,这一别,又不知道何时才能见面:“夫人再疼疼为夫?”   有要事要办,柏江并未在苦崖耽误,留下双生子们便快马加鞭地去了码头,秦风与萧令瑶亲自来送,萧令瑶又与柏江交代了一番,柏江心下有数,自信满满地登了船。   直到船只在海面看不到影子了,秦风才问萧令瑶和柏江说了什么,萧令瑶说道:“我告诉庄主,证据是要实,但中间也得有三分虚,才能让皇帝疑心。”   七分实,三分虚,恰是因为虚只有三分才更令人疑心。   秦风无话可说,手伸出她袖子里掐了一把她的手心,这只小狐狸,算计起自己亲爹来是半点不留情,这回就看柏庄主怎么发挥了。   再看站在一侧的容莹安与双生子,秦风过去拍着两小子的头说道:“好了,你们阿爹走了,以后没事可以去武院玩儿,顺便也带带那边的小子们。”   “真的可以?”想到赵伦,兄弟俩还是蠢蠢欲动,那位大哥的身手可不是一般地好,他们心中存有艳羡,也是想与他亲近的。   “自然是可以。”萧令瑶想到赵伦面对这对双生子弟弟展现的别扭,倒是觉得与他们多打交道后,说不定能融化赵伦心中的坚冰:“他若不肯,我来收拾他。”   “多谢皇后阿姐!”兄弟俩一如既往地嘴甜,想到柏泽远还说要带他们去盐池玩儿,一下子开怀许多,没一会儿就把抛开他们的柏江忘记得干干净净。   秦风心下欣慰,不仅马上要迎来栖落山庄的成员,还有一件事情给了他意外之喜。   柳苑与冯宝经常往来苦崖与西南,不仅保证了苦崖的供应链,还从西南带了人来。   那些孩子大多是孤苦无依的孤儿,有些年岁大些的已经十来岁,小些的五六岁,再小些或大些的柳苑不敢做主,暂且将五到十岁的孤儿领到苦崖来。   她则自掏腰包开了慈济堂,找来些年岁大些的妇人照看这些孩子,不知不觉中已经接来几十人,柳苑原本只是简单地发善心,不忍心看着这些幼童受苦。   等这事进了秦风的耳朵里,则是找到了扩充人口的另一种可能,招匪一事因元帝突然调派官兵被阻止,阿辰拟出来的那些他认为可以用之的土匪都被剿灭个干净,这条路行不通了。   西南人口密度不大,像母亲收留的那些孤儿数量不在少数,这倒是条路子!   年纪小,可以从小培养,三观也能在孩童时期进行引导,民间不是还有话说三岁看老?其实就是教育的重要性,虽然说有本性的影响,可又有何惧?   将来还有严格的选拔制度,到时候也是自有优劣淘汰,就算不能成为未来的贤才,也能在这里安稳地生活下去,若其中真有坏种,也有律法可循。   他将这个念头和萧令瑶一提,倒是得到萧令瑶的大力支持,一向紧张银子的萧令瑶更是自掏腰包,支援了柳苑一批银子。   柳苑得了儿子儿媳的首肯,再去西南进货时就会格外留意,带到苦崖的孩子越来越多。 第1040章 龙吞月   数日后,苏保儿那边也传来消息,身在宫中的秦风展开,字字句句地看完,眉头扬了扬,雪花盐作为罕见之物,果然引来各种人马的觊觎。   各方人马都在迫切地寻找产源,想要进货拿去赚银子,北漠那边甚至将雪花盐视为奢侈物件,有贵族愿以千金求之,苏保儿见时机成熟,这才来信询问下一步计划。   不过还有一条消息倒让秦风太阳穴隐隐作痛,那便是东越有官员向朝廷汇报了东越境内有雪花盐私下流通之事,元帝如今正在彻查!   盐在东越受的管制远比北漠严格,两相对比,自然是先从北漠开始比较合适。   秦风看着桌上的玉玺,大鲲是时候出现在北漠面前了,秦风深思熟虑后,开始给苏保儿回信,如今要感谢上回及时保留了休息站和镖局,才能顺当地与外界通信。   待最后一笔落下,秦风拿起玉玺,重重地盖在上面!   数日后,北漠境内,苏保儿打扮得人模人样,小胡子也修整得格外风骚,跟在一名五大三粗的宫廷侍卫身后,缓缓步入北漠王庭的大殿之中。   苏保儿不曾进过东越的紫宸殿,无法将两者做比较,眼前的大殿满目金色,头顶盘旋的金龙与月亮交缠在一起,他只觉得金碧辉煌是有了,可也透着诡异。   从来晓得天狗食月,这是金龙食月?   没看到那龙口大张,似要将月亮吞入腹中?   苏保儿并不知晓十二曜的图腾便是月亮,若龙七与沉泽安等人在场,必定会遏制不住愤怒,金龙缠月甚至吞月,就是暗示着当年海漠天如何一口一口吃掉了十二曜!   海漠天以此事为荣,这才在大事成后,有了宫殿以后在大殿之上做了这般陈设,这是他海漠天的荣耀,却是十二曜的血海深仇!   “陛下,此人便是雪花盐最早来处之人,”引他进来的人正回禀着北漠如今的皇帝海漠天:“此人自称来自大鲲国,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小国家。”   “大鲲?”冠冕下男人不复年轻的面孔上生着高挺的鹰钩鼻,一双眼睛有如鹰隼般凌利,他看着跪在地上面貌毫不起眼的苏保儿,眼神寒彻:“世间竟有此国?”   “回陛下,大鲲素来不与外界联络,偶然间方知晓外面还有大千世界,我国陛下新奇万分,特派遣臣出来查探,臣更看过东越与北漠地图,上面竟无大鲲之地。”   言下之意是你们不用从地图上找了,白搭。   海漠天的年纪比元帝还要长些,五旬出头,可身材健实,年过五旬还在三年一选秀,年轻貌美的秀女不停扩充后宫,可惜子嗣运一般,生出来的女儿多,儿子少。   这也是海漠天的心结之一,若说早些年犯了不少杀戮,可功成名就者,哪个手上不沾血?   这些事苏保儿早想办法打听得清楚,全一五一十地回报给秦风,他这种混下九流的人,看似不上台面,但早成了人数,与各种人打交道都不在话下。   他现在不止是商人苏保儿,从收到秦风物件及信的那一刻起,他就成了大鲲的使者,既是一国使者,自然要不卑不亢,不能丢了大鲲的脸面。   此时出现在大殿上的苏保儿绝对是秦风从未见过的模样,他面色严正,多年来的历练也让他有几分他人没有的稳重之气,提起地图上并无大鲲时,语气沉重,似有不愤。   海漠天不知晓苏保儿是故意而为之,只道他们是坐井观天,以为这普天之下只有他们大鲲国,没想到走出来后发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不过在想到那雪花盐后,收敛了几分轻视,说道:“北漠最近以食用贵国雪花盐为风尚,不知此物是由贵国何人发明,工艺如何?”   老狐狸,这是想打听雪花盐的工艺?苏保儿拱起手来:“陛下,此物乃是我国陛下亲自所制,为陛下的独家秘方,除却他一人外,再无人知晓。”   哪一国的皇帝还亲手制盐,真是匪夷所思,海漠天登时冷笑道:“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不是出家人,却是张嘴就来,以为我们北漠好哄骗不成?”   “陛下所言差矣,臣虽非本国臣民,但素来知晓君臣有别,君比臣贵,只是臣出来这么些时日,也看出本国与贵国甚至东越国都不相同,至于南瀛国尚未去过,无从比较。”   “大鲲国的陛下年纪不大,且登基前更是与普通百姓一般住在城中,并未生活在皇宫。”苏保儿还未去过苦崖,所说的全是秦风信中交代,他后来加以润色,现在说起来极是自然。   听说一国的皇帝居然不入皇宫与市井小民打成一片,在场之人无不惊愕!   苏保儿面上不显颜色,心中却在冷笑,还是公子厉害,不对,是陛下厉害,越是显现大鲲与他们的不同,才能勾起他们的兴致,这一个个不就竖着耳朵听着?   “陛下他自小就耳濡目染各种工艺,也好琢磨,但凡能于民有利的东西都会花尽心思研究,直至成功为止,当然,事无绝对,也有构想虽成但至今未实现者,不过陛下并不会放弃。”   苏保儿提到本国皇帝的口吻就像提及一位身边的友人,尊重有余,更多的是亲切,这让习惯了尊卑的北漠等人新奇不已,唯有海漠天却不以为然。   人人都想成为上位者,拥有着无尽的权力,上位以后自然可以有睥睨天下的资本,为何还要勉强自己去与那些普罗大众为伍?   这从未听说过的大鲲国皇帝居然与平民为伍,简直不知所谓!   苏保儿趁人不备抬头,恰好看到海漠天眼底的不屑,心中不爽,寻思着如何替大鲲找回场面,便继续说道:“如今大鲲国泰民安,百姓与官军都心系陛下。”   “陛下发明让百姓与官军受益,自然对陛下更是忠诚,雪花盐不过是陛下小小的一件发明,本以为不值得一提,如今走出大鲲,才发现在外面也是稀罕物件。”   这话说得有些打脸了,你瞧不起我们陛下与民为伍的行为,可结果呢?大鲲有的你没有! 第1041章 代理商   “其实大鲲不止这一样物件,臣还有一物呈与陛下,”苏保儿拿出一个金属罐子,外面用纸巾包裹着,上面会绘画,不知绘的是何处风景,看着极为风雅。   上面写着他们不认识的字,其形根本前所未见,一位公公将其接过去后已经是一头雾水,其后打开,里面一股馥然的浅香,也是从未闻过的气息。   再看里面的东西,也不晓得是什么研磨出来的粉末,看着古怪至极。   到底是御前侍奉的人,这公公照例走了一套流程,先试毒再说,试过无毒,这才朝海漠天点点头,海漠天发问道:“此又是何物?”   “此物名为咖啡,这种研磨成粉后可以直接以开水冲泡,加入牛脂及糖饮用,若是喜欢原本的味道,也可以不加,不过此物饮用不可过多,若胃不好及有孕者也不可饮用。”   “此物可令人精神振奋,也不适宜在夜间饮用,我国陛下大多在晨间或下午饮用,以作提神之用,不过若是放过牛脂或糖,陛下千万注意投放量,摄取糖份过高不益健康。”   苏保儿硬着头皮介绍完,自觉得没什么不妥,这才松了口气,在秦风将这东西寄过来后,他才研究其用法,结合秦风给的食用说明书一一试验过。   鬼晓得他就是个对咖啡不耐受的,上回不小心傍晚喝了一杯,晚上根本合不上眼!   吃过亏的苏保儿就想知道这北漠的皇帝喝了咖啡会不会也睡不着觉,看他这么精神抖擞,老当益壮的样子,说不定一杯下肚,毫无影响?   人对新生事物均有好奇之心,海漠天也没有端着,立马下令冲泡一杯,苏保儿自告奋勇上前示范,他早掌握了糖份多少入口最好,一杯冲泡出来,试过毒后送到海漠天的手。   海漠天小心翼翼地品尝过后,眼底有一丝诧异,这口感颇是新奇,又听到苏保儿说道:“贵国有奶茶,咖啡也可与奶茶融合,将有新风味。”   海漠天对这东西接受度很高,面上却不显:“你们又有雪花盐,又弄出这种新玩意儿,折腾着将东西倒腾到北漠来,图什么?”   “自然是图通商。”苏保儿将心一横,说道:“我国陛下发现天外有天,惊奇之余以为唯有经商才能拉近彼此的距离,向诸国学习,何况,陛下以为相较于东越来说,北漠更开放。”   这人与人之间就好比较,要分个高低,国与国也是一样。   东越现在是避之不及,苏保儿踩着东越捧北漠,海漠天想不欢喜都难!   两国之仇怨延续几十年,一直较劲,海漠天自认为长命,当年大启内乱,他不过二十来岁起事,从地方起义到吞并十二曜自立为国,哪样不比那世家出身的萧家强?   萧家夺了大启又如何,开国皇帝与继任皇帝都是短命鬼,没享几年清福就进了皇陵,现在的皇帝萧佑倒是个狠角色,比他年轻些。   三十一年,东越已经是第三任皇帝,而北漠一直是他的天下!   苏保儿抓紧时间瞥了一眼海漠天的神情,见他面有喜色,就知道马屁拍对了地方,嘴角微抿后继续说道:“陛下说商贸应与更开放的国家合作。”   “雪花盐也好,咖啡也好,都想率先与贵国达成合作,至于合作的模式,若陛下感兴趣,臣可细细告知。”苏保儿看了秦风的信后也是好好地琢磨一番,如今节奏打得还行。   虽在客栈里进行过无数次的预演,可苏保儿头回面见这么大的人物,又是在异国他乡,一个不小心对方就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他虽是名义上的使臣,可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国家,北漠岂能将其放在心上?   从进入大殿开始,苏保儿的心跳就猛然加速,直到现在一步步勾起海漠天的好奇心,令他能耐心聆听,已经是莫大的进步,苏保儿开始气定神闲,开始运用起自己的拿手好戏。   这一套本就是下九流混江湖常用的话术,那便是先抛出诱饵,将话头交给对方,一下子将对方拱到看似引导的位置上,实则是将对方拖进自己的节奏里。   这一招本来是用来骗人的把戏,苏保儿在心中嗟叹,没想到有朝一日要拿来对付皇帝。   在海漠天的认识里,这不知道哪跑出来的小国就是想用这两样奇货来赚北漠的银子,可仔细听来却有不同的玩法,他压下心中的一丝不快,说道:“此为何意?”   “我国陛下并不只是想将商品卖入北漠,而是希望贵国能成为这两样商品的代理商。”   苏保儿看到海漠天皱眉,立马说道:“所谓代理商是他人促成交易和缔结交易,在固定的区域内从事的代理活动。臣斗胆举个例子,若北漠与大鲲签订代理协议的话……”   “北漠可完全拥有这两样商品在北漠的销售权,从中获利,而且不仅如此,也可以将这两样商品销售至南瀛或东越,也从中获利,而大鲲仅仅作为供货商。”   前者还不算什么,后者让海漠天抬了抬眉:“哦?”   “我国陛下说了,此称为代理商模式,可按区域划分,不仅如此,陛下也可在东越或南瀛也采取这样的代理商模式,寻找类似的合伙伙伴,而您在这个区域,便是最大的代理商。”   海漠天心中微动,说道:“你们国家到底是何来历,从哪学来的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法?”   “这,臣本来就生活在大鲲,大鲲便是大鲲,若要追本溯流,想必大家都是同源?”海漠天微微笑道:“恕臣斗胆了。”   “哈哈哈哈……”海漠天被逗得大笑起来:“有意思,有意思,好一个代理商,好一个同源,你们居然撇开东越来寻北漠,有眼光!”   众宫人脸上也浮上了笑意!   苏保儿垂下头,后背的汗正沿着背心往下流,陛下啊陛下,您可真是为难我了,我一个做古董的下九流之人来面对一国之帝!好在没有辜负您所望!   他现在有种冲动,好想看看称帝后的东家如今是什么模样,以前做皇商,把生意做到王公贵族,做到内务府去,现在成了帝王,都能拿北漠做桥! 第1042章 看似宠爱   “朕对这什么代理商模式极感兴趣,使臣大人这几日暂留宫中,待朕全面了解后再做决定,”海漠天能抽出时间接见异国使臣这么久,已经是不容易。   若不是因为那咖啡和雪花盐让他新奇,早就拂袖走人,苏保儿自知这样的结果已经难得,忙谢恩道:“多谢陛下。”   海漠天起身,目光扫向那罐已经开封的咖啡,一侧的公公心领神会,立马走过去,用身子挡住苏保儿的目光,将那罐子藏在袖后:“恭送陛下回宫!”   “恭送陛下!”苏保儿与众宫人一道垂首,狠狠地握住了手心。   海漠天还要详细了解代理商的模式,好在秦风在信中用了取实例的方法来说明,他早就将其消化后烂熟于心,不就是住几天嘛,保证让这位北漠皇帝看到利益的空间之大!   雪花盐在北关及北漠的出现早不是稀罕事,只是流通的数量不多,在北关,镇北侯里得到的大多拿来给主子用了,尤其现在有孕在身的程岑,其食物烹饪用的都是雪花盐。   如今的程岑母凭子贵,一跃成为全府上下最重要的人,就连陈天啸也罕见得一下值就直奔后院,每日要询问府医侯夫人的情况。   看似宠爱无度,程岑内心却心急如焚,她拉拢蒋名说服陈天啸自立为王,却被陈天啸否决,不仅如此,那次以后,她能感觉到陈天啸对她的提防,就连蒋名也被淡化。   好在这种情况下,她居然成功受孕,民间都说女子受孕前三个月易小气,所以不易对外宣称,等到公布的时候,她已经有孕四个月,如今小腹微微突出。   陈天啸不知道从何处请来一位民间圣手,把脉后确定她肚子里的是男胎,自那以后,陈天啸以养胎为名将她禁锢在院,身边跟着的丫鬟婆子都是陈天啸的人。   此时的程岑正在院子里烦躁不安地转来转去,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出!   陈天啸进来时就看到一群下人围在边上像蔫了的茄子,唯有自己这位夫人像打了鸡血一般,只可惜并非兴奋,而是浮躁。   “夫人今日可安好。”陈天啸气定神闲地进来,因为即将再度有子,他整个人都意气风发,只是眼神里的阴沉令程岑心中微悸。   是她低估了陈天啸的心思,她那点盘算在这个男人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   “你们都下去。”陈天啸一声令下,所有下人一哄而散,巴不得不跟在边上,省得有个什么事,他们遭殃,程岑的脸色登时变得不好看。   “夫人要是闲得慌,不如本侯再给你找几个乐子?”陈天啸说道:“都城传来消息,二皇子因倒卖私盐被幽禁皇子府,其外祖父,两江总督已经被撤。”   程岑一阵激动,对上陈天啸的眼神后突然意识到这个男人早就看透了自己,垂下眼皮道:“恭喜侯爷,都城越乱越好,恰中侯爷心思。”   “萧家人素来喜欢内斗,陛下不就是皇子上位,前太子也是死在他手上,除了瑞王,亲兄弟可是一个不留,想不到他生的儿子们也与他一样,迟早要步他的后尘。”   如今已经折了一个,可惜,他也折了嫡长子!   一想到在都城出事的儿子,陈天啸的面色黯然,目光扫过程岑隆起的肚子后才见好转,目光又悠悠地落到程岑的脸上,这女人,初开始显露聪明劲后,他的确是想用她的。   所以在一段时间里给予她不少权利,尤其她出的养军的主意,的确缓解了镇北军的危急。   掏空朝廷的银子,何乐而不为?   可惜,这女人故意在军中散播自己为镇北军出谋划策的事情,想要悄无声息地制造声望。   不仅如此,他还与自己身边最亲近的副将蒋名走得很近,若不是杜威父子及时发现蒋名私下与北漠有联络,将证据摆在他面前,迟早要出大祸!   想到蒋名,陈天啸眯了眯眼睛,此人真是狼子野心,藏得够深的!   他陈天啸虽有野心,力图登上那最高的位置,却绝不会祸乱边关,蒋名与北漠相通是犯了他的死忌,不过如今不必惊动北漠,就让他们暗自得意。   近日寻了蒋名的错处,成功地将他暂时冷置,蒋名不在,程岑便如同少了一只臂膀。   他也是趁机让程岑弄清楚,在北关,真正做主的人是谁。   程岑本来就是个七窍玲珑的人,陈天啸对她的态度变化再细微也能品得出来,如今她是仗着肚子里的小家伙才能稳坐侯夫人的位置。   一旦孩子出生,她若还不能让陈天啸满意,如今的程家怕是护不住她,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去母留子!她程吟为自己选的这条路,极可能断送自己的性命。   程家不再有疼爱自己的祖父,叔叔虽对她有怜爱,但他的声望不足以保护自己,至于姑姑,那个个性强烈的程家女恐怕早就厌恶了自己。   说来也怪,在程家人都对她和颜悦色的时候,只有姑姑程安素看她的眼神总是莫名复杂。   现在想想,姑姑应该一早就看出她的本质。   程岑面色微紧,面对陈天啸时不见刚才的刚烈,语气温和了不少:“侯爷说得是,他们自取灭亡,怪不得别人,不过陛下肯定不会对自己的儿子赶尽杀绝。”   毕竟陛下总共就那几个儿子,想到离开的五皇子,程岑眉心微动,隋城的消息传到北关时,秦风他们早就不知踪迹,陈天啸也没把驸马爷和公主以及不得宠的五皇子放在眼里。   程岑想探查他们的下落,也没有自己的人手,只好默默消化这迟来的消息。   秦风居然为了萧令瑶那个女人不惜放弃在隋城的一切,他辛苦打拼的事业统统放弃,就因为萧令瑶不愿意祭拜皇后,不惜背叛皇帝,不惜离开隋城!   依陛下的心性,这是不可原谅的错误,将来他或许可以原谅自己的子女,但对始终是外人的秦风会如何,秦风是赌上了自己的一切,就为了萧令瑶! 第1043章 最大的错误   程岑内心不忿,时至今日,这种情绪始终没有淡去,如若可能,她真想找到他们,狠狠地捅他们一刀,如果自己无法收拾他们,不是还有陛下?   可惜,程岑的手指掐进手心,不甘心地看着陈天啸,这个男人对自己毫无爱意,她早从蒋名那里知道,当初是因为陈世子不明不白地死在隋城,为了恶心陛下和利用程家才娶自己。   想借他的手去查秦风的下落,万一被他知晓自己对秦风的那点心思,下场会如何?   程岑强行压下这不应该的念头,说完迎合陈天啸的话后,她小心翼翼地说道:“侯爷的心情似乎不错,可是有何喜事?”   远在隋城的皇党之争与陈天啸无关,前太子他都只是利用,最终也是要舍弃的,没了前太子,他们更没有参与的动机,不过是隔空看热闹,幸灾乐祸一把,不值得他如此喜形于色。   “今日又弄来了一批雪花盐,据说这是市场上流通的最后一批,在北关,还没有人敢和我们镇北侯府抢,另外,打听到了这雪花盐的来处。”   陈天啸说完又皱了皱眉:“此事被一些不长眼的捅给了陛下,也幸好这批盐在北关绝迹,最后一批进了我们府上,尽速用完,之后咬死不知就是。”   “不过可惜的是刚找到出这种盐的人,人就被带进了北漠,让海漠天抢了先。”陈天啸的人杀到苏保儿住的客栈时,才知道人刚走,一路追索居然到了边境!   两边都有驻守的官兵,可为了交换物品,也经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对方伪装成普通百姓的模样,也能过关,带一个人过去也不难。   “可惜,可惜……”陈天啸一拳打在树干上!   盐是朝廷把控的物资,养军需要银子,要银子干嘛,还不是为了购买军需和生活物资。   盐是其中重要的一项!   陈天啸本想着找到出这种货的人,如果货源能摆脱官盐也不失为一条后路,可谁知海漠天比他还要积极,动作更要快,更是在他北关的地界上把人带走。   所以程岑误解了陈天啸的情绪,他是喜,但这喜是暗藏在愤怒之下,他怒过之后才想到,若是这盐的来路与东越有关,海漠天恐怕会置之不理,不会如此关切。   若是与东越无关,镇北军才有机会,想到还混迹在军中的几位督军,陈天啸的脸色略沉。   比起恶意排挤,将他们拉入旋涡才是最好的同化办法,吃花酒,编造假亡士兵名单,共同吃绝户,分给他们一杯羹,金钱美人,又有几个男人能抗拒?   这三位督军现在上给皇帝的折子都得好生斟酌,比起杀了他们,如今的结果更妙。   这个主意也是眼前小腹隆起的程岑所想,若不是她心思太野,这女人可以当个谋士了。   可惜呀可惜,女人主意大了不是什么好事,太短视,陈天啸看着程岑这张姿容中等的面孔,若没有家世撑腰,前太子怎么也不会接受她做太子妃,接受了,不也喜欢更好的颜色。   自己也是男人,当然也有男人一样的本性,好美人,不过在他心里,大业未成,女人都只是玩意儿,包括这位前太子妃,她就是给自己生下嫡子的工具。   她可以聪慧,可以助自己一臂之力,但不能试图控制他。   这是她程岑犯的最大的错误。   还有那蒋名,恐怕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针对他,早在儿子去世,返回北关的路上,蒋名第一次拿与北漠合作试探时,就已经踩到了雷点。   若他能够及时收敛,自己可以原谅他一时的走偏,可与敌国将军互通往来,还把手伸进了侯府后院,与新来的夫人伙同一气,这是找死!   如今还留他一条性命,那是为了保住自己在众将士心中的形象,毕竟蒋名为他鞍前马后多年,若是毫不留情地杀掉,不知内情的将士恐怕对他心生怨怼。   可说出实情呢?难道要让人知道自己险些被一妇人牵着鼻子走?陈天啸想到最近发生的种种,心情陡然变差,便对程岑说道:“郎中也说雪花盐对身体更好,你且用着。”   看似关切,程岑微微抿唇,看来他是铁了心不让自己重得自由,上次是她心急,劝解他自立为王,却犯了他的逆鳞,现在急也不成。   “侯爷放心,妾身自当以腹中孩儿为重,侯爷先去歇息吧。”程岑强忍着内心的不甘。   陈天啸目色灼灼地看着她,终究是什么话都没有说,转身离去。   刚出后院,就听到下人来报,杜将军和杜小将军来了,陈天啸的面色稍缓,还是这对父子让他宽心些,杜泽更是多少代替了陈伯远的地位。   杜威带着儿子杜泽在议事堂等着,杜泽经历发发小之死,整个人成熟不少。   这次更在父亲的带领下亲自捉到了蒋叔和北漠勾连的证据,此事对他又是一次冲击。   父亲私下告诉他侯爷与世子的所作所为后,杜泽百感交集,一时间说不清楚对陈伯远的死该抱以什么心情,纯真的少年还沉浸在儿时与陈伯远的兄弟情,却不知道陈伯远在往前走。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陈伯远一手主导了前太子的死,他的死极可能是陛下的报复。   和他一起长大的少年早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变得心狠手辣,是他太过单纯。   杜威余光瞟过魂不守舍的儿子,心中叹息,儿子的心思纯良,这全是拜他所赐,如今他要奉旧主,新主这边不过是虚以委蛇,这件事情若是告诉他,恐怕又掀风浪。   不过无妨,让他一点点地感受人间险恶,所谓的恶,不过是立场不同,所图不同,同道中人自然不会觉得是恶,唯有站在对立面,立场才会发生变化。   陈天啸大步流星地进来,见到父子俩就笑道:“难得你们爷子一起上阵,可是有急事?”   杜威拿起身边的一个盒子说道:“家中夫人知晓侯夫人有了身孕,特意做了些孩子用的小玩意着属下送过来,还请侯爷转交给夫人。”   “弟妹太客气了。”陈天啸一向与杜威、蒋名兄弟相称。   杜威说道:“其实下属前来也是受蒋名所托,他如今被冷置,多少有些沉不住气了。” 第1044章 老家来信   “哼,他与北漠勾连的时候怎么就那么沉得住气?这是让你来说情?”陈天啸提到蒋名就一肚子的火:“且不论他与县主到底谁先主动联络,两人都没打什么好主意。”   “你不用再替他说话,他如今还不知道咱们知晓他的真面目,厚着脸皮去寻你,好大的脸,看在多年兄弟的份上,本侯这次放过他,只是冷他一冷,有何不可?”   杜威本来就不是真心替蒋名说情,不过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带上杜泽更是让杜泽多看看,多听听,世子之死让他成长了不少,但看问题更要全面不是。   “侯爷教训得是,他既居心不良,那便给他个教训,若能悬崖勒马最好,若是不能……”   扫一眼身边的儿子,杜威故意留了白。   陈天啸脱口而出:“若他真死不悔改,届时也不用留了。”   杜泽心中一晃,父亲与侯爷、蒋叔的情谊他从小看到大,如今居然有人背叛,有人起了杀心,那可是蒋叔,虽然有过失望,但也不想让他送命。   杜泽毕竟年轻,脸上的神情立马出卖了他的心思,陈天啸对杜泽还是有几分偏爱,便提醒道:“你蒋叔不是一时糊涂,是太过聪明,他若是得逞,你可知我与你父亲会如何?”   “你又可知镇北军会如何?”陈天啸的语气尤为严厉:“镇北军如今尚未有独立起来的资本,若是事发,全员打为叛军,将被朝廷不容。”   “若是准备充足,我们还可与朝廷一拼,冲出一条血路来,但眼下分明时机不成熟,若是强行拼上去,又会损失多少人马?他们难道不是有家有口的血肉之躯?”   “何况你蒋叔勾连的是北漠,你也是在北关出生长大,对北漠的事情了解得不少,那海漠天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吃人不吐骨头!骨子里是个噬血之徒!”   “他岂能容本侯真正立为王,定会像当初吞了十二曜那般吞了我们,如此一来,他不费吹灰之力又将国境往前推,进一步吞噬了东越国土,海漠天的算盘就是这么打的!”   “你蒋叔为什么要帮海漠天,难道他想不到这其中玄妙,未必!”陈天啸眼底迸出一丝鄙夷的眼神:“阿泽,你说说看!”   被点名的杜泽心中一震,是啊,蒋叔在北关在镇北军中呆了这么多年,怎么会看不透其中玄幻,可他为何不要如此,为了富贵吗?   他一时语塞,杜威也没给儿子解围,陈天啸也并非真为了为难杜泽,答不出来倒也无妨。   “他想拼的是自己的前程,”陈天啸冷冰冰地说道:“我若自立为王,他是功臣,我将来若被海漠天除掉,他照样可以在北漠博得一份功劳,还是前程无量,这买卖划算不划算?”   杜威早想到这一点,杜泽则脸蛋雪白,蒋叔的心思好深!   而侯爷与父亲何时洞察这一点的,他竟也一无所知,杜泽微微低头:“是晚辈愚昧。”   “他既起了这种心思,本侯也不能无动于衷,如今只是警告,这也是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若他还是不能回头,给他一个速死便是最后的仁慈。”   从侯府出来后,杜泽像做了一场梦,走路的时候都觉得深一下,浅一下。   看着失魂落魄的儿子,杜威体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世事如此,人各有所图,难说对错,人最重要的是弄清楚要的是什么,你若能找到,像你蒋叔那般做也无妨。”   “父亲不觉得蒋叔太剑走偏锋了吗?”杜泽替父亲和侯爷不值:“多年交情不放在眼里,也不把镇北军的前途看在眼里,这么多年同驻边关的情谊呢?”   杜威不说话,那他是为什么呆在北关这么多年,潜伏在陈天啸身边这么多年,为的是那一份妄想,是先帝后不曾展开的蓝图,若有一日能亲眼所见,何其幸也。   新皇的构思,孟女官来信中均有提到,种种构想较当年的帝后更进一层,这些令他亢奋莫名,与小郡主失去联络的这些年,他本想在镇北军里混吃等死,如今,不一样了。   杜威拍着杜泽的肩膀,示意这里仍是侯府,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杜家有个三进三出的院子,比不过侯府高阔,但住着绰绰有余,杜泽名下还有个弟弟,今年才十一岁,不擅习武,好文,家里请了先生到家里讲学,学得有模有样。   杜夫人比杜威小了七岁有余,当年两人成亲时还有人笑杜威是老牛吃嫩草,但七岁的年龄差根本算不得什么,杜威并未纳妾,在外人看来,其家庭和美,难得得很。   毕竟侯爷那般不重女色的人,后院也有不少美妾,以供泄火之用。   父子二人进来,杜夫人便迎了过来,正值秋季,北关的气温早就变了,棉衣都派上了用处,杜夫人给两人煮了热茶暖身,又将一封信交予杜威:“老家来信,你看看吧。”   信上的火封未曾动过,说明无人打开,杜威也不避开两人,自顾自地拆开看了,眉眼中有几许温柔:“家里诸事安好,有小辈成婚,营生做得也不错。”   原来登基与封后大典均已过,三省六部均成立,朝堂初现,从冬旱至今,那边的变化翻天覆地,杜威倒是想亲眼瞧瞧那边的变化,可惜啊可惜。   信件中看似普通内容,难得来一封家信,写得极长,看似是家常叙话,实则藏着玄机。   看到后面,杜威的眼睛比刚才要亮,不明就里的宋夫人替他又满了一杯姜茶,笑着问道:“大人这么开心,可是家里还有什么喜事?”   “庄稼收成不错,种地的亲戚们开心,经商的亲戚们也做得不错,唯独可惜一件事情,因为某些原因,商品销路还没有打开,询问我有什么好办法。”   杜威顺手将信交给夫人,杜夫人就爱自家夫君对她没有隐瞒的样子,美滋滋地接过去看起来,她当然是看不出内里的玄机,只是单纯为“亲戚”开心。 第1045章 救兵   杜威笑笑地喝着热姜水,驱散了周身的寒气,这销路并非指大鲲国内的销路,而是要打开北漠的大门,陛下不会现在就与东越对上,所以将目标转投向北漠。   陛下的人已经到了北关,如今进了北漠,而陛下着他的是多照管下苏保儿的人身安全,省得他在这边出事,杜威心中有数,只要人回到北关,他必定力保。   远在北漠王庭的苏保儿呆得并不算安稳,时常有人打着照顾的旗号前来看望他,时时刺探大鲲的情况,苏保儿不得不按照信中交代的那样反复陈述,确保自己前后一致。   不过不想一致都不行,秦风给他描绘的王朝便是那样,他便照本宣科,不曾去过的地方,想要发挥余地都不行,或许是觉得实在榨不出来什么东西,访客终于死心。   接下来便是做出详细的计划书给海漠天,秦风早有打算,若不让利,岂能让海漠天动心?   做一国之君也要忧国库是否充盈,秦风备好的计划书看得出来明显的倾斜,不仅将东越、北漠、南瀛的代理权全数交给海漠天,更承诺以后绝不与南瀛、东越再达成雪花盐的合作。   秦风称之为独家代理,而进货的价格更是根据数量进行了财整,北漠拿的货越多,价格越便宜,给北漠留下了充足的利润空间。   苏保儿与秦风打交道也不少,但突然间把生意做到国与国之间,又要绑死北漠,和一国之帝谈买卖,刚收到这件任务时,苏保儿差点魂魄离体,玄哪!   入了北漠王庭这些天,他心情慢慢平复,越来越稳操胜券,这一点从伺候他的宫人态度上就可窥得一二,他刚住进来的时候,这帮人就是客气加敷衍。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国家,听都没有听过,从这个国家来的使臣也值得他们费心?   所以不短吃喝用度,但要说过多的热切和客气是没有的,有几次,苏保儿分明见到宫人们眼底的嘲意,似在暗示他不晓得天高地厚。   而在他提交了一份十分详尽的商业合作书(秦风做的)上去后,短短几日,宫人们突然对他的态度来了一个大提升,以往不是目中无人么,这几天对他说话的态度都热络许多。   生活不便利之处,还没等他提出要求,就有人主动给解决了,就冲着这份态度,也是下九流混出来的苏保儿就晓得——事情差不多要成了。   果不其然,足足等了十日以后,海漠天并未再露面,他身边的大太监来了,带来了一封口谕,愿与大鲲签订合作书!   苏保儿的心都跳出来了,当下检查大太监带来的那份合作书,他可是把每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确定没有被动过手脚,目光落到后面的玉玺印上,心跳加速。   “恭喜苏使臣,陛下对此……项目极是满意。”大太监想到这个词,还是苏何儿提出来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感觉讲出口就是不一般:“还请贵国盖上玉玺,此事玉成。”   苏保儿心急如焚地出了北漠王庭,迫不及待地重回北关,这也没办法,他要传信给秦风,还越不过东越境内,需得回到东越境内,才有他们的消息传递渠道。   只是苏保儿刚入北关,就觉得不对劲,身后分明有尾巴跟着,他怀里又揣着那来之不易的合作书,一下子骇得汗毛都竖了起来,大事未成,若他身死,这事岂不是凉透?   一想到秦风对他委以重任,他却不能顺利完成任务,脚下的步伐越来越急,可他听力过人,分明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心里急得骂起了娘。   北关鱼龙混杂,远抵不过隋城安定,若真有人见财起了杀心,他的身手对付一般的贼人可以,若是高明些的,他便是板上鱼肉,任人宰割!   匆忙之间,苏保儿捂紧胸口,见着前面的窄巷,飞速地穿入其中,只见前方有围墙,他心道若是翻过去说不定就能摆脱追踪他的人。   他一路疾行,并未回头张望身后是何人,只是在他准备越墙而过时,后面的人一涌而上!   苏保儿这才转身,只见身后一骨碌地跟了三个人,这三人一看就是练家子,若是单挑还有逃过一劫的可能,他一个人,怎么打?   “哟,这三位兄弟有何贵干?”苏保儿一边探询,一边悄然后退。   只是他人都在别人眼底了,再小的动作也能招来注目,这三人冷哼一声,只当在看挣扎困兽,其中一人冷笑道:“还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素不相识,何来的缘?”苏保儿拽拽地说道:“再说若是请在下去做客,也没有听说连主人家名号都不报的,这也太失礼,礼数不到,在下恕难从命!”   话音落下,苏保儿转身,蹭地一下就爬上了围墙,他虽然身手不好,但以前混圈的时候最擅长的就是跑路,打不过,难道不能跑?   “抓住他!”三人见状扑了过来,打头的那人一手脚住了苏保儿的脚,苏保儿骂了一声娘,飞起一脚踹向那人的心窝子,顾不得改变动作,身子是从墙头滚下去的。   事情从急从紧,姿势什么的哪顾得上!   狠狠地摔到地上后,顾不得疼就爬起来,正要夺路而逃,一只手猛然伸过来将他拽到一边,赶在他动作前喝斥道:“想活命就跟我走!”   情急之下全凭直觉,苏保儿看着这捂住脸的男子,下意识地跟他穿过另一条小巷,那边早就备好了一辆马车,两人一前一后上去后,马车立马驶动。   苏保儿不失警惕地看着这突然跑出来的救星,不解地道:“兄弟,你图财还是图色?”   乔装打扮而来的杜威失笑:“在下可没有那龙阳之好,不过受人之托保障你的安全,你一入关北就被镇北府的人盯上,若是不逃,下一刻就会被带到镇北侯面前。”   那三人是镇北侯的人?苏保儿想到秦风、萧令瑶与陈家的种种,越发后怕:“他娘的,镇北侯找我一介草民做什么!” 第1046章 错失   “你把盐带入北关,镇北军需要盐,你们能弄出雪花盐,想必也能弄到普通的精盐。”杜威不介意告诉苏保儿更多信息,这些信息也要让秦风知晓。   “逮到了你,就不愁弄不到盐的来源,”杜威说道:“所以你性命无虞,只是你身后藏着的秘密却不能为东越任何人知晓,我会护你离开北关,等有接应的人后再离开。”   “你是何人?”苏保儿听他提到秘密,就晓得此人定是东家联络来的,真是来得及时,他本来就脑子灵活,想到镇北侯的人盯着他才晓得他的位置,这人为何知晓?   前后一推,苏保儿双手抱在胸前,脸上满是狡猾的笑意:“原来镇北侯也不过如此,身边藏着您这位大佛还不自知,无论如何,刚才多谢尊驾。”   杜威下意识地打量了一番苏保儿,出身决定其气质,此人身上自然没有华贵之气,但这双眼睛一看就是精明人,这才顺势一想就知道他是镇北侯身边的人。   “兄台客气。”杜威也懒得再装,反正他现在归根结底也是秦风的人:“我今日休沐,正好送兄台一程,有些事也需要兄台给那位带个信。”   消息来往太耗时间,这有现成的人在此,当然要好好利用,杜威将如今北关和镇北侯府里的情况一一告之,苏保儿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将所有信息记得牢牢实实。   两人以前的生活风马牛不相及,背景出身截然不同,唯一相似的只有年纪,可说来也怪,这不算长的路程里两人沟通起来毫不费劲,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   苏保儿急于离开北关,这边的雪花盐早就售罄,搭上北漠的事也搞定,陈天啸都把主意打到他这里来了,再没有做好十足的准备前,再不能继续留在此处。   杜威将苏保儿送了老远,直至有秦风名下休息站的地方才将他放下,目送苏保儿离开,他才狠狠地松了口气,回去的路上还是用着这副伪装的样子。   等进了城才恢复本来的面目,他没有回府,而是去了本城最火的点心铺子,排队买点心去了,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两大包点心,又是那个顾家的杜将军。   陈天啸的心情却坏到了极点,三个训练有素的人却拦不住一个人,三打一,合理?   灰头土脸跑回来的三名属下面对陈天啸责问时都说不出多余的话,陈天啸一气之下罚了三人三十军棍,三十军棍对他们这种人来说也算狠了,实打实地打下来,也得养一阵子。   事情办砸了也只有认,陈天啸的怒气却没有因为罚了他们而纡解半分!   三人说是他们轻敌,没想到那人滑不溜手,翻墙而逃,等他们追过去就没发现人。   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跑掉的,这事难推责任,三十军棍挨得不冤。   陈天啸却觉得错失了一次莫大的机会,盐与粮都是必需品,还有各种军需物资,都是镇北军急需之物,盐偏偏受朝廷管制,他又不能与北漠达成合作,哪来的盐?   如今好不容易手到擒来的路子,就这么没了!   若是普通的盐,陈天啸未必敢出手,但那是东越没有的种类,说明还有别处可以产出盐来,能生产出如此细腻的盐,普通精盐定不在话下,可惜,可惜!   陈天啸此时几欲呕血,等到杜威提着一包点心过来的时候,陈天啸已经喝起了闷酒。   这种情形十分罕见,陈天啸治军严厉,从来都是律人律己,今日这般反常,定是因为跑了苏保儿,心知肚明的杜威乐呵呵地进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端走了酒。   “侯爷三思,虽然几位督军已经不是问题,也怕他们为自保乱攀咬。”杜威提醒道:“上面那位可一直盯着侯爷,想要拿住错处。”   陈天啸将酒杯扔到一边,咣地一下,终于将怒火外泄!   杜威识趣地将点心取出来:“属下今日经过那家最有名的点心铺子,闲来无事排队买了两份,一份送回家,一份拿来孝敬侯爷,刚好可以抵掉那酒水。”   陈天啸不禁笑出声来:“你拿我当夫人哄?”   “侯爷说笑了,只是人生在世,不如意事总有,只是不能为了这一点不如意的事就乱了自己的心,盐的事情可以再想办法,就算朝廷再怎么管制,不还是有人倒卖私盐。”   杜威的话倒是无心,不过听者有意,陈天啸暗道元帝对私盐管控得太严格,没看二皇子现在都因私盐一事被禁足,他要真从东越的私盐入手,就是自己将把柄送给元帝。   好不容易冒出一个可能与东越毫不相干的盐的来处,却还让人跑了,陈天啸心底的郁沉之气又重了几分,叹了口气道:“本侯的心思你也清楚,这大事未成,机遇一失再失。”   先是程家老爷子自尽而亡,娶程岑的作用打了折扣,后有寻矿不力,如今又因盐而吃了个瘪,本以为看到曙光却未曾想到一再落空。   “侯爷莫要着急,在属下看来,侯爷已经做得十分好,”杜威的话其实有几分真切:“若非侯爷英明,上回夫人与蒋名已经让镇北军陷入两难的境地。”   陈天啸觉得这话说得舒服,心里服帖了不少,杜威其实很想问,若此生无法达到预期的条件,又要如何?陛下不会放任镇北军不管,要么收回军权,要么……   杜威哀叹一声,不由自主地哼出了声,陈天啸诧异地望向他,他平时稳重又踏实,除却在家人面前,喜怒鲜少溢于言表:“你有心事?”   “侯爷行事稳重,又不愿意牺牲黎民百姓,不甘与北漠为伍,恕属下直言,如此下去,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达成夙愿,古来成大事者均心狠手辣,侯爷心中有百姓……”   杜威头回说得如此直白,陈天啸心里一激灵,突然哀叹道:“这或是本侯与萧佑最大的不同,他连亲兄弟都可以下得去手,可本侯却不能罔顾情义,莫不是本侯大业注定难成?” 第1047章 互市监   陈天啸对陈家狠,那是因为他与陈家本宗根本没有多少血缘关系,在陈家本宗生活时被他们欺凌打压,他不得不咽下血泪忍气吞声,一朝得势,岂能再容忍他们?   他可以坐任他们被元帝打压失势,也可以看着陈家被赶出朝堂,也能亲手断送他们的希望——致前太子于死地,但镇北军与百姓才是他心中的软肋。   做不到一将功成万骨枯,如何能登上高位?   杜威的话似一记重锤落在陈天啸的头顶,杜威见他茫然所失,则低下头去,他加入镇北军虽是心怀不轨,但因为容莹安的失踪,他也曾抛却一切与陈天啸成了真正的兄弟。   陈天啸骨子里有血性,有野心,但也太重情重义,爱恨分明,这样的性子若不能成事,迟早要将自己的性命奉上!   “想不到还是你懂我的心思,蒋名跟随本侯这么多年,却以为本侯是为了成事可以无恶不作,毫无底线之人,真是悲哀。”陈天啸提到此人,仍有些意难平。   杜威低下头,蒋名不忠,自己又何尝不是!   想到陈天啸最信任的两人竟都暗藏他心,杜威一时间还有些心疼陈天啸。   “侯爷有没有想过若是一直无法自行养军,镇北军又该何去何从,属下以为陛下不会容忍太久,或许一直在寻思着取代镇北军的法子。”杜威沉声道:“这或许还是好的结果。”   取代而非斩草除根,陈天啸在镇北军的声望太高,底下这些将士将来就是被分散到各营,陛下难道就不会担心他们旧怨难平?那最好的法子是什么,让镇北军泯灭!   杜威行事一向稳重,鲜少提及这些事,此时的神情偏偏凝重万分:“侯爷也要早做打算,就算不能登极位,也得自保才是。”   “杜威,”陈天啸突然直呼他的名字,面色更是凝重:“你可是知道了什么?”   “侯爷说笑了,属下只是觉得那位太过心狠手辣,侯爷心善,如果两相对垒,恐怕难敌那位心毒 ,属下身在镇北军,自当为镇北军而考量,也算是为了自己的全家老小考量。”   陈天啸幽幽地叹了口气,恰好此时领完军棍的几个人进来,看他们忍痛的模样,杜威故作不知,陈天啸不耐烦地打发他们离开,心中依旧烦恼,骂道:“没用的东西!”   “侯爷,他们是犯了何事?”杜威问道。   陈天啸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来,杜威心道果然如他所料,只是苏保儿如今还不能落在镇北侯手中,秦风要与北漠做雪花盐的生意。   但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等那边的事情结束后,这边或许还有余地可以发挥,杜威说道:“侯爷难道不觉得奇怪吗?这雪花盐前所未见,突然出现有些诡异。”   “且不说都城与两江地区,但凡有什么新奇玩意儿,也是那边先出现,可咱们这里是什么地方,最北边,等都城的东西传到这里来,早在别处风行过,可这次居然如此神速?”   “你有所不知,那盐贩子还进了北漠,”陈天啸说道:“好不容易等到他从北漠踏入北关,本想揪住他问个明白,此人滑不溜手,居然让他逃了!”   “侯爷,不妨去北漠打听打听?此人若真手上有盐,且可能不是东越所产,那于镇北军是个莫大的好消息,此次虽然错过,但只要此人一北漠继续联络,必经过北关。”   杜威安慰似地说道:“还怕以后没有再逮住他的机会?”   陈天啸本来郁闷的心一下子被纾解了,连声说道:“不错,此话不错。”   此时的苏保儿早就远离北关,他一路向南,最终揣着那份来之不易的“合同”进了苦崖,他第一次进苦崖,一路上怎么惊奇自不用说,等进了宫,见到秦风,只觉得恍然不已。   曾经的东家一跃成了大鲲的皇帝,曾经的锦华公主成了皇后!   在北漠的时候,他虽自称使臣,但其实没有多少实感,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肩上扛着多重的担子,而他竟然单枪匹马,靠着一腔混下九流的虎劲把事情办成了。   现在想想,真是背心沟里的汗都在涌,头回见着这宫殿,一身便衣的苏保儿扑通跪下了:“草民见过陛下,见过娘娘。”   秦风和萧令瑶噗嗤一笑,秦风说道:“都是熟人,起来吧。”   “草民可不敢和陛下攀关系,君是君,民是民,这一点草民还是清楚的。”苏保儿心想此一时,彼一时,从前是驸马都觉得高不可攀,更不要说现在了。   秦风反问道:“你都作为大鲲使臣进过北漠王庭,还以为自己是草民?”   苏保儿多精明的人哪,一听就晓得这里面的意思,又觉得不敢相信自己的际遇,见萧令瑶的一双美目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瞠目结舌道:“莫不是,莫不是?”   “大鲲建立了互市监,专门掌管对外贸易,与北漠的商贸不过是开始,以后还大有作为,你以前做过生意不说,还混过老八门,无所不通,又擅长与人打交道,互市监可适合?”   苏保儿只觉得天降美差,这是要自己入互市监做官儿?   他一细想,自然会想到东越做官有多难,有些自惭形秽:“可草民虽然识字,但未曾进过科举,若是进入互市监,岂能服众,陛下要不再三思一下?”   嘴上是这么说,一想到这大好的机会就要溜走,苏保儿的心肝都是疼的!   “噗,”秦风终于忍不住笑了:“苏保儿,朕是第一次认识你吗?这样的机会你不要白白不要,只给你一次机会,你不识抬举,朕也只能抬举别人。”   萧令瑶笑而不语,不愧是秦风,这种招数在自己人身上用更是如鱼得水,大鲲与其它地方不一样,若是一味地追求教条,几时才能崛起?   苏保儿一听就急了:“别呀,陛下,北漠的皇帝草民都见过了,何况还有这合作书抵草民的功劳,这事就是草民一手办成的,谁也抢不走,这互市监,进得,进得!” 第1048章 不知所踪   这不就对了嘛,秦风细想了一圈,这对外的贸易就得胆大心细花样多的人来负责,薜成等人都太耿直,唯有这苏保儿经营古董出身,古董本就是下九流的老八门之一。   混过这一门的人都是老油子,各种江湖手段层出不穷,不然当初也不会是苏保儿揭开那图册的谜团,说起功劳,苏保儿的功劳何止北漠之行这一件?!   “那便好,回头安排你去吏部登记,互市监的人都给你安排好了。”秦风看着手上的这纸契约书:“上回是事情紧急,下次再去北漠,必定给你安排好排面。”   苏保儿这次单枪匹马,可不是受了不少冷眼,海漠天一开始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全是看在雪花盐的份上才忍着,若不是陛下的那封计划书太过诱人,事情哪能成。   秦风是现代社会过去的,太了解门面的重要性,想要别人心甘情愿地合作,要么是有利可图,要么是足够强大,后者如今不足,只能依靠前者。   而为何要有排面?自然是为了不被人轻视,在现代社会做生意的人都喜欢租个窗明几净,地段好、环境好的办公室,用车也要上档次,为啥?证明自己有实力呗。   秦风不是不懂得这个道理,但从苦崖到北漠实在太远了,一来一去不知道耗多少时间。   他等不得,苦崖也等不得,这才调动苏保儿先行。   送走了苏保儿,秦风心情大好,拿着契约书就去存档,如今上面有两国皇帝的玺印,正式代表两国商贸开始,挑中北漠,一来是北漠缺盐,二来是北漠皇帝不认识他,不了解他。   南瀛国的新君去过隋城不说,还有柔姬那层关系在,他们与东越的关系太亲近,而北漠与东越现在是老死不相往来,将来更有可能你死我活。   依苦崖现在的处境,和北漠打交道才是最合适的,秦风的心思萧令瑶全知道。   不过,萧令瑶看他将那纸合约当宝贝一样收起来,说道:“你还有一重心思吧,东越那位恨极了我们,你与北漠做生意,将来事发,得气坏那位不可。”   秦风骨子里还是有点劣根性的,被萧令瑶戳穿也不恼,笑着说道:“火铳生产正在加速,等火力值上来以后,我们还真不用怕他们,刀箭注定抵不过炸药。”   到时候如何与这位岳父大人相处,那就是凭产力说话的事,与北漠的合作已经是板上钉钉,他现在操心的是栖落山庄那边,柏江会如何玩那一出。   事实上,柏江将双生子扔在苦崖返回中原已经有段时日,隋城关于二皇子是否涉私盐倒卖闹得沸沸扬扬,一直未有定罪,皇子有罪,势必是三司会审。   左平道也没有料到又来了一回,此前是前太子,如今是二皇子,看到两江私盐案的卷宗时,他气得舌头直抵牙齿,好在上面还有刑部顶着,他大理寺照例审问就是。   如今没人敢揣测圣上的心思,但大体上都知道无非是二皇子、三皇子中的一人得入东宫。   在这关键的时候,两江私盐案发,两江总督下马,谁敢说这其中没有三皇子的手笔,最要命的是,如今皇党内有内奸,也是公开的秘密,投诚者未必忠诚。   要是秦风还在隋城,晓得这种情况的话,还得说上一句这是古装版的无间道。   可是,两江总督也是号厉害人物,人证审过了,物证查过了,居然查不到丁点与二皇子有关的证据,要再这么下去,定案时必定是二皇子最清白的,只是外家仗势谋利。   可这事既然出了,必定有人想要从中混水摸鱼,近日想登左府大门的人可不少,一想到这事,左平道就不乐意回府,省得麻烦,他直接住在大理寺。   大理寺的环境肯定比不过自家,但左平道早就习惯了,原本府上养了几个赝品,他也没当回事,后来因白家多事,他不得不打发了,连同那个外室一起。   毕竟陛下要是知晓自己养的妾室和外室都和他最宠爱的女儿相似,如何能过这一关?   可没想到啊,驸马的机会他错过了,如今人更是不知道跑到哪去了,他遍寻不获,心底的那把火烧得就更加猛烈,一想到把柄还在他们手上,自己连人都找不到,烦闷。   再想到她和秦风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快活,就更是憋屈。   这些天压抑的心火刺激得他连睡觉都成问题,结果两江的私盐案还是捅到了三司会审的地步,此时此刻,他睡也难安,坐也难安。   闭上眼睛,就是还在宫里东宫出事时,她坐在那里,嘴角带着嘲意,眼神冰冷地望向自己的冷艳模样,明明是那样地嫌恶于他,但那画面就是像勾了他的魂一样。   他不记得她和颜悦色的样子,比起当初在中原时那般憎恶他,却因中药无能为力的样子,他更喜欢的还是她平时那般高高在上的模样,只有这样,将其摘下枝头才更有成就感。   可惜,秦风,谁能料到这个太傅府里不受宠的庶子竟有那样的造化?   他歇息得不好,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也有些硬撑,整个人看上去完全没有精神,易子风趁机拿了一样东西给他:“大人,这是城中最近流行的咖啡,冲泡饮用可提神。”   隋城之人素来爱饮茶,后来因为秦风鼓捣出了什么奶茶,曾经火过一阵子,这咖啡还从未听说过,他扫了一眼那黑不黑、褐不褐的东西,没好气地说道:”就这东西?“   “大人有所不知,此物饮完比茶叶还好使,尤其味道可以调整,可加牛脂,也可加糖,味道千变万化的,如今城中颇是流行,不过此物数量有限,价格颇高。”   用来巴结上司的必定是稀罕物,价格上不能太便宜。   易子风能从那个鬼地方脱身重新回到大理寺任职已经是天大的造化,如今能护住自己的唯有这位上峰,他恨不得奉上最好的东西,只图左平道不要杀人灭口。   虽是半信半疑,看在价格不菲的份上,左平道还是尝了尝,一杯喝尽后,还别说,本来无精打采的他,一个上午居然毫不疲累,待午休过后,下午又是精神一下午。   易子风这回的马屁是拍得正正的,左平道心情大好,傍晚时分,又有了新惊喜——有一名人证扯出了一个叫三易帮的江湖帮派,手底下的人去查,发现事情不太对。   这个江湖小有名声的帮派不知何时居然不知所踪。 第1049章 疯女人   左平道查案便是如此,再小的旁枝末节也不会放过,派过去查三易帮的不是得力手下,本以为只是走个过场,没想到有这种意外收获。   看着风尘仆仆回来报信的属下,左平道一个高兴就扔给他们一锭银子:“拿去买酒!”   “多谢大人!”这几名平时不得看中的属下难得获此待遇,千恩万谢地出去了。   易子风晓得事情有了转机,陛下既是对此事起了疑心,大理寺若不是审不出其它东西,或是拿出更确切的证据,都将引来陛下不悦。   “你亲自带队去查一查这什么三易帮,平白无故地失踪,定有猫腻。”左平道心情终于大好:“此事到底涉不涉二皇子,总得有个说法,证据要实,要足。”   并非硬要将这罪名安在二皇子头上,就算不是,也得弄出个不是的章程!   大理寺这边有了进度,且不说那些人是如何失踪的,又这么凑巧被大理寺的人发现,突如其来的江湖帮派勾起了元帝的不爽,朝堂中人与帮派勾结,素来是大忌!   若真有帮派牵涉其中,元帝岂能容忍,而堂下的左平道跪在那里已久,始终未听到元帝让他起身的命令,看来是对此消息不爽到了极点。   左平道低着头,深夜进宫,若不是事关二皇子,他也不可能进来,再拖延下去,宫门就要落钥,他走都走不了。   “江湖帮派,无缘无故失踪,这是被打草惊蛇了?”元帝不爽地说道。   左平道低声说道:“是臣愚昧,初开始未曾想到事关江湖帮派,大意让他们有机会逃走。”   “江湖帮派却对朝堂的动静如此通晓,看来朝堂中有人与他们互通消息,”元帝毫不客气地说道:“朕素来不喜这两者有任何关系,找,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他们。”   左平道心神为之一凛:“臣遵旨!”   “朕着紫吾卫与飞龙军助你一臂之力。”元帝又说道:“这一次绝不能失手。”   左平道脑子里莫名闪过袁不期那半张总看不出神色的脸,心里头莫名觉得别扭。   陛下金口玉言,既是如此决定,他丝毫不能置喙,等他退出去在偏殿等了半柱香时间,袁不期与蒙天奇便并肩走了进来,一见到左平道,袁不期嘴角就挑了起来。   因为总是戴着半张面具的缘故,这点笑意显得尤为诡异,毕竟只有半边嘴唇在笑,另外一半是冰冷的面具,看得人心里发麻。   不说左平道,蒙天奇这个老对手都别开了头,左平道朝两人一拱手道:“两位统领想必也清楚了,三易帮失踪,全帮上下无一人可查,此事非同小可,劳烦二位与我出城。”   三易帮是中原地区原本小有名气的帮派,不过在栖落山庄的盛名之下显得微不足道。   若不是查到三易帮名下的镖局曾经帮两江总督走过货,根本不会查到那里去,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个帮派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消失无踪,怎么看都像潜逃。   两位统领听了左平道所述,袁不期阴沉沉地笑了一下:“此帮不大不小,但也有百人。”   妈的,蒙天奇在心里骂了一声,就知道这紫吾卫消息灵通,连人家帮派有多少人都弄清楚了,这是不是代表紫吾卫对大理寺的行踪相当了解?   要不是大理寺有出手,他紫吾卫莫名其妙地去了解一个江湖帮派。   同样这么想的还有左平道,左平道脸上的表情已经挂不住,袁不期后知后觉地看向两人,不以为然地说道:“紫吾卫干的就是这件事,大理寺可是举足轻重,岂能不关注。”   这话简直是公开承认紫吾卫也监控着大理寺的行踪,左平道咬牙道:“两位统领,走吧!”   此时的二皇子府里,里里外外被封得明明白白,外面的消息根本进不来,想要送点消息出去更是难上加难,围住皇子府的都是宫中侍卫,个个清醒得很。   萧令堂被困了大半个月,从初开始的不服到后来冷静下来,越想越觉得有人背地里搞鬼。   除了老三,还有谁想把他拉下马?   只要他不得圣心,就直截了当地退出太子之位的竞争,谁能得利,不就是老三?   他闷闷不乐地喝着酒,却不知三皇子府里也不太平,三皇子外家虽是武将,但他本人却七窍玲珑,心思一点也不比文官少。   萧令晖的书房里,坐在他对面的赫然是其舅舅郭大将军,也是郭士通的父亲。   郭士通则坐在另一侧,心神不宁。   萧令晖扳动着手指上的扳指,说道:“舅父以为如何?”   他们舅甥俩关系极为亲密,无外人时,萧令晖一向称呼舅舅为舅父,以舅为父,其中意义不言而喻,郭士通在心里闷哼一声,比起自己这个亲儿子,父亲更看中三皇子。   谁让人家是皇子,万一登上那个位置,郭家不就上天了?   郭士通对什么皇党之争一点兴趣都没有,奈何郭家和三皇子绑死了,挣都挣不开。   二皇子都被禁足了,三皇子还一脸忧思,这情况不是对三皇子大好么,郭士通的脑瓜子想不明白,不知不觉地便没了坐相,两只脚交缠在一起。   郭将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自家嫡长子一眼,这才收回心神:“这突然跑出来的女子自称是三易帮帮主的女儿?”   “正是如此,舅父,本宫找过郎中给她诊治,其确实失心疯,说是惊吓过度导致,其疯言疯语,就是不知道她说出来的话有几分可信,若有实证在手才好,引人证,不足以为信。”   萧令晖的手下在不久前撞上欲告御状的此女子,见她疯疯癫癫,嘴里还提到了二皇子的名讳,心念一动将此女子拦截并带了回来,没想到误打误撞。   这女子疯起来的时候什么都说,说什么三易帮帮主还总督大人过又过私盐,不仅如此,还运过兵器,私盐就够那位总督大人喝一壶的,兵器私运?!   萧令晖狂喜过后却觉得这件事情不太让人放心,这女子太疯了,不知道费了多少劝也没治好好的疯病,谁会相信一个疯子的话? 第1050章 能一样吗?   “殿下是觉得此女不足以为证?”郭大将军抖了抖胡子,说道:“依臣想,现在还是不要动作为好,二皇子的事是他外家惹祸,如今他有没有卷入其中还没有定论。”   “三司会审看似公平,最终还是陛下做结论,都说虎毒不食子,哪怕是前太子,被坑害致死的时候陛下也是震怒万分,可见陛下对子嗣的在意。”   郭大将军说完,三皇子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没错,父皇看似冷血,但没有哪个上位者不在乎后代子孙的,他可以任意责罚,但不会随意处死皇子。   所以大皇兄犯下那么多愚蠢的错误,又被陈家牵累,若不是被人暗害,父皇也会留命。   可惜,他运气不好。   萧令晖点头道:“是啊,所以本宫也不想要二皇子的命,只想让父皇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不再信任他,让他不再具备竞争东宫的资格,至于老四,根本不值得一提。”   而早就出走的老五更是不具备威胁,现在的局势大好,他更要小心谨慎,面对突然跑出来的帮主之女,看似对他有帮助,可真要用,还得三思。   郭大将军越发觉得三皇子就是最明智的东宫人选,文武双全,不比二皇子好?   可惜陛下迟迟未定东宫人选,他难道不知晓拖得越久越乱?   “殿下将那个女子关押在何处?”郭大将军听闻是个姿色不错的女人,就怕三皇子色令智昏,收用以后再拿去对付二皇子,到时候一身臊说不清楚。   “舅父放心,哪敢容她待在皇子府,她身份有待查证,所说更是疯言疯语,找了一处宅子将其扔进去由专人看管,那宅子与与本宫扯不上直接关系。”   不愧是三皇子,心思可比她的母妃强,郭大将军满意地点头,陛下多疑,若是知道这女子的存在,多半要怪罪三皇子,到时候怎么解释都不好。   郭士通在心中闷哼一声,郭大将军瞪他一眼:“你有什么话可说?”   “儿子纯粹觉得表兄多想了,现在二皇子都动弹不得了,咱们坐享其成就不好了,何必再多事,依儿子说,直接把那个疯女人扔给大理寺,交到左平道手上不就好了?”   郭士通实在是坐不住了,有这空当算计来算计去,还不如出去找兄弟们喝几杯。   郭大将军与萧令晖对视一眼,反而眼底闪现精光,郭大将军起身,快步来到自家这吊儿郎当的儿子面前,一巴掌拍到他的肩膀上:“可算开窍了!”   郭士通只是张口就来,没想到还误打误撞地帮父亲和三皇子解决了难题?   他咂巴了一下嘴巴:“既然如此,父亲,咱们也不该扰了三殿下歇息,该回府了吧?”   这一年多的时间,他心里很不得劲,自从武安侯举家离开,其后陛下又将其兄弟抄家,更判了其兄弟腰斩,他心里的感觉就不大妙。   做梦的时候总是看到那骑马而来的姑娘,自从那以后,他看别的姑娘都觉得不得劲。   以往还喝花酒,现在只剩下喝酒,没劲没劲,再也不能去公主府蹭吃蹭喝,回想以前,还是巴着宋清明一起去找秦风混饭吃的日子有意思   如今,走的走,消失的消失,从前的日子就跟做梦一样,没劲!   从三皇子府出来,郭大将军步伐飞快,郭士通意兴阑珊地跟在后面,两人来的时候没有骑马,同乘一辆马车,上了马车后,郭大将军突然说道:“你最近未与宋尚书走动?”   “最近哪见得到他的人,宋相府上不爱接待访客,儿子总不好去吃闭门羹,况且最近宋家有喜,尚书夫人有孕在身,全府上下更不待见外人进入,儿子何必去讨没趣。”   说起来宋清明的运真好,他见过那位柔姬公主,长得娇娇小小的,还挺会撒娇,好几次在街上偶遇,那位公主都紧跟着宋清明,主动得很,贴得可近。   倒是宋清明古板,不解风情得很,那又怎么样,好男也怕缠女,他耳朵都红了。   一个大胆,一个倒像个娘们一样害羞,两人真是反过来了。   “既是尚书夫人有孕,你作为其友,代替郭家去探望一番。”郭大将军不容他置疑:“以往驸马爷未走,你与宋尚书也没少亲近,如今不过是像从前一样。”   屁一样的从前!郭士通在心中腹诽,现在少了个秦风,能一样吗?   没有秦风,宋清明避他不及呢。   “无论如何,你明日走一趟,今日你出的主意不错,那个疯女人何必放在三皇子手上,万一不成事还成祸端,趁早交去大理寺,左平道不是最不怕麻烦么。”   郭士通再怎么排斥也没用,父亲连宋清明明日是休沐都打听清楚了,专程挑的这一天。   什么和从前一样,还不是为了他的宝贝外甥才驱使他来宋家。   带着下人提着一大堆礼站在宋府门口时,郭士通觉得自己的脸被人按在地上摩擦,他都能想象一会儿遭受的冷遇,罢了,无非是被人赶出门,不进去也好,能和父亲交差就行。   做好被拒准备的郭士通却没想到如愿进了宋家的门,这可是罕见!   有多少人想入门都不成功,唯独自己进来了,这是不是代表宋清明真的拿自己当朋友?   这念头在见到宋清明的时候还在狂涌,可看到宋清明正扶着小腹微隆起的夫人在花园里散步的时候,郭士通的鼻子有点酸,酸得很!   凭什么呀,宋清明是年纪不算小了,但是这家伙以前就是块木头,不解风情就算了,还是块榆木疙瘩,现在却有了小娇妻,还有了未来的儿了女儿,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想到不知道跑到哪去的肖芷青,郭士通撇撇嘴,虚晃一脚踹了踹一边的绿叶子,晃晃悠悠地过去了:“尚书大人,夫人,安好呀。”   这副熟悉的腔调,宋清明倒也不生气,反正是习惯了,见到他身手仆人手里拎的东西,宋清明才不着痕迹地拍拍柔姬的手,说道:“把东西送走,你留下。”   不等郭士通说话,宋清明又补了一句——“要不然,你和东西一起走。” 第1051章 又卖了   得,这是没得选了,郭士通就让人和东西一起走了,他本来就不屑于做这种事情,反正是宋清明不要的,又不是他不干,人走了,三人都松了口气。   柔姬看着自己的肚子,自从得了元帝的首肯,她心才放下去,宋清明最近回来的时间也越来越早,身边发生的事情给她一种错觉,能一直这般平静下去,直到郭士通的到来。   郭士通身后站着的是郭家,这正是宋清明让他把东西弄走的原因。   “恭喜啊,尚书大人老来得子。”郭士通开口就刺宋清明:“在本朝三十才有子可真是少见,尤其是官拜高位者,嫂夫人是有福之人,旺夫!”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宋清明有些后悔给他开府门了,柔姬的眼角抽抽,这位郭参将真是一言难尽,旺夫,她旺个屁的夫,将来指不定有多少麻烦。   夫妇二人各有所想,宋清明沉住气引他去书房,让柔姬先回房歇着。   一进书房,郭士通就发起了牢骚:“今个不是我的主意,是我那好爹的主意,为了三皇子真是什么都不顾了,小爷我才不稀罕拍人马屁。”   宋清明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我也不愿你与其余人一样。”   短短的对话让两人陷入沉默,一向大大咧咧的郭士通重重地叹了口气:“现在真没劲。”   对上宋清明诧异的眼神,郭士通有些委屈:“你不觉得么,自打驸马走后,咱俩的日子越来越没意思了,哦,你还好点,起码要当爹了。”   “没有人对咱们说真话,没有人给咱们做好吃的,”郭士通想到在公主府里蹭吃蹭喝的日子,眼底满是怀念:“我是想来看你们,但今天不是我要来的。”   宋清明如何不知,就郭士通的德行,就算要来也不可能带那么多礼物,不空手来就算是礼数,然后备些小小的礼算他有良心,今天一看那些看着就让人觉得名贵的盒子,不像他。   不是他的手笔,自然是郭大将军的杰作。   在这个二皇子被幽禁,三皇子局势大好的情况下,郭大将军支使儿子来宋家,多少有些利用以前郭士通和他一起与驸马交往的那份情谊。   利益之下,亲生儿子也不过是争权的工具,郭士通是憨,又不是傻,他心里别扭。   所以二话不说趁着他的嘴赶走了送礼的仆人,没让那些东西进相府。   这样的郭士通,其实可以相交,只是仅限于他罢了。   “知晓了。”纵然知道郭士通怀念秦风,怀念公主府还开门迎客的日子,宋清明也绝不会将在西南见过秦风与萧令瑶的事情告诉他,这位的嘴不太严实。   只有他晓得,秦风所呆的地方也发生了冬旱,才急需要找他帮忙,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知晓他到了西南,还能迅速找到他的下落,西南与华南之间,他必定离西南不远。   知晓秦风可能在的区域后,宋清明心中难掩得意,那张图纸构建的世界就在西南境内,或是离西南不远的地方,他甚至有个猜想,那个地方可能并非东越王土!   越接近事实,宋清明越是谨慎,他与柔姬达成一致,只要回到隋城,西南发生的事情一律抛诸脑后,从此不再提及!   纵然再多不舍与惋惜,也只能在夜半慢慢回味,他也会想郑通跟秦风走了以后会如何。   想必与自己一样,能在那边替秦风排忧解难,想他们母子二人再也不用担心被人暗算。   郑通的一腔抱负也有机会实现。   “宋清明,你怎么走神了?”郭士通烦躁地抓着头发说道:“现在二皇子的情况可不妙,近日又有朝臣建议重立东宫,这明摆着是要趁机将二皇子排除出去嘛。”   他二人官阶都得参加朝会,这些天关于二皇子的处置,还有重立东宫之事都是议政要点。   宋家对重立东宫一事咬得很紧,别问,问就是一句——陛下做主。   不知道怎么解决就把皇帝拉出来当盾牌,父亲如今玩心眼比以前溜多了,仿佛开了窍。   唯有在二皇子一事上,宋洛并不含糊——一切看证据。   听到宋清明提到此事,郭士通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犹疑道:“宋家真的不站队?”   “站队?”宋清明摇头道:“如今的情况,不站队才能活得久,你看看那些站队的,如今都怎么样了?前太子一党废的废,流放的流放,死的死,宋家可不想步他们的后尘。”   郭士通知道他说的是唐太师和陈家等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要说人证,其实是有的。”   “你说什么?”宋清明说道:“二皇子倒卖私盐果真有其事?”   郭士通想要八卦的心压不住了,他大咧咧地说道:“人证就在三皇子处,是个江湖帮派帮主的女儿,不过神智不清,疯言疯语,过了今晚,人就要去大理寺了。”   三皇子倒是个刚柔并济的,脑子也好使,这样一个人握在自己手里,就算能成功检举二皇子,也会让陛下不喜,还不如扔给大理寺,让左平道去头疼,也是高明。   宋清明见郭士通讲完后有些后悔,便说道:“你放心,我刚才什么都没有听到。”   “那是,我可什么都没有说。”郭士通后知后觉地说道:“我这不是相信宋大人你么。”   宋清明无奈地笑笑,就听到郭士通继续发起了牢骚:“你说秦风到底是怎么想的,抛下诺大的商行不要,就这么和公主殿下走了?殿下就为了和皇后赌一口气?”   “我听父亲说,公主殿下和皇后是有血仇的,看来这事是真的,不然也不会不肯为她送殡,还在她的后事上一走了之,不过,可惜,陛下可是真疼殿下。”   宋清明未置可否,疼是真疼过的,但他们走后,对鲲鹏下手也没轻,公主府更是一封了之,陛下再疼爱,也抵不过他的权威被挑衅,皇权之下,亲情算什么?   更不要说现在的商行早就成了内务府的囊中之物,赚取的银子都进了陛下的荷包,说是充了国库,可国库不就是陛下装银子的地方?   虽说现在的麒麟商行大部分是在吃老本,但碍不过背景曝光后,权贵们争相捧场。 第1052章 柳长生来访   如今的麒麟商行和以往不同,越来越走高精路线,客人非富即贵,寻常百姓倒是越来越无法踏足,瑞王手上还有秦风留给他的一些产品方子,正捂着用呢。   瑞王晓得一口气吃不成一个胖子,要是一股脑地使出来,以后还靠什么吸引注意力?   他便每隔半年才放出一样新东西,尽量保持产品的新鲜度,把周期拉长一些。   目前麒麟商行的运营看上去不赖,瑞王也更得陛下欢心。   想到瑞王爷,宋清明只疑心一点,那便是瑞王与秦太傅格外不合,两人若是不小心遇上,瑞王总是对秦佐怀冷嘲热讽,秦佐怀一向趋炎附势,遇强则弱,却反常地不肯退让。   要知道现在秦佐怀是相当地不好过,先是岳父倒台,唐家完蛋,后来又出了一个敢公开违逆陛下的儿子,虽说是个庶子又早自立出户,但毕竟秦家的种,惹了陛下的厌。   朝堂里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秦家是完蛋了,秦佐怀左右逢源,不惜把自己搭进去搏来的前程就要完蛋了,而瑞王是皇亲,他凭什么和瑞王叫板?   可就是这样,秦佐怀干了。   有心思细的人从两人话里的锋机听出来事情应该与秦佐怀曾经的小妾有关,秦佐怀眼底的愤怒与懊恼众人都看得出来 ,可问题是瑞王也只有苦笑,看上去并不占优。   有心之人想到柳苑和儿子一起离开了隋城,追随公主而去,就不禁想这两位也是闲得慌。   人都走得没影了,纠结这个还有意思?   郭士通卖了父亲和三皇子的这一夜,瑞王正在王府里吹着风,听着府里的乐师弹曲。   他本就是附庸风雅的人,偏偏欢喜上一个从商的女子,结果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秦佐怀那只疯狗现在见他就咬,已经不管不顾。   瑞王再淡然,现在也想骂一句脏话,管家走出来给瑞王披上了披风:“院子里凉,王爷当心身体。”   “一年有余了。”瑞王冷不丁地说道。   管家岂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小声地说道:“没有消息也是最好的消息,这说明安全。”   可不是,若是紫吾卫或飞龙军找到人,指不定那位会怎么处置他们,他动不了自己的亲儿子亲女儿,驸马和驸马的家人算什么?   “也是,如今也算是好消息,欸,本王这一辈子真是没劲极了,先是看父辈们争,然后是兄弟们自相残杀,好不容易苟活下来,王妃一尸两命,我连个子嗣都没有。”   提到王妃的死,不得不想到些不好的猜想,瑞王有些上头,扶了扶额道:“欸。”   这长吁短叹的,管家都没想到王爷也有遭受情伤的一天,他不知道的是瑞王是真憋屈,他连正儿八经的表白都没有就给判了死刑,人还一走了之,都没地方寻。   这后劲太大了,大到他隔了一年多还没缓过劲来,每次看到秦佐怀都十分不爽。   秦佐怀再怎么着也占了她那么多年,还生了孩子,自己居然连秦佐怀都比不过,气不?   偏偏那个秦太傅也是搞笑,放着柳苑在后宅受尽蹉跎,等人走了,又摆出一副后悔情深的模样,不要脸的东西,给谁看呢!   他为了名声不好休了唐红英,还要被唐家剩下的那帮人吸血,要不是有个得力的儿媳妇,秦家早就被掏空了,妈的,这样的男人,柳苑当年怎么就瞎了眼。   管家看自家主子这副气难平的样子,看着也是难受,当初办赏花宴,他就瞧出王爷对那位夫人不一般,以前可没见过他用那种眼神看过王妃。   和王妃是指婚,没感情基础就成了亲,顶多是办到相敬如宾,有敬重却没有爱意。   唯有对柳苑,那真是眼珠子都快爬到对方身上去了,可惜,偏是人家的人,好不容易出来了,但身份太低,他二人哪有前途。   “王爷,这都一年多了,说不定那位夫人都再嫁了……”管家一说话,瑞王凌利的眼神就杀了过来,吓得管家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给我弄咖啡过来,今个不睡了。”瑞王气呼呼地说道:“烦。”   提到此物,管家灵机一动:“今日收了一张拜帖,底下的人拜高踩低,差点给扔了,还好老奴发现及时,王爷猜猜是何人?”   “少卖关子,没看本王心情不好?”瑞王烦都快烦死了,索性一挥手让琴师下去。   管家心道今天的王爷真是不好惹,赶紧说道:“此人名为柳长生,正是柳夫人的亲兄弟。”   秦风的小舅舅?瑞王听说过这号人物,此人在江北也是个经商的好手,不止他,整个柳家都极擅从商,柳苑身在柳家,也习得一身的好本事。   “是他?哪个不长眼的敢扔他的拜帖?”瑞王没好气地说道:“这种狗眼看人低的毛病,难道是本王惯出来的?”   管家哪敢说话,瑞王一下子清醒了,看着帖子上写着柳长生的名号,心里舒服极了。   “人现在在哪?”   “柳掌柜在都城也有自己的宅子,这次来没住客栈,就住在城西的宅院里。”管家多精明,拿到帖子后就打听清楚了:“王爷若能接见,老奴明日就去迎来。”   瑞王闷哼一声应下,心情总算大好,见到柳长生,说不定可以打听到秦风他们的下落。   柳长生第一次没见到瑞王其实并不失望,官就是官,商就是商,何况那位还是王爷,早有准备的他准备在失利后在宫门附近堵瑞王。   没想到计划还未实行,瑞王府的人主动上门,毕恭毕敬地请他去瑞王府。   柳长生丝毫不讶异,秦风早把瑞王的小小心思与他交了底,这也是他敢去堵瑞王的底气。   收拾好心情,柳长生立马带上一个奇怪的盒子跟着管家登上了去王府的马车,管家的态度就代表着瑞王,柳长生嘴角一挑,心中有数。   瑞王府如何华贵,柳长生都不卑不亢,丝毫没流露出意外或好奇,这气度也让管家对此人有了新的衡量,态度上就更恭敬了。   柳长生进屋以前,瑞王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襟,察觉到自己的动作后也觉得荒唐。   就因为对方是她的亲人,自己就失态到这个地步。 第1053章 底气   “草民见过王爷,”柳长生的皮相颇有几分柳家人的特点,明明是商人,可身上没有几分那种世故感,反倒因为生病而显出几分病气,有几分病弱的秀气感觉。   在一边侍奉的丫鬟看到柳长生的模样都有几分怔忡,瑞王则从他脸上看到了柳苑的影子,就说嘛,秦风的长相还是更偏柳家人。   “柳掌柜不用客气。”瑞王客气地伸手,请他入坐:“不知柳掌柜远道而来有何要事?”   “王爷,最近隋城盛行一种名为咖啡的饮品,“此物其实是从草民的商行所出,此番前来,正是为了将咖啡一物正式推行至都城,思来想去,还有什么比麒麟商行更合适的?”   咖啡此物盛行也就是最近的事,原本的确是从江北传出,隋城的数量不多,大多是江北的商人带过来,或是有去江北旅居出差时顺手带回来的伴手礼。   “咖啡居然是柳掌柜所出?”瑞王还是诧异的,略显激动。   柳长生暗道这一钓就上钩,秦风用雪花盐将北漠套进来,东越更适合用咖啡,各有各的玩法,那边交给苏保儿办,这边则由他出马。   “王爷所言既对也不对,此商品的确由草民的商行所出,但并非草民产出,乃是从异域采购而来,并非原产。”柳长生慢条斯理地说道:“王爷可记得方正?”   方正怎么会不记得,瑞王还是与他签定的转让协方,对方得了银子就离开隋城。   见瑞王点头,柳长生说道:“方正在东越也算是栽了个大跟头,商行在他手里快进快出,自己深受打击,离开都城后便到处云游,未曾想到去往一个从未发现的国。”   “这咖啡是当地特产,他觉得其中有商机,这才来信与我合作,送了一批货到江北,由草民推广,未曾想,此物如今颇受大家好评,据说有学子特别求去提神,也算良物一件。”   “如今草民手上的货源已快怠尽,若要重新进货,需得联络方正,草民也觉得此物应该有更广阔的空间,是以草民斗胆求见王爷,愿与麒麟商行合作,不知可否?”   柳长生自知自己的身份与内务府合作根本不可能,门槛太高,可瑞王如今还有一层身份。   麒麟商行的东家,就算明知道背后的真正东家是陛下又如何,皇帝日理万机,哪有闲功夫管商行的事,所以就是瑞王做主,搞定了瑞王,咖啡正式大批量地进入都城就没有问题!   秦风可是交代过了,务必要找最大的大腿抱,柳长生现在知道何为抱大腿了。   “一国?”瑞王惊奇得很:“除却三国以外,竟然还有一国?”   “方正也极是愕然,不过那一国与外界也是毫无联络,他图财,发现咖啡之物后决定利用起来牟利,王爷觉得如何?那边对咖啡管控并不像本朝对盐的管控那般严格。”   “且咖啡的产量如今有限,所谓物以稀为贵,此物必定在东越风靡,不妨等到一些时日,等到东越境内的咖啡断货,诸人求而不得之时……”   柳长生的话点到即止,瑞王的眼睛则亮得像两只大灯笼,这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稀缺性是商品的重要属性,如今不少人已经接受咖啡的存在,甚是享受,正如柳长生所说,刚适应便发现没了销售,是否会急求?如此情况下,价格上涨也在情理当中。   这时候再来做咖啡的买卖,简直就是坐着,不,是躺着收银子!   “柳家人素来有经商的天赋,秦风也是身体里流着柳家的血才有那般卓绝的天赋吧。”   瑞王提到柳家人的时候既感慨又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柳长生看破不说破,只是微微一笑道:“柳家上下加起来都不抵秦风的一颗脑袋瓜子,他所思想想,可比我们高明得多。”   “这倒是,他走前还给本王留了一份大礼,多亏得那言子,本王才没有在皇兄面前丢脸。”   瑞王不得不承认秦风卖了个人情给他,如今再见柳家人,他态度这般和善,也是有原因。   “王爷若觉得此物有利可图,草民斗胆与王爷合作,还请王爷做咖啡在都城的唯一经销商。”柳长生说道:“货源草民可保证独草民一家,独家给王爷供货。”   “除却王爷以外,都城再无人可以拿到货源。”   柳长生说得十分笃定,秦风给北漠代理商的身份,那是要借北漠将雪花盐卖到其它国家,而他自己不用出面,而东越有他在,他便是总代理商,依他的身份,要找的是底下的加盟商。   秦风在信中有解释这几种身份的不同之处,如今他与北漠的海漠天其实是一个性质,东越境内所有人想要销售咖啡,都越不过他柳长生。   而雪花盐那边,其它国家想要得到雪花盐,都绕不过海漠天!   秦风把代理商和经销商、加盟商玩得明明白白,柳长生也将这加盟的事与瑞王爷说明白。   如果瑞王想要麒麟商行一家独卖咖啡,那便放弃让都城的其余商行加盟,做独此一家的买卖,若是瑞王想要打开销路,想要别的商行也成咖啡专卖店,也行,许他人加盟即可。   瑞王听到这里直摇头,他莫不是脑子坏了,不选独此一份,干嘛让别人加盟?   “若是加盟的人多了,反倒不美,让人以为这咖啡是随处可见的玩意,其价值就下跌了。”   瑞王爷笑着说道:“若是达成合作,本王自当要做这都城独一份的买卖,不过,你如何保证其他地方的经销商不将咖啡卖到都城,与本王争抢?“   “一来他们不敢,如今还有何人不知晓麒麟商行的真正主人是何人?就算不知,也知道王爷您吧,谁又敢与王亲国戚叫板,何况若有人不按规矩来,草民自当断他们的货!”   柳长生手握咖啡货源,这是别人没有的优势。   秦风在信中说了,就算有人发现咖啡树,也难以知道如何加工,这是他们的底气。   最要紧的是瑞王是个图利之人,他干的就是替元帝充盈国库顺便充盈自己荷包的买卖。   一图利,二来,秦风觉得瑞王对他及柳家的人还是有些不同。 第1054章 有个好脑子   瑞王看着柳长生的脸,还是从他的五官里找到了几分柳苑的影子,这些天被秦佐怀弄得不爽的心情顿时好受不少:“此事的确有些意思,本王仍要考虑一二,不知柳掌柜待多久?”   “待到此事有个结论为止,江北事忙,其实草民也不好在外地逗留许久,只是此事实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草民虽有野心,但身份有限,王爷才是最适合的都城代理人。”   这话说得瑞王十分信服,站在两人身侧的管家也不禁侧目,这位柳掌柜在王爷面前不见外,一点也不见外!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面讲!   这不是明摆着说他就是要借王爷的势么,说句难听的,这咖啡在都城局面一打开,谁都知道他柳长生和王爷的合作关系,在其它地方再推行这种模式,还不顺风顺水?   这柳家的人哪就是不一样,一个个脑瓜子聪明得不行!   管家只是心里嘀咕,自然是不会给主子做主,而且这事他听着反正可行,王爷这辈子都会远离争权夺利,只以谋利为目的,过得要快活许多,只是身边少人陪伴罢了。   府里不是没有过女人,但那些女人哪有真心相待的人,在王爷面前连句真话都不敢讲。   一个个只晓得以色侍人,挖空心思讨好王爷,可王爷要的哪是这些?   “柳长生,柳长生……”瑞王听得柳长生那般正义凛然的话,噗嗤笑了出来:“柳家的人真是好样的,秦风也是好样的,对了,你可知道秦风他们去了何处?”   “不瞒王爷,秦风的确与草民联络过。”柳长生放下茶杯,表情严肃:“秦风与秦太傅的关系王爷应该有所耳闻,他出府自立的那天起,就不想与秦家有任何关联。”   “他真正的亲人只有他的母亲,只有柳家人。”柳长生不卑不亢地说道:“但恕草民直言,秦风与殿下终究是被陛下所恼,所以他在信中并未提到自己身在何处,只道平安。”   不提在何处,只提平安,甚好,的确像极了秦风的风格。   “平安就好,皇兄这口气至今没有咽下去,不过也没有祸及你们柳家,算是不幸中的大幸。”瑞王意有所指,若是迁怒,诛人九族又如何?   “王爷,其实多亏秦风使了一手,他在信中交代过,料想陛下不会容忍他们的任性,所以才在城中散布了皇后的恶行,以此证明他们并非无理取闹,陛下不牵累,也是因为心虚罢。”   管家的腿一软,险些站不稳,瑞王瞪了他一眼,冷冰冰地说道:“出去。”   “是,王爷。”管家赶紧一溜烟地走了,现在让他留也不敢留啊,这柳长生太敢讲了!   柳长生还是那副悠然的样子,好的皮相让他的话都变得没那么冒犯,瑞王暗叹皮相误人。   “柳掌柜在隋城还是要小心些,以免被有心之人利用,保住自家安危相当重要。”瑞王说道:“本王与秦风也算是忘年交,知晓他平安就好,只是,他不会再回来了?”   柳长生心内嗤笑一声,要不是外甥提醒,他真不知道这位王爷对柳苑有那样的心思。   “既是破釜沉舟,自不敢再回来。”柳长生叹息道:“草民这外甥真是主意大得很,以前要竞选驸马时我们就觉得意外,不过身在江北,等收到消息时他已经成了驸马。”   “王爷大概不知吧,柳家虽是商户,可也不做攀附权势的美梦,我们柳家二子一女,家中还有长兄,长兄为人沉稳,父亲清高,至于草民身子弱,也只能从商。”   “阿苑她从小主意就极大,比起草民与长兄,她也极有经商天赋,我们本以为她会成为赫赫有名的女商人,但没想到一朝得见秦佐怀,就被那家伙给盯上了。”   听到柳长生提到秦佐怀时的不屑,瑞王心中莫名地痛快,原来秦太傅不受柳家人待见。   “柳家女给高门做妾,一般人都以为高攀,实则柳家并不想如此,我们宁愿阿苑嫁给普通人家,不受后宅那些折磨,结果王爷也知道,她本人被灭了志气,为了秦风忍辱负重。”   “她在后宅受的苦是她当初的选择所致,是以她心中后悔,但也只能面对,如今她既跟着秦风离开,以后必定能自由而活,再不受拘束,过她想过的生活。”   “至于秦风,他与殿下实乃婚后日久生情,不管身在何处,他二人能相伴便好,草民一家也只求他们平安,至于身在何处,早就不重要了,草民不知道如何回信,也不去寻。”   瑞王被柳长生一番发言惊到,良久才说道:“柳家人,果然不同凡响。”   “所以还请王爷相信草民,咖啡有利可图,且是——暴利。”柳长生一下子就把话题拉了回来:“此生意必定能锦上添花。”   瑞王此时有些心乱,想到柳苑他们报过平安,但这破釜沉舟的样子丝毫不想与人联络。   这是藏在哪个旮旯里了?   “此事本王考虑后再给予你回复,本王有些困乏了,便不送了。”瑞王终于赶客。   柳长生来的目的已经达到,立马起身告辞,那退下去的管家又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跑出来,态度殷勤地送他出去,殷勤之下莫名多了几分敬意。   把柳长生送走,管家立马折了回来,见王爷扶着头怅然所失,忍不住道:“这位爷的胆子也太大了,没想到驸马爷的舅舅如此生猛。”   “不然秦风怎么那个德行?”瑞王说道:“府里还有多少咖啡?”   “王爷,当初此物刚在隋城盛行,晓得的人不多,老奴觉得稀罕就弄了三罐,如今最后一罐快要见底,老奴见王爷喜欢,便去外面买,听说最后一罐都被人买走了。”   柳长生有一说一,接下来隋城的咖啡将断货!   只有他手握货源,他大可以自己来折腾,但身后无靠山,又是这样高价的买卖,迟早会惹来人觊觎,被人吞了这买卖也不一定,柳长生找到自己,是合伙赚钱,更是找靠山。   瑞王闷哼了一声:“倒有个好脑子。” 第1055章 被动消失   柳长生从王府一出来,上了马车就懒洋洋地靠地马车里,还闭上了眼睛,他身子骨不怎么好,虽然一直细心疗养,但本质上的帮助也不算多大。   刚才要拿捏与瑞王对话的节奏,他耗了不少心神,别看就是对话,说出的每一句都在心里滚了好几回,都不是随意讲出口。   这种脑力活动也是消耗,柳长生双手扣在一起,承此大任,必定要成事。   瑞王并没有当场给出承诺,从利来说,确实有足够的吸引力,但从隐患来说,瑞王也会有他的考量,毕竟他与秦风的关系是否会横亘在陛下心中?   若是因此得罪了元帝,瑞王爷低调这么多年的努力岂不是白费?   秦风给柳长生制定了两套计划,若是瑞王拒绝,那便执行备选计划。   柳长生如今也知道苏保儿那边大功告成,北漠与大鲲正式签订协议,两国的贸易就以这么一种不同寻常的方式展开,大鲲的第一次以这种方式暴露在别的国家在前。   自己那个外甥啊,步步为营归步步为营,小心,还是很小心。   柳长生回到了自己的宅院里,秦风走之前,柳苑曾经回到过柳家,与亲人达成一致,秦风走后,柳家的女眷们提心吊胆,毕竟她们依附柳家而活,就怕柳家因此受到连累。   彼时大嫂做过一些不合时宜的事情,她们不知道内情,仅仅因为秦风与锦华公主离开就吓得心绪大乱,柳家不止他们一家,还有叔伯们,女眷一多,有人带头乱,事情就真的乱了。   好在父亲与大哥及时出手,还有他在暗中筹谋,把一帮女眷压了下来。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公主和苑儿那样果敢,他一进门,忠仆何叔就来了,何家从柳家刚发迹时就跟着他们,三代人都在柳家混生活。   听说有客,柳长生颇是诧异,下意识地交代闭紧宅门,等见到来人,他也认不出来。   对方是生面孔,他虽然只是经商,但一眼瞧出对面的人应该来头不小,这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势虽然刻意收敛,但仍旧挡不住。   “请问阁下是?”柳长生在脑子里搜刮了一番,实在想不出来此人应是何人。   来人笑意盈盈地递出一封信,柳长生拆开看了以后,当下拱拳道:“原来是阁下。”   柏江笑着说道:“何必这么客气,我们江湖中人不讲究这些繁文缛节,这次来找柳老板,还是为了办成几桩大事,不如换个地方说话?”   两人进了柳长生的书房,柏江没去过玉春楼,不晓得这书房的隔音与玉春楼一模一样,把门窗一关,里面的人只要不是吼着说话,外面的人就听不到什么端倪。   “柏庄主怎么会在隋城?”   柳长生与秦风单线联络,苏保儿原本投奔他而来,后来也因为秦风有需求让苏保儿去了北关,他在这头继续推行其余事情,柏江的行踪他自然是一无所知。   柏江也不急,把去苦崖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告知,也将自己这次回来要办的两件大事托出,听他讲完,柳长生汗毛都竖了起来:“所以那帮派到底如何了?”   “那三易帮本就毫无江湖规矩,不该碰的全碰了,他们并非失踪,而是本庄主派人诛杀,他们的家眷无辜,本庄主也没有动,只是刻意营造出他们是被两江总督所杀的假象。”   “那些家眷对家里的男人所行之事多少知道几分,知道对方要‘杀人灭口’,自然是撇下一切逃命要紧,他们跟着男人闯江湖,如何隐匿自己的行踪最了解不过。”   “何况一旦被找到,她们的印象也是被灭口,与我等何干?”   柏江笑意盈盈,柳长生打个寒蝉,这真是绝了,既是替江湖铲除了毒瘤,又给总督府扣上了一顶帽子,不过最绝的还不是让三易帮成员消失,而是那位帮主的女儿。   “那女子是庄主送给三皇子的礼物?”柳长生说道:“此女痴傻是为何?”   “江湖手段中有不少令人知智的手段,她的疯魔只是短时的,若有医术高超的郎中替其行针,也能尽快恢复,只是她印象里最深的还是本庄主最后灌输给她的话。”   “就算她醒过来,也只会将那番话一五一十地讲出来——诸如二皇子参与私盐倒卖,二皇子曾让她父亲安排运输兵器等等,不过,她手上并没有实证,她仅是一位人证罢了。”   柳长生听得云里雾里,既有希望将二皇子拉下马,为何不往实质性了弄,何苦要留漏洞?   ”柳老板有所不知,那位想要的结果不是要按死谁,于他而言,东越谁登上东宫之位于他都不算重要,如今当务之急是要让东越局势混乱,拖慢被东越发现的节奏。”   “那有什么比皇党之争更适合沦为工具的呢?事情越是不清不楚,拖延的时间越久。”   柳长生醍醐灌顶,一想到这是自家外甥想出来的主意,瞬间觉得脑袋都在发烫,那小子是如何想出这么一招的,似是而非最令人折磨,水落石出得越快,岂不是快刀斩乱麻?   那样一来,必定乱不了元帝心神。   有证据,可又不够实,只有这样,才能反复拉扯,没完没了。   “以前真不知道我这外甥是个主意大的,现在看他一步步走到现在,只觉得不可思议,也觉得遗憾,当初为了避嫌,也为了发展生意,将家搬至江北,错过他的成长。”   柳长生感慨地摇摇头,问道:“那庄主可达成愿望?”   “人倒是成功出现在三皇子面前,左平道那边也查到三易帮的不对劲,今个一早,左平道收到了一样特别的礼物,三皇子比本庄主想得聪明多了。”   柳长生顺着他的话一想,愕然道:“他把那女人交给了左平道?!”   “正是,本以为他会犹豫,没想到为了将自己撇开,立马将那个疯女人交到左平道手上,把这块烫手的山芋交给了大理寺,”柏江是当真意外,“送上门的工具居然弃之不用,可惜。”   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人心难料,他们又不是三皇子肚子里的蛔虫,自然不知他心思。 第1056章 微妙   “三皇子母家是武将,他本人却是心思玲珑之人,这人是他发现得不假,但老老实实地交出去,他是想借此打消元帝的疑心?”   “正是,所以事情倒比想象得麻烦,唯有一桩可让元帝生疑,那便是他发现此女子的时间与交出女子的时间,中间尚有几日,这几日,他如何想,为何几日才后送至大理寺?”   柏江冷笑一声道:“他内心博弈的这些天,敢说自己没有动过别的心思?”   柳长生还以为柏江为了计划受阻而沮丧,没想到这里面还有一招,要是三皇子一得到人就把人交出去倒好了,偏偏人都有私欲,这一迟疑,给了柏江可乘之机!   “哈哈哈,好极,好极,这一招真是绝了,秦风若是知晓庄主如此给力,也该高兴了。”柳长生说道:“我这边也有喜事与庄主分享。”   并非与瑞王合作成功之事,此事还没有定论,不可言之过早,而是秦风如愿与北漠搭上了桥,两国合作正式提上日程,此事虽让海漠天得了不少便宜,但于秦风来说,看的是长远。   苦崖的军力与战力正在提升,总有一日,大鲲会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等他正式出现时,必须得到他国的认可,而北漠与秦风的利益绑捆在一起,到时候就是第一个认同之人,但凡有一个国家认可,秦风行事更师出有名!   柏江果然大喜,这真是妙极,不过他听到柳长生与瑞王的谈判时,不禁意外:“可柳老板为何要主动提出咖啡是来自他国,不怕瑞王打破砂锅问到底吗?”   “天下这么大,瑞王可是连都城都不能随意离开,他能去查到底吗?而且那位九五至尊,就算知道有这么一弹丸小国存在,可又不知道紧挨着东越国境,也不会放在心上。”   “不过,总要给他心里植下一颗种子,让那位知晓有这个小国的存在,”柳长生坏笑道:“不过我也有打算,到时候会制造出此国与东越隔着千山万水的假象。”   “一来于生意有利,二来于秦风有利,这其中的分寸需得好好掌握。”柳长生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彼时秦风与公主离开,家中女眷差点生出事端,现在只能更谨慎小心。”   两人素未谋面的人如今坐在这里侃侃而谈,是秦风将他们拉到了一起,两人一个大咧咧,一个心细如发,两人把所有事情一对,倒是觉得颇为合契。   柏江易装过来就是为了监督那三易帮主女儿的后续事,知晓此女被送进大理寺,便相应地做了些安排,那女人是何时住进的那套宅子,又是怎么被附近百姓“不小心”瞧见?   反正全是他安排的人,只需要等到时机合适,立马跳出来指证三皇子早发现此女就好了。   柳长生是没有想到柏江能把事情办得这么细,柏江是有自己的苦衷。   自从东窗事发,他一直憋着劲想要博得容莹安的原谅,这回借着秦风与萧令瑶大婚,她可算是松口,只是他很清楚,这中间掺杂的元素太多。   栖落山庄是秦风要拉拢的对象,也是苦崖要扩充人口急需的存在,容莹安会替他们打算。   选择在这个时候原谅他,其实并不单纯,可是又如何呢,谁让自己当初昏了头?   如今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当初的事情赎罪罢了。   左平道收到消息的时候人已经出了隋城,正赶往三易帮的大本营——中原甘城,此城与洛城相隔不远,却不比洛城繁华。   属下快马加鞭地追上他的脚程,将事情与他托出,左平道的嘴巴瞬间绷紧,倒是一边的袁不期毫不意外这样的结果:“看来有人动手快,如今就留下这一个活口。”   蒙天奇快人快语道:“不如我们兵分两路,我与袁统领去查三易帮人的下落,左大人不如折返去审那女人,双管齐下效果更佳,如何?”   左平道当下拍马返回都城,之后的事情,柏江身在都城,所有走向都在他意料之中。   落入大理寺的女人被连施了几回针后恢复神智,知晓自己身在何处后嚎啕大哭,替自己的父兄和帮里的叔伯哥哥们喊冤,一口一个是二皇子害他们,是两江总督害他们。   两江总督的事早就曝开,根本不值得一提,但她口口声声称有二皇子的份,事就微妙了。   元帝如何震怒自不用说,本就困在府里的二皇子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等他得被召进宫时,挨了元帝的一砚,砸得脑门全是血。   可怜无人敢替他治伤,萧令堂顶着满脑门的血听完元帝的训斥后自然是惊得血直涌。   那些事他没有干过心中有数,但毕竟是一路算计着走上来的皇子,当下咬牙坚称此事为诬陷,他完全一无所知,私盐之事不知,私送兵器更是无稽之谈。   他若是哭着认罪倒让元帝瞧不上,可他这般硬气,挺直了胸膛喊冤,倒真让元帝迟疑。   三易帮的确全军覆没,只余下此女,而三易帮成员的家眷们由袁不期、蒙天期找到了几位,那些都声称对这些事不知情,他们仅是家中内眷,男人办事无需向她们交代。   男主外,女主内是东越的常态,她们的话无可摘指,直到其中有一人终于熬不住袁不期的手段,哭泣着说曾听丈夫提到过二皇子的名讳,但不知详情。   就这一句话,就让元帝大动肝火,让萧令堂入宫就挨了结结实实的一记!   可等到萧令堂顶着满头血对天发誓时,元帝又不可避免地动摇了,就在此时,袁不期进来,与元帝一番耳语后,元帝的面色又有了变化。   这自是袁不期查到了那女人进入大理寺前曾被三皇子藏在某处宅院中,那宅院看上去与三皇子毫无关系,但七弯八拐地与他手下的人产生了联系,难查,但袁不期不好对付。   又有人证证明曾经见过一些奇怪的人出入那所宅院,一画像,又与三皇子手底下的人对上了,所以,老三在发现此女后还是藏了私心,藏的这几日,有没有做过什么手脚?   他完全有可能借着这次机会致老二于死地,元帝的心如秦风希望的那样活络了,要怨就怨东越没的摄像头,更没有测谎仪,似是而非的证据太多,让人辨不清真假! 第1057章 总差一步   萧令堂也是聪明人,他知道外祖父一定会保全他与母妃,能在两江坐稳这么多年总督的位置,外祖父并不是普通人物,他死咬住不认,元帝最终不知道想到什么,打发他回府。   他迈出门的时候,两条腿已经没了力气,身子更像是被人抽了骨头,不知道走了多久,身边的内侍早没了踪迹,他一时间也感觉到了世态炎凉。   未出事前,这些内侍对他客客气气,哪个不是毕恭毕敬,怎么着也要恭敬地送到宫门。   如今才离开多久,内侍就不客气地撤了,呵。   萧令堂后背的汗仍没有干,他虽咬死不认,但那个疯女人的身份得到了验证,确实是那帮派帮主的女儿,如今口口声声指证他,他现在是否脏污,全看父皇怎么想。   他越想,越觉得事情难办,脚下的步伐越来越乱,没走几步,差点绊摔自己,多亏得有人伸手扶了他一把,待看到扶他的是什么人时,萧令堂皱起了眉头。   “二皇兄当心。”说话的人是萧令煜。   萧令堂从来看不上萧令煜,从他母妃的身份到入宫的缘由,还有些年一直闷头的状态。   可事到如今,连一个皇宫内侍都敢慢怠于他,倒是这个不亲近的弟弟还能伸出援手。   或许是心中太过荒凉,突如其来的关怀才让他心潮起伏,心中涌出无限感慨:“四弟。”   难得听到萧令堂这么称呼自己,萧令煜有些恍然,他不参与朝堂之事,但他在皇家书院接触的都是世家子弟,朝堂上的事情往往是他们议论的核心,想要不知道都难。   眼前的二皇兄如此狼狈,可想而知遭受了什么,他不禁低语道:“二皇兄当心些吧。”   萧令堂苦笑一声,突然看向他:“你为何在此?”   “母妃病了。”萧令煜提到母妃心中有些惆怅:“皇兄慢行。”   目送萧令煜离开,萧令堂居然心生羡慕,真正地远离争斗,看着也没有任何野心,藏身在皇家书院里每日博览群书,成日求贤若渴,好像生在世外桃源一般。   做皇子做到这个份上,有人觉得他是窝囊,可没有人想过,比起在争斗中丧命的前太子,这位如今的情况简直是完美。   人的想法本就是此一时,彼一时,萧令堂忘记自己占尽上风时可不是这种想法。   当时的他只想着如何坐上九五至尊的位置,如今不过是受了些挫折,大势将去,才觉得比起权位,身家性命更重要罢了。   萧令煜并未多想萧令堂的事,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只觉得惋惜。   他最佩服的人其实是瑞王爷,这位皇叔靠着自己不参与争斗的态度,在父皇手底下活得精彩,而他准备复制的正是瑞王的路线,或有一日,他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   步入淑妃宫中时,一股刺鼻的药味飘入鼻间,萧令煜加快步伐走进去,迎面遇到母妃身边的女官,见到他来,女官忙擦去眼角的泪水。   可惜掩饰得晚了些,萧令煜心中揪紧,不顾得众人的阻拦便冲入母妃身边,看到病床上面色惨白,毫无血色的淑妃,萧令煜扑通跪下:“母妃。”   “不用着急。”淑妃的动作缓缓,嘴角还扯出一丝快意的笑容:“母妃不过是要解脱了。”   淑妃性情温良,从未想过在宫中争宠,她知道自己与陛下的心上人有几分相似,但也听先皇后身边的女官说过,她未及那位三分,不过是靠着两分相似才误打误撞地成了事。   若不是陛下醉酒,若不是因为父亲惹了祸,她有心替父亲排忧,那夜根本不会成事。   这件事情她从未瞒过萧令煜,更在萧令瑶入宫后再三交代他要多多照拂那位,毕竟他外祖父当年能脱困,不是因为她多有办法,也仅是因为她的那两分相似罢了。   纵然只有两分,也让萧令煜和萧令瑶的长相在诸位皇子公子中最为相似。   “母妃可是故意不喝药,父皇可曾来过?”萧令煜问完就看到淑妃脸上自嘲的笑容,她不承宠,没有坚实的外家,元帝根本不会把她放在心上。   她的病情如何,太医院也只是承着本份治疗,陛下不过问,他们不会闲着没事捅上去。   “腻了,煜儿。”淑妃有气无力地说道:“你虽未说过,但你是羡慕驸马公主他们可以潇洒离去的,是不是?这一次,母妃也能替你做点事。”   萧令煜再问,淑妃不肯多说。   数日之后,两件事情悄然在都城发生,一件是瑞王大张旗鼓地弄了一间咖啡室,宣布麒麟商行与柳长生合作,在都城开设唯一的一间咖啡室。   这咖啡室是柳长生的主意,一方面可以出售咖啡豆,另一方面直接加工咖啡饮品,类似茶楼一般,可供客人在此闲谈畅饮,不过因为价格高昂,接纳的客人极为有限。   瑞王更用了一招,那便是席位有限,若想占得一席之地还得预约,或是成为VIP。   想到这VIP还是秦风首创,瑞王用时还担心元帝多想,事实证明皇兄他为国事家事操劳,根本不屑得理会这种小事,是以连这咖啡室的事都是在许久之后才顺口一问而已。   仅是知晓营利不便便点点头,并没有细问。   柳长生是在签订契书,亲眼看到咖啡室开张后才返回江北,此后只要定期给瑞王送货,并保证时时给予一些新式的饮用方法便可以。   出城的那一日,他与柏江一前一后,直到离开都城近百里,两人才在休息站里相见。   休息站是自己的地盘,两人进了楼上的密室,将事情一对,柏江撇了下嘴:“真没有想到啊,淑妃病逝,倒替两位皇子的争斗划上了句点。”   淑妃是元帝后宫中不太起眼的妃子,病来如山倒,突然就这么走了,不过是不受宠的妃子,但因为其有生育皇子,丧事也办得十分体面,死后给了谥号,葬入皇陸。   虽说不用举办国丧,但各人都要收敛几分行动,三皇子也不敢太冒进,而原本指向二皇子的种种证据都总是缺少关键的一环,看着要按死,却总差关键的一步。 第1058章 转一手   袁不期与蒙天期在中原更是只拿到人证,没有物证,所谓空口无凭,再加上大理寺那位的口供也不足以令众人信服,二皇子咬死不认,而他的外祖父,更为其申冤,不惜自尽而亡。   死之前学那唐太师一样,手指沾血在地上写出一行字——令堂冤也!   这老头也是豁得出去,这么多笔画,不知道费了多少血,真是个狠角色,写完以后再撞墙身亡,事情闹大后,三皇子被元帝召进书房,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回自家王府后闭门不出。   再然后便是萧令煜从皇家书院进了工部,在宋清明手底下领了个差事。   这番异动惹得不少朝臣浮想联翩,有心之人悄然去打听,为何会出现这般变化。   这才知晓元帝允了萧令煜入工部,原是要让他编篆本朝的地质人文图,本朝其实有相关的记录,但其仍是沿用了大启的框架,严格意义上来说,三十年未曾更新,还是沿用旧朝。   本以为这种事情会由宋清明来安排,没想到陛下让四皇子空降兵部,领了这件差事。   一向备受冷落的四皇子进了工部,虽是领个无关紧要的职务,但这样的变化依旧让不少人忧心忡忡,这其中,以变相被关了禁闭的二皇子与三皇子为甚。   二皇子倒也罢了,他这次惹出来的祸可把天都捅破了,外祖父以命为他相搏的那日,他在府里听到消息只敢潸然泪下,倾刻后便立马擦掉眼泪不让他人知晓。   就算是哀悼,也只能藏在心中,在府里烧纸焚香都不可能,父皇必定派人在暗中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至于三皇子,真是懊恼不已,两江总督事发其实和他无关,纯属是作恶太多被底下正义的官员告发,他的确是想着从中混水摸鱼,再坑老二一把。   只是没等到他出手,就突然跑出一个疯女人,还是三易帮帮主的女儿,这不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么,好在后来与舅父一商量,晓得这女人不好接手,赶紧扔了出去。   可惜,败就败在他依旧是暗中藏了那女人几日,还被人瞧见了!   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他若是头脑清晰一点,早在发现这女人的当日就送进宫,或是直接送给左平道,偏生他犹豫了,藏了几日,成了父皇心中的刺。   父皇疑他在这件事中做了手脚,前两江总督再以死谢罪,事情变得难测。   三司会审后,父皇各打五十大板,只有二皇子的外祖父是切切实实地丧了性命,案子牵加的人数颇多,一下子引发了不小的震荡,拉下马的位置还需有人填补上,吏部忙昏了头。   而伺机想要上位的各方人马又动起了心思,元帝早就心烦,索性将此事交由宋洛去督管。   宋洛铁面无情,事情办得有条不紊,有拿不定主意的便让元帝拿主意。   最终的结果无外乎是一批官员得到了升迁,喜大普奔,最郁闷的人莫过于三皇子,如今这一洗牌,到底谁得了便宜?两人面面相觑,还是柳长生说道:“恐怕只有四皇子了。”   “四皇子不是无心朝政?更没有染指那个位置的想法?”柏江在苦崖听萧令瑶提过。   “可四皇子志在天下,想要走遍大江南北,如今领了皇命,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都城,去东越境内的任何地方闯荡。”柳长生说道:“得偿所愿。”   其实不难想到这是因为淑妃离世,元帝给四皇子的补偿,虽不是破天荒的赏赐,但对拥有志向的四皇子来尤其欣慰,尤其上峰是宋清明,有位实干型的上峰,比什么都强。   “这一次磨了近两个月,如今两位皇子都算元气大伤,东宫之位依旧空悬,皇党之争接下来还要继续,这也算是完成了秦风的计划。”柏江说道:“虽有意外,结果尚好。”   最大的意外莫过于三皇子的警醒,还有郭家那位郭大将军并非无能之辈,关键时刻能处。   两人在这里短暂相见后便要分道扬镳,柏江也不提自己回去后栖落山庄将慢慢消失,倒是替柳长生捏把汗,以前在江北便罢了,以后是在元帝的眼皮子底下蹦跶,危机四伏。   柳长生多谢柏江替他考虑,却也不急,笑呵呵地说道:“自打秦风向我交底,我早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我们在这边替他行事,替他拖着时间,想必他也不会让我们失望。”   柏江与柳长生一个从商,一个从武,两人行事路数不同,却因背后站着同一人而默契横生,长聊过后,过了一夜,次日天不亮,柏江便先行离开。   柳长生不紧不慢地又呆了半日有余,直到等到何安前来。   何安所写的刑律之法早就递交至苦崖,事后他又编撰了一部秦风所要求的义务教育法典,还有一部内容连他也觉得新奇的律法普及书。   前者是将识千字文作为必备的学习内容,要求人人皆会读书认字,会计算,家中有适龄儿童未接受教育者将接受惩罚,而接受义务教育的费用由大鲲国库支出,家中无需再掏银两。   而后一部,是秦风着何安站在百姓的角度上编写一部简易易懂的律法说明书,用最平实的文字说明犯罪后会受到何种刑罚,要求知会后果,与正儿八经的律法大不相同。   据秦风信中所说,这份文书到时候会人手一份,不仅如此,还会定期开展宣讲,务必要求人人懂法知法,从而减少犯法的行为。   苦崖如今人人老实本分,看上去十分平稳,但这只是表面现象,也只是暂时,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务必要准备在前头。   何安虽未身在苦崖,但从秦风给他安排的工作来看,能想象那边是如何步步进入正轨。   他今日与柳长生相见,为的倒不是这两件事,而是为了休息站和镖局,秦风在信中急召他去苦崖,休息站与镖局、庄子都要交到柳长生手上,名义上的东家不变,但经营由柳长生来负责。 第1059章 混居的用意   何安带来的是所有的账本,与柳长生一五一十地核对后,又带了些得力的助手来见柳长生,让他们认柳长生为主,最重要的印章也一一交付。   柳长生一一收好,何安突然起身重重地鞠躬:“辛苦柳老板。”   他这一去,藏身苦崖自是再无后患,从此与秦风一体,但留下的人才是最危险的,柳长生又是秦风的亲舅舅,一旦事发,柳家率先蒙难。   “怎么一个个都觉得柳家要有覆顶之灾一般。”柳长生收好印章,乐呵呵地说道。   何安不了解柳长生,但他能在江北搞出不小的动静就说明此人并非等闲之辈,秦风说得对,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当下说道:“我们终有相见之时。”   柏江满以为自己离开后,柳长生也会回到江北,却想不到紧跟在他身后离开的却是何安。   柳长生借着这时间在副手的帮助下接管了休息站与镖局,而柏江也在返回栖落山庄后,开始悄然转移手底下的人。   这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炎夏又再至,又是衣衫薄的时节,西南的气候十分宜人,秦风正蹲在宫里小心打理着再次被发现的咖啡树。   移栽咖啡树还算顺利,本就长在西南,适应此地的气候。   产量增加,恰好可以向北漠与隋城输出。   秦风不禁想到,待有一日元帝知晓自己喝着的咖啡是出自他这位前女婿之手,会如何?   “陛下。”   这声音响起,秦风起身,看到萧令瑶领着一人前来,萧令瑶在宫中也是随心所欲地打扮,一身干练的衣衫,头发也束成马尾,她步伐矫健,面带喜色。   只是这声陛下却并非她所出声,而是何安!   何安与平时随意的打扮不同,手捧着一部新法典,一部普法的著作,眉眼里似藏着繁星。   原来人若能从事心之所向之事,连皮相都能受其影响,本来看着相貌平平的何安如今也有几分俊杰的感觉,每走一步都格外地有力,似乎脚踩乾坤。   “草民见过陛下。”何安跪地后双手呈上两本册子:“陛下所托,草民不负重望。”   秦风听他一口一个草民,嗤笑道:“孟尚书一直在等你归来,好把刑部尚书的位置物归原主,她本人可是更想去大理寺卿的位置,你口口声声地草民草民,可是要辜负于她所愿?”   “草……臣不敢。”何安立马改口,心中雀跃脸上却不显:“也要多谢孟女官。”   这才像话,早早放话要负责刑典的人,怎么可能放过刑部?   何安起身后,秦风就带着他去往庭院中的凉亭,顺势翻看起那两本册子,何安与新君、皇后坐在一处,同桌而坐,手心也莫名地出了汗。   萧令瑶见他拘束,反问道:“何大人可觉得大鲲有什么特别之处?”   走完水路走陆路,接应何安的人顺便让他在城中及郊区转了一圈,何安何等精明,立马看出城中的布局与隋城不一样。   “陛下有意让不同背景、不同来历的人混居,而同时根据生活的便利性进行了区域划分。”何安有条不紊地说道:“苦崖皆是外来人,大家的背景不一,难免会抱团而生。”   “若是抱团,长此以往必定会形成不同的利益集体,恐将会重蹈覆辙内斗。”何安直截了当地说道:“陛下特意让他们混居,就是为了打消此种可能。”   萧令瑶并不意外何安如此精明,何安也是出身世族大家,也是受嫡母打压的庶子,虽过得艰难,但从小在世家长大,见过的世面自然不一般。   秦风点头道:“如今苦崖的人口正在上升中,除却最早的前水师将士,后来的前朝旧部,还有肖将军带来的将士及家眷,最近招安的西南土匪,原本我商号手底下的人。”   “原本属于鲲鹏商行的人,休息站与镖局的人为主,隋城商行的掌柜们及家眷们为辅。”   “不久后,还会有栖落山庄的成员,还有最近收留的西南孤儿,以及主动投奔之人。”   秦风一鼓作气地说完,反问道:“你可知道主动投奔之人为何人?”   “西南郡县之人?”何安观察秦风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可是生活潦倒,不愿意在西南苟活之人,可如何保证他们不出卖大鲲?”   “一来他们不知道朕的来历,只以为这真是隐藏在暗处的小国,二来他们过来后发现此处宜讨生活,起码吃穿不愁,比以前的日子好上许多,有了好日子,谁想去过以前的苦日子。”   “不止他们愿意来,尝过甜头以后必定会吸引更多人过来,这虽是一件好事,但也不算。”   “好的一面自然是大鲲的人数直线上升,若是西南郡县突然失踪的人多了,必定会引来麻烦,所以朕给他们立了规矩,要在大鲲拿到户籍一年以上者方可为亲属朋友立户。”   这个举措其实就是秦风所生活的那个世界的随迁制度,原本只运用于亲人之间,但秦风为了招徕人口,放宽限度,投奔的朋友也可以获得立户的资格,只要有当地户籍者举荐即可。   之所以立一年以上,是要看一年以后,大鲲有足以与东越抗衡较劲的本事方可。   户部最近忙得不可开交,一来要统计随时更新的人口,二便是要制定户籍制度。   “陛下英明。”何安心下略松,看来秦风称帝后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以实干主义为主要路线,何安没见到秦风以前,最害怕莫过于秦风称帝后便摆起君王的架子。   摆君王的架子倒是无所谓,只怕舍弃以往的实用之路,手底下的人必定避讳,难说实话。   这对大鲲的发展不利。   但从秦风打定主意让不同来历的人混居,又要做义务教育与普法,大力发展火力、发展对外贸易来看,眼前的人除了身份的不同,骨子里的东西未动。   何安整个人立马放松下来,看着秦风翻阅着他精心准备的见面礼,转而与萧令瑶攀谈。 第1060章 是楚月   “娘娘,东越与南瀛的海上贸易应该是出了问题,海上贸易一直倍受海寇影响,其中大部分是来自南瀛的海盗,还有一部分其实出自东越,不成一体。”   “海贸的漏洞多,商户与官员勾连起来钻的漏洞也多,东南成华郡的一位通判可能是发现了其中的猫腻而被灭口,此人死在东南休息站附近。”   “此事也可借题发挥。”何安沉声说道:“而且,南瀛如今真不可小瞧了。”   “此事与南瀛有什么关系?”萧令瑶知道休息站其实是秦风早早铺设下去的情报站,就是为了紧跟朝廷的节奏,如今也是情报网中重要的一环。   “那位通判早就被南瀛策反,做了南瀛的间人。”何安说道:“像他这般被南瀛暗中收买给南瀛传递消息的官员不在少数。”   “或许常人以为收买权臣才最划算,但这位南瀛新君显然是准备从底层挖起,堤坝尚能毁于蚁穴,何况是官场。”何安说道:“振兴农业,拉拢北漠,改革人才选拔制度。”   “这位新君比起上一任南瀛君王来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反观东越,因为世家大族的存在,人选选拔受到牵制不说,想要实施新政难上加难,而南瀛新君上位后便借战乱铲除异己!   朝堂之中没有人拦路,自然是一马平川,怎么跑都行!   仅这一点,何安觉得南瀛的前途不可限量,也是值得提防的对象。   萧令瑶手指微叩,东南商贸发展繁荣,休息站与镖局一直有在东南活跃,是以那边的信息颇多,南瀛方面还有冬郎交代的底,又有柔姬这位双面间人在,倒是不愁。   反观北漠,因为北漠与东越血仇能解,多年未通商,如今三国虽通商,但走的是最偏远的望安山,完全不在休息站与镖局活动的区域。   如今只能依赖潜藏在镇北军中的杜威及潜藏在北关的暗卫们获取信息,后续自然有苏保儿,如今大鲲与北漠正式合作,苏保儿可往返两国,同时做个探子也无妨。   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南瀛新君明睿,北漠擅征伐,大鲲唯有靠火器与商贸,打秦风所说的经济战来裹挟住其余国家,方能存活。   何安是来稳国之根本的,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刑律是天下太平的重要基石。   “不知小舅舅与瑞皇叔的合作如何了?”萧令瑶问道。   何安忙将自己知道的全道出来,萧令瑶听到瑞王入局,这都在意料之中,东越国库缺银子,这是不争的事实,但也好奇瑞王是否对柳长生所说的小国产生怀疑。   “柳老板声称是方正发现的此国,货源也由方正来提供,刻意淡化了大鲲的国号及存在。”何安正色道:“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大理寺卿左平道仍在追查方正的下落。”   萧令瑶的手指扣得更紧,左平道!   都说不叫的狗会咬人,左平道既会吠又会咬人,他们走了一年有余,左平道竟在查方正?   鲲鹏商行的转手果然让左平道生疑了不成?   “娘娘放心,此人虽在查方正,但一直受阻,且据我们打听的消息,坏他事的人正是紫吾卫统领袁不期,最近又因二皇子外家涉私盐与兵器私铸之事,他忙得不可开交。”   “只是此人疑心太重,柳老板才主动交代方正的下落,以免此人再追查下去,柳老板说了,这件事情也算试探,若左平道没有放下,必定会接触他去打听方正的下落。”   “他若是藏在暗处还不好提防,利用方正将他引到明面上更好,也请陛下与娘娘切莫担心,他自有分寸,定不会连累诸人,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一直埋头翻看新典的秦风抬起头来,最坏的打算无非是釜底抽薪,举家迁走!   看来柳家做好准备了。   自己这位舅舅远比想象得有本事!   秦风想到紧追着方正不放的左平道,脑海里浮现的便是那双阴鸷的眼睛,用现代人的观点来说,那就是个偏执狂,再想到他找过萧令瑶的替身,秦风在心里骂开了娘。   若说有没有后悔当初一刀了结了左平道,秦风不是没有想过,但他若是死了,彼时的他会惹来一身臊,逃走的计划必定受损,对方何止是三品大员,更是世家子弟。   后来为何还要留住他,有他的主意,也有柏江的主意,秦风自己打的什么主意自然省得,但柏江说此人对他也有用,那就不得而知了。   何安交代了不少东西,带来的两份大礼深得秦风欢喜,自然准备转头就要与黄棠商量一番,何安初来乍到,顾不得安顿就进宫,立马就由专人带着去他的宅院。   知晓他要来,萧令瑶命白浅替他聘好了下人,院子更是按照尚书的规格来办,但没有那般奢华,何安进去后便收到宫中吏部送来的任命书及鱼符。   再然后,礼部送来了官服等物。   一切都有条不紊,最特别的当属一份朝会通知,上面列举了朝会的注意事项,朝会的开始与结束时间等等。   何安不曾入仕,但身在世家岂能不知道东越朝堂的规矩,秦风明显化繁为简,不像东越那般折腾群臣,无需在天不亮就起,朝会时间大为缩短!   不仅如此,秦风制定了一条要事第一原则,无关紧要的琐事一律靠后,且不像东越那般要跪着等待上奏,一律改为坐禀,有事要奏时则要起身,不再似从前那般遭罪。   关于何为要事第一,上面也有备注,从急从重为先,尔后是从重。   何安本来就觉得隋城大不相同,再看这朝会的改革,更觉得稀罕,大家依旧要汇聚一堂商量政事,但更讲究效率,去掉了一些折腾人的繁文缛节。   若说有什么不好,那便是府里只有他一人,习惯了休息站的人声鼎沸,这里,太静了。   白浅带着一众下人过来请安,也让何安与大家见一面,府里的管事也帮他物色好了,白浅身为萧令瑶身边的第一女官,亲自负责这些事,便是秦风和萧令瑶给何安的脸面。   何安哪能不知道这一点,千恩万谢后送走了白浅。   白浅刚走出大门,就看到龙七与一女子并肩走进对街的一间小饭馆,看那婀娜多姿的身形,白浅一眼认得出来——是春娘。   她目光一转,看到街头又站着另一道身影 ,心下暗叹,是楚月。 第1061章 暧昧期   楚月怅然若失地站在街头,原本外向的她此时失了笑意,目光所及皆是师兄对那出身青楼的女子的爱惜敬重,楚月歪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格外凝重。   白浅在宫里见多了争风吃醋的风月事,想到楚月对龙七的一番赤诚打了水漂,也有些心疼,楚月原本跟着阮氏,后来被调到了曹景手下,负责情报一块。   楚月的易容术天下无敌,更会拟声,是一把锋利的好刀,原本以为依她对龙七的深情,必定能忠于大鲲,如龙七这般,楚月还能安心呆在大鲲?   白浅始终心系萧令瑶,其次才是秦风,他们二人现在一体,白浅便忠于两人。   “楚姑娘。”白浅快步地走过去:“怎么不见曹景大哥?”   “他还有事要办,尚未回苦崖,着我先行回来。”楚月说话少了几分以往的天真烂漫,看似稳重,但失了本性,白浅看着这样的她,难免心痛。   尤其这会儿天已暗,打更人开始在城中点起油灯,学着东越的样子制造了路灯。   只是为了节省资源,路灯之间的距离更远,昏暗的灯光下,楚月眉眼中的失落与哀伤都隐于其中,白浅却能看得分明:“楚姑娘,一切随缘罢。”   “亲眼所见才以为真,师兄这么多年不肯接受我,原来不是因为我不够好,而是因为他不喜欢我。”楚月说道:“我那日见了陛下,他对我说了一句话,令我醍醐灌顶。“   秦风居然安慰楚月?   想来是随曹景一块汇报情报之时吧,对于三人的恩怨,他们再清楚不过。   “陛下说坚持喜欢一个心有所属的男子,再喜欢下去就不礼貌了。”楚月抬头看向白浅,眸孔里有些湿意,但更多地是释然:“其实仔细想想,师兄从未对我松过口。”   “是我一厢情愿地追着他跑,不顾他的感受肆意表达自己的喜欢,刻意忽略他的拒绝。”   白浅安慰的话全部卡在喉咙里,登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真不知道陛下哪来的这么多词,听着古怪,细思又极有道理。   最令她意外的还是楚月的态度,本以为她像以前那样死缠烂打,可一旦龙七身边有了伴,她便见好就收,只是稍加劝解就决定放弃。   “都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其实男人也一样,三条腿的蛤蟆不多,可两条腿的男人城里也不少了,以后白浅姐给你找个更好的。”白浅豪爽道。   “陛下还说,像我这般好的女子一定会有真心爱护我的男子,若有一日我能让师兄后悔,那才是我的本事呢,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我都算成功。”   啧,白浅心道陛下真是绝了,什么话都让他讲了,楚月微微一笑,白浅觉得无话可说,便说请她喝酒。   两人走进酒馆时,龙七与春娘却在另一侧目送她二人,春娘说道:“她是个好姑娘。”   龙七内力惊人,自然将刚才楚月所言听得十成,秦风劝解楚月的话也清清楚楚,未料到的是楚月就此放弃:“陛下说得对,将来会有怜惜她的人与她走完一生。”   “我与师妹从来只有同门之谊,否则早就应允她,何必推脱这么多年。”龙七说道:“十二曜的人从来直来直去,不论男女,敢爱敢恨。”   这一点春娘从十二曜的那些女子身上看得出来,他们眼中虽有尊卑,却无自卑,性情热辣,喜欢与厌恶完全写在脸上,直白得吓人。   自己在红羽楼做过老鸨的事并没有瞒住,毕竟肖将军带来的不少将士生活在隋城,他们的家眷都知道自己的名号,她做过风尘女子的事情在苦崖早就传开。   十二曜的残部们既认龙七为少主,看待春娘的目光难免挑剔,比起别人在私下肆意讨论,他们的做法是直接冲到了书院,准备看看这个出身风尘的女子是不是靠着风流劲勾搭少主。   等来到书院,见到的却是春娘抚琴育人的场景,媚是媚,毕竟欢场留下来的印记仍在。   但人家那诗琴书画不在话下不说,面对他们的挑剔没有半分不悦,反倒是一番大方陈词。   她坦白自己的过去,也将与龙七的渊源一五一十地托出,听得诸人说不出话来,本来是抱着责难去的,结果对方比他们还坦然自若,气度非凡。   他们也不想想,红羽楼是隋城最好的青楼,招待的都是权臣富贵之人,春娘长期与他们打交道,早练出一身交际的好本事,气度也随之增长。   在隋城都能唬住一帮人,何况是他们这些流亡多年的十二曜残部?十二曜残部一直混在最底层,直来直去,气度什么的只余骨子里的彪悍劲。   等龙七收到消息赶到书院时,看到的却是春娘与他们交谈甚欢的情形,春娘正给他们讲着隋城的风土人情,众人听得十分入神。   再加上春娘能做花魁,虽然已经二十出头,但姿容依旧出众,长得好看的女子总能吸引眼珠,何况她懂的,十二曜的女人们不懂。   春娘对她们擅长的也不知晓,在她们讲述十二曜的旧事前,春娘也能耐心听从。   龙七没赶上自己的子民对春娘针锋相对的时候,看到的是满堂欢,送走大家伙,他看到的是春娘的如释重负,她也没有表面上的那般淡然。   对身份的自卑其实早刻在骨子里,春娘仍需得时间消化。   坊间对她的流言从未停歇过,不过是因为萧令瑶亲自跑来书院与她称姐道妹,又故意当着众人的面赞她书画无双,给她撑腰。   她与皇后的关系如此亲密,那些流言也只能在见不得光的地方盛行,丝毫不敢到台面上。   十二曜的人却是直白,为了看她配不配得上他们的少主,亲自跑来质问。   经过这件事后,春娘倒是放下对自己过去的介怀,更堂堂地面对龙七的情谊,不过要从相识到相爱,仍需要一点时间,龙七也不急,这才办完事回来,立马约春娘出来。   用秦风的话说,龙七与春娘现在处于暧昧期,要上升到恋爱期仍需要时间。 第1062章 报仇不晚   楚月也是横亘在春娘心上的一道坎,同是女子,她不能对楚月的深情视若无睹,也会产生内疚的情绪,楚月想通,这道坎也随之消失,春娘又少了一层束缚。   酒馆里,楚月与白浅正把酒言欢,在秦风与萧令瑶的带领下,大鲲对女子的束缚少了许多,又有女子入朝为官的例子,对于两位姑娘在此间饮酒,伙计没有一点诧异的样子。   白浅举起杯来:“曹景大哥夸楚姑娘不一般,依我看也是如此,敢爱敢恨,拿得起,放得下,楚姑娘,我敬你一杯。”   楚月与白浅你来我往,喝到酒馆打烊才作罢,白浅并不放心她,想要送她回去,却被楚月婉拒,再看她步伐稳健,丝毫没有喝醉的样子,白浅才放心回宫。   白浅没有看到的是,她走后,楚月站在酒馆前面,抬头看着头顶的明月,眼泪终于落下。   她迅速地擦拭掉眼泪,他们把她看得太高了,说她拿得起,放得下,喜欢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一撇就放下,不过是像陛下说得那样,别人互相允喜,她不可能横插一杠子。   若是春娘不喜师兄,她绝不会轻易罢手。   现在这样,她再喜欢下去真的不礼貌了,直到看不到白浅的身影,这才步伐错乱地转身。   楚月住在离医馆不远的地方,独门独户的二进小院子,隔壁便是老师兄洛凡尘的院子,自从帮黄棠夫人接生的阮氏到了这里以后,洛凡尘发现那位当真是妇科圣手。   洛凡尘被人称为毒医,在药理上耗费了极大的心神,但论妇科,是他的最短之处。   如今两人也算是英雄惜英雄,两人最终发展成为志同道合的同盟,全心全力地发展医馆,楚月则发现自己在医馆成了多余之人,论专业,她远不如两人。   在她正迷茫之时,曹景前来找她,曹景如今管理着情报及暗卫,楚月一寻思,这不是给自己量身定做的差事么,当下就成了曹景麾下的一名女暗卫。   她对外仍是洛凡尘的师妹,医馆的小帮手,但她早跟着曹景去西南出了不少次任务。   所谓情场失意,事业得意,楚月觉得自己也算这一类。   她酒意上涌,终于显出一丝踉跄,在走过拐角时却与一人高马大的男人撞到一处,对方的骨架子硬实,她硬生生地冲上前,个头却只到对方胸前,撞自己鼻子生疼。   “对不住,小姑娘。”这人的声音有些莽撞,但听着就不是歹人。   看着眼前身形与龙七相差无几的男人,楚月有一丝恍然,眼神随即变得清明,对面的男人一手拎着酒壶,一边看着她,突然歪了歪脑袋:“咱们是不是见过?”   楚月不经意地扫过他的腰间,仍记得缠在他腰上的长鞭害她吃过苦头,她记起来了,她曾在隋城发现师兄的踪影,尾随时却有一次认错人,本想吓唬一番师兄,结果反被抽了一鞭!   好家伙,冤有头,债有主,如今可算是逮到正主了!   回想往事,楚月只觉得肩膀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她酒劲都散了不少,猛地后退。   见她这副警觉的模样,郑枭狐疑地看着她,虽然这张脸看着不怎么熟悉,可这女子给他的感觉就是老相识,怪哉了。   郑枭的身形与龙七可以说是相当相似,龙七上回入隋城招来洪公公,还因为郭士通的一句话给他招去了麻烦,后经核实与他无关,郑枭那次被查,至今都觉得莫名其妙。   他身上有龙七的影子,又给过自己一鞭,楚月哪里还有刚才面对白浅时的不卑不亢?   “你我根本素未相识,这位兄台,你挡着我的路了。”楚月毫不客气地说道。   郑枭一听,这姑娘脾气怎么如此火爆,而且她身上有明显的酒味,看来也是好酒之人,他不禁乐道:“你一个小姑娘家家,长得娇娇小小的,走夜路也不怕撞到坏人?”   话音落下,郑枭才觉得尴尬,此时这里除了他们两人,哪里还有别人?   如今城中的百姓早就安然入睡,又没有可成宿娱乐的地方,除却收得晚些的食肆酒楼,别的铺子都打烊,只有摆在街边的夜宵摊子还未收。   路上行人少得可怜,郑枭生得高壮,多少带些凶相,说他是坏人,再合理不过!   “小姑娘你可别误会,我可不是什么坏……”郑枭刚说完,眼前一黑,好似看不清楚东西,眼前迷迷蒙蒙,砰地一声,手里抱着的酒坛子也摔到地上!   在一阵迷人的酒香中,楚月走向神情呆滞的郑枭,手摸到他的腰上,果然,那条曾经伤过他的鞭子就缠在这男人的腰上,   楚月仍记得这银鞭当初如银蛇一般张开嘴朝她咬过来,那唰地一下,抽得她心肝肺都疼,事后用了老师兄的好药也养了一阵子,着实吃了回大亏!   也不知道是怎么个缠法,楚月试了一下没找到头,不晓得如何解开,何况指尖还不小心触到他的衣衫,隔着衣衫都感觉到坚实的肌肉,毕竟是没出阁的黄花闺女,楚月赶紧缩回手。   “哼。”楚月肩上还留下了一条淡淡的伤痕,她咽不下这口气,本来想着夺走他的银鞭给他个教训,居然扯不下来?   罢了,楚月甩开手,要解开估计要对此人上下其手,她又不是女混混,何况摸他,岂不是白便宜了他,楚月看着郑枭怔怔的眼神,嘴角翘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大鲲的都城不比隋城,城中百姓习惯了早睡早起,次日清晨,便有人清扫街道,郑枭是在一阵沙沙声中恢复清明,回过神来的瞬间只觉得鼻子有些塞,吹了一夜的风,堵得。   他睁开眼的时候被光亮晃得眼睛都眯起,附近有经过的人正探头探脑地看着他,郑枭雄一下子惊醒过来,再看脚边,是碎了的瓦罐碎片!   “娘的,我的酒!”   郑枭心疼酒,更心疼买酒的银子,他买的可是最贵的那一种!   他一骨碌地坐起来,突然觉得一阵凉风窜进裤裆里,什么感觉,凉! 第1063章 水龙   远处一孩子朝这边看过来,突然捂着嘴笑着跑开,一边跑还一边喊道:“娘亲,那边有个叔叔好羞呀,裤子都破洞了!”   轰地一下,郑枭呆若木鸡,好在迅速回神后将腿夹紧,再一看,这裤子根本不是绷开的,绷开的话必定会有线头,他的裤子中间完全利落地被斩开,就是被人用刀子划开的!   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丢脸丢到天上去!   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郑枭顾不得心疼摔坏的酒,捂着裤裆掉头就跑,等到了一处围墙边上,直接越墙而过,迅速消失在众人眼前。   郑枭活了这些年,虽办过蠢事,鲁莽过,可哪里出过这种丑,等回到自家后一想,懂了。   昨天那丫头,肯定是她干的好事!   后面他突然跟中了邪似的,眼睛失了焦点,看什么都像隔着一层纱,之后的印象全无!   那丫头真是邪气得很呀,原本就是觉得她看着眼熟,想打个招呼,难道把他当成登徒子?   “可恶,下次逮到你,看我怎么收拾你。”郑枭突然伸手按在腰间,幸好,他的宝贝没被动,不过有松动的痕迹,一看就是对方有拉扯过,只是找不到诀窍,没有成功。   郑枭突然意识到,对方若动过他的鞭子,势必要上手摸他的腰,想到月光下那张俏丽可人的脸,郑枭的耳后红了一片,脸也变得滚烫:“小丫头,多大年纪就这么横。”   敢对他上下其手,想他郑枭活了这么些年,还是头回被一个小姑娘坑,真是丢人!   幸好昨夜是他独自出门买酒,没找武侯铺的兄弟陪着,这件事不声张的话无人知晓,城里的人就这么多,他不信以后遇不着!   郑枭想了想,想到黄棠交代他今日朝会后留下来,这才赶紧收拾自己入宫去了,朝会上见到了新上任的刑部尚书何安,也知晓此人又为陛下制订了两部法典,心下叹服。   相较于各位大人,自己好像除了灭火也没有别的用处?   不过这想法在跟着秦风进入御书房后被打消了,秦风素来没有二话,直接将一本册子扔给他:“你看看吧,此物如何?”   郑枭打开一看,眼睛就亮了起来:“陛下,这不是缸吗?”   “正是,在砖木结构最多的地方设置此缸,里面存水,另配水龙及唧筒。”秦风这个念头是看到萧令瑶曾祖母留下的图册而来。   那位应该是想仿造现代的消防栓,所以在各个要紧位置放置水缸,一旦出事,可以立刻配上唧筒吸水灭火。   这唧筒秦风在故宫博物馆里见过,多为铜制,呈下粗上细的中空长筒状,由内外套筒、喷水头、支脚、阀门等部件组成,长短可定制,抽出内筒,最长可达两米。   最里层内筒的顶部固定了喷水头,最外层套筒底部有数十个小孔用于汲水。支脚用于架立。阀门一般有两个,为铜片或软皮,分别控制进水和出水。   这东西就是个取水和出水器,必须配合水源使用,所以秦风才设计了水缸,里面可以存水,一旦起火,两物件结合使用,事半功倍。   图纸画得很清晰,只需要将唧筒张开放入水缸里,将底部置于水中,喷水口对准火点,便能取水后喷水灭火,这种方式比以前在隋城时要高明得多!   “陛下英明,要有此物,以后灭火可不用大费周章,也可省人力。”涉及本专业,郑枭一眼看出这设置的用意:“臣这就找工部去。”   这些唧筒和水缸都要批量生产,迅速布置,还要教会手底下的兄弟使用,必须从急从紧。   “除此此两物外,朕还令工部在研发一名为水龙的物件,出水原理与唧筒相同,但其更机械化,操作时更灵活,唧筒是单人操作,出水力还是小了一些。”   “机,机械化?”郑枭听着这陌生的词汇有些懵。   “机械化的工具效能更强大,若是能成功制作出来,水龙可通过杠杆直接控制活塞,出水的力度更大,操作的范围更广 ,射程估计能达到数十米外。”   “唧筒只能单向出水,而水龙或成功,可向各个方向喷水,十分便捷,你最近应有发现,人口数量一直在增长,灭火工作的需求越来越大,就本月,已经发生六起火灾。”   因着郑枭和手下的兄弟给力,六起火灾虽造成财产损失,但未有人员伤亡,可随着人口的增加,消防的重要性可想而知,水龙若是做出来,就是古代版的消防车。   五六人可抵百人来用,这是一件造福于民的好事。   郑枭有此感慨,在隋城的时候,虽然也晓得灭火事重,但他们干着辛苦的活,拿的俸禄却比不过其余同级的官员,真是出力不讨好,在朝廷里更是人轻言微。   多少年了,一直就用溅筒和皮袋灭火,就没有过长进!   “陛下!”郑枭一激动,扑通跪下了:“臣叹服,臣多谢陛下为武侯铺出谋划策。”   “朕不是为了你,是为了百姓,火灾猛于虎,何况方式越先进,你们越省力,也避免给你们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秦风难忘记上辈子发生过的事:“何况,水龙还有一个用处。”   “何用?”   “推进机械化在大鲲的普及度。”秦风说道:“只有这样,才能飞速发展。”   蒸气机的研制仍在进行中,进展很不顺,想要进入蒸汽机时代太难,但可以先行机械化,改变以人力为主的方式,武侯铺只是试点,接下来还有更多改革。   只有靠机械化才能超越东越,秦风这次打的算盘要比郑枭想到的更深远。   郑枭想到黄棠曾经笃信秦风会与元帝不同,彼时他们都是深感大启的开化与改革之深远,万没有想到,如今的秦风谋算更甚于大启,这才是他们追随的意义!   “陛下放心,武侯铺既作为试点,必定完成陛下的任务,水龙一定会得以应用。”郑枭高兴得合不拢嘴,正要继续往下说,外面响起一个声音:“陛下,楚姑娘求见!” 第1064章 抽我一鞭   郑枭抬了抬眉,陛下后宫不是只有皇后娘娘一人么,几时还有个姑娘?难不成准备纳妃?再看秦风也没有让他避让的意思,他就安然不动了。   听到身后响起的脚步声,郑枭头也不抬,直到那个姑娘出声,郑枭才愕然不已!   这声音他太熟了,不就是昨天晚上那丫头?!   呵呵,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还没费劲呢,这人就自己送上门了!   楚月心事重重,进来后目不斜视,根本没把郑枭看到眼里,进来就狠狠地跪拜:“陛下,民女有一事相求,请陛下应允。”   听着这直白的话,郑枭险些笑出声来,就算秦风再平易近人,也是一国之主,这丫头真是没礼数,也不知是没受过教,还是本性如此。   “所求何事?”   “民女想去北关。”楚月斩钉截铁地说道:“北关不是缺人么,民女的本事在北关能派上大用处,如若可以,民女想潜到那位侯夫人身边。”   秦风的手指微动,楚月为什么想走他清楚得很,呆在这里只能看着龙七和春娘暧昧,对她来说无异于凌迟,唯有时间流逝与距离方能让她释然,至于潜入镇北侯府?   “此事你可与曹景商量过?”   “民女与曹景大哥提过,曹景大哥深以为然,如今大鲲与北漠通商,北关若有察觉不会坐视不理,何况此前就曾经派人捉拿苏掌柜,镇北侯府始终是大患。”   “听闻镇北军中有我们的耳目,但侯府后院同样重要,尤其那位侯夫人不是省油的灯。”   “民女若能成功潜入那位身边,她若有异动,民女必定第一时间传出,至于如今潜入,民女已有思路。”楚月好似变了一个人,冷静得可怕:“请陛下应允。”   曹景原本可以全权安排她的去处,可曹景也能想到她突然想要远去的原因,事关龙七,此事还是交由秦风处理,这才让楚月亲自入宫面圣。   秦风看了看一边的郑枭,说道:“你先退下。”   郑枭看着那丫头,心中踟蹰,楚月这才发现这里还有个人,扭头一看,两人四目相对,楚月在心中骂了声娘,真是冤家路窄,他怎么在这?   两人的眼神一个惊愕,一个带着几分坏笑,两人的眉眼官司也没瞒过秦风的眼睛,他看着两人,说道:“你们认识?也是,毕竟早在隋城就有过交集。”   楚月心知肚明,可惜郑枭完全不记得那段往事,秦风便说道:“论起来还是郑爱卿的不对,不懂得怜香惜玉,那一鞭子可是让楚月养了很久,也怪你和龙七的身形太相似。”   郑枭终于把前因后果联想起来了,玉春楼外突遇刺客,对方身形和这位一样!   他面对刺客还能收手不成,那一鞭子是透了内劲的,早知道是个姑娘,他下手就不会那般狠了,怪不得这丫头昨天晚上看到他没好声气,还故意捉弄他。   “楚姑娘,幸会。”郑枭现在是一点也不生气,冤有头,债有主,他抽了她一鞭子,她害他出丑,有来有往也算扯平,其实论起来还不够。   楚月遭受的是切切实实的皮肉之痛,他一个糙爷们没有伤筋动骨,算得了什么?   楚月的目光大喇喇地看向他的裤子中央,郑枭一怔,耳朵根子又忍不住发红,干笑道:“以前不知道楚姑娘身份,敌我不明才以为是刺客,误会一场。”   “昨夜姑娘下手教训在下,也是应该,若是不够,楚姑娘再抽在下一鞭子就是!”   郑枭说完,唰地抽下腰中的银鞭,看动作轻而易举,这反倒提醒楚月自己昨天晚上有多蠢,人都在眼前都没抽出这鞭子,今天再看,依旧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手法。   当着秦风的面,楚月再气也不可能真抽他,显得自己多没气度一样,这样还怎么放心让她去北关,去程岑身边?她闷闷地说道:“当初误认为阁下是师兄,这才造成误会。”   “既是过往的事,昨夜我也算出了一口气,你我之间恩怨全消。”楚月干脆利落道。   两人对话听得秦风兴趣勃然,楚月教训郑枭,怎么教训法?   他们也算结过梁子,看样子楚月认出郑枭后还记着过去挨鞭子的仇,替自己出了口气?   “好,多谢楚姑娘。”郑枭突然说道:“不过楚姑娘当初误以为我是龙七兄弟才出手,姑娘与龙七兄弟有什么大仇不成?”   秦风差点笑出声,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身子一俯,倒想看看楚月如何回答。   “龙七是我师兄,我二人同时加入浮生阁,在男女弟子当中均属于最晚入门者,”楚月斟酌了一番用词,说道:“师兄失踪,所以我四处寻他,不过,他对我敬而远之。”   “如今我就要遂了他的愿,真正地做到敬而远之,那次不过是负气,师兄失忆,我恼他不记得我,所以才出手,未料到你与师兄身形那般相似,也未料到你身手不错。”   “不过……”楚月瞟了一眼郑枭:“寻常人也不会将银鞭藏于此处。”   啧,好一番指桑骂槐,郑枭只是笑笑,打了这么娇小的姑娘一鞭子,说出来都觉得丢人,昨天晚上丢的人都抵不过人家的疼:“楚姑娘大度。”   他这番态度倒让楚月无话可说,再争执下去就是她的不对了,她一颌首后看向秦风:“陛下觉得民女的提议如何,北关之行,民女志在必得!”   楚月擅变装,擅催眠,其长相又相当单纯可爱,完全不像有心机之人,若是由她潜入侯府,倒是可行,不过,楚月的身份到底特别,秦风说道:“待朕思虑后给你答复。”   “多谢陛下。”楚月深深地作揖后便告辞,郑枭目送她离开,这才问道:“陛下,这位如今是何身份?”   看她与秦风说话极是熟悉,可又自称民女,这说明不像孟女官一样有官职在身。   “她跟从曹景,所以不曾有官职在身。”秦风说道:“你昨天晚上被楚月怎么了?” 第1065章 可造之材   “嗨,不值得一提,不值得一提。”郑枭想到自己被刀割破的裤子,还有早晨那一幕,脸又不受控制地红了:“陛下莫要再问了。”   没想到五大三粗的郑枭还有这么扭捏的一面,秦风令他拿着图纸速去工部,便也罢了。   送走两人,秦风查看户部尚书送来的户籍制度,其中包括如何入籍,如何随迁,人口登记与管理筛查等等,秦风一边看一边批注。   户籍与人口管理至关重要,战争、灾害、沉重的赋税、徭役等,都会引起人口的大量流动、迁徙乃至逃亡,最终影响赋税收入及户籍管理的不稳定。   最可怕的是一旦户籍管理失去控制,若赶上民不聊生,地方起义便开始衍生,如今依然有不少人相信乱世出英雄,届时将大乱。   如今大鲲的人口统计一直有条不紊地进行,户籍制度也采用最原始的方法,进一人便发证明身份的鱼符,这鱼符又分平民与官员的制式,相似又不相同。   每一块鱼符的颁发都有明确的记载,保证鱼符与持有者的务必统一。   秦风也知道在没有人脸识别,没有照片的情况下极难保证,索性请了画师帮忙,每领走一块鱼符,除了登记基本信息外,还当场画下对方的画像存档,以备以后查验。   说白了,这就是简易版的身份验证。   这个举动闻所未闻,众人深感为奇,而就在今年,赋税也开始征行,原本的一年免税期早就过去,秦风一直自掏腰包贴补众人,如今也终于能尝到收税的滋味。   税政已经按户部弄出来的初版税收政策实行,同时征集民间意见,随时可进行税改。   而户部弄出来的这份户籍管理制度颇有意思——设计了防止逃户的条款,这是打算大鲲留不住人,有人要从大鲲离开?   秦风正哑然失笑时,萧令瑶带着一个盒子走进来,见他若有所思,凑过来看了一眼,不禁说道:“户部尚书程缓之,此人不赖。”   “可不是,虽大部分人对大鲲的新政没有异议,但若是在这里没有得到想象的好处,尤其是从西南投奔而来的人,可能成为逃户,程缓之倒是想到最坏的结果。”   萧令瑶对程缓之十分了解,也是她力荐程缓之来做这户部尚书。   “鼓励外来户入籍,以前入籍可以享受一年的免税,后来者却错失这个机会,程缓之便想到给予赋税优惠的方法来弥补他们,从入籍开始算,也是一年期。”   “这本身也是缓解逃户的一大方法,后来人可能不如第一批入籍之人享受的便利多,得到的利益多,可能会成为不稳定的因素,给予些好处稳住他们,避免他们成为逃户最好。”   “他们若是离开大鲲,对大鲲有弊无利,既要增涨人口,也要稳住他们。”萧令瑶指着上面的条款说道:“而随迁入籍,介绍人也可获得奖励,这一条,是受你的启发。”   秦风是听出来了,这程缓之还问过萧令瑶的意见,两相结合后才送来这成形的户籍管理制度,这随迁入籍,被投奔的人可获得奖励,像极了他以前和她说过的拉人头!   把拉人头的玩法用到拉户籍上,绝了,秦风朝她竖起大拇指:“还是我家娘子厉害,这位程缓之也是个可造之材,以前在东越户部连个寺郎都够不着,可惜了。”   像程缓之这样被埋没的人才,在东越官场上不说比比皆是,但敢说怀才不遇者众。   程缓之原本并不属于萧令瑶的阵营,最先发现他的是黄棠,之后两人私下有些来往,一来二去,程缓之也默默归于萧令瑶一党。   严格算起来,程缓之算是被策反的一员,他与黄棠的交往极为隐秘,是以东越无人将他的离去与黄棠联系起来,倒只以为郑枭是与黄棠商量好一起辞官离城。   “最头痛的城市人口迟早饱和,到时候城市与农村户籍必定泾渭分明,好在大家骨子里还是认为农重于商,若是往城外发展,也应有人响应。”   秦风想到自己生活过的那个年代,都搞农村城市化发展,弄到最后,老家的地都没有人种,城市化的进程到底是好是坏,他也说不清楚。   “你想开垦农田?”萧令瑶一下子懂了:“提前为人口扩张做准备。”   自家媳妇一点就通,秦风欣慰地点头:“所谓以人为本,无非是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只要大鲲的百姓幸福指数上升,何愁没有吸引力?”   “火器囤得越多,我这心里的底气越足,就算光明正大地招揽西南的百姓,又如何?”   经过这么久的发展,秦风的底气的确是往上走,尤其最近与北漠达成合作后,已经准备了一批给北漠的货,苏保儿近日便将带着商队前往北漠。   提到北漠,不得不提北关,秦风将楚月的打算说与萧令瑶听,萧令瑶倒是举双手赞成:“白浅与我说了楚月的反应,不过外强中干罢了,嘴上说着不在乎,何至于逃?”   “她要走,也是不想面对龙七和春娘,省得勾起伤心事,医馆方面有毒医与阮氏撑腰,最近又带了不少弟子,他二人所收的弟子迟早有自立门户的一天,楚月却志不在医。”   “把她放到合适的位置既能发挥作用,还能让她疗养情伤,有何不可?”萧令瑶说道。   秦风心想这女人对自己狠起来能拿刀刺自己的心脏,楚月这是等同于把自己流放啊。   不过连萧令瑶都这么说了,楚月的打算应该不赖,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方式还是有着本质的不同,秦风在这一点上坚信萧令瑶的直觉。   “就让楚月跟从苏保儿一同北上,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这次多拨点人给苏保儿,陈天啸上回能打他的主意,这次只要他现身北关,必定也能逃对方的追踪。”   萧令瑶想到陈天啸就心情复杂,此人并非单纯的恶徒,虽有野心,心中偏有百姓。   每次想要将此人置于死地后,又觉可惜。 第1066章 堵死了   楚月此一去,若能看清陈天啸也是件好事,至于程岑,程安素能否归于大鲲,真取决于这位镇北侯夫人的表现,萧令瑶沉思之时,眉头微锁,原本娇艳的面庞现出几分成熟韵味。   两人新婚不久,仍处于蜜月期,秦风只叹不能带她去度蜜月,只是在城外不远处发现的温泉里建了一个小别院,带着萧令瑶在那里呆了三天,度过了三天的两人世界。   从那里出来后,秦风就下令将那里暂时封存,别院养护需要人工与成本,何至于浪费?   秦风觉得他和萧令瑶就像一对时刻要考虑大家庭生计的贫寒夫妻,每一项开支都要深思熟虑,任性的机会不多,依两人的性子也不可能任性而为。   “既是如此,就这样办。”秦风说道:“此次再去北漠,是时候展现展现大鲲的气度。”   蛰伏的狮子,也需得亮嗓。   不过三日后,楚月收拾行装与苏保儿一行人离开苦崖,在码头,秦风与萧令瑶亲自为他们送行,龙七也在其中,龙七身边站着的是他拉拢来的匪首阿辰。   阿辰本姓丁,来到这里后便以丁辰的名字入了户籍,他手下的兄弟,年纪大些的要么分了田去种地,要么就入了军营,他是铁了心要跟从龙七,成了龙七的手下。   丁辰的身手不错,脑子也活,熟悉野话,龙七用得还算顺手,他有心点拨,在教导秦风的同时也点了丁辰,丁辰的身手也有了不小的提升。   楚月一袭男装打扮,默默地站在苏保儿身侧,曹景默默地看她一眼,突然招手示意她过来,楚月一步一迈,步伐说不上轻快,脸上的表情却是轻松。   曹景从怀里取出一块玉牌,交到她手上:“有此玉牌,我们的人会识得你,暗中助你。”   “多谢曹景大哥。”楚月抚着玉牌上的纹饰,上面刻的是一只三足蟾蜍,与普通的纹饰都不相同,这东西不是用来招财的么?不过若是细看,还有暗纹。   苏保儿一身锦衣来到秦风面前,秦风说道:“在东越境内以普通商队行进,等到了北漠边关,则以使臣的身份进入,这一次你真正代表着大鲲。”   苏保儿头皮微紧,表情也变得肃穆:“臣谨记陛下交代。”   龙七看着收好玉牌的楚月,目光一如既往地清冷,对楚月也没有多余的话,楚月虽早知会如此,心里依旧不太舒坦,果然离开此处才能让自己平静,自己的决定并没有错。   萧令瑶拉过楚月的手,将几锭金元宝塞给她:“这是硬流通的东西,到哪里都能有用。”   “多谢皇后娘娘。”楚月心下终于欣慰些,收好那些金元宝后说道:“民女必定盯紧那位县主,不教她坏事,娘娘就等着民女的消息罢。”   楚月再不看龙七,与苏保儿等人登船离去,直到船只驶离港口,丁辰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哥,他们这一去,恐怕要许久以后才会回来了吧?”   苏保儿等人一去还有回来的机会,楚月这一去是不知归期!   船只上,楚月盘腿坐在甲板上,看着岸上的人影变得模糊,终于双手圈住膝盖,冷不防身边有人坐下,她扭头一看,是元氏。   元氏亲自护送他们离开此间,也只能送这一程,到了西南边境便不会露面,楚月坐船的次数虽然不同,但这次乘船能感觉到船只的行驶速加快了不说,船只上还增设了炮口。   虽是普通的运输船只,火力依旧十足,见楚月张望,元氏说道:“如今水军数量不多,唯有靠火力武装起来,前些时日陛下研究出了炮弹,可用炮台轰了敌船,我心才落下。”   “陛下与娘娘的奇思妙想尤其多,”楚月的心神终于被拉扯回来。   元氏叹道:“陛下许多行为初开始以为异想天开,甚至以为是胡闹,可娘娘每次都愿意全力支持,从未怀疑过,说起来我这条命若非娘娘,不是早就丧了,也在后宅生不如死。”   “你此去北关,千万保重,待你归来,娘娘必定会为你寻个好郎君。”元氏也知晓她与龙七的事,楚月来到苦崖后虽比以前收敛,但还是大摇大摆地跟在龙七身后不少回。   可后来,楚月突然收敛,再然后便是龙七时不时就去书院寻春娘,十二曜的子民们也去书院找过春娘,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楚月如今弃掉心中执念,也是一件好事,元氏看她始终握着手里的一包东西,目露好奇。   不过楚月并没有多解释,只是将那包东西收好,看着不太平静的海面:“也好,我这就去会会那位野心勃勃的县主大人。”   从西南到北关,日夜兼程也要十余日,一路上他们以商队的名义畅通无阻,事前准备好的路引也没有引来怀疑,直到进入北关,苏保儿立马察觉不对劲。   虽未发现明显的尾巴,但有种被人在暗中窥探的感觉,楚月突走到苏保儿身边,示意他让车队停下,去往路边的小茶摊歇息。   秦风和苏保儿交代过楚月的来历,浮生阁最后一位女弟子也不是浪得虚名,他立马转身道:“前面就能到达北漠边境,就在这里歇一歇吧。”   一行人坐下,恰好边上也有一桌客人,也是行商之人,听闻他们要去北漠,为首的那人大方道:“诸位就莫要前行了,前面的路已经不通。”   “为何?”苏保儿捏了捏胡子,说道:“以往商户不都是从那里过去,两边守将无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撕破脸了不成?”   两国虽对立,但边关的资源少,互相交换,互相放水是常事,怎么就突然间不成了?   “不知为何,月余前镇北侯下令不得再让商户进出两国边境,若有发现,一律以谋反罪名逮捕,嗨,以前为了方便两边都是听之任之,这突然收紧,弄得大家都不方便了。”   苏保儿暗叹不好,要是这般,如何从北关进入北漠?这条路就这么被堵死了! 第1067章 反制   “看来只能走望安山了。”楚月模仿着男人的声音说道:“那边光明正大地允许三国通商,可以自由进出,这一年多下来,听说翻山越岭的台阶也修得更好,进出不像以前麻烦。”   边上那人盯着他们的马车,说道:“山道还不足以让马车通行,到了那边,你们只能将马车寄于客栈,请人帮你们将货物运出去,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成本。”   妈的,苏保儿不禁咒骂起陈天啸,八成是他上次从陈天啸属下手中逃脱,惹得陈天啸不悦,才想着法子地卡死这条通行的关卡!   这不是给他们找麻烦嘛,一边的楚月则手握着粗糙的茶杯,眼珠子骨碌碌直转。   这副鬼灵精的样子让苏保儿心生期盼:“有什么想法?”   “有人想逼我们去望安山,苏大人觉得我们前往望安山的路上会如何?”楚月嘴角轻挑,笑着说道:“这是准备瓮中捉鳖。”   苏保儿打个寒蝉,就知道陈天啸不会轻易放过盐的来处,他正要说话,楚月突然放下茶碗,果断道:“北关既是过不得,那就往望安山去。”   两国所签定的通商协议已经盖上两国玉玺,随之回到大鲲的还有两国的首次合作协议。   第一批进入北漠的雪花盐与咖啡都在他们的马车上,价值十万余两白银,他们这次去是送回盖了玉玺的通商协议,更是要履行第一次交易。   若这些东西不能如约送进北漠,秦风该何等失望,也伤了大鲲的颜面!   往望安山是唯一的可行之路,而从北关到那边只有一条路可走,楚月与苏保儿一番商量,终是带着浩浩荡荡的商队转弯朝着望安山方向行进。   只是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便有一队平民打扮的人迅速跟上去,却未察觉前方的车队里,楚月探出头朝后方扫视一眼后露出一丝鄙夷的笑意。   望安山在北关的东部,一行人一路向东,以往这条鲜少有人往来的官道上,如今也算是车马如龙,商人无利不往,三国通商,望安山是三国交界处,商机无限。   虽心知此处不太平,极易卷入纷争,依旧有不少商人聘请镖局护送前往,将大量的商品运入北漠或南瀛,而在此衍生出好几种交易方式。   一种是将商品售卖给南瀛或北漠的本地商人,再由他们带入本国境内进行售卖,形同于批发,还有一种便是亲自押货进入南瀛或北漠境内,摆摊售卖,售完即刻返回。   后者其实主要针对的是北漠,毕竟翻越望安山便是北漠境内,而南瀛尚要走一日的水路才可到达,波折得多。   但因为交通原因,前者的方式有更多人选择,选择后者的商人寥寥可数,茶舍里其他商人也说过了,人工搬运太费劲,成本且高,北漠与南瀛本地的商人收价不高,是个麻烦。   这些对苏保儿等人来说都不在考虑范围内,两国通商,北漠本地的商人也干涉不了!   一路尾随他们的人却没打算让他们成功步入望安山,楚月原本应该独自去北关,但因发现这伙鬼鬼祟祟的人,索性随暗卫们一起护送苏保儿。   此时,那身后领头的人正掐算着地点,前面的车队如他们所愿,在距离望安山还有十余里的地方停下,进入一片地势平坦的茂密树林歇息时,领头之人狞然一笑:“要活的。”   等了这么久,终于发现上回逃脱的男人再次出现,侯爷可是交代了,无论如何要带活口回去,问清楚那雪花盐的来处,事关重大,这次绝不能再失手!   他们当中正有上回围捕苏保儿的几人,若再栽一次,在侯爷那里颜面无存!   一众人翻身下马,迅速冲入密林,随后呈包抄之势,训练有素的他们晓得布阵的重要,从一开始就将商队团团围住,不教他们有逃离的机会。   只是包抄之势初成,却只见到马车与马在密林之中,却不见半个人影!   那打头的人一怔,随即暗道不妙,就在此时,一阵如灰尘一般的颗粒从天而降,纷纷扬扬地落了他们满头,那东西又像飞絮,飘下来后便钻进他们的鼻孔里,掏都掏不出来。   想要捂住口鼻却为时过晚,那东西一进口鼻似能深入,不是钻入喉咙便是沿着鼻孔一路往下,看似微小的东西进入身体后,每一分动静都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呸,这什么东西!”终有人忍受不住,想要将其吐出来,刚张开嘴便觉得晕眩。   密林里本就辨不清方向,四周的树木好似在旋转,令得众人更是张惶,一个个下意识地想去找树干扶着,身子却重得像盛满石头的麻袋,砰地摔到地上!   不远处个个戴着特制面罩的楚月等人冷眼看着这些人步入陷阱,眼神冰冷。   直至那些尾随之人悉数倒地,楚月才悠哉地点火,引燃一根木棒,一见着火,那些飞絮般的东西扑天盖地地涌过来,却是钻进火里,不复存在。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苏保儿惊得说不出话来,他自认为混下九流多年,什么阴损的手段没有见过,头回见到有毒物能这般用,这么多训练有素的私兵,就这么倒了?   楚月掀开面罩,幽冷道:“毒医师兄的药果然好用,苏大人,不如分你一些?”   “好,好,好。”苏保儿还在隋城时就知道洛凡尘的存在,还以为就是个比普通郎中厉害些的医者,这一手制毒的本事,得亏他是陛下的人,而非敌人。   楚月上船时怀里抱着的那一抱正是出发前洛凡尘所赠,毕竟是师门里最小的师妹,两人在隋城也是相依为命的关系,眼看着她要独身闯北关,洛凡尘并不放心。   楚月知晓她只能送到这里,此刻便要与苏保儿分道扬镳,各行其事,楚月将各种毒物均出来一些,交代了用法,确定苏保儿全部记下,这才骑马折回北关。   她骑在马上,迎着风,突然觉得心里畅快了许多,果然,唯有离开苦崖才得松快! 第1068章 先礼再说   苏保儿则转回去看着地上七零八落的镇北军们,蹲下后从他们身上倒没摸到证明身份的任何东西,不禁咂舌道:“都说兵爷们头脑简单,这不是挺有脑子的嘛,够谨慎。”   这样也好,不知道他们的来历,就当他们是寻常土匪,到时候事发也说得过去。   “来,把他们挪开,省得碍咱们的事。”苏保儿一脚将其中一人踢到一侧,大咧咧地说道:“今日天黑前必须到达莫安山安顿下来。”   莫安山有北漠的驻臣,只需拿着文书去找他们,接下来进入北漠便能畅通无阻。   只是被陈天啸一搅局,他们这一程走了不少弯路!   夜深之时,镇北侯府里依旧灯火通明,陈天啸双手背在身后,已经在书房转了许多个来回,手中握有雪花盐的男子消失后,他便派人摹出他的画像,只等此人再度出现。   苏保儿一入北关,还未到达两国边境便被镇北军发现。   幸好他早早地严控边境,再不允许平民自由出入,虽是惹来不少百姓的抱怨,但也逼得苏保儿不得不往望安山去,而北关去望安山,只有一条路可走,想要活捉他根本是轻而易举。   如今已经快五个时辰,居然还未有回音?   杜威进来时,陈天啸立马转身,杜威的面容却有几分难堪:“侯爷,派出去的人都回来了,他们遭了暗算,被对方逃脱!”   砰,陈天啸满怀希望,此时只剩下怒火滔天:“废物,这已是第二回!”   “侯爷息怒,他们如今情况堪忧,个个均成了哑巴,府医看过他们,只敢说是中毒,是何毒物竟一无所知,此毒能不能解也是未知数,这次是真的踢上铁板了。”   杜威说道:“对方能弄出盐来,而且这次来明显是为了过关前往北漠,看来来头不小。”   陈天啸一怔,看向杜威的眼睛道:“来头不小?在东越,还有什么来头不小的人物,除了皇宫里的那些,便是世家大族,要不然便是江湖帮派,对了,会不会是江湖人?”   “必定是混下九流之人,这毒药诡异,非寻常人能得,侯爷,这个时辰,对方已经抵达望安山,我们的人还要不要跟上去?”杜威问道。   莫安山,驻守莫安山的是莫子义将军,此人是在都城混不开才领了这个差事,但凡家中有些背景的谁会跑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驻守?   “莫子义与本侯素来不对付,倒是和肖震合得来,不过原本要派去与他合流的肖震带着大军不知所踪,如今派过去的是另一支队伍,这件事情里必定有内情。”   “已经这个时辰,人都进了莫子义的地盘,我们的人再过去不合适了。”陈天啸虽然不甘,也不得不面对现实:“真是该死,又让那家伙跑了!”   “可是侯爷,此人二度过来北关,而且明显是要去北漠,想必会继续在北漠做生意,既然这样,何愁他以后不会在我们的地盘活动,只是下回可以变个方式。”   杜威建议道:“这两次已经让对方视我们为仇敌,再见面也只会撕破脸,其实想想何必,对方既把生意做到北漠,自然是图财,若是如此,我们正儿八经与他们做生意便是。”   陈天啸倒抽了一口气,沉声道:“本侯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惜对方的底细没有探明,难保会惹来麻烦,本想先虏过来查个底掉再说,接连两回都让他逃了。”   “此前是先兵未来得及礼,下回不妨反着来——先礼再看要不要兵。”杜威规劝道:“先把人请过来再说, 再这般下去,这人可真和咱们成了仇,就是有盐也不卖给咱们。”   陈天啸一屁股坐下,他行武出身,心思不如杜威细腻,想着先把人绑来再说,结果接连失败,如今也不得不另想办法,杜威的话倒是提醒了他。   一涉及到必需品,他便急了,盐何尝不是养军的必需品。   一不挨着海,二没有靠着盐湖,完全不存在制盐的可能性,只能靠购买渠道。   陈天啸一直在暗中囤盐,但那些盐的渠道要么是私盐,要么是借机算进军需里,始终不太畅快,而他更不可能从北漠弄出盐来。   “依你所说,若这位再出现,由你亲自出马,先礼再说!”陈天啸想到遭受暗算的属下,又是气愤又是心疼:“他们的毒能解吗?”   “府医暂时给他们用了药,能不能恢复且要观后效,此番也给他们长个教训,以后万不可小瞧了那些其貌不扬的人。”杜威怕陈天啸生疑,说道:“此人来头应该不简单。”   陈天啸算是同意了杜威的建议,只能让底下的人依着画像继续盯着那来历不明的商人。   但一想到此人九成九入了北漠,心底多少不痛快:“海漠天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有镇北军雄踞在北关,他又能如何,一个反贼罢了。”杜威对海漠天也没有多少好感,不屑道:“此人若真有本事,早就越过我们,直攻向隋城。”   陈天啸不语,此话虽然不假,但东越一直没有攻下北漠也不争的事实,不过换来一个两军对峙,两国随时起战的局面,都城那位一直试图收复北漠,说这才是一统。   要说反贼,姓萧的不一样是反贼?   杜威见陈天啸果然陷入沉思,心道横竖能先保住苏保儿的命,下回他还能亲自与苏保儿光明正大地会面,说不定这件事还有转机,心下也松快了不少。   虽然不知道苏保儿是怎么逃过今日这一劫的,但他们能顺利抵达望安山就安全了,别的不说,莫将军与肖震的关系摆在那里,苏保儿这次出来,肯定持有底牌。   夜太深,杜威陪着陈天啸去探望了中毒的将士,直到后半夜,杜威才回到府里,一进房间,见到披着外衣在等他的夫人,不禁埋怨道:“怎么还不睡?”   杜威的夫人是北关当地的姑娘,性情直爽,当初是她一眼看中杜威,嚷着要嫁给他。   后来仅生下一子就伤了身体再不能生育,杜威也有纳妾,从此一家三口就这么过下来。 第1069章 不让她生事   杜夫人对杜威死心塌地,夫妇多年,她能敏感地感觉到夫君的异常:“你最近总是神神秘秘地进进出出,归家的时间也越来越不定,不似从前那般规律。”   “蒋名惹了侯爷不快,被打发走后不少活都落到我的头上,而且侯爷自有他的打算,我身为下属,只能听命,最近你也少出街,在家安生呆着,也免得多出事端。”   杜夫人从来都不喜蒋名,只觉得他眼睛里总是透着贼光,现在好了,终于被侯爷厌弃。   “这些时日,侯夫人总是叫人唤我过去与她做伴,你说,咱们与侯爷一个年纪,她不过二十岁,都能做我的女儿呢,我这把年纪能与她做什么伴?”   杜夫人长在边关,性子与隋城的女子不一样,而程岑是在大家族里受程老先生教导出来的女子,虽然后来失了本性,但骨子里的教养与边关女子截然不同。   两个年龄相差甚大,生活背景完全不同的人凑在一起,说话恐怕都有些别扭。   杜威并不觉得程岑会无缘无故地叫自己夫人去做伴,她因与蒋名合谋而惹恼了陈天啸,如今有孕在身,美其名曰是养胎,其实是圈禁。   陈天啸断不会让一个女人牵着自己的鼻子走,她还是不够了解枕边人。   她可以有些小聪明,可以帮着陈天啸料理一些事情,但不能越界,一旦越界,除了生子这个作用,陈天啸再不会许她更多,可程岑岂是甘愿认输之人?   “她每次叫你去,你二人就干坐着?”杜威可不信程岑没有心思:“说的什么闲话?”   杜夫人一听,晓得这是提防起那位了,杜威早和她说过不可尽信程岑,那女子的本事可大着呢,把前太子都坑过,还间接害了自己的亲祖父,那可是将她从小抚养到大的人!   “她打听的都是后院的事,比如各将领是否娶妻,是否纳妾,家中可有嫡子之类的,女人家家碰到一起聊的无非是家长里短,难不成这里面有诈?”   杜威冷笑道:“还是个不老实的,她原本想着给侯爷出谋划策,便能成为侯爷身边不可或缺的人物,可惜步子迈得大些,现在拘泥于后院,便想着从诸将领的后院入手。”   “她极擅长攻于人心,从你口中打听出诸位夫人及子女的喜好,到时候才能见缝插针地与她们交好,侯爷虽不喜好,但也不至于限制她与女眷交往,这一块确是漏洞。”   他不知道就算了,现在知道了,肯定不能让她得逞!   程岑挑中他夫人,是看蒋名不在,只有他杜家父子是陈天啸最亲近的人,就把手伸到他身边,真是来得巧!   “哎呦,这侯爷怎么就娶了这么一个心思深的女人,还好你提醒得及时,不然我把各位夫人卖得一干二净了也不知道。”杜夫人就是这点好处,知错就能改,一点不顾忌面子。   “你也不想想她是从哪个地方出来的,可是呆过东宫的人,名义上还曾经要叫侯爷一声舅舅,就算和离,那也曾经是皇家的人,当初侯爷也晓为了膈应陛下和借程家的势才娶的。”   一想到陈天啸和程岑尴尬的关系,程夫人咂了咂舌头:“论相貌也就中等偏上吧,可论气度,咱这里真没有几个人能和她比的,就我这样的,到她面前总觉得低人一等。”   “到头来就是她问什么,我答什么,就跟被她捏住了罩门一样,今天听你这么说,往后她再来请,我得借故推脱了。”杜夫人生了些恨意:“居然妄想拿捏我,利用我,怎么受得?”   杜威捅破了其中猫腻,心下稍安,好好了安抚了一番夫人。   他更是打定主意,明日见到陈天啸就要将此事告之,好让他知晓自家那位侯夫人一直没有歇息心思,再想法子敲打敲打她,省得她生事!   苏保儿一行人的经历崎岖不全在秦风意料中,他不会掐算,只能估到陈天啸会对苏保儿穷追不舍,但在这一夜,他的心思全在面前的桌案上。   上面摆满了一叠又一叠的折子,虽然他早亮出态度,无关紧要的细琐事不要上奏,比如像东越那种问安的,拍皇帝马屁的,汇报自己一日三餐那种离谱的,见一折罚一人。   但是如今刚步入正轨,诸事待兴,的确是事多,他批到深夜,才过半。   另一边,萧令瑶面前也摆了一大叠,全是关于宫中事宜的,两人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倒是搭配得好,但同样事多繁忙,萧令瑶这几日都抽不出时间去见宫外的容莹安。   夫妇二人都累得要垮掉,不由得齐齐想到在温泉里的快活日子,那三天简直神仙日子!   “啊。”萧令瑶坐到腰软,手里的笔都要握不住,恰好有人递过来一盏茶,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接,身子突然一重,整个人就落进来人的怀里,对方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耳边。   “你忙完了?”萧令瑶刚出口就被秦风亲上了。   秦风心里恼呀,本来新婚燕尔,蜜月期还没过去,事情一波接着一波,西南投奔的人突然越来越多,又要接纳,又要防止走漏消息,户籍制度与赋税结合,好不容易才试行。   人口快速增长是件好事,但随之带来的一系列变动也存在,事一多,人就累,一到晚上,两人躺到榻上就跟比赛谁先睡过去一样,离谱不离谱?   秦风心中生出一丝暴戾的情绪,好像要把人揉进怀里才能舒服点,他也不容萧令瑶拒绝,狠狠吮着她的唇,用力吸吮,好像能把人吸进自己的腹肺里才作罢。   萧令瑶惊得睫毛轻颤,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旷了这些日子的时候,她内心并不排斥。   但她毕竟是个思想传统的人,比起当代的女子好些,但也敌不过秦风这个披着古人壳,内心却是现代核的男人,她在他腰上掐了一把,眼角已经微红:“你这是疯了?”   两人私底下从来没顾及那些礼仪,向来都是这么直来直去的,萧令瑶再看秦风眼底的神色,有些后悔,这男人是闷坏了。 第1070章 花架子   秦风掐着她的下巴一看,刚才这么一亲,她本就饱满的唇更是红艳无比,看着更加诱惑人,怪不得以前那帮选驸马的家伙看到她都想豁出去,不管是为了圣恩还是她,都值得。   倒是只有他因为事前与她达成了协议,当时满门心思都是想着怎么赢了比赛,当时只觉得这姑娘长得真不错,心里居然没生什么邪念。   后来同处一室,有几个时刻也是有过旖旎的心思,但当时两人亦敌亦友的,都忙着互相攻防,有几分暧昧的心思也就点到即止,现在好不容易名正言顺,忙,忙死了!   年满十八的萧令瑶在秦风看来就是真真正正的大人,再怎么下手都不会有负罪感,在温泉的三天各种花样也试过了,不过御书房里还没试过。   萧令瑶是什么人,一看他眼神就晓得不对,赶紧两手朝他胸前一撑,嘴角扬起,多少有几分劝解又挑衅的意味:“你开天辟地可是为了做明君,而不是做色令智昏的昏君。”   秦风打量着她的唇形,握住她的双肩,不以为然地说道:“你是上了册印的,手拿着皇后凤印,是我迎娶的正儿八经的媳妇,我睡自家媳妇是天经地义。”   萧令瑶的脸一热,正要反驳,又听到秦风说道:“你说咱们惨不惨,辛辛苦苦打个基业,要是不稳,咱俩一起完蛋,要是稳了,便宜的是咱俩将来生的臭小子。”   “依我看,咱们应该赶紧让他出生,早点成人,这样还能给咱俩帮帮忙,多个人手也多份力,对不对?”秦风扯着一嘴的胡话,其实就是造人要事是第一。   萧令瑶被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惊呆了,没等她想到怎么回这么厚颜无耻的话,裙摆就被撩开,整个人被他抱上书桌,那些册子账本一律被掀到边上!   秦风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低声说道:“凝妹给我生个太子,咱俩把他抚养成人,好生教导,也好让他早日替我们分忧,这样的好事,你说好不好?”   好个屁,萧令瑶身具两朝皇室血统,被他激得差点飙脏话,什么礼仪都顾不上了!   白浅正带着两位主子的夜宵过来御书房,走到近前,才发现荆无命带着众御前侍卫离御书房远远地,她正要过去,荆无命一脸复杂地拦在她面前:“先别过去。”   “你又要找麻烦?”白浅还以为荆无命又耍赖皮,杏眼圆睁:“是我最近握不住刀了?”   这话还是她从秦风那里学来的,用着用着还挺顺,荆无命却罕见得没有反驳她,而是反问道:“陛下与皇后娘娘之间你不觉得少点什么吗?”   两位主子现在得偿所愿,一切都在按预计得走,虽然不是所有事都在预料之中,但大体方向并未脱离原本的计划,不仅如此,还有些意外的收获。   如今正是好时候,还能缺什么?   荆无命难得憋红了一张脸,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们缺位太子,所以现在正在努力当中。”   白浅没出阁,但又不是世事不知的无知女子,当下就领悟到了,可那是御书房啊,她嘴巴微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砰地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撞到了。   要是平时,他们与伺候的宫人早过去询问了,现在哪敢动弹呀,白浅脑子比荆无命要活些,脑子里莫名地浮上一些画面,那啥,御书房里没榻,两位主子怎么行事?   堆满折子和册子、文房四宝的桌子自然浮现在白浅的脑海中,刚才那声响,还能怎么响,不是桌子移位,就是上面的东西被碰掉了呗。   这些事情就不能细想,一想太有画面感,白浅的耳朵根子都红了,喃喃自语道:“怪我不够细致,回头就在御书房里安置一张软榻。”   按理说可以安置两张,帝后同室办公,一人一张正好,但要是两张,不是费事么?   荆无命后知后觉,再看白浅面若桃花,平时大大咧咧的姑娘现在也显出几分女儿的娇羞姿态,一下子看晃了眼,他往左右一看,这里他最大,没人敢朝这边张望。   也是恶向胆边生,荆无命迅速靠过去,在她脸上飞速地啄了一口,赶忙扶着佩刀后退。   得逞后的荆无命呵呵傻笑,白浅气得跳脚,又担心扰了御书房里两人的兴致,硬生生地憋住这口气,压着声音道:“你给我等着!”   白浅气呼呼地转身就跑,夜宵又原封不动地送回御厨房。   而御书房里,秦风与萧令瑶几度同时发出满足的喟叹,秦风勾着她的腰,以免她支撑不住,又揽着她细细地吻,从额头到鼻梁再到嘴角。   萧令瑶有气无力地任由他摆布,只是被亲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忍不住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舌尖以做报复,秦风晓得她累坏了,把她扶下来替她穿好衣服,才叫白浅送水进来。   连事后的服侍也没让白浅动手,秦风一个现代人觉得让丫鬟来替主子收拾事后的狼藉总有些别扭,萧令瑶被今天离经叛道的秦风吓得不轻,事后躺在椅子上还有些心有余悸。   经过龙七的教导,秦风的身体素质明显上了一个台阶,这一刻的萧令瑶就不知道是好是坏了,果然凡事都是一把双刃剑,就看站在什么角度去理解了。   白浅只送了热水进来,只看了萧令瑶一眼就觉得心疼,不让她收拾更好,她好去张罗两人的夜宵,这看着出力的人还精神抖擞,受力的倒像只剩了半条命似的。   再看桌上那些原有的物件不是掉在地上,就是在桌上乱成一团,白浅只好闭上眼睛。   这要是让子民们知道素来冷静理智的两人还有这么狂野的一面,怎么得了!   幸好他们两个不喜欢宫里有太多宫人伺候,放在身边的更是以前就亲近的人,大家心里有数,肯定不会出去乱讲,书房欸,白浅凌乱地走了出去。   萧令瑶的确是饿了,本就疲累,现在更是身子骨都是软的,懒洋洋地提不起来劲,秦风不时还要喂她几口:“亏得你习武多年,原来是个花架子。” 第1071章 欲牵制   夜深人静,宫里本就人员不多,御书房四周更是寂静,除了巡逻和看守的侍卫,便是等着伺候两人的宫人,御书房里则只有帝后。   他们两个人都喜欢自在,有人在边上照顾反而觉得碍事,现在萧令瑶舀着粥,秦风时不时给她喂一口点心,两人的节奏不快不慢,就是这么刚刚好。   被秦风说花架子,萧令瑶未置可否,身手好坏并不是靠嘴皮子功夫,不想与他理论,萧令瑶只是懒洋洋地瞥他一眼。   这两件事情能混淆在一起吗,压根就是不同的事,厨房炖的百合燕窝粥清淡,易入口,这些燕窝是以前公主府的存货,上次一并带过来的,还是填饱肚子要紧。   两人耗费了一番体力,睡意全无,但疲累是真的,让白浅等人将碗碟撤下去后,便坐在一起说着话,开着窗户,将屋内的气息吹散,顺便看看皎洁的月亮。   “掐算一下时间,苏保儿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北关,”秦风十分怀念微信及电话、手机的存在,现在是把人一送走,便是漫长的等待,等收到信息的时候,外面的情况其实早有变化。   这种信息的不对劲在历史上曾经造就了许多错误判断,不少冤假错案就是这么来的。   “大鲲与北漠率先通商,如果能打开局面,慢慢地将大鲲推至人前倒也不错。”萧令瑶一想到秦风恶作剧似地起了大鲲为名,几乎是想着将来在元帝面前宣战,就闷闷地想笑。   秦风的手指一叩,突然取出地图,这地图其实是三国地图,东越、北漠和南瀛为主,而大鲲根本不曾出现在地图上,不为人所知,自然不被重视。   “我们虽以利诱惑北漠与我们通商,但通商的过程却有些麻烦,必须借道东越,有以前的路引倒可以保证在东越境内畅通,就算没有了,也可以托潜藏在东越的暗卫再弄些来。”   “或是直接让小舅舅在中间转一手,用镖局的名义出发至北方,目前来看,在东越境内行走的难度不大,难的是过关,我们如今只有两个选择,北关或是望安山。”   “望安山偏僻,对其它地方的情报不灵敏,且当地又有三国各地的驻官在,苏保儿前几次可以蒙混过关,顺利抵达北漠,但若引起东越或北漠注意后,恐怕就难了。”   元帝疑心重,运的又是雪花盐,一定会追查到底,刚才秦风还在嫌弃信息不通畅,但涉及自身利益就会觉得信息不通畅也是件好事。   “陈天啸打雪花盐的主意是为了养军,而你父皇关注雪花盐是担心有人私下制盐,且研制出了更好的盐,事关江山社稷,这两方都将逼着我们自曝。”   “不过北关距离隋城太远,消息传到都城尚需要时间,所以我们安乐的时间还有,但不会太久,若不想好以何种方式亮相,计划的推行必定受阻。”   萧令瑶看着地图,说道:“我晓得了,你是说现在还有时间捞银子,还有时间与北漠巩固好关系,但因为要借道东越,迟早要面对东越的查询,由此曝露苦崖、大鲲的存在。”   “为了防犯于东然,我们需得提前想好应对的法子,或是以何种方式暴露在东越面前,又或者东越知晓苦崖的位置,极有可能对我们发难,届时派兵强行攻打也有可能。”   萧令瑶还是萧令瑶,一点就通,赚银子是很重要,建立与北漠的关系也重要,但自何从一开始到现在,仍与发展并列为第一要素,秦风朝她竖了竖大拇指:“娘子正解。”   “你想做最坏的打算,做最周全的防范,可是尚未想到好的法子。”萧令瑶说道:“内部的发展你有详尽的计划,不过是依着计划一步步走,一边走一边调整罢了。”   “唯有外界的因素不易控制,若有朝一日落到最坏的地步,与东越交战在所难免,可战争的代价从来巨大,民不聊天的只有百姓,对于刚起步的我们,极为不利。”   秦风顺手拿起一边的笔与纸,沾好墨后在纸上写下两个字——“免战。”   “唯有免战才能获得利益最大化,可要想要免战,要么让东越投鼠忌器,不敢大动干戈,要么是我方火力足以盖过东越的千军万马,后者我们已经走在正轨上,可前者?”   秦风说得隐晦,萧令瑶嗤笑道:“你直白一点说就是了,虽然我与阿娘、弟弟都在这里,但那位却不是能被儿女情长左右的人,狠起来连亲兄弟、义弟都能杀,亲儿子也能算计。”   “他的结发妻子不也死得不明不白,所以想依靠他对阿娘的求而不得达到免战的结果只是天方夜谭,这条路注定行不通。”萧令瑶说道:“必须想到牵制东越的法子。”   自家媳妇这么明事理,秦风都不用再绕圈圈,干脆地说道:“北漠缺盐,只能靠贸易,可东越却不缺,东越幅员辽阔,资源物产丰富,在这一块上,实在没什么需我们补充的。”   苦崖挨着西南,地貌与西南相似,气候也是如此,所以才会在西南冬旱之时同样遭受了旱灾,换句话说,东越有的,苦崖未必全有,但苦崖有的,东越全有。   所以想要在资源上牵制东越,苦崖并不占优势,论国土面积、物产资源、人口,完全拼不过去,所以秦风早早地断了这方面的念头。   “可如今我们还有什么可拼的,若说什么西南有而东越没有的,恐怕就是火药了。”萧令瑶说道:“可这些是我们安身立命的本钱,岂能轻易让出技术?”   萧令瑶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地说出了根本,秦风手指轻点她的额头:“你这聪明劲是透进骨子里了,你说得没错,我们有,他们没有,还能让他们依赖的只有技术。”   “生产技术,医疗技术,生物技术等等都可以成为我们的筹码,”秦风说道:“原本若是有他们不可或缺却缺少产量的资源也可以,可惜这一块我们做不到。” 第1072章 医疗   就像稀土资源等等,某些国家没有,必须从他国进口,而这些资源在许多行业都充当着关键作用,一旦断掉出口,需求国就会头痛,这也是牵制的方法。   就像当初东越与南瀛会谈,黄棠精准地抓住了南瀛的软肋——缺粮,南瀛缺粮,大部分粮食都是从东越进口,揪住这一条后,东越立马在两国会谈中占尽上风。   “可保家卫国或让我们飞速发展的技术暂时不可利用,”秦风说道:“我思来想去,倒有一桩可以利用上——医疗技术。”   秦风选择医疗有许多条原因,一来这是他的本职,多年苦读,多年临床经验,无数台的手术都刻在他的骨子里,二来他在提纯方面已经有了极大的进展,可以研制许多新药。   东越以中医为主,缺少抗生素之类的药物,在外科手术一块更是空白,秦风曾与洛凡尘、阮氏聊过,可以在这两块大作文章,所以,秦风打定主意将这一块发扬光大。   东越的权贵们贪图权财,权财之外更在乎的是什么?是性命,是健康,这些是多少身家也买不来的,秦风要掐就要掐他们的命脉。   萧令瑶一细品,只觉得毛骨悚然,可不是,人若在生死边缘想到的不是护身家,而是要用身家换性命,就鲜少有舍命不舍财的,秦风想问题的出发点从来与众不同,今番又是如此。   “此计可行。”萧令瑶歪着头说道:“总不能把雪花盐或火药的方子送出去,这些都得当咱们的底气,能出让的唯有药物与只有你能办到的手术。”   “抗生素药物的作用极大,我们率先从这里开始,化学工程式是你曾祖母也涉及不了的领域,超过了她的认知,但她在其它工程方面有许多研究,就连蒸气机也研究出了雏形。”   “我在她的基础上再加上我所学,就足够了,”秦风说道:“所以,近日你帮我筹划一下,我要在宫里建一间专门的医药研究室和外科手术室,工部无需插手,你我亲自监督。”   帝后亲建,这才是真正的压箱底的本事,萧令瑶本来批这些宫中琐事已经到头痛的地步,这突然间心情大好,明明夜深,心情却畅快不少:“那抗生素的作用真这么强大?”   萧令瑶早猜到曾祖母、浮生阁阁主吕奇和秦风都有相同的背景,才能知晓他们所不知道的知识,秦风没有细讲过,她也没有深究,但对这未知的物件又有好奇心。   “战场上刀枪无眼,受伤后不仅会出血,更会感染,军医救死扶伤时最难应付的其实是感染,有一种肉眼看不到的东西称为细菌,细菌又分为好细菌与坏细菌,与人一样。”   萧令瑶被秦风的比喻逗笑:“那抗生素是用来对付坏的细菌?”   “正是如此,抗生素可以杀灭和抑制侵入人体内的致病菌,使感染得以控制,最终机体痊愈恢复,它属于微生物产生的抗生物质,人的眼睛无法看到。”   “日常受到伤害致死率高正是因为缺少了抗生素,这东西其实可以用微生物发酵法来进行生物合成,我此前提纯时已经找到诀窍,生物的分子结构发生改变可以生产各种衍生物。”   秦风知道再说下去属于萧令瑶完全听不懂的领域,便说道:“等我实际做出来,找一批人来试药,届时你就能看到效果,我敢说,全天下唯有你家夫君能制造出来,独一无二。”   且不说一般人不懂西药的原理,也不晓得分子结构,更不要说化学合成法了。   萧令瑶越想越觉得这是条奇径,若真有秦风说的奇效,何止是属于东越的空白,北漠与南瀛也一样,她立马索要图纸,准备明日就开始着手在宫中准备。   秦风说此事不得宣扬,更要越过工部去做,只是账要记清楚,待事成之后再报予各部备案,萧令瑶笑问若是失败又如何,秦风这次倒是坚定,失败就再试,直至成功为止。   能成为苦崖护身符的方法不多,任意一条都值得尝试!   守在外面的荆无命都忍不住打起了呵欠,帝后才从御书房撤,白浅被偷亲后就没往这边来,直到萧令瑶出来,她才迎过来,眼神轻飘飘地落到别处,不去看荆无命。   或许是受御书房里的一幕刺激,白浅的脸暗暗地发红,跟在萧令瑶身后罕见地沉默。   荆无命是御前侍卫,自然不可能和白浅一直同路,萧令瑶倒是敏锐地发现两人的气场不对,等到白浅伺候她沐浴的时候才问起他二人的官司。   白浅心思不深,在萧令瑶面前更是不藏私,三言两语就把荆无命的冒犯老实交代出来。   萧令瑶笑而不语,反问道:“荆无命年纪也不小了,你也是如此,不如早点成了好事,我和陛下也安心,我看你对他也不是无意,嫌弃嫌弃着也生了几分喜欢。”   “娘娘可别打趣了,荆无命他……”白浅莫名地想到他的偷吻,噗嗤笑了出来:“他这个人就是个憨憨,做事不过脑子,要不然暗卫也不能交给曹景大哥管,他只能做侍卫。”   “就算是侍卫,他可是侍卫首领,不一样,有官阶的,你嫁了他就是官太太,外面不知道多少姑娘羡慕呢。”萧令瑶并不是开玩笑,就算大鲲不玩商贱那一套,百姓依旧以官为荣。   自家女儿若是能嫁给有官阶的男子,相较于富庶的商户,官爷依旧是最佳选择。   秦风说过,这就是从小生活的环境和接受的阶级教育造成的必然结果,就算是新来这个地方也很难逆转他们的思路,所以秦风不准备强行逆转,只做微小的调整就好。   所以这边大体的生活习惯与尊卑依旧没怎么变样,商人的地位有所提升,但在官家面前,依旧是矮了一截,但不敢轻贱商户,毕竟太后娘娘柳氏都在从商,谁敢小瞧商户?   看吧,同样是从商,但有地位高重的人从商,便把这个群体的地位都拉高了,秦风才不去改变这种世俗,存在即有道理,何况于他管理有好处。 第1073章 林儒生   白浅听到官太太的打趣却是笑道:“殿下以前是公主,如今是皇后娘娘,若是再往前追溯,还是小小郡主,那娘娘觉得这些身份有何不同?”   “你就会贫嘴,只问你愿不愿意嫁,扯出这么多,心虚?”   被洞察出心事的白浅只是笑,好半天才嘀咕道:“哪有女子自己恨嫁的,他要真喜欢,就自个来提,不然奴婢另择个男人嫁了,现在城中可有不少俊秀青年。”   白浅说完却没有听到萧令瑶的回话,一看,泡在池子里的萧令瑶已经睡着了,她目光一瞟,看到萧令瑶腰上的掐痕,目光也变得滚烫,不敢再往别处看。   她正犹豫要不要将萧令瑶从池子里抱出来,秦风就进来了,示意她出去,白浅顿了顿,还是提醒道:“陛下,娘娘够辛苦了。”   秦风差点气笑,他只是想抱她出来给她擦干净身子好睡觉,白浅都想到哪去了。   “我有数。”秦风短促的三个字让白浅忙后退躬身,目送着秦风将萧令瑶抱出来带走,不过在两人步出净室的时候,白浅分明看到萧令瑶睁开眼,朝自己笑了一下。   白浅才有些难为情,这是人家夫妻俩的小情趣,她一个没出闺阁的黄花大姑娘不懂!   萧令瑶原本没有太多睡意,可到底是疲累了,后背一挨着榻立马就沉沉地睡过去,假睡也成了真睡,秦风把她抱在怀里,两人个撇去一切计划愁绪,先狠狠地睡了一觉。   待到次日一早,秦风早早地准备朝会,他现在也没有规定朝会必须日日举办,主要看最近要商议的事情是否多,若是多,便一日一会,便是少,两日或三日一会。   手头上有急事需要拿主意的,便由主事人叫着相关人等到御书房找他,还别说,这样一来效率更高,也不让朝臣们天不亮就起,然后拖着困乏的身子办公。   不折腾人,事情还办得更顺当,有些思想老旧的臣子一开始觉得不适应,难免怀疑秦风有懒政的嫌疑,可事实胜于雄辩,做事有效率就行,有些形式主义当真不必较真。   在宫里建造大规模的医疗药品实验室和手术室的事情虽准备先跳过工部,但这毕竟是将来准备拿来牵东越的暂行办法,秦风准备与臣子们讨论一二,知会但不让工部经手。   何况这条举措更能为本国国民服务,提高医疗的进步,别的不说,本朝女子再生子风险也能小些,一旦准备齐全,剖腹产也能跟上。   古人产子风险太高,一旦难产,便是女人奔死,孩子奔生。   倒也有粗暴式的剖腹产,都是牺牲产妇为前提,母子平安的那得靠奇迹,一来麻醉手段不够充足,二来是术后感染难以控制。   秦风召集相关人等讨论这件事情,黄棠与工部都在,除此以外被召进宫的还有洛凡尘和阮氏,说起来阮氏与洛凡尘这对搭档很有意思。   一个是毒医,最擅长的是以毒攻毒 ,一个擅长妇产科,两人算是专业互补。   秦风将打算一讲,黄棠率先舒展了眉头,秦风所思虑之事他也一直在思考,毕竟当年可是他提出来以粮食制衡南瀛,此术在东越与大鲲间却难实施。   秦风将与萧令瑶讲过的抗生素等药物的作用一五一十地讲来,尽量通俗地讲述其中的原理,对上他们好奇的眼神,秦风将这些一律推给过逝的浮生阁阁主吕奇身上。   洛凡尘与阮氏则要兴奋不少,如今宫中成立了太医院,他们两人是两头跑,又帮着选拔一批还能用的郎中放进宫里,他二人则宫里宫外两头跑。   放进宫的都是原本就是郎中的,有过相关经验,宫里又有秦风坐镇,他二人能放心些。   “陛下若有需民妇帮忙的,尽管言说,若此药真能研制出来,多少妇人受益,不,不仅如此,此药受益面甚广,可以说是造福于民的大好事!”   黄棠也深以为然:“此药若能研制成功,手术室也能派上用处,至于能不能有效牵制东越,还要以观后效,但凡事必须做了方能见成效,臣深表赞同。”   工部现在尚书空缺,说话的是郑通,郑通这些天对工部的事宜初初上手,对于秦风和萧令瑶准备亲自督管此事倒是举双手双脚赞同,他刚上道,顾及的事太多,顾不过来。   郑通是实在人,和黄棠有得一拼,不然也不会在李山照手下憋屈那么多年,只要稍微有点野心和心思,早想法子把事情捅出去,自己不好过,也不让李山照好过不是?   结果这人就这么忍了这些年,要不是西南冬旱引来西南巨变,李山照穷凶极恶,他这边又缺人,还真不好说郑通在西南会落个什么样的下场。   他和萧令瑶商量过,郑通虽然耿,但此人的心性与宋清明很相似,正直又较真,工部放这样的人才放心,何况其专业性强,精通水利,其它方面虽然差些,但此人好学。   有时候不得不服天赋两个字,同样的东西,有人一点就通,但有人再勤奋也入不了门。   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了,萧令瑶掌管着内库和宫里的人手,秦风只管给图纸,时不时去监工,医疗实验室与手术室就这么地开建了。   而西南投奔的人果然如预料的那般越来越多,而西南继李山照后,终于派来了新的知府大人,名唤林儒生,家世不显,但本人为官清正。   据曹景弄来的消息,此人虽然清正,正手段不够狠厉,西南的民风不比隋城,淳朴归淳朴,但也彪悍,这位能不能收拾得了李山照留下来的烂摊子可不好说。   因为西南与苦崖的关系太近,最近又吸收了那么多西南的百姓,萧令瑶让曹景再继续往下挖,深查这林儒生的底细,结果还真有了不错的收获。   林儒生是程吾老先生带出来的学生,当年一举中了进士,虽未入三甲,但排名不错,顺利地入了官场,不过身家不显的他在官场上一直没有大作为,被压制得不轻。   如今被派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是自愿还是诸人为了摆脱这个烂摊子将他推出来?   来到西南的林儒生是满腔抱负,还是心灰意冷? 第1074章 不进新人   萧令瑶看到曹景弄来的信息后,只觉得西南人口迁移的事倒少了几分危机,但她也给秦风打了一针,世上是有反贼不假,但忠君二字也刻在不少臣子的骨子里。   这位林儒生虽在官场上受排挤,说不定人家就是要忠于元帝,忠于东越呢。   萧令瑶说这番话的时候正和秦风核对材料呢,宫里的宫殿多,现成的地方用来建实验室,最重要的是实验室所需的工具,用什么材料,什么形状,尺寸什么的都得这位爷过目。   两人凑在一起这么说的时候,秦风闻着她身上的香味直叹气,说什么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是假的,凑在一块难免有收不住的时候,伤神又伤身。   秦风想了想,说道:“想法子试试这位的品性,试探一下他对东越朝廷的忠诚。”   “怎么个试法?”萧令瑶知道隋城离得太远不好动手,但西南就在眼皮子底下,他们铺陈了那么多,法子倒是不少,用哪一种。   秦风想了想:“用盐。”   西南百姓吃不起盐,是真吃不起,他们的收入太低了,西南还动不动就有旱情,朝廷此前给的赈灾银子和物资不过九牛一毛,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所以百姓私下购买低价的私盐是常有的事,这位林儒生若是知晓会如何?   “你想把这件事情捅到林儒生面前去?”萧令瑶倒抽了一口气,这男人一旦化身为狼崽子,别人嘴里的肉都能被他叼下来:“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若要追究到底呢?”   还不吓坏了那些买盐的百姓,还有,东越能倒腾私盐的哪个不是有靠山的?林儒生就算是朝廷指派下来的知府,那也只是地方官,能和那些人拼?   萧令瑶觉得秦风一向是用脑的人,肯定不会无的放矢,一细思,好家伙,又算计上了。   “若是林儒之真想立立新官上任的威风,严查购买私盐的行为,百姓必定心惧之,都要过上用辣椒粉代替食盐的鬼日子了,便宜的私盐又不让买,这不是逼他们走人吗?”   “若是如此,他们离开家乡的机率更高,如果我们暗中指引,又能吸纳大量的人口。”萧令瑶说道:“这桩买卖我们怎么看都不会亏。”   “不错,如果他勇于挑战私盐背后的靠山,谁知道惹的是什么大人物,事情闹大了,那位又得头痛,于我们也没有坏处。”秦风慢悠悠地说道:“两江总督都自尽了。”   二皇子萧令堂得以保全,但母家势力尽失,两江总督留下泣血遗书陈明二皇子与他所犯之案无关,一人认下所有罪,最终媛贵妃被夺了凤印,贬为媛妃。   其母家除两江总督自尽外,其余族人均被流放,不论男女,看似没有再伤及人命,但二皇子的母族是彻底废了,不过看似赢家的三皇子并没有好到哪去,同样失了信任。   三皇子及郭家被元帝召进宫得了一番训诫,好长时间抬不起头,而一向不显山露水的四皇子却在其母妃病逝后入了工部,得以顺利离开隋城执行公务,一偿前愿。   要说赢家,非四皇子莫属。   秦风的意思是两江总督都能因为私盐与私铸兵器走上绝路,林儒之若是真想去扳下一个私盐背后的大佬也未尝不可,要他真敢,说明此人有血性。   “可他若真追究,百姓受不住,吃不了食可是大问题,你是想他看看他会用什么法子解决这两难的问题?”萧令瑶说道:“反正不管是前者后者,于我们都没有什么坏处。”   “那就去挑下事,检验下这位林大人。”秦风话音落下,手上的动作停下来,磨出来的墨汁都快溢出来了,他顺便说道:“工部来报,石英的熔点问题解决了。”   秦风需要大量的玻璃器皿,这个年代制造玻璃的主要原料是石英,可石英砂的熔点是1750℃,当代的技术还不足以实现,那有什么方法?降低石英的熔点!   如何降低?秦风与工部一道研究,终于发现只要加入草木灰、氧化铅和硝石等助熔剂,就能降低石英砂的熔点,才能成功地制造出玻璃。   试验了许久,终于成功,如今可以生产出各色各样、器皿大小不一的玻璃制品。   秦风指着那纸上的一些奇怪的器具:“先交代下去,将这些先烧制出来,到时候宫里的试验室准备好了,立马送进宫来。”   萧令瑶点头应允,突然说道:“曾祖母若是还在世的时候,你们二人联手说不定能天下无敌,不过她毕生研究也都落到你的手里了,还有吕奇。”   “吕阁主就算了,他心性太小,当年都不肯与你的曾祖母合作,更看不上我,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说的就是他这种人,我现在等同于有三个人的脑子,不香吗?”   萧令瑶笑着戳了一下他的脑门,突然想到楚月和苏保儿,这一去无回信,也不知道他们二人在那边进行得如何,是否顺利。   苏保儿那边带着不少人倒还好,楚月要单枪匹马地进入镇北侯府,她能否顺利?   萧令瑶担心的事情倒不是多余,镇北侯府十分警惕,楚月与苏保儿分道扬镳后来到北关,原本想着要以丫鬟的身份进入侯府,结果发现此路不通。   镇北侯府挑选下人极为严格,一旦用熟了绝不轻易换人,府里鲜少进新人。   楚月在北关这个边陲小城呆了几日,把当地的情况摸得差不多,便绝了这门心思,她每日坐在街边的食摊处,手里把玩着那块玉牌。   这一日,有人在她隔壁桌坐下,她扭头一看,是几位穿着军服的军爷,其中一人身着盔甲,一看就晓得级别不低:“夫人有孕在身,最近浮肿严重,城中的大夫都是些不中用的。”   “侯爷忧心这一胎,对夫人的安危极是看中,听说最近到处寻找可消肿的法子,民间流传的方子用了不少,都没有作用。”   “妇人孕期肿胀好像是常事,一般等生完不就好了,怎么还闹得动静这么大?” 第1075章 送美婢   “因为胀得难受,不像寻常孕妇的肿法,侯夫人食不下咽,短短几日便瘦了一大圈,郎中说了,再这样下去会影响肚子里的孩子,侯爷能不急嘛。”   “咱们侯爷也是个命苦的,世子爷走了以后好不容易得了这一胎,听那妇科圣手说这一胎是个男胎,若是出了意外可怎么办!”   楚月嘴角轻轻挑着,装作无意地听着,这边不像都城,在天子脚下讲闲话都得悠着点,冷不防就会冲出来一帮人把你按住送进府衙,这边的人倒是大气,一个个当街讨论不避讳。   程岑啊,楚月没少听说这位县主的所作所为,如今吃点苦头也是好的,长长教训呗。   “少在这里嚼舌根!”   一记严厉的声音响起,见到来人,这几人忙起身站立,个个老实得跟鹌鹑一样,来人正是杜威,他平日里和善,此时却怒视着诸人:“是侯爷贤名在外,把你们惯坏了。”   再这样下去,不是贤名,而是治下不严,当街议论侯夫人?!   “将军教训得是,只是此事传得甚广,属下们没有忍住,这就去领罚!”参军之人倒也利索,立马就一溜烟地走了。   杜威转身,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一侧,突然握刀走过,面无表情。   楚月叹息,居然才听到一半,还没有下文呢,要知道那位侯夫人莫名其妙地全身浮肿,食欲不振可是她的杰作,确切地说,是老师兄研制出来的毒物的作用!   那药对胎儿无碍,却会让人有类似于孕妇浮肿的效果,原本就是毒发,寻常治疗的法子当然没用了,楚月绷紧了嘴角,这可是她给县主的见面礼!   程岑身边的贴身丫鬟就那么几个,贴身衣物及吃食都要经过她们的手,只需要在她们出府的时候将东西弄到她们的身上,哪怕是不小心蹭到一点点,也能起效用。   这东西是洛凡尘专门研制出来对有孕之人才起效的毒物,别人碰了半点事没有,整个侯府就她一个有孕的,她不中招谁中招?   可惜不能亲眼见到她痛苦难耐的样子!   楚月起身离开,待走到她新近租的宅院时,房东老太太从里面走了出来,这是一个孀居的老妇人,据她说丈夫在多年前的战乱中死去,儿子也在不久后夭折。   见到楚月,老女人布满沟壑的脸上现出一抹笑意:“回来了,可找到事做?”   “没有呢,奶奶。”楚月俏生生地说着,打扮朴实的她故意掩去了原本的三分容貌,看上去就是平凡无奇的少女,看似天真无邪的笑容下却是能蛊惑人心的本事。   “你要是懂医就好了,今天侯府贴了告示,若是有人能治好侯夫人的病症可做府医,听说侯府的府医一个月有十两银子呢。”老太太不无羡慕地说道。   在这边关所在,一个月十两银子的活计可不多。   楚月眨了眨眼睛,张榜寻医?让不知死活的人先上门就好,她是女子,又是外来人,第一时间去揭榜,只会招来不信任与质疑,唯有在他们走投无路时再出现才最合适。   相较于楚月的步履艰难,苏保儿虽是绕了一大圈,费了更多的银两才抵达北漠,得到的却是使臣的对等待遇,入住了外国使臣才能入住的居所不说,更是遭受了不少礼遇。   一行人都是男人,就没有一个丫鬟,当发现这一情况后,次日便有数十位一看便是经过精心挑选,身材高挑,腰身纤细的美女丫鬟们住进来,着实把苏保儿吓得不轻。   他只敢在心里腹诽,却要卖北漠这个面子,笑意盎然地全盘接收,他带来的人除了自己手下的官员外,其余的都是萧令瑶安排的暗卫,以防货物和诸人的安全。   当着他们的面收下这些美女丫鬟,苏保儿脸上还是有些滚烫,就怕他们回去与皇后娘娘一讲,自己成什么人了?   不过他这纯属于低估了萧令瑶,萧令瑶在皇宫里打滚九年,什么样的手段没有见过,不要说他收了这此美女丫鬟,就是把她们带回苦崖,她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苏保儿也不傻,这些丫鬟明面上是来照顾他们这帮大男人,其实也充当着北漠的耳目。   是以收人以前,苏保儿就交代下去,各人管好自己的嘴,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要办到心中有数,他又从中挑了两人供自己差使,剩下的则让她们给众人安排日常生活。   苏保儿做生意这么多年,又混的下九流,识人看相还是清楚,挑中的是两个相对较本份的,他有意营造一个自己油滑的印象,故意表现得轻浮,时不时还与她们调笑几句。   最过分的莫过于上下其手,这般共处了几日,在等到入宫前的那一晚上,果然其中一个迫不及待地披着轻纱就闯进了他的卧房。   月光下美人只披轻纱,这种半露不露的风情最招人,苏保儿不是色中饿鬼,也不禁看直了眼,良久才冲那美人招招手:“过来。”   身居高位自有威慑力,苏保儿这些天也学了三分样子,那美人儿往前一站,不像东越的美女那般温婉,十分大方地凑到苏保儿面前:“大人收了奴婢吧。”   苏保儿掐着美人的下巴,冷笑道:“想让大人带你去大鲲?”   俏丫鬟的脸色微变,苏保儿的指腹在她滑腻的下巴上微微一转,心中嗤笑,北漠的狗皇帝果然是想探大鲲的底子,他只要收用了这个女人,她再一哭一闹,必定赖上他。   等事情办完,这女人就跟着他回大鲲,或许不止她,还有更多美人,这不就是现成的探子?苏保儿想到临行前秦风的交代,笑着说道:“倒也不是不行。”   “大人家中可有妻室,若有也无妨,奴婢只求与大人长相厮守,名份并不重要。”这丫鬟有意无意地靠向苏保儿,身上的幽香扑鼻。   临行前,秦风就曾笑意盈盈地说道:“苏爱卿这一去应该会享有艳福,无需客气。”   不愧是陛下,早料到北漠狗皇帝会使出这招,也罢,为了不让他起疑,顺水推舟就是! 第1076章 预告抗生素   苏保儿把女子拉入怀中,大手抚过她的臀:“待大人事情办完,你若是还不舍大人,就与大人一道去大鲲,大人孤家寡人,家中并无正妻。”   俏丫鬟一听,顿时觉得其貌不扬的苏保儿比刚才顺眼许多,情不自禁地抱住苏保儿的脖子,苏保儿在心中默念一句阿弥陀佛,将她打横抱起来,冲入帷帐。   屋外的侍从听着房中的动静,你看我,我看你,唯有道一声苏大人艳福不浅!   次日,苏保儿奉命进宫,与北漠进行交接,实现了首批货物的交易,并奉上了本国君王的手书,除此以外,还有秦风专程为北漠准备的见面礼——一颗罕见的紫色夜明珠。   这颗紫色夜明珠实则是萧令瑶私库中所有,原本是元帝赏她的,海漠天登基后喜紫色,认为紫色是祥瑞之色,萧令瑶忍痛借花献佛,将这颗紫色夜明珠奉到海漠天手中。   夜明珠本就罕见,紫色的夜明珠更是稀有,海漠天就是想破天也料想不到这颗被他握在手心不忍放下的宝贝来自他的死对头——萧佑。   论起来两人还是差了辈份的,他起事时当时还是萧佑的祖父当权,可没料到阻拦他宏图霸业的会是其孙萧佑,将北漠骑兵的马蹄拦在了北关之外!   “贵国陛下有心了。”海漠天脸上多了几分喜色:“不知苏大人此番过来可否顺利?”   “回禀陛下,北关突然收缩通关,不再似从前那般,臣不得不转道望安山,是以比预计得多费了些功夫,还请陛下见谅。”苏保儿趁机说道:“还有一件请陛下帮忙。”   海漠天听到他们在北关受到刁难,心中便憋了一团火,顿时与苏保儿站在同一阵营上:“陈天啸是专门与朕过不去,莫不是故意为难?”   “陛下,上回臣借道北关返国,便被一帮不明来历的人围追堵截,若非运气好,恐怕就要被捉住,虽不知对方来历,但大胆一猜,不知是否镇北侯的人?”   苏保儿暂时打住,没提让海漠天帮什么忙,先憋足了劲把火引向陈天啸!   苏保儿见海漠天面色铁青,又补了一句:“臣此前在北关也有私人商贩向臣买了些雪花盐去,所以北关的权贵府上也有存货,莫不是见这雪花盐有利可图,所以想拿住臣寻来处?”   他当然晓得陈天啸是为了什么,但身为外来国,又有了对外面世界一无所知的设定,故作疑惑道:“若是只想买盐,何必用这种手段?”   海漠天与元帝是老对手,但这些年来真正过招的人其实是陈天啸,他对北关了如指掌,低声嗤笑道:“他痴人说梦!”   想要从别处拿到盐养他的镇北军,也不怕闪了腰!   “苏大人方才说有事请求帮忙,不知是何事?”海漠天将这一段略过去不提,正色道。   “北关既是如此凶险,臣也不知为何招来那莫名之人,但这次从望安山走了一趟,虽是过程坎坷些,但只要过了望安山便是北漠境内,只是望安山情势复杂。”   “不仅有陛下的人马,也有南瀛与东越的人马,其中或许掺杂着探子,臣等是二次离开国境,从未经历过此等复杂情况,此次虽有崎岖仍算顺利,但下次……”   苏保儿狠狠地一叩头:“臣恳请陛下助臣等一臂之力,能顺利通过望安山!”   言下之意是放弃北关那条不算正规的通道,也算是避开陈天啸的锋芒!   海漠天手中仍握着那颗紫色的夜明珠,手指却握得更紧,一边的大监忙上前将夜明珠收拢过去:“奴婢替陛下暂且收至库中。”   “去吧。”海漠天也怕自己收敛不了怒气而毁了这颗稀罕的宝贝。   苏保儿还在底下跪着,头始终低垂,直到感觉到脚颈的酸痛感后,才听到头顶传来海漠天的声音——“你为互市监,负责通商外贸,既是如此……”   “朕于望安山设立互市监的代理点,专程为你们服务,保证雪花盐的畅通无阻,何况那望安山的通道仍在拓展,未来运输会更便利,就算陈天啸打雪花盐的主意,也无碍。”   海漠天已经极力控制怒火,苏保儿在他心上烧的这把火极为炙烈,从北关叩不开北漠的大门,丢脸的是他们北漠!   苏保儿知道这个道理,既然引火便也要摆出更谦卑的状态,听闻以后有专人为他们保驾护航,虽是在望安山也好过这次跌跌撞撞,忙叩谢隆恩:“陛下英明!”   海漠天闻言并无表情,顺手翻开面前的文书,两国的外交文书仅是礼节性文书,但这种文书级别有三,秦风专程用了最高等级的文书,海漠天一看就明。   最高等级的外交文书加上一颗珍贵的紫光夜明珠,秦风尚未正式露面,已经在海漠天这里刷了一波好感,海漠天顺口说道:“贵国可还有什么稀罕物件?”   “若说稀罕,恐怕是陛下接下来会推出的系列抗菌效药,陛下称此药物可加速伤口愈合,甚至连产妇的生产率都能提升,臣从国土出发之时,陛下正积极筹行此事。”   “或许不久的将来,臣也能将此物带来北漠。”苏保儿悄然抬头,不负众望地看到海漠天震惊的眼神,心下暗喜。   北漠民族擅战,受伤是家常便饭,若世间真有加速伤口愈合的药物,简直有如神助?   “何药有如此神奇的效用?”   苏保儿早有准备,这也是完成秦风交代的“预告”工作,将秦风告之萧令瑶的那一套抗生理论,又重复了一遍,其实他自己还一知半解呢,但重占强调抗感染就没错。   秦风晓得古人不知道感染是什么,但能晓得伤口化脓腐败吧,因此导致高热吧,他所研制的药物可以化解这些症状,把人从生死线上拉回来,还能放心大胆地开刀!   提升产妇的生产率,这个或许难打动海漠天,但前者,一定可以!   “臣对医药不通,但我们陛下从来有言必行,若臣下次前来,必定能带来实物以观后效。”苏保儿信心满满地说道:“只要贵国勇士敢于尝试,成效如何一目了然!” 第1077章 来信   “好!”原本以为雪花盐与咖啡就算是惊喜,今日才知道这大鲲的帝王有这等本事,海漠天突然说道:“不知何时有机会与你们的君王一叙。”   “自然是有机会的,臣此次返国,向君王讲了在北漠的所见所闻,君王对北漠的一切大感兴趣,也想亲自来看一眼,不过路途遥远,加上要研制抗生药物,不能前行。”   “但君王说过,两国贸易合作越来越紧密,迟早会有相见之时。”苏保儿意有所指:“毕竟北漠是我国第一个通商的王朝,意义重大。”   海漠天心里服帖极了!大鲲没有选择地理上更靠近的东越,而是越过东越选择了北漠!   可惜他不知晓里面的弯弯绕绕,秦风选择北漠其实是必然结果,无论重来多少次皆如此。   苏保儿顺利交送了货物,又奉上了文书,同样顺利结到了款项,按照协议的那样,收到的俱是黄金或白银,而非支票,押送这些黄金白银回去也是不小的任务。   走一趟十分费神,不过苏保儿知道只要进入东越境内,离开北关就会有镖局的兄弟前来保驾护航,只有那北关是道难越的坎。   送走苏保儿后,海漠天仍对那抗生药物好奇不已,腾地站起来:“召察都入宫!”   察都正是与蒋名暗中联络之人,蒋名暴露以后,察都也被冷落,许久都没有见到海漠天的面,听到皇帝宣召,立马入宫。   “陛下!”察都一进来,便狠狠地跪倒在地,膝下传出脆响。   海漠天并不抬头,懒洋洋地说道:“蒋名被陈天啸扔到了一边,可还有别的法子与陈天啸通信?”   “自然是有的。”察都心里一动,隐约觉得自己戴罪立功的机会来了。   “给朕送封信过去。”海漠天阴侧侧地笑了。   苏保儿抬着金子银子顺顺当当地离开北漠王庭,一上马车,就叫沈力进来,沈力是萧令瑶亲指给他的暗卫,据说身手了得,也就比曹景、龙七要差一丢丢。   “大人。”沈力一进来就单膝屈地,苏保儿心道你可是两位主子的人,虽然没有官阶品级,自己也经不起你拜呀:“你赶紧起来,没别人,好好说话!”   沈力也不客气,这才起身坐下:“大人有什么吩咐?”   “北漠皇帝送的美人咱们是摆脱不了了,肯定要一并带回去,你找人去定制几辆马车,走的时候带上她们。”苏保儿转了转手上的扳指,眉眼微微一低:“等过了望安山再打算。”   沈力听明白了,二话不说转身出去,跳下马车前去安排。   苏保儿大摇大摆地进了北漠皇客栈,那服侍过她的美女丫鬟名唤初雪的立马迎过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大人回来了。”   摸着良心说,北漠皇帝的眼光不错,挑的丫头都水灵灵的,北漠的女子大多皮肤粗糙,没东越的姑娘们那么精细,可送过来的这几个看着就皮肤打得理极好,尤其这个初雪。   苏保儿若有所思,反问道:“你们父母都是北漠人?”   初雪的面色微僵,摇头道:“并非,我们的母亲都是昔年战俘的后代,不算货真价实的北漠人,我们的父亲倒都是北漠人。”   话音落下,初雪突然跪下:“还请大人垂怜,千万不要将我们留下!”   “会带你们一起走。”苏保儿若有所思,他也四十来岁了,知道一些往事,当年两国交战,不少战俘被带到北漠,其后成为下等奴。   这些下等奴终身奴籍,后虽成婚,生下的子女也是奴籍,像初雪她们,应当是战俘的女儿所生,所以身上也有东越的血统,出身太低,被教养成了现在的样子。   “我国君王宅心仁厚,定会收留你们,至于你,既然给了本大人,本大人收你于后院也无可厚非,你的那帮姐妹等到了我国,再替他们找活计。”   初雪不费吹灰之力便达成目标,事前准备好的说词大半都没讲出来,苏保儿扔完这番话,看也不看他,指挥众人将收来的金银抬进去,命人看守,便筹备着返程之事!   三日后,苏保儿带着海漠天赏赐的美人、北漠的外交文书以及一队海漠天派人送来的马队,以及交付的金银一道返回。   直到快到望安山,苏保儿在歇息时才啐了一口,狗皇帝,陛下送他一颗紫光夜明珠,他就回了十匹马,虽然都是不错的货色,但岂能与紫光夜明珠相比?   而此时的镇北侯府里,陈天啸正拿着手上的信看,看完后眉头皱紧,一拳砸到桌上!   欺人太甚,那海漠天居然来信说若想知道雪花盐的来处,求他可说!   “堂堂北漠的皇帝,如此幼稚,”陈天啸更恼火的是海漠天的来信居然可以长驱直入他的侯府,堂而皇之地摆在他面前,这说明他身边并非固若金汤!   除却蒋名以外,还有人与北漠互通往来!   杜家父子静伺在一侧,并没有急着说话,杜泽到底沉不住气,低声说道:“就应该把这些人揪出来,全部处死才好,如今是没有打仗,若是两军对战,他们就是出卖军情之人!”   多少战争失败并非不敌,而是内部出了叛徒导致战败!   “稚子之言,侯爷切莫放在心上,此事来日方长。”杜威哪里不知晓苏保儿的来历,语气沉着道:“看来那位是进了北漠,与北漠做起了生意,北漠一向缺盐。”   自望安山成为三国通商的要道以后,北漠开始大批量地从南瀛处购买精盐,如今又与那来历不明的商人购买雪花盐,可不得意?   “侯爷,属下发现一件事,那商人两次进入北漠都是不是走北关便是望安山,这说明他没有其它路可以选择,,只要他从北漠出来,必定会经过这两个地方,可以拦截。”   杜威主动请缨道:“请侯爷允许属下派人亲守望安山通道……”   他的话仍未说完,外面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侯爷,又有一封来信!” 第1078章 权衡利弊   “进来。”陈天啸一声令下,那信呈进来,陈天啸也是小心谨慎之人,确定信件没有沾毒方才启开,一目十行地看完以后,面色复杂!   杜泽不解地看向父亲,见父亲也保持沉默,他也不敢开口,直到陈天啸突然坐下,不复刚才的恼怒,眉宇间更有一丝疑惑。   “你们看看。”陈天啸将信扔给两人。   杜家父子一目十行地看完,这居然是一封协调信,信中说知晓武安侯对雪花盐极感兴趣,如今他们已与北漠达成合作关系,必然要借道望安山与北关,请武安侯放行。   作为代价,他们可按市价提供精盐与雪花盐,且会对此交易保密,信中更说他们并非东越人士,乃一无人所知的小国,与北漠乃对外贸易,与东越朝廷无关。   只要陈天啸许可,他们便上门拜访,至于回信回到何处,上面只写着若有回信,置于后院大树之上,自有人来取。   呵,陈天啸扶额而笑,荒唐,荒唐!   前有海漠天挑衅,后有那盐商投诚,居然号称来自一边陲小国!   他武安侯府如今是有如无人之境,任人出入,这信一封接着一封送进来,倒显得他无能!   “侯爷,属下以为对方主动投诚是件好事,这明摆是要与北漠做生意,不得不借北关的道或望安山的道,若是前者,必与我们打交道,若是后者,我们也可派军阻截。”   “于他们都不是一件好事,他们看得清楚形势,主动前来商谈,于侯爷也算机会。”   杜威这么想,杜泽也忍不住说道:“若能实现平衡,还不惊动朝廷,这样也是个办法,这样一来,我们便不用愁没有盐了。”   “上笔墨!”陈天啸平衡利弊,终要会一会那雪花盐的持有人。   杜威心下犹如擂鼓,他本想着亲自请缨前往望安山“堵截”苏保儿,到时候伺机放走他。   计划还未展开,这封信就送来了,一下子呈现了另外一条路——合作,杜威不得不承认比自己这次能放水暂缓苏保儿的危机,于后续却无甚助力。   大鲲与北漠的通商并不是一次两次,是长期保持的事,必定要借道北关或望安山,这封信里提出的条件旨在彻底解决隐患,揪着陈天啸的缺处下手。   杜威与秦风素未谋面,却下意识认为这是秦风的计划,只是这么巧妙赶在他的筹划前面,倒有种被年轻后生压一头的感觉。   回信就放在侯府后门的树上,若有人来取,必定暴露,杜泽心想,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事实却与他们预料得不同,纵然附近看守森严,那封信却在天将大亮时悄无声息地被人取走,无人见到取信之人的面目,就连多余的声响也未听到!   陈天啸心下也没底,回到后院时心情有些繁杂,好在张榜后找到能治侯夫人病症的人,是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此人自报家门说是来自浮生阁。   浮生阁大名鼎鼎,此人自称楚月,没错,楚月临了用了自己的本名,报上的是自己的真实身份,原因无它,杜威那日在街头见到玉牌就知道她就是自己要接头的人。   两人暗中接上头后,楚月才知道陈天啸身边也有浮生阁的门生,论起来两人还曾经有过几面之缘,只是交情不深,她入门晚,入门一个月有余,那位便离开浮生阁谋生路去了。   陈天啸信浮生阁的本事,她恰好符合条件,干嘛还虚编个身份,揭榜之时,侯府里那帮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还觉得她不可靠,一报上浮生阁的名号,通风报信时跑得比兔子还快。   楚月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了侯府,还与那位几年没见过面的师兄打了照面,对方验证了她的身份后,她摇身一变成了侯府的座上宾。   这待遇可比伪装丫鬟混进来强得多,面对程岑时更有几分漫不经心,对方还无可奈何。   楚月替程岑解毒并非一气呵成,慢慢来。   程岑做过的事楚月一笔笔记着,她如今既效忠秦风与萧令瑶,定要好好表现,先杀杀这程岑的锐气要紧,虽然只呆了几日,程岑还幽禁在后院,可她,并不老实。   楚月只觉得自己主动提议潜到程岑身边的主意没错,虽有避开龙七师兄之嫌,听到通报陈天啸过来的声音,楚月不急不缓地放下手里的药罐,利落地起身:“见过侯爷。”   “楚姑娘免礼,夫人的病情如何了?”   “夫人应是误食以致的症状,只能慢慢消除克化的情况。”楚月有条不紊地说道:“因夫人是孕妇,有些猛药不能上,只能缓缓图之,不过请侯爷放心,胎儿无碍。”   府医也曾诊过,程岑虽然浮肿得吓人,但毒素并未透入五脏六腑,胎儿无异,程岑不能进食才是导致胎儿危险的因素。   楚月进府三日,程岑的手脚浮肿情况明显好转,楚月只说自己曾跟从毒医学过此药理,恰好知晓孕妇的禁忌,倒也不敢说自己可以与毒医媲美。   “楚姑娘辛苦。”陈天啸还不清楚她有什么本事,悬赏了三百两银子,这位姑娘号称自己独身闯江湖,缺银子才毅然揭榜,如今情况好转,陈天啸大方地付了一半。   楚月身上揣着一百五十两银票,想的却是陈天啸这样的手笔,看来程岑在他心上的地位也不过尔尔:“为银子罢了,谈不上辛苦,只是不知夫人得罪了何人,遭人暗算。”   “本人不会在北关久留,下一步准备出发去中原闯闯,民女走后,侯爷可安排人手好好护着夫人,以免再遭了暗算,这腹中的胎儿再福大命大,也经不住有心之人暗算。”   陈天啸心念微转,道声多谢就进去了,楚月也不着急,继续去弄药。   屋里,程岑躺在床榻上,一块轻纱浅浅地蒙在脸上,哪怕躺着也遮挡着面目,自从中毒后,她周身比原来肿了快三分之一,本就生得不算绝色,肿胀后更无法见人。   现在消退了一圈,但仍起身走动困难,陈天啸更看中她腹中的胎儿,着她卧床休息。   原本拘于后院,现在拘于床榻,程岑看着大步流星走进来的男人,眼底划过一抹戾气。 第1079章 言之差矣   狗东西,竟敢把她当成生育的工具,让她沦为这个地步,那个楚月说她是中毒,侯府看守森严,还有什么人能给她下毒?   程岑绝对相信此事与陈天啸脱不了干系,偏她有事,腹中胎儿却无事,这定是陈天啸为了不让自己再与外界有联络才使的烂招数!   始作俑者楚月要是知道程岑脑洞大开,把这锅扔给陈天啸,只怕要抚掌大笑,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陈天啸也没料到自己身边有这样的伴侣吧。   可惜程岑城府极深,心中对陈天啸有怀疑也暂时压下来,也没有及时起身,陈天啸也懒得理会这些细节,关切地在榻边坐下:“楚姑娘的方子有用,不用再难受多久。”   “多谢侯爷关心。”程岑没有拿开脸上盖的经少,她现在的样子比猪头好不了多少,女子有孕本就会影响身形与面容,她一浮肿,脸比平时要大了近一倍,身形更是不好看。   如今就算消了一圈,哪里比得上以前的纤细,若真是陈天啸贼喊捉贼给她下毒,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程岑接连败北,却还知道分寸,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你好好养着,腹中胎儿一日比一日大,你要受累,接下来府医与楚姑娘一同照顾你。”   陈天啸审视着这张面孔,隔着一层轻纱,也能瞧出她眼神的飘移,野心不小的人突然受到桎梏,心下不平也是常事,可关北事关东越安危,事关百姓安危,他绝不能犯糊涂!   蒋名高估了他的野心,也低估了他对百姓的情谊,他千不该,万不该与镇北侯夫人合伙牵着他的鼻子走,留蒋名一条命已经是仁至义尽,至于程岑……   陈天啸扫过她隆起的腹部,再过几个月这里就将诞生新的嫡子,想到陈伯远,陈天啸心内一阵刺痛,对元帝愤恨更是无以复加!   “侯爷有心了,妾身定当好好保住这个孩子。”程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番话。   她如今没有别的选择了,只有安然地生下这个孩子,才能在镇北侯府保住一片天地,借着这个孩子,还有翻盘的可能,是以她积极配合治疗,更咬牙进食。   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这个孩子!   夫妇二人骨子时形同陌路,除了一些流于表面的关心就没有多余的话讲,陈天啸随意地扯了几句也觉得无聊,起身走了,他一走,楚月就端着药进来了。   药汤清澄,看着与清水无异,与寻常的药汤完全不同,她第一次端出这药的时候引来所有人的质疑,但偏偏看着一碗与滚开水无异的药汤,让程岑的浮肿消了一大圈,不得不服。   不是第一次喝了,程岑能喝出其中的清凉味道,微苦发甜。   楚月纯心整蛊她,故意哄骗她只有趁热喝才有效,看着程岑忍着痛苦小口小口地喝着,不时还要倒抽一口气,楚月心中痛快得很,这种丧心病狂的女人就是要治!   滚烫的药液滑入喉中,程岑几度不适,偏偏楚月面无表情,又十分严肃,她忍着痛苦喝下去,楚月“好心”地接过药碗,说道:“至多十日后便可见分晓了。”   “还要十日?”程岑身边的丫鬟忍不住说道:“怎么还要这么久?”   楚月淡淡地瞥了这丫鬟一眼,反问道:“民女没来以前,府上的郎中可是无计可施,起码民女来了以后,侯夫人的情况的确在好转,夫人不信民女,也要信浮生阁。”   她就是拿浮生阁当令箭使,阁主想来也会欣慰吧,驾鹤西去后,他的声名还要靠这些浮生阁弟子发扬光大,就是这镇北侯也是逼死阁主的元凶,算是间接凶手。   师父若是晓得她替陈天啸的夫人治病,千万别掀了棺材盖子!   浮生阁,程岑心念一动,说道:“浮生阁阁主据说是开朝陛下的心腹,之后激流猛退建立浮生阁,浮生阁弟子均有本事傍身,只是听说阁主去世以后,众门生各寻门路去了。”   “正是如此,民女也与诸位师兄师姐一样,只想找个可靠的主子,据民女所知,如今二皇子、三皇子及诸位权臣身边均有诸位师兄师姐的影子。”   此话说来不假,天底下再没有比隋城更诱人的去处,就连洛凡尘不也在太师府效力过?   还有那位……算了,人都死了,不提了。   楚月是看出来了,她并没有显现出什么出众的能力,陈天啸对她的兴趣并不大,只怕程岑恢复以后她就要被赶出门,但是眼前不是还有这位野心不小的侯夫人吗?   程岑果然陷入沉思,她看着楚月,说道:“你仅是擅医?”   楚月眉眼微垂:“民女并不擅医,不过是跟从毒医师兄久了,略通医理。”   “那你擅什么?”   楚月抬头,手突然在程岑面前一挥,程岑只觉得眼前一花,仿佛就陷入一片迷境之中,她原本应该躺在床榻之上,可突然身处皇宫中。   四周皆是高亭楼阁,不远处便是紫辰殿、坤宁宫,她心中急切地往那里走去,地上却跑出无数白雾,白雾来得突然,起得却快,短瞬间便横亘在她面前,令她不能前行。   程岑心中急切,不顾一切地以身扑入那片白雾之中,却寸步难行!   那不甘的情绪磅礴而出,程岑仿佛看到白雾中站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不自禁地朝前迈出一步,却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那身影是何等地熟悉!   “祖父……”程岑不曾参加祖父的葬礼,不曾见过全城相送的情景,印象里只有祖父从青壮年到老年的模样转化,眼前的祖父,分明是壮年之时。   程吾立站在白雾之中,双手背在身后,下颌微微抬起,嘴里念念有词——“守忠,尽诚,道天意,忠诚只在方刻间,严规节素名千古。”   “祖父言之差矣!”程岑不知为何心中愤懑不平:“为他人尽忠有何好处,生而为人,应当身居高位,让他人为己尽忠,程家再忠诚,也会沦为弃子!”   那中年的程吾缓缓转过身,双目欲裂,眼底映射着程岑因为野心几欲变形的脸!”   “孽女!” 第1080章 步步诱   一声威喝响彻在耳边,程岑大吸了一口气,整个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她狠狠地呼吸了一口,只觉得小腹处微紧,好像全身都被扯直了一般。   另一只手赶在她前面轻轻抚着她的腹部,令她慢慢平静,睁开眼,眼前依旧是楚月那张看着仍未脱稚气青春的脸庞,她的眼睛里似有幽光,藏着笑意,却让程岑汗毛竖起。   “夫人,冷静冷静。”楚月笑意盈盈地递上一杯温热的水。   方才还在房里的丫鬟不知去向,程岑如同看怪物一般盯着楚月,低喝道:“你做了什么?”   “不过是窥视夫人心中所想,夫人出身名门,又有名师教导,骨子里却离经叛道,看来这小小的后院根本配不上夫人。”楚月说话并不老成,一字一句仿佛透着天真,可字字如刺。   程岑品味着她的话,突然笑道:“一定是你做了手脚。”   “不过一点离魂术罢了,可用来审问,不过夫人身娇体弱,民女只敢略施小计,不敢扰了夫人清静,以免误了胎儿。”楚月漫不经心地说道:“若是夫人觉得冒犯,民女走便是。”   楚月慢悠悠地放下杯子,看也不看程岑一眼,转身欲走,程岑果然拉住了她的衣角。   “等等,”程岑坐起来,也顾不得用面纱蒙住脸:“侯爷可知道你的本事?”   “当然不知,民女可没想留在侯爷身边效力,这些混军营的人骨子里可是觉得女人只能传宗接代,侯爷哪能看上民女啊,所以民女也懒得多提,只准备医好夫人赚点银两。”   “侯爷可是心善呢,三百两悬赏,这在北关也是一大笔银子,万一民女想在北关安定下来,这三百两也足够了。”楚月瞥了她一眼:“侯爷对夫人情深意重。”   情深意重?!程岑嗤笑,三百两,真是好大的手笔啊,陈天啸这个老匹夫,他真是没把她看在眼里,悬赏救妻救子,却只给赏银三百两。   她要是没当过家就算了,侯府的三百两算得了什么?   楚月故作懵懂,轻而易举地挑起程岑对陈天啸的不满,只是程岑心内还隐藏着此次她浮肿却不伤胎儿,可能是陈天啸在中间搞鬼的心思,一时间对陈天啸的不满爆顶。   程岑突然沉默,方才楚月用了什么离魂术让她看清楚了内心,哪怕是在幻境中,祖父依旧不赞同自己的野心,可惜又如何,祖父如今不过是白骨一堆,再也左右不了她了。   看程岑冷静得这么快,楚月只觉得这个女人可怕,怪不得陛下和娘娘都要盯着这个女人,一般人看到幻境必定会心慌意乱,久久不能平静,可她倒好,瞬间接受了她的能力。   离魂术,就凭她编的这三个耸人听闻的名称也要被惊到一惊吧?啧,楚月心下有了定论,对程岑时更是摆上浮生阁门生的谱:“还请夫人请民女保密,浮生阁的本事不易外露。”   程岑信她未在陈天啸那里表露本事,不然陈天啸对她不会是刚才的态度,她心念微转,反问道:“你有这样迷惑人心的本事,只甘愿做个普通的医女?”   “民女连做医女都是勉强,不过是赶鸭子上架,恰好懂得解开夫人的毒罢了。”楚月说道:“论医术,民女远远不敌毒医师兄,更不要说名震隋城的涂山先生。”   “传言他能替人换血,就这一招,民女的师兄都办不到。”楚月早从洛凡尘那里得知涂山先生就是秦风的事实:“民女这点把戏,真要碰上疑难杂症,根本应付不了。”   程岑看着似乎云淡风轻的楚月,心下有了定论,要是有心替镇北侯府效力,不应该舍大取小,只拿这区区的三百两银子,又没有主动在陈天啸面前展露锋芒,根本不准备久留。   “你既不想在侯爷面前展现能力,为何又在我面前无所顾忌?”程岑并未完全相信。   楚月冷冷地看了程岑一眼,反问道:“刚才不是夫人主动问起民女擅长什么吗?民女不过照实回答罢了,或许,大家同为女子,民女能看到他人所不能看到的地方。”   “比如,夫人并不开怀,看似锦衣玉食,地位颇高,府里的下人们对夫人毕恭毕敬,可是民女说句斗胆的话——他们真正敬的主子恐怕只有侯爷一人。”   “夫人是夫人,侯爷是侯爷,这底下的人都分得清清楚楚。”因为随身侍奉的人都被楚月想法子赶了出去,她说话也直接许多:“民女看着夫人,只觉得心疼。”   程岑心脏猛跳,低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夫人,民女敢说这番话,一来是因为夫人如今还有赖于民女,不得不服从民女的安排,二来是因为民女出身浮生阁,生着一副与寻常女子不同的性子,有话就喜欢直说。”   “民女师父还在世的时候说过一句话——忠言逆耳,往往能让他人大动肝火的除了冤枉的话,就只有实话了,所以夫人,民女刚才的话到底属于哪一种才让夫人这般生气呢?”   “同为女子,民女不敢说怜悯二字,但看着夫人郁郁寡欢,且不说对腹中的胎儿健康不利,女子长期这样下去,于自己的身体也不利,夫人可要三思呀。”   楚月把好听的难听的话一骨碌全讲完了,堵得程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以为自己口才了得,没想到先是遇到一个萧令瑶,打得她落花流水,现在又冒出一个楚月!   “你……”程岑的肚子刚才就有些隐隐地不舒服,现在更是抽动得慌,楚月忙替她把脉,同时替她按摩着穴位,助她平静:“夫人放慢呼吸。”   程岑知道腹中的胎儿有多重要,立马配合,总算是平稳下来!   “夫人息怒,民女只是替夫人可惜罢了。”楚月反握住她的手:“将来待民女离开,夫人也要好好保重,切忌忧思,民女走之前再给夫人开一剂药方。”   程岑满脑子都是刚才亲眼“看”到的幻境,心下涌出许多想法,楚月原本反握着她的手,被她又反转过来,由她狠握着楚月的手腕:“慢着,楚姑娘真的想清楚了?”   “什么?”楚月无辜地眨着眼睛,似乎听不懂程岑的意思。 第1081章 一息   “你有这般本事,何必再四处漂泊,不如留在我身边,如何?”程岑说道:“你也看出来了,我在侯府势单力薄,身边除了带过来的丫鬟和下人,实在无可用之人。”   “若有一日得了侯爷厌弃,下场能好到哪去?”程岑没说自己已经被程家赶出家门的事,没有娘家支撑,她以后前途莫测:“你有这般本事,不如留在我身边,我定不会亏待你。”   楚月心中暗喜,她一步步放出诱饵,不在陈天啸面前暴露半分本事,唯独在程岑面前亮出来,更表现出维护同情她的模样,不就图这个?   她故作疑惑,眉头轻轻颦起:“北关清苦,民女走过这么多地方,北关的气候十分干燥,民女并不适应,民女准备赚些银子便往中原去,实在不行就一路往南。”   “南边可蛮荒之地。”程岑说道:“你一个姑娘家家,最终又将走向何方?”   一般姑娘的去处都是嫁人生子,将一生与夫家绑定,就像她,虽是不甘,也不得不承认她未来的荣辱早就与陈天啸绑在一起,挣都挣不开。   “民女没有亲人,孤女一枚,嫁人不过是最次选,若可以便在年轻的时候走遍大江南北,好好看看这人间,待有一日累了,疲了,找间道观清修去,实在不行,庙宇也行。”   楚月说得洒脱,却狠狠地刺痛了程岑的心,她所图所想在楚月的眼中全是不值得一提的玩意,楚月所说的生活,也是她不愿,更触手不可及的存在!   “楚姑娘有没有想过留在我身边?”程岑不想再绕圈子,说道:“我在侯府这般,身边实在缺少一个得力的人,姑娘若是肯留,绝不会是丫鬟的角色。”   楚月闭上了嘴巴,这虽是她的计划,可怎么才能答应下来还能让程岑与陈天啸都欣然接受这个结果,她手指捻了捻,微笑着摇摇头:“民女不甘心成为府侯婢。”   “不是婢子,”程岑灵机一动,说道:“是义妹。”   啧,这位县主果然是号人物,为了留下一号人手,不惜认下义妹,依以往的门户之别,她这样的出身,给县主,不,是给侯夫人做奴婢仅够用,这摇身一变做义妹?   楚月突然有种即将狼狈为奸的感觉,干笑了一声:“夫人言重了,民女这出身,岂能做夫人的义妹,传出去要让人笑话的。”   “有我在,什么人敢笑话你,楚姑娘,我是真心实意地想认你做义妹,还请你好好考虑。”   程岑心内的算盘还在继续,楚月既然是浮生阁的弟子,她定能联络上其余门生,若是借由楚月打开这个缺口,后续的好处何止是收拢了楚月一人?   楚月看着程岑的若有所思,她只是鲁莽,但不是傻,能进门生阁的哪个不是人精?   程岑眉头一动,她就晓得这女人进了她铺好的坑里,没有人能抗拒浮生阁三个字,师父他老人家帮着萧家夺了天下,浮生阁的声名响彻天下,谁不想得到浮生阁的助力?   就算浮生阁名存实亡,他们这些门生依旧是难得的贤才,多少人愿意以重金相聘!   “夫人的诚意民女收到了,必定好好思量,夫人先躺下吧。”楚月看着她虚弱的神情,心想这人想得太多也不是好事,快把自己活生生地折磨死,有意思?   离开程岑房间后,楚月肩上一阵轻快,她进入侯府后,一直本本份份地呆在程岑的院子里,绝不到处乱走,府上的侍卫不止一次来试探她,都被她的懒散吓到了。   她不是在给程岑配药,便是找颗树跳上去,坐在树干上打盹,其言行举止与普通的小姑娘截然不同,但知晓她出自浮生阁,所有人又觉得便在情理之中,她就应该这么不规矩。   这真是一件可笑的事,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不同的人身上地,却能因为出身经历而得到不同的看法,楚月觉得,这算是什么?公平吗?   果然是如秦风所说,这世上哪有真正的公平,不过是强者为王。   若她不是浮生阁的门生,只怕府上的人舌头都要嚼烂了,不知道能讲出多少龌龊话。   程岑还是被幻境里祖父的表现吓到了,当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也细细地理了一下思绪,她所看到的其实是她心中的想,只是被楚月无尽地放大罢了。   她望见的是皇城,紫宸殿,是坤宁宫,都是天底下最至高无上的场所,入主坤宁宫,是她一直以来的向往,而那些阻拦她的白雾,站在白雾中喝斥她的祖父,都是障碍。   忠?诚?祖父不是忠,不是诚吗?不还是被活活逼死?   唯有胜利者书写历史,萧家能灭了容家,那萧家也能为他人所灭,不过是个轮回。   程岑闭上眼睛,在幻境中见到祖父影响了她的心绪,她的手抚到小腹,腹中胎儿无碍实在是件好事,下毒的人只想针对她,让她出不得后院,半分没伤到腹中的胎儿。   她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根本是陈天啸自导自演,亏他还能厚着脸皮悬赏寻医。   “不亏,至少他找来了楚月。”程岑不停地给自己心理暗示,与蒋名合谋怂恿陈天啸自立为王这条路是走错了,但不要急,只要腹中胎儿平安出生,她还能绝地反击。   第一步,就是先拉拢楚月,她身后的浮生阁还能大做文章。   程岑仔细想着,终于困乏,沉沉睡去。   另一头,陈天啸正因为那信被人取走而无人察觉而恼怒,看过程岑后,他立马召了所有值夜的侍卫,一个个都是精挑细选之人,却让人钻了空子!   陈天啸不信这个邪,那信送出去后也没有回音,直让陈天啸觉得自己是不是被人耍了。   他亲自问过值夜的侍卫,无人离开,无空缺,最常见的什么腹痛、醉酒的花样都没有,他们尽忠职守地巡逻,死死盯着那颗树,可不知道怎么地,信就那样消失了。   要说有事的话,唯有一桩——他们都曾有有短暂的失神。 第1082章 唯利益才长久   短到仅有一息,一息的时间罢了,寻常人在这一息间想要爬上树也难,若是身手了得之人的也仅够上树的,还要取信后安然离开,完全不暴露在他们眼中,怎么可能?   陈天啸心内犹如擂鼓,世间真有这等身手玄妙之人吗?   “侯爷不如静等。”杜威走进来看到被训斥得头都不敢抬的侍卫们,大胆进言道:“对方既是想合作,虽然神出鬼没,但并没有与我们为敌,是敌是友尚且不明。”   “也只能如此,那些人走到哪了?”   “派出去的人说他们已经抵达望安山,今日天不亮便从望安山离开,直接南下。”杜威说道:“并无人离开队伍,想来前来面见侯爷的必定不会是这帮去过北漠的人。”   陈天啸抬眼,杜威就知道他关切的是什么,立马回道:“他们押送了一批货物到北漠,与北漠进行了交易,这次带回来的是不少金银,应是收的货款。”   “交易,他们还真和北漠做上了交易,”陈天啸罕见得抽了一口气:“他们与何人交易?”   杜威想了想,说道:“属下调动了潜在北漠的间人,听说他们入了王庭,且他们并非东越人,而是来自一小国,此次去往北漠,是以使团的名义而行。”   “边陲小国?”陈天啸转动着手指上的扳指,眼神有些幽暗:“罢了。”   若真是两国邦交,他这边也要谨慎,毕竟对那边一无所知,仅知晓他们与北漠通商,且还借了三国通商的风口,若真像他们所说,为保与北漠通畅而有所付出,各得其所也好。   唯有等而已。   这一等,便是四日。   四日后,侯府迎来了一位客人,通身黑衣,身形瘦削,眼神凌利,送上的拜帖上只有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回信已收,奉约前来。   其态度不可谓不张狂,要不是事前得了侯爷的交代,侍卫们便要将此人打出府去!   年轻人正是暗卫沈力,沈力鲜少抛头露面,面无表情的样子与他平时无异,见到镇北侯府后也仅是将一封信送上:“请侯爷查收。”   陈天啸的眉头跳了好几下,不禁怀疑是否真的没见到有人离开押送金银的队伍,还是他们派出去的人太废物,根本没有察觉,此人的气息平静得吓人。   顾不得思虑太多,陈天啸打开信,信中的笔迹十分工整,也平常,看不出明显的笔锋,只能称为工整秀丽,偏中性,甚至让他无法判断书写人是男是女。   书信中的措词平淡却真实,好好地分析了一番利弊,在他看信时,沈力才缓缓开口道:“我本人不擅口舌,才有陛下陈信,相信侯爷看完后心中自有定论。”   “也请侯爷给个回复,不论成与不成,我也好回去给陛下回复。”沈力看也没看一直守在陈天啸身边的杜威:“侯爷所得,恐怕只有我们才能满足,东越帝王也无法干涉。”   信中提到,不仅是盐,还有许多物资他们都可以以低于市场的价格给予镇北军,这比陈天啸以为的还要多,怎么能不动心?   盐的价格,棉衣的价格,甚至粮食的价格都低于市场价!   陈天啸抬头道:“贵国不缺粮吗?”   “国小,土地多,产量一直提升,如今已经有存粮,至于棉衣,大概是我们所在的地方用不了太久的棉衣,不似北关这般寒冷,”沈力面不改色道:“我们有结余,而北关恰需要。”   杜威抬了抬眼,眼前这小伙一看就不擅长交际,直来直去的方式并不圆滑,不像苏保儿。   偏偏这样恰好能对了陈天啸的胃口,陈天啸是武将出身,只看往来,只看所得。   “你们所图只是为了更好地与北漠通商?”陈天啸质疑道:“贵国为何一直不显山露水,不知贵国国号为何,贵国帝王名讳为何,又在何地?”   “我不通堪舆,只是我国国土不与北漠接壤,而我国引以为豪的商品,东越根本看不上,此前没有显山露水,不过是因为我们王朝一直不知山外有山,一直闭关锁国,自行发展。”   “若非有人不小心走到东越国境,还不知道天外有天,只是东越,我们高攀不起,东越帝王素来强硬高傲,且不缺盐少粮,更不会短缺冬衣,反倒是北漠能让我朝有利可图。”   “只是碍于两国并不接壤,才不得不借道北关,我们不是没想过与东越朝廷联络,奈何……国微言轻,一直不得要领。”沈力说道:“既然高攀不上,那便不高攀了。”   沈力也是大启后代,对东越充满偏见,对元帝更是恨到骨子里,三代帝王,从萧佑的祖父起就对他们赶尽杀绝,如今提起来自然而然地带了几分自然的愤恨。   这种油然而生的厌恶与不屑恰如其分地迎合了陈天啸微妙的心理,从中找到了同仇敌忾的感觉,他手指轻叩,突然说道:“那贵国国号是?”   “大鲲。”沈力并未多解释鲲字为何字,陈天啸脑海里浮现的是坤字,取乾坤之坤,似乎才符合一国的国号,他正要往下问,杜威突然开口了:“此前谈的是给盐,而非卖盐。“   “可这回你们变了说法,倒成低于市面价的交易,这是为何?“   “的确有给,低于市价,更低于私盐的价格,这与半卖半送有何区别?不知这位大人是否知道一个道理——一味索取也好,一味付出也罢,这样的关系并不长久。”   “唯有利益关系才长久,还请侯爷好好考虑,我们也做好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也只能去贵国陛下那里卑躬屈膝,以求得借道北关。”沈力刻意咬住了卑躬屈膝四个字。   这四个字对陈天啸是隐痛,是软肋。   陈天啸只觉得这话刺耳,在北关,元帝的手能伸到这里,但他能掌控的东西还不如自己。   沈力一抬手:“若是不能得偿所愿,是我们打扰了。”   就连心中有数的杜威都吓了一跳,难道就这么结束,准备走人? 第1083章 看诚意   陈天啸更是觉得眼前这位行事完全不像一般人,还是说这什么坤朝的人都这样不走寻常路,舍近求远算是有理可循,可明明有求于人,还摆出这么一副姿态,真是少见。   可信中分析的利弊,各自所得令他动心,这些年来他一直寻求养军之道,这算不算是一个好的开始,若能继续深入合作,后续还有无限可能。   不过是在北关打开一个口子让他们自由进出,那盐他们能用远远低于市价的价格收入。   这人说得没错,半买半送!   “还请这位稍等半柱香时间,本侯定当有回信。”陈天啸让人将沈力带到偏房去等待。   看到陈天啸对此人的态度,底下人也精明,对沈力十分殷勤,等那些下人离开后,沈力这才捧起茶杯连喝几口,妈的,用嘴巴打架可比杀人麻烦!   要是可以选的话,他宁愿看着苏保儿抱着美人在他们面前显摆,也好过来这里和陈天啸虚以委蛇,一句话一句话抠着往外掏,太特么难受了,杀人还不过头点地。   沈力喝着茶,看着外面院子里凋零的景象,北关的气候真不咋地。   出来这么久,他莫名地想念苦崖了,那里四季不分明,冬季短暂,不说四季如春,气侯怡人,只有靠海的那边湿气重了一些,他都多久没坐船了。   沈力坐在那里发呆的时候,陈天啸已经将信递到杜威手上:“依你看呢?”   这封信杜威也是第一次看,他从头到尾仔细地看清每个条款,由衷地说道:“进退自如,分寸掌握得极好,不过也透露出一件事情——他们对侯爷的情况十分清楚。”   这正是陈天啸没有满口答应的原因,对方能对症下药,他不确定对方了解了多少,如今有用得着北关的地方,自然是甘愿投诚让利,可以后呢?   杜威倒不以为一封信就能让陈天啸欣然应允,陈天啸最大的顾虑是什么,他也能想到。   “侯爷可是因为不了解此国的底细,不敢贸然合作?”杜威说道:“当朝天子最忌惮的虽然是北漠,但这帮人毕竟来自异国……”   “老杜,还是你了解我,本侯现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海漠天与东越僵持这么多年,一直试图以我为突破点,上次蒋名就满以为可以成功。”   “可他们不知我心中所想,本侯既身在北关,就要保此地平安,倒不是为了皇帝,而是为了百姓,这什么大坤不知道什么来历,什么底细,又为了什么与北漠通商。”   “实在让本侯难以拿捏,此事会不会有什么猫腻?”陈天啸有些坐不住了。   原本是他对那个售卖雪花盐的商人紧追不放,可现在人主动找上门,他反而开始疑心。   “侯爷,属下大胆说一句——从来都是疑心生暗鬼,倘若当初我们的人没有失手,将那位商人带到侯爷面前,侯爷会如何做?”杜威问道。   陈天啸一顿,能怎么做,当然是问出盐的来历,从他们手中搞盐!   “现在人送上门,对我们而言达到的目的其实一致,侯爷觉得呢?”杜威说道:“此前侯爷也知道那人与北漠做着交易,现在这个前提一样存在,又有什么不同。”   “坊间的百姓都知道个道理,不管白猫黑猫,能捉到老鼠的就是好猫,对我们而言能达成目的便是好事,何必去在乎这些有的没有的?”   “其实眼下最重要的是必须与他们达成一致,此事是私下达成协议,不可闹到明面上,不可让隋城的那帮人晓得,否则后患无穷。”   杜威的话让陈天啸如醍醐灌顶,拿到盐与物资是重要,最重要的是还要瞒着那位。   若是能达成私下合作,他开个口子便能拿到重要的食盐与冬衣,将来说不定还能给他们更多的东西,比如兵器之类,陈天啸此前有些固守陈规,现在脑子一活,越想越大。   杜威不知道陈天啸短时间就发挥了这么多,进言结束后便乖觉地站在一侧,不再多话。   陈天啸是侯爷,北关是他的地盘,做什么怎么做自有他自己做主。   眼看着半柱香的时间就要过去,陈天啸终于下定决心:“不妨试一把,若是情况不对,立马叫停,他们要借道北关,就越不过我去,孰占优势其实一目了然。”   杜威心下松了口气,镇北侯在北关一手遮天,这点自信足以他做出这样的决定。   “侯爷英明,属下也会盯紧的。”杜威说道:“那人这次没有露面,肯定是担心咱们对他们不利,从望安山出来就赶紧撤离,只派了这一人过来,防范心甚重。”   “你是想说他们也不信任我们?”陈天啸嗤笑道:“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没有平白无故的信任,他们彼此摸不透底,那就互相试探!   “这也是一件好事,侯爷,彼此都如此,恰好说明是真正有需求。”杜威笑道:“不妨合作一把,来看看彼此的诚意。”   “也好。”陈天啸心下有了决定,整个人都松快不少:“那就顺势下一单,北关即将降温,我们恰好缺少一批冬衣,还有盐,看看他们是不是真能信上的价格送货!”   沈力揣着回信与定金离开,杜威相送,目送沈力迅速地消失在街头,他捏了捏手指。   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实现了与北漠通商,这也代表着大鲲即将正式出现在东越面前,出现在元帝面前,也不知道那位是否做好了准备,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可掐算一下时间,转眼间就要两年,两年时间说短也不短,足够那边做许多工作。   再说沈力并未走得太远,而是在甩开身后的人后迅速拐进了一套民居,等候了一会以后,一道身影窜了进来,看到来人,沈力伸手推出一掌,还未打到那人身上,整个人就顿住。   下一刻,他听到一声嗤笑:“娘娘养出来的暗卫都这么不苟言笑?”   沈力一惊,只觉得脑子里刚才混沌一片,短瞬过后又恢复清明,再看眼前,多了一个俏生生的姑娘:“你是何人?” 第1084章 试试就试试   俏生生的姑娘亮出手中的玉牌,沈力恍然过来,险些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是自己人,他再一细推,立马想到了:“楚月姑娘?”   “难得有自己人过来,我才跟踪你到这里,放心,我们身后均没有尾巴,这封信还请你交给陛下与娘娘,我一时间是见不到他们了。”楚月交出信后看了一眼沈力。   沈力当暗卫这么久,第一次以护卫的身份公开活动,去了一趟北漠也算见过世面。   今天在侯府算是倾尽了洪荒之力,坐在侯府等待结果的时间如同凌迟。   现在的沈力多少有几分春风得意的样子,楚月说道:“镇北侯不会轻易放过你,定会尾随你查看大鲲的所在,你可有法子摆脱他们?”   “自是有的。”沈力话刚说完就看着楚月拿出一包药来:“这是什么?”   “只需点燃,对方便可晕倒,效力长达两个时辰,他们就是长了飞毛腿也追上不你,”楚月又拿出一个小小的瓶子:“此是解药,放在鼻下便不会中招。”   沈力忙接过来,道声多谢,再将楚月写好的信收好,楚月这才转身离去,她身轻如燕,纵身跳上屋檐后如腾空之云,骤然不知去向。   数日后,秦风终于等到回程的苏保儿等人,金银入库,而沈力带来的书信与订金更让秦风振奋——陈天啸为了物资,果然入局,竟还下了首批的订单。   御书房里,黄棠看过信件后,与苏保儿说道:“苏大人辛苦了,这一趟硕果累累。”   苏保儿想到自己府上的几位北漠美女,踟蹰道:“只是有桩麻烦事,海漠天故意送了几位美人过来,路上为免麻烦,臣给她们下了迷药,直到进入城中才苏醒。”   “臣敢保证,她们绝没有中途苏醒过,也不知道如何进入苦崖,可这些人怎么办?”苏保儿的老脸一红:“臣收用了其中一个。”   萧令瑶正在算账,看看这一回北漠给了多少订单,还有陈天啸那边的“诚意”,听到这话,不以为然地说道:“不过是几个美人,苏大人一并收了就好。”   “收用的肯定要给个名份,没收用的留在府里做个丫鬟也行,苏大人想要一并纳了也可。”萧令瑶抬起头来,目光里有几分打趣的意味:“总不能让海漠天失了耳目。”   “人既是收了,以后传出去的信息有几分真假必须由我们说了算。”萧令瑶将手里的笔放在一侧:“给北漠的信息本宫与陛下皆要过目。”   苏保儿楞了一瞬,还以为这几个女人留不住命,没想到娘娘与陛下打的是这种主意。   人要留,留着她们给北漠传信,但传递过去的是什么全由他们做主,他们想让海漠天知道的必定会详细列在信上,不想让他知道的必定走不出苦崖。   何况,从苦崖到北关,能传递信息的途径,她们并不知晓,这就需要苏保儿到时候放水。   “酒在深巷无人知也不是好事。”秦风说道:“你们去的这些天,朕做了些新药出来,如今正在临床试验中,若是无问题便可量产,这些药物,总得有人给我们推开市场。”   海漠天是最好的敲门砖,秦风只盼他可以做一块好砖石,既然如此,有些事一定要传进海漠天的耳朵里,有些不该他知道的,自然一个字也不会透露出去。   另外,留着这些女人也会让海漠天以为他是仁慈之辈,那种杀伐果断的人最瞧不起的便是心慈手软之人,瞧不起就会轻视,秦风要的就是海漠天的轻视。   多少强大的人不是败在敌人手中,还是亏在轻视二字上。   苏保儿知道帝后的打算后,先是暗叹,随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口气要弄这么多女人在宅子里,以后可热闹了,好在他以后要常在北漠、大鲲间游走,在宅子里的时间也不多。   秦风又看陈天啸和楚月的回信,这次让苏保儿先出宫歇息,黄棠则面色凝重:“陛下,娘娘,陈天啸恐怕并不十分相信我们的诚意,这次不过是他投石问路。”   “臣妾也以为此。”在外人面前,萧令瑶的礼仪还是十足:“他不过是在试。”   秦风嗤笑一声:“试试就试试,只要不试成逝世就可以,我们要瞒着元帝,陈天啸也一样,在这一点上我们是有共鸣的,海漠天也与我们一般,当三方都想着瞒时事情才好办。”   “既是如此,这一次我们也要表达诚意,给陈天啸的货物要及时,质量一定要好。”黄棠想到陈天啸的那位夫人,担忧道:“只怕那位县主坏事。”   “楚月已经得了她的招揽,按这信到达的时间,现在她应该已经应允,楚月这次转变了思路,果然是成长了。”萧令瑶想到什么,叹道:“她不沉溺于情爱后,突飞猛进。”   秦风怎么觉得这话里有话,他俩恩恩爱爱,但也没有溺于情爱,虽然有公私不分的时候,但大体方向没有问题,人非草木,哪能无情无爱?   楚月是为爱避走,但要是因此成长也是件好事,不过与他预想得不一样,楚月原本的思路比较传统,就是成为丫鬟依附于程岑,不得要领后临时转变思路,反而更适合了。   东越尊卑分明,丫鬟地位低下,就算能得程岑重用,说厌弃就会厌弃,哪有地位?   楚月若是以丫鬟的角色进入镇北侯府,拼尽全力不过是帮程岑处理后宅的事情,镇北军的动态根本不在她能接触的范围内。   秦风也懊恼过,当时楚月面对龙七和春娘难掩心酸,急切地想要离开,他当时也觉得楚月若能出去散散心也好,等楚月一走,他一细品,觉得操之过急了些。   龙七的这个小师妹性情爽朗,敢爱敢恨,可直爽不适合呆在程岑身边,后来龙七也来找他,觉得得给楚月派个帮手,可惜北关与苦崖相隔千里,往返时间太久。   尤其他们不知道楚月在那边的进度如何,只能暂时安下心来等着她的进度,再作安排。   如今看来,楚月正自行野蛮生长,不停地调整自己,终于找到一条路。 第1085章 没有底线   做丫鬟万万不可,但要是以女谋士的身份出现,背靠着浮生阁,那就大不一样,程岑这样野心爆棚的女人一定会看中浮生阁,想要借此生事,岂能放过楚月?   任何事情只要换个角度就大不相同,楚月没这么玩心心眼,这次却误打误撞走对了路。   秦风和萧令瑶对这样的结果都喜闻乐见,黄棠则奉上折子,与秦风讨论起最近赋税施行后的变化,此前曾经说过一年免税,早前赋税制度正式开始实施。   在东越原来的赋税基础上,秦风带着户部一道做了改革,比如,不再设有固定的赋税点。   “陛下决心保留均田制,臣深感为同,土地始终要为国有,王朝可将土地分配给无地或少地的农户,但他们只拥有种植权和转让权,却不得买卖。”   “在使用期间,需得按照规定纳税,”黄棠说道:“不过,陛下所制定的农业税极为惠利,按收成的比例来征收,若收成百斤,则需上交五斤的收成作为赋税。”   秦风很想告诉黄棠这称这为百分之五的税点,且是实收,略过去后说道:“此前来西南就听本地的百姓抱怨农业税不合理,不考虑当年收成,才有此一念。”   “收得多,缴得多,收成少,自然也要下调,这样才能让百姓轻松些,尤其苦崖如今正拓展农业中,要想鼓励更多人从事农业生产,赋税不得苛刻。”   “朕甚至在想,若有朝一日大鲲的国库收入足以承担时,可给农户免税,更进一步,只要他们愿意发展农业,可按种植的面积给予农业补贴,以此来鼓励耕种,保证粮食供应。”   黄棠对农业税的改革已经惊叹,等听到后面的打算,本想说点什么,想到秦风给的前提是——国库充足,也晓得这是后来之策,如今不存在实施的前提。   “陛下,诸臣与百姓均以为如今施行的农业税较为合理,此项税政可继续沿用,户部尚书也曾派人去取民调,倒无异议,”黄棠在农税上颇是欣慰。   “商税方面,免除了盐税,而住税与过税的比率也算合理,”黄棠迟疑道:“只是一些使用率不高的商品征税,商户们颇有异议,太过细碎。”   商税本是要对买卖的所有商品征税,但商品种类极为繁多,每项都征收,大的商户们还好,小的商户们便觉得负担,尤其那些小的工作坊,根本负担不起。   秦风皱了皱眉,手指在桌上叩了叩,不禁回想在现代社会的时候是怎么征收的商税。   这一块不在他的熟悉领域里,隐约记得也是分开计税,引导资本朝着民生行业涌入。   他一时间有些千愁万绪,耳边响起萧令瑶的声音:“要解决这个难题也有方法,虽然都是商品,但流通率大不相同,不妨制定少税或免税的商品名录。”   “将流通不广、需求不旺盛的商品列入其中,这样便能减少相关从业者的压力,也能降低民怨,苦崖如今正在兴起中,民怨是万万不可冒起。”   萧令瑶略一沉吟,说道:“至于哪些商品可少税或免税,这一块需得户部好好地去查探一番,最终的名单也要与各商户商讨后决定,他们是被征税的主体,更有感受。”   这不是从群众来,回到群众中去么,秦风不禁乐了,萧令瑶虽有个穿越来的曾祖母,但她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思维观念更倾向于这个时空,结果却领悟了这么重要的道理。   不过想想也是,古人早就提出过以人为本的概念,后世的各种衍生其实都是建立在以人为本的基础上,萧令瑶能想到这个也不算离奇。   黄棠素来淡定,此时也不禁赞叹道:“娘娘此计依臣看可行,陛下觉得呢?”   “少税对小作坊来说助益不大,既是建立初期,直接设立免税名单,对市场流通率不高的商品免征税,不过也得向下交代下去,免税名单的商口会随着市场的变化而变化。”   这算是对萧令瑶建议的最大补充,黄棠也觉得如此最好,如同当年免税一般,一年为期,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一年的好处,抓紧这一年的时间好好发展。   正因为当年宣讲得足够,所有人面对一年后的赋税征收开启并无排斥,如今也是一样。   “以往有人头税,后来改制并入税收中,征物征粮征银两,不过古来从来征税极重,让百姓不堪其扰,陛下如今征税适度,又能不少税收的惠利,对弱势群体免税,是百姓之福。”   黄棠的动容是认真的,他在东越官场多年,只看到一年年的好的越来越好,底层的百姓却越来越艰难,而在苦崖,在大鲲,没有穷苦到吃不上饭的百姓。   用秦风曾经提到的一句话来说——贫富差距不可避免,毕竟每个人的能力水平都有差距,偏差值是不可避免的,但起码能保证一件事情,所有人都能解决温饱问题。   在这条基本的水平线上,大家再各凭本事,保障底线,但不设上限。   秦风用近两年的时间一步步证明他的路线是正确的,在大鲲,没有人去担心衣食住行。   看着一脸感慨的黄棠,秦风心道还才哪到哪,不过此前的确思虑不周,才让不少百姓生了怨念,但好在发现问题及时,也能尽速调整。   从来就没有完美,只能寻找漏洞迅速调整,不让微小的问题演变成大的问题。   黄棠又拿出不少折子与秦风商议,除却赋税以外,还有不断涌入的人口,如今大鲲的人数是剧烈猛增,加上萧令瑶制定了鼓励生育的奖励制度,生育率如今也在稳步提升。   提到这个,就像刚才她无师自通地领悟群众路线一样,鼓励生育的奖励制度也是她翻阅不少古籍想到的,鼓励婚配,鼓励生育,其实,这一块,秦风有所了解。   古代历史上早有制定鼓励生育政策的记录,《国语》一书中的《越语》中,就记录了越王勾践时代鼓励生育的政策。 第1086章 神物   “令壮者无取老妇,令老者无取壮妻。女子十七不嫁,其父母有罪;丈夫二十不娶,其父母有罪。将免者以告,公令医守之。生丈夫,二壶酒,一犬;生女子,二壶酒,一豚。生三人,公与之母;生二人,公与之饩。”   说成白话就是鼓励婚姻,女子十七岁还不嫁人,父母都要受罚,男子二十岁不娶,其父母也有罪,鼓励多生孩子,尤其要多生男孩。   要是生了男孩,所在家庭可以领到两壶酒和一条狗,若是生了女孩子,则领两壶酒和一头小猪崽,不仅如此,生孩子的时候还会公派大夫负责生产的安全。   如果生的孩子太多自家养不了,怎么办?公家给养,生两个就给补助,生三个,那行,公家给你养一个,在尽力给家庭减少负担情况下提升生育率,让人口上升。   在生产技术不发达的古代,社会的发展还得靠人口,越王勾践那时候就施行了让后世也叹为观止的鼓励生育政策,可见古人的智慧。   秦风生活的这个空间与曾经学习过的历史空间截然不同,萧令瑶依旧从前朝的历史记录里找到了灵感,种地也好,从商也好,工业也好,打仗也好,都需人口。   鼓励婚恋,鼓励生育都是必然之事。   萧令瑶让冰人成为大鲲倍受追捧的职业,专门为人牵红线,结姻缘,给生育孩子的家庭也给予补助,而有阮氏的存在,又有秦风研究出的抗生素,生产越来越安全。   而且萧令瑶以身作则,不建议年龄太小的女子早早生育,以免坏了身体,若有早于十七岁生育的,罚之,原本萧令瑶想的是十八岁以后,奈何百姓早有观念,难以更改。   这才将生育的年龄定在十七岁以后,纵然如此,也算是大的进步了,就连阮氏也说,十五及笄后,女子便批量有孕,十五的年纪实在是太早了些!   延缓两年,别看只是区区的两年,便可救下多少女子的性命,护住多少女子的身体。   秦风与萧令瑶一刚一柔,两个脑子碰在一起,又有黄棠他们这些活在官场最底层,曾看遍百姓冷暖的官员在,就算有漏洞也能及时补上。   而军政方面,林国公不负众望,带领的火铳队如今出神入化,火铳也一再变革,安全性也射击的准确性接连提升,林国公与肖震的关系倒像是忘年交,两人处得极好。   倒不是没有人挑拨过两人的关系,可惜被秦风发现后便灭于摇篮,挑拨之人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有人因为私欲想要打破平衡,在现阶段是万万不能的。   尤其那人还是肖震的老部下,秦风也痛下杀手,也当是给那帮人一个下马威,再有犯者,依旧重罚不怠,好在肖震也能体谅,君臣并未生了嫌隙。   事后林国公更主动拎着酒前去安慰,两人酒后互道衷肠,关系比以前更为紧密。   火铳与传统的陆军本就有着严格的不同,真到战时,两者相辅相成,也要打配合,若说最难的,最让秦风头痛的,始终是水军!   水军至今仍未有太大的发展,秦风结束与黄棠的商议后终于初现疲累,这些天他睡的时间少之又少,仅靠食补来维持自己的体力,今日黄棠出来前,他还抽空去了药田。   赵乾坤所管理的药田如今成了规模,成为苦崖药物的重要来源,赵乾坤的天赋在这里得到了最大化发挥,他如今也是冰人们的重点发展对象,都积极地替他拉媒牵线。   送走黄棠,秦风开始揉动太阳穴,萧令瑶见状叫人送来参茶,叹了口气:“以前总想离开隋城来自己的地盘,现在来是来了,但人却累得像陀螺。”   事到如今,萧令瑶才知道为何元帝为何不能事事俱到,总有错漏,人不过两只眼睛一张嘴,再怎么八面玲珑也难保没有错失,所以才有群臣,才要群策群力。   查漏补缺是常事,秦风还要同时负责药物的研发,他常在实验室里通宵达旦,萧令瑶抿了抿唇,那日经过御花园,还有宫女叹他两人各自独守空房。   只是那些宫人们不知道的是,秦风独守空房是为了研制药物,而她独守空房也不是闲着,还得帮着秦风处理奏折,同样不好过,说来说去,怎一个累字了得。   夫妇两人各有各的累,萧令瑶料理后宫事务,还好有白浅帮忙,她抽出空来就要帮秦风。   现在两人大眼瞪小眼,都看到对方眼底的一片乌青,难哪。   还是萧令瑶忍不住笑出声来:“还没恭喜陛下把镇北侯拉下水。”   “他能下第一单来试探,就说明动心,有一便有二,后面的事情一定是与我们走到一处。”秦风提到这件事就觉得痛快:“从苏保儿回禀来看,海漠天极为自大。”   正走到门外的龙七听到这句话,不禁停下了脚步,秦风刚好抬头,直接召他进来。   龙七施礼后说道:“他吞并十二曜时极有智慧,或许登上高位多年,心性较以往有了变化,陛下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若有可能,还请陛下将屠虎的时机交给臣。”   灭族之仇不共戴天,龙七做梦都想手刃了海漠天!   “自然。”秦风顿了顿,又反问道:“海漠天是汉人,可却让十二曜的族民对他的血统不加质疑,中间可用了什么手段?”   “海漠天寻到了黄金甲。”龙七正色道:“十二曜一直以草原部族的血统为荣,以月亮为图腾,其中以黄金家族的血统最为尊贵,陛下可知臣母亲为汉人,为何未受歧视?”   “正是因为父亲的血统正是黄金家族,这才让众人打消了对臣的轻视,可见族人们对黄金家族血统的敬重,而黄金家族祖上最重要的传世之宝便是黄金甲。”   “据称是一副由黄金打造的盔甲,黄金本性软,不适宜做盔甲,但不知祖上用了什么方法,用黄金制造出来的盔甲刚硬无比,矛不可穿,被誉为神物。”   “他吞了十二曜后,百姓们对他并不臣服,除了一系列的改制让百姓生活变好,他寻到黄金甲的事才是让百姓真正臣服的原因,但是……臣以为那黄金甲未必是真的。” 第1087章 你笑起来真好看   龙七眉头微皱,说道:“臣父亲还在世时就曾经组建一支专门的军队寻找黄金甲,但史料记载太少,根本无从知晓黄金甲藏在何处,最重要的是——无形制记载。”   秦风与萧令瑶对视一眼,也就是说,没有资料记载黄金甲到底是什么样子!   如果海漠天秘密打造一副黄金甲,只要保证其硬度过关,不像普通黄金那么软,就有可能让百姓相信,用这一招来巩固他的王权!   “黄金甲事发生在我们流落他乡,他建立北漠之后,此举替他稳固了民心,但臣以为黄金甲一事未必为真,只是海漠天的手段。”龙七坚定地说道。   当时他们已经流落他乡,也曾想过找到真正的黄金甲打破百姓对海漠天的痴信,但祖上留下的线索实在太少,这个念头只能被迫打消。   古代人利用神佛玩弄民心是常有的事,秦风读历史时就读到过不少次,要说血统,眼前的龙七才是货真价实十二曜最应该拥护的黄金家族后裔。   海漠天知道这一点,还是找到了解决之道,找不找得到黄金甲并不重要,“制造”一个也够用,所谓半信半疑,只要有半信的人,不愁信的人不多。   “陛下,这件事情是海漠天平定民心的关键,但其中猫腻太多,定有挖掘之处,将来若海漠天不老实,可作为拿捏之处。”龙七顿了顿,说道:“若能找到真正的黄金甲最好。”   秦风看着龙七低垂的头,字字清晰地问道:“若黄金甲落到你手上,如何?”   龙七不解地看向秦风,秦风说道:“朕想过倒吞西南, 步步侵吞东越领土,这其实和当年的海漠天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方式不同。”   “海漠天用强的,用战争,而朕准备利用人的慕强心理,只要够富饶,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自然有人愿意投奔,西南的人都归我们了,下一步便是土地。”   近日,秦风已经开始着手治理那片瘴气林,前面他就研究过,想要彻底治理瘴气林,必须翻整土地,清理土壤,再想法子改变土壤的酸碱性。   这项工作属于长期工作,等到那时候,苦崖可堂堂正正地面对东越。   秦风将这个念头暂时抛诸脑后,继续刚才的话题:“但要吞到北关,那自然不可能,龙七,不如助你复辟,如何?”   他从十二曜来,这一身的黄金家族的血统,将来回到十二曜去,理所当然!   龙七放弃复族多年,从被寄予厚望到发现事实不如预期,拜入浮生阁后听得多了,看得多了,反而放下心中执念,到如今,他曾经流淌的热血早就冷却,这一刻,却复燃!   秦风没有放过龙七眼底那熊熊燃烧的烈火,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还未与苏保儿聊,苏保儿进过北漠王庭,亲眼所见王庭之上,海漠天嚣张至极,打造了龙吞月,悬于王庭之上!”   “无耻之徒!”龙七怒喝出声:“他鸠占鹊巢,还如此嚣张!”   十二曜的图腾为月,海漠天自命为真龙天子,龙吞月,可见他对侵吞了十二曜何等炫耀。   那是自己的故土,是他出生的地方!   龙七想到如今臣服于海漠天的昔时子民,胸腔里泛着苦味。   “若有一日可恢复十二曜,定当争取。”龙七毫不犹豫地说道:“此时是臣居于安逸,忘记家族的使命,愧对子民们的期待,对忠于十二曜的子民们不公平。”   有人已经忘记前尘,安心成了北漠国的子民,可那些流离失所,始终盼着十二曜的星月如常的子民呢,他们流落四方,又何尝公平?   他们尝过了痛楚和苦痛,也应该给他们尝一尝甜头。   龙七不得不承认那龙吞月激得他气血横流,秦风的提议令他对未来又有了新的考量,只是,他突然说道:“苏大人这次以互市监大人的身份出使北漠,可曾见过什么高手?”   龙七对曾封了他奇经八脉的人耿耿于怀,此人是莫大的威胁,若是能趁着他身份公开前除掉最好,不过秦风摇头,浇灭了龙七的期翼。   “苏保儿在王庭居住期间不能自由行走,所到之处均有耳目盯着,他所见到的人不过海漠天身边伺奉的宫人,元帝身边有洪公公这样的绝顶高手,但苏保儿无从判断。”   龙七懂,苏保儿只是个生意人,会些三脚猫的功夫,不通内力,怎么判断对方是真正的绝世高手?何况真正的高手反而不像一般高手那般太阳穴会高高隆起,他们很平常。   平常到能自由调理气息,看上去比普通人还平常。   “交易还会继续,下回你可变装一同前往。”秦风说道:“离开这么久,你也想看看如今的十二曜变成了北漠,又是何等光景吧?”   龙七忙叩谢,算是应了。   秦风与萧令瑶这一忙便是到了晚上,白浅看着马不停歇的两人,愁得眉头直锁,除了拼命给两人料理三餐,不停地上补品,也无济可施。   好不容易走到现在,不能停,只能不断地往往前,毕竟不进则退。   这一夜,两人又在御书房里呆到深夜,两人都有个共同习惯,一旦批奏公文,不喜欢书房里有不相干的人,所有宫人全是候在外面,磨墨也靠自己。   白浅站在外面都有些精神不济,不时忍不住打着呵欠,看得荆无命乐呵呵,白浅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笑什么笑。”   “你笑起来真好看,”荆无命嬉皮笑脸地说道:“可不得抓住机会多看几眼。”   荆无命心道自己和白浅就是缘分深,一个是娘娘身边的女官,一个是陛下身边的首席侍卫,说起来龙七应该担这个职的,但显然陛下对龙七另有安排,没有放在身侧。   帝后一向同地办公,萧令瑶除了不上朝,其余时间都分担着秦风的工作,两人既是夫妻又是搭档,百官对此情形并无异议,毕竟萧令瑶的本事众人皆知。   两人各负责一边,帮不过来的时候互相搭把手,帝后和谐,群臣群策群力,近两年的功夫苦崖的的变化翻天覆地,投奔者众,人口数量激增。   尤其那生育鼓励政策一出,出生率猛升,户部统计人口的时候,听说嘴都笑得合不拢。 第1088章 妄想   荆无命想到在街上推着婴儿车出行的一家几口,那婴儿车里躺着粉嫩嫩的婴儿,心里有些痒,再看白浅,心里更像是刮了一根羽毛,   上回亲了她一口,她虽不爽,眼底全是刀子,但没像以前一样提刀就要和他干架。   荆无命小心翼翼地朝她那边靠了靠,说道:“你说帝后忙成这样,几时才能生个小娃娃,不说生个小太子,小公主也是极好的,咱们娘娘小的时候可太可爱了。”   他们都拿萧令瑶当妹妹,流亡的路上看着她一路长大,从萌萌的小可爱到艳光四射的少女,至于贵气,可能是刻在骨子里的,一直有,等进了东越皇宫,更是出众。   要是秦风和萧令瑶生一个像萧令瑶那样的小公主,他们心都能被萌化了,可是这两人成婚这么久,就忙着朝廷和百姓的事,一点动静都没有。   “皇帝不急太监急,你是想自宫了?”白浅没好气地呛道:“陛下精通药理,懂医,他早说过过早生育对娘娘身体不利,要想多子多福,第一胎的时间很重要。”   “陛下还说过女子有最佳生育年龄,只要在最佳生育年龄前产子便可。”白浅想到帝后鼓励女子生产延后可救多少女子的性命,心下欣慰:“帝后心中有数。”   荆无命听得脑袋晕,什么最佳生育年龄,完全闻所未闻,不过最近陛下新研制出来的药正在医馆试行,率先从军营里试用,其后从普通百姓中挑人试用,效果可喜。   百姓对新生事物的接受需要一些时间,只有现实的成效才能让他们放心,不过陛下也说了,不是所有人都适合抗生素,不排除有过敏反应,是以每个人都要确定能否使用。   荆无命不懂秦风哪来这么多古怪的知识,偏偏都有用,听说那药出来后,伤口愈合的时间尤其快,军营里一片振奋,军中无不夸赞陛下英明圣贤。   秦风和萧令瑶其实已经忙完了,准备回寝宫休息,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荆无命在撩妹。   听他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两人默契地放慢脚步后退,困得都打呵欠了,也要成全荆无命不是?两人索性坐在御书房的榻上,这榻还是白浅安排的。   两人和衣躺下,互相对视,等白浅听到御书房里毫无动静而小心翼翼地进来时,就看到和衣而眠的两个人面对面靠着,头挨着头,鼻尖触到一起。   荆无命也跟过来,只扫了一眼,心底就泛起了酸水,白浅示意他噤声并退出去,这才走到两人身侧唤醒两人,这张小榻仅能用来小憩,通宵而眠还是难受。   龙七离开皇宫后便去了书院,春娘在书院任教习老师后,索性将家安在这里,龙七进来的时候,春娘正脱了外衫准备入睡,听到门的巨响,她也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反倒是龙七鲁莽地闯进来,看到衣衫已薄的春娘,脚下一顿,春娘只是斜眼看他一眼,便老神在在地重新拿起外衫,只是搭在手上,就这么站在原地望着他。   “这么晚怎么过来了?”春娘和龙七如今处于暧昧以上的关系,却并未谈婚论嫁。   十二曜的旧部晓得他二人关系不一般,虽未成婚,平日在街上遇到春娘也以少夫人的身份看待她,龙七在宫中领了个闲职,这是秦风故意而为之,给龙七足够的时间和空闲。   “我未来要去北漠一趟。”龙七也是被秦风挑起了心里的火:“咱俩成亲。”   这两件事情前后不搭,莫名地被牵扯在一起,春娘微顿:“你要回北漠,替你的族人复仇,替你的亲人雪仇,不愿与我分隔两地?”   “大事未成,只有初步的设想,无论成与不成,我都将回一趟北漠,看看如今的十二曜变成北漠后是何光景,海漠天身边有一高手,当年害我痴笨的人正是他。”   “我这一去生死未定,虽说不想连累你,但想到我若死了你可能嫁予旁人,我不愿。”   这个糙汉子!春娘不禁腹诽,若是他人,可能高风亮节,只担心自己若身死,心怡的人会成寡妇,不给名份才对,他倒好,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想着占了人再说!   “龙七,你这个没良心的,万一我变了寡妇怎么办?”春娘看似愤怒,眼底却有几分玩味的笑意:“不过成了寡妇也无事,横竖可以改嫁。”   秦风与萧令瑶建了新朝,鼓励生育延迟,却要求大家多生,为了促进姻缘,鼓励寡妇二嫁,和离再嫁,不鼓励女子守贞节牌坊,若都去守了,生育率怎么办?   所以就算是寡妇若要二嫁也完全行得通,春娘的手指抚过自己的脸庞,年过二十就算是老姑娘,但她生得好,保养得好,又有其余女子没有的风情,真要二嫁也行得通。   龙七来的路上心里跟火烧了一样,此刻被春娘的一番话浇得周身冰凉:“你想改嫁?”   春娘噗嗤笑了,这才慢条斯理地披上外衫,走向这浑身冰冷的男人:“你若是好生生地回来,命还在,我自然不会改嫁,你若是死了,皇后娘娘也会鼓励我改嫁吧。”   “如今冰人们为了凑姻缘,守寡的寡妇们也是他们的目标,何况苦崖如今的郎中能干得很,上个月还有一位四十岁的妇人成功产子,”春娘忍着笑道:“何况,你我并未成亲。”   自己还不是他的人,他都管起自己死后她的去处了,这龙七平时看上去只是耿直,怎么这会儿倒有些榆木疙瘩,春娘有心戏耍他,手指轻轻放在他的领口,不重不轻地叩着。   龙七只觉得胸膛热呼呼的,有什么东西要脱壳而出,大概如草原上的草籽要蓬勃生长一般,看着媚眼如丝的春娘,心潮涌动时却也想到她改嫁他人的情景,不禁勃然大怒!   “那就马上成亲,你以后也不要住在这里,去我的宅子里。”龙七有自己的宅子,离书院不远,离皇宫更不远,就是为了方便秦风召见。   龙七大手突然扣在春娘腰间,令得两人贴得更近了些:“陛下问我要不要光复十二曜,若是以前,我以为万事不具备,此不过异想天开,可如今,我也生了妄想。” 第1089章 霸道性子   看着苦崖以不同于其它王朝的方式崛起,龙七也想过,若有火药支持,他们是否能让北漠易主?这念头只在心里起了一个苗头,便被龙七强行压制。   多年前,他们羽翼不丰,只凭着信念想要光复十二曜,却看到海漠天大刀阔斧地改变了十二曜,收服民心,让十二曜彻底消亡,世间只剩北漠。   他们不是没有努力过,却是螳臂挡车不堪一击,龙七终于死心,可如今不同了,有秦风的火药技术,还有海漠天当年弄虚作假的一套,或许有希望。   他不得不承认,听到北漠王庭堂而皇之地将龙吞月置于宫殿之上时,久违的怒火在心中升腾,恨不得将海漠天置于死地。   秦风说得对,他需得去亲眼看看如今的北漠,了解现在的北漠,才能更好地制敌,而北漠从未放弃过对他的寻找,才有当年的刺杀,他这一去,无异于身入虎穴。   龙七素来隐忍,但骨子里的血性是蛰伏的兽,如今正缓缓苏醒。   “我要复兴十二曜,也要定你。”龙七的手掌更加用力,春娘终于笑了出来:“以前倒没瞧出你是这种霸道性子,成亲就成亲,我这样的出身,该有压力的人是你才对。”   “我有什么压力,家族被灭,亲人被杀,因心灰意冷放弃族人,就是个临阵脱逃的懦夫!”   “这样的懦夫能娶你,你莫要嫌弃。”   春娘鼻子发酸,冷不丁地说道:“你有此志不假,但北漠不是以前的孤兵,北漠的实力可与东越抗衡,你万事小心,若不想后继无人,待我有孕后你再走。”   龙七还以为春娘要劝自己做好最坏的打算,猛地一回味,刚才的凌然气势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小心翼翼:“你说要有孕?”   “我虽出身青楼,但也知晓名份的重要,想要有孕也得先成亲再说,不过我以前从未想过嫁人,自然不会替自己准备嫁衣,需得现在绣。”   “我自打被父母卖进青楼便再无亲人,无人替我送嫁,虽没有父母兄长替我准备嫁妆,便我有些积蓄……”   “不要嫁妆,”龙七打断了她的说话:“你肯嫁我就好,至于彩礼,等你嫁衣绣好时便能看到,定不会委屈你。”   春娘平静的心绪在此时掀起巨浪,他不要嫁妆却要准备彩礼?   龙七见她惊愕,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是娶你,并非娶嫁妆,当年你替我解围,顾着一个男人的自尊,或许你只是举手之劳,却不知我来自十二曜,男子尊严贵如金。”   “你替我捡起来的尊严何其珍贵,足以抵掉你的嫁妆,你无双亲兄长没有关系,他们不配你的现在,往后你有我便足矣,不仅如此,你还有陛下和娘娘他们作为倚靠。”   “在苦崖,在大鲲,再无人敢小瞧于你。”龙七平时也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现在却将好听的话说得停不下来:“春娘,往后你我夫妻一体。”   春娘听过无数甜言蜜语,讲得比他好听的不在少数,故作深情者众,但说得如此赤诚的却只有龙七一人,她垂下眉眼,年轻人的赤诚之心果然是滚烫的。   只是听着,看着,便像是手触了灼铁,那热从掌心蔓延到心脏,烫得吓人。   “你安排就是。”春娘看多了欢场的逢场作戏,面对这一片赤诚之心时反而有些无措。   龙七见状,心下满足,他们十二曜的男人其实掌控欲强烈,不过是以前的经历让他心如死灰,要依过往,他看上的女人必定要收入囊中,改嫁?想得倒美!   他不止要活生生地回来,还要看着他们的孩子长大,绝不可能忍受她带着孩子改嫁,让他的种叫别的男人爹,为免吓坏春娘,龙七闭口不言:“此事我回禀陛下与娘娘。”   龙七像一阵风,来得快,走得也快。   门合上后,春娘好似发了一场大梦,只想怀疑刚才所见所闻是否真实,等她掐了自己一把,疼痛袭来,才惊觉自己果然就这么地与龙七说了成亲的事。   秦风与萧令瑶一夜安眠,早晨刚睁开眼就听白浅说龙七早早地进宫求见,一直在外面候着,来的时辰太早,他二人睡得太晚,白浅出自私心没通传,龙七已经等了快一柱香时间。   萧令瑶坐起来,眼神还有些懵,仍处于人醒了脑子还没清醒的状态,白浅带着宫人们进来伺候两人起身,见她这迷糊样,不禁想到以前,果然啊,殿下成了娘娘也没变过。   “他来这么早干嘛?”相较于萧令瑶的懵,秦风气得在暗中咬了咬牙,他早起有些兴致,本来还想着抱着媳妇儿恩爱一下,龙七这个不识趣的,大清早地杀过来,败了他的兴。   看秦风怒气冲冲的样子,萧令瑶这才猛然清醒,微微觉得这男人是不是称了帝长了脾气,龙七可是他的死忠,就因为这点事生气?   等瞧见秦风绷紧的嘴角,还有看向自己意味深远的眼神,萧令瑶该死地懂了,她恨不得拍拍自己的脑袋瓜子,如今她居然成了秒懂之人,都是被秦风带的!   这家伙以前说什么来着,说男人早上气血旺,在成婚后没少在早上拉着她这样那样。   看样子,他是准备把昨天晚上错过的补到今天早上,结果龙七来访,赖床找补的事是不可能了,萧令瑶心里懂了,脸上装着懵懂,朝秦风无辜地眨了眨眼。   秦风心里冒着龟火,垮着脸梳洗毕,才让人宣龙七进来与他们一起用早膳,这样的情景很多,秦风与萧令瑶经常与臣子一边用膳一边商量大事。   熟悉的宫人不用说早就熟悉,而后来入宫的宫人也习以为常,只觉得如今的帝后简直和气得不像话,不过,这只是表象,涉及到原则问题时,两人也绝不留情。   龙七进来就看到秦风鼓着腮帮子,虽是在嚼食物,便看着就是不喜,他本来就粗枝大叶不在乎细节,也只是一瞬间觉得纳闷,便大步流星地过来施礼,坐下一同用早膳。   秦风罕见得话少,萧令瑶则占据主导,听说龙七的来意后,萧令瑶就差没给龙七鼓掌了。   真是神速啊,这么快就跨越到人生大事,这就要成亲了? 第1090章 食君之禄   春娘没有亲人,何况又曾是秦风莫大的助力,直到现在,秦风手上还握着红羽楼掌握的东越百官的把柄,成了压箱底的筹码,更不要说龙七对秦风的忠诚。   “你不要嫁妆可以,但春娘姐姐出嫁岂能没有嫁妆,这可是她的颜面,这一块由本宫来安排,龙七,你放心准备你的聘礼就行。”萧令瑶说道。   秦风忍不住吐槽道:“他准备个屁,他身家多少我还不清楚,这件事情不如交给曹景去办,从我个人的账户里划就是,对了,就是从我的库里划。”   萧令瑶早习惯他时不时就冒出几个没听过的词汇,现在都懒得追问什么意思,曹景替秦风出面给龙七操办婚事,这事萧令瑶也觉得可行。   秦风是知道的,男人和女人结婚看似是两个人的事,但婚事更注重女性那边的感受,别的不说,就说拍婚纱照,把新娘子拍得漂亮,修得漂亮就行,新郎倌怎么样根本不重要。   重头戏全在女方那边,新郎就和陪衬没什么区别,只要证领到,上面的人是自己就行。   在现在的制度下,女子的嫁妆和聘礼代表着其是否夫家和娘家重视,决定着其嫁人后的地位,有丰厚的嫁妆,婆家都要高看一眼。   春娘和龙七这情况,一个早就被父母卖掉用来抚养兄弟,就算后来知道亲人的踪迹,春娘也没有认回亲人,龙七更不用说了,父母皆亡,兄弟姐妹被海漠天杀死,族人不济。   他们在外面都过得落魄,就算其中有龙七称为长辈的人,也没有余力替龙七举办婚事。   秦风总算是把早晨那点压抑的事抛诸脑后,正儿八经地商讨起来,龙七想赶在苏保儿下次送货北漠的时候一道跟过去。   萧令瑶问道为何不等下下次的时候,龙七沉默后才说道:“南北距离甚远,怕生变。”   一怕他生死未定,二怕春娘改了主意。   勒个去,秦风也没想到龙七是这种腹黑鬼,这是急着把名份定下来,等听到龙七说最好等春娘有孕再动身的时候,萧令瑶的嘴巴微张,赶紧低头啃东西掩饰自己的失态。   外面的荆无命听得清楚,带着宫人在边上伺奉的白浅就听得更清楚了,心底直呼以前小瞧了龙七,这哪是急着成婚,这是急着拴紧春娘,真是人不可貌相。   成亲还不行,还得让春娘带个崽才放心,白浅觉得要是龙七在外面真出了事,春娘要是敢带着孩子改嫁,他能从棺材里跳出来。   白浅意味不明地看了龙七一眼,秦风就更觉得离谱了,怪不得说原生家庭有异样的孩子个性上也会有所缺陷,龙七这表现也算某种偏执了。   “以你的身手只要不暴露身份,定能平安归来,成亲也好,你有牵挂的人,自然不会罔顾自己的性命,”秦风也算是许可了:“婚事,我们有数。”   龙七与春娘要成亲的消息立马传出去,龙七离开时对上荆无命又嫉又羡的眼神,嘴角终露出欣然的笑意,扬长而去。   经过半个月的准备,龙七与春娘终在一个晴好天成亲,十二曜在军中的成员也告假前来,虽说其中不少人仍对春娘的出生颇有看法,但春娘有帝后撑腰,他们的意见不值得一提。   当初下聘时由曹景出面,八十八抬的聘礼惊呆了众人,而出嫁这日,春娘所带的嫁妆同样让众人惊羡不已,就连原本对春娘不满的有些十二曜的族民也不得不服。   自家少主何止是娶了一位美夫人,还娶了一块金疙瘩!   嫁妆除了春娘多年的积蓄外,萧令瑶没少出力,萧令瑶敬重她,认其为义姐,封其为县主,虽然没有封地,仅有名号,但春娘晓是这是为了给她抬身份,堵住十二曜族民的嘴。   他们不是嫌弃春娘的出身么,萧令瑶偏要让他们好好瞧瞧蜕变的春娘。   成婚这日何等荣光不说,春娘与龙七礼成,当夜龙七滴酒未沾,全由十二曜的青壮年帮顶了,秦风与萧令瑶又在现场,宾客们不敢造次,给了龙七充足的时间与精力洞房。   春娘出身不是秘密,如何承欢让男子更享受,她更是明了,虽不是故意而为之,但在当夜也让龙七险些出丑,好在他知耻而勇进,天亮之时,与春娘算是打了个平手。   晨起之时,春娘疲累得躺在大红的喜被里,脸上一片红晕,龙七撩开床帐,看着绵软无力的春娘,耳廓终于变红:“府上没有长辈,我们是唯一的主子,随你睡到几时。”   春娘大婚,书院那边告了假,她可三日不至,苏保儿那边正等着新一批的货物出来,除去北漠的,还有首批与镇北侯府的交易,龙七还有充足的时间享受大婚之喜。   与镇北侯府的交易准备交给已经露面的沈力,沈力这些天都为了解从商之事,混在商会里学习,柳苑与冯宝两人共同教他。   而操办完龙七与春娘大婚的曹景也将一份情报送进宫,递到了秦风手中。   看完情报,秦风将其揉成一团,总算没撕毁才递到萧令瑶手中,萧令瑶看完后,原本因为龙七与春娘大婚而沾染的喜色也荡然无存:“食君之禄,自然要鞠躬尽瘁,呵。”   曹景闻言,微微皱眉,俊美不亚于女子的脸上闪过一抹杀气:“此人若是于我们有害,不妨取他性命!”   萧令瑶果真深思起来,此人应对果真厉害,李山照徒有其表,只在西南能打,但这位可是对上也能打,是个不能小瞧的人物。   耳边却响起秦风不赞同的声音:“此人行事灵活,倒值得再看一看,这样的人物却被打发到西南,若不是被看中,就是被人暗算。”   西南是个烂摊子,无数前知府留下的顽疾不计其数,再加上本来就发展受滞,谁愿意朝这鬼地方来,要么是元帝重用他,晓得他是可用之才调派过来,要么就是被迫无奈。   秦风正是拿不准,才故意捅破西南有私盐盛行之事,以此来验一验新来的知府林儒之。 第1091章 再搅局   原本是要看看这位林知府有何过人之处,是忠于东越还是忠于百姓,秦风也觉得真要找到平衡之道并不容易,没想到这位林儒之倒有过人之处。   私盐之事他如实上报,消息已经送进宫,林儒之也没有立即下令禁止百姓购买私盐,而是同时上奏请给予贫困地区购买生活必需品的贴补。   这位林知府在奏折里哭诉西南百姓之苦,沉苛顽疾太重,百姓苦不堪言,背井离乡者众,不仅如此,冬旱虽然经过治理好转,但粮食并未大丰收,农税过重,百姓有弃田之举。   这位在折子里先是陈述,后来哭穷,还仍记得把锅扔给前任知府李山照,造成西南现在这种境况的是前任举政不力造成的,他这个过来收尾的知府实在是为难。   给百姓禁止购买私盐吧,百姓苦怨,到头来他们以辣椒粉来代替食盐人又易生病,西南的卫生与医疗条件差,病死率高,本来就落后,人再一少,岂不是更落后?   林儒之的表现完全不像个清冷官员的样子,本以为他会和黄棠一般,没料到这般圆滑。   甩锅,哭穷,玩得叫一个溜!   不仅如此,上下都未得罪,曹景复刻了整个折子,那用词的口吻是将元帝视为救世主,恨不得他前来解救自己于水火,好一番卖惨呀。   对下,林儒之并未强求百姓不准购买私盐,先给百姓留了喘息之机,也没有得罪百姓。   接下来怎么行事,对林儒之来说完全听上面的意思,真要禁,那也不是他林儒之要禁,而是上头要禁,如果顺利争取到购盐补贴,对上对下他都能留一个清官的贤名。   这主意不可谓不高明,行事不可谓不深思熟虑!   “是号厉害人物,杀了可惜。”秦风看着眼底泛有杀意的曹景说道:“西南人口流失众多,这位林知府可有察觉?”   “尚未,投奔我们的百姓大多打着要去外地谋生的名义,况且西南此前就有不少人背井离乡,就算他刚有察觉,我们又放出私盐在西南盛行的消息,他短时间内只能集中此事。”   “何况还有李山照留下来的各种烂摊子都等着他收拾。”曹景说道:“如今倒更想知道,他请了这样的折子,上头能不能给百姓所谓的购盐惠利。”   萧令瑶却嗤笑了出来:“折子从西南到随城需要时间不说,还要时间奉到那位面前,如今是宋相管理内阁,关乎民生,他定不会隐瞒,一定会呈上去。”   要是以前那位,这折子能不能见天光都不一定!   涉及私盐,唐相可没少掺和。   “就算这折子能顺利地呈到那位面前,还要下结论,还要处置,涉及盐价,户部也要涉及,这一番流程走下来,就算有,又需要多少时间?”   曹景恍然过来:“所以林儒之这样行事,其实是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是不肯批,他尽力了,百姓怨不得他,若是批了,自然是政绩一件,又赢得百姓认同。”   “更何况他还替自己争取了时间,还能再想别的法子解决这件事情,算是替自己谋了隐藏的生路。”萧令瑶摇头道:“这样的人物,竟然官只至知府,还外放西南。”   “此人身世不显,其父当年也中过举人,但未进一步,后来做了当地府衙的一名文书,替官府抄抄文书谋生计,其母是位绣娘,这位林大人还有一弟一妹,为家中长子。”   “因家世一般,他由母亲带大,因女子不方便抛头露面,其母亲的绣品都由他带到市井上贩卖,本人可谓是深知市井生存的一套,并未因为读书而变得死板。”   “他靠科举成为进士,进而进入官场,若要说,他也曾经拜过唐太师,不过唐太师眼里根本看不到他,倾向于那些世家子弟,所以他在太师阵营里被边缘化,倒也因祸得福。”   曹景的话秦风懂得,元帝对唐太师心结深重,对太师一党也进行了清洗,而这位林儒生反倒因为不被看中,没什么存在感逃过一劫。   “从中也看得出来这是一位擅于经营之人,也不怪这次能想出这样的主意。”萧令瑶说道:“此人有才可用不假,但心思也太过玲珑,若要用之,也要防之。”   相较于此前西南挖来的郑通,那位要赤诚简单许多,心思简单,与宋清明一样一心扑在工事上,就像宋清明的小号一样,同样是要挖掘利用,对待林儒之则要谨慎得多。   秦风示意曹景继续,曹景说道:“林儒之已经成家,娶的是一位六品官员的女儿,如今育有一子一女,儿女双全,此番外放,家人也一并跟过来,一家并未分离。”   “其双亲一直未入隋城,均在老家生活。”曹景说道:”其是岭南人,距离不算远,我们的人已经前往,再去他老家打探打探。”   还别说,曹景这不顾一切深挖的性子就适合做这情报头子,这是要把林儒之的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了,试想一下,西南的这位新知府若是知晓自己底裤都快被扒光了,什么感觉?   “西南接手的官员是这样的油滑,倒令人意外,是忠是奸也看不出来,怎么觉得此人倒想同流合污,只是没找到机会?”秦风笑问道。   曹景一向板正,俊美的脸上此时也流过一抹笑意,萧令瑶说道:“既然如此,不如再下一剂猛药,最近西南流通的私盐都是我们放出去的,不妨……收紧?”   李山照事发后,当地的私盐因都是他牵头进去,之后便再无新的私盐涌入,苦崖的地理位置占优,产盐量上来后有大把的剩余,索性借此机会将盐送入西南,大赚特赚。   好家伙,秦风心道要不说女人狠起来没男人什么事,这一收紧,百姓买不到私盐,只能掏更多的银子去买官方的正价盐!   “若是再趁这个机会放出知府大人上折子禀告私盐的事,百姓自然而然地会怀疑到这位新任知府头上,他想平稳过度的算盘就被打乱,届时会如何处理?” 第1092章 突来   秦风慢条斯理的样子一点也不像要做坏事的人,曹景心里一咯噔,只叹他们幸好成了秦风的同路人,萧令瑶与曹景一对视,曹景就知道这事要抓紧。   不过,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回禀:“陛下此前忧思水军军力不足,所以奴婢又安排一组人马去了东南水军征兵之事,不过请陛下放心,只是打探,并未动作。”   “东越水师征兵?”秦风这才隐约记得有这么回事,水师三年一扩充,上了年纪的水军退役,再弥补新鲜血液,这是东越水师的传统。   秦风一想到这里,激动地半起身,看看萧令瑶,又看看曹景,终于笑了出来:“你们两个真够可以的,晓得水师是我心头大忧,暗中想法子替我解忧?”   曹景一如既往地扑克脸,只是淡淡地说道:“娘娘知晓凡事都在陛下计划之中,就算偶尔有出入也不足为奇,唯有水师一事,陛下深感烦忧,几度梦中呓语都念着水师。”   “这才找奴婢商议如何替陛下分忧,水师是水上之师,要解决水师的问题,那便要回到水上,大鲲的海域一直不为人所知,西南诸人大多是旱鸭子,那便回到东越水边。”   曹景不卑不亢地说完,倒是略过了萧令瑶找他商议时的种种愁绪与担忧。   秦风顺着他的话一想,差点拍了自己的大腿,这不就是挖墙脚吗?   他还在做医生的时候就不止一次被别的医院挖过,还有国外的医院向他抛来橄榄枝呢,结果他自己高风亮节,主要是守着熟悉的地盘都混出来了,到别的地方可能重新开始。   但这种挖墙角的行为是可行的,只要锄头挥得勤,没有墙角挖不倒!   “这个构想有些意思。”秦风原来的计划是让水师多教导一些百姓游泳,再从中选拔,结果报名者寥寥,都想做旱鸭子,不愿意去海边受那个罪!   这事总不能强迫吧,何况能征入兵的必须是青壮年,能征入步兵的都征了,所剩不多。   龙七带着十二曜的族民投靠时,秦风也有意从他们中间挑出一部分来,但想了想还是放弃,十二曜长于草原,他们最擅长的不是养马就是骑马,做骑兵最合适!   结果便是年迈者去养马,青壮年成了骑兵,他们的家眷则各有选择,选择适合自己的行当为生,所谓术业有专攻,让人去做擅长的事才能将价值发挥到极致。   “这只是娘娘与奴婢的想法,所以先派人去探听下东越水师征兵的情况,接下来如何行事还要听从陛下的安排。”曹景正要接着往下说,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激烈的脚步声。   曹景微微皱眉,也不知何人敢在殿外如此失态,正欲发作,荆无命的声音激动地响起,人未到,声先至:“陛下,来,来人了!”   秦风气得想踹荆无命一脚,不就来个人,臣子们时常过来询问政事,这都是他允许的,不懂就问,不明白就沟通,值得他这么大呼小叫?   荆无命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办了傻事,这才说道:“是柏庄主来了,他带着人来了,好多人呢,韩将军传信过来,说是船正一批一批地往这边送,问能不能安排去处。”   秦风与萧令瑶腾地站起来,虽说柏江出去已经有一段时间,但没料到他的动作这么快!   数千人的迁徙可不是小事情,他是怎么办到的?   下一刻,两人又齐齐担心,这般大的动作难道不会招来关切?   因在宫外,早一步得到消息的容莹安比他们想得更深远,柏江行事大气,但要说稳重,还真没有秦风那般的细致入微,她也是唯恐这次的事情没有办好,着急地往海边赶。   秦风与萧令瑶得到消息的时候,容莹安已经快马加鞭地冲向海边,为免耽误,连马车都没有用,就带着两名侍卫骑马而行,中途不歇。   双胞胎兄弟倒是不知道父亲已经来了,他们歇个晌的功夫娘亲就不在府上,听府里的人说出了门,兄弟俩索性出门去书院找赵伦,他们最近跟着赵伦一起习武,进步不小。   韩明自打接管水师,从未像今天这般繁忙过,因为没有仗打,他们日常工作倒是以练军、维护船只、护送商船、百姓为主,今日却感受了一把何为猝不及防。   突然来了这么多人,韩明只好调动所有的船只往复不止,迅速将人及物搬到岸上,他迅速向岸上传信,尽快安排马车好搬运人物,忙得是不可开交。   容莹安到的时候,刚刚翻身下马,便听到熟悉的问候声:“见过夫人!夫人安好!”   如今就算是荣国夫人,也是夫人,但在栖落山庄的眼里,她始终是栖落山庄的庄主夫人,这一声夫人是旧时称呼,她也不去追究细节,看向这群熟悉或相对陌生的女眷。   让妇孺幼童先行,这正是栖落山庄的一贯风格,她走向人群,抱起其中一名稚童,低语道:“怎么来得如此突然,你们是如何传信的?”   “庄主碰到了柳夫人。”她们所说的柳夫人其实应该是太后娘娘了,不过他们并不知道这里自成一朝,还以为只是找个地方避世而居,柏江给他们的说词是得罪了皇帝,要逃。   容莹安皱眉,能让柏江在没有通气的情况下就紧急带走所有人,可见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这般冲动,而碰到柳苑也是凑巧,算是运气不错。   她再心急也只能按捺住紧张的情绪,眼前的人远离家乡,拖家带口到了陌生的地方,他们更需要得到安抚,容莹安瞬间完成了荣国夫人到庄主夫人的转换:“你们且安心。”   如今船只送过来的近百人皆是老人、妇女与儿童,容莹安来得匆忙,看他们都是一脸倦容,一问才知道他们一路上都没有怎么歇息,疲累至极。   “夫人,饿。”容莹安怀里的孩子突然出声,惹得其母亲尴尬道:“夫人莫要理会。”   容莹安暗骂柏江不做人,没有事前通信,否则她定能安排得比现在妥当! 第1093章 受伤   容莹安怀里的孩子有些羞涩,被斥责后不知所措地靠在她的怀里,再不敢提半个“饿”字,可孩子脸上的失落与失望却这般明显,看得容莹安心脏微痛。   正迟疑时,远处传来一队车马响,抬头一看,她终于面露喜色,秦风与萧令瑶果然来了!   秦风与萧令瑶不仅来了,还带来了不少吃食与水,显然比她考虑得周全,就连薜成等人都跟着来了,容莹安的心绪稍安,忙对怀里的孩子说道:“马上便不饿了。”   秦风远远地看到码头上的人流,心下既喜又惊,他与容莹安一样觉得事情不一般。   柏江绝不会在不与他们提前联络的情况下带着这么多人离开,一方面担心要如何安置这数千人,又忧心此举是否惊动了东越,心情可为五感交集,已经谈不上喜忧。   “陛下,娘娘。”元氏在码头负责交接,带着手下众人前来迎驾,听到这称呼,栖落山庄的人无不惊愕,就连容莹安怀里的孩子也诧异地看着秦风与萧令瑶。   只是吸引这孩子的其实是帝后的长相,男俊女美,尤其是萧令瑶长期在皇家浸溺的贵气是一般人没有的气质,更能吸引她的目光。   “陛,陛下?”码头哗然一片,不少年迈的老者都激动地站了起来,他们互相搀扶着,颤颤巍巍地看向容莹安:“夫人,这里到底是何处,怎么会,会有如此年轻的陛下?”   其实皇帝的年龄倒不是问题,前朝曾有十一岁登基的幼皇,可突然跳出来一个他们从未知晓的陛下,所有人都懵了!   人群里嘈杂一片,容莹安微微皱着眉头,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一来不知晓为何栖落山庄激进地大规模迁徙,未与苦崖沟通,要不是碰巧遇到柳苑,怎么办?   二来要让众人打破认知,接受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大鲲朝的存在,势必要费些功夫。   几乎在同时,秦风与萧令瑶在大袖下遮住的手悄然捏在一起,容莹安所想正是他们所思虑的,现在不便解释,得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才行。   秦风一声令下,不仅水师的所有船只,就连商会的商船也动用上,务必在最短的时间里将所有人、物运送至此,一时间海面上从未如此繁忙,水师将士们更是忙得连水都顾不上。   秦风与萧令瑶有备而来,料想众人长途跋涉必定辛苦,不仅带来的现成的吃食与饮用水,更是带来了帐篷等物,可供众人暂时歇息。   最让众人惊讶的是秦风把厨子也带来了,就在码头支起了露天的炉灶,替众人煮食食物!   热气腾腾的食物香味最能抚慰人心,众人原本躁动不安的心也因为食物的到来暂时平静,连祭了五脏六腑庙再说,旁的事先搁到一边!   这就是江湖人士的好处,要比普通人洒脱,秦风见状才松了口气,与萧令瑶说道:“庄主这次真是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户部那边也不知道准备好没有。”   他们收到消息出宫之时就让荆无命去通知户部尚书此事,他们出来接人,户部尚书在留在城里想着如何安排这些人,还得登记入册,做好人口管理。   后续的入籍之事先不用理会,先想着如何安置和登记再说,秦风和萧令瑶都傻眼,更不要说要实际负起责任的户部尚书了,秦风知道他必定大乱,又通知了黄棠,着他帮衬一把。   黄棠处事素来冷静,想来也能扶一扶户部尚书。   秦风正寻思人口登记的事,却有一人过去寻容莹安,郑重其事地奉上一本册子,正是这次前来投靠的人员名单,不仅如此,抛去各家各户的私产,山庄的账目均在上面。   容莹安再铁血,也能从中看到柏江的诚意与用心,这是他筹谋许久的结果,不仅送来了人,还带着山庄的资产一并投奔,当真是舍下了在中原打下来的天下。   她心肠一软,再看这一批送过来的人群里依旧没有柏江的身影,终是问道:“庄主呢?”   “庄主担心尾巴甩得不够干净,所以准备最后一批过来。”这人说道:“至于到底发生何事,待庄主到了再与夫人交代,这次突然前来实在是无奈之举。”   码头边上的空地被突然到来的人群填满,因为秦风的出现让所有人都议论纷纷,虽说是被食物暂时打消了别的,但吃饱喝足,一个个又不免忐忑。   尤其在主心骨柏江未到的情况下,倒是容莹安的出现让他们暂时安定。   “你们都听到了吧?刚才大家伙称那位是陛下,这里难道不是东越?”一名年纪轻些的女子说道:“庄主突然让我们收拾行装离开,离开中原前还有追兵……”   “怕是说得罪了皇上不是假的。”一位年长者说道:“江湖帮派再强大,也抵不过朝廷的千军万马,真要对上,咱们都落不得好下场。”   “可是为何事得罪了陛下,还有,咱们过来以后靠什么生活呀。”另一位年长些的女子看上去有些愁眉苦脸,骤然来到他乡的愁绪难以释去。   众人议论的声音均进入秦风耳中,他刻意在这里走来走去,恰好能将众人的担忧愁数收入耳中,这些话也验证了秦风的想法,只等柏江过来再讲。   柏江一直坚定到最后一批,才带着自己最得力的弟子们登船,容莹安见到一身尘土的柏江从船上下来,被他耳边的一缕白发惊到,一时间也忘记上前。   倒是柏江一眼看到容光焕发的夫人,大笑着朝她走过来,不顾得光天化日,不顾得众目睽睽,一把搂住她的纤腰,笑着说道:“夫人,让你受惊了。”   “你还敢说?”容莹安不知为何鼻间微酸,之前的怨怼在这一刻仿佛消散,她目光锁定在他耳边的那缕白发上,到底发生何事,能让堂堂的栖落山庄庄主忧思到生了华发?   “怎会如此突兀前来?”容莹安感觉到了什么,拉住他的双臂,示意他张开双臂,语气中多了几分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你可是受伤了?” 第1094章 曲折   毕竟多年夫妻,柏江该是什么状态她最清楚,一看他下船时刻意提了口气,她心中就有猜想,此时刻意用力了一些,他果然又沉了口气,这下子不用多说,肯定是受伤了。   “夫人,我们其实是分批而行,庄主带着我们垫后,但朝廷来人不简单,用暗箭伤了庄主,幸好箭头无毒,伤口经过处理,只是仍贯穿皮肉,庄主一路上忙着赶路,未能……”   “闭嘴。”柏江听弟子开口,赶紧喝止道:“江湖中人受这点伤算什么,可恨自己小瞧了朝廷鹰犬,轻敌至此,我这脸上也无颜面。”   容莹安一时间气恼又惊奇,但这里不是说话的时候,她忙转身去找秦风,秦风研制的药物对伤口恢复有大用,秦风听说柏江受伤,立刻发放令牌命一名待卫进宫取药。   柏江自从夫人恢复记忆,晓得他当年的惊天大慌,便在容莹安面前没了底气,一直仗着有两个亲生的孩子盼着能恢复关系,上回容莹安与他同房,他也知道其实暗含利用。   直到今日,直到此时此刻,他终于感觉到容莹安的软化,方才她表露出来的关心没有半点杂质,全是发自内心,他顿时觉得这一箭挨得值!   如今所有人与物都到齐,柏江与容莹安并肩站在一处,夫妻两人齐齐现身,这才像给山庄的所有人吃了一颗定心丸,柏江先饮了一碗热汤,精力神好了不少。   他走向秦风,两人眼神一扫,便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这么多人被拉过来,争议不断,此时若当断不断,后续则不好开展。   柏江见秦风点头,他这才转身,命令召集众人,一时间人群围了一圈又一圈,整个码头看上去拥挤不堪,萧令瑶站在容莹安身边,低声道:“好似不止三千人?”   这一眼看不到头的阵势,何止是将山庄的人全部搬过来?   容莹安也是不解,她刚才就发现有不少人不似江湖人士,心下虽是犹疑,但她毕竟出身不凡,与女儿交换眼神后暂时将这心思扔在一边,看柏江怎么说。   “诸位,此次皆因柏某一人牵累大家,逼得大家不得不背井离乡,此事柏某还欠大家一个交代,路上有追兵,此事想必大家已经知晓,不瞒诸位,那些追兵是元帝所派!”   “此事要从多年前说过,我的夫人本是前朝大启王朝的郡主,其生父乃是太子,其祖父、祖母便是大启最后的帝后,可惜萧家起事,大启覆没。”   “昔时夫人还有一兄,乃太子的嫡长子,大启的郡王,却遭杀害,夫人与一帮臣子过上了逃离的日子,但未想到,隐姓埋名的夫人却被如今的元帝瞧上,不惜杀了义弟强占。”   容莹安面色平定,心里却是将柏江骂了一个狗血淋头,这陈年的狗血事他居然诉诸于口?!不过,此事虽事实,既然要交代,便说得清楚明白好了,只是,她也要脸啊。   萧令瑶忙捏紧母亲的手,低声说道:“娘亲,栖落山庄都是江湖人士,敢爱敢恨,与寻常百姓不同,庄主也是知晓如此才敢全盘托出,你看,诸人只有感慨与震惊,没有鄙夷。”   容莹安在栖落山庄呆了那么多年,如何不知道他们的性子,只是面上难掩尴尬,只能无奈地双眼望天,继续听着柏江在那里掰扯。   “我夫人性子刚烈,前朝帝后的名声想必大家都知晓,我夫人常受其祖母教导,大启与东越的仇恨不共戴天,她自然不肯屈服,宁死不从,带孕逃走。”   “其后艰难地产下一对龙凤胎,她身边又有一群前朝旧臣不离不弃,为让众人有个安全的藏身之地摆脱追杀,她四处寻找一处桃源之地,却意外坠崖为我所救,却伤到了脑子。”   这波折曲折的故事让众人听得哑口无言,就是话本子也没有这么精彩。   秦风暗道一声狗血,不过他在医院工作的时候亲身经历了不少类似的事情,都说文学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其实不然,现实生活的狗血程度总是超乎想象。   有老人家术前子女不肯签字,非要老人家立好遗嘱才行的,也有原配做手术,丈夫带着小三前来耀武扬威的,反正林林总总,秦风亲身经历的,听过的狗血无数。   所以现在再听柏江讲这些往事,再加上早就知道,所以心里淡定得一批,但依这个朝代的思想,这些事情还是令人听得尴尬。   不过柏江聪明就聪明在先亮出了容莹安的身世来历,仅是皇朝血脉这一条,就足以众人不敢小瞧她,何况在这里,她还是皇帝的丈母娘。   “我当年救了夫人,却也说了谎,因为一见倾心,编造夫人乃是我的未婚妻,诱她与我成亲,前生下了你们的一对小主子,可是假的就是假的,夫人一朝恢复记忆,谎就穿了。”   堂堂的庄主,天下闻名的情义无双的侠客却干了这种事,一时间让所有人不禁面色复杂。   “我柏江在江湖的声名颇盛,却也有糊涂的时候,这一糊涂,不仅误了夫人九年,还害她与亲生儿女分离九年,与忠心护他的臣子后人们分离九年,导致其女不得不背负起责任。”   “我一念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一切均是我的过错,夫人清醒以后对过往不能释怀,我也难辞其咎,四处寻找其子女及旧臣,才知道女儿入了皇宫,已经认了元帝为父。”   众人一片哗然,他们身在中原也知道元帝只有一个女儿!   此时再看向萧令瑶,眼底均是不可思议,除却当初山庄伺奉受伤的萧令瑶的人,其余人都没有见过萧令瑶的样子,现在将她与那位尊贵的公主殿下联系在一起,又惊又异!   公主受宠是真,但与驸马一同反抗皇后,之后带着皇子逃离也是真的,这件事情传得大江南北都是,逃走的公主在这里,那被人称为陛下的不就是……驸马爷?   众人的眼睛从柏江的脸上挪到容莹安处,又心有余悸地看向秦风与萧令瑶,心里将几个人的关系好好理了理,越理,越觉得是一团乱麻,扯都扯不清楚! 第1095章 儿子不孝   这下子如同火油进了火里,烧得那叫一个噼里啪啦,原本安静听着柏江解释前因后果的人都沉不住气,开始交头接耳,诺大的码头还是户外的场所,都拦不住嘈杂!   “其后的事情大家大概晓得了,元帝若是知晓夫人成了栖落山庄的女主子会如何想,江湖帮派不步朝政之事是开朝以来的默契,但夫人的身份却十分棘手。”   “夫人自从清醒后便对我陈明其中的利害关系,元帝是何等性子,她是最清楚的,若只是我们一家还好,大不了收拾包裹走人,但事关整个山庄,事及这么多家庭,不能小瞧。”   “夫人原本就想择一个地方以让前朝旧人们有个安居乐业的地方,从未想过利用前朝皇室血统去做大逆不道的事情,奈何这也成了奢侈之举。”   “自事情明了以后,夫人想着找回子女再做打算,只是没想到公主殿下在都城也有另一番造化,倒是与驸马爷心意相通,也坦白身世,驸马爷先行一步找到了这里。”   “早在公主与驸马离开都城以前,这里就早早地进行开发,建城,开垦农田,建造盐池。”   柏江转身,指着不远处的盐池道:“不瞒诸位,如今此地的盐池正是由你们的少庄主负责,所产之盐不仅能够满足这里所有人的生活所需,还有剩余。”   “城市里已经有了书院、商贸之地,畜牧,渔业、农业均有人从事,自给自足早就实现,这里与中原的生活并无太多区别,只有更多的开化之举。”   “在这里,适龄儿童可免费入学,人人识字,不再有目不识丁之人,在这里,各行各业不分男女,均可从事,女子也可为官,本朝的大理寺卿便是女子。”   柏江的话蕴含的信息太多,轰得所有人都有些茫然,只是这份茫然之中又杂掺着几分亢奋,人太多,站在后面的根本听不清前面在说什么,只能由前面的人一一向后传达。   这情景,让秦风想到上学时召开的校园大会,不过那时候有喇叭,现在全靠柏江靠着内力激发出来的声音,尽可能多地将信息传达给更多人。   “这次临时离开,主要是皇帝准备对栖落山庄动手,若非有人事前传出信来,我们可能全军覆没,如今能安全地撤到此处,必定能保证大家的生活,大家先行安置下来。”   “其后如何安排,我们再行商定,”柏江的威严仍在,在他的解释之下,众人好像接受了这个现实,毕竟比起留在中原被朝廷官兵绞杀,如今全家老小安全更为重要。   “庄主方才说女子也可为官,孩子们均可免费入学,可是当真?”一名二十岁出头的女子站了起来,手边牵着自己年仅四岁的儿子:“人人均可识字?”   “自是当然,如今此策已在这里施行已久,你们若感兴趣,歇息后可去书院瞧瞧,如今书院不仅有接受启蒙的孩子,更有不少以前不曾识字的年长者,从头开始学习千字文。”   “可是我们如何解决生计问题?”又有一名青壮男子站了起来:“以往有山庄的产业作为支撑,如今皆抛去,岂不是从零开始?”   容莹安不等柏江说话,沉声说道:“仕农工商任选,也可参军,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若有真材实干,何愁不能出头?还有什么疑问,一并说说。”   “可我们住在哪里?”   “城中可容纳十万人,城外可容纳更多人。”秦风此时才开口,他打造苦崖的中央城区时本是以唐朝的长安城为模板,不过想到唐朝长安的人口高达八十万,在其基础上做了缩减。   唐代的长安是当时名副其实的国际大都会,人口高达八十万,而同时期的君士坦丁堡约有三十万人,罗马只有五万人,巴黎只有两万五千人。   秦风哪敢与唐时的长安相比,依苦崖的地理位置和西南的人口密度,想达到君士坦丁堡的程度也难,但也觉得不可能只局限于罗马与巴黎的程度,这才设计成现在的规模。   主城区可容纳十万人绰绰有余,而城外则不计可数,如今只有主城区及主城区外的郊区得到了开发,还有诺大的土地尚未兴建,潜力无限。   十万人!说者淡然,听者心底掀起飓风!   他们现在身处码头,看到的只有附近的一片片工事用平房,并未见到城区的模样,最醒目的莫过于刚才柏江指向的盐池,一时间,新奇倒是压过了不安。   “如何安顿自有安排,大家一路辛苦,暂缓后便可进城,城中户部尚书大人正亲自带人安排大家的住所,虽有名单在手,但也要进行人口清点与登记。”   容莹安将丑话放在前头,既是来了这里,就要依照这边的规则行事,从此以后,他们不仅是栖落山庄的弟子,更是大鲲的子民。   秦风与萧令瑶暗地里给容莹安竖起了大拇指,她刚才何止有庄主夫人的风范,就该摆上荣国夫人的谱,在这里,地位最高的女子也就三位,萧令瑶,柳苑、容莹安。   柏江笑意盈盈地看着容莹安,却招来她一记若有若无的白眼,不过那眼神的余光还是扫向他中箭的地方,柏江捕捉到这一点后,忍着痛附耳说道:“细节等回去再与你讲。”   栖落山庄的弟子们还好,都知道后有追兵,刚才所说不过是为了打消那些女眷的顾虑,趁着她们歇息的空当,柏江安排弟子们下去安抚家人,稍作休整。   容莹安将柏江带到一边,赵伦与柏泽远也闻讯赶来,柏泽远本就在盐池,比赵伦快一步,见到父亲负伤,一下子心情激涌,快步过来后扑通跪下:“父亲,儿子不孝!”   他在盐池里忙得不亦乐乎,几乎全身心投入,却忘记栖落山庄还在风口浪尖,同门们仍未安全撤离,父亲更是将双生弟弟留下,自己孤身返回山庄,如今,果然负伤! 第1096章 拜他所赐   柏江的衣衫被掀开,只见负伤处可见明显的脓肿,根本是未清理好伤口导致发炎,秦风不禁皱眉,箭射在小腹偏右的位置,若非柏江身有内力将其震出,恐怕会伤及内脏。   如今皮肉伤得不重,但处置得不够干净,又一路兼程,没有及时更换药物,导致感染。   得亏自己先前就弄出了抗感染的药物,倒是来得及,秦风检查伤口后眉头并未皱起,这让柏泽远松了口气,容莹安则说道:“药怎么还没有来?”   差人回城取药也需要时间,容莹安难得如此急切,柏江更加觉得伤得值,自从她恢复记忆,当时的她简直如五雷轰顶,对待自己再没有以前的温柔小意,说是冷若冰霜也不为过。   要不是还有一对双生子,还有栖落山庄可以为她所用,两人又实在没有办法,算是坐在同一条船上,她早就在找到亲生儿女后一走了之。   此刻终于现出对他的关切关怀,其中不带有任何利用的意味,柏江当着众人的面就笑得咧出好几颗大牙,柏泽远只觉得没眼看,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强着笑看着别处。   幸好药与工具都送到,秦风替柏江重新处理伤口,重新包扎,又以注射的形式给他打了抗感染的药物,注射时,这位名声响震江湖的庄主也不由得打了个寒蝉。   不过如今秦风的注射器可是做得相当到位,不过也就是蚂蚁咬的事,柏江这才松口气。   待众人休整完毕,马车也就位,这才浩浩荡荡地拉着所有人往城中赶,柏江则被安置在其中一辆最华丽的马车上,上车后容莹安与秦风三人上来,他又咧嘴一笑。   “我就知晓你们沉不住气,其实说来简单——那紫吾卫真是无孔不入,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在洛城弄到了夫人的画像,一路查着查到了山庄,证明夫人就是公主生母。”   “不过那袁不期也是个奇怪人物,居然暗中放水,与我通信示意我逃走,若不是夫人与我提过此人可能是北漠的探子,我也不敢信他,这人真是又当又立。”   “一边在元帝面前卖好,带人来围剿山庄,一边又与我通信,让我带人迅速逃走。”柏江咧嘴笑道:“就是不知道他怎么在元帝面前过关了。”   容莹安的表情微顿,就听到秦风说道:“此人有个误解——以为岳母手中握有前朝势力,如果我们与岳母合流,必定会让前朝势力大涨,而由此与东越皇帝为敌。”   “袁不期没这么好心,他查到了夫人是山庄夫人的身份,却要故意放走山庄所有人,无非是想更进一步地扩大前朝的势力,前朝势力越强,越能分化东越,为北漠谋利。”   柏江眉头皱起:“他娘的,原来如此!这是拿我们当筏子了?”   “你倒要多谢他有这份心机,才能让你们全身而退,他若不打这个时间差,栖落山庄必定血流成河。”容莹安倒是冷静:“萧佑身边藏着这么一条毒蛇,他却毫无察觉。”   柏江听了这话心里不是滋味,莫不是夫人还要牵挂元帝的安危?   容莹安看他神情就晓得他想岔了,嗤笑道:“我只是笑他自以为聪明,以为把一切都在掌握中,但人皆非完人,岂能尽善尽美,不说他,秦风这般细致,也有心有余而力不足之处。”   秦风听到扯到自己,也面色淡然地笑了笑,他十分赞同这个说法,他如今就有许多不足之处无法改进,只能从主次下手,依次解决,实在找不到解决办法的,也只能搁置。   “庄主,你们出逃时既是袁不期事前给了信息,那追兵难道是袁不期的障眼法?”萧令瑶说道:“你们没被抓到切实的过错,无法动用寻常的官军,不是紫吾卫便是飞龙军。”   “就是他们一起,袁不期和咱们通了气,那蒙天奇可没有!我这一剑就是拜他所赐!”   那蒙天奇不愧是飞龙军统领,臂力惊人,万没有想到那箭的射程会如此之远,他若没有用内力挡一挡,只怕伤得更重,能不能顺利逃过来就不好说了。   “当时快出中原,我们故意做出要往东南逃的假象,其实其余人都在朝西南走,我们故意垫后,使的是声东击西的招数,只是太低估了飞龙军,我才有这么一劫。”   秦风听到这里松了口气,这么说来,柏江又将矛头引向了东南,前有肖震将军带着三千将士从东南离开,如今又有栖落山庄朝东南逃窜,只怕元帝做梦都要梦见东南两个字!   见他们都一脸轻松的模样,柏江得意道:“我当然知晓此处不能暴露,自然要做些安排。”   “你这次办得漂亮,辛苦你了,”容莹安的语气又恢复到相敬如宾的程度,见柏江目露失望,又看到他眼底一片猩红,不知道熬了多久不曾入睡,心肠软了软:“你先闭眼休息。”   “听夫人的就是。”柏江有无数话想说,也知道不能急在一时,他也是撑到现在早就是强弩之末,加上注射的药物原因,一闭上眼,没多久就靠着软枕沉沉睡去。   城中接到消息做了准备,待人一到便开始热火朝天地安排,柏江不知为何沉睡不起,容莹安做主送他回了荣国公府,将他安置好。   外面的事情自有底下的人去做,柏泽远带着一对兄弟进来,看到狼狈不已的父亲,双生子着实吓了一跳,两人趴在床榻边上,四只小手在柏江的脸上胡乱摸着。   “爹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看着柏江肆意生长的胡子,柏泽毓天真地说道:“阿娘,我们给爹爹把胡子刮掉吧。好不好?”   容莹安摇头道:“你们两人别打扰爹爹休息,还有,你们的叔伯们都带着家里人过来了,姐姐与姐夫正忙着安置他们,你们勿要乱跑,更不要去找姐姐和姐夫。”   一听说山庄众人过来,兄弟俩兴奋莫名,也顾不得柏江满脸胡子,更没心思去管父亲的伤口,兄弟俩转身就跑,柏泽远只好尾随兄弟两人出去,倒是让容莹安松了口气。 第1097章 请罪   外面热闹似过年,一下子来了这么多新人,惹得先前过来的百姓纷纷来围观,户部尚书早听说这些人是荣国夫人手底下的,不敢有半分怠慢,将他们安置在城中心不远的地方。   一来便有宅可住,又看到城中的繁华景象,也算是一步步打消了诸人的疑虑,等以家庭为单位分好了宅子,又有人上门登记,一切都有条不紊,又让他们的心越发安定。   几千人一涌而来,处置得却十分有序,不仅安排了住所,就连基本的生活用品也配齐,家家户户不落,可以马上开灶做饭,可以立马安顿。   再想到柏江在码头所说的话,不少人还真蠢蠢欲动,青壮年无不对参军一事感兴趣。   还有些未开蒙的稚子则有了上书院的机会,至于生计,看到街道两边开满了大大小小的食肆与各种商号,不少人都起了心思,后来听说可分配田地种植,心下更是大安。   这一日一夜,城中各种忙碌,秦风与萧令瑶都没有时间去荣国公府,只有容莹安一人陪在柏江身侧,柏江这一睡,便到了次日正午,是被自己饿醒的。   等他睁开眼,看到的是坐在榻边打着瞌睡的容莹安,她平时雍容华贵,那股气质是刻在骨子里的,就算是穿着再朴素的衣物,也能掩气质,这一刻,看着有几分憔悴。   柏江想到两人的恩恩怨怨,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容莹安回过神来,亮出手里的纸条:“给你擦身子的时候发现的,这就是袁不期给你的信息?”   “正是,此人狡猾得很。”   柏江敢用自己的项上人头担保,上面的字迹绝不是袁不期的亲笔,就是别人代写的,恐怕也是做了手脚,比如刻意模仿别人的字迹,或是明明是右手写字,却偏用左手。   能在东越潜伏这么多年的人,定有几把刷子。   容莹安还来不及与秦风他们通气,只是先行看了字迹,上面的内容很紧密,不说废话——皇帝已知夫人身份,即将派兵。   这么短小的一句话打乱了柏江的所有布置,但幸好他们铺陈了这么久,大部分工作其实已经完成,最后一举,靠的是山庄众人对他的信任,殊不知他在下令时,心跳也曾加速。   “好在你声名在外,山庄众人对你死心塌地,否则无法成事。”容莹安将那纸条收好,虽然看不出所以然来,更不可能知晓书写人的身份,但她觉得要给秦风瞧瞧。   “夫人说笑了,山庄收留的都是无家可归之人,或是山庄习武的弟子,他们习惯了以山庄为家,而夫人知道的,夫人在何处,我家便在何处。”   柏江支撑着坐起来,容莹安递上一杯温热的水:“秦风虽然没有空,却差人过来又给你注射了药物,说是三个时辰一次,这药在军中已经试用过,极好用。”   “陛下的手笔,我还是相信的。”柏江就着她的手喝了好几口水,只觉得腹中空空如也。   正准备问有没有吃的,就有丫鬟带着温热的粥和汤进来了,容莹安挥退下人,又是自己亲自动手照料他,柏江兴奋地直眨眼:“夫人……”   “你是伤员,应该的。”容莹安握紧手中的汤匙,温声细语道。   柏江低下头,吃吃地笑了起来:“方才在码头,夫人可怨我……”   他话还没有说完,容莹安就将一口温热的汤水喂进他的嘴里,斜眼瞥了他一眼,过往的事情于寻常女子来说并不体面,他为了交代就这么地将一切剥开,要说不怒是假的。   她的想法再与寻常女子不同,也要在乎这世道的目光,得亏在场的女眷都不是普通百姓,都是快意江湖的女侠客或是侠客的妻子、女儿。   也或许她本身地位不一般,招惹的又是九五至尊的存在,才没有淹没在人群异样的眼神中,这何尝不是一种讽刺,若不是这般,若是寻常的女儿家家,只怕要淹死在世俗目光里。   可是撇开她的颜面不说,这几千人都是冲着他柏江来的,他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一路如逃亡一般来到这里,带着对未来的迷茫、无措,她这点颜面又算得了什么?   “此事已经翻篇,不过你如此实话实说,不怕弟子们对你心生怨怼,你因为一个女子得罪了皇帝,害得他们也要异地漂泊。”   “可是这里哪里用得上漂泊,百姓安居乐业,等他们见识见识这边的不同,还得感谢我带他们来了一个好地方。”柏江一边喝着容莹安喂的汤水,一边说道:“不同凡响呀。”   一件看上去明明极难实现的事,偏是做成了。   夫妇二人难得如此平静,而在近一天一夜的嘈杂过去后,此次迁移来的人仿佛瞬间适应了这里,毕竟尘埃落定,众人要考虑的是以后的安置与生活。   而此时,隋城皇宫里的天却如同翻了一般,袁不期与蒙天奇在东南路线上彻底失去柏江等人的影子后,终于知晓大势已去,返回都城的路上,蒙天奇就脸色灰白。   如今两人跪在御书房外,连元帝的面都没有见到,就被笑面虎洪公公拦下,两人也是识趣,不等老太监发话,自行跪下请罪,这一跪,便是两个时辰。   两人都是练家子,这点事其实不算什么,但当着那么多御前侍卫的面跪着,心里多少有点不得劲,明明知晓元帝就在御书房里,两人大气不能出,也不敢出。   至少蒙天奇是如此。   袁不期心下却是满意,蒙天奇那一箭射中了柏江,估计不会有大事,但这样一来,起码他们差一点就逮到了柏江,就算没,也让那位庄主受了皮肉之苦,多少能让元帝痛快。   没办法啊,紫吾卫暗中查找容莹安的下落太久,一条暗线铺下去那么久,总是没有线索也让陛下对紫吾卫失去了刚启用时的信任,自己费劲心思才走到元帝身边,岂能前功尽弃?   这是一场戏,但参演者的表现超乎想象,只是那么一瞬间,袁不期就笃信柏江等人绝不是往东南去了,况且,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让整个山庄及家眷都一并消失?! 第1098章 特来请罪   袁不期只想重新拉元帝,这才下了些功夫去查容莹安的下落,当查到中原时,终于弄到了线索,他的人在洛城呆了几个月,总算验证了那位庄主夫人的长相。   当拿到画像时,袁不期兴奋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他不知道的是左平道得知后几乎魂飞魄散,只以为自己在洛城所为就要掩盖不住。   此时,左平道飞速入宫,看到跪在御书房外的袁不期与蒙天奇,嘴角不禁抽搐,心下竟有一丝隐秘的快意,看起来他们并没有得手,否则怎么会如此沮丧?   左平道心下不停地盘算着,在对上袁不期眼神的一刻,原本平定了一些的心情再度变得忐忑,他不知道袁不期查到了多少,知晓了多少!   袁不期的面具看上去越发碜人,左平道不言语,越过两人的时候庆幸自己是大理卿,天下刑狱之事诸多,再加上前阵子二皇子外祖父的事,他忙得不亦乐乎,根本没空掺和别的。   也正因为此,紫吾卫和飞龙卫才承担起更多任务,毕竟这两个编外机构才方便处理陛下的私人事,大理寺可是正儿八经的机构,岂能一直耽误?   望着左平道进入御书房,再加上他刚才那般冷落的表现,蒙天奇有些不忿:“娘的,这家伙怎么这个时候入宫,难道是来看咱们笑话的?”   平时隐隐不对付的两人现在也有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听着蒙天奇用了“我们”二字,袁不期眼底终现出一丝笑意,漫不经心地说道:“管他做甚。”   左平道并非独自前来,刑部尚书没一会儿也来了,这两人同时凑到一块,倒显得不像左平道是来幸灾乐祸的,蒙天奇心底的郁气才少了许多。   又等了一会,吏部尚书一来,两人大概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二皇子外祖父死后,事情并没有简单地结束,再加上西南官场地震,这时候的官员升调变迁尤其引人注止。   西南那边倒是定了,身为荒蛮之地,西南不是好去处,众人避之不及,最后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林儒之被派遣过去,倒让世家子弟们松了一口气。   而两广的争夺尤为激烈,且不说总督之位空置,底下的空缺哪个不是肥差?   这三位齐齐来面见陛下,想也知道还是为了两广的事情,上回牵了个头,就拉出来一串,本来以为三皇子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偏跑出一个江湖帮派的疯妇人搅局。   二皇子没有落得好,可三皇子也一样遭了陛下的怀疑,三皇子那边也有喊过冤,只说是偶然遇到那疯女子,他仅是收留了几日罢了,但收留几日足以做许多隐秘之事,谁信?   在淑妃去世后,四皇子倒是从书院抽身进了工部,在宋清明的手底下办事,听说过得极为自在,慢慢地传出来 ,四皇子要办的事情是更新皇舆图。   何为皇舆图,那便是要收进民用、军用的国家地图,地图出现得不晚,但绘制得详尽的地图却极少,尤其偏远地区的地图只有一个大概的范围,连县郡都标注得不仔细。   这就是所谓的有大图而无小图,这无非是因为东越的疆土辽阔,加上勘察测量的技术不过关,地图也仅仅是简单的区域划分。   四皇子接下了这个活计,在宋清明的安排下带了一队人马实地勘察,走遍大江南北。   这一走,主要去往地处偏远之地,重点弥补那边的空缺,甚至不知何时才能出结果,但他若能更新好舆图,将是大功一件,只是此刻无人看好罢了,也不对,宋家爷子寄予厚望。   书房里的商议十分激烈,不时能听到吏部尚书告罪的声音,听起来陛下对吏部提交的人选不太满意,袁不期与蒙天奇对视一眼,这真是天要亡他二人,赶上陛下心情不虞之时。   袁不期自导自演,既要揪出容莹安身份,又在得知这位夫人许久未露面后决心通风报信,这一切事情都在他掌握之中,若说意外,就是蒙天奇射柏江的那一箭。   但愿柏庄主福大命大,难免逃过一劫,否则他这功劳将来找谁算去?   吱地一声,御书房的门开了,三位大人面色各异地走出来,看到依旧跪着的两人,三位都有些面色复杂,还是左平道说道:“蒙统领,袁统领,陛下有请。”   蒙天奇率先跳了起来,他腿脚麻利,看不出有任何不便之处,而袁不期要显得淡定许多,慢悠悠地站起来,与左平道的眼神对上后,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多谢左大人。”   左平道心底一咯噔,总觉得袁不期看自己的眼神有着莫名的意味,他微微握拳,与刑部的胡尚书走到一处,再去安慰被陛下训斥得不轻的吏部尚书。   两位统领步入御书房时,元帝的气还没平,底下那帮人真是不要命,前面有陈家和唐家的先例,还想在这种紧要的时候玩滑头,想在这个时候往两江塞人,打得一手好算盘。   “给朕送杯咖啡过来提提神。”自从瑞王开设咖啡馆以后,元帝也尝到了许多口味的咖啡,尤其那种加了冰块的尤其提神,元帝如今是咖啡与茶并重,有时双管齐下。   不过瑞王也再三交代过,此物尽量早上饮,午膳与睡前万万不可,以免误了就寝。   洪公公忙不停地去张罗,两位统领也恰在此时进来,与洪公公打了个照面,洪公公还是笑脸迎人,两人哪有心情应付,只是微一颌首就当打个招呼。   “陛下。”袁不期率先跪倒在地,头也叩下:“属下特来请罪!”   紫吾卫与飞龙军均属元帝直率,说是属下也是正确,蒙天奇暗骂袁不期是只老狐狸,自己又慢了一拍,忙不迭地跪下:“属下也特来请罪!”   妈的,蒙天奇听到自己用了个也字,恨不得马上抽自己一耳光,这不明摆着说自己跟风?   元帝看着两人,眼底却没有太多神色,只是一只手拿起摆在一侧的画卷,徐徐展开,这才说道:“所以,整个山庄的人全部离奇消失?”   两位统领心里一咯噔 ,均说不出话! 第1099章 初现端倪   袁不期方才也想到此事,再细想自己的顺水推舟,推的那一手导致的结果远超他的预料,整个山庄能这么顺利干净地逃脱,并不寻常!   作为暗中操盘之人,袁不期此时的手心也慢慢沁出些汗水,再想到刚才左平道离开时意味深长的眼神,恐怕对自己这个屡次打乱他计划的人早就恨得咬牙切齿。   “回禀陛下,属下正沿着柏江离开的方向查探,可惜对方狡猾得很,江湖手段颇多,抹去了行走痕迹,不过柏江中了属下一箭,定需疗伤,属下已经让飞龙军重查医馆及药房。”   蒙天奇见袁不期罕见得沉思走神,不得不被迫先开口,心里却直骂娘,人在眼皮子底下弄丢了,真他娘的操蛋!   “数千人,说走就走?”元帝的手拂过画卷,冷笑道:“东南,又是东南向,上回肖震带着大军及家眷离奇消失,也是说去了东南,去了海上,如今又是东南?”   袁不期本就忐忑的心又一咯噔,大计初成的喜悦早就消失得无踪!   砰,元帝猛然起身,他再千头万绪也觉得不对,若无事前准备,怎么可能数千人能这般顺利脱身,东南?元帝嗤笑道:“你们定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东南不过是个幌子。”   “袁不期,你一个月前查到洛城,可他们数千人离开不说,还能想出法子调你们去东南,至少要提前半年甚至一年准备!”元帝的声音铿锵有力:“他们早有预谋!”   “陛下息怒!”袁不期感受到突来的怒火,忙叩首道:“是属下办事不利,据洛城百姓讲,庄主夫人本就鲜少露面,所以数月未曾公开亮相也无人质疑,想必……”   “想必他们早有谋算!”元帝重重地倒抽了一口气,右手紧扣在画轴上,一字一句地说道:“换言之,你们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做好了全身而退的准备,你们晚到一步!”   这话无异于坐实了他们办事不力的罪过,两位声名赫赫,百官见了都要低头的统领不约而同地低下头颅,洪公公也在此时回来,端着咖啡,看这情形,也只是抿了抿唇。   元帝虽说要提神,但现在的情形已经足够他精神的了,他寻找了这么多年的心上人居然做了别人的妻子,还和别的男人生下了一对双胞胎!   不仅如此,人就在中原,就在洛城,就在离隋城不算远的地方藏了这么些年,这让他如何不恼,他当年派人去找,不是没有想过会藏在江湖里,但江湖这些帮派的身份敏感。   一直以来,朝堂与江湖可以说互不干涉,要不是这次私盐案,让一个不入流的帮派浮出水面,元帝眼底根本看不上这些江湖帮派。   栖落山庄,柏江,真是好样的!   袁不期手心的汗较刚才更多,他现在完全可以确定,他自以为一手主导的局,不过是做了别人的棋子,帮着栖落山庄顺理成章地离开,他哪是什么操棋手,也是棋盘上的棋子。   要是他再晚一些动作,将这一切捅到元帝面前,栖落山庄的人一样会消失,因为柏江早就做好了逃的准备,铺垫了许久!   只是他心念一转,想要在元帝面前找点存在感,再博取多一些信任时,与正要行动的柏江撞到了一块,这真是巧合极了,袁不期暗想,现在元帝对他是信任多些,还是愤怒多些?   无论心里多么像被草泥马践踏了一般,袁不期掩在面具下的脸还能保持几分镇定。   蒙天奇就没有这么淡定了,面对陛下的怒火,他只觉得一肚子委屈,这事分明是袁不期捅到陛下面前的,原本这事是左平道负责,后来紫吾卫复出,就成了紫吾卫的活。   他们飞龙军不过是从旁协助,这是造了哪门子的孽,刚好碰到陛下的逆鳞上,那位夫人也是个邪气的主,放着东越的皇帝不要,居然跟着一个江湖草莽?   最要命的是他们是一对名符其实的夫妻,夫妻名份众人皆知,陛下倒成了见不得光的那个,无人知晓他们二人也曾育有一对龙凤胎,这不是显得陛下不如一个江湖草莽?   蒙天奇越想越不敢说话,舌头跟打了死结一样,他只觉得自己是见了鬼了,自从驸马与公主在皇后丧仪上离开,他的日子就没好过几天,反正只要挨着那帮人的事,就不顺利!   元帝突然起身,嗖地展开画卷,画卷上是洛城少有见过容莹安面貌的人描述绘画出来的,其实以前北方小镇上就曾经见过容莹安,只是那时他们丝毫没有想过人会在洛城。   如今前因后果似乎明了,元帝却觉得心中有刺,这根刺,不仅是柏江与容莹安联手给他的,还有消失的秦风与萧令瑶、赵伦,元帝觉得,他似乎遗漏了什么。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愿意回想自己的宝贝女儿的,在皇后丧仪上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更在城中散布皇帝罪名,让百姓站在他们一边,倒让他沦为了笑话?   还是他们一去再没有踪迹,连句给他的话都没有,父女情份好似镜中花,水中月。   可是,关键并不在于此!   看着元帝起身,两位统领又纷纷低头,只听到元帝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们可记得,肖震带领的大军也是去了东南?其后不知所踪,疑似去了海上?”   不等两人说话,元帝便冷哼一声道:“你们可知道,肖震的夫人与她是什么关系?”   只差一点点,她们就成了一家人,现在想到这层关联,元帝心如擂鼓,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正在胸膛里发酵,只差一点点就能生出来,是什么呢?   袁不期与蒙天奇均知道当年的秘事,一时间却嘴巴被缝得牢牢的,根本不敢出声,当年还未成帝王的元帝,在战场上趁乱要了自己义弟的性命,这事,他自己能提,他们却不能!   蒙天奇眨了眨眼,终于后知后觉道:“陛下是觉得肖家的事与那位夫人有关?”   元帝沉默,蒙天奇不敢再说下去,却听到身边的袁不期说道:“陛下是否以为,肖家的失踪不仅与夫人有关,还有驸马、公主有关?” 第1100章 惊觉   妈的,蒙天奇差点骂出声来,这家伙说的话真是石破天惊,要吓死个人了!要是肖震带军离开与公主、驸马有关,那事情可就大条了!   元帝打开了个头后,思绪便如奔涌的江水一发不可收拾,有些事情只要开个口子,后面的事情其实不需多说,就能隐隐约约地暴露出来,这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   “去信东南水师,不必再在海上搜寻肖震等人的下落,我们只怕是中计了。”元帝不悦道:“江湖人狡猾奸诈,柏江的目的地一定不是东南,不过是虚晃一枪。”   “等他们逃离,必定是往别处去了。”元帝无比肯定自己的预感:“最坏的打算便是他们其实是往一个地方去,柏江等人是与肖震汇合,往更深了说,是与秦风等人会合!”   这话可谓是石破天惊,站在一侧侍奉的洪公公都不自然地抖了抖,那可是无数次给自己塞银票的驸马爷,拿人手短,可要是真如陛下所说,他拿过的银票都是烫手的山芋!   “陛下,陛下是觉得那位夫人这些时间不在洛城,早就与公主、驸马汇合,如今栖落山庄是赶过去与他们……”蒙天奇本想说团聚,还好悟到这两个字不妥,及时收住。   “朕不止怀疑此,还怀疑肖震也与他们一起,涉及朕的军队,你们说此事该不该深查?”   元帝一出声,蒙天奇汗毛竖起,没错,公主与驸马走了是与陛下恩断义绝,这是大事,栖落山庄走了,其实干涉不了,人家抛售私产背井离乡,他们也管不着。   可是中间掺杂着肖震的三千军马,还有当初派去望安山时分派的军饷、军粮,若元帝的猜测属实,这性质可就严重了,这是叛国罪!   不止肖震等人的罪过,更是公主、陛下的,还涉及江湖帮派,这事情的发展俨然超过想象,不再是局限于陛下与那位夫人、栖落山庄庄主的恩怨,而是事及江山社稷!   蒙天奇惊得喉咙发干发枯,好半天才说道:“属下一箭射中了那位庄主,他理应疗伤,属下再让底下的人好好追查,一定要查到此人去了何处。”   “查,务必要查到底。”元帝捏紧了拳头:“若肖震果真带军与他们会合,朕斩了他的兄弟有什么不对,自寻死路,肖震,其人当诛!”   袁不期惊讶元帝这么快就将这些人想到一处,他手心的汗一直没有停过,自从元帝重新启用他以来,他藏在暗处怡然自得,满以为给元帝树了敌,让前朝势大便是对北漠的大礼。   可是,这一刻他突然有些不确信,自己一再放水,到底对不对?   想到失踪已久的秦风与萧令瑶,袁不期终于面露迷茫,是否有事情没有按照预料的发展,为何心里突然没了底,袁不期仔细回想着每个细节。   他敢确定那个叫方正的男子正是秦风的帮凶之一,他才会在左平道出手之时也毅然出手,斩断了左平道继续往下深查的心思,如今看来,他做的果真正确?   “属下遵旨。”两位统领齐齐应声,心下却叫苦,还需要元帝发号才查吗?   飞龙军与紫吾卫早就四处探询,以求在他们回都城复命时能有所进展,但两边都是一无所获,只能两手空空地前来面圣。   “滚出去。”元帝一声怒喝,两人忙不迭地离开。   书房的门合上了,元帝看着桌上的咖啡,烦闷地按按额心:“你说,朕对他们不好吗?公主与皇子的身份也留不住他们,她更是狠毒,居然嫁给一个江湖庄主,还生了孩子。”   “还有那秦风,朕是爱乌及屋,给了他多少荣光,不然他一个太傅府的庶子,能有多少前途,是朕一手提拔他,让他在都城可以横着走,当初就连唐太师也要对他避让几分。”   “如今换来的是什么,他们统统背叛了朕,若肖震真与他们走到一起,罪该万死,就是凌迟处死也不为过!”元帝的手微微颤抖。   刚才袁不期和蒙天奇在这里的时候,他还能稍稍控制自己,此刻只剩下他与洪公公,他有什么事情是洪公公不知道的,再也不想掩饰自己的情绪,双眼猩红。   洪公公默不作声,恭敬地站在一侧,看着元帝罕见得情绪外露,一如从前被众皇子欺压,被先帝冷落,后又被权臣倾轧,那时的元帝在人前咬紧牙关,人后也如疯魔。   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陪在元帝身边的只有这位公公。   早就了解元帝的性子,洪公公并未开口说话,直至元帝自行将怒火发泄得差不多,这才说道:“陛下想想,这也是件好事,从前一叶障目,许多事情看不明白,现在不也破了。”   “朕早该想到,肖震那草莽怎么能干出带军叛走之事,若有人替他筹谋,那就不一样了。”   元帝突然转身看着画轴,画卷上的人女子不复当年芳华,但五官并未太多变化,时光对任何人都是公平的,但的确有优待,刻在某些人脸上时要温柔许多,比如容莹安。   只是通过他人的描述绘出来的画像肯定少了几分神韵,眼底的风彩描不出半分,元帝微微闭上眼睛,被背叛的感觉尤其沉重。   他与容莹安虽然没有明媒正娶,但育有一子一女,在他心里,容莹安已经打上了他的烙印,她与别的男人成婚生子,便是朝他的脸上狠狠地抽耳光!   “陛下息怒,前郡主本就性情刚烈,想必其中还有隐情,比起这件事情,陛下更要好好想想,他们几帮人马肯定会汇合,东越之大,会藏在何处?”   若是有旁人在场,必定能看出洪公公与平时的不同,平时的洪公公总是笑容满面,好像把一张笑的假面孔时刻挂在脸上,从来不与人为难,此时却面露凶光,令人胆寒。   只是这恐怖的模样稍瞬即逝,洪公公突然间嗤笑道:“老奴觉得其中有些不对劲。”   “且说来听听。” 第1101章 抽丝剥茧   “首先说这肖将军带着那么多人突然在东南消失,虽有用船,但这么大的阵势,海上岂会丁点动静没有,不说两国水师均在海上巡视,那海贼横行,也没有撞见。”   “换言之,除了一路上有人见闻,有经营船只的商人作证,但一到海上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韩将军带着人手深入东南海域近千里,也未发现,这本身就很反常。”   “此是其一,还有这次,老奴看了袁统领的回禀,见到前郡主真容的人寥寥,这说明什么?栖落山庄一直对她保护得很好,会否之前就知道她的身份?”   元帝此时想到一个细节,此前容莹安还不像现在这般神龙见首不见尾,据袁不期报上来的信息,大概是三年前,容莹安才突然鲜少出现,似乎刻意隐藏行踪。   叩,元帝不小心碰到桌上的咖啡,他顺手端过来喝了大半杯,这才说道:“为何会如此?”   “老奴有个大胆的猜测,会否三年多以前,前郡主的身份才被揭晓,若她本人心中有数,怎么会前面无所顾忌,后面却开始有意减少外出?除非……”   洪公公断然道:“老奴曾听说有患失魂症之人,不记得前尘往事,会否前郡主也是如此,前面不设防,才可能与旁人生儿育女,前郡主是什么性子,何况……“   他说到这里不敢再往下说,元帝知道他接下来的话是什么,何况她心中有所属,为了宁小将军与陛下闹得生死不见,怎么会轻易地嫁给旁人?   元帝原本气血难平,听到这话总算是平静下来,没错,这其中有些古怪!   “若是前郡主也是稀里糊涂地嫁了这柏江,生了孩子,一朝清醒,又怎么会甘愿呆在栖落山庄,陛下,您想想,公主殿下出事时便是被前郡主带走。”   “可公主殿下入宫九年,世人皆知陛下有一宠极的女儿,前郡主岂会不知晓,除非,她不知道这公主就是殿下,就是她的女儿,可一旦知晓,那不就想法子带走了殿下?”   洪公公的话越说越有理,元帝冷静下来后说道:“若非朕拿秦风要挟,瑶儿也不会回来,但回来不久便出了在前皇后丧仪上出走之事,现在想想,若是他们早就有此打算呢?”   “秦风早早地将商行转让于他人,这不就是提前准备?”元帝仿佛将前后完全贯通,望向洪公公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们竟是早就勾连好了,想要离开隋城!”   “栖落山庄撤离倒在情理之中,定是与前郡主等人会合去了,可是肖将军这事……”元公公的措词小心了一些:“陛下可是觉得此事也与前郡主脱不了干系?”   “不,是与瑶儿、秦风都脱不了干系!”元帝双眼灼灼:“你可记得武安侯夫人曾与秦风合伙做过生意,一起入伙过一间叫做天香楼的花社?”   洪公公打个寒蝉,这背后的关系千思万绪,一下子就联系上了!   元帝越想越觉得这从头开始就是一个局,他们在默默地行局,唯有他被瞒在其中,若武安侯真是被秦风他们说服带着大军投奔,他们统统犯了欺君之罪!   眼下虽没有证据证明,但元帝心中已有偏向,几乎认定这就是事实,他五官几乎都在抽搐,终是大手一挥,桌上未饮尽的咖啡被扫到地上,褐色的液体流了一地。   “陛下息怒。”洪公公依旧是处变不惊,小声提醒道:“当务之急是寻到他们等人的下落,是罪是罚,届时才好定论呀,东越之大,可容纳那么多人的地方却不多。”   不算肖震带走的军士及家眷,就栖落山庄那么多人,无论哪个地方容纳他们,都不可能没有半点动静,“陛下,这次栖落山庄出逃倒是办了一件好事。”   “这人越少,藏得越深,但这么多人,岂能不打草惊蛇,总有地方会发现多了人不是。”   元帝嗤笑一声:“朕倒要看看,哪个地方官敢这么大的胆子,涌入那么多人却不上报!”   洪公公面色不改,却是想到有一日突然出现的高手,那高手在隋城有如昙花,猛地现身引人惊艳,但事后却再无下落,那人,莫不是也与驸马爷等人有关?   曾有人说那人看着是郑枭,事后证明也并非他,郑枭的身手不错,也有内力,但远不及那人,可要说身形相似,洪公公的手轻轻颤抖,他怎么觉得错过了什么?   这事情一旦开了个口子,便不得不被人撕拉开,往下深究,越想,许多微小的细节就像蛛丝一样蔓延交错,许多以往未曾注意的事情在这主奴之间滋生。   也不知道是谁先看了谁一眼,心底仿若有烟花炸开,只是那炸开的并非美景,而是后知后觉的懊恼与怒火,元帝一脚踩在地上的琉璃杯上,转身看着画卷,心头凉意横生!   宫门外,蒙天奇看着就要上马的袁不期,出声拦住了他:“等等,袁统领,不知接下来紫吾卫有什么打算?”   “蒙统领啊,”袁不期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天南地北,该去的都得去,直到把人找到为止,不然,咱们都别想消停。”   蒙天奇后悔莫及,晓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他怎么就射偏了呢,只要再往左一点点,那柏江的命指定是没了!   现在只能说是重伤对方,人肯定没死,那些江湖人的手段可多了去了,蒙天奇咬咬牙,干笑着说了一声:“也是,要不你们北,咱们南?”   这是要让紫吾卫往北边去找,他们则往南边走,要分工协作的意思了。   袁不期听到“北”字,眉头微动:“也好。”   接下来几日,于半年前就闭门歇业的天香阁被查了个底掉,等看到天香阁竟是栖落山庄做靠山时,元帝几乎敢笃定——肖震与栖落山庄早就成了一伙人,与秦风他们也是如此!   秦风他们走后,天香阁还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开了这么久,半年前才突然歇业离开! 第1102章 高人   这事实让元帝震怒不已,一个江湖帮派把手伸到了隋城,这还不止,就连那冷若寒的身份也成疑,再往下深查,这冷若寒倒是真有其人,不过已经失踪许久,不曾有人见过。   事实上这人是真实存在的,身份也是真的,就连他父亲的背景也如假包换,只是这冷若寒早就身死,其本来就是外室之子,其父亲根本不在意,这才让萧令瑶有了顶替的机会。   面对朝廷来人的询问,其父认了这外室之子的身份,却说不出其去向。   但天香阁所占的铺子的确为栖落山庄所有,这一点铁板钉钉,半年前被转让给他人,契书上赫然就是栖落山庄的印,就这么一间铺子,柏江都处置好了才走!   天香阁原本的人都撤离,而方正,那个接手了鲲鹏商行的人也被查了个底掉,这一次一样,能查到身份,不过最后的落点却是瑞王那里,据瑞王说,此人在外行商,发现了咖啡。   此人与秦风的舅舅柳长生本就是好友,这一点也得到不少人的验证,他在发现咖啡后找柳长生合作提供货源,柳长生则灵机一动找到瑞王在隋城打开局面。   方正此人,虽然不见踪影,但能找到他的痕迹,瑞王面对皇兄的逼问,也只好派人去江北找柳长生,令他书信一封给方正,询问对方何时能返回都城。   信中说得含混,但柳长生是何许人也,立马从信中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意味,立马将这封信原封不动地抄给秦风!   在这封信传递至苦崖时,都城里发生的事情早就通过萧令瑶与曹景事前埋伏好的暗卫传递到苦崖,等再收到瑞王的信件,反复提及方正,秦风就知道——这一天提早到来。   袁不期真是他们的劫数,若不是此人将洛城之事引爆,柏江本可以按部就班地撤离,但现在终究是留下痕迹,这些天来,安置栖落山庄的人成了头等大事。   好在有过之前收留西南百姓的经验,户部尚书办事叫一个有条不紊,在这期间,秦风也正式下旨封柏江为荣国公,这样一来,夫妻两人也是名正严顺,十分匹配。   柏江更是底气十足地入住荣国公府,真正实现了夫妻团圆,全家团聚,双胞胎则进了书房,一边习文,一边习武,赵伦待他们也算是越来越亲厚。   而柏泽远依旧驻守盐池,柏江的伤势也在慢慢恢复,他对那抗生素的作用惊叹不已。   这一日,柏江夫妇被急召入宫,看到都城暗卫来信与瑞王的信件内容,柏江一时间急了眼:“狗皇帝这是察觉了?”   “不瞒岳父,朕当初做那些事打的就是时间差,要说万无一失或是算无纰漏是不可能的。”秦风的表情还算镇定:“只想瞒一时是一时,越往后发现越好。”   偷来的时间用来巩固军防,起码要有与东越一拼的能力,苦崖的军防全倚靠火药,如今火药囤积的数量已经有一定的规模,除却海上防事弱一些,秦风倒觉得还好。   栖落山庄这次拜袁不期所赐捅了篓子,但也让苦崖的防守又有了一批新力量,两相一抵。   “但还是被发现得早了些,是不是??”柏江后知后觉地发现秦风叫了自己一声岳父,声音无来由地欢快许多:“陛下,这次是臣的不对。”   “半年前陛下让臣把天香阁撤了,让芸姑也离开,也是因为这个吧,迟早要暴露,所以先保全财产与人要紧。”柏江倒抽了一口气:“现在只怕查到天香阁了。”   可不是,查到天香阁,就能查到他与武安侯夫人的往来,不难排除元帝会将武安侯叛逃与自己联系起来,再往下延伸,会与前朝势力联系起来。   “那位警醒了,但好在方向是错的。”秦风说道:“他现在大概以为我们藏在东越的某处,试图与前朝势力合作对东越不利,万万想不到我们会在此处。”   柏江心下一动,说道:“陛下今日召臣进宫,可是有要事交代?”   容莹安与萧令瑶对视一眼,心道柏江也是不客气,要事交代,什么样的要事要交予他?   不过秦风却肯定了这个说法:“这些天一直在安排山庄诸人,看着他们选择经商或务农,或是成立自己的作坊,一个个走上正轨也倍感欣慰,也看到了想从军的人员名单。”   “问题在于他们均想入陆军或是林国公所率的火铳军。”秦风说道:“如今海上布防的力量远远不够,苦崖前后两大要塞,两处均与东越交壤,一处瘴气林,一处为海域。”   “瘴气林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加上陆军充足与火药的充足,自保不在话下,反观海域,船舰进化自不用说,有楼大师助阵,与日俱进,便水师军力不足是硬伤。”   柏江不懂硬伤是什么意思,皱了皱眉,又听到秦风说道:“朕需要借栖落山庄的人员去补充水师的不足,所以,他们不能全去陆军。”   事情一点就通,柏江立马会意过来:“陛下想让臣说服他们转投水师。”   “正是如此。”秦风在拿到名单后便觉得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山庄弟子们都从小习武,身强体健,其中身手不凡者众多,比起普通的百姓,他们更容易适应海上的生活!   “这个包在臣身上,他们如今有用武之地高兴还来不及。”柏江心下一松,还以为秦风要较计这次因栖落山庄意外撤离引来元帝深究,没想到他竟不以为然,只是为水师忧心。   秦风点头应允,也承诺去了水师若有不适应,比如天生有晕船症的可转投去陆军,他绝不会为难,不过今天叫柏江进来,还有一件事情——“岳母曾让岳父寻人,可有寻到?”   “自然!”一提到这件事,柏江的声音都大了许多:“陛下可要见他?”   一柱香功夫后,柏江带来的人穿着一袭勉强称为整齐的布衣入了宫,柏江看他衣着整齐本来还松了口气,等看到他头发蓬松凌乱顿时有些动气:“你就这样进宫?!” 第1103章 不拘一格用人才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着这寻矿的高人,只见他年纪也不过三十出头,只看脸的话算是个清秀的年轻人,但这一身打扮略显老土,头发更是自来卷,随意地梳了个发髻,碎发却多。   这活生生济公在世的样子让秦风忍不住笑出来,穿过来这么久,头一回遇到济公翻版,要是身上的衣服再破烂点,补丁多点就更像了!   “草民鲁深,拜见陛下。”鲁深的声音浑厚,中气十足。   秦风也懒得客气,东越境内的矿图是现成的,可苦崖的矿产分布至今仍是个谜,眼看着元帝都要揪住他了,时间不等人!   以前可以趁着元帝眼盲耳聋迅速在东越境内采矿,现在那边有了警觉,再想在东越境内活动就有了难度,稍不留神就可能被揪住马脚,现在必须尽快挖掘苦崖自带的资源!   海底的资源因为技术原因无法利用,那就从陆地上的矿开始。   “朕问你,你可有寻矿之法?”秦风毫不拖泥带水:“这里是苦崖的地质图,是初始测绘的地图,要走遍全苦崖寻矿,需要多长时间?”   秦风不懂行也知道现代社会的矿业有五花八门的仪器和技术,最为人所知的就是金属探测试,可古代哪有这些玩意儿,但古代人依旧能发现各种矿,夏朝中后期就发现了铜矿。   “回禀陛下,寻矿有先人的经验,其法主要有二,其一为看色,山,上有赭者,其下有铁;上有铅者,其下有银;上有丹砂者,其下有金;上有慈石者,其下有铜金。此山之见荣者也,上有陵石者,下有铅、锡、赤铜。铁、铜、锌、铅、金、银、汞均可寻。”   秦风在吕奇的手记里看到这种方法,当下对柏江带来的这人高看一眼:“可详解?”   “陛下,所谓上有赭者,是说若发现上方有红褐色的赤铁矿,下面通常就会有大型的铁矿,同样的规律也适用于其余矿产,还有那磁石,也是一样的原理。”   鲁深有条不紊地说道:“古人智慧无穷,不过只看地图的话,草民不敢说能花多长时间,这探测的时间无法估量,草民不敢蒙骗陛下。”   这人倒是实在,事实上寻矿的确费时间,尤其要走遍苦崖,幸好岳母此前就曾经带队寻过一次,还顺便绘制了苦崖更详尽的地图,算是给鲁深打了个基础。   秦风的手叩在桌上,其实从都城传来的消息还有一件事,四皇子萧令煜的母妃病逝,他本人则去了工部负责地图的勘察,要重新修订舆图。   他心里一动:“朕给你拨银子、拨人马,由你带人去寻矿,不过同时还需要你做一件事情——制定大鲲更详尽的舆图,在此之前,朕还需要你学习一二。”   学习什么,学习比例缩略图,测量是一回事,绘制的时候按等量缩比例!   在这个时间里,秦风早就做好了尺子,准备与传统的测量工具结合,舆是什么,就是马车,古代都是靠马车奔走来进行测绘。   历史上最早出现的测量车称为鼓车,出现在先秦之时,秦始皇统一六国后为了便于管理就需要绘制展现国土的地图,鼓车因此产生。   古人智慧无穷,鼓车里其实暗含着机械原理,比如齿轮,记录历程的功能是有齿轮系来完成的,这些齿轮系组成了一套减速装置与车轮相连,保持了与车轮的同时转动,   最后一根齿轮轴在马车行走一里路时刚好转了一圈。   当需要绘制地图时,只需让鼓车在全国范围内行驶,沿着海岸线山川边界的轮廓来走,到时候轮廓有了,距离也有了,由此产生最基本的地图。   秦风如今开发了各种测量工具,结合古人的法子,再用上比例图,自然是锦上添花。   鲁深初来乍到,柏江给他说过一些事,他本以为今天只是打个照面,来日方长,没想到这位陛下如此心急,这就开始派任务,对他委以重任。   一时间,鲁深不敢置信地看向柏江,舌头开始打结:“这,这就开始了?”   “朕让庄主寻人,也相信庄主寻来的必定是可用之人,一般人等也入不了他的眼,既是可用之才,自然是要尽快发挥才干,哪有浪费的道理?”   秦风说道:“何况为了这一日,大鲲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缺一位领头羊。”   特么的,鲁深也算是出身草莽,像他这种混下九流又没参加过科考的人,在东越根本上不了台面,更不要说为朝廷做什么大事了,结果他把半生研究用来做了什么?   帮人盗窃,现在好了,皇帝对他委以重任,这真是祖上烧了高香,坟头的草都站起来了!   “怎么,不敢?”秦风看鲁深张大了嘴巴一脸不敢置信,漫不经心地说道:“本朝用人不拘一格,有本事皆可有用,破例用才正是我朝与东越最大的不同。”   鲁深只觉得天上掉馅饼,竟然真有这样的好事,柏江见状骂咧道:“没出息的东西,你那点本事难道只准备用来偷鸡摸狗不成,还不赶快谢恩!”   “草民谢陛下抬举,此事草民必定倾尽全力以效犬马之劳!”鲁深一激动,直接一头磕到地上,砰地一声响!   秦风送走鲁深,让他去找郑通,这才对柏江说道:“都城那边有些动静,现在紫吾卫和飞龙军联手正天南地北地寻找我们的下落,看来是有所察觉。”   “既然如此,臣这边立马去说服弟子们先行加入水师,迅速巩固海上力量。”柏江听了也心里一紧,这次撤离虽然算是全身而退,但到底打草惊蛇,也没有按照预先的计划走。   他幸而知道肖震此前是故布疑阵朝东南去,他索性也带了人马故意先往东南走,把东越的注意力引向那边,可现在看来,该来的迟早要来!   柏江一时间有些尴尬,是不是自己害得苦崖要暴露了?   “岳父放心,从都城传来的消息来看,那边仅仅是怀疑我们与肖将军是一伙的,现在天南地北地找,却是漫无目的,准备遍地撒网,看来并不知晓我们已经建朝。”   一声岳父,叫得柏江心底又痛快了几分。 第1104章 收手   “恐怕元帝与袁不期想得一样,以为是前朝势力在壮大,恐会影响到东越社稷,这才急了眼,要将我们连根拔起,另外么,便是男人的自尊心挡不住了。”   萧令瑶闻言嗔怪地看了秦风一眼,当着母亲与继父的面便提到这件事情,秦风果然不是一般人,她说道:“不要说他是九五至尊,就是一般的男子也受不住。”   容莹安见他俩夫唱妇随,不禁说道:“少说这些了,如今西南的事先放一放,那林儒之是个人精,吸纳西南百姓的事也暂且停下,也要盯紧西南迁籍的人。”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林儒之既然如此精明,若是被他发现不对劲,岂不是要坏事?   秦风虽说有些底气,但一想到真要与东越正面对上,还是有些心有余悸,他对林儒之再感兴趣,再想吞了西南,现在情况有变,也懂得适时调整。   林儒之,短时间内先不要招惹了,近日去西南也得谨慎些。   秦风默默地调整了一番,柏江自知自己这次被袁不期打乱了节奏,对这位北漠藏在东越皇帝身边的探子颇有微词:“那家伙也太自以为是,满以为自己掌控一切,哼!”   “他只晓得前朝势力的存在,却押错了宝,”容莹安想到那位当年放自己一马的故人,心情复杂:“海漠天此人不好对付,这次送货千万小心。”   秦风皱眉,眼下东越查得紧,但与北漠既是达成了合作,下一批货物必须按时送到,借道北关的事也要好好捂着,陈天啸见了好处肯定会放开通道。   但并不能保证陈天啸会一直遵守规定,为了便利,前期一定要让陈天啸满意,这次陈天啸有意试探,他们就要给他十成满意的货物,盐也好,冬衣也好,都要对得起他的期待。   只有这样,才能免去前去望安山的波折,不仅如此,秦风更不想自己的人在望安山频繁出现,只因为那边厢有太多东越朝廷的人,比北关更麻烦!   陈天啸虽然不好对付,但他和元帝不和,就算发生什么事也能内部消化,不会捅到都城去,望安山就不一样了   上回秦风照例是做了两手准备,以防北关出妖娥子,结果果真如他所料,没逮到苏保儿的陈天啸狗急跳墙,不顾民间封锁边关以逼苏保儿现身,故意将他们逼向望安山好曝露。   既然如此,秦风的第二计划就是主动与陈天啸联络,主动奉上好处,把他拉进这滩水!   如今事情算是圆满,可惜,才刚刚想策反西南,还没完全探到林儒之的底就被袁不期搅了一手,既然如此,也只能暂且收手,可惜,可惜了。   看秦风意犹未尽的样子,萧令瑶说道:“水师亟待补充外,海上工防也要准备起来了。”   “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淡水存储。”秦风说道:“人类在没有粮食的情况下,最多可以活七天,而一旦缺少淡水,至多不会超过三天便会有生命危险。”   萧令瑶与容莹安、柏江三人对这种论调并不意外,三人频频点头,为免万一,水师与陆军都该进行防守及反攻训练!   苦崖如临大敌不假,秦风伸出去几只手也被迫缩了回来,但要送往北漠及镇北侯府的货物却要如期到达,苏保儿略作休整后,便在不久之后再次领队押运货物出发。   只是这一次他底气足了许多,队伍里除去上次轻车熟路的一帮人,还多了龙七。   龙七与春娘新婚不久,他曾经放言要让春娘怀了他的崽才甘心离开,秦风事后听说后还大笑了一番,闷葫芦长了嘴了不得,都学会吹牛了。   结果没成想被打脸的人成了他,就在苏保儿等人出发前三日,春娘诊出有孕!   萧令瑶看着秦风吃瘪的表情不知道有多开心,一边派了些赏下去,一边忙着打击秦风,人家成婚成得晚,但生孩子这事赶得早。   秦风只能说萧令瑶是个没良心的,要不是他一直小心防备,萧令瑶就得在如此繁忙的时候大着肚子操劳,这不是要等时机么,他是医生,能不懂排卵期什么的?   萧令瑶小时候在北方受过寒,阮氏来到苦崖后就替萧令瑶精心调理,身子骨早就恢复得差不多,做了皇后虽不是养尊处优,但地位尊贵,非紧要事都有手底下的人处理。   秦风想播种,再容易不过,偏她是个小没良心的,听说春娘有孕后居然编排他不如龙七?   码头送行,目送着所有货物上船,苏保儿等人整装待发,龙七的胡子又蓄了起来,虽不及以前那么长,遮掩不住大半面目,又再度有了糙汉子的气质。   春娘初初有孕,现在肚子还平坦得很,龙七早交代自己的族人好好看护她,萧令瑶看龙七难得踟蹰,故意说道:“也不是非去不可,要不然龙七就留下来?”   “难得有光明正大步入北漠的机会,怎么能放弃?”春娘率先说道:“放心去。”   龙七颌首,萧令瑶觉得无趣,抬头望天,今天天气晴好,适合远航!   龙七与苏保儿等人终于登船,只等船只到达尽头,那边早有休息站的人送来马车,韩明亲自押送,自从栖落山庄事发,海上防御比以往更严格。   为免西南与苦崖相隔的这片海域被发现,秦风下令在西南这边安插人手,二十四小时驻防,一旦发现不对,即刻处理,断不能让此地暴露!   韩明一现身,立马就有属下靠近,他才低声问道:“最近可有异样?”   “最近的一次,六里地外曾有当地百姓前来寻找草药,不过尚未靠近就被属下们发现,故意抛洒毒蛇吓走了他们。”这名水师将士低声说道:“另外,还有那位林知府。”   听到林儒之的名号,正等着诸人将货物装运至马车上的龙七走了过来:“林儒之?”   “正是他,他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居然在统查人口。”这名将士说道:“好在前面已经有了准备,再加上西南本来就有不少人背井离乡去外乡打拼,事情还未暴露。”   韩明与龙七对视一眼,韩明便说道:“你们在这边卸货,尽快上西南官道,我去探探。” 第1105章 大人小心   龙七听完太阳穴隐隐地发热,陛下担忧这个林儒之果然不错,西南走了李山照这个吸人血的,来了一个七窍玲珑的新知府,好在他们决定及时收手!   打仗还要有斥侯,这次的货物远比上次多,人手又增加了一些,在地处偏远的西南出现这么一队车马,需得十分小心。   苏保儿等人早有打算,若有人发现,便称他们是镖局押送货物,如今镖局和休息站还在何安名头底下,用来做戏再好不过,只是林儒之不好对付,能不出事最好。   韩明带着一名兄弟骑马率先出去探道,西南偏僻,官道年久失修,其余道路更是破败不堪,林儒之到任以后率先烧的一把火便是修路,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掌握了要想富先修路的思想,却没有上面的支持,靠他一人之力又如何能能翻天?   韩明快马加鞭地离开此处,他原来就呆在西南很长时间,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从码头到西南官道有一段不小的距离,这一段丛林密布,荒凉至极。   原本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后来因为他们运输货物的需求,才偷偷地在那里开辟出一条路,只是为掩住码头的存在,在道路的尽头费了些功夫,设计的陷阱只有自己人才知道。   从外面看,这里依旧是丛林密布,植被深厚,且传说这里毒虫毒蚁颇多。   西南本就空气潮湿,易滋生毒虫。   韩明轻车熟路地绕过陷阱,与属下两人查看情况,刚正要下马,就听到不远处传来车轮滚滚的声音,韩明立马一个眼神过去,那名属下折回丛林里去传信去了。   韩明则翻身下马,将马匹牵到一侧系上,自己取出水壶和干粮,一屁股坐在石头上。   一辆马车摇摇晃晃地行驶过来,韩明抬头,只见那车夫将马车停住,朝马车里的人说道:“大人,到头了,这前面连路都没有,没法再走了。”   韩明没有装作没听到,而是循声看过去,只见那辆平平无奇的马车里伸出一颗脑袋瓜子,此人穿着常服,并不华贵,仅是整洁罢了。   这人看上去三十多岁,右耳边上却有几根白发尤其扎眼,仅带着赶马车的小厮。   若不是韩明早摸过林儒之的底,肯定不会认出来,此时韩明心里一咯噔,要说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巧,龙七他们还在装车,这边厢却被人逼上门!   这林儒之看起来真想在西南大展拳脚,又是修路,又是查人口,整私盐,现在这是搞哪样,是准备摸清楚地图,查清楚边界,难不成像陛下一样,想看看西南有什么矿产?   韩明与他们三人眼对眼,韩明收起水壶说道:“敢问两位是当地人?”   韩明说得一嘴官话,字正腔圆,再看他的马匹上也搭着行李囊子,那车夫说道:“算是吧,你是外地来的?”   “是的,本来想找间客栈住,不知道怎么就迷路了。”韩明镇定道:“准备歇一歇再折出去再找,这地方也太空旷,刚才走了许久也不见半个人影,想打听也没办法。”   韩明裤腿挽起,外面的长衫又罩着,看着有些狼狈,这是他刚才故意扮出来的样子,他总在海上,皮肤比一般人要黑些,一看就是风尘仆仆的样子。   韩明只庆幸出来打探的是自己,林儒之身为知府,虽然没亮明身份,也没有下车与韩明攀谈,只是下意识地多打量了几眼。   长期从军的气势是从内而外的,林儒之只觉得此人的气度与众不同,不由得双手搓动:“这位兄台从外地来,不知道来西南所为何事?”   “寻亲,访友,不过可惜错过,其家中无人,也不知道是前往何处,更不知道其生事,多年未来西南,西南苦困依旧,大概也是背井离乡讨生活去了。”   韩明故意说这话,林儒之面色微白,他最近统计户籍中,发现不少人户籍仍在,人却不在家中,西南人口的流失率惊人,这于西南将来的建设不利,奈何他接手过来就是这样。   李山照都被判了斩刑,早就人头落地,可这样又如何,他留下来的烂摊子还得让人收!   韩明见此人没有走的打算,心里也着急,若林儒之听到林中动静,就算现在不进去,以后找机会进去查探,码头岂能不暴露?   堂堂的知府大人玩什么私访?韩明一时间无话,林儒之看一眼林中,终是收回目光,眼底闪烁了一把后说道:“兄台不识路的话不如与我们同行,我们带你前往城中。”   “那就多谢了。”韩明也不动声色,翻身上马,跟在马车的后面。   待到了繁华些的城中,韩明这才告辞,目送一人一马离开,林儒之闭上双眼后突然说道:“阿六,再赶路回到刚才碰到这人的地方!”   “大人,这是为什么呀,那边不是一条死路吗?那边方圆几里没有人家,而且那片林子从来都是毒虫毒蚁多,大人若是受伤怎么办?”   “哪来这么多废话!走!”   林儒之摔下马车门帘,坐了回去,他心中有种隐隐的感觉,不知道对与不对,最好的验证方法便是杀个回马枪!   他不是没想过叫上更多的人一起,偏又担心错过时机,便是当街让马车调头,又朝着出城的方向驶去,马车一路狂奔,直朝刚才的密林而去!   马车再次来到那密林,看上去仍与刚才没有什么不同,林儒之跳下马车,看着面前的密林,毫不犹豫地迈了进去,那马夫赶紧跟上去:“大人小心。”   话音刚落,林儒之就觉得脚下踩着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低头一看,一条绿色的小蛇正从鞋底探出头来,伸出蛇信子朝他摇摆!   “大人!”车夫是林儒之带过来的家生子,一把将他推到一边后,伸脚将那条绿色的长蛇踢到一边:“此蛇有毒,大人千万不要再进去了。”   林中窸窸窣窣地总有声音,却都是贴着地面,还未见影,只听到声音就觉得头皮发麻! 第1106章 受惊   林儒之站定,再看丛林深处只见得密密麻麻的树木,并不见有小径,不说树木茂密高大,就说地面的杂草丛生成这样,也鲜少有人至。   等他再抬头细看时,也禁不住汗毛倒竖,树干上盘旋着许多长蛇,蛇头朝下,看着格外吓人,林儒之毕竟是文官,当下就吓得后退连连,直到快退出林子以后才松了口气。   “大人,这林子一向是有名的毒林,平常人进去都难免受伤迷路,小的倒是无所谓,若是伤了大人可如何是好,大人新官上任,还有大把宏图尚未实现,且要当心。”   车夫的话让林儒之如梦初醒,难道就因为心头那一点诡异的感觉就要自投毒林?   只是他依旧不死心,拿起一根棍子再度进去,往前突破了十多米,确定前方依旧无路,且四处都是毒蛛毒蛇,这才夺命而逃一般逃离!   等冲出林子,主仆二人疯了一般拍打着身上,又互相检查对方是否身上有毒虫,确认无误后才松了口气,两人都狠狠地出了一身汗,衣衫像打湿了一样。   车夫不懂大人为何偏执着于此地,事实证明这里面哪是人能进去的,此时才喘着粗气说道:“大人看清楚了吧,以后莫要犯险了,您若是有事,小的怎么向夫人交代。”   林儒之愣了半天才说道:“我是看刚才的那人气宇不凡,虽然穿着打扮不显,但哪像会来西南的人,何况他又进过这林子,你现在看看,他若进了再出来,依旧平静得很。”   “外地来的,指不定是见过大世面的呢,而且看着也像是有身手的。”车夫不好埋怨主子,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这林子:“大人有所不知,这边是被毒虫咬死过人的。”   方才两人真是顶着两条性命往里面冲,“小的贱命一条无所谓,大人可是西南百姓的天,如今大志未酬,岂能丧命如此,还是赶紧回城找郎中看看。”   林儒之经此一吓,哪有探究的胆子,赶紧钻上马车离开,马车消失在小径上时,身后的密林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方才分明与他们分道扬镳的韩明赫然出现。   只是马匹早被他拴到了别外,立马,又有一个身形瘦削,相对矮小的人出现——苏保儿。   他手上还拿着一根奇怪的短笛,看着消失的马车说道:“韩将军料事如神,居然猜到这人会杀个回马枪,不然咱们就该暴露了。”   韩明面色沉定道:“他方才见到我虽故作大方,但眼神有狐疑神色,更是不止一次打量密林,若他有疑心,不如让他大胆地闯上一回彻底了结,不然理他准备齐全再来一趟麻烦。”   林中是有不少毒虫毒蚁,但哪像今天这么集中,苏保儿行走下九流,识得一套引蛇的法子,这就将毒蛇全部吸引过来,非得给这位林儒之长个教训不可。   这下好,人被这片林子的威力吓走了,短时间内估计不敢再来,苏保儿看着呼吸仍未平稳的韩明,说道:“咱们一走,就靠你们好好守住这边了。”   今日韩明与林儒之分开根本没有走远,一看到林儒之的马车调转车头,他立马就猜到是回马枪,这才驱马挑近路一路狂奔过来与他们商量对策,直到现在心脏还在扑通直跳。   “陛下想收笼林儒之,可惜现在栖落山庄事发,只能暂时收手,现在看看,收手也对,这林儒之像只狐狸似的,不好招惹。”苏保儿说道:“罢了,我们先走。”   苏保儿与龙七等人尽速打上镖局的旗号,带着诺长的马车车队离开,韩明带着属下重新回到林子里,长期行走在这密林里,他们身上都带着药。   秦风更是研制了了一种叫血清的玩意,据说注射后可以清理蛇毒,为此还教了他们如何注射,秦风研制的药物极其管用,如今他们还未被蛇毒荼毒过。   再说林儒之受了惊吓,回府后居然大病了一场,先是微微发热,后来高热,等到他痊愈之时,苏保儿与龙七早带着车队离开西南,借着镖局的名义直奔北关。   自那一日后,林儒之不仅舍弃了再去那片密林的打算,还在附近张立了告示牌,提醒百姓内有毒蛇蛇虫,禁止进入,此一举倒是让秦风算有了意外之喜,求之不得!   只是林儒之送到都城的折子一直没有回复,请求给百姓购盐补贴的事就此搁置,当地百姓依旧购买着私盐,林儒之思来想去,到底没把私盐禁掉,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西南人口流近的问题严重,这才是让林儒之睡不安吃不好的重要原因,人一少,各个行业的发展都受到限制,何况还有税收的问题摆在那里?   一时间,林儒之看着各郡报上来的人口统计结果,哪有心思再去想那片林子的事,没几日就将那天的事情抛到脑后,一门心思地想着如何让百姓安稳度日,向上足额缴税。   至于那私盐,林儒之也没有想到更好的法子,他不想惹麻烦,也不想禁了私盐让百姓用辣椒粉度日,要是引起民怨,倒霉的不还是他?   林儒之只是坚持自己不碰私盐,保证自己的手上是干净的。   听到这些汇报的秦风对林儒之更感兴趣了,非黑即白只会吃亏,林儒之是个灵活的主,上面不给力,他才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码头那边的防备是越来越森严,秦风抽调了不少人手过去,守住两个码头,也就守住了大鲲的海域,水师的人手暂时从栖落山庄的弟子里抽派。   秦风早前就加强了战舰的建设,搭载了火炮,人手不足,火炮来凑,要说有什么不如意的,那就是鱼雷没有整出来,鱼雷听上去是现代武器,其实古代早有鱼雷。   古代鱼雷通常呈梨形,平底,装有燃烧弹,现代鱼雷精确度高,可在水下乱窜,而古代鱼雷则是在水面上活动,可划过水面撞上敌舰!   秦风如今卡在鱼雷内部应该有个火箭能起到推动作用,可让鱼雷激活后引发爆炸,可几番试验下来,那火箭的推动力都不足以让鱼雷爆炸。 第1107章 民怨   鱼雷卡住,秦风才只好先着人在战舰上多安排火炮,再充实水师人数,人手少不要紧,可海面的工事能到位,火炮管够,就算东越水师漂洋过海地过来,又能如何?   其实他后来也与群臣商议过,东越水师主要集中于东南海面,真要调兵,元帝也要考虑留下一部分制衡南瀛,而韩明也曾经带人探过西南海域到东南海域的距离。   真要从东南驶过来,一来没有码头可供他们补给,二来要耗费五六日之久!   东南水师长途跋涉过来,战力定不如坐等着的苦涯水师,再加上火炮,到时候谁输谁赢还真不一定,再说另一面有瘴气林作为天然屏障,城墙处更是构设了更多炮台。   当务之急是存储更多的炮弹炸药,才能保证苦崖的安全。   秦风与萧令瑶在紧锣密鼓地布防之时,龙七与苏保儿的车队一路畅通无阻,在休息站补给的时候也听说了不少朝廷的消息,比如不少地方官员被撤换,官场来了一场大地震。   元帝破天荒地提拔了一批寒门子弟,他们毫无根基,原本升迁无望,却被纷纷外放至地方锻炼,元帝此举也让不少世家家族心生嫌隙,认为这是陛下要重新挑起寒门与世家之争。   龙七与苏保儿一路走,一路听,听到了不少关于元帝的新举措,怪的是看到了前水师的悲惨经历,再看元帝如今提拔寒门子弟的行为,只觉得讽刺。   对于这位帝王来说,寒门子弟就像是一块哪用就能往哪搬的砖,用时则启,不用时则像可扔掉的垃圾,常督军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此时他们已经快进入中原地界,对中原他们格外谨慎,以往经过这里会有栖落山庄的庇护,但如今这里此一时,彼一时,栖落山庄突然搬空,所有人不翼而踪。   数千人离开,能不引起当地府衙的注意?何况皇帝派人在洛城肆意审问,大有要将洛城翻一遍的架势,苏保儿等人不准备进城歇息,只在城外的休息站呆着。   就算这样,在休息站里,他们也听到了了不得的事情,最近飞龙军与紫吾卫明目张胆地亮出声音在四处寻找柏庄主的下落,连带着不少以前与山庄关系交好的医馆、药馆受了牵连。   原因无它,柏江被蒙天奇所伤,肯定会求药问医,但是,柏江是在前往东南的路上才受伤,就算求医问药也不可能返回洛城吧?   龙七此时呆在休息站,听着店里的伙计讲完最近发生的事,眉头深皱,给了伙计二两银子作为奖赏,便让他出去了。   苏保儿这才说道:“真是稀奇了,他们晕了头不成,这哪是查柏庄主的下落,分明是痛恨而牵连,早知如此,柏庄主应该把这些医馆、药馆的人一并……”   话说到此,苏保儿已经说得太多,及时地闭上了嘴巴,又觉得对皇帝行为不耻,这比牵连九族还要过分 ,医馆和药馆的人有什么过错?!   龙七目光沉沉,摸了摸脸上的面具,进入这片区域后他便和苏保儿改变了一些明显的特征,以防有人认出来,中原事乱事急,他们应当马上北上。   次日一早,车队就急匆匆地往北走,刚出休息站不久,便与官道上的另一队人马相遇。   看到对方的紫色衣袍,龙七下意识地跳进马车里,苏保儿瞥他一眼,虽是心下有数,牵着缰绳的手还是被汗水打湿,真是倒霉催的,本想早走避开人,却遇到了紫吾卫!   天未亮,两队人马都突然出现在官道上,想要不关注对方都难,苏保儿这边插着镖局的旗,人手众多,看上去威风赫赫,而对面的紫吾卫人数也不在少数,统一紫衣配长刀。   两边就这么一看,没有哪边是落入下乘的,彼此很难不留意对方的存在。   那边紫吾卫带队的并非袁不期,但照旧朝这边看过来,苏保儿假装不知道紫吾卫是什么人,只是纳闷地对身边的人说道:“军爷也这么早起?”   紫吾卫的人听到并不作声,把他们当成军爷也在所难免,又听到那中年男子说道:“倒也没有看到过穿紫色衣服的军爷呀,真是怪了。”   军爷不是官爷,苏保儿也是故意这么说,军爷不管百姓事,可官爷就可以管了。   苏保儿下令继续前行,对面的紫吾卫看他们所装的货物繁多,个个又是镖师打扮,并没有上前,眼看着马车车队就要与紫吾卫们擦肩而过,一个声音阴侧侧地响起:“停下。”   闻言,苏保儿暗骂了一声娘,马车里的龙七更是脊背弯起,他的脸固然可以瞒过袁不期,可他的身形不能,公主府与袁府曾经就隔着一条街,袁不期不知道看过他多少回!   这事真是邪门了,东越这么大,怎么就能与袁不期几次偶遇,上回还有个蒙天奇,这次虽只有袁不期,但此人明显比蒙天奇难对付!   龙七的目光落在马车的车窗,只庆幸这车窗并不在紫吾卫那边,若他们要查车,他只能先跳窗避过,看能不能救回这一回。   袁不期倒不是巧,而是他与蒙天奇达成一致,南北为界,紫吾卫朝北,飞龙军朝南。   两人既然分工,而中原及中原以北都归紫吾卫查探,而元帝迁怒于栖落山庄,相关人虽然走了,皇帝也要出气,只好拿那些与山庄平时交好的商户、农户、医馆等开刀。   这些天他们一直在中原动作,搅得这边鸡犬不宁!百姓们怨声载道!   袁不期之所以这么大张旗鼓、手下不留情,归根结底,一是奉了元帝的命令,要让元帝消消火,二来么,百姓深受其苦,最终埋怨的是谁,自然是让他们不堪其扰的人!   他一边在洛城煽风点火,一边暗示是奉了君命,让百姓们清楚地知道他们这般胡作非为是奉了元帝的命令,让他们不得安生的人是元帝!   袁不期身为北漠的探子,在东越潜伏这么多年,一举一动都是为了北漠! 第1108章 十年不晚   苏保儿看到袁不期,虽未打过照面,也知道这位平时就戴着面具,心里清楚他的身份,还是装作不知的模样,拱手道:“这位军爷有何指教?”   “镖局?”袁不期打量着他们的车队,问道:“押送的是何物?”   冬衣还好说,咖啡也能圆,那些盐可不好解释!   苏保儿后背狂涌汗,声音微颤:“是一家商行要送到北方去的冬衣,这不是要入冬了么,北边天寒地冻的,今年北方少棉花,是以紧缺。”   “这家商户瞅准时机,这是准备借机会大赚一把。”苏保儿也不勉强自己,假装对军爷发问有些胆怯,语气越发地谦卑,想他现在也是互市监的头,怎么还要这么躲躲闪闪。   等有朝一日大鲲光明正大地亮出身份,他才能昂首挺胸!   袁不期的目光突然落定在马车上,龙七隔空也能感觉到那充满敌意的目光,待听到朝马车而来的脚步声时,袁不期突然说道:“里面是何人?”   苏保儿汗毛竖起,龙七要是能拿捏住还用得着躲起来吗?   “军爷,里面的是我们的一位镖师,他受了风寒不舒服,小的才让他在马车里歇着。”   苏保儿灵机一动编出这个谎话,只图能平稳过关,这伙人也真是的,不放着自己的任务去做,总揪着他们不放干嘛,苏保儿盯着袁不期的动作,恨不得插翅逃跑。   唰,袁不期拉开了马车的布帘,只见里面有人裹着一羊毛毯,蜷缩在马车的角落里昏昏欲睡,听到有人过来也没有察觉,脸色惨白,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苏保儿透过缝隙看到龙七如此安排,心下一松,他这是用毛毯故意裹住自己,不显示自己的身材,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自己看上去真的一脸病容,似乎昏睡不醒。   他忙加快几步上前道:“军爷,马车里病气重,您还是离远一些,省得沾了病气。”   “怎么不用药?”   “在休息站用过了,不过我们急着赶路,也不想再进城寻医。”苏保儿故意说道:“休息站有路过的人说城里有些乱,我们这押送着货物,不想惹麻烦。”   城里乱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苏保儿只当不知,袁不期看了一眼那“病人”,意兴阑珊地放下布帘:“滚吧。”   苏保儿庆幸不已,忙带着车队离开,龙七的头低垂,等感觉到马车开始行驶,这才睁开眼,方才的一脸苍白仿佛是错觉,一双眼睛分外有神。   袁不期与之前见到的情况不同,他方才偷瞟一眼,如今的袁不期面色灰败,似乎有些颓然,与之前志在必得的怡然之状相比,可差远了。   虽然只露了半边脸,但也能窥出一二。   龙七现在不去想袁不期如何,只要马车迅速摆脱有紫吾卫的地方就好。   苏保儿何尝不是这么想,等马车驶出去几里路,确定那帮紫吾卫没有追上来,苏保儿才钻进马车里,看着恢复原状的龙七道:“娘的,这次也太不顺了。”   龙七说道:“待进了北漠就安全了,我当初离开北漠的时候身形远不是这样,可以说,除了我的旧族,没人可以认得出来,反倒是在都城我遭了不少人的眼。”   苏保儿事前得过秦风的交代,知道龙七和北漠是什么关系,晓得龙七是要回归故土,可惜那边物是人非,他族人被杀,父母双亡,就连兄弟姐妹也没留一个,说起来怪可怜的。   其实龙七在苦崖地位深重,陛下又看中他,好好地呆在那边也是莫大的前途,不过人么,失去什么就想找回来什么,血海深仇是刻在骨子里的。   “龙七兄弟说什么话,进了北漠,你我都是大鲲出访北漠的使臣,可以自由出入。”苏保儿说道:“只是这次咱们得从北关走,你就不方便露面了。”   龙七知道这是提防镇北侯身边有人认出他,尤其是那位侯夫人,她对秦风身边的人太熟悉,此女又太有心计,万一被她认出来是个麻烦。   撇开袁不期这个插曲,他们接下来的路程十分顺利,只是抵达北关时,前方突然黄沙漫漫,空气中飘浮着大量的的脏东西,苏保儿上回来也没有遇到这情况。   “是沙尘暴。”龙七淡定道:“一阵风就过去了,停下来避避。”   他们择了一个路边的棚子暂避,能挤上马车的上马车,那风中打过来的沙粒硬生生地砸过来,打到脸上也隐隐地疼,更是听到棚上啪啪直响。   他们这些在内陆长大的人哪里见过这种光景,苏保儿想说话,张嘴就是一嘴的沙!   好不容易等到这一波过去,本就显得荒凉的北关更像是不毛之地,苏保儿接连朝上地啐了不知道多少口,又是漱口又是倒靴子,忙得不亦乐乎。   “如今还是夏末,这边温度就比咱们那边低了。”沈力走过来道:“怪不得镇北侯问咱们要冬衣呢,兵部那帮人精肯定不会给他足量。”   呸,苏保儿又啐了一口,总感觉嘴里还有没有吐净的沙子,他看了一眼沈力说道:“上回是你和他们聊的,这次也由你带着东西过去送货,我呢,现不现身看那位的意思。”   两次对他不利,还想他巴巴地上门?门都没有!   龙七嘴角轻抿,由得他们商量怎么给镇北侯府送货,他只是看着远处,沙尘暴结束后,远处显得格外浑浊,可见度变低,越过北关便是故土。   故土近在眼前,或许是近乡情更怯,龙七不由得想到儿时在草原上的一切,王父不曾因为他身上流着汉人的血统而轻视,昔时的疼爱尤在眼前,这才显得家破人亡时更为凄惨。   “龙七兄弟,”苏保儿哪能看不懂他眼底藏着的情绪:“有句老话说得好,人在做,天在看,这天理昭昭,古往今来呀都得承着这个道理。”   龙七念着天理昭昭,可是事在人为,当年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外来人能让十二曜翻天覆地,不过有句话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第1109章 收买   龙七咬紧牙关,苏保儿与他并肩而立,一个高大威猛,一个却略显矮小,苏保儿有种莫名的感觉,一到了这地方,龙七整个人焕然一新,全然不是以前在秦风身边沉默的属下。   “走吧。”龙七开腔,苏保儿莫名觉得心中微悸,忙不迭地答应:“哎!”   北关起沙尘暴再寻常不过,只是楚月也不喜这乌糟糟的天气,呆在程岑身边的她现在成了侯夫人认的义妹,说是要感谢她的医治之恩。   不是丫鬟,而是侯夫人的义妹,府里上下原本改了对她的称呼,称为楚小姐,楚月觉得别扭,坚持让大家叫她楚姑娘,在镇北侯府的后院横着走,这感谢可是爽爆了。   沙尘暴起来时,楚月立马钻进了程岑的屋子,程岑的浮肿症状眼看就要消失,也能下床走动,楚月为了让她吃点苦头,故意延长了治疗的期限,直到最近才真正好转。   程岑现在能自由行走已经十分开怀,看楚月的眼神与再生父母无异,见她进来时一脸的不适,便说道:“这边的天气就是如此,我来这么久,也未适应。”   废话,这里哪抵得过都城的气候宜人,风沙漫天飞,空气干燥,一入秋就开始降温,冻得人瑟瑟发抖,楚月还是个爱美的姑娘,现在却把自己裹得像个肉粽子。   楚月还是四处游走过的人都受不住这边的气候,不要说从小娇养长大的程岑。   饱读读书是真的,但从未受过苦也是真的。   听出程岑语气里的不满,楚月心中冷笑,妄想着做皇后、做太后的女人怎么能受得了这份苦呢,要不然拼命怂恿陈天啸占地为王,效防北漠的海漠天。   楚月装模作样地给程岑把了脉,这才说道:“夫人的情况已经大好,接下来注意饮食,也可以适时地走动走动,如今胎象越发稳固,只盼夫人可以一朝得男。”   “侯爷请一位江湖名医断过男女,说这一胎定是男胎。”程岑扶着自己已经显形不少的肚子,算了算时间:“再有几个月就能出生了,开春便好了。”   程岑的孩子开春可来到这个世界,而远在都城的宋清明也将迎来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只是时间还要晚些,那边是发自内心欣喜,这边虽也是喜,到底掺杂了许多不一样的心思。   两人对视一眼,一名丫鬟突然走进来,附在程岑的耳边低语一番,程岑正抚着肚子的手微顿:“原来侯爷不声不响地就办成了这样的大事。”   楚月不动声色,也不发问,打发走了丫鬟,程岑才说道:“眼下寒冬将至,这才夏末秋初,军中就只有去年的陈衣,焉能取暖,朝廷下放拖延时间不说,更是短斤少两。”   “怎么会这样,镇北军在这苦寒之地替天下子民守着边陲关要,居然连穿衣取暖都办不到?!”楚月故作惊异道:“实在混账!”   “那位对我们侯爷偏见极深,他自己又是夺了兄弟的天下,岂能放心侯爷手握着这数十万大军?”程岑说道:“底下的人惯会看那位眼色,投其所好,无需指令就知道怎么行事。”   元帝的确没有下达过指令,但兵部多会揣摩陛下心思,默默地把一切都办妥了。   既不影响镇北军行军,但就是让他们吃点苦头,更不会给他们囤积军备物资的机会,这朝廷上上下,精明人太多,像陈天啸这样的,说好听点是仁善,说难听点就是不够狠!   瞧见程岑对陈天啸的不屑,楚月直叹幸好这位是深闺出来的,要是她手握大军,不知道祸害多少百姓呢,她记得以前秦风说过,战争的形式其实有很多种,不起硝烟最妥。   但不起硝烟的战场其实更长久,更难耗,伤民伤财的战争是最不划算的。   程岑身为女子却没有悲悯之心,只管实现自己的野心,丝毫不顾北关甚至东越百姓,仅凭这一点,她连陈天啸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过。   “刚才那丫鬟是侯爷那边的人,平时替侯爷往我这边传话。”程岑眼底闪过一道精光:“侯爷不信我,把我身边的人都打发得差不多,我总得想想法子。”   程岑出嫁时还是程家的人,程吾老先生给的嫁妆可不少,还有皇帝的“心意”,她身上银钱不少,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是人?   楚月暗骂那丫鬟是个没节操的,这么容易就背了主,要是陈天啸知道该要了她的命不可。   “侯爷不知道从哪进了些货,作为朝廷补给不足的补充。”程岑卧床不起的这段时间,才发现府里有了这么大的变化,而她,直到那商队进了城才知道!   刚才府里有侍卫前去接洽,这丫鬟偷听了几句,立马跑过来报信。   楚月心知是苏保儿等人来缴纳借道北关的好处费,心中万分振奋,他们这么快就来了,苦崖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里准备好同时给北漠和北关的物资,可见生产力又上升了!   这是一件莫大的好事,楚月心中一喜,又听到程岑说道:“在北越能倒腾出盐的人可不多,这件事情会成为侯爷的把柄,月儿,我想弄清楚对方是什么人,你会帮我的吧?”   楚月眯起了眼睛:“自然。”   如今她的身份在府里是个异类,除却陈天啸的书房不能去,其余地方畅通无阻。   不过一日后,楚月就成功地在府里与前来送货的沈力等人打了个照面,镇北侯府的院子里摆满了盐与装满冬衣的箱笼,府里的人正一一清点数量。   不仅如此,更是将一件件冬衣拉出来检查厚薄,食盐更是仔细瞧过,确定是精品盐才罢手,雪花盐价格高昂,镇北侯就算是猪油蒙了心也不可能大批量地购买雪花盐来囤。   见对方如此吹毛求疵,沈力双手抱在胸前极是淡然,侯府的管家查验得满头是汗,终于拿了一件冬衣走到陈天啸面前,冬衣的袖子和后背部分都开了口子,露出里面填充的棉花。 第1110章 另开一道   “侯爷,里面填充的都是当季的新棉,零星地拆了几件均是如此。”管家欣慰地说道:“这新棉保暖,而且全件棉衣里面用料均匀,并未在袖子部分就填充陈棉或次棉。”   沈力这才反应过来,敢情这老东西是怕他们缺斤少两,又以次充好!   就说嘛,看就看吧,捏就捏吧,居然把外面的一怪给撕开,把里面的棉花扯出来看!   陈天啸不得不防,以往收到兵部发来的冬衣,要么填充的是陈年棉花,要么就是双袖总要薄一些,好似两条胳膊就不怕冷一样。   “还有那些食盐,可比咱们以往收到的盐要细,这种盐入味快,好用得很,虽然比不过雪花盐,”管家激动地说道:“侯爷英明,这批货物都是上等。”   不怨得管家如此激动,他跟随陈天啸多年,哪能不知道以往朝廷派下来的盐,往往有一部分里面掺杂着沙粒,一看就是有人故意而为之,真是气得他们有火无处发。   现在看到如此纯净的食盐,比官盐还要精细,还有这些冬衣,不论哪个地方都填充得到位,针脚细密,布料也柔滑贴身,如何不喜?   沈力终究是不耐烦道:“我们与人做生意都是童叟无欺,给北漠君王是什么货,你们也是一样,并不会厚此薄彼,我们只想寻个方便,岂会蒙骗人?”   “是是是,这位大人说得是。”管家查验了这么一批上等的货物,心情大好,对待沈力尤其客气:“只要以后还能这般地保持质量就好。”   陈天啸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示意管家将剩下的货款交付,又交代管家把那几件拆开检醒和冬衣回归原状,总不能因为拆了就浪费。   此举让沈力讶异了一把,倒没想到镇北侯是这样的一号人物,心内微微动容,但也仅是一瞬罢了,毕竟此人有那般野心,若没有体恤下属的心,怎么能笼络人心。   “侯爷可相信我们的诚心,借道一事?”沈力也不客套,直截了当地问道。   陈天啸现在心情大好,虽说这弹丸小国舍东越取北漠情理可原,但他心底还是有些不舒服,毕竟他现在仍从属于东越,闻言便眯起眼睛:“自然。”   “不过贵国与北漠通商是两国邦交,借道东越却没让东越朝廷省得,此事还得低调从事,”陈天啸沉吟道:“原本两国百姓默认的通道不可取,不如另开一道。”   这是专享通道?沈力马上反问道:“事关北漠,那边……”   “你们不是与北漠通商,不走北关走望安山,耽误多少时间?又要耗费多少人力,虽说那边的通道打开,却要翻山越岭,北漠那边物资可也紧缺,尤其是盐,为了盐也会达成默契。”   陈天啸倒是一点不担心海漠天不配合,他说道:“此事本就应该得行得隐秘,两国邦交简单得多,涉及三方又要多出许多事,何况,本侯这般采购也不想让上面知道。”   “下官明白了。”沈力暗道这陈天啸精明,不过也让秦风说对了,正因为各有所需,大家所想的都都是避过元帝耳目,反而能达成大鲲、北关和北漠的和谐,   “侯爷思虑极有道理。”沈力松了口气:“那我们等侯爷通知。”   “你们住在何处?”   “城南鸿雁客栈。”沈力说道:“只等侯爷安排好,我们方可往北漠而去。”   陈天啸估算了一次他们这一去一来的时间,想要估算一下大鲲国的位置,可惜东越太过辽阔,从许多地方过来都需要这些时间,他一时间没有头绪。   沈力本就不擅长与这精明人打交道,正准备告辞,陈天啸又说道:“还有一位大人,本侯以前曾有得罪,不知可有机会向他赔罪?”   堂堂一国的侯爷如此态度可让人受宠若惊了,不过沈力却迟疑,面露难色道:“大人说他身份特殊,既与北漠王庭打过照面,不好再出现在侯爷面前,省得那边多心生出事端。”   这是准备避而不见,找的理由真是极好!   “也好,本侯与那位也算是水火不相容,避嫌也是应当的。”镇北侯也不留沈力,打发管家送人出去。   沈力快到府门前才遇到赶来的楚月,两人眼神短暂地相触,并未太多交流,楚月更是避嫌地屈下身子避让到一侧,让管家送走这位贵客,等他们出了门,她这才出府门。   管家目送沈力上了马车才折回来,见楚月刻意晚了一息才出来,心底对这位楚姑娘倒是满意,虽然被侯夫人认了义妹,又有医治之恩,但这位姑娘性情洒脱,从未居功自傲。   如今面对外来的客人又极识趣,不给人惹麻烦,管家脸上多了几分笑意:“楚姑娘可是要外出,是否需要马车?”   “不了,我步行走走就好。”楚月的话更让管家心安。   楚月走出去不久就朝以往与沈力曾经联络过的屋宅走去,确定身后没有任何尾巴,楚月大步流星地进去,本该返回客栈的沈力早在里面等着了。   一见到她,沈力便将一封信交给他:“是娘娘亲笔所书。”   “镇北侯夫人快生了,说是男胎,她已经知道镇北侯府采购的事,想要打听你们的来路,我这是说还是不说呀。”楚月苦着脸打开信,一看萧令瑶所写,嘴角扬起:“知道了。”   “镇北侯有私心,所以咱们这件事情算是成了,以后不用再绕望安山折腾,直接从北关过,不过陛下也说了,这只是暂时之计,不是长久的事,以后还会随机应变。”   沈力的话不多,语速极快,是多年暗卫的习惯:“这次苏大人与龙七都来了。”   “师兄怎么也来了?”楚月瞪大了眼睛,又听到沈力的声音响起——“龙七已经与春娘成亲,春娘有了身孕以后,他才跟着苏大人一同前来。”   成亲,有了身孕,楚月再平静心底依旧惊起了波澜,他倒是好快的动作!楚月终是难掩失落,低下头,只有低垂的睫毛在轻轻抖动。 第1111章 再起涟漪   果然只有喜欢与不喜欢之分,因为不喜欢,她纠缠多少年都没有用,一旦喜欢了,时间算什么,年龄差距算什么,春娘的过去于他而言又算什么?全部都不值得一提,他就是要她。   短暂的失落过后,楚月的心底一片豁朗,好,好极了!   这样一来,她就能彻底放下,什么都不用再放在心上,好好地为自己筹谋,只要在北关立下大功,将来也能像孟女官一样入朝为官,身为女子也能建功立业!   “师兄漂泊这么多年能定下来,是件好事。”楚月看完了萧令瑶的信,将其烧毁后说道:“娘娘交代之事,我一定做到,你们此去北漠,千万当心。”   沈力对楚月和龙七的事情略有所闻,方才也是小心提醒,没想到楚月态度坦然,还能奉上祝福,就对她刮目相看:“楚姑娘也多加小心。”   楚月离去后,沈力立刻揣着银票回到客栈,苏保儿见到银票就皱眉,准备等从北漠回来后再兑换成现银或金子带回国,听说陈天啸想见他,苏保儿嗤之以鼻:“想得倒美。”   再说楚月出去了一趟,回府的时候买了不少街边小吃,对她这种不一般的行为,府上的人早就见怪不怪,她时常放着山珍海味不用,非要去买路边不干净的吃的。   等她进了程岑的房间,立马将手里的东西扔到一边,程岑打发了丫鬟,问道:“你见到送货的人了,是什么人?”   “是个年轻男子,看着眼生,听口音是都城那边的。”楚月直截了当地说道:“不过,这伙人最终要去的地方其实是是北漠。”   萧令瑶在信里说了,可将一部分实情选择性地告程岑,依程岑的性子必定会有所为,只是她一动,陈天啸必不会容她,届时不用他们下手,程岑也落不到好下场。   这仅是其一,其二,萧令瑶不过是想再离间一把元帝与陈天啸,不错,陈天啸虽然有野心,但这人手上握着的数十万大军令人眼馋,此人又有爱民之心,死了可惜!   若是能争取过来最好,实在道不同不相为谋,那便杀之!   程岑是最好用的一枚棋子!   程岑听到北漠两个字眼睛直冒光:“他们为何要去北漠?”   楚月环顾四周,看似十分谨慎的样子,小声说道:“我刚才大着胆子跟了那人一路,见到他们进了一家客栈,他们除了给侯府送盐与冬衣外,绝大部分货物是送往北漠。”   比起陈天啸下的订单,北漠那边才是大头!   “你离他们这般近?”程岑也不是对方说什么就信什么的主,半信半疑道。   “夫人觉得我这样的人出现在他们面前会引来疑心吗?”楚月眨了眨眼,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不过一单纯善良的小姑娘罢了,比起这个,夫人不觉得可疑吗?”   程岑一点就通:“与北漠做生意的人却也把生意做到了侯府,不仅如此,侯爷居然对他们还算礼遇,这是为何,此前……”   她本来想说此前劝陈天啸与海漠天合作的事,想到楚月来得晚不知情,也不愿意露自己为何被看管得如此死,在楚月面前失了权威,话锋一转道:“侯爷难道对此知情?”   “若是知情,为何还要与这些人打交道,妹妹不知这边的事情,难不成军中还缺粮少衣?”楚月说得无心一般,听者却有意:“买就是了,可怎么还要和北漠也扯上关系。”   程岑心中一颤,脱口而出:“货物要送到北漠,那就必须过关……”   “呀!”楚月故作惊诧道:“难不成是为了让侯爷放他们一马,允许他们通关?”   两国未通商,关口就不能放开,民间百姓偶尔走动下交换商品是约定俗成之事,只要两国没有真正打起来,民间行为就是个人行为,官方装聋作哑。   可镇北侯府牵涉进去后,性质就变了不少,楚月故意点醒程岑后,自己就成了没事人。   程岑心内却激起了莫大的狂澜!   楚月才懒得理会程岑怎么自由发挥,萧令瑶在信中说得很清楚,程岑一向心思重,想法多,只需要抛个诱饵,她必定会上钩,眼见得程岑已经开始盘算,她嘴角悄然勾起。   程岑对楚月的得力十分满意,只是她现在身边能用的人还是太少,楚月便迎难而上,主动提出来去找找浮生阁昔时的同门,替程岑添砖加瓦。   楚月借着这个机会让程岑再度信心大增,而苏保儿与龙七等人在客栈等了一日一夜后,终于见到了一个人——杜威。   悄然替他们放水之事陈天啸不敢交给别人,身边除了杜威能让他放心,还真想不到第二个人,杜威一来便给他们一块令牌:“这本是我们做下属的出入侯府的令牌。”   “拿着这令牌出入北关,镇北军会放行,至于北漠那边,只能靠你们自己解决,我等就不能帮上什么忙了。”杜威平时笑呵呵地,面对他们也是笑容满面。   “侯爷对这次的货物十分满意,只要后续仍旧保持价格与品质,若没有别的意外,三方自然而然地可以达成默契,”杜威手一扬,将令牌扔到苏保儿手上:“苏大人收好。”   苏保儿拿到令牌一看,不是玉质,而是铁制,上面铸刻出一只形似虎头的图案。   虎头微微凸起,双目似有威严之气,明明是死物,透着一股森然。   苏保儿则将一叠银票交给杜威,杜威正要拒绝,苏保儿低声说道:“陛下知晓杜将军得力,可惜无法前来相见,一直心心念念,这仅是他的一点小小心思。”   杜威顺势收下,他也不怕陈天啸知道,作为接头人,苏保儿一行人打点他不是理所当然?   “这通关一事毕竟是朝廷不允,所以麻烦诸位准备一下,咱们到了时辰就出发,”杜威看着众人的打扮,摇头道:“穿得少了些。”   等到了时辰才知道杜威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北关在这个时节昼夜温差极大,一入夜,虽无寒风,但空气都像带着冰棱子,除却龙七以外,连沈力都倒抽了一口气! 第1112章 故乡   上回来时尚没有这般寒冷,这回可算了解为何侯府管家非要验冬衣填充的质量,薄了它真不管用,这风刮在身上跟冰刀子一样,冻得他们腿都合不拢,抖得没完没了!   杜威看着他们瑟瑟发抖,脸上止不住笑,他在北关多年早就适应这边的气候,看上去怡然自得,北关酷寒,天一黑街上就没人,又没有路灯的设置,小城有如鬼城。   习惯了都城和苦崖的路灯,再看现在马车行驶的道路,就跟闯阴间一样,苏保儿不禁打了个冷颤:“长年累月地呆在这里,身子骨都要被冻酥了。”   “这有什么法子,咱们侯爷是被陛下打发到这里的,咱们都笑话自己是过来坐铁板凳的,这种天气,铁板凳一上冻,就不能光手摸,能把皮都粘掉了。”   杜威说得轻松,一直默不作声的龙七看了他一眼,他知道杜威是容莹安的人,杜威的父亲是大启的老将,杜威派到北关来的时候还是小年轻,如今他的儿子都成人了。   他能守到现在,又是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着实不容易,龙七低下头,反观自己,当年因为复仇无门,眼睁睁地看着海漠天坐大,他便放弃复族之路,是否太过轻易?   这答案在马车抵达边境时得到了解答,边境这处,两边的哨亭各有千秋,北关这边建的都是平房,而北漠那边都是帐篷,一下子显得泾渭分明,各有风格,各有特色。   北关的士兵们极为警醒,见到深夜而来的马车车队,立马围拢,将关口围得水泄不通。   杜威掀开马车帘,一见到他的脸,士兵们立马松了口气,杜威又跳下马车与那领头的小将一般耳语,随即亮出手中令牌,那小将端详着从马车里出来的众人,微微点头。   说是边境线,却没有立边境石碑,仅是两军对垒之处,平时井水不犯河水,马车一到,对面的士兵立马警醒,纷纷往这边涌,警惕地看过来。   龙七跟在苏保儿身后,苏保儿身量小些,根本挡不住他的视线。   月光之下,龙七的目光飘到对面的士兵身上,他只觉得陌生,十二曜的骑军都穿着民族性的战服,如今北漠的士兵战袍却与东越几乎没有异样!   有些东西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如果没有设立那些帐篷,哪里还有十二曜的影子?   龙七沉默地低下头,双手背在身后,听着苏保儿与杜威低声交谈,尔后,杜威突然往前走了一步,冲着对面的人吼了一嗓子,那声音吼得极快,对面立马走出一位将领。   一见到对方,杜威的手一扬,对面哗地一阵齐声响,所有的士兵如临大敌一般抽刀出鞘!   月光下刀刃的锋芒极盛,灼人目光!   对面的将领却挥起手来,示意手下人放下刀,众人一看,杜威抛到对面将领怀中的是一坛酒,那人咬牙道:“这边从来不过百姓。”   “我等不是百姓。”苏保儿连忙上前,奉上两国文书,尤其是盖有海漠天玉玺的那一封。   对面的人一下子收敛起警惕的情绪,只是狐疑地看着杜威,他们的君王找到了买盐的路子,这件事情他们知道,雪花盐在北漠更是权贵们的私奢之物,他们只是听说,不曾亲见。   没想到这次居然从北关借道过关,镇北侯的亲信亲自押送,真是见了鬼了!   这将领与杜威算是老对头,以往两军因为边境冲突交过手,两人是实打实地贴身肉搏过。   “尔等退后,你,我们要搜车。”这人将酒扔给自己的属下,来到苏保儿面前:“大王的玉印倒是如假包换,只要货物无虞,自然能放你们入境。”   苏保儿忙让众人亮出货物,杜威则带领着众将士略微后退,若是仔细瞧的话,就能发现他们的手始终放在刀柄上,眼神不曾离开过对面的北漠将士一息。   杜威脸上带着笑,其实是似笑非笑,身体绷得厉害,龙七能感觉到这微妙的对峙。   都说近乡情怯,龙七此时却被内心莫大的失落与陌生感裹住,混在人群里带着那些人检验着马车及他们的鱼符,均不是东越制试,而是秦风亲自设计的大鲲的制式。   待清点过人数,车马无藏私,马车才被允许入内,只是龙七晓得,这只是初查,对方肯定担心有镇北军的人混迹其中进入北漠,接下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北漠紧密盯着。   查车之时,已经有两名北漠的士兵悄然离开队列,龙七只动动脚趾头就知道他们是去通风报信,毕竟从北关借道一事北漠王庭并不知晓。   无论如何,车队依旧是越过了边境,成功地进入北漠境内。   直到马车进入对方的地盘,杜威才率军再往前迈进,目送马车车队缓缓驶入,而随行的人员则是要求步行进入,龙七依旧走在最后面。   不知道为何,杜威虽还不知龙七的具体来历,但所有人当中,唯有龙七身上有一股莫名的低沉之气,他摸了一把鼻子,横竖是把人成功送进去了。   “将军,这帮人是什么人呢,怎么侯爷把那么重要的令牌也给了他们?”驻守的小将领小心翼翼地说道:“咱们这是要开关了?”   “开关个屁,要不是朝廷给的补给不足,咱们侯爷还得主动给北漠放人?”杜威一屑不顾地说道:“去年的冬衣什么德行,你们不知道?”   提到那两件薄得像单衣的冬衣,还有掺着沙子的盐,这些驻守的官兵面色铁青,还有人朝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   “他们是商人,要和北漠的人做生意才要借咱们的道,侯爷顺势给在大家谋谋福利,此事不宜声张,你们长守这里,所以给你们交个底,这伙人过得安稳,你们也有好日子。”   “一个个记得把嘴巴守牢了,少在外面瞎嚼舌头!”   “要是让侯爷知道,你们想想后果!”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忙表态道:“请将军放心!请侯爷放心,我等必定紧守秘密!” 第1113章 莫要信   杜威狐假虎威敲打了一番,临走时仍不忘记给好处,把酒肉奉上,这么冷的夜里守着可难受得很,等他返回城中,第一时间是去侯府复命。   他骑着马行在夜间,寒风刮得脸上生疼,他却丝毫没有面色,只是在马匹终踏上官道的瞬间,突然勒住缰绳,马蹄高高扬起,他勒住马,骤然转身,纵身跃起!   就在他身后不远处,另一人骑马尾随在后,却没料到杜威杀了一个回马枪,占据上空的优势,一下子将那人狠狠地扑下马!   冷寂的夜里只听得砰地一声,那人重重地摔到地上,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杜威手里的刀柄已经卡在这人的脖子上,让他根本喘不过来气。   不等这人出声,杜威便一拳砸下去,让此人彻底晕厥,这才将他拎起来,扔到马上!   时至此刻,侯府里仍旧亮着灯。   陈天啸睡不着,多了一批盐与冬衣,可毕竟是给海天漠行了方便,这事思来想去还是让他觉得别扭,杜威裹着外面的寒气进来,他忙令管家送热茶上来,又让他坐在火炉边上。   要不是自己还有另一重身份,杜威觉得自己已经快被陈天啸折服,可惜,立场终究不同。   “多谢侯爷体恤,苏大人一行人已经进了北漠境内,成功过关,属下也敲打过驻守的将士,他们承诺会守口如瓶,自然,属下也会暗中安排人盯住他们,以防他们说漏嘴。”   人长一张嘴,要是靠一句保证就能管住岂不是天下太平?   杜威的安排让陈天啸很是满意,再不甘心给北漠放了水,让他们得到了想要的,只要多想想自己也从中获利,心里也就舒坦了不少。   他正顺了口气,见杜威神色凄凄,问道:“还有何事?”   “属下送完苏大人一行人后发现有人暗中跟着属下,方才已经将那人生擒,若是平常人,属下将他宰了就是,可那人是……蒋名。”   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入耳,陈天啸目色怒沉,将他打发得远一点就是最后的仁情,以此保住他的性命,他倒好,给他的生路不走,偏要自寻死路!   “侯爷,人我扔到院子里了,等待侯爷处置。”杜威又浇了一把火:“属下发现他时仅有他一人,此事应与其他人无关。”   单枪匹马盯着侯府的动静,盯着杜威的动静,都一路摸到苏保儿那去了,要是以前还和自己一条心的蒋名倒也罢了,可此人早就生了狼子野心!   与敌国将军私下往来,还把手伸进了侯府后院!   陈天啸一撩衣摆,立马走了出去,院落里,嘴巴被杜威塞得严严实实的蒋名又被管家双手拉到身后捆住,当真是动弹不得,见到陈天啸,他弓起身子呜呜地叫个不停。   管家打量了一下陈天啸的脸色,这才取出破布,蒋名立马叫嚷起来:“侯爷,侯爷……”   砰!未等他开口说更多,陈天啸一脚踹在他的心窝子上!   蒋名也是武将,但陈天啸可是战神级别的人物,要不是孔武有力当年也不会被陈老爷子当成光耀门楣的工具,这一脚下来,蒋名的五脏六腑都晃荡着,不自禁地就吐出一口血。   杜威双手背在身后,看似闲然,大拇指的指腹轻轻抚动。   “你和本侯那夫人暗中谋划什么算是过去了,你与敌国将军往来这件事情罪重可至斩首,本侯念在你跟随多年保你一命,你如今还敢生事!”   “侯爷,冤枉啊,属下只是看到杜威半夜护送车马,生了好奇心,这才尾随想弄个明白。”蒋名被打发到真正的边关,日子和以前根本没法比,一直想要重回核心。   可惜,他话里却坐实了杜威对他的指控——尾随!   陈天啸双手背在身后,杜威看到了他紧扣在一起的手,慢慢地由掌握成拳,便见到陈天啸看向自己,杜威心下其实松了一大口气,轻声说道:“侯爷放心。”   蒋名跟陈天啸这么多年,哪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当下双目瞪大,不敢相信:“侯爷,属下跟了您这么多年,功劳苦劳都有过,侯爷,这次属下真的没有不轨之心。”   “不重要了,蒋将军。”杜威早就来到蒋名身侧,双手放到蒋名脖颈之间……   这动作蒋名再熟悉不过,他以往也用这招对付过旁人,取人性命却不见血,只是这辈子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落到这个份上,也有这么一天!   他心底一口气难平,怒视着杜威:“姓杜的,咱俩都是为侯爷效力的人,你平时看着忠厚,眼下却不为我求情,也想致我于死地,可见你也是个心思不纯的。”   “王爷,莫要信……”   这家伙死到临头还想给自己挖个坑,杜威哪里还敢给他机会,双手一动,管家默默地转身,那咔嚓一声脆响在身后响起,等他再转身时,就看到蒋名的身子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兴许真是死不瞑目,一双眼睛仍然睁着,还是由杜威出手将它们轻轻拂上,又见到杜威双手探在他的鼻间,确定没了声息,他才起身道:“侯爷,解决了。”   蒋名,这个曾经在镇北侯身边忠心耿耿的将领,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侯府院落里,临死前他仍有不少话没有吼出口,刚才那双未闭拢的眼睛分明是瞧着杜威所在的方向。   他生前或有许多疑惑,或有些隐隐地怀疑,只是来不及宣于口,也来不及找到证据。   他今天跟着杜威,其实志不在苏保儿那帮人,而是杜威!他隐隐觉得杜威不是表面上看来的那样,虽只是感觉,但在战场上也能凭感觉判断敌人的位置,进而杀之!   蒋名断气的一瞬间曾与杜威四目相对,仅凭着杜威的眼神,蒋名知道,此人有问题,可惜,他再也没有办法陈明,一切都来不及了,他只恨今天夜里不够谨慎,让杜威察觉他!   一条人命在院落里悄无声息地被结束掉,不是第一次,但死的是蒋名。   到底是跟随自己多年的属下,陈天啸说道:“他心思不纯,我为大鲲朝开关一事若是被他捅到都城去,便是递给元帝捅向我的一把刀,有了上回的事情,本侯实在不能再信他。” 第1114章 坠马   要是蒋名真有三魂七魄站在边上听到陈天啸这么说,只怕三魂七魄要重新附体,活过来对陈天啸吼一嗓子事情根本不是这样,什么大鲲朝,他一无所知!   而杜威心下却已经明了,从刚才蒋名对他的指控,临死前看他的眼神,他就能猜到,这蒋名不知道怎么地是猜疑上他了,既是这样,他这条命就更不能留了。   好在陈天啸还未将杜威尾随与自己联系起来,直接发散到苏保儿等人身上,也庆幸这蒋名此前作死,败坏了自己的声名,让陈天啸不再信他。   “侯爷所言极是,陛下一直试图找到我们的破绽,那些督军也极难对付,明日属下便宣称蒋名从马上坠亡伤了脖子,其后再宣布死讯,务必不让那些人起疑。”   虽说用了程岑的方法将那些督军拉拢得极好,但人素来会演戏,天晓得那些人是真与他们打成一片,还是虚以委蛇,是以他们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军中的督军。   “你这安排极好。”陈天啸说道:“这几日也多派人挑挑朝廷物资的刺,让军中越不满越好,尤其是苏大人走的那一片,做些安排。”   给驻守的物资越差,才能让他们体会到朝廷的险恶用心,才能真正真心实意地为苏保儿等人开后门,而对朝廷的愤恨也会越发浓烈,何况他们也没有渠道向都城告状。   再加上有杜威安排监督的人,这样也算严实。   陈天啸实在不想再面对着蒋名的尸首,挥手示意杜威抓紧处置。   待他们走了以后,管家忙给陈天啸准备了热茶,晓得他心中到底不快,小声安慰道:“侯爷给过蒋名一次机会,是他自己不晓得珍惜,怨不得侯爷。”   其实派得远一些也是不让他在侯爷面前晃悠,时间长了,侯爷心底的那口气散了,一切都好说,可是这个蒋名到底是动过别的心思,哪能沉得住气,这才过去多久就起了花花心思。   侯爷被迫接受采购,给那名不见经传的小国放关,也是被朝廷逼的,没有充足的物资,军中要挨冻受饿不说,更不要说以后了。   昔时的野心在现实的打击下已经被冲击得七零八落,在他看来,侯爷看似锐气不减,但在世子出事以后显得沧桑许多,都说相由心生,相貌如此,可见心思如何。   想到后院那位不安生的夫人,管家忧心忡忡,突听到陈天啸说道:“这个大鲲国听上去虽是弹丸小国,可其国主却是个十分有头脑的。”   管家虽有些见识,大局观哪里比得过陈天啸,只是觉得打从大鲲那里得了质量上乘的盐与冬衣,侯爷的心情其实好转不少,虽有担忧与不甘,心底却像是松了口气。   陈天啸所想却是这大鲲似乎离东越不远,因为那沈大人曾经说过,大鲲有的东越都有,所以没法赚东越的银子,走望安山是可行,但那样的波折,这才要借道北关。   奉上的诚意可是足够的,那盐的价格仅是市面上的三分之二,冬衣更是物美价廉!   陈天啸想的是这小国看起来物资丰足,不知道除却这两者以外还有什么物资可以一并买过来,他此时失去一名曾忠心的部属的失落心情早就散去,转而憧憬起来。   再说杜威带着蒋名的尸首出去,连同他的马一道送到自己的帐营里,对外宣称在回来的路上发现坠马的蒋名,还装模作样把同样是前朝探子的军医叫了过来,两人狠狠地演了一出。   一夜过去,清晨时分军中才知道蒋名“坠马”致死的事,听说脖子都摔断了,深更半夜地出去跑马,要不是被杜将军捡到,就算不是摔死,也是冻死。   蒋名的家人前来见尸首,果然见得他周身都是摔伤,脖颈断掉,那军医说送来的时候还有一口气在,但这脖子的事,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回在乏术。   而镇北侯知晓此事后,派人送了不少现银给蒋名的家人,蒋名先前被侯爷冷落,其家人也胆颤心惊,见侯爷如此慷慨倒也打消了不少疑虑。   这边厢何等热闹,苏保儿等人一律不知,他们进入北漠地段后便一路打听着往王庭的方向走,一定要早日进入都城,与王庭接洽的人对接上,这颗心才能放下。   踏入故土的一刻,龙七竟是觉得汗毛竖起,这种战栗的感觉似乎回到了被灭族的那一日,亲眼见到阿爸阿妈死在他的面前,这一刻,身归故乡,可神魂却仍飘荡。   他步伐变缓,随着车队的进入,他却不自觉落到了队伍末,还是沈力过来催了他一把。   龙七大步流星地往前,终是跃上马车,将自己藏于马车里,苏保儿随即进来,扫了他一眼,默默地将酒壶递上:“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两边的士兵看似平静,但明显暗藏旋涡,他是生怕两边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两边士兵的手就没有离开刀鞘过,北漠的更是直接拔刀,这么想想,镇北军有些窝囊!   “两边能平衡这么多年也不容易。”苏保儿见龙七不开腔,自顾自地说道:“咱们这次没和海漠天打招呼就撬开了北关的口子,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东家……陛下说过一句话,人皆为利,此事于我们双方只有好处,他也乐得其成,若是这件事情于他只有好处,那就不好说了,何况他们均擅长平衡立道。”   龙七的情绪暂时收拢,他们现在位于北漠的南边,也是与东越接壤的地方,这边的百姓是混杂而居,不少昔时东越的百姓也在这里居住。   可以说,这地方的居民是少数民族与汉人共存,两族文化融合最好的地方,加上与北关也时常有非正式的商业往来,仅看民间的话还算和平。   苏保儿看着龙七坚毅中带有几分惆怅的眼神,干笑道:“龙七兄弟不要想太多,暂且歇上一歇,今日晚上我们要辛苦一下,好在王庭离北关不算远,再过几个时辰也差不多进城。” 第1115章 天水都   说是几个时辰,其实最终走了十多个时辰,天亮以后又赶了小半天的路,这才看到北漠都城的影子,这一路北上,其中波折自不用说,但最累的其实是与人打交道。   不论是刚出码头的林儒之,还是后来突然冒出来的袁不期,再到必须正面对上的陈天啸,都是磨人得很,林儒之那边韩明自然会盯着,陈天啸这边有杜威在,可以互通消失。   哪怕是程岑,身边也有楚月盯着,只有袁不期,这人完全不受控,接下来会做什么干什么完全令人意想不到,就是因为这人,才让栖落山庄狼狈离开,终于惊动了元帝。   娘的,一想到袁不期,龙七心底戾气横生!   天色已明,身边传来大家伙的惊呼声,龙七探头看过去,只见道路两边的草原尽头处,自然不是什么海天一色的景致,而是苍茫的草原尽头,一轮澄黄正从地平线上升起!   苏保儿与沈力上回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色,两人同样看迷了眼,只有龙七,龙七儿时曾经无数次看到过这样的风景,这样的美景对他来说曾是家常便饭,根本不值得稀奇。   可他多久没有进入草原,没有见过草原上方升起的太阳,没有见过草原之上的星辰与月亮,月亮,龙七想到苏保儿所说上回在北漠王庭见到的龙吞月景象,心下火起。   “瞧见没,这样的景色只有在这里才能看到,真是绝了。”苏保儿虽然来过一次,但上回心里担着事,根本没有闲暇功夫到处闲逛看美景,现在感慨得只抽气儿。   龙七没有搭腔,苏保儿只觉得没趣,罢了,他们是看景儿,龙七这是割肉呀,毕竟以前这片土地可都是他们家的,就算不是他们家专属的,也属于十二曜不是。   “冬季漫长严寒,春季风大少雨,夏季温热短促,秋季气温剧降,比不过西南,西南的冬季极短,气候宜人,但这里也有其余地方没有的优势,这里的马生来矫健。”   “这里的那达幕盛会一年一度,是草原上最热闹的时节,万马奔腾,篝火燃够一夜,所有人载歌载舞,盛装出席,有客人来便会准备白食以示敬意。”   “这里的人素来好客,只是最终迎来是毁了那一切的客人。”龙七一路走来,见到边关的百姓过得凄苦,一路上又看到零零星星的蒙古包只觉得凄零,心下不禁想到过往。   不过这仅是在边关的情景,还要看城中的变化,以往十二曜还在时并没有建都城,十二曜各自为政,各有自己的地盘,平时互不干涉,只奉一曜为首,奉为首领。   海漠天成功以后便学着东越的样子建了所谓的王庭,搭建了宫殿,并以宫殿为中心建立了如今北漠的都城——天水都。   进入天水都时,城门突现一队穿着官服的人,其中就有一位苏保儿眼熟的官员,他忙正了正衣衫,对龙七说道:“狗日的,通风报信这么快,这是来迎咱们的。”   龙七记得跑出去通风报信的人,并不觉得稀罕,与苏保儿、沈力一道下马车,三人施然来到那些人面前,只见那名乌亚的官员拱手道:“苏大人,又见面了。”   “乌亚大人辛苦了,”苏保儿交出手中文碟,转身指着车队说道:“货物均全数送到,乌亚大人可以仔细清点一番,尽速送入宫中,也请盖上印章以示查收。”   乌亚笑着看向他身后的人,这次来的人比上回多了许多,且一进入北关,他们就撤了镖局的旗,等进入北漠境内,则亮了大鲲的旗表明身份,比起上回,这次更有架势。   气势一足,便生出一股震慑力,乌亚收了几分轻视,又下意识地看着站在苏保儿身侧的龙开,原因无它,苏保儿生得瘦小,沈力身量倒是高大些,但是这位生面孔尤其威武雄壮。   这体格比起他们北漠最雄壮的汉子来也毫不逊色,原本以为大鲲是和北漠一样重文之国,现在看来似乎又有了偏差。   接下来是例行的对接交付,还有安排他们在官方的客栈住下,有了上回的经历,苏保儿悠然自得地领着众人,在这过程中,龙七将天水都的情况看了个大概。   这城分明与隋城也极为相似,只是更具有民族风情,当地的百姓着装还有以往的影子,这一点海漠天并没有强行更正,并未要求他们一定汉化。   只是,分明看着海晏河清,龙七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等马车驶入客栈,他再一回想,突然反应过来,城中的百姓更多的是汉人面孔!   秦风曾经说过,袁不期露在外面的五官与他的五官其实有几分相似,从小生活在不同地区的人都有明显的面部特征,尤其极北地区,可是,城里为何大多是汉人?   龙七带着这份疑虑进了客栈,十二曜的子民何其多也,当初海漠天对首领的子女赶尽杀绝,但不可能杀光所有十二曜的百姓,他需要留下他们,否则,何以成国?   既然如此,那十二曜的百姓都该活着,哪怕成了北漠的子民也该好好活着,继续繁衍,一代接一代,所以街上什么样的面孔应该最多一目了然,偏偏是汉人面孔更多。   想到一个可能的事实,龙七握紧拳头,反背在身后,不让旁人看出他情绪的起伏。   那一边,苏保儿正与乌亚交谈甚欢,他将行商的那一套拿来对付乌亚,没少给这位大人好处,拿人手短的道理在哪里都行得通。   他趁着乌亚心情大好,便提出要去北漠有名的景点赏玩的事,毕竟海漠天这次没打算接见他们,这种通商的事定了以后,自然有手底下的人跟踪负责,他是王,管不了这闲散小事。   乌亚一听,便自荐说要引他们去,苏保儿哪能当真,笑道:“乌亚大人说笑了,咱们是反着的,我们过来是一路辛苦波折,但到了这里就心安、身安,可以享受几分。”   “乌亚大人不同,日理万机,哪能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与我们陪玩上,不可,不可!” 第1116章 针孔   乌亚本来就只是随意地客气几句,没想真的陪同,见苏保儿如此识趣倒也开怀,便介绍了一些好的去处和食肆给他们,想到苏保儿上回收了陛下送的美婢,又附在他耳边一番说话。   苏保儿脸皮厚,听完后双眼冒光:“真的?”   “定会让尔等流连忘返!”   苏保儿摸了摸鼻子,当下就是一脸的色胚样,不过,他迟疑一下,乌亚不主动提,他也是要交代的,便将自己如何收买陈天啸,在北关打开一个口子的事一五一十地道来。   乌亚其实早知晓了,昨夜看守边关的人送来消息,得知大鲲的商队是从北关入境,这件事情还能与陈天啸脱了关系吗?海漠天听说过找他问个清楚。   这大鲲也是识趣,他还没问呢,苏保儿就交代了一个底朝天,他立马笑道:“此事王上甚是落单,这可好过绕道望安山饱受折腾,何况那边情况复杂得很。”   苏保儿立马笑了,这样就最好,反正送好处的人是他们,海漠天只是坐享其成,又听到这乌亚说他们最近已经送了一批雪花盐给南瀛,那边可是给惊得不轻。   此事也让海漠天十分快意,虽说相较于东越,他们与南瀛的关系近些,但其实是迫于无奈下的结盟,东越要卡南瀛的粮食,又卡住了北漠的盐,物资资源能互补的两国只能靠近。   南瀛仅靠着盐就从北漠赚走了不少白晃晃的银子,这盐是南瀛与北漠商贸往来的重头戏,没成想,倒在这一块上被北漠反将了一军。   海漠天因为此事龙颜大喜,对大鲲的接纳度更上一层楼!   “我们王上说了,若有可能,很想与贵国陛下相见,把酒言欢,不知道日后有没有这个机会??”乌亚终抛出最重要的事。   苏保儿一怔,身边的沈力也愣住了,两国君王相见岂是普通人那样约一下就能见面的?   谁过去,谁过来都有讲究,一般只有附属国的君王主动去见宗属国的君王,要是秦风过来,岂不是自动将自己更低的位置,海漠天这般自视甚高,更不可能主动去苦崖。   何况现在的苦崖还不便接待外宾,所以打着皇家客栈主意的某位到现在都没有如愿呢。   “将来必定会有,待本官回国后便与陛下转达贵国诚意。”苏保儿也不是等闲之辈,回答得滴水不漏,你说场面话,我说场面话,先把这事对付过去。   乌亚面色不改,满脸堆笑地与苏保儿办完交接,交付了货物与银票,便风风火火地离去。   只是等他一走,苏保儿就作势擦汗,一脸的不痛快:“这人真是个人精,麻烦得很。”   不过这次他们交付的是银票,放在身上好保存,等到走的时候再兑现银运回苦崖,这一点海漠天等人安排得倒是不错。   沈力对乌亚与苏保儿说的悄悄话感兴趣,问起来后,苏保儿的眼皮跳了跳,打趣道:“不过是他们天水都最有名的销魂窟,你想去见识见识?”   说起来上一个赫赫有名的销魂窟还是红羽楼,沈力一向正经,当下红了脸:“不……”   “去。”   听到这个字,沈力与苏保儿都看过去,说这话的人是龙七?   他可是刚与春娘成婚不久,出发时春娘都有身孕了,这事说出去可不好!   龙七见他俩愕然,淡淡地说道:“这种地方往往是三教九流混迹之处,偏偏接待的却是权贵之人,我曾听春娘提过,这种地方最适合打听情报,听到的可比外面多。”   原来是为了刺探情报,苏保儿与沈力齐齐点头:“那就去见识一番。”   他们顶着国外使臣的名头,当天夜里杀到月皎楼时着实引来了一番轰动,这对经营月皎楼的人来说无异于喜事一桩,这又多了一件可以吹嘘的本钱。   龙七抬头看到招牌的时候,那个月字是汉字,但令他心头不适,龙吞月,月皎楼,前者就不用说了,说了都心滞,如今这风月场所也将月字高悬,他心里隐隐地不爽。   “使臣大人,这边请,这边请。”立马就有一位打扮得雍容美艳的女子前来,身上香风阵阵,却是不刺鼻,不会引人反感,这女子看上去有三十来岁,面部饱满,保养得宜。   三人上了楼上的雅间,不一会儿就有一列舞姬进来,沈力脸皮薄,看他们的穿着单薄,大片白嫩的肌肤露在外面,就觉得脸上一片滚烫,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相较于沈力,苏保儿是个老油条,都能收下美婢了,在这种场合也是发挥自如,笑容满面,还朝他们挥了挥手,示意美人过来作陪。   龙七虽不热情,但面色淡然,至少从脸上也看不到任何羞涩与不自然,沈力暗叹口气,坐在苏保儿身侧不停地喝酒,借着酒意吹散脸上的灼热。   十来位舞姬进来,其中三人直冲着他们三人而来,各自挑了一人坐在身侧作陪,剩下的则有人捧着乐器坐下来,也有人站在中央准备跳舞。   抱乐器的舞姬还好,陪酒的美姬都穿着低胸衣,露出汹涌的一面,沈力吓得口干舌燥,苏保儿却将一名舞姬搂在怀里,打量了他一眼,说道:“北漠的姑娘竟也如此白皙?”   因北漠的气候原因,这边的姑娘皮肤细腻程度远不如东越,但这些姑娘却个个肤如凝脂。   不说五官有多精细,这一白遮三丑,首先就先提了分。   “大人有所不知,我等都是被精贵养着的人,自然皮肤不与一般北漠女子相同。”倚靠在苏保儿怀里的舞姬娇笑道:“大人喜欢就好。”   龙七却是眼尖地瞧见这女子的手臂上有一排细密的针孔,若非他目力惊人,根本无法看出来,他目光一转,再看坐在自己身边的女子,同样如此!   表面上看她们皮肤极好极细腻,可若是仔细瞧,能被衣袖遮挡的地方均有细密的针孔,因有衣袖又有灯光的原因,寻常人看不真切。   何为精贵养着,既是如此,为何她们身上会如此?! 第1117章 下等族民   坐在龙七身侧的女子五官大气,眼神却暗淡无光,比起苏保儿怀中的那个要沉默许多,除了给他默默倒酒便没有别的言语,偶尔强行挤出一丝笑意。   正弹琴的女子不时扫过来,似乎对她的言行颇是在意,还不时朝这边使上眼色。   龙七心念一转,低声说道:“看你们的长相均不是汉人,可是?”   “回大人的话,我等都是蒙兀族人,自小被卖进这里受教。”这姑娘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几分低沉和苦涩:“我们的父母均是蒙兀族人。”   蒙兀族正是十二曜的主要宗族,龙七想到什么,握紧手中的酒杯,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女子,说道:“你们可能被赎身?”   这姑娘吓了一跳,不敢置信地看着龙七,随即眼神黯然,低语道:“大人,不可。”   “为何?”龙七曾听春娘提过,红羽楼的姑娘们不仅可以被恩客赎身带走,如果自己攒到足够的银子想要从良,也可以自赎身,一般青楼也可以这样操作,这窟里居然不行?   姑娘面有迟疑,也不知道是不是龙七的目光太过清明,毫无龌龊之色,她内心的惊惧少了一些,压低声音说道:“蒙兀族人是北漠的下等族民,一旦入了青楼终身为娼。”   啪,姑娘听到这男子手中传出一声脆响,定睛一看,考究的酒杯上布满了裂缝,她一下子骇然无比,再不敢说话,就听到身侧的男子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下等族民?”   “回大人的话,正是如此,父母若都是蒙兀族人,其子女都是下等族民,不得参与国考,不得从仕,也不能从军。”这姑娘似乎想到什么,咬牙道:“也不可从医。”   不得从仕,不得从军,不得从医!   就这三条规定就足以让蒙兀族人的人再难有大前途,何况还有这蒙兀族人的女儿入了红尘地还不能赎身的鬼规定,这根本是要把蒙兀族人往死里打压!   “若父母一方有蒙兀族人,其子女则是次等族民,依旧不得从仕、不得从军,但可以从医,唯有父母均是汉人的孩子,才毫无限制,被称为上等族民。”   这姑娘说完以后道:“自从有了这些规定,鲜少有汉人再愿意娶蒙兀族人,就算是娶了,也不愿意让她们诞下孩子,更鲜少有汉人姑娘愿意嫁给蒙兀族男子。”   “长此以往,蒙兀族人只能族内通婚,这就导致其子女世世代代为下等族民,不得翻身。”   姑娘的语气平淡,但龙七分明能感觉到她话里的愤怒与悲痛,海漠天这一招何等歹毒!   龙七一细问才知道北漠没有明确立法,但却在行动上排挤着蒙兀族人,这比立法还要管用,有人曾经抱有幻想,在国考登记时谎报信息,结果却是被查实后严惩,甚至被斩。   久而久之,蒙兀族人不敢再抱有幻想,而北漠国内也形成这约定俗成的习惯,下意识地将蒙兀族人排挤在上层圈子以外!   要是秦风在这里也要叹一声服,海漠天的想法极有长远性,政、军两圈都不能再有十二曜的部族,他的天下是从十二曜的手里夺去的,那些族民要么收拢,要么排挤出去。   海漠天前期的确是收拢为主,给予这些族民们好处,让他们知晓他不比以前的首领差。   他能做得更好,事实也是如此,海漠天前期带着十二曜的原族民们发财致富,将先进的技术引入十二曜,让他们对他充满了信任。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原北关的一部分百姓涌入北漠,汉人越来越多,一开始汉人与蒙兀族人通婚十分频繁,到后来,通婚的情况越来越少,而且蒙兀族人的血统越来越淡。   到后来,有了那些虽未立法便约定俗成的规定,蒙兀族人沦为下等族民。   海漠天这一招用了十余年才成功,但他终究是成功了。   那样的一个人,却有这般歹毒的心计,前期的他蒙骗了所有留下来的蒙兀族人,甚至让他们暂时忘却了曾经的首领和奉为天上星月的首领子女,他们未来的首领。   等到突然惊醒时,已经无力回天,只能被迫在北漠过着麻木的生活,而越来越多的蒙兀族人因为生活所迫进入下九流的圈子,比如她们这些蒙兀族姑娘。   龙七心内的惊涛骇浪可想而知,他想到儿时时曾被王父抱在怀里,指着天上的月亮说过——“你未来就是天上的月亮,而蒙兀族人们都是围绕在你身边的星星。”   “月亮与星辰密不可分,敖敦,月亮与星辰都不可缺了对方。”   可是,原本属于他们的星辰终究是背叛了他们,沉迷在新的生活方式里,他们的生活的确有过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终于让他们忘却了十二曜。   事实也给了他们重重一击,龙七曾听秦风提过温水煮青蛙的故事,蒙兀族人就是被放置在温水里的青蛙,水温没有上升前,他们快活到安逸,等到温度猛然加升,只有死路一条。   龙七烦闷地喝起了酒,那说话的姑娘一吐心中烦闷后对龙七亲近了不少,频频替他倒酒。   她原本是个刺头儿,进了这种地方也不甘愿,她的姐妹们极是担心她有不好的下场,刚才才会频频给她使眼色,现在看她和这位大人互动频繁,且看上去十分暧昧,终是放心。   龙七久未踏入故乡,进来就听到这弥天大局,自己的族人们如今正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   他的心情不可谓不烦闷,便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海漠天并不是表面上的那般莽夫,从他对抗东越,操控蒙兀族人来看,心计深不可测。   最要紧的是,此人身边还有一位不亚于自己与洪公公的绝世高手,如今仍未现形!   海漠天还想引秦风来北漠,虽是被苏保儿搪塞过去,但秦风早说过,他总有一天是要公开亮相的,只是时机尚未成熟,就怕海漠天贪图苦崖提供的物资,又有了不轨之心。 第1118章 海漠天的私心   苏保儿见他频频走神,目有凝色,忍不住凑过来说道:“你这也是奇了,就算念着你媳妇,也不至于这么愁眉苦脸的吧,没事,我们俩给你作证,你只是喝酒,并无不规矩。”   那蒙兀族的姑娘深深地望了龙七一眼,品了品这话,立马坐得规矩了一些,她本来就不愿意做这种事,对方既然介意,她求之不得。   龙七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这姑娘聊着天,更多的时间是声音极低地絮语,就连坐在他们身侧的苏保儿都听得不清楚,听到龙七想要替这姑娘赎身的时候,他真以为龙七看上这人了。   没想到两个人聊得一本正经,一点男女之间的旖旎都没有,反而有几分凝重。   这真是让他开了眼,第一次见到男人逛青楼逛得跟要干大事业一样!   从这里出去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温度降得吓人,三人带着酒意出门,那群姑娘们就跟在他们身后送别,其中有看在银子的份上,更多的是因为他们的态度。   与北漠的那些权贵不同,这三位客人尤为尊重他们,没有轻贱,仿佛她们只是与他们一样的人,送别是真心实意的,只是,龙七与那位姑娘对上眼的时候,彼此都有所触动。   苏保儿临走前留下不少的银票,她们也因为服侍到位得到赞许,从此抽到了不少赏银。   “青缨,别做梦了,咱们拿着银子能好好地在这里活下去就不错了。”发现青樱还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一位抱着琴的姑娘撞了撞她的肩膀:“谁让咱们是蒙兀族人。”   蒙兀族的男子是惨,可身为蒙兀族的女子更难,沦入风尘的蒙兀族女子更难上加难。   青缨就是刚才与龙七交谈的姑娘,她没有作声,默然转身,她本来就是她们当中最不甘心屈服的一个,当她迈上台阶,想到的却是龙七起身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蒙兀族才是这里的主人。”   有多少族人忘记了这一点?在日复一日的轻贱与折磨下,在当初的蒙骗下,他们失去了主导权,不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龙七的提醒在青缨的心里落下一块大石!   这片土地原本就属于十二曜,属于蒙兀族,是他们太安逸,才一步步陷入海漠天的陷阱,让自己步入现在的境地,整个蒙兀族都成了板上鱼肉,任人宰割!   龙七的心情实在好不到哪去,一切都得到了解释,为何天水都里的纯粹的蒙兀族面孔那么地少,一切都得到了解释,好一出卸磨杀驴,好一个海漠天。   他憋着一肚子的火,回程的路上脸色比这夜间的风还要冷,沈力本来就话不多,一向话多的苏保儿也被他的凝冷吓到,罕见得闭上了嘴巴。   直到回到客栈,三人都各自回房歇着,苏保儿正要回房,龙七叫住了他:“苏大人。”   苏保儿差点给他跪了,这龙七一本正经的时候,身上的气势迫人,实在是吓人。   “苏大人若有可能能不能带我进王庭一次。”龙七说道:“我想见见那位,也想看看他身边的人,元帝身边有位大监是位隐藏的高手,他身边或许也有。”   苏保儿晓得了,答应想想法子,龙七这才回房,他与洪公公一样,早就可以敛去一切内力,看上去与普通人无异,所以他与洪公公打过几过几个照面都没有察觉对方的不对劲。   直到那一次,要不是晚上遇到,洪公公与他都不会暴露,只是他知晓对方的身份,洪公公与元帝直到现在仍不敢确认那天夜里出现的绝世高手是何人。   其实他们身在高位,还是对郑枭太过生疏,这样的小官他们没有放在眼里,郭士通的一番搅局又让他们抓了瞎,结果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人将他想起来。   比起暴露的一边,还是曾经能封了他的奇经八脉,又未曾暴露过的高手更值得提防。   龙七这次来,一来是想看看如今的北漠到底是什么情状,二来就是要摸摸那人的底,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可惜,这次海漠天没让他们进入王庭。   苏保儿一向机敏,实在不行,龙七准备以身作诱饵,秦风说过的,所有事情不要一条道走到黑,一个计划不行,那就多备几个,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如何见到海漠天,他也不可能只指望苏保儿一人,他自己不就是最好的诱饵吗?   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前提下,了解十二曜的过去就是莫大的筹码。   北漠王庭里,内库。   海漠天双手背在身后,正看着苏保儿等人送过来的货物,经过再次查验,这些物资的质量依旧是挑不出毛病,尤其是那些雪花盐,真是如雪花一样,遇热即融,妙得很。   “就没有一点办法吗?”海漠天扶了扶额,想到底下人回报的南瀛人见识到雪花盐的惊愕,心底还是痛快,要说有什么令人不虞的,只有一桩——这雪花盐不是出产自北漠。   借了别的人手才反击了南瀛一把,痛快是痛快,就是不够爽快。   “王上,臣等请了最好的工匠一一尝试,均制不出此等水准的盐。”乌亚苦着脸说道。   要是能自产,谁要受什么弹丸小国的牵制,把雪花花的银子奉全他们?   海漠天从来不是什么善人,虽是一边与大鲲通商,一边想着如何撇开他们,早早地就让底下的人研制如何制造雪花盐,一眨眼都收到第二批货了,还没成功!   “废物!”海漠天甩开袖子,愠怒道:“真的弄不出来?”   乌亚吓得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海漠天摸了摸鼻子:“我们产盐不多,所以数量上必须依赖南瀛与大鲲,原本南瀛占尽上风,现在冒出一个大鲲来也是好事。”   “南瀛那边知晓我们找到了新的供货渠道定是失望,但朕想要的不止如此,还要依靠雪花盐反销南瀛才好,可惜,让他们惊讶是惊讶了,却轮到北漠依赖一个不名见经传的小国。”   能一手掌握大局的人岂能受这种牵制,海漠天的想法很简单,只要自己拥有技术就好了。 第1119章 钓鱼   可惜,手底下的人居然这般无用,费了这么长的时间一无所获,他还得装着好人与大鲲继续交易:“那帮人呢?”   “晚上去寻欢作乐了,想必会不亦乐乎。”乌亚说道:“旁人还好,那个姓苏的十分狡猾,说话真一句,假一句,让人摸不透,倒是他带的那帮人个个一本正经,就是……”   “就是什么?”   “感觉身手都不弱的样子,这次来,的确费了些功夫,”乌亚小声嘀咕道:“还能让陈天啸开放关口,不用再改道望安山,他们的那位陛下是个有好谋略的。”   海漠天双手背在身后,若不是如此,他怎么会想着与那位见一面,不过那姓苏的回话,乌亚也如实转告了,真的是滴水不漏,看似什么都说了,其实全是废话。   “你说,这大鲲图的是什么?”   “自然是银子,一弹丸小国,还要越过东越疆土才能与我们做生意,自然是实力一般,惹不起东越的小国。”乌亚的语气里有些小瞧:“王上莫要太把他们当回事。”   海漠天深以为然,但这份深以为然在次日收到手底下人的汇报时又被打破,那苏保儿找到乌亚,托他送了一封信和一样物件过来,让海漠天短暂收回了前日夜间的结论。   苏保儿也是绞尽脑汁才想到怎么样再见海漠天一面,谁让龙七是自己人,何况龙七这次来肯定带着自己的目的,这一点秦风曾经交代过,让他尽最大的努力配合龙七。   他回来得晚,等到天亮的时候就想到了一个法子。   海漠天收到的信是苏保儿亲笔所写,要求见他一面,而且这次是谈更大的买卖,比雪花盐更有诱惑力的东西,此时,海漠天看着信,再看手边上的物件,眉头紧锁。   这种感觉太不好了,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可是,这东西的吸引力太大了。   若是两国发生战争,这东西能派上极大的用处!   此时,天水都的皇家客栈里,苏保儿正翘首以盼,龙七倒是淡定,他没想到一夜过去,苏保儿就想到了法子——他把他们随身携带的抗生药物送进王庭。   抗生药物还没有到能量产出口到他国的程度,所以日程上来说还得靠后,如今先满足本国的需求,苏保儿庆幸这次出来还带了些他们自用。   上回他就在海漠天面前预告过这药物,但回大鲲后秦风说明了量产的难度,苏保儿就知道为时过早,可还有什么能让海漠天接见他们?只能先用上了。   横竖就当个样品吧,可是消息应该早递进去,可那边并没有消息出来,这让他心急。   “不用着急,那位心思深,一定会想许多。”通过昨夜与青缨的交谈,龙七了解如今的情况,表面上看起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北漠底下也是暗流涌动。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也是来自秦风,他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那么,从被捧着到被打入尘埃的蒙兀族人会不会生了反抗的心思,昨天夜里那姑娘不甘的眼神在龙七的梦境里晃了又晃,让他滋生出别的念头。   他这一趟本就是要摸底,这才刚来就触碰到不一般的事实。   沈力显得沉默许多,秦风对这次接连送货给陈天啸、海漠天极是看中,抽调的护卫都是身手中上乘者,又有龙七这绝世高手罩着,他们一路上虽有波折却轻松。   现在人在北漠,货也交了,银子也收了,连下一批供货的商品与数量也敲定,他们可以随时随地离开这里,现在是打着要看北漠风光和感受北漠风俗的幌子留在这里。   陛下说过,海漠天心计深,心里的弯弯绕绕多得吓人,所以他们呆的时间越短越好。   可不是有龙七嘛,要再进宫,只能忍痛交出那点药了,苏保儿还是舍不得,所以仅拿了一半出去,万一他们的人回程时受伤还用得上呢。   等了这半天也不见王庭有动静,苏保儿先泄了气,龙七安抚道:“无事,若是那位不想再召见我们,我们再呆上几日便回程,我这一趟已经不算是白来。”   那药不说日常使用,在战场上的作用极大,若是海漠天不为所动肯定不可能,但他这么久不召见,可见其心深远,不知道又在想什么有的没有的。   他们等了半晌都没动静,索性中午准备去城里转转,自从把话说开后,他们不像第一次过来那么拘束,打着使臣的名义到处走,别人还不敢怠慢,苏保儿狠狠地感受了一把特权。   只是他们正要午间出去找间当地的特色酒楼尝一尝本地菜,宫里就来人了,请他们入宫。   好家伙,苏保儿的一口牙都差点咬碎,这就跟那欲拒还迎的娘们似的,别别扭扭半天不还是从了?不过,海漠天宣他们入宫,并没有说能去多少人。   苏保儿看着前来传口谕的小黄门,笑着说若是为了他送过去的东西,需得再有两人一道进宫,那小黄门也是痛快:“王上没说几人,大人看着处理就好。”   龙七心里微动,问道:“贵国不称陛下为陛下吗?”   “陛下也可,不过陛下更喜欢大家称呼他为王上。”这小黄门对他们毫不设防:“以往还称为君上,不过有一年,有位游历的道士说这君上是称神的,人间帝王也担不起。”   龙七心中冷笑,海漠天与元帝的祖父是同一辈人,那位都化为尘土多年,他还牢牢把持着北漠王权,两相对比,只怕是尾巴翘到天上去了,还君上,君上?呵。   小黄门不知道他们心头有多少道道,但也晓得义父是给他个出头的机会,才让他来传话,话里话外都是这些人以后在王上那里是排得上号的,和颜悦色一些准没有错。   苏保儿也是个会识人做人的,立马拿出一锭银子打赏,足足十两,小黄门不动声色地收下,只是淡淡地说声多谢,也算是宠辱不惊,弄得苏保儿一下子没了底,这是少了?   却不知那小黄门早就欣喜若狂,终是在转身告辞的时候露出几分喜色,苏保儿这才心里有底,不是少了,是太多了,只是对方怕露怯才不动声色! 第1120章 优先购买权   龙七看着那小黄门从故作淡定到转身时难以抑制的喜悦,不禁心生一念,不是让他了解北漠么,还有更多的东西可以看,比如——物价,民生。   军营肯定进不了,涉及机密的地方他们寸步难行,但是能挖掘的地方还有很多,秦风这次给他们的是半命题,有一半是为了龙七的私心,还有一半是自由发挥。   秦风自知不可能太快公开亮相,也不可能短时间内与海漠天见面,况且两国之间隔着东越疆土,秦风对北漠只有利用与所图之用。   抛出去的诱饵终于把鱼钓出来,苏保儿忙一肘子打在龙七胸前:“收拾收拾!”   不论见哪国的君王都得注重衣装,身无异味,三人一番收拾,又匆忙用了些食物,他们并不以为海漠天会顾得上他们的午膳,先填饱三分肚子再说。   马车载着三人前往王庭,龙七大大方方地撩开马车布帘看着街上的光景,有了先前的主意,他现在也仔细瞧着街上写着市价的牌子。   北漠这一点倒是与大鲲一致,明码实价,立了价格牌,他仔细地记下,在心底对两边的物价差异有了不小的比较,现在再看街中的百姓,看着那一张张面孔,心下又有了别的体会。   如愿进入王庭,龙七暂时收起别的心思,比起东越的皇宫,北漠王庭少了几分恢弘,多了些异族的风味,只是稍加点缀,仿佛没有失了这片土地的根,但这只是表象罢了。   若是真一视同仁,怎么会设下那样的谎言骗了蒙兀族人,让他们沦为下等族民?   龙七一步步走在王庭里,目中所及都是虚伪,他在外面听到的消息是海漠天积极引进更先进的生产方式,改革了用人制度,让大家伙的日子越过越好。   而当时的他们力量薄弱,根本没有与之抗衡的能力,既然蒙兀族人的生活更好,海漠天只想追杀的是前首领的子女,那便由他们背负这苦痛,子民们能平安生活就好。   所以在认清现实后,他才那么痛快地放弃,甘愿待在浮生阁,如果没有被海漠天派去的人追查到,非要将他除之而后快,又因此意外结识秦风,也没有现在的缘分再回北漠。   假的,都是假的,龙七想到那姑娘所言,心下十分不痛快,但行走在王庭之中也收敛了气息,不让旁人瞧出他的异样,好在最近把胡子又留了出来,能遮掩不少表情。   只是心情尚未平复,等看到苏保儿此前就提过的“龙吞月”后,又惊起了波澜,他只庆幸自己内力非比寻常,才能安然地压住情绪,气血不曾翻涌。   秦风议事喜欢在书房,环境小,大家坐在一起“头脑风暴”,不知道头脑风暴是什么的元帝也是这样,但海漠天不一样,他就爱坐在龙椅上,高高在上地与臣子议事。   对于外来使臣也是如此,没有什么平易近人,他随时随地都在彰显自己的王权!   “苏大人来了。”海漠天长年锻炼,看上去可以做秦风祖父的年纪却也不老,今天开口难得有几分平易:“苏大人真是给朕莫大的惊喜,只是,为何不一开始呈上来?”   这人好生难缠,苏保儿忙叩首道:“其实上回臣回国后便向陛下提起量产之事,可惜陛下说此药研发不久,数量难以保证,需得先提供本国军中,对外供应还得延后。”   “所以臣一开始并不想再提此事,准备等时机成熟再说,可昨夜想到不妥,毕竟是臣起了个头,岂能一直悬在这里,一定要给王上一个交代,正好身边有药,不防先一试。”   “毕竟如今不能量产,但将来必定可提供,我国陛下曾经说过,此药可济世天下,可造福于民,理应值得推广。”苏保儿的话术一流,面不改色道:“何况是否有用,总要验证。”   海漠天的目光突然落到他身边的两人上,左为沈力,右为龙七:“这二人是?”   “此二人都曾试药,可以现身说法。”苏保儿所言不差,沈力与龙七都曾经替秦风试药。   龙七开口道:“我二人曾为陛下试药,确切地说是一共十人,均用同样的方式制造出外伤,创口大小基本一致,深度一致,除了五人服用此药外,治疗方法也相同。”   “可是,伤口愈合的速度却大不相同,用了此药的五人能肉眼可见地看到伤口愈合,而另外五人不仅愈合得慢,且中间出现脓肿现象,由此可见此药有用。”   说完,龙七与沈力同时撩开衣袖,露出当初的伤口,虽然愈合但留下浅疤,的确可以看到是两条长度差不多的口子,海漠天心内震撼,脸上却不表,心底对这药是比盐更看中!   将来若与东越开战,如有此物,岂不是如虎添翼?   海漠天动了这个心念,笑意盎然道:“贵国陛下果然是不同凡响的人物,也不知此药是如何制作出来,如此惊人,还有那雪花盐……”   这是要套话了,苏保儿闷声一笑,诚恳道:“其实说来我们也不懂,我们这位陛下打小就是个爱琢磨的,就是登基后也不改本色,偏偏做出来的又是利国利民的东西。”   “不论是皇后还是百姓都乐得其成,臣子也没有劝诫的,没想到这般纵着陛下,倒让百姓们惊喜。”苏保儿言辞中充斥着对秦风的佩服,这让海漠天怔了怔。   “苏大人此次回去务必转达,若是试用过后确有奇效,一旦可以量产后希望可以给予北漠优先供应。”海漠天本想说独家,但想想对方又不是傻子,岂会放过这么机会?   此前是因为东越不缺盐,所以大鲲才绕过去,但这药哪里都没有,东越也缺的话,东越是何等辽阔,又有多少人口,大鲲肯定不会放弃东越只给北漠独家代理权。   上次的路数已经行不通,对方再无底线也不会答应,没有独家,优先也可,只要能抢在东越前面就行,海漠天有所图,自然和颜悦色了不少。 第1121章 酒楼   龙七与沈力听着苏保儿与海漠天你来我往,两人除了亮出身上试药时的伤痕后再没有说话,沈力低头不语,龙七却是暗中打量。   站在海漠天身边的公公也是个上年纪的,海漠天年纪都不轻了,能得他信任的必不是小年轻,只是这位看上去远不如洪公公那般圆滑,再说了,真正的高手完全隐了内力。   诺大的宫殿里只有海漠天与苏保儿的声音一来一去,龙七今日特别让自己的心跳与普通习武之人无异,沈力更是如此。   本以为毫无收获,他突地感觉到一丝灼人的目光,但短得只是一息,就这样过去了。   一息是多久?呼吸的一呼一吸间便是一息,是极短促的时间。   对方仅仅显露了这一息的灼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龙七敢肯定的是绝不是来自前方,前方的宫人及海漠天都不是那目光的来处,这来处是……身后。   宫殿后面便是空旷的花园,那里有无数的侍卫,还有走动的宫人,那人藏在何处?   龙七早就存有探寻之心,方才一直让自己放松,哪怕察觉到对方的存在也没有让脊背僵化,那一息过后,对方再无声息,不过他能肯定,此人就在皇宫,离海漠天不远!   皇宫里的侍卫都是精挑细选,当年能封锁他奇经八脉之人必定不是年轻人,武学造诣高者有两种,一种是天赋型,年纪轻轻就能登峰造极,一种是勤学苦练型,靠时间打磨。   实在没有天赋的,就靠苦练,但后者有些两极化,有人确实可以靠时间打磨出来,但有人数十年没有进步,天赋不过普通,此人会是什么类型?   若是天赋型,年纪应该不在,若是后者,应当上些年岁了,龙七虽只逮到这一息,心底却是满足,海漠天身边果然也有这么一号人物。   他更庆幸的是自己被封了奇经八脉后,体型有了莫大的变化,早就不是在浮生阁的样子。   那边厢,苏保儿已经与海漠天达成了基本的意向,那优先购买权被他口头答应下来,海漠天自然是喜,派了身边的公公亲自送他们出宫。   借着走出宫殿的机会,龙七迅速地环顾四周,只见那些侍卫都是年轻的面孔,而在殿外伺侯的太监们更是新老参半,一半年轻人,一半上了年纪的。   一个个看上去都是平常,平常,龙七想着这个词,不妨身边的沈力碰了一下他的手臂,说道:“我觉得北漠王庭里的宫人怎么都是汉人为主,不见旁的。”   “这位陛下便是汉人,自然要亲近汉人一些,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龙七不以为然地说道:“苏大人真是好口才,不枉陛下钦点他入互市监。”   沈力想到自己在镇北侯府里的干涩表现,不自然地揉了揉鼻子:“的确。”   “你二人少要打趣我了,不过是术业有专攻,陛下从来是把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位置上,与其说我厉害,不如说是陛下慧眼识珠,擅长用人。”   苏保儿从后面追出来,两人立马让开,让他走在中间,苏保儿成功地搞定这件事情,在龙七面前难免有些得意,但在对上龙七的眼神后收敛了几分。   “事情办得差不多,咱们在天水都好好感受下风土人情,就要准备回程了。”苏保儿故意说道:“这次王上下的订单可比上次还要多,听说雪花盐已经被北漠卖到了南瀛。”   “北漠君王能与东越抗衡,自然是有本事的人。“龙七漫不经心地横扫过周边的环境与人,突然说道:“饿了,苏大人。”   苏保儿哈哈大笑,带着他们出宫去,迅速去找了一间食肆用餐,踏出皇宫之时,那种灼人的感觉又来了,龙七压着心头想要回头的冲动,始终没有上套。   高手之间的较劲并不在于一招一式,而在那细微之处,他若是回头,恰好验证了对方的想法,寻常人根本感觉不到那一丝异样,起码也是练家子的沈力毫无察觉。   只有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一切如常,才最恰当。   直到坐上马车,隔绝了外面的目光,龙七这才说道:“宫里有一位顶尖高手,一直目送我们出宫,这人或许就是当年追杀过我的人。”   “那岂不是认出你了?”苏保儿没见过以前的龙七,不知道他的样子与以前相比多大。   龙七摇头:“我的胡子是后来留的,当年身材也不似如今这般魁梧,与我长期生活的族人还能认出来,但此人仅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看我定有几分熟悉。”   所以才会一直盯着,有些怀疑,但不敢确定,他若不露痕迹,如何能让自己感觉到灼意?   定是故意暴露试探自己,龙七嘴角扬起:“此人若是当年封我奇经八脉令我半痴傻之人,也算一件好事,找到了冤家,才能大仇得报不是。”   苏保儿被龙七身上突然爆出的杀气惊到,干笑道:“我是个生意人,如今披着官皮也掩不住骨子里的市侩,还是赚银子适合我,打打杀杀的不合适。”   沈力与龙七四目相触,都瞧出对方的想法,沈力只是扭头望着外面的街道:“我也饿了。”   不得不说,北漠的牛羊肉是一绝,坐在临街的酒楼楼上靠窗的地方,一边看着街上的光景,一边品尝着油滋滋却不算腻的烤羊排,再配上当地的特色酒水,实在是美妙。   龙七也难得放下心头大石,却在中途去解手时听到后厨传来一阵斥骂声,还有砰地一声落地的声音,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响起:“笨手笨脚的,你们这些蒙兀人还有什么用处!”   他不禁循声看过去,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被人踹倒在地,其五官生得比他人硬朗些,倒地后也没有立马站起来,而是一脸倔强地看着面前的人,嘴里低喝了一句什么。   “小杂种,还敢……”   这人正要一脚踩下去,扭头就看到了龙七,见他衣着不一般,忙收了脚,对着地上的少年呵斥道:“还不赶紧爬起来,省得冲撞了客人。” 第1122章 刺客   那少年不以为然地瞟了他一眼,这才慢悠悠地站起来,只是转身后眼底却闪过一丝阴鸷。龙七喉咙微涌,双手背在身后,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过去,问那少年:“茅厕在哪里?”   少年当着外人的面丢了尊严,也是十分懊恼,随意地指向一边:“那里。”   龙七解完手回来,少年还没有离开,而是蹲在墙角,头埋进双手里,肩膀微微耸动着。   这模样让他回想到了当年的自己,当他刚知事时,满以为自己会成为父亲口中的星辰,却遭受了灭族之祸,他也用同样的姿态流过泪,缅怀过亲人。   透过这一幕,他好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龙七虽是感触,清醒仍在,如今他被人盯上,不能做更多的事情,来日方长。   恰好沈力下来找他,见他看着那少年,一巴掌拍到他的肩上:“你怎么还在这里,上面的菜都要凉了,苏大人还在等你饮酒呢,走。”   龙七这才转身上楼,等回到楼上,一杯接一杯地喝,看得苏保儿直皱眉头。   他们在酒楼里听得到不少食客的议论,说是最近的盐质量上升了许多,不仅如此,此前只有极权贵之人才能享用到的雪花盐也有一部分流入富裕的平民家。   苏保儿晓得这是因为供应量加大的原因,可一部分出口至南瀛,还能内销一部分的缘故。   难怪得陛下说雪花盐不能无限量供应,一来物以稀为贵,二来也担心北漠或南瀛会想法子突破技术缺口,一旦他们能自行制出雪花盐,大鲲就失去了这个赚银子的机会。   秦风已经十分谨慎,涉及技术的环节都仅有他与极少数人知晓,经手的人十分有限,而配方更是保管得十分隐秘,有人也曾问要如何生产,分开生产,由最核心的人组装。   不仅如此,所有参与生产的人都签订了保密协议,违反者除了赔偿还有被问罪的危险。   相对应地,参与的人酬劳比其余行业的人要高出不少,谁愿意冒着杀头的危险外泄,何况他们现在又接触不到外人,都在一个地盘里蹦跶,一边松,一边紧,保密措施相当到位。   有时候苏保儿都觉得奇了,陛下脑袋里怎么就装了这么多古怪又有效的想法,每次遇到棘手的事情,他都能从旁的角度入手,把事情解决得不说完美,也是圆满。   一想到这些,苏保儿就觉得自己幸运,从一个小掌柜到了互市监的老大,还能作为使臣前来拜访他国,真是祖上积德,一想到这,他喝得比龙七还要多。   三个人带着醉意回到客栈,夜间风大,温度又低,苏保儿裹着厚厚的被子沉沉睡去。   龙七与沈力也各自躺下,只是后半夜时,头顶就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似是瓦片断开。   此时一道身影从窗户里跳了出去,站在屋顶的人双眼露出惊喜之色,待看清来人,却是瞬间转变为失落,他这一愣神,沈力已经一拳轰过来!   沈力白日与龙七打过眉眼官司,多年暗卫的经历验也不是白来的,对方既然故意露馅试探龙七,绝不会轻易罢手,势必会逼龙七露出破绽。   对方在短暂地错愕之后,终于出拳,却在与沈力拳对拳之时化拳为掌,狠狠地裹住沈力的拳头,沈力原本十成力的拳突化成绵软无力的流水,被卸了力道!   沈力目露震惊,他想看清楚来人的样子,但这人一身夜行衣又蒙着脸。   就在大局将定之时,这人突然身体僵住,想要转身时,沈力的另一只手捉住他的手腕,几乎同时,突然出现的龙七一把扯下他的面罩,同时扳住他的脖颈。   没有内力,这人感觉到龙七身上没有丝毫的内力时已经大势已去,原本狠狠拿捏住沈力的手也失去了力道,沈力一阵后怕,若龙七没有及时出现,他这只手就要废了!   及时将手抽出,沈力倒抽了一口气,赶紧将手抽出来后,正要帮着龙七一起制服此人,这人突然甩开双臂,一股劲力突起,沈力都没来得及反应,就狠狠地从屋顶跌落!   龙七倒是稳住了,按住此人的肩膀狠狠下压,他本就有一身异于常人的蛮力,就靠着这一身的蛮力就将这人按压得死死地:“行刺使臣,你好大的胆子!”   龙七给这人盖上一顶刺杀的帽子,这人一惊,暗道不妙,恰好摔下去的沈力早就稳住了心神,大声叫了起来:“有刺客,有刺客!”   所谓哑巴吞黄连有口说不出,这人没想到会是这般结果,而龙七趁着月光也将这人的样子看得清清楚楚,其实早在他上手的一刻,当年水下厮打的情形已经浮现。   当初两人可谓是生死搏杀,都毫无顾忌地使出所有内力,而此时,这人用了内力,而他始终封锁内力,不曾暴露半分,两相对比下,龙七对他的感觉是熟悉的,   而此人则对龙七感受不到曾经棋逢对手的味儿,心下懊恼自己太过冲动,仅是因为在看到这人产生一丝熟悉的感觉后便贸然试探到此,若是事情闹大了,于己不利。   原因无它,他是趁着海漠天擅自行动。   说时迟,那时快,在客栈灯火骤然亮起之时,这人一个王八听雷绕到龙七身后,突然将龙七整个身子高高举起,便是作势朝楼下扔去!   沈力暗骂一声这人歹毒,龙七为了不暴露半点内力都不能用,却是反手抓住这人的衣领。   刺啦一声,这人大半截衣衫被扯下来,那人面色大变,转身后脚尖轻点便远离此处,龙七有短暂地失神,脑子里轰地一下,刚才看到的景象让他联想到了别的事情。   龙七并没有上去纠缠,苏保儿穿好衣服出来时恰好看到那个逃离的黑影,就跟天上的风筝一样,一冲入夜空就越来越远,一会儿就没了影子。   皇家客栈里使臣被刺杀,此事事关北漠颜面,没一会儿就有府衙的人过来,乌亚也收到风声后立马赶过来,却见沈力有明显外伤,龙七的情况则要好些。 第1123章 试探的结果   乌亚的脸又青又红,他是负责对接的人,本以为这次顺风顺水,苏保儿又拿了那药给陛下,讨得陛下欢心,白日还有奖赏送进他的府中,这才过去多久就变了天。   龙七见他这副样子,便晓得晚上的事情与他无关,恐怕那人的存在连乌亚都没资格知道。   苏保儿愁眉苦脸地看着受伤的沈力:“我等才第二次来北漠,想着上次来得匆忙,这次一定要好好感受下北漠风光,这怎么就遭了别人的眼,刺客都找上门了。”   “此事我们定会严查,不知道可看到对方的模样,若有的话绘出画像,还愁找不到人吗?”乌亚有心想转移注意力,赶紧说道。   沈力与龙七对视一眼,他们都看到了,那人的长相有些古怪,像个娘们似的留着刘海。   龙七看得更清楚一些,那人刘海下面隐藏的是额外突出的脑门,而最后衣衫被撕开后露出来的地方才是重点——那人右肩上有一块刺青,刺青的图案正是龙吞月。   与王庭主宫殿上方的一模一样,就是缩小版的图案刺青,如果猜得不错,这人应该从属于听从海漠天直接命令的组织,与东越的紫吾卫和飞龙军一般。   “还请乌亚大人替我们做主啊。”苏保儿看着沈力和龙七的伤,气呼呼地说道:“在下虽只是互市监的人,主的是对外贸易,但也是官身,他们二人也是如此。”   “既是来了北漠,那也是使臣,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到底是普通的图财还是剑指他国来使,这性质可不一样。”苏保儿字字句句都在戳乌亚的心窝子:“这里还是皇家客栈。”   在他们的皇家客栈,他国使臣遭暗杀,说明什么?   他们的客栈不过是纸老虎。   龙七见苏保儿发挥得极好,也懒得再多费口舌,只顾得照顾沈力,而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立马在第二天宣扬出去,毕竟闹的动静太大,就算客栈的人不说,两边的住户也有听到。   沈力其实伤得还好,甚至有些是后来自己添上去的,就图看上去严重些。   但是对方动了内力,沈力多少吃了点亏,幸好他们自己准备的药物齐全,只是第二日断没有再出去看景溜哒的心思,全员呆在客栈里,等着乌亚的回复。   宫里知道这件事情,派人送了不少补品过来以示安抚,苏保儿看着送来的极品药材,乐得嘴巴都合不拢,拿了一部分给沈力和龙七吃了,剩下的则收起来。   不过他也说了,等回去就会分给他俩,两人的伤肯定不能白受,沈力和龙七都没顾得上这些,比起这个,更好奇那人的身份。   龙七觉得对方便是当年追杀自己并封了他奇经八脉之人,也庆幸自己死守住没有泄露半分内力,仅是一身蛮力与他对抗,也多亏沈力出力颇多,才能两相对抗。   沈力在客栈被他们精心照顾着,好吃好喝地不携带,更有上等的药材补着,没几天就补得鼻血喷涌,吓得苏保儿赶紧叫停,他自己也见好就收。   宫里送来上等的金创药,皮肉伤恢复得倒是快,乌亚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二人身手不凡,能将刺客逼得节节后退,在与他们打交道时,语气里多了几分真心的恭敬。   等沈力的伤好些,他们便打着给沈力散心的由头在城中到处游荡,同时去了郊外,以往不曾去过的地方,因为北漠理亏,对他们的看管松懈不少,去往哪里也由得他们了。   而在北漠王庭,一处幽深的地牢时里,海漠天一袭黑衣走进一间牢室。   昏暗的牢室里,正中央的椅子上绑着一个口鼻皆被塞住的人,见到他进来,那人抬起头来,眼底没有半分祈求,海漠天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伤痕累累的人。   “为何不听命令,私自行刺使臣?如今事情闹大,朕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男人被堵住口鼻,无法为自己辩解,海漠天这才让他自由,这人正是那夜衣袭之人,他低语道:“属下想探探苏大人身边人的底细,料想是不是像属下一样隐藏了内力。”   “他二人均无内力,但一个身手不凡,一个天生力大无穷,都不容小觑,他二人联手让属下吃了个亏,不过,他二人看起来并不知晓必下的身份。”   “属下鲁莽行事,该罚。”男人不动声色,乖乖认罪的态度让海漠天的脸色好看不少。   他受的是鞭刑,却是皮鞭沾了盐水抽打在本就有伤口的皮肤上,一番惩罚下来并不好过。   “朕不想罚你,若没有,你哪有朕的江山。”海漠天恩威并重,此时拿出一面令牌来,扔到他的怀里:“此物归还,你还是头儿。”   “多谢陛下。”男人想到那两人,微微咬牙道:“那两位使臣的伤势如何了?”   “并无大碍,其中一人伤得重些,朕送了不少药材过去,也着下面的郎中好好瞧着,今日就出城散心去了。”海漠天说道:“他们手中有我们所缺的物资,助我们摆脱南瀛依赖。”   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虽说是三国通商,但仅在望安山附近的百姓有些贸易往来,两国之间并没有正规商贸,最大的好处不过是借道了东越,保证了南瀛与北漠的往来。   虽是耗时耗力,但比以前方便不少,可南瀛却将他们拿捏得不轻,仅仅一个盐就让他们吃了不少瘪,那新上任的南瀛帝王虽然年轻,但气势迫人,眼光独到,被他引为忌惮。   “他们既然有用,短时间内还得以诚相待,用大鲲来平衡盐的供应,何况,他们这次对北漠的贡献大得很,雪花盐就让我们找回了颜面。”   “防是该防,但你这次太过得罪了他们,怨不得朕要罚你。”海漠天说道:“你不是会轻举妄动的人,其中可有隐情?为何非要试探?”   “属下总觉得他们三人中有一位深藏不露,或许与臣一样隐藏了内力也不一定,这次试探……”男人想到龙七与沈力的反应,心下也有犹豫。 第1124章 喂药   率先跳出来的人定是反应最灵敏之人,可那年轻人当真是没有半点内力,后出来的汉子力可拔江河,相当不一般,但在他使出内力之时,这两人都未有反应,只能受伤。   “他们二人均不是你的对手。”海漠天淡然地说道:“既是如此,你莫要再现身,为了给那边一个交代,朕挑了一名有内力的死囚去顶罪。”   一名与他身形相似,身上有同样刺青的死囚,严格论起来,也是这男人曾经的同伴。   这男人脸上的表情莫测,终是叩首道:“多谢陛下。”   “你的病症看过诸多郎中都未痊愈,若有机会,朕会去他国替你寻找良医,这大鲲的帝王似是个精通医药之人,若有会面的一日,不妨一试。”   男人知道海漠天一向会画饼,现在所说不过是安抚他罢了,帝王一怒,他便遭受酷刑,如今缓过劲来,知道少不了他,还是要替他收拾烂摊子。   海漠天如何龙七他们并不知晓,但因为这件事情让他们自由许多是件好事,出城后更是发现身后没了尾巴,苏保儿满意地喝着茶水道:“因祸得福啊。”   龙七笑笑,天水都城外的风景比起东越来是大不相同,草原上以牧民为主,但毕竟挨着都城,除却固定的蒙古包外,也可见砖石结构的房子,只是要低矮许多。   草原上的重头项目是骑马,沈力早就抑制不住,跳下马车去租马骑,龙七则一步步走上曾经再熟悉不过的草原,看着远处的牛羊马,心底浮想联翩。   这里与以往大不相同,他正想着,耳边传来一阵抽泣声:“阿父,阿父。”   声音是从低矮的房屋里传出来的,龙七与苏保儿快步走过去,只见少见的砖石结构的房子里传出一股浓重的药味,里面正传来一少年隐忍的哭声。   这声音龙七听得耳熟,不禁不管不顾地闯进去,果然看到里面简陋的环境里席地躺着一个病容严重的中年男人,而那天在酒楼见过的少年正跪在他身侧声声呼唤。   屋子里充斥着难闻的气味,有药味还有一种说不出来难闻的味道,苏保儿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看了看龙七:“病得不轻啊。”   少年突然听到陌生的声音,猛然回头,见到龙七后时当然诧异,龙七大步上前,摸着男人的额头,男人烧得不轻,如今都快失去神智。   他看了一眼苏保儿,苏保儿连忙说道:“车上有药,我去取来。”   不是抗生素,而是可降热的感冒药,是秦风起的名字,还有一种说是治理肠胃的药物,他们从南到北万一肠胃不适可以服用。   少年面对突如其来的关切并没有表现出排斥,他们手中有药,仅这一点就让他滋生希望。   中年男子吃了药后就沉沉睡去,又过了半柱香时间开始出汗,这中间龙七检查了他的身体情况,发现他身上有明显的外伤,新旧伤交替,不少都是鞭痕。   少年人一直默默看着龙七的动作,目不转睛,直到他父亲的热度下来些,他才硬生生地说道:“我没有银子付药费,你们要想我做点什么,就说。”   “你们是蒙兀人?”龙七问道。   少年一下子沉默了,龙七看着他的眼睛,见到他眼底的不羁与不服,说道:“外面都说你们的君王接手十二曜后做出莫大的改进,让汉人与蒙兀人和平相处,改善了大家的生活。”   “放屁!”少年突然暴怒,但下一刻却被抽去了所有精气神,倔强地低下头。   苏保儿立刻走到外面去放风,龙七说道:“我遇到一位蒙兀族的姑娘,他也和我说,我看到的不是真相,真相是蒙兀族人被分化,被打压,成了下等族民。”   “蒙兀族的姑娘们进入风尘地后甚至不能赎身,蒙兀族的女子如此,他们的父兄却无力庇护,这是莫大的悲哀,可外面不知道,外面的人只知道北漠的君王能力卓越。”   少年人突然落下眼泪,他的声音发抖:“阿姐也是被人抢走,不知道她在哪里……”   龙七低语道:“所以,那姑娘所说的是真的。”   苏保儿是事后才听龙七说起的,当时那姑娘和龙七絮絮叨叨了不少,龙七后来就心情不佳,多饮了几杯,哎,身为蒙兀族人,身为十二曜的首领之子,听到后心情怎么能好?   “初开始还是好的,父亲说一开始大家都很满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汉人越来越多,蒙兀族人被设定了许多限制,不允许这,不允许那,谋生的路子越来越少。”   少年的声音越来越低,但都验证了那姑娘的说话,龙七不语,双手却握得更紧,骨节都露出来,骨节发白:“这是要将蒙兀族人赶尽杀绝吗?”   少年这才察觉到一丝异样,看着面前身材魁梧的男人,因为胡子留得太多,都看不出来他的面目,但他是个好人无疑,在酒楼为他解围,今天又给了药。   那药起效极快,定不便宜,他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样,他迅速起身跪在龙七面前。   “我没有银子可以还给你们,若是有什么能吩咐我做的,我都可以。”少年的眼神异常坚定:“我们蒙兀族擅骑射,要不是王上不肯放我们入仕从军,我们定能……”   龙七看着这少年不甘的眼神,问道:“可会射箭?”   少年眼底溅出火花一般,激动地点头,说完便从墙上取下粗陋的弓箭,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他站在房门前,看着院落中的一棵树,树干上有个明显的树瘤子。   他没有太标准的站姿,极是随意地拉弓,就听到嘣地一声,恰好沈力打听着找过来,刚进院门就看到那箭支不偏不倚地射中那小小的树瘤里!   再看射箭的主人竟是个小小少年,当下惊奇,小小的牧民家中藏龙卧虎!   龙七眼底却是闪着惊异的光,蒙兀族人骨子里的骑射是刻在血统里的,就算是过得再落魄也难掩光华,他不禁大步上前,一掌按在少年的肩上:“漂亮!” 第1125章 替死鬼   少年得到赞许自是开怀,但想到这一身骑射的本事并无施展的机会,眉头微皱,小声嘀咕道:“我阿父的骑射本事比我更好,但又有什么用,再没有用武之地。”   阿父要靠出卖苦力赚钱养家,他不能识字断文,只能四处打零工来帮父亲一把。   龙七忙转身看着仍在病中的中年男人,在苏保儿耳边一番耳语,精明如苏保儿立马会意过来,他又来到少年身边说了几句话,少年默默点头,目送他们离去。   草原上本就有为了游客而设置的蒙古包客栈,大多是本地的居民所设,他们挑了一个最华贵的,重金包下来,并订制了一只烤全羊。   贵客来临,这边忙翻了天,歌舞上了,美食上了,夜间还有篝火,载歌载舞。   苏保儿对这种场景习以为常,沈力还是有些拘束,从暗卫再到抛头露面的官身,他还摆脱不了昔时的桎梏,龙七是平静,真正的平静。   之前因为了解到蒙兀族人真实的遭受后的起伏仿佛骤然消失,完全不值得一提。   他们好好地享受了一夜,在第二天清晨,草原客栈的老板前来通传,外面来了一对父子说是来谢救命之恩,恳求来见一面。   苏保儿自然是允了,那对父子进来的时候,少年还是那副悲天悯人的样子,秦风要是看到他都得说句愤青,倒是少年的父亲,那位清醒过来的中年男子气质平静。   在看到他的一瞬,龙七的脑子里闪过一幕画面,几乎是在同时,中年男子看向龙七的眼神也充满了疑惑,眼底有一抹精光闪过,但马上便消失,只余苦涩。   龙七突然示意苏保儿与沈力出去望风,这才来到这中年男子面前,试探性道:“巴勒?”   中年男子喉间涌动,但还是认不出眼前的人,龙七又叫了一句:“巴勒师父。”   巴勒许多年不曾听过这个称呼,东越皇室有太子傅,其实十二曜首领的孩子也有专门的带教师父,只是没那么多花样,巴勒正是当年的带教师父之一。   龙七突然伸出自己的手臂,紧握住巴勒的手,随即摆开一个架势,这姿势……   巴勒疾呼出声:“是少主?”   容貌的确大变,毕竟当初流落时眉眼远不如现在成熟,龙七晓得时间有限,低语道:“昔时部族的叔伯及后代都与我汇合,如今我来是以他国使臣的身份,即刻就要回国。”   相聚不过短暂,巴勒心头黯然,又听到龙七说道:“外界传北漠君上极有治理之道,我以为你们的日子会很好,原来都是假象,蒙兀族人并不好。”   巴勒鼻间微酸,忍不住落下泪来:“初开始为了声名与巩固王权罢了,后来则一反前态。”   “事情我都知道了。”龙七不忍心再让巴勒重复一次,迅速地说道:“我来以前,想到你们若是过得好,安居乐业,平平稳稳倒也罢了,我们心底的那点恨意算得了什么。”   “可目光所及,亲眼所看,亲耳所听,无不令我愤怒,”龙七低语道:“若是蒙兀族人甘于如此便也罢了,若是都像那小子一般不甘心,我愿意一争。”   巴勒从未想过还有这么一日,立刻说道:“蒙兀人天性好自由,怎么甘愿沦为下等族民!”   “这样便好,我这一去,下次只能借着通商的名义再来,我会留给你们一笔钱财,数量不会太多,但足以你们不为衣食担忧,能抽出空来替我办些别的事。”   龙七示意巴勒附耳过去,在他耳边交代一番,那少年站在不远处看着父亲与这两次伸手帮他的男人细语,态度恭敬又虔诚,心下也莫名地生出一团火,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巴勒离去时不算匆忙,还带着龙七所赠之物,看上去依旧有些虚弱。   送走了父子俩,龙七好似轻松不少,苏保儿与沈力进来时就看到他眉眼轻松,居然在自行取酒喝,苏保儿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子,自从进了天水都就愁眉苦脸,现在可好了。”   “的确是受到了一些冲击。”龙七不得不承认道:“我们也该回了。”   原本最舍不得走的人都开了口,沈力的伤也无大碍,苏保儿也急着下次交货的事情,只等歇了一夜,便将那些银票换成了金银之物,再次踏上回程之路。   临走那天,北漠的相关人等前来送行,话里话外都是歉意,那乌亚还示意他们看不远处的高台,那里有人正跪在地上,头低垂,但从身形来看,像极了那夜的刺客。   “苏大人,龙大人,沈大人,三位请看,这便是那夜不知死活之人,如今束手就擒,权发作今日送行之礼。”乌亚嘴角含笑,手一扬,便见那高台上斩刀落下,人头落地!   有围观的百姓只想来凑个热闹,没想到有这般血腥一幕,一时间惊叫连连。   所幸他们离得远,只看到一颗人头滚到边上,有什么东西溅了出来,却看不清血迹,更别提那人的长相了,苏保儿暗骂他们惺惺作态,依旧要客气道:“贵国诚意我等收到了。”   “那我们以后还是亲密往来,切莫心生嫌隙。”乌亚拱手道:“诸位路上小心,愿顺利。”   待行出天水都,身后还有一队据说是海漠天亲自指派护送的亲卫队,苏保儿在马车里忍不住啐了一口:“妈的,这是真热情,还是防着咱们?”   那队亲卫队送了百里路才转头离去,苏保儿早不爽他们一直跟着,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只想到那高台上被斩落的人头,苏保儿还是半信半疑:“隔了那么远,天晓得是不是那天的男人,你们俩功夫好,看清楚了吗?”   “身形相似,就连臂膀上也有相同的刺青,不过并非同一个人。”龙七笃定道:“那夜行刺之人内力高深莫测,这样的高手,海漠天怎么舍得要他的命。”   “妈的,原来是个替死鬼。”苏保儿不爽道:“不过咱们也没证据证明人家是假的,刚才那种情况下总不能登上高台专门辨个真假,这是拿捏信咱们不好大作文章,妈的,狡猾!” 第1126章 不踏实   “众目睽睽下,若是那般就太过小气,回头落得一个咱们不懂事的过错,两国交往不像两个普通百姓来往,该有的礼仪和姿态是必须的。“龙七倒是淡然:“不过,都有刺青。”   相同的位置,相同的图案,龙七脑子里有个念头闪过!   虽是最后关头被人糊弄了一番,心情谈不上愉快,但想到满载的金银,心情登时大好。   抵达北关时,两边的士兵似乎早达成了共识,对他们的到来处变不惊,只是挑在一个夜间的时间偷偷放行,让他们成功进入北关境内,他们进入北关后,立马就有人递上一封信。   信是陈天啸的亲笔,说是麻烦他们转交给贵国陛下,上面盖有火戳,苏保儿不敢打开看,收起来后郑重其事地答应,他们根本没在北关多呆,连夜就离开此处。   再说听说他们连夜离开的消息,还有离去时沉重的车马,可见这趟去北漠收获不小。   杜威将这件事情告知陈天啸时,陈天啸面色复杂,北关情况复杂,他们借好道就走也在情理之中,他们所需的货物也会在下次一并送过来,虽是顺风顺水,却有被人用过就扔之感。   “侯爷若还有什么交代,属下可追一追他们,他们现在还未出北关。”杜威就跟陈天啸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但若是要打听北漠的事,属下看够呛。”   “他们不过是通商,又是刚刚开始,能见到海漠天就不错了,别提能接触到什么紧要的事,与其指着他们,还不如让咱们安插的探子都传点消息过来。”   陈天啸觉得他说得有理,就问最近有什么消息,杜威一沉吟,蒋名“落马”死后,蒋家人得了一笔不少的抚恤金,之后便提出要离开北关返回家乡。   在这苦寒之地呆了这么多年,终于有顺理成章的理由离开,陈天啸派杜威假意去挽留了一番,对方称为了孩子的前途着想也想回江南,那里书院多,有更多选择的先生。   蒋名最大的儿子也快到科考的年龄,杜威骑驴下坡,一口答应,事后派人送他们回了家乡,蒋名这个人也将随着其亲属的离去,在北关彻底没了姓名。   只有杜威知道,蒋名并非对苏保儿等人穷追不舍,试图拿捏陈天啸,他是通过种种蛛丝马迹怀疑上了自己,跟踪的也是他,只是可惜,陈天啸对私下借道一事本就谨慎,他栽了。   直到蒋名死,也没来得及向陈天啸辩驳一句。   汇报完苏保儿等人的行踪,杜威从侯府出去时恰好遇到从外面回来的楚月,两人眼神一交汇,仅仅是颌首打个招呼,便一个往府外走,一个往府里走,各不相干。   苏保儿等人由北到来,因为此前遇以袁不期的事不敢大意,到了中原地区更是不敢久留。   不过沿途倒是在休息站听到不少消息,比如,白副相白北堂突然被关进了大牢,而其子白连州也被赶回家歇着,至于所为何事,还没有具体的消息出来。   还有一桩事情,那便是江北富商柳长生被带去了隋城,一个带字让苏保儿倒抽了一口气。   什么带,莫不是被抓去隋城的?   柳长生是秦风留在东越最重要的人物,难不成栖落山庄打草惊蛇,也让柳长生惹了麻烦?三人听说这两个消息,心急如焚,路上更是不敢耽搁,日夜兼程地赶路。   他们听到的这两个消息早传入苦崖,尤其是后者。   不过秦风比他们了解得更多,不像他们这么焦灼,柳长生的确是被请去了隋城,这一点也早在秦风的预料之中,栖落山庄的事情曝光,秦风他们为什么逃,元帝心下有了定论。   但柳家作为秦风的外家居然没有一并逃走,这让元帝有些拿捏不住,要说是断尾之举,没道理把柳家留下,何况柳长生现在还搭上了瑞王的线。   咖啡大卖,隋城的咖啡馆更是成了高雅人士的必去之地,货源又掌握在柳长生手上,瑞王听说皇兄请柳长生到隋城后,吓得赶紧入宫一趟,听说只是询问一番,心放了一半。   为什么只放一半也是怨自己太了解元帝,知道这位皇兄的手段。   柳长生在元帝面前说了什么才暂时过关,但并不足以让皇兄打散心思,是以在柳长生出宫后,他立马就赶去柳长生处探望。   瑞王这次没那么多顾忌,柳长生是他的供货商,诺干银子还等着他们一起赚呢,柳长生在宫里的确没受到会刁难,作为普通民商能得见圣颜,是多少同行羡慕不来的事。   看到瑞王忧心忡忡地赶来,柳长生还有几分小小的感动:“王爷怎么来了?”   “你入宫了,皇兄他准备拿你怎么办,有没有迁怒于你?”瑞王一骨碌地说道:“ 秦风他们外逃的事情还有江湖帮派涉入,可能还与原武安侯有关,这性质就不一样了。”   柳长生的表情变得严肃,一字一句地说道:“王爷说笑了,的确如王爷所说,那位夫人与柏庄主是夫妻,可什么武安侯的事,您觉得可能吗?”   有些事能认,有些事打死都不能认,认了就是一条死路,柳长生面圣时也是如此,什么武安侯,他从未见过,也从未有过往来。   秦风给他的消息——元帝并不知道武安侯的去处,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武安侯与他有关。   既然如此,他在元帝面前死死咬住就行了,不过,比起这些,有一个更紧要的事情,“陛下想见方正。”柳长生说道:“草民与陛下说了,方正不在东越国。”   瑞王知道这件事情,柳长生也是这么与他说的,咖啡的来处就是方正。   “可是陛下很坚持,所以草民正要联络方正,着他赶快返回交代来龙去脉,这方正是因草民卷入其中,如今又因为草民恐怕要断了咖啡的货源,还请王爷见谅。”   瑞王哭笑不得,现下获得皇兄的信任才是首要,赚银子的事都得推后,瑞王现在最难以忽视的是心中这忐忑的心情,这颗心怎么就在那里晃来晃去的,不踏实! 第1127章 的确有罪   柳长生当着瑞王的面写了请方正返回隋城的书信,写完了,又立马封好托人送往驿站,但信最终是送给一个叫丁冒的人。   驿站只能替东越境内传信,方正人在异国,只能送给中间人,再由中间人转送,中间的环节十分复杂,柳长生光明磊落地做完这一切,还朝瑞王笑了笑:“时间会耗得久些。”   这话听上去有些怪怪地,瑞王心里又一咯噔,反问道:“你就不怕陛下?”   “陛下只是问了草民许多小事,知无不言就是了,陛下也是个苦命人,等了这么多年的心上人嫁予旁人,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对栖落山庄追究到底就更没有错了。”   瑞王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你果真不知道秦风等人去了何处?”   “陛下也问了草民,草民的确收到过秦风的来信,却是少得可怜,寥寥几封,此次过来也顺便带过来了,统统交予陛下。”柳长生说道:“那信都未走驿站,都是托人带的。”   不走驿站,那就是跳开了官方的渠道,至于是不是秦风所书,只要找以秦风以前的笔迹加以验证就是,他曾是郎中,开过那么多药方子,验证起来不难。   柳长生这么有底气,瑞王松了口气,哭丧着脸道:“柳掌柜啊,你这件事情可要办好了,若是办不好,咱俩一起完蛋。”   “王爷放心,陛下是个讲理的。”柳长生说这话自己都觉得扯淡,刚才在宫里,他是提着脑袋等着铡刀砍下来,时时就觉得自己的小命要丧在那里!   瑞王笑柳长生天真,自己却不敢多说,他好不容易存活至今,能不知道皇兄是什么打算,现在不杀柳长生,不动柳家,那是想着放长线,钓大鱼。   柳长生还说陛下是个讲理的,他现在尴尬得不知道要不要提醒,别让那个方正回来!   可那信都递出去了,瑞王的面色越来越深沉,柳长生看他是真的担忧,对他的好感更上一层楼,温声细语道:“王爷,一切顺其自然便好。”   “柳家的身家性命也不在乎了吗?”瑞王实在是按捺不住,提醒道:“你可知道,陛下只是想借你们柳生找到秦风,一旦得逞,柳家的后果是怎么,你可能想到?”   “家破人亡,人财两失。”柳长生淡然道。   瑞王一时语塞,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如此?瑞王心道难不成柳家真的堂堂正正,不然在秦风走后,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逃离此地,何必还主动杀上隋城做咖啡的生意?   更不要说主动与他这个皇家人主动扯上关系,瑞王一时间都有些迷惑了,柳长生有后招,还是说,秦风的计划他真的不知道,那个方正更是偶然?   瑞王迟迟不说话,柳长生微微一笑道:“方正是我的旧友,当初秦风找到我说要转让商行,的确是我从中牵线,陛下要弄清楚其中的前因后果,必然要让方正现身。”   “我去信努力一把,但愿他看在还有生意在隋城做着的份上回来一趟,但若是他认为事关皇家,不愿意豁出去来找我,那就没有办法了,只能听凭陛下自行的判断。”   这听天由命的态度让瑞王心惊胆颤,他都快坐不住了,咖啡的生意是真好做,价码高,利润空间大,若是因此舍了也心疼,但他更担心的是柳家。   一想到柳家可能要遭大难,他这心窝子都隐隐地疼,柳长生看他这表现,心底给他打了几分同情分,可惜喽,有些事注定阴差阳错。   这瑞王爷看着比秦佐怀顺眼不少,可惜苦崖建朝,他日再相见,不是敌国也不可能成友国,就凭元帝那气量也难和谐。   瑞王是心事重重地从这里离开,送走瑞王后,柳长生立马来到窗边,将一盆枯死的花放在窗外,手指紧叩,回想到元帝最后所问的那句话,他后知后觉地冷汗直流。   “你口口声声称秦风等人离开只是为了让公主与母亲团聚,你可知朕若一怒,你们柳家满门抄斩也不为过?”   柳长生记得自己的回答——“陛下公私分明,若说秦风与殿下有罪,罪不过不敬嫡母,可若论孝,他们孝生母、孝岳母,他们最对不起的是愧对陛下的恩宠,此,的确有罪。”   “驸马与公主大可以将柳家纳入其中一并带走,却敢将柳家留下,正是知晓陛下并非恩怨不分之人,柳家上下也深信陛下公道!”   事情从急,没有预演过的情形下,这已经是他柳长生能想到的最好回答,就算再重来一次,他也没有办法想到更佳的对应,只能把元帝顶得高高地,可这只是短时之计。   元帝要利用柳家找到秦风是其一,其二便是要在乎自己的名声。   栖落山庄的确成了江湖热点,但真正知晓内情的人不多,元帝给他们随意安置了一个罪名,说是与朝廷官员勾连,意图干政,而同时被拉下马的是白北堂。   白北堂下狱在不少人的意料之外,给他扣的帽子正是栖落山庄,但柳长生知道这不过是幌子罢了,白家出事应该与此前的皇党之争有关联,这白家站错了队,引来龙颜大怒。   反正是要整治,不如正好给他追查栖落山庄下落落实个名头,顺势给白北堂多扣了一个帽子,这恰好证明元帝在乎名声,   毕竟容夫人与他不是名正言顺,嫁予柏庄怎么不行?   秦风并没有指望柳家一直能置身事外,所以临走前也与他说过元帝的这个特质,关键时刻可用来保命,今日,他应该做得还不错,能顺利出宫。   只是接下来如何,柳长生也是迷茫,有一瞬间,他甚至想着要不要让柳家人撤退。   这也只是一瞬的打算,立马被他自己推翻,现在走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元帝他们心虚!   走不得,走不得,柳长生咬咬牙,现在只能他呆在隋城静等,至于方正会不会来,他苦笑,方正原本是真实存在的人,但早就见了阎王爷,后来扮演方正的人更是一变再变!   会不会来且要看,来的是谁也要再看。 第1128章 下重本   柳长生往外面望了一眼,如他所料,刚才信一送出去,就有人跟上,这是要循着信摸排线索,他自己也会被看管严实,罢了,静观其变。   柳长生却不知晓在他转身之时,对面楼里也有人关上了窗户。   而瑞王刚回到内务府就被元帝召见,瑞王一惊,随即想到自己从哪里回来,只好咬牙过去,见到元帝时,元帝的脸色看不出好坏,他先望了一眼洪公公,洪公公却轻轻摇了摇头。   瑞王本以为元帝是为了他去见柳长生的事,但没想到元帝放下手中的笔,长叹了口气:“大皇子昨夜在府中闹着要自尽,自从被幽禁在府中后他一直喊冤。”   “皇侄他或许……”   “没有或许,外祖所做之事,你敢说他真的一无所知?私盐倒也罢了,私藏兵器的事情他也不知晓?他有个好外祖,用命也要保住他,可也要看他担不担得起这个福份。”   瑞王一时间拿不准元帝的心思,不敢吱声。   “朕知道你去见了柳长生,是担心咖啡的事。”元帝话锋一转道:“你说,秦风若真的有所图,真的拐走了肖震及他的三千大军,为什么没有带走自己的外家?”   瑞王松了口气,也是质疑道:“皇弟也觉得奇怪呀,秦风那般思虑周全的人,能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干嘛要把自己的亲舅舅拉下水。”   “朕是真的不知道如何判断了。”元帝难得露出一丝疲累的感觉:“皇党之争如今也算落下帷幕,再有敢搅水的人,下场就和白家一样。”   “皇兄说得是,身为臣子,要替东越定下合格的太子不假,虽可出谋划策,可评定,但不可强力干涉,意图左右结果,这些人哪就是拎不清楚。”   瑞王不敢多说,说多了表示他对皇党几派也清楚了解,皇兄难免多想。   他现在更不清楚皇兄在想什么,一会提柳长生和秦风,一会儿又拐到几位皇子和白北堂身上,白北堂如今正在接受三司会审,说句实话,白家那点事,经不起查。   就算落实不了他与江湖帮派的勾连,也会扯出其余事,不过是替皇兄再顶个名头,好让皇兄顺理成章地去查栖落山庄的下落。   瑞王没有刻意打听过,但从皇兄的脸色来看也知道未曾找到,紫吾卫在北,飞龙军在南,那么一大批人,就和武安侯及大军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后的线索似乎卡在了东南,之后就断了消息,东越这么大,交通工具有限,不知道要查到猴年马月了,万一也像武安侯一样去了海上,出了海,天知道去了哪里。   瑞王真不相信武安侯带军离开和秦风有关系,秦风能撬动那座大山?   “皇弟觉得三位皇子当中哪位能堪大任?”   瑞王正想得入神,元帝冷不丁地扔出这个话题,把他吓得一哆嗦!   他愕然地抬头,哪敢直接回答,只是迷惑道:“皇兄正年富力强之时,皇党之争又带来无数弊端,如今好不容易消停,皇兄怎么又想到这事了?”   “你少转移话题,我就问你,若要立东宫,你看好哪一位?”元帝的手指在桌上叩着。   瑞王心道他肯定是心里有数才问自己,但他要是说错一句话,眼下的安稳日子就别想有了,他故作迟疑道:“外家太盛不好,可若无外家扶植又担心难坐稳。”   “除此以外还要看本人的本事,这治国与治军、治民不同,样样不能或缺,还要擅长用人之道,邦交也要懂……三位皇子虽都有所历练,但都有不足,皇兄,您这不是为难我吗?”   元帝冷哼一声,洪公公则冷汗直流,不愧是当年能唯一活下来的王爷,滴水不露!   “你是越来越滑头了。”元帝没好气地说道:“罢了,说说你和柳长生的生意吧,这个柳长生虽是秦风的舅舅,但的确是把做生意的好手,比那三人倒更好用。”   瑞王一听,知道元帝说的是三位皇商,咸威宁他们,三大皇商根基深重,这皇商就是不能太坐大,这一坐大不就招来忌惮,平淡的一句话里已经暗藏锋芒。   “皇兄这是?”   “有些事查到了他们头上,他们赚的银子多了,在商界的地位越高,越能滋生出不应该的心思,以前多了秦风,但秦风特立独行,做的生意与他们毫不冲突,他们也没能紧紧弦。”   瑞王一惊,大概想到这三位犯了什么禁忌,怕是也牵涉到皇党里了,暗中用金银支持皇党,不过看皇兄的样子,没有实证,能做上皇商位置的哪是普通人等,把痕迹弄得挺干净。   这次清查皇党,白家付出了最大的代价,其余人等都还好,尤其是郭家,因为本就是外家,就算替自家侄子筹谋什么,只要没有过分便好。   唯有白家这墙头草,蹦哒得太欢快,先是前太子党,后来又接触二皇子与四皇子,这般明目张胆,不收拾他收拾谁?   何况上回宋洛养伤期间,他的种种表现惹来元帝不满,早想把他撤下去,这回正好一并清算,要说最大的赢家还是宋家,如今位置稳固,无人可以动摇。   这不,宋洛又要升级做祖父,元帝时不时想到这件事情,就给宋家一些赏赐,国库什么样他最清楚了,对宋洛的赏赐手笔可谓十分大方。   “皇兄是想扶植新的皇商,可是皇兄不会看中了柳长生吧?”瑞王被这个念头吓了一大跳:“可这柳长生不是还是……”   瑞王嘴快,说完才发现自己讲漏了嘴,不过想到元帝都知晓自己见过柳长生也懒得掩饰:“皇兄不是怀疑他知晓秦风的下落,又要提拔他,这是为何?”   “此人是个沉稳的,颇有秦风的气度,且经商的确有手段,”元帝说道:“你说,朕若是让他做皇商,他若是有了秦风的下落,是否会愿意投诚相告?”   瑞王实在是无话可说,为了找到秦风等人,皇兄是准备下重本了! 第1129章 明显的把柄   “皇兄……”瑞王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元帝也不想为难他,不以为然地说道:“好了,知道你与柳长生也算有私交,现在有生意往来,他也的确为国库做了贡献。”   “但秦风终究是朕心头的一根针,如今虽没有证据证明肖震与他同谋,但朕心上就是觉得不痛快,总觉得哪里不对,”元帝无言道:“如今才觉得东越太过辽阔。”   这些时日下来,居然查找无果,再无新的线索,一次平白消失,两次平白消失,如今已经三次,事不过三,三次!   “柳掌柜已经发信联络方正,不是说这方正在一小国么,他终究是东越人,难道敢不回来不成,等他回来问个清楚明白就好。”瑞王陪着笑意说道。   元帝突然放下手臂,定定地望着瑞王,看得瑞王心里一阵胆颤,也不知晓自己说错哪句。   “对了,这咖啡来自异乡,来自一小国,那方正是游历到那边发现,朕记得你以前是这般说的,那方正与柳长生本就是莫逆之交,对否?”   “正是,皇兄,这咖啡以前从未见过,听说是长在树上的果实,其饮用方法特殊,东越以前不说对这东西闻所未闻,更不知道饮用方法,可见这小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这方正猴年马月才能回来一趟呀,皇兄,咖啡的供应可一直不算宽松,许久才能来一趟货,”瑞王说道:“何况他若回来,断了货怎么办?”   在柳长生的描述里,方正是为了保证咖啡的供应才迟迟未归,瑞王觉得将在外还不受君令呢,更不要说这一普通百姓,人家万一不回来……   要是不回来,柳长生就得倒霉,可要是回来,天晓得会怎么办!   瑞王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也不知道元帝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要是柳长生能过关,兴许真让他做皇商,还有,那咸威宁三人真的卷进了皇党之争,提供了银钱?   元帝看他面色复杂,说道:“他们虽是皇子,但也是你的侄儿,哪个不是你看着长大的。”   “皇兄说笑了,虽都是侄儿,那都是货真价实的皇子,其中有一个拎出来就是要继承大统之一,我这作为皇叔的看着是长辈,将来也是其臣子。”瑞王才不上元帝的当!   话说到这里,瑞王知道元帝必定是有了合适的人选,只是不晓得哪一位让元帝动了心思。   何况做了太子又如何,前面又不是没有立过,结果如何?   最后能安稳地坐到那个位置上才叫本事呢,现在一切都太早,言之过早!   “你呀你呀,罢了,让你推举,你推举不出来也就算了,还是好好打理内务府,多想想怎么充实内库吧。”元帝双目灼灼道:“你最近可与那柳长生多往来,还有,提醒下那三位。”   “皇兄放心,如今内务府与三位皇商的关系紧密,皇弟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犯糊涂!”   从御书房出来,瑞王心下晓得自己也被元帝当成了钓鱼的工具,但是东宫人选他没有头绪,在外面看来多半是老三了,毕竟二皇子外祖出事,牵涉的动荡不小。   而四皇子已经不在隋城,去更新舆图去了,剩下一个三皇子,郭姓的外家没有出事,依旧兢兢业业,而上次的事情虽遭受责罚,但比二皇子更早结束禁闭,恢复原职。   话说回来,上次三皇子真是莫名其妙地陷进去,要是没多出那帮派女儿的事,完全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偏巧要关那女子两天,就多了这么一遭,也遭受了元帝的怀疑,令人扼腕!   瑞王心事重重,但想到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找柳长生,心里又舒服了不少。   他是舒服了,被困在住所的柳长生则没有那么好过,他从江北出发时就着人送信给秦风,如今皇帝的人把他看得严严实实,他也不得不去信方正。   其实说是去信方正,就是去信秦风,那接信人是秦风早早安排好的中间人,会不会被皇帝的人逮到?会不会因此追查到苦崖?   柳长生心事重重,一入夜就喝起了闷酒,他身子骨不好,长年调养,后来多亏了秦风送来的新药才好转不少,酒也不敢多喝几口,听到瑞王又来的消息,他还呆了呆。   瑞王进来时带着小酒小菜,柳长生赶忙出来迎接,瑞王不耐烦地摆摆手:“本王也心烦着呢,一起说说话吧,反正皇兄还想让本王多来。”   一句话说得柳长生心里一咯噔,总觉得有些事情不太对,但当着瑞王的面也不好表露。   柳长生让下人们都退下,自己单独陪同瑞王饮酒,瑞王也不客气,把进宫的事和元帝的打算和柳长生讲了,柳长生彻底懵了:“让草民做皇商?”   “你高兴什么,这只是最坏的结果,皇兄他现在寻女寻子心切。”瑞王不敢提容莹安的名字,说道:“若你能助他找到秦风等人,定不会亏待你,秦风做得皇商,你有何不可?”   柳长生没想到会有这般走向,入宫时那位可是没露半句口风,他心里总有不好的感觉。   “是啊,陛下要抬举谁势必都是能成功的,草民那外甥可以,换个人自然也可以,不过,秦风此前做皇商不曾与三位皇商打对台,而且还有合作,若是换了草民,可不一定。”   柳长生指着自己的脑袋瓜子道:“草民这脑袋可不能与秦风相比,陛下怕是会失望。”   “哼,你还想着失望不失望,你这颗脑袋,还有你柳家上下的脑袋能不能保住都要另说,要是那方正不能回来,或是回来后所说不能让陛下满意,你可知是什么后果?”   瑞王也顾不得许多,气怵怵地说道:“好他个秦风,自己走就算了,为何不带你们柳家一起走,这不是留一个明显的把柄下来嘛!”   没想到瑞王说得这么直白,柳长生若有所思地看着瑞王,想到秦风信中所说,难不成这位还真动过自家妹子的主意?亏这人还是个王爷,柳长生的心思顿时复杂起来。 第1130章 回程   “若说秦风犯了什么罪,不至于,不过是怜惜公主,与公主一道离开罢了,公主与皇后是解不开的死结,他与公主好不容易重逢,怎么能放她独自离开,王爷,情深也不是罪过吧?”   柳长生说话慢吞吞的,因为身子不好,脸上总有病容,看上去与柳苑又相似,瑞王都没顾得上他话里有几分责难反问的意思,并未放在心上:“有没有罪,不是我们说了算。”   柳长生见他未动怒,心底那种怪怪的感觉就更加明显,现在算是什么?托妹妹的福,所以得了瑞王的关切,让他做皇商,呵,柳长生不信元帝这么好心。   但柳家人的命无疑是掐在元帝手中的,当初是如何商议柳家暂时不离开,等时机成熟再走的,对了,柳家留下才能迷惑元帝。   可惜啊,虽是迷惑了一段时间,因为栖落山庄的事被袁不期揭发,现在让柳家陷入困境!   柳长生对袁不期只闻其名,未曾见过真人,现在只想啖其肉,饮其血!   瑞王酒后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柳长生送走他以后才觉得瑞王分明是借酒故意透露消息,那三大皇商里有人卷入皇党之争,不再受元帝信赖,惹事了。   至于自己做皇商,也是元帝抛长线的一部分,恩宠之下,看能不能钓秦风他们出来。   做他的春秋大梦,若真是简单地逃离倒也罢了,都开国立朝,那边的运转一切如东越一般,秦风都称帝了,还能回来?恩威并施的主意打得不错,可惜,没用!   柳长生在屋里走了好几圈,只盼秦风那边能早日来些消息,他现在寸步能离,只能将那破败的花盆摆在外面以便通知他们留在城中的暗卫,剩下的,只能指望那封信了。   一连好几天,柳长生呆在宅院里吃了喝,喝了睡,直到六天后,他突然在送来的餐食的盘子底下发现了一封信,等他抬头时,送餐食过来的仆人早就离开。   他一时间心如鹿撞,紧张到手指发颤,淡定自若地用完饭才将那封塞进袖子里,等回到房间后打开,每个字都不敢错过,字字句句地看完,立马倒抽了一口凉气,头顶发麻!   四下无人,他忙将这信点燃后烧掉,一颗心却是跳得越来越快!   也不晓得过去了多久,他终是平静下来,安安静静地盘腿坐在榻上,这几天他不是没有过估量,去猜秦风会如何做,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招!   好不容易盼来的回信并未让他心安,他心惊肉跳,实在不敢往下想!   柳长生素来看淡人生,与秦风合流后才激发出内心的冲动,想着大弄一把,信上写的便是更大的局面,他反而心生怯念,只有靠诵读佛经让自己平静。   好不容易熬了半个月,柳长生先一步收到回信,说是方正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不仅如此,还带来了一批咖啡豆及新颖的物件,只是路途遥远,要晚些时候方能抵达都城。   方正要回来了,柳长生按下不安的心,连忙将消息传递出去,元帝与瑞王一前一后收到消息,元帝那边如何想不知道,瑞王是急不可耐地赶过来。   瑞王走下马车时看到府邸附近看似摆摊的百姓,心中也只嘀咕几句便冲进府里,见柳长生已经摆好了点心和茶水,立马笑道:“柳老反是知道本王一定会过来?”   “王爷说笑,方正与我们都关系莫大,他回来,草民与王爷的心才能稍安,信比他的脚程要快,预计要晚上三四日才能到达。”柳长生依旧是书生般的文弱模样,看上去冷静无比。   瑞王迟疑了一下才提出来想看看方正的来信,柳长生二话不说奉上,信中倒没有说太多,只说一番曲折才收到信,方知道事情严重,只是他舍不得刚找到的发财之道。   “草民这位兄弟出身颇苦,年少便失去双亲,他一直未曾成家,倒是先立了业,此人敢闯敢拼,一向爱在四外漂泊,找一些偏门,这一次也不例外。”   “信中他提到自己见到了所在之朝互市监的大人,向那位苏大人提出统采之事,以后采集咖啡便不用像以前那般零散地收货,没想到那苏大人居然同意了,所以也带了货回来。”   柳长生说完,瑞王的手在互市监三个字上面划过,说道:“这互市监从未听过。”   互市监本是唐朝的职能机构,是秦风设置出来的,在东越对外通商的机构并不叫这个名字,瑞王皱起了眉头道:“说是小国,不知道在什么方位?”   “王爷想知道的话,不妨等方正到了再问,草民与他通信实在不多,来不及在信中谈及太多详情。”柳长生叹道:“比起这个,草民更担心他过不了陛下那一关。”   方正过不了关,他俩都不好受,毕竟鲲鹏商行在方正和瑞王手里倒腾了一遍,而最开始的牵引人就是他柳长生,他又是秦风的舅舅。   现在元帝对秦风等人的离开有了新的怀疑,对过往发生的一切都要重新审视,每个环节都是环环相扣,要是有一个环节出错,后果不堪设想!   柳长生的焦灼并未展露在脸上,但话语却提醒瑞王他们两人的处境,如果他猜得不错,瑞王虽是个王爷,但这个王爷能不能活也就是元帝一句话的事。   “皇兄只想弄清楚来龙去脉,找不着秦风本人,只能从别的地方入手,”瑞王压低了声音:“这商行是如何倒手的,你是如何找到方正接手的,知道多少才是关键。”   柳长生一点就懂:“多谢王爷提点!”   六日后,方正的车队安然进入隋城,只是一入城便被看守城门的郭士通截停,在检查过他的文书后,直接领着他们入了瑞王府的宅院。   呆在瑞王府里的柳长生看似淡然,在听到府外的动静时依旧心提到嗓子眼,他的目光落到微服出宫的元帝身上,昔时身着龙袍的皇帝现在仅是一身华衣,端坐在上首。 第1131章 露个脸   如果没人提及,只会以为他是个地位不凡的权贵,如何能在见到他的第一面便断出身份。   来的人必须是方正,但是不是以前的方正,柳长生一点底也没有,能不能应对得上元帝的问责,更是虚无缥缈,再想到回来的信件中暗示的事,柳长生一个头变成两个大。   元帝将见方正的场所放在瑞王府自有他的打算,瑞王成为府上主子,自然是积极主动得多,这就着急地奔出去,郭士通已经命令车马停下,翻马下来:“回禀王爷,人带到了。”   郭士通不嬉皮笑脸的时候还是有几分参将的气势,瑞王看向那刚下马车的男子,心下松了口气,的确是他当初见过的面孔,只是人瘦削了一些,皮肤也黑了些。   “方老板,许久不见。”瑞王笑意盈盈地过去,那方正快步过来,却是步伐不太稳健,气色也不太好,瑞王忙说道:“一路辛苦了,先府里请,暂且歇一会?”   方正咬咬牙,说道:“长生信中说得急切,想必事情紧急得很,草民不敢歇息,王爷,还有些物货需要清点,对了,不知长生在何处?”   柳长生早站在院子里了,只等瑞王挥手才出来,方正看到他,也是愣了一息,这才说道:“好家伙,我在那边吃苦受罪到处搜罗咖啡豆,你倒好,怎么养胖了!”   柳长生之前寸步难行,除了心中急切,的确是好吃好喝,不知不觉就将自己养了一身软肉,整体看上去倒比之前的精神更好,柳长生看着眼前的方正,只想骂娘,这来的是谁?   以前的方正是乔装而成,依着他描述的方正的模样,以假乱真,以前的能伪装,现在只要伪装成那个样子就好,瞧,这不把瑞王蒙骗得真真的?   “你……是真瘦了,又黑了,不是说去游历,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柳长生压住心头的气血,故意调笑道:“千呼万唤,可算是把你盼回来了。”   “你在信里说事情有急,急在哪,幸好临走时还弄到了一些货,足够抵挡一阵子。”方正的口气与以前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脸色不好:“紧赶慢赶终于回来了,还有好东西。”   方正说到“好东西”时刻意压低了声音,引得郭士通都忍不住侧耳听过来,瑞王轻咳一声,郭士通也识趣,忙先告退。   柳长生与方正眼神交汇,对方的眼神比自己还要淡定,引得柳长生直咬牙,好歹给个讯号呀,这特么地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瑞王找来管家清点了货物,随便带引着两人去了瑞王府赫赫有名的小花园,见到里面还有客人,方正有些诧异,不敢发问,只是看向最熟悉的柳长生。   柳长生暗道该来的还得来,跪地道:“草民拜见陛下!”   啪哒,刚才还有些浑不吝的方正也立马跪下,一脸的诚惶诚恐:“草民方正拜见陛下!”   “你就是方正?”元帝终于得见这个关键人物,问道:“你曾经得手鲲鹏商行,却又毅然出手给瑞王,如今又在异国他乡,真是一届奇人。”   “陛下,草民孤身一人,出身又贫苦,不得不以行商为生,当初是得好友柳长生介绍才得以捡漏,可惜草民眼光太浅,隋城这商界的水太深,是草民无法招架的。”   “与其让这么好的商行烂在草民手上,不如交到可以让它前程远大的可靠之人手中,普天之下,哪有比皇家更好的去处?”方正的头抵在地上。   元帝看着这与柳长生差不多年纪的男子,身上的确有到处漂泊的痕迹,手指轻叩:“你可曾见过鲲鹏商行以前的掌柜秦风?”   “自然是见过的,草民虽好奇他为何要出让,但当时无异于天上掉馅饼,如何不馋?”   “秦风他当时可有说过转让的理由?”   “他……”方正突然瞟了柳长生一眼,这一眼让柳长生骇然无比,生怕这不知道怎么来的方正说出些令他意外的话,不过,方正的眼神立马收了回来,现出困惑的模样:“其实……”   “有话就说!”   龙颜一怒,方正立马变得利索起来:“其实草民看得出来驸马爷并非真心想卖,他也是万分舍不得,只是不知为何要出手,当初草民也是抱着一试的心情过来,生怕驸马爷反悔。”   “所以当时的交易极快,快到草民自己都觉得太过顺利,不过契约既然成了,驸马爷就是后悔也不行了,当时草民心中还是庆幸的,及后知晓驸马爷离开隋城,才知道为何。”   “这是早有离开的打算,才要变卖家产,这一点,柳兄未与草民提过,草民当时心里也犯嘀咕呢,不过事后忙着张罗生意,也没有追究,到后来才知道这生意不好做呀。”   “草民把鲲鹏商行出手给瑞王以后就想出去看看,走一走,这不是就发现了咖啡的生意么,从东南海上出发,一直走下去居然还有一个弹丸小国……”   元帝听他前面东扯西拉地已经有些不耐烦,此时才抬起头来:“你说,东南海面?”   “正是,陛下,那海原是如此大,一直行下去还有其余地方,听说还有那西夷之地,不过草民去的地方倒是与咱们说的是一样的官话,只是地方不大,人口不多。”   “听闻那里许久没有外来客,草民算是误打误撞的第一人,当地人待外来客稀罕,也算是以礼相待,待得久了才发现当地人都兴喝这咖啡,草民觉得有商机,这才想办法传信出来。”   元帝脑子里满是东南海面出去还藏有一国的事,柳长生则松了口气,果然那信一直是从东南拐了弯送过来的,早就想着摆迷雾阵!   这次方正从苦崖出来也是走的水路,但肯定是走的预定好的线路,特别绕到了东南,再从东南上来,这才回到隋城,可纵然如此,也是会将苦崖暴露。   罢了,秦风信上说了,这次就让苦崖小小地在元帝这里露个脸,只是,这家伙胆忒大! 第1132章 皇威太重   “草民这次接到信件回来,不仅是带了一大批咖啡,还带了一些物件,不知道能不能有销路,不过事关药物,还得找个郎中试验一二才好。”   方正接下来的话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转移,站在元帝身边的洪公公倒是掀了下眉毛。   隔了这么久,本以为东南是障眼法,结果东南海面深处竟藏着小国,那先前逃离的肖震难不成带着大军真是去了海上,由此投奔他国?   还是往更远的地方去了,不知所踪?   峰回路转,居然转回原点,东南,果然还是东南!   元帝再问起方位,这方正也不隐瞒,直接说东南海面再往西,一路往西就对了,而关于那小国,他说当地人对外面了解不多,如同闭关锁国,但出乎意料的是当地民众很是富庶。   元帝听得心念大转,这方正又说道:“只是返程期间曾经遇到了南瀛的船舰,差点生了波折,还好被咱们东越的水师遇上,解了围。”   柳长生差点收不住表情,不知道他这番话的真假,但一细想要想让元帝信服,必须是真。   元帝的表情果然和缓许多,一边的洪公公若有所思,柳长生晓得此事必定会去查验,要 真的,秦风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故意在东南海上留下痕迹,还有人证!   此事暂且搁到一边,方正开始向元帝说起那药物,正是刚推广到北漠打了头阵的抗生素。   柳长生也不知道这个方正是哪个来扮的,嘴皮子的功夫了得,每句话都直戳人心窝子,把这药的作用吹得天上有,地下无,元帝的好奇心都被挑起来了。   瑞王后面算是旁观者清,瞧出这方正不是等闲之辈,三言两语就将话题的重心转移成功。   不过,好戏却在后头,等收了那批药后,元帝却提出要查看当初的转让契书,根本就没有放弃探询的计划,话一出口,柳长生的心又沉下去。   本以为方正会说不会放在身上,不过他却沉吟后说道:“契书有两份,一份是草民与驸马爷签订的,还有一份是草民与王爷签订的,因为早就生效,被收进了江北老宅。”   “如若陛下急需,草民这就派人去取来。”方正面色沉定,不见为难!   方正在江北买了几套宅子,但还是把原来的祖宅修葺了一番,一些不用的契书和物件都放在那里,元帝这么大的本事,一定能顺利找到。   柳长生被打开任督二脉一样,不管是前面的东越水师、南瀛水师作证,还是现在的契书放在老宅,都是暗藏心机,一步步都在……验真。   东南海域附近有国是真的,他方正与秦风、瑞王的每笔交易也是真的,可是,秦风想要的重点不在后者,而在前者,虽是暴露了东南海面深处有新的王朝存在,但方向却模糊。   同时还将肖震等人的去向再次模糊!   怪不得他在信中说得那般笃然,还让他安心,哪里知道他在看到信的时候,急得想骂娘?   “那便让你的人与朕的人一道去取。”元帝又看向柳长生:“你当真不知秦风在何处?”   柳长生的底气也算足,他知道苦崖的存在,但的确没有去过,更不知道怎么去,理直气壮地说道:“回陛下,秦风的确与草民交代过一些事,但均与他的去处无关。”   “鲲鹏商行原本的一些掌柜及亲眷都离开隋城,这难道也是巧合?”元帝想到此,气血上涌,口腔里一股腥甜的气味,他竟不知自己被气到这个程度。   查到这一点时,元帝认定秦风是“拖家带口”离开,如何不气?   “这……草民实在不知,但秦风也说过他的确与各位掌柜通过气,他们即将换个新东家,若是不能接受,可赔偿他们银子离去,不过要帮着新东家平稳过度以后。”   “秦风与各位掌柜们不说同甘共苦,但也并肩作战了好几年,陛下应是知晓的,草民那外甥以前过得实在不如意,不能从仕,退而求医,可他偏有一颗慈心,从医也赚不到银子。”   “有贫寒之人问诊,他不收诊金就算了,连药材都免费送,他那哪是开医馆,根本是开慈善堂,光顾着做好事了,是以从商本就是无奈之举,只是他古怪想法多,刚好能成事。”   “那些掌柜们跟着他以前都过得不如意,还有好几个是遭难时蒙草民外甥搭救,舍不得他也在情理之中,况且……他们本是皇城脚下的百姓,晓得皇威轻重。”   “他们的东家若是走了,他们会不会遭受牵连?想必也是他们胡乱揣测圣意,吓得自己胆颤心惊,索性收拾包袱一道离开。”柳长生说到这里感觉头顶凉风阵阵,忙低下了头。   洪公公都觉得腿软,这小小的商人真是敢说,再看一边的方正,正一脸迷茫地看着柳长生,脸上也有不少困惑,嘴巴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又压下去了。   瑞王更是一头冷汗,什么皇威轻重,什么被牵连,这不是说皇兄他心量小么!   秦风那么狡猾的人居然有这么鲁莽的舅舅么?瑞王忙抬头看了一眼元帝,见元帝脸上居然没什么愠意,反倒是沉思多些!   柳长生的手心布满了汗水,他知道自己的话可能会触怒元帝,可只有这样说才能解释那帮掌柜的为何要逃离隋城,与秦风一样不知所踪。   元帝都怀疑起秦风与武安侯的关系了,怎么可能不一查到底,这一查,那些掌柜们的消失当然是捂不住的,秦风能成事,真的是靠打了时间差,当初一旦惊动,插翅难逃!   可要说是因为秦风与他们通过气要离开,他们则担心被牵累所以选择一同消失,这理由比任何掩饰和辩解都说得过去,柳长生知道这是赌,可当下已经没有选择,没有选择!   袁不期捅穿了栖落山庄的事,给他们制造了最大的意外,因为这件事情带来的连锁反应太大,直到现在仍在震荡期,若不能平稳过去,还有更多的事情翻出来。 第1133章 只有我   秦风虽然是小小地让大鲲露面,但不会真正露面,不会是让元帝心中更系东南海面,至于会不会循此条线索沿着东南海面一路向西,他方才也想过了——难。   方正从那边过来就受到了南瀛水师的阻拦及刁难,这说明他们的船队进入了南瀛海域!   东南海面一向情况复杂,南瀛与东越几度交手,互有损伤,如今暂且平衡的局面也没有维持太久,随时都有可能再度交火,怪不得,秦风安排方正冒险从海路过来!   柳长生心里略微踏实了不少,元帝则突然手撑着太阳穴,似乎在沉思什么,突然,他示意洪公公取出几幅画像摆在方正的面前:“这几人,你可曾经见过?”   柳长生不敢抬头看,可瑞王是可以的,瑞王只是一眼就瞧出上面的人分别是萧令瑶、容莹安和武安侯夫人四人!   方正拿起画像,先看到容莹安,不禁眼睛都看得直了,元帝面露不悦,方正忙看下一幅,见到的是萧令瑶的画像,当下便脱口而出:“这两人生得如此像,可是母女?”   这口吻便不像见过的了,元帝不理会他,让他继续看,等看到肖震的画像时,方正若有所思,突拍着大腿说道:“倒是见过相似的,不过哪有画像上的这般威风。”   “在何处?”元帝见他脱口而出,连想都没想,心下已经信了好几分。   方正说道:“草民走海路时曾经经过一片小岛,那岛群颇多,曾见有一队船只在那里捕鱼,其中一人像与这画像上的人像了七八成,不过胡子比这人多些。”   “当时他们看到有船只经过,还向草民买了一些淡水和食物,草民见他们似乎许久未曾上岸补给,心生同情,所以就忍痛交换了一笔,此人应是他们的头,众人都听他的。”   这谎扯得太大了吧!瑞王不知内情,听得认认真真,柳长生听着不对劲,别的不知道,肖震现在正给秦风练兵,还封了侯,在那边混得如鱼得水,哪像方正说得这么落魄!   这莫不是秦风又给弄的一个陷阱,只要在海上找到这些岛,刻意留下一些有人居住的痕迹,就能制造出肖震等人在那里生活过的假象,当然了,等东越水师过去,必定人去岛空。   自己那外甥真是敢搞,这一件件,一桩桩的,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到应对的法子也不容易,他更好奇的是眼前的这位方正是哪位高人扮的,这表现肯定是不负秦风所托了。   那边元帝与方正聊得正欢快,这边厢瑞王的心暂时放下来,秦风等人不知去向,但武安侯等人在海上出现过,这不正好对上此前飞龙军与紫吾卫的情报吗?   至于方正嘴里的小国,显然皇兄没有放在心上,东南向西,那地方是东越与南瀛相持不下的海域,元帝不至于为了那么一个小国和南瀛爆发冲突。   这位置选得太绝妙,瑞王心里也有一丝微妙的感觉,为何这般巧,还有这方正,居然能从那么一条海路上顺利杀上岸,成功回到隋城,真是不一般呀,这样的人物不得了。   瑞王心潮起伏,柳长生手心的汗已经干透,刚才起伏不定的心慢慢沉定,方正这次来大开大合,一步步走得相当稳,相当于牵着他的鼻子往前行进。   后面他开口的机会也不多,全是方正与元帝的声音,以至于他后面有些恍神,声音在耳边越来越远,方正的随从与一名御前侍卫已经离去,出发前往老宅去取账本。   元帝终于抽身离去,临走前交代方正暂时不可离开都城,且要与柳长生住在一处,不可分开,摆明了是让两人寸步不离,暂时不得自由。   见两人面面相觑,瑞王打着哈哈说道:“皇兄他有些事情需要确认,你们二位不用担心,好好地住在宅院里,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差人来与本王讲。”   瑞王倒是和善,两人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方正此时才露出疲态,刚才起身送元帝的时候步伐就有些乱,可见其昏头转向,瑞王赶忙让他们回去。   柳长生与方正一道回到他住的地方,只等进了府,柳长生也没有回头看着外面的光景一眼,倒是方正嘴角翘起:“外面的都是守卫吧,不算光明正大,但也昭然了。”   柳长生还不知道这方正是何人所扮,也不搭腔,忙着给他张罗房间,等到打发掉所有人,正要发问,这方正突然转身看着他,笑得有些欢畅:“舅舅。”   砰地一下,柳长生的心窝都炸开了一样,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来人,瞠然道:“秦风?”   真是见了鬼了,秦风竟敢扮成方正亲自前来面对元帝和瑞王,他也不怕露馅!   柳长生脚下一软,身子打个踉跄,秦风将他扶住,顶着方正的这张脸道:“世上本没有方正,只是我们制造出来的,但要说谁最适合扮演这个角色,能拿捏住全局,也只有我了。”   让任何一个人扮成方正过来,他都不放心,何况,他还打定主意要从海面上,哪怕是要越过东越与南瀛海上有争议的海域,也要走这一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过程自然险要,在海上与南瀛水师相遇是真的,东越水师前来解围也是真的,唯独与肖震在海上相见是编出来的,但他们来的时候特别绕到那个小岛上留下有人生活的痕迹。   这样一来,元帝派人去探查的话也能发现肖震所率大军的痕迹,而海域这么大,真要搜罗起来谈何容易,而要去找那名不见经传的小国,又要与南瀛水师相撞,有引战的可能。   每一步都在秦风的计算中,只是,秦风突然一屁股坐在榻上,让柳长生帮他把包裹打开。   柳长生这才觉得不对,从刚才起他就发现“方正”的脸色尤其苍白,本来以为是赶路所致,到现在才明白不仅如此,他忙打开,秦风手脚麻利地将药包打开,解开衣衫。   他右手臂上的伤势明显,本来也在恢复期,但刚才一番折腾伤口又裂开了! 第1134章 柳家   “这是怎么弄的?”舅舅疼外甥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刚才两人又联手抗了一场,除去亲情,友谊也更上一层楼:“南瀛人?”   “妈的,”秦风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那帮杂碎,上来就准备抢我们的船,打着南瀛水师的名头却要行海盗之事,只好和他们硬拼了一场。”   好在东越水师听到动静赶过来,不然秦风差点忍不住祭出火药,秦风当时亮出柳长生书信,书信里提到瑞王和元帝,东越水师哪敢怠慢,顶替他们与南瀛交锋。   当时剑拔弩张,南瀛水师干了海盗一样的事也不光彩,那东越水师新来的将领还是有几分本事的,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击退南瀛水师,还握了对方一个把柄。   “他们没打起来?”柳长生听了有几分惋惜。   秦风笑了,怎么可能没打,虽然没撞船,但两边还是有交手,不过只是点到为止,不敢真弄出死伤,要有人死了,伤了,这事绝不能善了。   以前的何拥下去后将上来的水师将领也姓韩,名叫韩通,和韩明五百年前是一家。   秦风这次与韩通打了个照面,只觉得这人肯定比何拥强,在海上与南瀛叫板时进退有度,最后带着他们成功撤离,秦风也算是不动声色地摸了一下这韩通的深浅。   日后在海上交锋,这位绝不可小瞧。   以前觉得何拥昏聩,只恨元帝怎么不早早地把此人换掉,现在立场不同,见到东越水师换了比何拥得力的人上来,秦风又觉得换得不妥,起码对同样拥有海域的大鲲不妥。   看秦风这种时候还在担心日后海上的交锋,柳长生低喝道:“你也太胡闹了,虽说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所有的事,更了解方正,但要是露出马脚,你走不出隋城!”   “舅舅放心,顶多是呆的时日久些。”秦风想到临行前萧令瑶凝重的神色,安然一笑。   苦崖有萧令瑶他们,他根本不用愁,这次过来一是为了转移元帝的注意力,更是要将他的注意力拉向东南海域,暂且将他与肖震的关系切割开来。   另外一重,自然是要推广抗生素,那药物的作用需要元帝花点时间验证,还有取契书的事,他呆在隋城的时间不会太短,刚才与郭士通面对面时,郭士通完全没有认出来!   “你的声音怎么会成这样?”   “凝妹她身边有能人异士可配药,此前她也服用过,调配出来的药物可保证嗓子听上去与想要的效果一样,只是效果不能一直维持,一旦停止服药超过三个时辰就会恢复。”   秦风不知道会呆多久,所以带了许多这种变声的药物,他这时候才觉得要是会口技就好了,可以任意变化,不受药物所控。   “这就好,皇帝不怎么过来,他是九五之尊,每天忙活的事情多了去了,倒是瑞王时不时地过来,这瑞王倒是没察觉有什么,就是来得也太……殷勤。”   舅甥俩你看我, 我看你,都晓得其中的那点事,秦风对长辈的事不好说什么,只是说道:“我娘要是留在这里也不可能和他走在一起,现在分开也是件好事。”   “可这位瑞王也太多情了,”柳长生想到上次瑞王酒后拉着他的手叫的那句称呼,眼皮直跳:“上回居然叫我二哥,真是吓到我了。”   秦风脸上的肉跳了好几下,这真是让人无话可说了,瑞王这酒后也算失德,哪有这样占人便宜的,不对,是舅舅占了瑞王的便宜,这一声二哥哪里担得起!   “不过酒后话,少理会就是了,这位咱们可沾不起,以后多的是麻烦。”秦风骨子里还是有些嫌弃与萧家的人打交道,倒不是嫌弃瑞王,而是担心这层关系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柳长生问起苦崖的情况,难免要说起柳苑,柳苑现在身为商会会长,可是忙得不亦乐乎她虽然没有皇商的名头,但有太后的身份,一帮民商对她心悦诚服。   她现在是如鱼得水,以往在太傅府里隐忍做人的过去彻底散去,听说妹妹过得好,柳长生也放宽了心,他自己身体不好,但柳家还有大哥传承香火,他唯一不爽的就是秦佐怀。   现在有了放妾书,柳苑现在的地位水涨船高,唯一担心的只有江北的那一大家子如何撤出,柳家留下是柳长生极力主张的事,只有柳家留下才能麻痹元帝。   但其中还有一层原因,柳长生想到柳家那些女眷,一个头变成两个大,想要让她们安然地离开,只能细想,当时若是一起撤走,苦崖又是那个样子,指不定出什么事。   柳长生直到此时才对秦风敞开心扉:“柳家离开是必要的事情,但是你母亲离开柳家这么多年,并没有与他们生活,柳家的情况其实比预计得要复杂。”   “这就是舅舅上次坚持要留下来的原因?”秦风记得柳苑曾经回过娘家,在江北与他们相处了一阵子,柳苑其实是聪明人,许多事看破不说破,才让柳长生以为柳苑毫无感觉。   柳苑回来后也只挑了一些好的讲,不好的一面藏在心里,比如,柳家长子,也就是柳长生与柳苑的大哥有一妻二妾,妻妾面和心不和。   大嫂生有两女却无子,唯一的儿子是小妾生的,大嫂就想将小妾的儿子认在自己名下,成为名符其实的嫡子,可小妾却想母凭子贵,可柳家大哥不想宠妾灭妻,并未同意。   所以妻妾之间还在僵持,而一直未有出的那个小妾则一直闹腾着要个孩子,可她怀不上,成天就吃药,弄得房里总弥漫着药味。   至于秦风的外公则要简单很多,妻子去世以后未再续娶,一门心思带着两个儿子经商。   上回柳长生找大哥与父亲挑明一切后,秦风的外公就赞同柳长生所说,大儿子房里不消停,而且他二弟、三弟房里的女眷更是情况复杂,柳家上下不止他们一家而已。   与其冒冒失失地离开,不如留在原地给秦风打掩护,暗地里将家产转化成现的金银,以备不时之需,只是表面上不教人看出痕迹。   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他们并未向堂兄弟们交代,但自家有数,自家女眷什么样也清楚。 第1135章 哮喘   “秦风,这样的一大家子,心若不齐,贸然移动必有后患。”柳长生说道:“现在陛下怀疑你与武安侯早有勾连,你这次来,也是想破局,也安排好了,我信你。”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可柳家的事要怎么办?”   “清理后院是第一步。”秦风说道:“带不走的,或是带走会引来麻烦的先清理掉,给点银子让她们好走好散,下人也是如此,精简,一定要精简,人越少越安全。”   秦风拿肖家的事说给柳长生听,当初肖震的兄弟无法舍下都城的繁华与所谓的荣耀,结果如何,被牵累后满门抄斩,没有一个善终。   当初武安侯夫妇就差直接挑明,略聪明些的也知道怎么选,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贪欲误事,也误了他们的性命,消息传到苦崖时,肖震半宿没睡,默默地给兄弟们烧了纸钱。   要说舍得是假的,只恨局势迫人,终究要做出选择。   他给过兄弟们机会,是他们没有把握,如今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柳家,柳家的情况比起肖家来更复杂,肖震与兄弟们早就分家,而柳家现在仍是一大片!   柳家后院不宁,柳苑离开多年也没有窥得几分,上来上回她回柳家,柳家女眷还是做到了表面平和,多半是卖给当时的萧令瑶和他的面子。   一般男人对后院的纷争懒得理会,却不知道内宅不宁的后果有多严重,好在柳长生还有关注,大舅舅和外公可能都没放在心上。   秦风的面色微沉,柳家的撤退的确要困难许多,尤其在栖落山庄暴露后。   “柳家是为了替我转移陛下注意力留下的,撇下撤退时机不对也是如此,我一定会想个法子让柳家安安稳稳地撤离,不步肖家兄弟们的后辙。”秦风坚定道。   柳长生默默点头,这件事情急不得,他又问秦风知不知道如今隋城的变化,秦风是知道一些的,龙七他们在返程的路上就顺便搜集了情报,再加上曹景所提供的,所知不少。   比如,元帝现在有意扶植寒门子弟,借着西南官场震荡和两江总督之事,撤换了不少官员,又比如在处理皇党之争时,二皇子与三皇子都没占上便宜,当然二皇子的损失更大。   而四皇子外出后,关于东宫之争暂告一段落,而白家突然倒霉,白北堂被揭发了不少罪责,如今正接受三司会审,而白连州则被暂时解职,白家消亡只是时间问题。   宋家如今在朝堂的地位稳如泰山,宋清明也即将迎来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三国通商以后,元帝的态度从消极变得积极,近日突然调了不少士兵前往望安山。   除此以外,还专门让吏部调配了一批官员前往望安山指导当地的通商工作,以前提到南瀛与北漠,元帝总是一屑不顾,现在却大有变化。   秦风听到耳中只觉得元帝似乎清醒了不少,原本没溺于与世家相争不可自拔的萧佑在经历种种变化后突然振作,种种举措都有积极作用,这让秦风有些急了。   东越有强大的地理优势,拥有他国无法比拟的资源,苦崖只是后起之秀,必须再将步子迈得更大一些才能在东越面前亮相,他这次来,正是要将医药与医学技术带到元帝面前。   这一趟,只能他来。   而摆在其次的便是柳家的将来。   秦风将这些事情摆在柳长生面前后,柳长生叹了口气:“你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可是你刚才只给了药,怎么没提什么手术室的事?”   “我的身份是方正,得一步步来。”秦风说道:“一次性给得太多,元帝会生疑心,何况,在苦崖的手术室也只是小范围地使用,至今没有推广开来。”   秦风这一步走得太险,将自己送回到漩涡中心,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吞得连影子都没有!   柳长生又惊又忧,久别重逢固然是好,但秦风把自己送进狼潭虎穴,后果如何不可估量,见他疲累至此,柳长生忙让秦风赶紧歇着,自己去安排饭菜。   一路奔着的秦风终于可以安心地躺下,在舅舅的宅院里能暂时卸下周身的防备,他带来的人当中自然有能够保护他安全的人,比如——曹景。   其余人则都是生面孔,但个个都是栖落山庄的好手,全部由柏江和容莹安亲自挑选。   曹景伪装成的仆人完全看不出痕迹,就连柳长生从他面前走过的时候也没有多看一眼,秦风的呼吸变得平缓以后,曹景确定他沉沉睡去,他这才离开。   海上惊险万分,他们藏在船底的火药却没有动用,在秦风的坚持下一直等到东越的水师赶到,让秦风受伤,曹景心中过不了这个坎。   秦风的到来让柳长生吃了一颗定心丸的同时也担惊受怕,就怕这小子露出马脚被逮着。   这一夜,秦风睡得极是安稳,但柳长生翻来覆去地不好受,晨起时又开始咳嗽,整个人一夜间又成了以前的那个病秧子。   秦风当了几年的病秧子,对柳长生的状态再清楚不过,等四下无人时,他才取出一些药交给柳长生:“这是可治疗舅舅所患之疾的药物,如若猜得不错,舅舅应是患有哮喘。”   柳长生上次宿在沐仙阁的时候,秦风就发现他白日无事,一到早晨或晚间就开始发作,而且天气和气候对他的影响最大,当时就初步判断是哮喘。   这种病可以反复发作,发作时喘息、气促,胸闷、咳嗽,夜间和晨间发作加剧,要是症状不重,可以自行缓解,可要是发作得多了,又没有及时治疗,就是个长期病。   东越的治疗能力有限,柳长生并没有得到及进的救治,但好在并未发生不可逆性的缩窄和气道重塑,只要有药物干涉,临术上来说是完全可控的疾病。   秦风这次给柳长生准备了两种药物,一种是口服的溶液,属于黏液溶解剂,具有止痰、化痰的作用,能够把呼吸道里面的痰液溶解,从而改善哮喘引起的咳嗽、呼吸困难等情况。   另一种是抗炎的药物,具有抑制肥大细胞的作用,同时还能够起到平喘、抗炎等作用,对治疗哮喘有一定效果,两种药物复合治疗,秦风不信治不住。 第1136章 萧家家事   柳长生看着这两种前所未有的药剂,半信半疑,想到秦风在元帝面前所说的抗生素药,心里又有些憧憬,他受这病折磨已经多年,甚至想过搬家的念头,但都没有太大的用处。   “舅舅放心,这两种药物倒是在苦崖做过试验,有效,安全。”秦风没有扯谎,苦崖的人多了以后,患有各种疾病的人大有人在,从一开始在军中寻人试药,到后来有人主动相试。   柳长生收下这药物,不敢表露太多欣喜,就怕自己会失望,秦风问柳长生如今能不能正常出门,柳长生说道:“会有人尾随,但不会太多干涉,也不会跟得太近,你想去哪?”   “就在城中到处转转吧,看看如今的都城。”秦风想到落难的白北堂,一时起了坏心思:“再去那些达官贵人的府邸附近转转。”   反正是看景,马车在城里转悠一圈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秦风与柳长生出门,柳长生带他去了现在的玉春楼,如今鲲鹏商行改名叫了麒麟商行。   但商行名下的商号都没有更正名字,但换上了元帝亲笔书写的鲲鹏商行四个字,如同以前一样,每家商号门前都挂着同样的牌匾。   柳长生还曾经吐槽过元帝不厚道,这不就是照抄秦风当年的手法么?   如今城中无人不知这麒麟商行落到了瑞王手中,是皇家的生意,生意自然兴隆,只是柳长生呆了这么久也看出来一些变化:“其实还是不同了。”   秦风不以为然地说道:“无非是普通百姓去得更少了,达官贵人去得更多了,现成的向皇帝献好的机会,有几个会放弃?生意还是那个生意,客户结构却变了。”   “当初把商行转让给瑞王是顶好的主意。”柳长生不得不佩服秦风的判断:“只是看着它易名,心里还是有些别扭和不甘。”   秦风自然也是不舍得的,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商行是他的主心骨,帮着他和柳苑撑过在太傅府最难的日子,不过当有更宏伟的大志时,有些东西势必要割舍。   如果依旧沉溺于做商行和皇商品级的满足里,哪有后来的路,秦风看着熟悉的玉春楼,心底的怅然就淡了不少,要下马车,柳长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方老板,走吧。”   私下是舅舅和外甥,到了外面是对老友,玉春楼大厅已经没有多少位置,两人也不挑剔,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厅里的客人不少都是熟面孔,秦风或多或少见过几次。   其中有一个熟悉的面孔——郭士通,昨天才打过照面,所以眼神对上的时候,秦风与他遥遥地打个招呼,郭士通咧嘴一笑就算招呼过,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郭士通不是一个人,立马就有人赶过来与他会合,却是宋清明,隔了这么久再次见到这两个人,秦风嘴角不自觉地浮上了笑意。   比起在西南见到的宋清明,他现在略微长了些肉,看着没那么单薄,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前要是孤僻的理工男的话,现在身上有了几分温暖的气质。   宋清明以前是不屑于与郭士通往来的,偶尔凑到一起也各种别扭,看郭士通就像优等生看学渣,谈不上瞧不上,多少有些不放在眼里。   可如今两人还能坐在一起喝酒说话,看上去还挺和谐,宋清明少了几分孤寡的感觉,郭士通看着还是那么大咧咧,但眉宇间却有几分愁绪,只是很快就消散不见。   郭士通至今没有成家,甚至驱散了原本的通房,贴身丫鬟都变成了一个貌不惊人的普通姑娘,宋清明身在宋家,知道的信息更多,白北堂出事后,郭家一下子沉寂了。   不是说郭家的官职有变动,而不再敢再像以前一样支持三皇子,一下子缩进壳里。   “听说柔姬公主快生了,你就要当爹了,再瞧瞧我,孤家寡人一个,我娘看上的姑娘看不上我,看得上我的,我又瞧不上,”郭士通吊儿郎当地说道:“说不定打一辈子光棍。”   谁能料到那个当初当街纵马的混小子也有摆脱花丛的一天,自从那夜与肖芷青最后一别,其后肖家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郭士通的心就空了一块。   武安侯的两位兄弟被满门抄斩,到后来陛下又派了一支军队前往望安山,关于武安侯一家及三千将士的去向被人议论得热烈,但没人出来给下定论。   身在世家长大,郭士通知道肖家回不来了,回来就是个死,那肖芷青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隋城,月下她执鞭的一幕居然就是永相见,真是操蛋!   看郭士通这样,宋清明不知道如何安慰,在别人看来,如今的宋家简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父子俩同被重用,又被指婚异国公主,如今更是怀胎待产,何等风光!   只有宋清明知道父亲正在迅速衰老,每走一步都胆颤心惊,看着唐家、陈家、何家、白家一一倒下,他们并没有感到快意,兔死狐悲不至于,宋家与他们都不同。   不过是感觉到帝王多疑,陈年旧账不是不算,只是未到时候,时候一到,绝不留情。   “你若是愿意将就,也能马上成婚,不过是心中有人,但那位只怕是难了。”宋清明依旧是一板一眼:“眼下不过是因为朝中事多,你双亲无暇顾及你的终身大事。”   等到时机成熟,郭士通还是会被迫成亲,承接起传宗接代的任务,是的,郭大将军并未将郭家的将来系于这位嫡子身上,而是放在三皇子身上,将郭家荣辱系于三皇子。   可惜陛下对皇党之争再不能容忍,最近接连的动作吓得郭家也不敢再有多余行为,而东宫之位,最近应该会确定下来,到底是何人,就连父亲也不敢说。   宋清明只在府里书房提过一次,宋洛略一沉思后只有一句话而已——“这天下是萧家的天下,东宫之主是谁也是萧家的家事,一切都惟陛下心愿。”   所以,郭家用力与否都不会左右陛下的心思,任何多余的动作都会招来恶果,比如白家。 第1137章 落魄的唐红英   白连州如今被解职,成了闲散人员,虽未剥夺官身,但只是在等白北堂三司会审的结果出来,到时候白家如何便有定论。   郭士通不再像以前那么天真,最近发生的事情让他感觉到了父亲的动摇,父亲不再像以前一样那么频繁去找表兄,好多次看向他的眼神有几分担忧。   哼,郭士通想到父亲的表现,心底仍有几分不爽,现在不敢动弹了,可算把目光放到亲儿子身上了,以前干嘛去了?   “成婚个锤子。”郭士通不知道自己说出一句后世才流行的话,不过是随机想到讲出口:“小爷我现在倒是羡慕秦风,为了公主一怒舍弃打下来的商行,说走就走。”   “小爷要是知道肖芷青在哪,也能撒腿就跑,反正我爹眼里没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郭士通说话的声音不低,秦风听到耳里,肖芷青三个字格外醒目,他嘴角轻抿,肖震到了苦崖后被重新封为武安侯,肖芷青是侯府小姐,地位可不低。   肖芷青如今是一员女将,子从父业,肖夫人对此乐见其成,女儿对从军极有兴趣,在东越办不到的事在苦崖成功了,肖芷青对郭士通没好印象,现在肯定是把他抛到九霄云外。   说白了,这完全是郭士通一头热,压根没有在肖芷青那里留下半点影子。   宋清明也没有想到自己最终能结交的居然是当初他觉得莽撞不堪大用的郭士通,没有野心,直来下去,虽然在官场上难以有所作为,但这人心思澄明,不需要猜来猜去。   到头来,还是与他结为好友,在郭士通面前,宋清明无需提着心,而郭将军也乐得嫡子与他走得亲近,满以为这对郭家有利。   两人的私交是一回事,涉及朝堂之事,那就是另外的性质。   “欸,现在看着玉春楼,总是想到以前在公主府发生的事,以前咱们仨凑一块多热闹呀,我现在都有点怀念秦风的手艺了,你说这人怎么就能跑得无影无踪,到处找不着了呢?”   猛然间听到自己的名字,秦风的手微顿,他没让自己回头,眼角的余光却能扫到宋清明和郭士通坐的那一桌,两人提到他时都有一个相同的动作——眉眼下垂。   在公开场合,尤其是达官贵人的客人诸多的玉春楼里提到他还是需要莫大的勇气,他与萧令瑶、赵伦的名字在这里无疑是禁忌,四周客人就有隐约看过来的。   “或许他在别的地方也能生活得很好,”因在西南见过秦风与萧令瑶,宋清明早有判断,秦风应就在西南附近藏身,至于为何要研究治旱之法,一细想也能想到:“他有主意。”   这件事情还是不要与郭士通讲,他与柔姬从西南回来后对这件事情绝口不提,就连宋家人也不知晓,更不要说郭士通了,他本人无事,可他背后的郭家到底敏感。   宋清明有些走神,提到秦风,他就会想到秦风所绘的图纸,在他看来那无异于空中楼阁,几乎难以实现,可秦风带走了郑通,这件事情他是知晓的。   除非有不少农作物,有不少农田,否则何必在乎旱情,郑通跟了秦风以后想必会大有所为,他不擅长在官场打混,才会被李山照拿捏那么多人,若是只做擅长的事,必定大放光彩。   “算了,不提了,最近朝堂看似消停,实则暗流涌动,我不过一个参将,管这么多闲事干嘛,来,宋大人,咱俩走一个?”郭士通短暂的消极后又恢复了浪荡子的模样,提起酒杯。   难得宋清明没有鄙夷他,甚至举起杯来与他碰杯,满满的一杯酒落了肚。   秦风的心却有些难受,看到曾经恪守原则的尚书大人变得更圆滑了些,原本肚子里没货但性情耿直的郭士通也在心事重重,一切仿佛回不到原来,不止他,所有人都在变化。   这种变化究竟是好是坏,秦风不知晓。   玉春楼短暂一见,在宋清明和郭士通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柳长生与秦风结账后离开,秦风离开时并未向那桌多看一眼,坐上马车后继续绕城走。   马车来到太傅府前时,秦风听到方正说道:“元帝并未动秦佐怀,顶着太子傅的名头教导皇子们,不过因为四皇子离开都城,二皇子和三皇子此前关了禁闭,他等同于闲置。”   空有一个太傅的名头,却无做实事的机会,秦佐怀成了众人眼里尴尬的存在。   而他至今未休弃唐红英,但却把唐红英关在后宅禁止其进出,一旦撕去伪善的面目,以往不敢使的手段都能在唐红英面前使出来,而前太师夫人及其幼子都被赶了出去。   “不是赶出秦家,而是赶出隋城,唐老夫人那里是个无底洞,唐红英又拎不清,在少夫人当家后,几次被揪到变卖府里的资产填补娘家,秦佐怀终于忍无可忍,施计赶走他们。”   “他们一走,唐红英彻底身单力薄,无法对抗秦佐怀,现在与幽禁无异,还有你那大嫂,虽是出自小官之家,却是个聪明人,这次就百他们翁媳联手,现在她手握府中中馈。”   “唐红英对她不善,她岂能便宜唐红英,现在唐红英的衣食住行都控制在她手中,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可想而知。”柳长生说道:“只供基本的用度,多余的半文没有。”   曾经不可一世的太师之女落到现在的下场,虽说有她自己作死的原因,但也有秦佐怀的报复心在其中,此人薄情,对待曾经真心爱慕的柳氏都能冷眼旁观,何况是失势的唐红英?   秦风连马车的帘布都懒得掀开,多看一眼太傅府的招牌都是多余!   柳长生见到他这态度,心里也有数,不禁心生欣慰,马车又驶向公主府所在的街道,公主府被封存以后一直未再出售或启用,而对面是袁不期的府邸,则一直保持着闭门状态。   “袁不期与蒙天奇都出城了。”柳长生只知道这一点。 第1138章 照抄   秦风颌首道:“两人一南一北去寻找栖落山庄众人的下落,北方倒还好,南方我们做了布置,倒要庆幸蒙天奇领了南方,此人比袁不期略好对付些。”   为了抹去栖落山庄一路的痕迹,秦风费了不少心思,打点的银钱更不用说,但这些远远不够,光是抹去太刻意,还要同时制造出些痕迹误导蒙天奇,得把他耍得团团转。   公主府就在眼前,秦风还是撩开看了一眼,公主府前门庭落败,门上的封条尤其醒目。   元帝原来有多宠爱,后来就有多失望,公主府再无人来过,里面恐怕已经一片荒芜,但元帝也不愿意将其出售转让,就这么搁置在这里。   秦风不去想在公主府发生的一切,在这里,他曾与萧令瑶互相试探,步步靠近,也曾与宋清明、郭士通欢畅而聚,无数事情都发生在这里,最终却黯然落幕。   看着紧闭的公主府大门,秦风只觉得时光如梭,一眨眼间他已经成了新王朝的话事人。   而当初年仅十七的萧令瑶也有了新身份,放下布帘,秦风的手轻抚在手背上:“方正的老宅在江北乡下,江北距离隋城不远,几天来回足够,契书的事情好解决。”   “你在乎的是那些药?”柳长生秒懂。   秦风点头,这次来他看到的是元帝前所未有的改革决心,不再像以前一样需要顾忌世家的想法,在接连铲除了最顽固的世家力量后,元帝现在可以说是畅所无阻。   两人在城中绕了一大圈,柳长生将自己在城中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告诉秦风,秦风以前做过寒门客舍的房屋虽然卖掉了,但是,元帝后来下令让瑞王爷重现了寒门客舍。   他将秦风的那一套照抄过去,将当年轰动一时的寒门客舍再现江湖,做得比秦风更彻底的是,这一次完全免费,甚至连银钱都不收!   而客舍里的床榻正是当年的子母双层床,秦风听了有些失笑,但这样可以成全不少寒门学子的求学、科举之愿景,他也不得不佩服元帝可以拉下身板。   秦风当年所为全城皆知,现在身为皇帝的他照抄,脸不红,心不跳,这也算是皇家气度。   从中可看出元帝这次的决心,秦风闭上眼睛,心中暗喜,每朝每代改革时哪次不是闹得沸沸扬扬,保守派和改革派扯来扯去,争斗不休。   诸如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王安石变法,安石变法以发展生产,富国强兵,挽救宋朝政治危机为目的,以“理财”、“整军”为中心,涉及政治、经济、军事、社会、文化各个方面,是中国古代史上继商鞅变法之后又一次规模巨大的社会变革运动。   但变法过程中也存在不少一些弊端和不足,出现了新法危害百姓的现象。加之新法触动了大地主阶级的根本利益,招致这一阶层的强烈反对,最终变法以失败告终。   元帝十分沉得住气,等到把几个势力最深重的世家铲倒后才放开手脚,只是这么一想,当年的常威何等地不幸,在世家完全占据上风的年代里沦为牺牲品。   若是他泉下有知,知晓还是迎来了百花齐放的一日,看到元帝终下决心提拔寒门子弟,不知道他会不会哀叹自己生不逢时。   秦风心内也是百感交集,经过那寒门客舍看到门口悬挂的牌子,在马车停下来的瞬间又听到那些人议论当朝天子有多仁德,秦风嘴角翘起,这天子权谋之术,果然了得。   秦风悠哉地以方正的身份在大街小巷转悠,深宫里,李太医正跪在地上禀告,天子带回来的药品他闻未所闻,解析不出药性,只能请命陛下找人来试药。   方正声称这药有许多效能,但都需感染者来用才可,元帝便去军中寻了最近操练有受伤发热的人过来,一夜加一日要过去,李太医才敢前来复命。   “你是说,服用过那药的人率先退热?”元帝依旧不敢相信:“可是凑巧?”   “陛下,正是如此,臣同弟子陪同整夜,其中一人高烧不止,另一人却迅速退热,接下来可观察两人伤口的愈合程度,才可有定论。”李太医的心里痒痒的:“不知陛下从何得来?”   “是一位商人所奉,说是来自异国他乡,从海上一小国处得来,咖啡也是此人引进。”元帝说道:“据他说那小国与南瀛相隔不远,如此小国,居然有这等本事么。”   “恕老臣一言——从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医术也是如此,老臣这么多年也就这个样子,如今才知道另有高人在。”李太医感叹道:“还请陛下容臣再继续观察。”   元帝心里想到的却是这药如此神奇,若是广泛运用必定能造福苍生,心下微动道:“可能查出此物成分?”   “这可难倒臣了,臣研究了整宿,也未探查出一分,老臣实在惭愧。”李太医叩首,头深深地埋下去,他对发明此药之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居然不露半分痕迹!   元帝不禁失望,此药若是有用,若能复制出来,何须得花银钱去买,自行鼓捣出来就能推广使用,若将来起了战事,此药更能助将士伤情恢复,势必能在战场上占得上风。   可惜,可惜,现在为时过早,元帝还是令李太医继续观察,最好多试几回,看看这药是不是如方正所说得那般神奇!   李太医松了口气,这世上不被人窥得真相的事情太多,哪能事事都能弄得清楚明白,但这药的确是神,神到超过他的了解范围,他是又失望又兴奋。   李太医退出去的时候看到元帝手边上放着一道封好的谕旨,只是目光轻轻一瞟,便不敢再多看,赶紧垂着头出去了。   在元帝身边侍奉这么多年,太医院最近才知道他在元帝心中的地位极重,对他的态度极好,但李太医对这些不以为然,世上最不稳固的就是皇帝的重用。   曾有多少位比他医术更高明的太医曾得陛下重用,结果又如何,要么把持不住自己收受好处办了不应该的事送了性命,要么一句医术不精犯龙威被赶出宫,治病的事情,复杂呀。 第1139章 宰   那谕旨封成那般,一看就非同小可,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惊涛骇浪的变化,李太医心里嘀咕着,出去后便赶忙朝太医院跑,一进门,一名初入太医院的小太医迎过来。   “李太医,昨夜送来的病人,又烧了起来!”   李太医一惊,心里有了暗忖后问道:“是哪一位?”   “是未服那奇怪药丸的病人,我们用自己的法子给他退了热,可是方才又额头滚烫。”小太医有些怂,刚进来就被派了这么个奇怪的活,两名病人用药不同,结果完全不同。   也不知晓是要保他们的命,还是要他们的命,他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李太医重重地松了口气,比起那药丸来,他开出的退热方子在宫中流传多年,不至于如此凄惨,可两相对比,他输得一败涂地,但这何尝不是陛下想要的结果?   可惜他现在身在皇宫,不然都想跟着那商人前往发明这药丸的地方一探究竟,到底用了什么成份,又是如何制成这药的,若真如陛下转达所说的那样,能在多个领域发挥作用。   以后就是挥刀割下腐肉,也不用担心少胳膊少腿,能保全多少人的身躯性命。   一想到这里,李太医收起了对那不知名医师的羡慕嫉妒,快步走了进去,而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明黄色还是压在他心上,那明黄色的圣旨不知道是何内容?   秦风与柳长生游遍了隋城,看过了熟悉的地方,也偶然间见了不少熟悉的人,真可谓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曾经多么亲密无间,也只能远远相望,甚至没有眼神交汇。   但这些都足够了,秦风还去了衡山书院附近,看到那里的客舍也被改造成了皇家寒门客舍,一问才知道这些房屋最终都辗转落到内务府的手上,最终成为现在的样子。   保留这里的客舍自然是因为大名鼎鼎的衡山书院就在此处,虽然距离主街道甚远,不少远道而来的学子依旧选择呆在这里,是,程吾老先生没有了,但书院的威名仍然存在。   如今书院的院长正是当初给程岑递信的周先生,他奉程老先生之命送去了断绝亲缘关系的信件,但那封信也成了程老先生的催命符。   时过境迁,程家的一儿一女,儿子在江南开设书院,女儿则在偏远的西南尽力致学。   曾经荣宠一身的前太子妃程岑远在北关,成为侯爷夫人,偏偏最主要的衡山书院却交给了程老先生的弟子周先生,听说这位周先生颇有程老先生风骨,却比他要更灵活变通。   靠着其早年积累下来的学识,迅速取得学子们的信任,所以衡山书院依旧是天下书院之首,马车从书院外面经过时,秦风不免想到与程老先生的最后一面。   “不负程老所托,那前朝帝后留下来的手记都在苦崖派上了用处,虽蒸汽机短时间内没有制作出来实为可惜,但别的技术都正在苦崖普及。”秦风看了一眼书院的牌匾,说道。   “程老先生一身风骨,可惜生错了时代,遇到了错的帝王。”柳长生毫不客气地说道。   秦风不语,是啊,若是他的话,当初一定会想尽办法解决困局,而不是以死明志,可惜人与人生来就是不同的,各有选择。   “科考未到,这么多学子就提前涌入都城,看来元帝的种种举措还是有用。”秦风不由得说道:“他在我原来的基础上做得更彻底,我是商,他是天下之主,行事果然不同。”   柳长生不说话,秦风双指叩在一起,七日,最多七日,元帝就能看到抗生素药物的作用。   而这七日,往返方正老宅的人也能拿到契书归来,那契书就是买卖双方的正常合同,除去价格以外,也瞧不出什么,不过,秦风也知道,元帝派去的人肯定不止是拿契书这么简单。   他们会再一次在方正的老家打听方正此人,了解他的背景与过往经历。   这一切都在他们掌握之中,早在柳长生想到这个方正的身份可用时,他们就提前做好准备,现代社会不是有个词叫背调么,正是背景调查的简称。   果不其然,七日后,秦风与柳长生又被瑞王找上门来,询问起了那些药物的事,这次元帝没有亲自前来,而是将采购的事情交给了瑞王,让瑞王以内务府的名义采购。   面对瑞王询问,秦风眉头轻皱,似有难言之隐,瑞王想到皇兄所说那药物的奇效,有些心急:“方老板有什么难处,尽管说来听听。”   “王爷,此药物的产量其实有限,”方正说道:“草民在那里呆了这么久,其实入手最多的是咖啡,咖啡是当地特产,可在当地大规模种植,种植的规模也越来越大,可这……”   “可这药物却不同,在当地是限量发行,草民斗胆去打探过,除却军中与太医院为首批可用之外,只有一小部分面向民间发行,数量极为有限。”   物以稀为贵,这次不狠狠宰他们一笔不可!   瑞王深以为然,效能如李太医所汇报的那般,这药可是罕世难得,说比那些宝石珍贵都不为,所以限量发售完全在情理之中,只是,秦风的话还没有说完。   “除却产量有限以后,还有一桩比较棘手的事情——运输困难,王爷也看出来了吧,以往咖啡的价格高些,也是因为运输的成本过高,以往运气好,没惊动南瀛水师。”   “可这次却撞上了,我们从此在那里挂上了号,以后再想顺利通行难度颇大,这是草民这次押货过来所没有料到的事。”秦风叹了口气道:“后续如何,实在难办。”   正面和东越对接上,运输的路线必然不能再过西南,走水路是最好的选择,他嘴上为难,心底不知道多高兴南瀛水师插了一杠子,由此东越不能越过那片海域。   而南瀛水师不过是误打误撞地发现他们,他们更在海上不按规则行驶,起码来的时候,南瀛水师是懵的,根本不知道从哪冒出这么一艘船。   如今要考虑是以后的事,既然走的是海路,以后也只能走这条路,总要给自己买个平安。   还有什么比让东越水师出面更好的选择? 第1140章 情敌相逢   秦风将困难摆在明面上,只要元帝还想要咖啡和抗生素,东越水师就必须为他们护航。   瑞王一听,目光不由得落在秦风受伤的位置,想到海上的交锋,也不禁一阵头痛,想了片刻后说道:“方老板可有信心弄出那些药来,不论多少,价格好商量。”   “只能回去想想法子,草民在那边做生意时,倒是认识互市监的苏大人,之前仅仅是酒肉朋友,后来在咖啡的事情上他曾经帮过草民的忙,自然,草民也少不了给他好处。”   瑞王笑言道:“这个倒是常见了,若是真能成事,这好处由内务府来付又何妨,本王有个提议,方老板不如听听?”   “王爷客气了,草民始终是东越人,登记在东越国内,若能于国有利,草民自然愿意听从。”方正摆出深明大义的样子,一边的柳长生默然不语。   瑞王习惯性地掏出扇子,并未打开,合着扇子在手上敲了好几下后说道:“若是本王向陛下禀明情况,到时候有东越水师护航呢?”   “可是王爷,草民亲眼所见两国在海域上有争议,有不少海域两国均认为持有,在海上僵持不下,”方正皱起了眉头:“就算有水师护航,难保南瀛那边不会出妖娥子。”   “这你放心,方老板久不在国内,可能不知晓望安山的事,三国通商已经成为定局,南瀛与北漠的商务往来都要借道望安山,那边可被我们死掐着呢。”   瑞王笑嘻嘻地说道:“所以啊,这南瀛如今与我们也只能隔空叫板,真要护航起来,他们也不敢贸然行动,若是两国真打起来,陛下正好关闭望安山的通道!”   好家伙,原来都算计好了,秦风闻言,故作振奋道:“若真是如此,草民这次回去,无论如何也要弄清楚来药的源头,看能不能通过苏大人达成合作。”   “如若可能,最好是两国之间的通商。”瑞王抓紧时机说道:“方老板也不用担心,届时你就是我们的代理人,绝对不会撇开方老板。”   所谓丑话说在前头就是这个意思了,秦风笑笑:“这是当然,草民自然是信王爷的。”   话是这么说,真要撇开中间人是分分钟的事,不过这生意就是苦涯自己的,秦风就是顶着方正的名头也想得很开,并不以为然。   “契书取回来后皇兄亲自过目,每次交易都是明明白白,方老板放心,皇兄心中芥蒂已除,如今对你委以重任,接下来必定会有专人护送你们至东南,再交给水师。”   秦风还未说话,柳长生骂了一声,这不是全程监护么,还好秦风提前安排好了,否则真 要被他们逼到无可奈何,这是要借桥过河,身为桥的方正能不能保住,就两说了。   幸好这方正是秦风本人,一切才能无所谓。   秦风心中所想的却是什么芥蒂已除,分明就是找不到方正身份的疑点,而不是契书的问题,契书是正经契书,能看出什么不对劲,分明就是在江北老家没找到更多可疑之处!   方正身份的嫌疑就此消除,秦风心下的大石头落下,得亏方正无亲人,死后也没人知晓,除了柳长生,没有注销的鱼符也派上了用处,秦风微微一笑道:“圣上英明。”   “皇兄说了,此事若是办成,必定有赏赐,柳老板也不例外。”瑞王补充道:“接下来若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手的尽管来找本王,你二位以后进出内务府自由。”   瑞王说到做到,取出两块令牌,令牌和秦风做驸马时拿到的不同,一看就是仅供出入内务府,别的地方不可能通行,但这对民商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荣耀。   柳长生与秦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站起来,共同躬身道:“多谢陛下圣恩,多谢王爷。”   这才是普通民商面对皇权恩宠的正常反应,秦风做了那么久的驸马,再清楚不过,瑞王脸上果然现出满意的笑容,对两人的识趣很是满意:“来日方长。”   秦风也微微一笑道:“王爷说得是。”   瑞王完成任务,交代两人在府里等消息,出去的时候顺便把围在外面的看守也撤了,柳长生出去转了一圈,发现这诺大的变化后也不禁笑了,憋了这么久,可算真正自由!   说是自由也不对,秦风都把头送到伸到对方面前了,后面的路怎么走现在还不知道,秦风见柳长生忧心忡忡,他反倒是老神在在:“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已经走了大半。”   柳长生见秦风这几天见元帝、瑞王丝毫没有露怯,这两人也没有认出他来,心下其实松了大半,现在更觉得秦风比起以前更有底气。   秦风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但这几天都不见秦风手底下的人,确定外面的人撤干净后,柳长生才问起来,秦风只是笑笑,难得来一趟,总不能空手回去。   而瑞王兴冲冲地从柳长生这里离开时,他的马车恰好与秦府的马车遇到一起,见到他来的方向,秦佐怀的脸抽了抽,柳长生在隋城做生意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柳长生是柳苑的兄弟,瑞王与他这么亲近,再加上早知道瑞王的心思,秦佐怀示意车夫加速,刻意将马车横在瑞王府的马前前面,马车一顿,瑞王直接仰了好几下。   掀开布帘见是秦府的马车,瑞王暗自咬牙,皮笑肉不笑道:“秦太傅这是准备去哪?”   秦佐怀露出脸,冷笑道:“参见王爷,王爷这个时候不在内务府,倒是有闲暇时候出来拜访民商,巧的是,臣也是去见柳长生。”   瑞王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冷漠道:“秦太傅不记得上次是如何被柳老板赶出来的了?”   柳长生厌恶秦佐怀,不懂为何放妾以后还要来纠缠,居然找上门询问柳苑的下落,这种恬不知耻的行为让柳长生愤怒不已,根本不管对方是不是朝廷命官,直接赶出门!   瑞王事后知道后,笑得停不下来,比起秦佐怀,他和柳长生不仅有利益关系,他私以为自己在柳长生这里,好感度起码是超过秦佐怀的。 第1141章 该   被人戳了痛处,秦佐怀脸上的肉抽了抽,他手指抓住帘布不放松,硬撑着底气说道:“柳长生毕竟是我的前舅兄,不过是过来探望他一番罢了。”   “再顺便打听一下她的去处?”瑞王笑嘻嘻地说道:“依着本王与他现在的关系,就算柳长生知道她的去处,也该第一个告诉本王,而不是太傅大人。”   厚颜无耻,真的是厚颜无耻!   秦佐怀气得上气不接下气,见瑞王又将去路堵住,他是王爷,自己能如何,事情闹大了不知道惹出多少是非,本来就快成边缘人物,秦佐怀一思虑还是调头离开。   瑞王见他如此轻易放弃,心中不屑,嗤笑道:“就这德性还想把人追回来,做梦去吧!”   秦佐怀在瑞王这里狠狠地吃了一个瘪,气冲冲地离开此处,返回太傅府里,恰好遇到准备外出的秦云,见到嫡子一脸灰败,正欲开口,秦云抢先一步:“父亲,夫人她滑胎了!”   儿媳滑胎,秦佐怀这才意识到儿媳有了身孕,可这刚知道就滑了胎,不怨得秦云面色惨淡至此,再看他眼神闪躲,秦佐怀追问道:“怎么会这样,怎么滑的?”   秦云悲从中来,也是十分无力,妻子滑胎,他本来应该陪在左右,但妻子恨极了他,不许他呆在身侧,听着院中的嚎哭声,他心神不宁,这才准备去找秦佐怀。   “你还不说?!”秦佐怀愤怒不已,正要发怒,秦云身边的随从说道:“大人,是夫人,是夫人推了少夫人这才滑胎,方才流了好多血,少夫人现在无虞,可是孩子,孩子没了!”   唐红英!秦佐怀怒极,一把推开秦云冲进院子里,秦云的院子里一片慌乱,唐红英早就躲进了自己的院子里,将门反锁,秦佐怀心中有个念头油然而生,突然转身进了书房。   秦云见势不妙连忙跟进去,见父亲果然进书房拿出一纸文书,不禁骇然:“父亲……”   “让开,为父忍到现在,是看她无依无靠,身后又不靠谱的母亲和庶弟,现在想想,是我对她太过仁慈,以往她谋害元氏性命时就不应该放过她,何至于有今日!”   那是他的孙儿,本应该平安降生,现在却化为一滩污血,他早就想休了唐红英,此前是因为担心众人说他冷血无情,丈人一倒就要休妻,他是太傅,岂能做这种失德之事。   但现在不一样了,是她有过在先,谋害儿媳子嗣,这罪过足矣!   秦云见父亲眼底不见半分怜惜,默默地松开手,父子多年,他怎么会不知道父亲的本性?   从外祖母贪得无厌算计太傅府开始,父亲就一直在忍耐,直到现在,可以说是给父亲一个完美休妻的理由,他自然不会再忍,秦云只得说道:“还请父亲给母亲一个体面。”   “该给她的一文也不会少,只要他们使用得当,后半生不愁,可若是自己也管不了自己,此后余生过得再落魄,也是他们自己的事。”   秦佐怀说到这个份上,秦云默默地让开了,孩子没了,上一次有孕,也是因为母亲的缘故没了,这一次又是……他还有什么立场为母亲说话?   唐红英死死地藏在院子里不出来,但秦佐怀既然下定决心,就不容她逃避,直接派人收拾细软金银,将休书扔给她,让她画押,休书还要拿去府衙盖过印才算数。   唐红英不肯,秦佐怀冷笑道:“你两次害儿媳失去孩子,这事情宣扬出去,无人会认为我无情,第一次可以说是失手,这一次你敢说自己不是有意?”   “那孩子拿走了府中中馈之权,你嫉恨于她,但扪心自问,若不是她管理得当,太傅府早就被你的好母亲掏空了。”秦佐怀怒斥道:“你心中有数,这两次,你是真无意?!”   第一次她推说是无意给媳妇吃了不应该的东西,的确看不出是故意而为,但这次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多少下人可以作证,是她唐红英推了儿媳妇。   秦佐怀不管三七二十一,强行让唐红英按了指印,让秦云跑了一趟说明情况,只等了一日,就收拾细软和金银,该给的也给足,毕竟他是要声名的人。   找了几名老仆,让唐红英带着她当年的陪嫁丫鬟离开了秦府,这消息似一阵风似地传开,就连休妻的理由也有,婆婆害了儿媳两次,孩子没了,子嗣在本朝至关重要。   整个秦家,只有秦云一人相送,唐红英依旧不死心,哀求秦云帮自己想想方法,但休书已经被落契,再没有转圜的余地,秦云终究是姓秦,他也厌了外祖母与母亲的无理取闹。   唐红英出城那一日,不少百姓看到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前太师之女,曾经的太傅夫人站在马车外与儿子秦云拉扯嚎哭不止。   又看到秦云如何规劝未果后令人强行将母亲押进马车,匆忙让马车出城,围观百姓只能听到她绵绵不绝的哭声,不少人在路边看着,也不知道该说秦云不孝,还是唐红英活该。   不过最终还是唐红英恶名太重,损了秦家子嗣福份的罪过大过天,对她的同情自然少了许多,秦云站在城门外看着远去的马车,肩膀塌了下去。   出城的马车里,唐红英仍不敢置信自己落到现在的下场,她想冲出马车,却被护送的人拦住,养尊处优的她哪里敌得过对方。   再想到自己这一走,又上了年纪,在他乡不知道过上何等惨烈的日子,越想越觉得悲哀,不禁怒骂道:“秦佐怀,你这个奸猾小人,背信弃义的东西,你不得好死!”   押送的随从们权当听不到,任由她在马车里撒野抓狂,无人理会。   而此时,站在城楼上的郭士通看到丧气离去的秦云,狠狠地啐了一口:“该!”   这娘俩可不是什么好货,尤其那个老不死的娘们,后院里对秦风使的那些手段,他早就晓得了,这叫什么,人在做,天在看,因果有报终有时! 第1142章 送功劳   秦云自然是听不到,等看不到马车后,这才缓缓转身离开,四周百姓议论的声音纷纷传入耳中,多半是对唐红英下场拍手叫好,其次便是对他的同情。   毕竟因为生母的原因接连失去两个孩子,换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都会觉得受不了,秦云在窃窃私语里越走越快,飞速离开人多的地方!   秦风在坊间听到消息的时候,手都没顿一下,秦佐怀能忍这么久才休妻已经是极为忍耐,最可怜的不过是秦云的夫人,莫名地倒了两次霉,也不知道后续能不能有孕。   正妻若无子,秦云就能纳妾,正妻可以把妾室的孩子放在名下抚养,妾生子也要叫她母亲,但身为正妻,自然是生有自己的孩子最好。   秦佐怀现在休妻没有引起半分诋毁,民间都是一水地支持他的,唐太师恶名在前,唐红英恶名在后,真要论起来,早在元儿姐姐诈死时,唐红英就背了一条“人命”。   现在才了结,已经很晚了,听说唐红英被送出城的时候还有专人护送,不仅如此,秦家给了她不少家财,算是体面。   “秦佐怀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把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哪怕是休妻也要休得不落口舌。”柳长生听到消息时却是忍耐不住:“当初放妾,是你寻着机会要的赏赐,按头逼他。”   “是啊,如若不然,依他的性子不知道可时能放我娘自由。”秦风不以为然地说道:“舅舅何必生气,要是以往,我恨不得置唐红英于死地,可现在想法变了。”   “若是以前,我知晓她被休,兴许会让她死在路上,可现在不同,我觉得她余生不会好过,其性难改,她又有一位不识大局的母亲,唐老夫人那性子……家财迟早败光。”   “等着她的定是生不如死,每个人的三观都决定了自己的将来,唐家母女俩不会有好下场,舅舅且等着看。”秦风早将那点后院的情仇抛诸脑后,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自从瑞王替元帝走了一趟,他满口应允要帮他们弄抗生素,事情突然就卡在这里,守在外面的护卫撤了不假,但一直未有令来让他返程出发。   莫名的停滞让秦风有些在意,曹景已经出去打听消息,昨个半夜出去的,到现在没回来。   时间一转到了深夜,曹景归来时已经是子时,只是他刚到,外面就有了动静,曹景所有的话只能暂时咽下,柳长生披着外衣匆忙进来:“宫里来人了。”   他声音压得极低,能听出几分慌张,秦风看了看自己的妆容,确定声音无异,这才准备出去,没想到曹景拉住他:“来的是洪公公。”   那老太监?秦风目色微凛,元帝虽然狡猾,但滑在表面上,洪公公则不一样,此人滑在内里,这大半夜地他过来,事情肯定不一般:“可知为了何事?”   “可能与立太子有关。”曹景去了以后耗了这么久,也是碰到这了不得的信息:“结合暗卫传来的消息,东宫要重新有主子了。”   立太子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秦风一时间摸不清楚头脑,曹景附在做秦风耳边一番耳语,秦风冷笑道:“不愧是皇帝,长得这般长远,也不知道他要立哪一位。”   秦风做梦也没有想过自己以方正的身份回来隋城,依旧要与这等大事扯上关系,他再三检查完自己,这才出去迎接洪公公。   洪公公深夜来访,面色如常,见到疾步走出来的两人,还率先开口道:“深夜造访,惊扰了二位,实在是不好意思,还请二位见谅。”   “公公说的是哪里的话,可是圣上有什么安排?”柳长生身为府里的主人,走在秦风前面招待洪公公,他招待洪公公入内,派人准备热茶。   洪公公看着站在一边似乎懵圈的秦风,笑着说道:“此事与方老板有关,陛下有件事情请方老板帮忙,不知可否?”   这不是废话么,天子有需求,他能不同意,秦风立马点头,洪公公却是附在他耳边说了一番话,见他信誓旦旦地同意了,匆忙离开。   柳长生送完洪公公回来,迫不及待地说道:“狗皇帝又在玩什么把戏?”   “替未来的太子铺路。”秦风没想到元帝思虑深到这个地步:“舅舅可知道他要我做什么,抗生素经过太医院的测试被奉为奇药,将会造福于民,这个功劳会放在未来的太子身上。”   “我只需要对外宣称是未来的太子引荐面见圣上,将此药献给皇室便可。”秦风说道:“这样一来,未来的太子就成了慧眼识珠的那个人。”   柳长生明白了,将来此药推行开,百姓见识到它的威力后,那引荐人就是活菩萨!   由此获得百姓声望是情理之中的事,这位未来的东宫之主率先获得百姓的认可,元帝既然能算到这个地步,除却这一步外肯定还有别的安排。   “这个功劳是要给谁的?”柳长生听到这里才惊觉皇帝是要亲自扶植未来的太子,这份待遇可以说是前所未有,他心念一转,脱口而出:“是他!”   秦风点头:“没错,没有强大的外家,身家清明,论学识不亚于任何人,朝中其实早有权臣愿意扶植于他,只是此前他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现在看来,是他了。”   四皇子萧令煜,将躺赢!   前太子和二皇子、三皇子斗得你死我活,又有镇北侯掺和,二皇子外祖父聪明反被聪明误,三皇子倒是合适,但郭士通他爹心思太重,这样的人怎么让陛下放心?   再看四皇子,心性淡泊,不管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这些年来从未让元帝操过心,而且外祖父是个芝麻大点的小官,远在千里之外,在朝堂里溅不出半点水花。   其母妃去世,也就是说没有女性长辈在边上对他指手划脚,当真是清静,而他本人来说,其学识渊博,见识并不亚于几位皇子,只是碍于他们母族太盛,他有意避让锋芒。   萧令煜这些年来一直处于边缘化的尴尬境地,但他本人从来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除却与萧令瑶交好后,更没有攀附任何世家,也没有向前太子示好过。   前太子去世后,他更是将自己隐藏起来,圈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他所思虑的应该是像瑞王一样成功地做个闲散王爷,可元帝瞧上他了。   或许,秦风心里一动,元帝看上的人一开始就是他?!   这个念头一起,便起惊澜! 第1143章 渔翁之利   秦风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人腾地站起来:“四皇子一直看似飘移在是非之外,但是他所呆的皇家书院,足以他汲取许多知识,令其精进。”   “而他在工部,工部却是与百姓民生最为紧密的职能部门,他此番出去是为了填补舆图,此乃是事关千古的大事,仔细想想,四皇子其实是在一个清静的环境下成长。”   “他的心性也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了磨炼,有多少皇子因为身在皇心守不住本心,直到与朝臣勾连,意图夺取储君之位,萧令煜却从头至尾没有参与。”   “不是没有臣子打过他的主意,觉得他无靠山,将来即位后是个好操控的皇帝,他都不为所动,还将自己藏得更深,淑妃去世,他更是身单力薄,就在这个时候……”   柳长生一点就通,现在猛然明白过来:“皇帝让他离开了隋城?”   “不久后皇党之争就变得激烈起来,不过他人都不在隋城,自然不会被卷进来,舅舅,您说这是偶然,还是皇帝早有打算?”秦风说道:“现在,又要送个功劳给他。”   没人比他更清楚抗生素的作用之大,一旦推广可以挽救无数人的性命,以人为本的思想在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缺少朝臣的根基又如何,元帝就是他最大的靠山。   何况满朝上下还有一位屹立不倒的宋相,现在抬举的寒门子弟将来也是四皇子的根基。   眼下用抗生素来替四皇子铺路,看似突然,可若是细想,此前四皇子的种种安排都让他成功地置身事外,从未卷进不应该的纷争里,这些若是有意而为之,那……   “要真是这样,那岂不是他坐视着另外三位皇子你争我夺,好让老四坐收渔翁之利?”   柳长生被秦风的猜测惊到,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想到已经丢了性命的前太子,还有后来争得不可开交的两位皇子,柳长生冷汗直流,若元帝一开始就存了那样的打算,可怕。   “四皇子的生母一向不受宠,但也没听说身体有多不好,我听凝妹说过,她顶多是身子虚弱些,但都不是大问题,这突然暴亡,总觉得有些古怪。”   “或许,这是元帝最后的手笔。”秦风想到汉武帝去母留子的做法,说道:“淑妃娘娘身上有许多不好的传言,说起来也算是四皇子的污点。”   柳长生更是坐不住了,这皇帝的心思也太深沉,要是秦风的猜测是真的,不算死去的那个,现在的两位得气到吐血!   “要不然把老四打发出去了?现在都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忙活着。”秦风嗤笑道:“赵伦也是他儿子,但身上有前后两朝的皇室血统,那个位置坐不得,能选的本来就不多。”   前太子不用说,以前让他得东宫是因为陈家的势力,后来差不多了,陈家没用处,自然是要废掉的,是亲生的,也不会让他死,是陈天啸下了狠心,算是意外。   至于老二和老三,放着他们狗咬狗,这一咬,不就是把涉及皇党之争的势力全都炸出来?   古人的智慧无穷,乱,就由得它乱,不乱有些人怎么跳出来?   跳出来了,就好收拾了。   秦风感觉自己学到了,再看柳长生还是一副备受震惊的样子,笑道:“舅舅,这些事情其实与我们没有太大的关系,但他要让我们给萧令煜抬桥,是件好事。”   “抗生素就能顺理成章地进入东越了,他在利用我们,我们正好反得利用,都占便宜。”   柳长生自认为在商场打混多年,头脑精明,今天发现敌不过元帝和秦风,这两人不愧是能坐上那个位置的人,不过两人又有些明显的不同,秦风不好战。   他不止一次说过战争是最后的底线,能够不战而胜才是最好的结果。   秦风一再坚持要让抗生素进入东越,这其中肯定有更深远的意义,柳长生觉得自己的脑瓜子不够用了,秦风也不强求:“舅舅安心,等再来时,必定是互市监。”   他以方正的身份来这一遭是为了打消元帝的怀疑,替苦崖的发展再争取些时日,等这次回去便可以名正严顺地将事情交给互市监来办,这一次顺便把水上的路走顺。   这次走水路,最大的目的当然是将元帝的眼神引向东南,而非西南,二来是探一探那海域到东越和南瀛到底是个什么路线,也是探路。   要说第三个目的,也是顺便一探东越与南瀛如今的对峙情况,还有两边水师的实力,以及争议海域如何利用起来保护苦崖的海域短时间内不要被发现。   这次搜集的海上情报至关重要,回去就要加强海上布防,修建更完善的海上工事。   来的时候重要,回去的时候更重要,可以适时地拿捏两国水师的底线,秦风把其中要害与柳长生说明后,还是提到了重要的一点——柳家如何全身而退。   经过秦风的提点,柳长生对柳家后院的整治决心更重,但他不是长子,这件事情还要 回禀给父亲和大哥,请他们出面清理后院,至于另外两房,由不得他们。   洪公公得了“方正”的保证,这才回宫复命,元帝对“方正”的识趣十分满意,那封明黄的圣旨也封存起来,只等人回城再说。   哪怕是洪公公也是最近才意识到元帝从一开始下的这盘大棋,这才察觉他真正看中的是哪位皇子,也是一阵后怕,悟出来的当夜就仔细顺想了一下自己对四皇子的态度。   还好,这些年来不敢说殷勤,绝没有怠慢或轻视过,他在宫里这么多年早就知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道理,今日你看不上的人,他日就有可能让你高攀不起。   元帝的桌上摆着一封折子,是东南水师呈上来的,折子里除却说明最近两国水师相争的事外,还提到了一条,他们的确发现一处荒岛,岛上有人生存的痕迹。   那岛的位置恰好在南瀛与东越的争议海域里,算是打了一个擦边球。   除此以外,还详细阐述了这次为保方正他们如何与南瀛水师交锋,那方正船上等人的表现等等,所有细节全部包括其中,元帝看完时,正好是洪公公回来复命的时候。 第1144章 伏笔   “方正是个识趣的人,陛下放心,老奴看他也是个有眼色的,知道怎么办。”洪公公讨好地说道:”何况他还有利可图,这些民商从商不就是为了一个利么。”   元帝扶着头,很难说清心底这种莫名的感觉,的确只是普通民商,但也引得东越水师与南瀛水师剑拔弩张,虽是负伤回到隋城,但也是个有能量的。   他看了一眼依旧满脸堆笑的洪公公,笑问道:“你也没有想到吗?”   “老奴不敢想。”洪公公秒懂元帝是什么意思,双膝微软,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元帝嗤笑一声,手点着洪公公的鼻子说道:“你啊,就是只老滑头,身边的这些奴才捧 高踩低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偏只有你知道任何人都不能踩低。”   洪公公被说中心事,闷闷地不说话,元帝早就挥散了其余宫人,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朕是信任你的,昔时朕不过一个不受宠的庶皇子,被先皇抛却在脑后,宫里诸人从来不把朕放在眼里,独有你偷偷地给朕送吃食,护着朕不挨打,你说你,那时在想什么?”   洪公公并不觉得元帝完全是在和自己忆苦思甜,也有几分是在试探他当年的动机!   “陛下不是问过老奴,为何一身功夫却成了阉人?”洪公公难得露出一丝苦笑:“其实说来也没有什么,当年同门之乱,自相残杀,老奴功夫再了得也难敌众手。”   “这么说吧,老奴可以以一敌十,却难以一敌百,尤其是一百个都内力非凡的高手,世上哪有什么不败之神。”洪公公说道:“为了保命,才落魄地入了宫。”   “当年见到陛下时,只觉得陛下风采不一般,虽落入困境眼里却有光,不似其余不受宠的皇子只想苟活,老奴说句斗胆的话,当年看到陛下时,老奴想到了自己。”   元帝的动作微顿,就听到洪公公说道:“分明有一身的本事却因为世事、人事而落到那样的地步,老奴当年也是一腔的不甘与愤懑,可看到陛下年幼却依旧蓬勃,老奴惭愧。”   “就因为那点心思,所以才对陛下多加关照,事实证明老奴的感觉没有错,陛下不过是浅水龙,总有振空高飞的一日。”洪公公临了还是没忘记拍拍马屁。   元帝被他逗乐:“你呀,你呀,其实朕不是有意瞒你,只是担心若漏出口风会害了他。”   “陛下深思熟虑,自然是有陛下的考量,不知陛下是何时瞧上四皇子的?”洪公公说道:“四皇子本人似乎对东宫的位置没甚兴趣,这次出城倒是兴高采烈。”   “他本人的确没有这方面的心思,因为他有自知之明,昔时太子还在,太子背景何等深厚,还有老二和老三蠢蠢欲动,他从一开始就放弃,倒是聪明。”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的天赋有多重要,昔年启智开蒙时,率先背下千字文的不是老二,而是他,可他不想自己崭露头角,故意磨蹭到倒数去交,这么小就知道避锋芒,了不得。”   元帝那时正是为了观察几个孩子偷偷站在窗外观察,却将萧令煜的举动看在眼里,从那时起,他就将这个孩子记在心上,默默观察。   在三位皇兄面前示弱,不敢暴露自己过目不忘的天份外,私下却相当用功,在人前从不表露半分,他的母亲更是安份地呆在后宫不与任何妃嫔争锋,在皇后面前更是降低存在感。   其实她与容莹安的相似也仅有几分罢了,风姿更是差了不少,谨小慎微的性子谈不上多讨喜,但没想到这样的一个女子教育出来的孩子却不差。   同样是谨小慎微,但萧令煜办的事并不让人讨厌,是谨慎,但没有放任自己成为一事无成的废物,私下的学习一样没少,他为何要去书院?书院里的藏书最为丰富,好处多多。   “不仅如此,在有朝臣将目光放到他身上后,他为了不卷入纷争,处理得十分得当,若心内没有城府,胸中没有沟壑,岂能让自己全身而退,老四可聪明着呢。”   “他或许没有野心,但精通生存之道,这一条足够他在皇宫里活下去,朕不知道他对时局看了几分透,可每一次他都能让自己平安无事,不被牵连。”   元帝说着说着,仿佛又看到昔时的稚童,到后来已经有几分飘然气质的少年,多读书果然能改变一个人的气质,让他站在几位皇子当中并不会被忽视。   只有那些心中存有野心,满脑子都是争斗的人才被权势蒙了眼,没注意到这块璞玉。   洪公公想到元帝早就留意到四皇子,没想到居然是从开蒙之时,那开蒙的时候顶多是五六岁吧,五六岁的孩子就知道如何藏起自己的锋芒!   怪不得陛下会将四皇子记在脑子里,其后多次观察,瞒着所有人将四皇子当作接班人,暗中默许,也是,如若没有陛下的安排,四皇子怎么能进入到藏书最多的地方?   不要小瞧了皇家书院,不像衡山书院,皇家书院的学生都出自世家,其父兄都是权臣,官阶高,呆在那里不仅能与他们打交道,更能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不少动态。   那哪里是冷置,分明是给四皇子一个默默了解当朝结构的机会,更不要说书院的藏书之巨了,那里有多少衡山书院的弟子都接触不了的资源!   许多事情直到现在一回想,才发现以前就埋好了伏笔。   都说旁观者清,可洪公公觉得自己也算是个旁观者,可他一直不曾看明白所有的事。   直到今晚替陛下传话给方正,这才晓得一张看不见的网早就拉开,而局中人居然是那位从来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四皇子。   只叹三位皇子争得你死我活,不死不休,却敌不过陛下自己的选择。   四皇子何其幸福,无需争抢,只是被选择就值得陛下为其操心。   洪公公除了佩服得五体投地也再没有多余的话可说,只是比以往更恭敬地低下头:“陛下英明,老奴深感佩服,五体投地。” 第1145章 怼太傅   “老四本人过关,但他缺少的东西也不少,民心,权臣的支持,这些都是他的硬伤。”元帝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过无事,宋爱卿也应猜到了朕的心思,他自有考量。”   洪公公知道这话的份量,如今只有他与宋相知道元帝真正属意的人是谁,这份信任非同小可,他忙低头道:“那方老板是个聪明人,就是不知道事能不能办成。”   “有利可图,岂能不办,水路上让水师为他保驾护航,独此一份。”元帝闷哼一声道:“其余人可没有这般待遇,他只要还是东越人,就会答应,朕只担心那小国是否愿意出售。”   抗生素的作用惊人,连老道的李太医都被惊到,这一周试验了几回,结果都是用过抗生素的人恢复得越快,李太医笃定若是开刀之时用上此药,成功率大增。   不仅可以助人恢复伤口,还可利用于开刀剖肚,李太医都想问问发明此药的人能否再做出麻醉效果更好的药来,可惜不知道为何人所创,总之是剂神药!   元帝收到李太医的回报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只要这件事情能办成,立刻抬举柳长生为皇商都不在话下,至于方正,只要他能把药带来东越,将来的好处也是大大的。   让水师给他开道,给他保驾护航又如何,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萧令煜用更好的名义出现在众人面前,民心,是他当下最需要的,至于权臣,经过这几年的考察,唯有宋家!   只要宋家父子坚定不移地站在萧令煜身侧,他便能顺利地进入真正的朝堂,至于老二,没有外祖家的支持,已经废了一半,后来被幽禁,支持他的官员早就背离。   而老三,的确算得上是有勇有谋,可惜,临了还被人暗算了一道,他也不想想,那什么帮派的女儿就这么巧被他遇上?分明是有人故意将他拉下水,他不知,还收留了那个女人。   哪怕是后来将那个女人交给左平道也是为时晚矣,他在其中的用心到底是显露了几分。   能有机会踩上他的二皇兄一脚,他是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但正是如此,这样的皇子岂能登上高位,元帝冷笑了,或许是知道他的上位之路,他的儿子们大多以为他可以容忍。   错!当年若非他是皇庶子,不受宠,要不是他们要先出手害他的性命,他未必会出手!   他也曾经幻想过与父皇、皇兄弟们好好相处,只要留他一条命,他甘愿居于一隅,可没人给他这个机会,只要背负着皇子的身份便是他人眼中的猎物。   看到亲生儿子们也开始进入争斗的循环,他内心只有厌恶,元帝此时失笑道:“个个都以为自己看得透,猜得明,其实都是笑话,都是笑话!”   洪公公一身超高的内力,现在也只敢低头不语,这份心机,他自叹不如!   “陛下,老奴知道如何做了。”洪公公精明至此,晓得元帝对他坦白一切的原因是什么。   从此以后,他不仅仅只有元帝一位主子,四皇子萧令煜也是他要保护要照看的小主子。   还是这跟了自己多年的老洪聪明,元帝赞叹道:“知朕者非你莫属,不过,那个方正也是个识相的主,待他们走时,便给些好处吧。”   “陛下是急着让他们回去吧。”洪公公说道:“海上情况变化莫测,不说要跨越两国的敏感海域,海上的天气也是未知数,唯愿方老板这一路平安,早日带回那神药。”   这话说到元帝的心坎里去了,他要的正是如此结果。   宫里宫外此时都一片清朗,其实猜到元帝心思的何止是秦风与洪公公,宋洛更是最早窥得元帝真正心思的人物,他对这个结果是既欣慰又震惊,三位皇子全部沦为炮灰,不算赵伦。   四皇子萧令煜只是一路将自己藏起来,没有做任何事情,就即将成为最后的赢家!   宋清明也问过宋洛立东宫的事,他半句口风未露,将这件事情深埋在心中,父子俩难得外出去酒楼用饭,进入玉春楼,父子俩看到里面的人已经不多,一楼大厅只有数人。   两人素来勤俭,自然不会去楼上的包间,就在一楼坐下,没一会儿,又进来一个人,父子俩抬头一看,居然是刚休妻的秦佐怀,痛失了孙子,休了妻子,秦佐怀的气色却不错。   父子俩面面相觑,还是与秦佐怀打了招呼,秦佐怀目光一转,看到临窗坐着的柳长生与秦风,当然是认不出自己的亲生儿子,毕竟伪装得十足,但是冲着柳长生就走过去了。   宋清明不解地看过去,就听到秦佐怀说道:“长生,你应该都听说了,我已经把唐红英休掉了,她害秦云子嗣,这次我无论如何不会容他,你若有你阿姐的下落,通知她一声。”   噗,柳长生看着厚颜无耻的前姐夫,嗤笑道:“太傅大人慎言,当初签下放妾书的可是大人您自己,草民的阿姐与大人再没有半分关系,何况阿姐与秦风云了何处,草民并不知晓。”   近距离看着便宜父亲,秦风发现他现了老态,以前的秦佐怀虽是功利心强,依旧风度翩翩,丝毫不显年纪,到如今却能看到生出的白发。   原本保养得宜的脸上终于现出皱纹,比起以前不说老了十岁,五岁是有的,秦风一时间也生出感慨,都说红气养人,这话果然不假,如今没有尊宠在身,瞬间失了气势和气质。   以前的秦佐怀有唐太师撑腰,在官场上一往无前,平步青云时的他何等意气风发,现在再看他,已经显出颓靡之势,如若四皇子上位,他能不能再担任太子傅还要另说。   秦风与萧令煜打过交道,萧令煜的路数是实干一派,对于走华丽路线的秦佐怀来说不是好事,秦风想到过去,再听到亲生父亲对母亲还不死心,嘲讽之笑骤然而起。   可惜他现在的身份是方正,不能像舅舅柳长生一样猛怼回去! 第1146章 护送   “你不知晓,你不知晓,那瑞王为何三番两次地去找你?”秦佐怀还是顾及面子,质问时压低了声音:“她怎么能这般地,这般地……”   砰,秦风手里的茶杯狠狠地掷到桌上,却没有看向秦佐怀,似乎只是失手而为之。   宋清明听着这动静看过来,见这三人间的气氛不对,这才恍然过来:“父亲,那边坐着的人好像是秦风的舅舅,是那位与内务府走得比较近的柳老板。”   宋洛头也不回,最近秦家发生的事他都有耳闻,只怕秦佐怀等这个休妻的时机太久,这次迫不及待地甩开包袱,令他意外的是他居然还惦念着秦风的母亲。   “大人慎言,草民与王爷往来自然是因为有合作,咖啡是草民引进,王爷愿意给草民一个机会在隋城推广,几次三番地来寻草民自然是为了生意,与阿姐何干?”   柳长生暴怒道:“阿姐在您府上过的是什么日子,风儿是如何变得孱弱不堪,他为何要学医,为何要偷偷从商,这些事情阿姐早就告诉过草民,那里于他们母子就是龙潭虎穴。”   “如今他们好不容易离开,草民巴不得他们永远不要回来这是非之地,他们走前确与草民提过,但走后未曾与草民有过联络,大人且死了这条心。”   “不说阿姐不会回来了,就是回来,草民也不信她会吃回头草。”柳长生似是愠怒到了极点,对秦风使个眼色,两人反正也吃得差不多,双双起身:“草民还有事,告辞!”   两人一颌首,留下银钱便扬长而去,留下一脸错愕的秦佐怀在众人惊异的眼神里呆若木鸡,他柳长生一个民商,敢对他这么无理!   “秦大人息怒,如今这柳长生可不一般了,与瑞王走得近倒也罢了,他身边的那位方老板还得了陛下青睐,昨日还有人看到他二人携令牌入宫,这可是了不得的恩宠。”   秦佐怀的耳朵嗡嗡直响,他柳长生不过是江北的民商,怎么突然间就得了陛下的青睐,连同身边的人也得了恩宠,这事必定不简单。   想到刚才柳长生对自己的态度,果然是有了靠山就不一样!   他满心愤懑,原本摆脱唐红英的好心情都大打折扣,气怵怵地在一边坐下,叫伙计过来点菜,抬头却看到宋家父子就坐在一侧,两人虽未朝这边看,他却觉得难堪。   刚才看到柳长生,他难免想到在瑞王那里吃过的瘪,刚才便一时冲动过去质问,结果倒让自己颜面扫地,真是不划算,宋家父子虽未像其余人那么八卦,终究是不好。   宋洛还真没有想那么多,他一向懒得理会这种后院的事,他最近正忙着完成元帝交代的任务,且又要不露口风,要做的事情看似不难却要步步小心,哪有心情理会秦家这点破事。   倒是宋清明看着方才离去的两人,心头有一丝丝古怪的感觉,刚才那方正看向他的时候,眼神有些熟悉,但也仅是一瞬,他想再看时,那人就已经跟着柳长生离开了。   那眼神,就像他们相识许久一般,可笑他是第一次正眼看到这曾经买下鲲鹏商行的人。   这小小的交集并未让宋清明放在心上太久,与父亲说话后便抛诸脑后。   秦风坐在马车里,早就笑了起来,宋家那个呆子!   宋清明就是想破头也不会想到自己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出现在他面前,更不会想到这个与他陌生的男人就是自己吧,在西南时,他相信宋清明早猜到他也在西南附近。   事后并未被人查询,说明宋清明将这件事情捂得严严实实,并未让他人知晓   想到这次自己不能有太多动作,要本份守着方正的身份,平稳地度过这一关,秦风已经好几次压制自己去见宋清明的冲动,临走前还能见到今天这一面,算是意外。   元帝的旨意下来了,他不日就要离开这里,柳长生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别离,心中怅然。   他原本准备了一些给柳苑和萧令瑶的礼物,却被秦风拒绝,这次返程有元帝的人跟着,那此女眷方能用的礼物若被发现只能带来后患。   一席话说得柳长生不仅打消了送礼物的主意,连书信也不敢准备。   洪公公再来的时候带来了皇家的文书,上面是写给大鲲君王的书信,秦风假称不知道君王的名讳,所以上面并没有名讳,而在问及国号时,秦风说的是大坤。   反正他也是听人说,同音罢了。   元帝以书信相交,秦风自然会帮他带到,只到第二日,秦风等人便在护送之下踏上了去东南的路,他们的船只停靠在那里,也留人在那里候着,直到他们返程为止。   天还未亮,瑞王就来了,与柳长生一道相送,这弄得秦风还有几分受宠若惊。   来的时候带着货物,走的时候行李不多,轻快不少,但有不少元帝给的赏,也是打点费。   多的是人,是护送他们的人。   瑞王看秦风微微发红的双眼,不好意思地说道:“让方老板匆忙返回是我们的不是,只是事情要紧,海上情况复杂莫测,或许早些出发更合适。”   “王爷说得是,既是为东越百姓有利的事,草民也想付出一份心力。”秦风冠冕堂皇道。   寒暄仅是一时,柳长生走过来,面色忧然:“在海上千万小心。”   这是舅舅对外甥女的关切,在瑞王眼里却没有半分不对,两人本来就是好友,互相关切也在情理之中,他笑哈哈地说道:“老友相逢太短,不过下次还有机会,一路顺风。”   秦风终登上马车,只是刚上车,便有人策马过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王爷!”   郭士通?秦风拉开布帘一看,来人可不就是全副武装的郭士通,他不是在守城门嘛,怎么跑来这里,正纳闷,就听到郭士通说道:“李参将突发恶疾,上峰令下官取而代之。”   真是化不开的缘分,秦风哭笑不得,郭士通交代完情况后过来与他打招呼,他在当值时还是像模像样,不见平时的吊儿郎当:“方老板,一路上咱们互相关照了。” 第1147章 截信   “辛苦大人。”秦风还记得自己是方正,方正是不可能认识郭士通的,也不知道他的名讳才对:“不知大人贵姓?”   “在下姓郭,郭士通。”郭士通才没有宋清明那么细腻,丝毫未觉眼前的人就是故人。   秦风万分感谢换了人,就郭士通这憨憨的劲,接下来他可省心多了!   目送着车队离开,柳长生心里的石头丝毫未移开,来时凶险,去的时候只会越发凶险,南瀛那边不是善茬,这次返程在海上肯定会弄出动静,能不能通过敏感海域?   见他如此焦虑,瑞王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放心吧,必定顺利。”   秦风却没有这么乐观,他当然更清楚返程的潜在风险比来时更大,来时无人知晓他们的存在,是突然跑出来的,这次返程,南瀛人弄不好正虚阵以待。   元帝这次给足了诚意,势必要引进抗生素,这正中秦风下怀,但前提是如何顺利返程。   郭士通初开始觉得这位方老板有些安静得过头,中途跑过来偷看,发现他正靠在马车里熟睡,他不禁脱口而出:“怎么这么弱?”   他哪晓得秦风只是闭上眼睛暂时休息,耳朵好使得很,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管他是秦风,还是方正,都被郭士通嫌弃,真像个轮回。   秦风嘴角一勾,是郭士通啊。   伪装成秦风手下伙计的曹景挑起眉毛来,一边替秦风倒水,一边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说道:“主子准备怎么做?”   “自己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秦风手指叩在马车上的茶几上:“他身后可是郭家。”   郭家的地位虽比不过从前的陈家与唐家,但也是举足轻重的世家,虽是武官出身却有野心,郭士通一直不爽父亲不顾全家老小性命要全力扶持三皇子上位,父子并不是一条心。   郭士通最近心烦意乱,现在被临时派了这个活倒是怡然自得,满意地哼着小曲儿,骑在高头大马上意得志满,殊不知马车里的秦风将他的情状全看在眼里。   马车里,秦风与曹景四目相对,郭士通突然被换上来,这个信号秦风自然不会觉得是偶然,曹景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低语道:“主子准备如何做?”   “等到了东南码头便知晓。”秦风倒是淡然:“先以不动制万动。”   从都城到东南若是日夜兼程,两天两夜也可到,但若是悠闲地赶路,起码要走上五六天光景,相对距离较短,因对东瀛的战略需要,从都城到东南的官道修得格外宽大平坦。   这是方便若是起了战事也好运输战备物资,在这种前瞻性上,秦风还是佩服元帝的。   道路好,路况就好,顺利到达东南海边不是什么难事,郭士通满以为自己任务完成,却在深夜接到一封圣旨,心里瓦凉,半夜敲了秦风的房门。   预料中的事情如期到来,秦风没有半点意外,面色平静,郭士通摸摸头:“陛下临时命我成为使臣前往那小国,争取面谈,所以我要与你们一道乘船前往。”   “对了,陛下又派人追送了一批见面礼过来,明日就到。”见秦风不说话,郭士通以为他为难:“文书等物也会一同前来,名正严顺,也不会失礼。”   这不是失礼的事,郭士通啊郭士通,这是皇帝在耍心计,要让你充当个马前卒去瞧瞧大鲲的情况,顺便看看那些消失的人是否在大鲲!   “不失礼,不失礼,”秦风笑着说道:“这一路上有郭参将护送,我们的心又能放松些。”   郭士通摸了摸鼻子,他脑子一向不太好使,搞不懂原本说好只护送到东南,目送他们上船就可,到时候自然有水师的人接着护送,他这一介武官突然成了使臣,始料未及!   “嗨,方老板说笑了,我以前哪干过这活,真要顺利到了地方还得让方老板照顾我呢,何况人家面对我这突如其来的使臣,不知道作何反应,陛下也对我太放心了。”   郭士通被蒙在鼓里,想不清楚其中的弯弯道道,秦风既然扮成方正,就比郭士通年长一大截,笑着拍着他的肩膀:“我在大鲲这么久,当地民风颇正,为官大多清廉好说话。”   “当真?”郭士通原本一个头变成两个大,追问道:“方老板在当地可有熟悉的官员,能帮我联络到朝廷的?”   “自然是有的,互市监的苏大人还是熟悉的。”秦风笑着说道:“不过只要郭参将亮出身份,想必那边必定会以礼相待。”   郭士通干笑了几声,从娘胎里钻出来还是头回被委以这般大的重任,他受宠若惊!   宠少些,惊多些!   这边也算一路顺畅,只到东南海边才有变故,而送走秦风的柳长生却是满目忧然,送走好心来相送的瑞王以后,立马修书一封,派亲信送至江北。   只是那一人一马刚出城却被人拦了下来,手中的信自然落到对方手中。   来人手上拿着令牌,吓得这小伙计不敢吱声,眼睁睁地瞧着对方将东家的书信打开!   对方将信看过一遍后却是照原样封好:“走。”   小伙计哪里经得住这种架势,拿到信手立马跑得飞快,生怕这些人反悔,而一队突然冒出来的人马则返回宫中,来到元帝面前,将那信的每个字都复述一遍。   “是药方?”元帝原本转动着手指上的扳指,此时突然停下来:“没有看错?”   “信上写的内容如假包换,还说是来自异国,在他国已经经过试验试用,建议柳家老太爷照方子取药试用,以治多年顽疾。”这御前侍卫说道。   元帝一摆手,洪公公立马心领神会,取来纸笔将这侍卫复述的药方抄下来,呈给元帝。   纸上的药方不过是些寻常药物,只是用量精确,十分详尽,末尾是柳长生交代父亲注意身体,按时服用,洪公公抄下来的时候也没瞧出有藏字。   “陛下,要不要找李太医过来看看方子?”洪公公有些头痛:“或许借药理传话?” 第1148章 临时指派   元帝的眉头松开,洪公公立马去宣李太医过来,李太医赶过来后拿到药方,立马说道:“陛下,此应是定心汤,只是在原来的方子基础上增加了一味生龙骨。”   “此药乃是改善心悸、怔忡之症,是治心之方,一般十日为一个疗程,与方子上写的倒是一致,此药方没有什么不妥,臣倒是想知道加了生龙骨会否更好些,回头试试?”   李太医不知这药方从何而来,小心翼翼地说道。   “比原来的方子多增加了一味生龙骨,这生龙骨为何物?”元帝问道。   “这生龙骨其实是动物的化石,一般都是不规则的块状,表面为牙白色,上面常有蓝灰色或红棕色的花纹,深浅粗细不同,表面泛有光泽,太医院便有存量。”   “此物因是化石,大多是高价收来,若单说这生龙骨的话,它具有镇心安神、固精止遗、平肝潜阳、生肌敛疮的功效,对了,因年代久远,龙龙骨的品相定然不佳。”   李太医还没有说完,就看到元帝脸上露出几分不耐烦的神色,只得将“上面一般会有裂缝”咽下去,头低低地垂下,不再说话。   元帝没听出什么收获,便打发李太医离开,李太医出去后抚了一下胸口,以前只是治病救人,傍着医术就行,最近倒好,不是研究新出来的药物,就是新出来的方子。   对了,这定心汤里再加一味生龙骨难道真有奇效,不行,他得试试!   抛却刚才的心惊胆颤,李太医加快步伐迅速离开!   而那边厢,元帝一番琢磨后放下,示意侍卫出去,这才说道:“生龙骨,定心汤,听上去毫无深意,倒真想是替父亲寻了一味好方子。”   元帝的手指叩在桌案上,面色平淡不惊:“方正与柳长生乃是少年好友,一直维持至今,就连鲲鹏商行都能放心交到方正的手上,那他亲人的去处,你说,会否交代给方正?”   洪公公哪敢出声呀,只是说道:“不无这种可能。”   元帝颌首道:“方正是个识趣的,朕让他替老四抬个轿他也欣然同意,抗生素朕要,给老四铺路也要,但若是秦风等人真在那弹丸小国,你说,朕要怎么安排方正和柳长生?”   洪公公打个寒蝉,虽说君无戏言,但还有一句话——君心难测!   见这老奴才又聪明地不开口了,元帝反而笑了:“你这刁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陛下,老奴以为陛下心中所想也只是猜测,实际如何也不知道嘛不是,现在说任何话都是为时过早,不妨等等那边的消息,陛下算无遗策,必定生效。”   元帝盯着洪公公,面色终于缓和了不少,慢条斯理地说道:“也是。”   “是不是,会不会,只要郭参将去了不就知道了嘛。”洪公公笑着说道:“陛下临时让郭参将把李参将换下来,也是这个打算不是。”   “老狐狸。”元帝嗤笑道。   洪公公笑着说道:“陛下怀疑秦风等人藏在那大坤国里,所以让郭参将前去探个究竟,他二人是老相识,又有交情,驸马总不至于对郭参将做什么。”   “郭参将参与驸马爷再交好,也要想想自己的亲人不是。”洪公公把元帝的心思摸得很清楚:“想必他悟到后会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那你猜猜,武安侯等人会去那里吗?”元帝得到水师回报,的确在孤岛上发现他们的踪迹,心下也有深思:“那弹丸小国藏在海上不知名的深处,但肖震若继续……”   “陛下是觉得肖震会继续前行,说不定会发现那地方的所在,也有可能投靠那小国?”   元帝闭上眼睛,有些事不能细想,也不能多想,方正或许是来做生意的,也有可能是与柳长生通信的,告诉他秦风等人的现状如何。   为何他前脚走,后脚柳长生就给江北柳家送信,那药方看起来毫无问题,但谁又知道是不是秦风为自己的外祖父求来的方子?   那弹丸小国能做出抗生素这么神奇的药来,在医药方面定有过人之处。   他的怀疑是真是假,且要郭士通去探一探!   元帝的心思自然没有瞒过秦风,从郭士通突然顶上来他就有猜想,等到海边发生那变化,秦风更是知道元帝在打什么鬼主意,好在他如今也有了面对元帝的底气,上船后坦然自若。   原本只容纳他们的商船现在多了郭士通一行人,没错,除了郭士通,还有后来传达圣旨及送所谓见面礼的一行人,这帮人才是秦风的重点。   曹景在宫中多年,上船后便告知秦风那帮人主要是元帝的御前侍卫。   紫吾卫与飞龙军外派,皇帝就将自己的御前侍卫派了出来,皇帝佬儿不信郭士通,拿他当块敲门砖,重要的事情交给自己的亲卫。   秦风听到曹景来报时正在焚香,手指尖掐着燃着的香送进香炉后拍了拍手:“老狐狸。”   “主子准备如何处置这帮人?”   秦风皱眉,沉思时仿佛神魂俱散,身心都不在此处,曹景也晓得他一沉思就如同魂归九霄的毛病,默默闭紧嘴唇,不敢作声,直到许久以后才听到秦风的声音:“该处置。”   甲板上的郭士通突然打个寒蝉,他从小到大就没登过这么大的船,平时顶多是在花舫里喝点小花酒,那船是用来寻欢作乐用的,和自己身处的这艘商船截然不同。   这海上的浪可大着呢,船只搬晃得厉害,不像平时的花舫,美酒佳人相伴,在清风中徐徐穿过河面,那叫一个怡然,现在,妈的,头晕!   一个浪打过来,船一晃,郭士通蹬蹬蹬地往后退了好几步,他站稳后脸上通红,赶紧朝左右看了看,正庆幸没有别人看到,就听到一阵笑声,他一看,是元帝派来的人。   这人说自己叫安柏山,是陛下的御前侍卫之一,紧急调派过来跟从他这位新上任的使臣,可郭士通觉得这人看自己的眼神——不礼貌。   他刚才囧得要死,现在赶紧咳了一嗓子,故意慢条斯理地说道:“安大人有什么事?” 第1149章 领头船   “不敢,下官不过正六品,岂敢被大人如此称呼,下官之后唯大人马首是瞻,有什么吩咐的尽管开口便是。”安柏山恭敬地说道:“此去遥远,还请大人多多照顾。”   郭士通的感觉怪极了,此人说话体面,前来宣旨的一行有十六号人,以此人为首。   而原本和他一起护送的人倒是只剩下他一个,其余的打道回府。   郭士通一细算,现在身边就没有一个是他自己的人,全是陛下身边的人,人家官阶低于自己又怎么样,他还真不能对他们指手划脚,照样得客客气气。   “安大人客气,我这不是赶鸭子上架么,得陛下这般抬举,正愁不知道怎么办呢,你若是有什么指教的最好不过,也省得我回头在陛下那里交不了差。”郭士通说道。   安柏山微微一笑,终于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交给郭士通:“陛下的确另有交代,请过目。”   郭士通心里一咯噔,突然间觉得一颗心七上八下地不痛快,他接过信来,先看最末尾的印章,妈的,真是陛下亲笔,再看内容,他一张脸霎时白了!   就说这护送的事情怎么突然就落到他的头上,原来是看准了他的身份才临时换将,现在人都在海上飘着了,想说后悔都来不及!   “陛下这是……”郭士通刚出口就察觉不对,赶紧闭上了嘴巴,同时将那封信撕得稀碎扔进海里,这才笑着说道:“此事我必定保密,身为东越臣子,份内之事。”   安柏山见他识趣,这才拱拳后离开,郭士通忍不住朝地上啐了一口,这都什么事!   他守城门守得好好地,招谁惹谁了被骗到汪洋大海上,现在想后悔都来不及,他捏紧了拳头,陛下是怀疑秦风他们躲到了那小国里,让他去探个虚实!   也是,谁让柳长生是秦风的舅舅呢,方正又是柳长生的好友,这中间的关系一牵扯,还真有这种可能,可是,郭士通的眉头皱紧,就算真藏在那里又如何?   总不能让他把人逮回来吧,到了别人的地盘,想要抓人,还相隔这么久,怎么可能!   妈的,他现在真是骑虎难下,何况把逃走的人带回来,这不是害了秦风他们么。   郭士通越想越心寒,皇帝佬儿分明是算计了他一把,再想到自己不安份的父亲,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白副相都沦为阶下囚,郭家还有多远?   除非三皇子能立为东宫,否则郭家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而藏在不远处的曹景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全,又将郭士通纠结的模样看在眼里,随后才转身离去,迅速进入秦风的舱房,将所见所闻一一汇报。   秦风想到郭士通的纠结,心下倒觉得意外:“以往觉得他处处不如宋清明,就是个混世魔王,他倒是比预想的有心思些,可能平时父亲太过强势,根本轮不到他做主。”   有些人面对压迫会奋起力争,会反抗,可有些人会像郭士通一样,在强硬的家长面前选择破罐子破摔,郭士通就是这种,郭大将军太过强势,根本容不得他自己做主。   从小到大什么事情都被家长安排得好好地,妥妥的,每一条路都按设计好的行走,换作任何人都会觉得无趣。   秦风心下有数,到此刻所有事情盖棺定论,郭士通这行人会随着他们一起登上苦崖,这下问题可大了,会暴露海上的航线不说,后续更有可能发现他的身份。   曹景也是同样想法,但他相信秦风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所以只静静地等着秦风发话。   秦风闭上眼睛,让人上岸可以,原本就计划着让大鲲小小地露面,但是完全暴露,不行!   元帝啊元帝,真是给了他一个大难题!   秦风正欲开口,有人叩响了舱门,两人交换完眼色后,曹景前去打开,进来的正是刚才在甲板上踌躇愤怒的郭士通,吹了一阵冷风,他眼下看起来要冷静不少。   “方才有艘小舰靠近,是水师那边派来的斥侯,正在前方带路,方老板,等我们与水师会合,会照跟从你们的商船行进。”郭士通说道:“万一遇到南瀛水师,也无需惧怕。”   秦风心道我惧怕个啥,我怕的是你们,嘴上却说道:“那便好,南瀛人一向不怀好心,对我们东越海域虎视眈眈,若真要刁难起来,怕他们使什么下三滥的招数。”   郭士通一听,拍着胸口说道:“方老板尽管放心,有我在呢,何况水师的兄弟们忍他们已经很久了,真要干起来,那就干呗,谁怕谁!”   这个憨憨!秦风心里吐槽着郭士通,还要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连忙作揖,不过在扫到对方眼底藏着的一丝忧色后,故意说道:“郭参将好似有心事?”   “没,没,只是忐忑罢了,第一回做这什么使臣,以前哪里做过,怕丢了东越的脸面。”   郭士通轻咳道:“不知道需要几日的航程才能到?”   “正常来说也得半月有余,若是天气晴好,海上无事,加紧一点,十日或许也可行,我们来时因遭遇南瀛水师,折腾了一番,可是比半月还久。”秦风叹息了一声。   郭士通的眉头越皱越紧,当下把南瀛水师当成了最大的对头。   秦风借着要迎水师之名出了船舱,走到甲板一看,船只正乘风破浪地前行,在海上斩开一道道白浪,而在前方,一艘小些的船正立着水师的大旗在前方引路。   看着船只不大,但气势摄人,一军一商,莫名地就让商船的气势落为下乘。   秦风突然拍了拍头,说道:“对了,以前的那位何将军因为擅自编造军情,险些引来两国战事而被斩首抄家,如今换了将了,怪不得现在看上去不一样,上回见那韩将军,英伟。”   “韩明将军其实从未统领过水师,但在陆上经验极为丰富,肯定比何拥那种货色要强,至少不是欺软性硬的角色,要论智谋,或论领军才干,何拥算个屁!”   “咳!” 第1150章 刺探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是安柏山,郭士通心下微凛,也滋生出一股不悦,他妈的,管到他头上来了,说个话都要管三管四!   秦风也听到了,心中暗笑,这哪是过来保护的,分明是来监督监视的,依他对郭士通的了解,越是这样,他越是烦闷,不想理会这些人,所以他连圆场都懒得打。   只是,看着在前方乘风破浪引路的小船,他心中也在盘算着什么,打扮成仆人的曹景站在一边,默默看着秦风的侧脸,目光沉着,也时不时好奇地看着前方的小船,似没见过世面。   安柏山的目光一直在这些人的脸上打转,船驶出来后进入平稳期后,他便寻着由头在船上走了走,这是一艘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商船,但他总觉得比一般的船只要更坚固些。   遇到船上的船员,他便与对方攀谈,才知道这船并非方正出发前的那艘,而是在大鲲稳定后在当地出资建造,所以是那弹丸小国的出品。   他奉命前来打探,自然要从他们的嘴里打探更多,打听下来才知道船上的人除了一开始跟从方正的人外,还有一批是方正在当地聘请来的船员,都是拿着方正的银子办事。   这次过来押送的货物多,所以人手也多些,光在东南看守船人的人就有二十来人,加上之前跟从方正到都城的二十来号人,仅是方正这一行人就有四十余人。   再加上他们这些人,整艘船上有六七十号人,不过有一名船员倒是安慰他说船上的补给很充足,而且在行驶过程中可以随时打捞海鱼,淡水存得也够,只要不出意外能平安到达。   听上去是非常成熟的海运条件,安柏山又向他们打听当地的一些情况,得到的无非是他们首次离开国土,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航线,在方正踏足以前,他们甚至不知道东越的存在。   没能去到都城的船员还直叹可惜,但仅在东南呆着都知道东越国土辽阔非常,令人憧憬。   等安柏山再问起他们的君王等事时,这些船员却直摇头,表示也不知道,他们都是在底层混生活的人,平日里根本不关心国家大事,君王是谁与他们又有什么干系?   他们倒是知道当地的国土不大,百姓数量无法与东越相比,但相对应地,所有人的生活条件都不算差,哪怕是他们这些混最底层的也衣食不愁,子女更有免费的书院上。   再往下问,就是东家长、西家短的寻常琐事,谁家的猎拱了谁家的地,谁家的儿子娶了谁家的女儿,听得安柏山直皱眉头。   这一番询问下来,也让他心底有个数,这些百姓对他们的君王没什么不满,对自己的生活十分满足,他们的状态安逸,一看就不像东越有些穷困百姓那般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海上的生活虽然不比陆地,但他们也怡然自得,对方正也是夸赞声颇多,说他出手大方,初到他们国土时也没有表现出盛气凌人的样子,还与当地人打成一片。   后来他在当地收咖啡,给的价格也很高,混得风生水起,寥寥几句话就把方正在当地的生活描绘得活灵活现,一个世故又精明的商人形象立马在安柏山的脑子里站住了。   安柏山在船上的一举一动,每个问话以及诸人是如何回答的都在事后回禀到秦风处。   秦风对这小子的小动作是清清楚楚,他眼下看安柏山就像看一只在笼子里瞎蹦跶的蟋蟀,明明跳出不笼子,偏要上下乱跳。   这船上的哪个船员不是精心挑选出来的,每一个都知道自己的底细,更知道他要干嘛。   每个回答都是精心准备好的,任他问破天也没有用。   今日海上天晴,无风无浪,万里无云,远处的海岸线看上云水天一色,海面与天空浑然一体,这浩瀚的美景引得从未见过如此景状的郭士通忍不住驻足观看,一时间不愿意回舱。   秦风看他这样就觉得好笑,就像没见过世面的小朋友一样,他说道:“郭参将莫急,这才刚出海多久,等到了前面,景色更为壮观,还有大片的珊瑚岛。”   “你是说那火红火红的珊瑚,每年东南进贡给宫里的珊瑚树,居然还能成岛?”   “自然是,不过不是所有的珊瑚都能进贡,须得可做珠宝的种类才行。”秦风笑着说道:“我们行商的都知道,不过海下的东西要弄出来不容易,我的人没这种本事。”   一句话把自己刨了出来,现在虽然没有明文规定民商不得私自采摘珊瑚,但海上的水师们却将海上的资源视为自己的,不容他人侵犯,除却自己地盘上的,别处不作他想。   郭士通听着秦风的字字句句,虽然打交道不多,却觉得这人懂得分寸,识得进退。   一边的安柏山看两人交谈甚欢,心底却没有半分不乐意,郭参将若能与这人搞好关系,后续的事情才能顺利进行,等他回神感觉到行驶的速度,这才觉得行驶得过快了些。   前方的小船似乎也惊异于身后船只的速度,后半程几乎是在两船在博弈,商船始终保持着行进的节奏,进程却是被拉快了,小半日的功夫就开出去老远。   秦风对此的表现不以为然,仿佛是太平常不过的事,到了晌午更是让船上准备了一堆好吃好喝的照顾这群侍卫大人,郭士通本来就喜肉食,以为到了船上有苦日子,结果意外得很。   中午准备的膳食里有不少新鲜的肉食,郭士通看到后眉开眼笑,却听到秦风说道:“这些都是离岸前采购的,待到后面就难得了,大人们先好好享用。”   “先甜后苦?”郭士通一点就通:“嗨,这算什么,我在军营里吃的也抵不过这个。”   他立马坐下来大快朵颐,秦风一个眼色,曹景等人捧着酒出来,虽然不是什么上等的货色,但在海上吹过风,再来一壶烈酒,畅快!   秦风冷眼看着这些人吃吃喝喝,又转身问曹景船员和伙计们如何。 第1151章 接应   “东家放心,吃食和淡水都足够,就算多了些人也无妨。”曹景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让郭士通等人听到:“只要能顺利避过南瀛水师顺利到达,绰绰有余。”   前面的小船上的人无需他们理会,也停下来补充食物和水。   秦风看着前方的小船,手指在腿面上轻轻叩了一下,不再作声。   时间过得很快,待到夜间时,前方终于现出一队船舰的影子,在漆黑的海面上影影绰绰。   东越前来接应的水师大军就在那里等着,虽只是临时拨出来的一支,看上去也是气势恢宏,秦风不曾见过何拥管制下的水师,但见过常威一手打造出来的水师之军。   两相对比,他倒想知道现在的韩将军带领的水师究竟有何过人之处,能让众人臣服。   船只在夜色中向前缓缓行驶,就在此时,安柏山突然上前,手中执有一面旗子,唰地打起来开始挥舞,新艳的颜色在月光下似泛光辉。   对面的旗子也举起来,这安柏山对水师的旗语十分熟悉,秦风眯了眯眼,元帝果然不会派一个没有用的人来,他安然地摩挲着手指,淡然地看着两方交涉。   确定了这边的身份,对面的船上立刻响起一个声音:“方老板,我们又见面了。”   这个声音的主人一袭铠甲,腰间的佩刀与他人不同,刀柄上镶嵌着几颗晶石,在月光下闪耀着光辉,看着不年轻,但精神矍铄,声音洪亮。   上回两人打过照面,方正拱手道:“韩将军,又见面了。”   安柏山向前迈出一步,恭敬道:“韩将军,陛下口谕,着将军护送商队成功越过东越与南瀛的争议海域,不计代价!”   最后四个字有如千斤,狠狠地砸在众人心上,韩通看着眼前的方正,晓得此人处事淡定,上回面对南瀛水师敢不落下乘,身为一介民商,能有这种气度十分难得。   但这样的人再怎么优秀,也不过民商,居然能让陛下指令他们水师相送!   他其实是提前得到了通知,早有人抢在他们前面通知他们,现在安柏山不过是做做样子。   韩通倒是很想知道在隋城发生了什么,能让这民商成了陛下眼里的香饽饽,但眼下不是商讨这件事的时候:“夜间也是南瀛水师防备最松懈的时候,夜间赶路可有问题?”   只要穿过那片海域,接下来便可以一路前行,除了大自然,再无阻拦!   “听从韩将军安排。”秦风立马下令下去:“着两班人马轮流交班,所有人打起精神来!”   “是,东家。”曹景奉命下去传话,对面船上的韩通眯了眯眼,他刚才怎么从秦风的语气里听到了几分威吓的感觉,不过若是长年在海上走船,有这份气魄也在情理之中。   怀疑仅仅是一瞬间的事,马上就被抛诸脑后,刚才奉命带路的小船已经被收入战舰,那士兵也重新归位,完成自己的使命。   接下来便是众星拱月一般,六艘战舰转换阵型,左右各三艘将秦风的商船牢牢地裹在中央,犹如左右护法一般护着商船继续前行,好不威风。   看着自由变化阵型,还有在韩通指挥下井然有序的水师,秦风倒是有了计量,何拥被换可能早在元帝计划当中,只是他自己作死,故意夸大军情,自己将把柄送给元帝。   换上来的这位看上回对上南瀛水师时的不卑不亢,比何拥强了好几个次元,这才是元帝想要真正提拔的人,他初登位时有太多事情不能自由行事,尔后花了许多心思让一切归位。   秦风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太多细节可以佐证元帝的远虑,而他不得不作为一个见证者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他眼下正与这个强大的对手为敌。   眼下面对的正是一个最大的难题,水师护送只能到半路,船上这些人却要跟着他去苦崖。   真是……头痛。   原本一艘商船,现在变成了六舰一船,船队在静谧的海面缓缓行驶,秦风回到船舱,曹景不久后便下来,难得带了几分喘,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八品高手。   “安置好了。”曹景压着声音说道:“只是海上变化莫测,能否成功还未定。”   秦风应了一声:“先过南瀛水师这一关再说。”   两次见到东越水师的战舰,秦风有机会查看对方船上的配置,仍属于冷兵器时代,对方船上配置的多是铠甲、弩、箭,船舰的形状修长,顺水时行驶速度更快。   有两艘尤其修长,这种是作为前躯攻击的战舰,修长的形状可以让船舰在最短的时间里接近作战敌方,迅速攻击。   韩通对元帝安排的任务上心,但也是对南瀛水师的防备,连快速作战舰都备上了。   秦风的手指在腿上叩着,他这次以方正的身份过来大有深意,也不是毫无准备,就拿众人眼中平平无奇的商船来说,船上表面上还是有些东西,一些民用的弓箭等等。   但重头戏在船底,船底多了一个夹层,所有的火药都藏在那里,好在船上故意布置了一些货物,以此作为船只吃水颇重的原因。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底下的火药绝不会擅动,秦风看着曹景,再看外面的苍茫夜色,手指微微握紧,一向不急不躁的他现在也难掩心中郁意,这次,真是棘手。   “现在驾船的是韩明的人,他们见到水师比任何人都想证明他们的能耐。”曹景的声音越发低沉:“只愿一会儿能遇到南瀛水师。”   韩通说得对,夜间是对方布防最松懈的时候,老虎困了也要打盹。   但若是顺利通行,对他们可不利。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这个朝代没有手表,没有手机,没有时钟,秦风看着月亮的移动和沙漏来判断时间的流逝,入夜以后他没有合过眼,却没有丝毫睡意。   海上的天气比来的时候好太多,无风无浪的情况居然维持了这么久,有时候,暴风暴雨将来以前也是这样的平静,秦风莫名地希望来一场风雨,不致死,却能搅局的那种。   另一侧,韩通正与登上他们船只的安柏山相会,安柏山将一封密信交予韩通,韩通看完以后面色微微一变,说道:“这位方老板还有这么大的本事。” 第1152章 海上对垒   “陛下大计还需要他配合,所以务必保证他的安全,其余的事情交给我等就可。”安柏山说道:“至于郭参将,若非他是那位的故人,陛下也不会安排他过来。”   郭士通在隋城是出了名的公子哥,虽不说是完全的不学无术,但在众人眼里总是无法将他与建功立业四个字联系起来,这次派他过来,安柏山内心不屑。   听出他话里的轻视,韩通却是提醒道:“莫要小瞧了任何一个人,这是韩某多年的经验。”   安柏山面上一红,他对韩通佩服,在他看来,何拥给韩通提鞋都没有资格,好在陛下心底清明,找准时机将何拥置于死地,及时换将。   他正要继续说话,外面咚咚咚直响,一名水兵靠近,脸上还沾着夜间的湿气:“报!”   深夜里拖着余音的“报”字格外醒目,韩通腾地站起来,一扬手,那小兵便叩首道:“统领,前方出现南瀛水师战舰,不肯让道!”   “来得这么快?”韩通暗骂了一声娘,看来他们也是学聪明了,夜间防备加重,还专门在这特殊的海域候着,难不成是守株待兔不成?!   正在船舱里与曹景议事的秦风突然听到一阵敲锣声,他立马抬眼,眼底闪现的却是一抹兴奋的光,曹景与他对视一眼,微微颌首后便快速走出船舱。   秦风其后拿上外衣,披上后快速走出去,刚出去没一会儿,郭士通就仓惶地走出来,刚才肯定是睡迷糊了,眼睛都不聚光:“娘的,怎么回事?”   “应该是遇到南瀛水师了。”秦风看着郭士通的装备,说道:“船上有盾,也有弓箭。”   郭士通口无遮拦惯了,脱口而出道:“你那点家伙什哪够用的,不是有韩将军的水师么!”   话音刚落,船身突然轰地一下,好似撞到什么重物,两人身子同时打晃,双双扶住身边的船壁,郭士通骂咧了起来:“妈的,他们来真的?!”   一艘南瀛的小型战舰突如流星船冲过来,不等韩通他们做出反应,居然直接挑中了在正中央的商船作为目标,不管不顾地撞上来!   一大一小两只船撞在一起,海水剧烈翻滚,原本平静的海面还没有太浓重难闻的气味,现在海水翻滚点中,海水好像被人掀了底,平静的氛围被打破,浓重的咸腥味弥漫开来。   郭士通和秦风一出去就闻到了这么浓重的味道,两人都同时作呕!   秦风稳住心神,立马冲出去,看着不在岗位上走出来的船员们,嘶声吼道:“拿盾护住自己,驾驶人员不准离开船舱,所有人归位,自保为主,听到没有!”   郭士通看到船员们一窝蜂似地散开,没有人回声,但所有人都训练有素一般,该回去的回去,剩下的人则去捡起了弓箭,同时将自己藏于隐秘的地方,手上举着盾牌。   那看上去简陋的盾牌现在成了大家的护身符,秦风则将郭士通拿到一侧,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变出一副弓箭和两副盾牌,将弓箭塞到他手上:“郭参将功夫应该不错吧?”   驸马甄选时,他可是亲眼见识过。   郭士通接过弓箭,凭着本能将秦风护在身后,面色凝重地看着甲板尽头,那打前阵的小舰撞船并不会至这么庞大的商船沉没,他们下一步是登船!   秦风同样看着远处,也看到附近东越水师的船舰正飞速围拢,甲板上的弓箭手都摆好了阵势,拉弓准备着,他心下稍安,视线里突然出现一人,探头探脑地伸出手。   “找死!”郭士通手拉着弓,对准那只手嗖地放箭,就听到一声惨叫后,那人凌空摔落!   砰地一声,诺大的成人摔进海里的动静是这般清晰!   未等他们回神,更多的人出现,试图登陆他们的船只,秦风扬起手来:“别让他们登船!”   话音落下,箭支从四面八方朝一个方向驶去,郭士通眯起了眼睛,也不肯让别人夺了他的风头,他箭术本来就了得,虽是夜间,但甲板上一直亮着灯,足够了!   站在郭士通身后的秦风不得不佩服这小子的厉害,不说箭无虚发,反正只要有人露头,第一个射中的保准是郭士通,管他是头是胸是腿,箭一发出,必中!   “好!”秦风出声叫好,郭士通好像打了鸡血。   秦风暗道你今天不想出风头也得出,船员的箭术不可能比这些专业的水师要好,是以他们要么射空,要么只是误打误撞地射中,气势上更不可能超过郭士通。   在他的衬托下,自己的船员都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勉勉强强地射中目标,一个个像吓破胆的兔子藏在盾后,而秦风更是将自己粘在了郭士通身侧一样。   韩通得知南瀛水师突袭时勃然大怒,这根本是撕破了脸皮要和他们斗一斗,等他冲出来 的时候,秦风所在的商船已经被人偷袭,好在船员们也不是吃素的。   他更是看到前一刻还被安柏山看不起的郭士通一往无前,拉弓射箭,几乎箭无虚发!   韩通心下稍安,立刻下令:“有犯者,诛之!”   另一边的南瀛船只上,一个身材不算高大的将领正查看着军情,眼见得自己派出去的士兵纷纷落海,心头不爽,突然感觉到一束凛然的目光,遥遥地看过去,顿时咬牙切齿。   海上本无浪,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掀起了浪,所有的船只在移动,在摇晃。   经历过一回的秦风依旧觉得五脏六腑在晃动,头越眩越晕,但也看到韩通正派着一队水师用小舰下水,正朝着敌军而去,要破败对方的战力,最快的方法是破坏对方的船舰!   而原本应该在自己船上的安柏山却出现在韩通的船上!   秦风似作无意道:“安大人什么时候去了韩将军的船上,这无息无息地,厉害了。”   郭士通望了一眼,突然怨气爆发,他早感觉到安柏山对他的态度微妙,韩通一来,这家伙迫不及待地上了对方的船,这他妈的什么意思?!   再看南瀛突然跑出来的这队人马,居然与东越水师一样,也是六艘船舰! 第1153章 火攻   不过是拦截一艘商船,竟也这么大动干戈,一看就是要挽回上回的颜面,这次要下狠功夫,郭士通猛然清醒,现在不是计较安柏山那狗小子态度的时候,对付南瀛人才要紧。   “这帮狗娘养的不讲武德,深更半夜想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做梦。”郭士通腰上还有陆军的佩刀,秦风见他要起身,立马配合得宜,提起盾牌挡在两人身前。   两人的默契让郭士通都暗自惊了一把,自己和这方正才第一次见面,就这么合拍?   而在此时,两边的水师都互相攻击起来,秦风看到韩通下令将抛着带有锚头的绳索,死死地勾住对方的船舷,立马就有将士顺着绳索爬过去,持着刀,直接进入对方的老巢!   曾几何时被人称为软蛋的东越水师竟也有了这种魄力,再看火光中的韩通面色,他虽屹立不动,但面有威色,四周的士兵只要看到他的脸色便立刻变得凛然。   果然,将帅无能,累死三军,换将的利好现在一览无遗,好的将帅一上来,士气大增!   双方的厮杀大大超过来时的那一回,秦风看到安柏山正站在韩通的身后,手持着刀把,双眼炯然地看着四周,满身提防。   不怨秦风看得这么清楚,南瀛不师一出现,火把顷刻间被点燃,照得四周亮堂堂,而韩通所在的船舰本就是离秦风的商船最近的那一艘,对方甲板上的一切都能视线所及。   两国水师正在互相侵袭对方的船只,而冷箭时时发出,在秦风的指令下,所有船员将自己藏匿起来,完全符合普通百姓的反应,而那安柏山没想到南瀛水师竟然这么猖狂!   他看着跳上他们船只的南瀛人,嗖地抽起刀,迎面就劈过去,将对方砍得血溅,他脸上沾染着血迹,有如夺命阎罗一般。   身为御前侍卫,身手自然不一般,他一连手起刀落,接连让六七名南瀛人应声倒地,却不防身后一道残影闪过,待他回过神来,颈间突然微痛,他不敢置信地低头,顿时骇然!   血如喷泉一般从他的脖颈间喷涌而出,他正欲回头,被杀红了眼的一名南瀛人冲过来,往他腰腹间连捅数刀!   安柏山瞪大了双眼,不敢想自己居然丧命在南瀛人手中,手握紧刀,揪住来人的脖子!   就算是死,他也要拉一个陪葬!   另一边,秦风故作惊异地抬头,愕然道:“郭参将,快看!”   郭士通抬头就看到安柏山与一名南瀛人纠缠在一起,两人身上都沾满了血,安柏山的刀还刺在南瀛人的肚子上,刺透了对方的身体!   两人至死都在纠缠,咽气后都没有倒地,互相支撑着站在原地,郭士通虽对安柏山不喜,但他此时认定安柏山是被南瀛人所杀,不禁怒上心头:“这帮天杀的南瀛狗崽子!”   秦风眼神微扫,在那船上没有见到曹景的身影,料想是得手后便转移阵地,心下略安。   安柏山是元帝派来的主导人物,此人不除,后患无穷,他与南瀛人残杀至死,这锅扔给南瀛水师正好,更何况那南瀛人还当了一回助攻,把罪名坐得实实的!   郭士通受安柏山死的刺激,瞬间杀红了眼,将秦风推到一边后,连盾也不要,持刀便杀了出去,秦风见到这样的郭士通还有些意外,这家伙倒有些血性,厉害得很!   秦风乐得藏在安全的地方,看着两军厮杀,外面有曹景混水摸鱼,定能完成任务,他们只需要自保便好,放眼看过去,南瀛人居然在往东越水师的船上扔火油和火把,准备火攻!   “妈的。”秦风知道自己这艘船也难逃此劫,立马喝道:“拉水管!”   东越水师还要临时捞手,但秦风早在船上安置了水管,可以引水上来瞬间灭火,效率不知道高到多少,不仅要自保,还要保住这艘船,不然火一起,藏在底下的火药就暴露了!   那些火药本来是为了应付海上的海寇而准备,只要四下无人便可以启动,但有了郭士通等人在,不仅不能用,还要谨防暴露,现在亮出底牌还为时过早!   秦风适应变化的能力一直在,现在也一样,比起东越水师要斩杀南瀛水师争一口气,秦风更晓得自己应该火中取栗,暗中除去麻烦的人,然后便是保全自己的船只和人!   多少人一起来的,定要一个不少地回去!   那水管一拉出来,秦风见自己的船上没有大碍,索性让人拉着往边上的东越船舰押水,迅速浇灭那船只上的火苗,见此情形,韩通心下微松,这方正是个识道的!   后顾之忧突然被解除,东越水师等人士气大增,韩通举臂高呼:“南瀛人欺人太甚,此乃我东越国水域,踏入之外敌,杀无赦!”   一时间从胶着的局势猛然变为一边倒,东越水师的士气大增,马上对方就现出颓势,瞬间转为下风,一阵尖锐的声音过后,韩通突然摆手,几乎在同时,对方的攻势也停下来。   本来正打得不可开交,这一停下来,秦风都有些措手不及,杀得眼红的郭士通退到他身边,脸上满欣慰的笑容,看着那水管真呼:“这玩意真稀奇,帮了大忙了。”   底下有人控制着水阀,秦风不欲让他知道,含混地说道:“这东西是我在那边学到的,觉得可以防止火情,今日却帮上大忙,这也是天意。”   郭士通的气还没有平,见两边都叫停,冷笑道:“南瀛狗欺软怕硬,这是想给咱们一个下马威,不敢真的把事情闹大,等着看吧,这下他们率先求饶,韩将军一定不会让他们好过。”   秦风从刚才就猜到是什么走向,两国现在关系暂时达到平衡,岂能因为这一时之争引燃战火,所以南瀛人才会在落入下风的时候迅速叫停,以防自己被铲平而无处伸冤   今日的行动肯定是南瀛水师擅自作主,并未问过新君王,事情若是闹大,他们也过不去。 第1154章 死   看透其中猫腻,秦风的神经放松,示意船员们收拾甲板上的尸体,迅速摆放在一起,摆放得整整齐齐,看这些船员面不改色,郭士通终于有些疑惑:“不怕吗?”   “上回来的时候就被南瀛水师摆过一道,见识过一次了,这次比上次还要安稳些,咱们东越来的船舰更多,再说在海上游走,有几个没见过尸体,家常便饭罢了。”   秦风没好气地说道:“没想到这帮南瀛人记仇,在这里等着咱们,这次必须给他们打服气了,不然以后贸易路线不好走,陛下想要的东西难以得到。”   那边厢,南瀛存活下来的水师将士们走到一边,从中间走出一个男人,这男人脸上还沾着血迹,也不晓是是哪方人马的,他看着韩通,不甘地咬了咬牙:“韩将军。”   “千将军,好久不见。”韩通冷笑道:“今日这一出,又是为何?”   千,姓千,秦风想到了曾经来东越出使的南瀛国使臣,那位千大人,这人与那位的长相细看还有些相似,弄不好就是一家人,千使臣是狡猾的话,此人就是阴沉。   秦风猛然间想到这人像什么,就像是被人埋了一半,又从地底下爬出来的恶鬼。   “误会,刚才还以为有人贸然闯入这片海域,所以想来个瓮中捉鳖,没想屋是贵国水师,真是误会一场。”千将军压抑着心中想杀人的欲望,强忍住这口气:“韩将军这是?”   这两人都选择压制住怒气,手底下的人都在仓惶灭火,再不把火弄灭,船都要沉了。   这两名主将却谈笑风生,好像刚才的厮杀并未发生,甲板上或掉入海里的尸体都不复存在,还有两边受伤的将士的低呼声不过是与这海面的风声一般寻常。   秦风想到上回的光景,并没有这样地惨烈,上回两边都有留手,这次更像是要翻旧账,把上回的仇怨也一并报了,所以双方厮杀的程度比上回激烈得多,上次并无人死,这次不然。   他第一次近距离感觉到争斗的残酷,看着那些人在自己面前倒下,虽是不同立场,到底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与死在手术台上不同,这种死亡方式更有冲击感。   秦风身上也沾了血,甲板上正被冲着水,要将污垢与血迹冲刷进海里,空气中的气味却难掩,狠狠地冲进众人的鼻腔里,提醒他们刚才发生了什么。   曹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他刚才还披着南瀛人的铠甲,早趁人不备将铠甲脱掉,身上的衣服也沾了血,看上去也像是刚经过一番厮打,狼狈不堪,两人对视一眼,默契转头。   另一边,韩通与那位千将军仍在对峙,对于姓千的骑驴下坡的行为,韩通略松了口气。   今天的事情不能闹大,闹大了对双方都不利,两位将领眼神一对,对这一点持共同看法。   “我等奉陛下之命护送第三国商人返回,一路护送至此,不过是经过,倒是千将军,似乎严阵以待, 这又是为何?”韩通明知故问道:“摆出这么大的阵势,怪不得招来误会。”   一番话就将矛头对准了南瀛水师,言下之意明白得很——你们摆出架势了,我们不动?   千将军阴冷地笑笑,早听说这韩通难搞,连接两次就看出来了,软硬不吃,而且滑头得很,统军颇有一套,比何拥强了不少,东越这回换将,换了一个相当像样的。   秦风悄然移动步伐,离边上的船更近些,这样能更清楚地听到两方喊话,郭士通忍不住说道:“你少往那边凑,要小心对方使阴招。”   所谓兵不厌诈,对方主动叫停,鬼晓得不是在暗中盘算着二次攻击?   秦风心想郭士通是一点也不傻,以前对他的看法多少偏听偏信,他又没有在合适的地方施展才能,让所有人都低估了他,一时间心情复杂。   “哪里,是我方军情有误,误以为有海贼闯入,原来是商船,不过不知道是何方神圣,能劳动韩大将军亲自护送?”千将军眉毛一挑,鼻翼边的伤痕平添了几分残戾之气。   这是来套话了,韩通心中冷笑,面上却没有半分松动,慢条斯理地说道:“自然是得了陛下召见,将来欲要抬举为皇商的商人,否则何劳本将亲自出动。”   未来的皇商,这条线路虽通南瀛,但其实绕了远路,要去南瀛的话不应该走这条路。   姓千的心里弯弯绕绕,韩通却不打算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拱拳道:“今日之事既是误会,我们双方就此别过,只是今日事今日毕,想来将军也不想惊动贵国陛下。”   韩通的意思千将军秒懂,立马说道:“好说,好说,韩将军及诸位慢走,不送!”   秦风听到这里差点笑出声来,明明就是打不过才叫停,现在得了便宜还晓得骑驴下坡,这叫一个灵活变通,也能适时地弯下脊梁,这人其实是个人物。   两位强手对上,斗文斗武都不相上下,这一场戏看得秦风十分过瘾!   但若是自己的人有损伤,那就另说了。   这一会儿的功夫,可谓是冰火两重天,刚才还打得不可开交,这会儿两位将军就像久别重逢的好友,几句寒暄过后各自收兵,南瀛人的船只暂时离开,韩通始终站在船头目送。   直至看不到对方的船只了,韩通这才松了口气,狠狠地啐了一口,若不是陛下早交代过,今日岂能让姓千的全身而退,如今仍不到开战的时候,不然今天必定赶尽杀绝!   他不是何拥那等庸才,眼下两国面上交好,不能开战,东越没有做好开战的准备,百姓也承受不起战争需要付出的代价,这口气,只能暂时咽下去!   等回过神来,韩通下令清查人数和物资,统计伤亡人数,这一番下去,没一会儿就有人报上噩耗,他们共有三十余人受伤,六人死亡,六人死亡的人里包括三名御前侍卫。   安柏山居然就在其中!   韩通眉心怒跳,安柏山不比别人,他能手持陛下秘术可见其得陛下重用,结果暴亡在南瀛人的手里,这让他如何交代?! 第1155章 送药   他的脸色铁青,还是郭士通移到他的船上,他亲眼看到安柏山如何与南瀛水师厮杀,临死还了结一个给自己垫背,安抚道:“陛下若知道安大人壮举,只会欣慰,岂会怪罪将军。”   “本将回去后定会送折子去都城,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知,经今日一战,南瀛水师必定能老实一些,”韩通心内叹息,但也无能为力:“安大人可惜了。”   郭士通心想可惜个屁,要是他的话,临死怎么也不会只拉一个垫背,拉个一双才好!   韩通想到刚才秦风拉水替他灭火的情景,忙四处寻找秦风的身影,秦风正忙着清点自己船员的人数,假装对周围的环境并不在乎,韩通索性亲自过来找他。   秦风转身才发现这位将领过来,正欲说话,韩通迫不及待道:“方老板,方才那种水管看上去十分灵活变通,不知道如何做到?”   不愧是水师将领,一眼看到关键处,秦风说道:“这船只是草民在大鲲国所购,上面的配套也由他们提供,对方只教了草民使用方法,并未告知原理。”   “原来如此。”韩通的语气十分遗憾:“方才见它可自由伸缩长短,而且调控方向十分灵便,而且水出来的瞬间十分有劲,可以迅速消灭明火,是罕见的好物。”   “韩将军感兴趣的话还不简单,安大人虽阵亡,但还有郭参将,郭参将如今要随草民一道前往那里,等到了地方,请郭参将替将军打探一番便可,返程时再告知。”   韩通心下畅快,心情大好:“好,好,好,就辛苦郭参将。”   郭士通瞟了一眼秦风,心想这家伙倒知道拿自己做人情,不过他也好奇,那东西怎么出水,刚才情况一片混乱,这方老板还能处变不惊,带着手下的人处置自保,很了不起。   韩通统计好伤亡名单,又让舰上的军医给众人治伤,秦风也不藏私,拿了些药物出来韩通,听说这药得了陛下青睐,可以加速伤口愈合,更能防止高热,韩通犹豫后下令马上使用。   秦风自有他的打算,元帝在太医院试用归试用,但要推行还需要时间,那他不介意从水师开始再加深一下印象,尤其发生这件事,水师必定会与元帝联络。   做完好事留下名,秦风不再添乱,立马返回自己的船上,船上有火灼的痕迹,甲板上还有火油的味道,可惜火把没掷过来就结束战场,冲洗掉火油和血就好。   秦风意得志满地回来,曹景也立马过来,他未失手,趁乱搞定了三名御前侍卫,尤其那个碍事的安柏山,还是穿着南瀛水师的衣服杀的。   待船上恢复,秦风重重地舒了口气,经此一乱,水师船舰那边也要收拾一通。   因为他们是军舰,南瀛人将火力对准了那边,相较于他们的船,韩通那边的情况要差很多,等待水师休整需要时间,秦风趁着这个空当,带着曹景进了船舱。   他不是没想过解决掉所有的侍卫,但这样太过扎眼,在暗中观察后,他发现除安柏山外,还有两人话语权比较重,既是如此,先铲除这三人再说。   曹景身为八品高手,局势又这般混乱,趁乱出手悄无声息,还让郭士通做了见证人。   秦风的心这才稍安,这仅仅是第一步而已,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办,可眼下他们在海上,只叹没有直升机可以送信出去,才能走一步,看一步。   “主子放心,我换衣服的时候避过了所有人,刚才那般混乱,大家只能从衣着上来判断是何人,”曹景想到刚才的情景,心下只觉得痛快:“对方用了火攻,四处是火,烟雾重。”   秦风自然是放心曹景出手的,他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登岸以后更是麻烦。”   曹景默然,秦风以前走的是群众基础路线,一度没有在宫中居住,长期在宫外与百姓打成一片,不少百姓都曾见过他的模样,知晓他的名姓。   秦风心思细腻,这次他假扮方正过来圆场,就预想过元帝会派人跟过来,但这个人会是郭士通,还是超过了预料,他太熟悉秦风和萧令瑶,或许有些蛛丝马迹就会暴露。   苦崖那边为了应付这种情况的确做了准备,但现在想想,远远不够!   秦风的手指在腿上飞速弹动着,眼底闪过一丝愁闷的光,曹景不去打扰他,也不知道过去多久,有人叩响了舱门,来人正是郭士通。   他兴冲冲地过来通知他们,韩通那边需要暂歇,所以他们也可以趁机睡个好觉,待天亮以后再出发,秦风看他双眼通红,眼里布满血丝,身上还有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去取些热水来给郭参将梳洗,换身衣服也好睡得安稳些。”秦风一声令下,曹景立马退了出去,临走前不忘记看秦风一眼。   秦风坦然自若,只是也难掩疲态,慢悠悠地说道:“以后若是长期通商,这海路可要走得崎岖了,南瀛人今天没讨到便宜,必定怀恨在心。”   “可不是,这帮南瀛人平时装得道貌岸然,其实一肚子坏水,依我看哪,以后这条海路可要费些神了,不过接下来的航程不涉南瀛区域,只有这一片争议海域?”   秦风拿不准郭士通是真的好奇还是有意打听,但还是点头道:“只有这一片罢了,不然上次也不可能顺利度过,能得见陛下。”   “那就好,刚才我与韩将军聊了,准备把这次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陛下,由陛下出面去与南瀛协商,总不能次次都打起来,伤筋动骨地多不好。”   郭士通的右眉毛里还藏着一丝血迹,十分隐蔽,秦风瞟了他那里一眼,再看他身上的血迹,无来由得觉得顺眼许多,这样的郭士通才像是世代武将之家的孩子。   被秦风盯得久了,郭士通不自然地摸了一下脸:“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   “草民冒昧了,只是在都城做过生意,那阵子也听说过一些世家的闲话,在他们的口中,郭参将的声名并不算佳,但今日所见与所闻大有不同,只是感慨众口铄金罢了。” 第1156章 奇耻大辱   哪怕他不是方正,是秦风,曾经与郭士通那样亲近,也没有看明白郭士通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有宋清明,第一次见面就似一潭清澈的溪水,让人能一眼看到底。   秦风曾经以为郭士通也是这样的存在,没想到自己打眼了。   郭士通低头想到了什么,不禁笑了起来,大咧咧地说道:“没事,城中人俱以为我是那个浪荡子,就这样以为也好,省得多些事,你别瞧我这样,其实我这个人呀,就怕惹事。   说完这番话后,郭士通自己也觉得离谱,居然和一个年长自己这么多不算熟悉的男人说了这么多话,他尴尬地摸摸头,阶级观念其实还是很重的他重新端回了世家子弟的架子。   秦风看着前后的变化,心中只觉得好笑,好在曹景也备好了热水,郭士通这才离开。   “以前我错看了他,他或许也和我一样,只是隐藏了真实的自己,他早明里暗里表示不支持自己父亲带着全府上下卷入东宫之争,只是郭家轮不上他说话。”   秦风说完,曹景下意识地说道:“白北堂因为立场不坚、屁股不干净下狱,白家被清算是迟早的事情,他是唐太师的得意弟子,出卖恩师换来的权势总是要还的。”   白北堂的副相位置本就是时局凑巧得来的,不过是各方势力争斗的意外产物。   他若是安分些,元帝说不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坐稳副相的位置,可惜,人心总是不足,做了副相还不满足,还想掌控将来的储君,他这么作死,他不死,谁死?   白家如此,郭家比白家好的一点是从未做过墙头草,坚定不移地支持三皇子,可是如今元帝真正的心思终于昭然——他属意的是四皇子。   郭家输得一败涂地是迟早的事,到头来,终究是血的教训会告诉郭家人,他们恨铁不成钢的儿子坚持的才是正确的路,可真到了那一天,对郭家来说就晚了。   秦风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和曹景对视,交换眼神,好像交换了心底的心思。   天明时,韩通那边总算是整理完毕,一夜未睡的韩通面容憔悴,空气中火油的味道依旧浓重,血腥味儿倒是真的淡去了,船只受损的部分居然也修复了。   如今的东越水师哪像以前那般懈怠,效率提升得很快,韩通不仅会治军,更会用人。   把合适的人才放到合适的位置才能发光发热,他显然把这一点做到了极致,虽是看上去没什么难度的护航,人手安排得很是恰当,秦风对韩通的印象更是深刻。   船队再次启航,这一次平安无事,顺利地将他们的商船送出这片争议海域。   回看昨天发生争议的地方,好像一夜过去,海上毫无痕迹,秦风与韩通遥相告辞,商船缓缓驶离,韩通看着船只最终化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海面上,也缓缓地松了口气。   “将军,昨日那药果然神效,未有人发热,至于伤口恢复还得观察看看。”一名军医来到韩通身边,面有喜色:“想不到世间还有此种神药。”   韩通若有所思,立马抽身回到船舱开始写给元帝的折子,而在南瀛水师驻地,却是愁云惨淡,士气不振,再次交手,又让姓韩的胜了一筹,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报!”一名斥侯归来,进来便跪倒在地:“将军,那商船已经驶离,东越水师的战舰一直在附近巡查,不容我等靠近,不过我等也未被发现。”   一艘商船,来时引来东越水师相送,去时阵仗更大,千玉门对那艘船更感兴趣了。   只是一想到还死守在那里的韩通,他心底怒火升腾,真他娘的碍事,要是他们撤了,他立马就派一队人马跟过去,好好瞧瞧,再探探底!   原本以为除掉何拥是件大快人心的事,结果反倒随了元帝的心意,让他有机会换将,他白折腾了一出,给元帝做了嫁衣裳。   “将军,还要派人跟吗?”一名副将小心翼翼地问道。   千玉门恼羞成怒,怒气冲冲地说道:“跟,跟个屁,现在还有什么可跟的,滚,滚!”   几名手下屁滚尿流地离开了,千玉门手臂上的伤隐隐作痛,此番对战真是奇耻大辱!   另一边,秦风尚不知道自己靠韩通摆脱了南瀛人的追踪,船只在驶出去半天后才确定身后没有尾巴,起码在这片海域里,他们的处境是安全的。   南瀛与东越有通商,在两国之间的海域上商船往返不断,反观这条线路十分冷清。   郭士通站在甲板上往前后左右一望,都倒抽了口气,视线所及之处,只有他们这一艘船在海面上行驶,浩瀚的海面上,根本就是孤舟嘛。   “郭参将,来来来,尝一尝今日的烤肉。”秦风热情地招待郭士通来到身侧,这是他自己做出来的烤炉,天空与海面湛蓝,不远处,几名船员正在捕鱼,用的是新式的法子。   浓烈的香气让郭士通馋虫涌动,他赶紧奔过去,发现不见其余人的影子。   “他们死了三名兄弟,心情正沮丧着,哪有心情吃吃喝喝,我让手下人送去一些吃食,也由得他们自在,他们现在恨极了南瀛人,将来若是打起来,就好看了。”   秦风故意说得有些挑事的样子,郭士通看了他一眼,还是没敌得过烤肉的香气,先吃。   另一边,几名船员将厚重的网拉上来,看着里面活蹦乱跳的鱼,个个眉开眼笑,当下就开膛破肚,煮汤的煮汤,红烧的红烧,还专门送了几条过来给秦风烤。   秦风用的是自己琢磨出来的调料,又洒上雪花盐,没一会儿就香气扑鼻。   这香味勾得郭士通难以按捺,抓了一条就直接啃,要不说吃鱼就要吃鲜,这香气简直是绝了,也不知为何格外鲜香:“味道真是好极了,想不到这么简单的烤制也能如此。”   他突然想到以往秦风的烤肉,叹道:“以往吃过驸马爷烤制的肉,觉得就很妙了,没想到方老板也有这样的手艺,而且这鱼烤出来依旧鲜嫩。” 第1157章 沉甸甸的心   “用了大鲲独有的调料和雪花盐,味道自然要更上一层楼。”听他提到旧事,秦风也有些动肉,不禁说道:“郭参将与驸马爷的关系很要好,对吗?”   “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郭士通咧开嘴笑了:“我这样的人吧,阳春白雪的看不上,下九流的人也没机会找我,卡在中间不上不下地,哪有几位真朋友。”   这话说得有几分辛酸,曹景在两人身后,都忍不住多看了郭士通几眼,满脸的意外。   见秦风愣怔,郭士通笑哈哈地说道:“别看我表面风光,又是嫡长子,其实在父亲眼里,我连给三皇子提鞋都不配,他恐怕一直懊恼自己的亲儿子不是三皇子,而是我。”   这话说得太过辛酸,秦风安抚道:“郭大将军疼惜姐姐的孩子也在情理之中,朝堂之事我知道得不多,但家长里短还是晓得,血浓于水的道理永远不变。”   血浓于水?郭士通想反驳,又觉得反驳了又如何呢,也改变不了郭家如今的现状!   “罢了,不说这些败坏心情的事,不知道还要行驶多少天才能上岸?”郭士通想到安柏山的死倒是不太在乎,两军对战死伤几个人不过是家常便饭,但少了他,他心里晃悠。   “若是风平浪静不再有枝节,十日内必定能到达,若是老天爷翻脸,可就够呛了。”秦风老老实实地说道:“海上行船,也要看老天爷的脸色。”   这话说得没错,海上风雨变化莫测,前一刻还风平浪静,下一刻就有可能风雨交加。   郭士通听完却没了食欲,面色难堪道:“我水性不好。”   不是不会,是不好,总有人在某些事情上天赋一般,他就是属于顶努力也搞定不了游泳的一位,打小就勉强能浮着,但要说游得多好,并没有。   普通的河流便罢了,这里可是汪洋大海,看着如平镜,深不可测,郭士通有些怵。   郭家的这位小少爷大咧咧地讲出自己的软肋,秦风差点被肉噎到,这小子是真没心肝,这么重要的事敢在他们面前讲,若是站在他对面的是敌人,大可利用这点致他于死地。   “我有一物可以让人漂浮于海面,名为——救生圈,真到危急之时可使用。”秦风心一软,把自己的底牌掏了出来:“本来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用,没想到……”   郭士通面色悻然,他也不想自己这么废柴,可关键是他一下水就觉得慌,再怎么努力也没用,干脆摆烂,当然了,郭士通不晓得这个词。   郭士通好奇救生圈是个什么东西,吃完烤鱼烤肉就缠着秦风去看个究竟。   秦风制作求生圈并不是一时兴起,因为海域有暴露的危险,所以他一直致力于加强海上工防,想要增加水师兵力,不识水性者众,学习游泳也是技术活,游泳圈的发明是为了新兵。   新兵蛋子们有了这个神器,不会惧怕下水,能早日习得水性,尽快成为正规编制。   郭士通看着秦风将游泳圈吹起来,套在他腰上,还有些愣怔,就这玩意能让他浮于水上?   不过没等他多想,秦风直接把他掀进了海里!   说来也是见鬼了,他一个身手不俗的人被人掀下去的时候也没有半点反抗,好像下意识地信任这劳什子游泳圈,等到落进水里,感觉身子一轻,他没来得及施展,就浮着了!   郭士通如同见了鬼一般地惊奇,隐约中又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他抬头看着甲板上的“方正”,见他倚靠在船头笑望着自己,那笑容怎么有点眼熟?   等他被拉上岸,秦风令人给他准备好了热水和小被子,防止身体热量流失过快。   郭士通一边打着冷颤,一边说道:“方老板,这游泳圈也是那小国独有的东西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刚才从水里上来的时候,心里就沉甸甸地。   秦风盯着他的脸色看了几秒,立马挪开,失笑道:“那边的宝贝何止这些,等郭参将到了亲自领会就晓得了,草民在那里待了不长的时间,早就是大开眼界。”   郭士通看着游泳圈,心下像被刀子刮来刮去,等他去歇息后,曹景过来,低语道:“主子为何现在就提示他,不怕他出乱子吗?”   “他不敢,也不会,郭家的身份摆在那里,尴尬是真尴尬,郭士通远比我想象得清醒。”   秦风的话没有说完,曹景听出些弦外之音,便不再多说话,而是看着看似冷静,内心实则惊涛骇浪的主子,他心里何尝不是灼急。   他可以在海上趁乱搞定那个棘手的安柏山,但难以提前传信给苦崖。   船只一直在行驶,天气晴好,即将顺利抵达苦崖,距离越近,考验越急。   偏在这个时候,秦风故意露出破绽给郭士通,这是图什么?   再说郭士通离开后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拿着放了气的游泳圈,他心事重重,但想到失了主心骨的那帮御前侍卫,先过去慰问了一番,谁让他们是陛下的人呢,得罪不起。   那些人一下子少了主心骨,又失了三名兄弟,又在不同程度上受了伤,心情不虞,但船上的伙食太好,送进去的食物他们都吃完了。   所以在郭士通进来看到光了的盘子和碗时,他们的神情有些局促,有几个脸薄的脸红了。   郭士通不以为然,难道死了兄弟就不吃不喝才行了?   他大咧咧地说道:“南瀛人可恶,这笔账得留到以后再清算,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办好陛下交代的事,安大人虽然不在了,但我还在,依旧是东越的使臣,还请各位帮忙。”   “不敢,郭参将有何交代尽管说就是。”一名机灵些的侍卫说道:“接下来我们还要靠郭参将指点,不瞒您说,自打当了侍卫,我们鲜少出宫办事。”   御前侍卫的职责分明,应付的是御前任务,这次陛下是因为亲近的人可调,又不想将这件事情弄得人尽皆知,才找上他们,谁能料到刚出东越海域,就和南瀛人干了一场?   他们失了三人,其中的安柏山素来是他们的老大,是个相当有主意的人。 第1158章 一模一样   有人依靠时他们只需要奉命行事,现在无人可依靠,他们不太习惯,郭士通的出现恰好弥补了这个缺憾,郭士通与他们温声细语地说了一阵子,这才离开。   有一人眼尖看到他手上拿的东西,问是什么,一问他就变了脸色,摸了摸头后说这是方老板给他的新玩意儿,说完转身就走,不给他们再追问下去的机会。   等回了自己的舱,郭士通才面色复杂地看着手上泄了气的游泳圈,妈的,妈的,妈的!   他一连骂了好几声,他就知道皇帝老儿没安好心,怎么会临时换他过来,有预谋!   他在方正拿出游泳圈的时候就有种奇怪的感觉,等下了海更觉得不对劲,那方正怎么胆子这么大,看他和气也不会说直接把他扔海里吧,胆大得过了头!   这游泳圈,还有什么新式调料,还有什么雪花盐,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给他的感觉太过熟悉,熟悉到令他想到一个人,他现在瑟瑟发抖,不敢往下再想,只是更握紧了游泳圈。   郭士通活了这么些年,纠结的次数不多,今天应该是最厉害的一次!   他已经悟到了一些,还有些更可怕的事实他不敢再往下想,不是想不到,是不敢想,不愿意想,他妈的啊,这种事情怎么就让自己摊上了!   郭士通一下子坐下了,迅速把手里的游泳圈扔到一边,能做出这玩意的还能有谁?   还有刚才那烤肉的味道,那调料的香味和他在公主府里吃得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一味什么雪花盐,妈的,那方正到底成了谁的人,又或者说,他往最坏的方向想,方正他又是谁?   “啊……”郭士通发出一阵难耐的低呼,他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恨不得把脑壳在船舱里撞几下,肯定是刚才入海时进了水了,现在怎么晃荡得厉害!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郭士通腾地站起来,一把拿起那游泳圈,二话不说出了舱门。   说来也巧,他刚出去就遇上和“方正”几乎形影不离的仆人,那仆人见到他这急红了眼的样子也不以为奇,反而是默默地指了一下方向:“主子在那边。”   听到这声主子,郭士通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也垮掉,他沉着脸道声多谢就匆忙而去。   秦风正在整理从船底弄出来的一批酒,是萧令瑶按他的主子做出来的葡萄酒,西南的气候对水果的培育极为有利,种植出来的葡萄又香又甜。   最重要的是西南原本种有野葡萄,这也是慢慢转为大规模种植,和咖啡树一样实现了普及,秦风以前做医生不敢喝太多酒,只能偶尔解下馋,实在想喝,大部分时间以红酒替代。   自家酿红酒是他在现代社会的母亲经常做的事,他也看过不少次,萧令瑶一教就会,出品居然很不错,只是还未来得及量产,只在小范围内供人享受。   郭士通看到琉璃杯里的液体,原本气怵怵的架势被好奇心瓦解,回过神后有些气恼。   自己真是见了鬼了,忘记是来干嘛的了。   “郭参将来得刚好,草民刚取出这些葡萄酒,来,一起尝尝?”秦风说道:“吃过烤制的食物再来杯葡萄酒,绝妙得很。”   郭士通的话被卡在喉咙里,一时间讲不出来,倒是秦风看着他手里拿的游泳圈,淡然一笑道:“这玩意船上多得很,郭参将其实不必急着还。”   去他的急着还,重点是这个吗?根本不是!   郭士通心里咆哮着,但上下打量了一番秦风,又听着这全然陌生的声音,心里突然没了底气,他沉默着走过去坐下,看到备好的两个杯子,心底骇然。   难道他早知道自己会来找他,所以才备好的两个琉璃杯吗?要是这样,郭士通的目光再度变得幽沉,他如鲠在喉,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端起琉璃杯一饮而尽。   秦风只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接过游泳圈道:“这些东西虽然产量不高,但也算新物件,郭参将若是要还,草民就收了。”   “方老板,你在那里生活了这么久,可在那边有熟人?”郭士通哑着嗓子问道。   啧,这小子果然是想到了,秦风微微一笑,坦然道:“不可说。”   “这有什么不可说的!”郭士通到底沉不住气,他天生就是这样的脾气:“你都把东西送到我面前了,还有什么不可说的,秦风,你和秦风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一急嗓门就提得老高,秦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小子怎么还急上了?   秦风猜测郭士通肯定能想到游泳圈是出自他的手,但他不确定依郭士通的脑子能不能怀疑到他头上,现在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面对质问也算是纹丝不动。   “秦风是柳长生的亲外甥,我与他打过交道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不过,郭参将怎么会问起我和他的关系,我与柳长生是老友,又从他手里买过鲲鹏商行,自然是认识的。”   郭士通吃了个软呼呼的闭门羹,他再也忍受不了,指着游泳圈说道:“普天之下,能弄出这玩意的除了他没有别人,还有刚才烤肉的调料,和以前公主府的一模一样!”   他是傻么,他只是装傻,有些事心里门清!   “这么巧?”秦风忍着笑说道:“可惜草民没与驸马爷吃过饭,更没有机会进入公主府。”   郭士通瞪着他,看了又看,突然想到之前抬头看见的笑容,一个念头在脑海里咆哮,他握紧拳头,奈何没有勇气揭开最后一层,只能默默地握紧双拳。   秦风看他这样,心里又好笑又好气,这是当缩头乌龟久了,迟迟不能放开自己?   “草民认识秦风,但没有见过发明这游泳圈的人,不过既要行船,这东西备着当然最好不过,您刚才不是也试过了么,好用得很,不识水性的人落水也能浮于水面。”   秦风说得慢条斯理,还顺手替郭士通重新斟满了酒,郭士通气呼呼地喝完,一声不吭。   只是他嘴巴瘪着,腮帮子鼓得高高地,一看就是在置气。   秦风噗嗤一笑:“陛下让你上了这条船,你可知道代表着什么?” 第1159章 点拨   “因我与秦风相熟,所以才让我来,对不对?根本不是因为李参将有事,从一开始就属意我来办这件事情,陛下是怀疑他们在那小国躲着,让我去查看情况的。”   郭士通也懒得遮掩了:“那你呢,为什么对我亮出底牌,给这么多的破绽,别人不清楚,难道我还不知道自己吃过的肉是什么味道,你就是故意的!”   秦风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凌厉,明明是张市侩商人的脸,眼神却凌厉得让人想退避三舍。   郭士通莫名地吞了口口水,结结巴巴地说道:“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肖芷青也在那里。”秦风扔出的话让郭士通的屁股差点悬空,他不敢置信之余心脏也狂跳了好几下:“你,你,你说啥?”   “我说,你的心上人也在那里,和秦风、萧令瑶他们待在一起。”秦风好笑地看着他的反应,知道自己的决定没有错,看着吊儿郎当的郭士通心里有杆秤,比任何人都谨慎。   “你他妈的,是不是……”郭士通吓得直吞口水,死死地盯着这张脸,说话越来越结巴:“你是不是易装了,不对啊,这张脸,还是说,你见过秦风?”   秦风看着抓狂的郭士通,面色逐渐变得凝重,看着他这般神色变化,郭士通本就紧张的神经再次绷紧,两只拳头握得都快能打死老虎。   秦风噗地笑出来:“公主府的菜真那么好吃吗?郭参将。”   “你!”郭士通的直觉成了真,他只觉得全身的血往上涌,猛然间伸出手揪着秦风的脸,却没发现面具的边,一时间又怀疑起来:“怎么回事?”   “若是平常的面具怎么能瞒得了皇帝老儿,你想得没错,是我。”秦风的声音和以前有很大的区别,但当着他的面没有半分遮掩:“驸马爷——秦风。”   “你好大的胆子!”郭士通吓得跳起来,率先看向身后,秦风不以为然地说道:“能让你过来必定清了场,外面还有人看着,其余人近不了这里,你就放心吧。”   放心,放心个屁呀,人都杀到自己面前了,这算什么事呀,这张脸,他妈的是秦风?!   秦风别的不说,完全继承了柳家人的长相,当初所有人都说锦华公主与他成亲之所以那般恩爱,就是因为两人外貌般配,日久生情。   可眼下这张脸平庸得不行,丢路人堆里都能找出上百个这样的男子,他刚才伸手摸了,完全找不到易容的痕迹,他嘴里嘀咕着,突然一屁股坐下:“老子要让你们坑死了!”   秦风对他的反应完全在预料之中,反问道:“我在隋城时可曾把你拉进这滩浑水里?”   “不曾。”   “那我可曾去找你,主动坦白自己的身份,让你为难?”   郭士通的脸垮下去,默默地摇头,自然也没有。   “如你所看到我,我去隋城是为了别的事,事情完成后全身而退是最好,眼下的情况我也预想过,但没想到来的人是你,那个安柏山很难缠,算他命不好。”   秦风的语气极淡,郭士通却汗毛竖起,立马骂了一声,安柏山不是死在南瀛人手里!   “别惊奇,那家伙太麻烦,对你我都不好,陛下让你来本身就不怀好意,难不成,你准备让郭家步白家的覆辙?”秦风说道:“你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吗?”   郭士通的心脏狂跳,某个答案呼之欲出。   “是一个叫大鲲的新王朝,藏匿于深海,不曾为人所知,东越是第二个知晓它存在的王朝,而你们的陛下盯上了他们所产的一种药——抗生素,欲要用这药行大事。”   “而我以方正的身份前来也是想顺水推舟将这种药带入东越,先让东越皇帝依赖这种药,其后还有更大的筹码,不管是打消元帝的疑虑,还是为了我的目的,我都要来一趟。”   郭士通听得瞠目结舌,好在他现在反应也快:“这关你屁事啊!”   秦风定定地看着他,嘴角一勾,反问道:“你觉得我为什么冒这么大的风险,敢用方正的身份来,你又觉得我为什么费尽心思地想要将这种药带入东越,不惜出现在元帝面前。”   抛去了伪装,秦风连陛下都懒得叫,直接叫上了元帝,郭士通的小心肝都要守不住了!   “你可真是……”郭士通当真仔细想着,认真盘算着,终于在一条弦被拉紧后恍然大悟, 随即不安地按着自己的手,他还说什么,肖芷青也在那里!   那再往下一推,也不难想了,武安侯全家都在那里,武安侯带率的三千大军岂不是???   郭士通倒抽了一口气,到现在仍不敢想象发生的是这样的事情,他看着秦风,眼角已经开始泛红,声音打着颤儿:“是你拐走了三千大军,是你说服了武安侯?”   “陛下打发武安侯去望安山,图的是什么,他心知肚明,武安侯不过是做了自己的选择。”秦风说道:“至于我,我的命运早就和殿下绑在一起,许多事情只是顺势而为。”   顺势而为?顺势而为个屁呀,这么多事情哪是潮汐之间可以完成的,根本是预谋已久!   “你也太疯了,太疯了,大鲲,鲲,是哪个鲲,不会是鲲鹏的鲲吧,”从秦风的眼睛里得到答案,郭士通更晕了:“陛下知道吗?”   “陛下以为是乾坤的坤,同音字太多了,不是吗?”秦风笑着看着失态的郭士通,示意他先坐下:“倒是你让我意外,以往总以为你吊儿郎当,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我谢谢您。”郭士通没好气地说道:“你明知道陛下不会轻易相信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妈的,现在还把我卷进来,不对,是把整个郭家都卷进来。”   “郭家是保不住的。”秦风的话让郭士通汗毛倒竖,他瞪了秦风一眼:“胡说什么!”   事到如今,秦风不会再让他置身事外,将元帝委托他将抗生素的功劳放到四皇子身上的事情告诉他:“此举易得民心,为何要给四皇子,你还不明白?” 第1160章 半分也不像   妈的,郭士通不知道骂了多少次这两个字,到现在突然疯魔了一般,痴痴地笑着,真是天翻地覆,天翻地覆啊,陛下的心思深如海,让人猜不透,实在猜不透!   秦风看他一会儿笑,一会儿摇头,还是继续说道:“从陛下要废了东宫太子开始,这件事情就是个局,直到这次,我也才知道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了给继承人铺路。”   东宫事件在外面已经结案,郭士通知道的是公开的结论,现在听秦风说起,马上明白了:“东宫之事不是我们听到的那样?那太子之死是?”   “你要愿意听,我可以全部告诉你,但是之后你要怎么做?”秦风卖了一个关子。   郭士通只觉得骇然,这么多事情突然被推翻,与以前了解的完全不同,他突然有些害怕,折开这些表面,藏在底下的事情是他有能力承受的吗?   他的拳头握了又握,紧了又紧,秦风也不理会,自顾自地说道:“杀了最棘手的人是不假,但我要带你们登陆那里也是真,这一关迟早要过。”   “元帝不相信,不信任,那就让你们亲眼看看有一个新王朝,就藏在大海深处,不仅如此,你是货真价实的使臣,我也会让你带着正规文书回去交差。”   郭士通懂了,这家伙是要拉自己下水呀,这活根本就不好交差,怎么办都能让陛下挑出毛病,若是办得不好,还有可能连累郭家,真他妈的,操蛋!   这一个个没有省油的灯,可他算什么呀,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为什么要卷进来?   “所以,你现在还要听吗?”   选择权重新回到郭士通手上,他大汗淋漓,明明天气也不热,竟是捂出了一身汗,里衣都湿透了,他终是咬咬牙:“你说。”   “那好,事情要从东宫之变开始说起,你们以为的东宫案的真相其实是陛下亲手主导了这一切,帮凶不是别人,正是前太子妃程岑,陛下要废他,就必须找个由头。”   郭士通的脑袋昏眩,这一上来就上来个这么猛的?   秦风也不管他能不能消化,反正从东宫之事开始讲,再到唐相,一直讲到最近的二皇子、三皇子之争,双双失利,再到四皇子这天选之子如何安静地置身事外却要赢得大局,结束。   不料郭士通也不是个省油的,虽然听得目瞪口呆,也不忘记反问一句:“那你呢?”   “想听?”秦风双手抱在胸前,衬着现在这张世故的中年男人的脸,看上去更狡猾了。   有句脏话在郭士通的喉咙里滚了滚,强忍着没有骂出来,他闷哼一声:“你都把筹码摆到我面前了,还怕我知道更多,你不是想让我卷进来吗?那总要让我清楚明白吧。”   他脑子里清楚,元帝要扶植的人是四皇子的话,郭家就会成为陛下的眼中钉,他不会让郭家威胁到四皇子继承大统,而父亲,想到自家老父亲的偏执,他头痛得很。   父亲最近表面上消停,其实是在暗中寻找机会,只等他认为的时机到了,还会在朝堂之上提出让三皇子入主东宫,郭士通现在明白了,只要父亲一提,郭家的死期就到了!   这让他怎么不着急?他只恨自己现在汪洋大海上,不能折回去给父亲通风报信,他更害怕的是等自己返回都城,一切都晚了!   “那好,我和公主殿下为何要离开都城,一件件、一桩桩都讲给你听。”秦风看着现下有些可怜的郭士通,不禁想到一句话,小小年纪的他承受了太多。   明明不是幼稚园的小朋友,郭士通现在蜷着双肩,无精打采的样子怪可怜的。   秦风的语调不快,但异常清晰,身为医生的他逻辑思维能力自然好,加上经常讲座,表达能力更是不一般,郭士通听得十分入神,直到收尾,他才闪动着睫毛,看着秦风。   “现在知道了,清楚了,明白了?”秦风笑着问他:“还有什么想问的。”   他对郭士通所说自然没有十成,比如他将来会用什么来抗衡东越,包括和北漠的往来,一些关键性的东西并没有讲,虽不是十分坦诚,全对他来说,已经是十足的诚意。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太多,郭士通费了老大的劲才弄明白,老半天后才痴痴地笑着!   他双手捂着脸,秦风看到一行眼泪沿着他的手指缝里落下,心下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孩子受到的惊吓不小,其实要是换成是他,也难保会有什么过激的表现。   郭士通捂着眼睛,突然笑出声来,拿开手后露出满脸泪痕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好样的,你们都是好样的,就小爷我傻得跟头猪似的!”   “你倒是不必这么形容自己。”秦风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和猪半分也不像。”   郭士通语塞,这是安慰人吗?他听完只觉得更难受了!   “陛下会玩,你和殿下也是好样的,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   郭士通气极了,也顾不上眼前的人并不是秦风的脸,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像是能从他脸上盯出个窟窿一样:“秦风,你他妈的……”   他突然起身,狠狠地揪住了秦风的衣领,似要挥拳揍他,结果提起拳头又觉得自己有什么立场可以这样干?全身的劲就这么被抽走,他终是无力地松开,又坐了回去。   “好了,现在想想你要怎么做,你能做什么才是要紧。”秦风早料到他是这种反应,丝毫不在意他对自己的冒犯,慢悠悠地舒展开衣领,还奉之一笑:“稍安勿躁。”   刚才的郭士通有多躁郁,现在的秦风就有多么悠哉闲哉,还有心情温吞吞地整理衣襟。   郭士通又骂了一声娘,今天他不知道在心底爆了多少次粗口,但都不足以抵消他现在的震惊与无助,这些事情太多,太乱,陛下的心思,秦风的心思,还有郭家的心思。   这些心思搅和在一起,就像铺开了一张密织的网,每个网孔都不足以他逃出生天! 第1161章 生路   感觉自己被困在其中的郭士通心情真是差到极点,他闭上眼睛,摆在面前的美酒也不足以引回他的注意力,他现在太乱了,乱到只想笑。   秦风并不急着让他做出决定,他短时间内接收的信息太多,现在乱了阵脚完全合理。   郭士通像只哀犬,不时发出一阵难受的呜咽声,也不晓得是在哀悼自己的单纯,还是悲鸣郭家未来的凄惨,秦风也不理他,自顾自地喝着酒,悠哉在看着他。   他有足够的底气押郭士通不会捅出他的秘密,他就是这样的人,看似放荡不羁,其实最重感情,对兄弟朋友如此,对喜欢的人也是如此。   尤其现在郭家的命运还有可能在他手上发生逆转,他不会,也不敢。   “你他娘的就是吃定我了,是不是?”郭士通红着双眼瞪着秦风,也不知道他这张脸是怎么弄出来的,他想扯掉对方的伪装,露出他原来的脸,不然骂着都不带劲。   “算是吧。”秦风毫不客气地说道:“眼下你为难的只有两件事情,第一,要怎么应付那帮人,虽然安柏山死了,这帮人还是元帝的亲信,第二,回去后怎么复命?”   郭士通能不知道嘛,他默了好一会,终于屈服了:“你说。”   “登岸是避免不了的,我会带你们所有人登岸,元帝想要药,我会卖给他,毕竟银子也要赚,只是,你得与我打配合,瞒天过海。”   瞒天过海,说得容易,说得轻巧!   郭士通闷哼一声,无语道:“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陛下的御前侍卫,都见过锦华公主殿下,见过你,还有武安侯等人,万一有他们认识的,就露馅了。”   “不止,还有许多前官场的官员,他们守在紫宸殿前的时候可能也见过,不过我会让他们避开,不会给他们碰头的机会,”秦风一句话又带出许多信息:“所以上岸后需要你帮忙。”   郭士通品了品这话,突然哑然,不止武安侯,他还带走了许多人!   “几时的事,你是怎么办到的?”郭士通自认为在郭家的信息十分灵通,这么大的变动,没道理没听父亲提过:“这样的瞒天过海?”   秦风嗤笑道:“哪有什么瞒天过海,不过是因为他们位不高,权不重,平日里根本无人留意他们那样的小官,不过是辞官返乡,有谁去理会?”   天上的星星那么多,偶尔有几颗消失,谁又能看得出来?   郭士通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他觉得和秦风相比,他就是个世事不通的混小子,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秦风居然默默地做了这么多大事,每一件拎出来都是杀头的大罪!   “疯了,你们真是疯了,这么大的事要是闹开了,死路一条,你知不知道?”郭士通看秦风笑得惬意,突然意识到什么:“还是说,你们有自保的筹码?”   “有一些,但现在仍不足够,所以此事还需要再斡旋一番,争取一番时间。”秦风想到最近在苦崖发现的各种矿,对柏江带来的高人十分叹服,所谓高手在民间不过如此。   这样的人才在东越居然无人问津,实在是可惜!   有了矿后,秦风的种种构想都在现实推进,这些还不能和郭士通说,“所以,你如何想?”   “我身后有郭家,若是陛下当真要立四皇子,势必要替他扫平障碍,郭家难保。”郭士通难得有这么清醒的时候:“郭家想要自保,只有一条路可以走——转投四皇子。”   “可你们是如何知道陛下要支持四皇子的?依那位的心思,一旦怀疑起来,只怕风电都拦不住他,你们郭家真的能独善其身?”秦风说道:“你父亲可愿意背离三皇子?”   郭士通一时间心酸,若是可以就好了,父亲就差没拿三皇子当亲生的儿子,怎么可能?   转投四皇子这件事情存在着莫大的风险,还要看父亲的意愿,如若不肯,郭家只能跟着三皇子一道粉身碎骨!   “其实你们还有一个选择,是我个人给你的一条生路。”秦风说道:“真要到了生死关头,你们郭家若想保命,不若来投奔于我,就像武安侯一般。”   郭士通的眼睛猛然瞪大,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投奔他们,那岂不是叛国?   “你可要想清楚了,如若到了生死关头,你们的罪过能轻到哪去,是想一死了之,还是留得青山在,哪个划算,武安侯如今仍是武安侯,仍在带军,可他的兄弟们呢?”   “没有选择一并离开,下场如何?武安侯当初可是明示于他们,他们却沉迷于都城的繁华和表面上的荣华富贵,结果落得满门抄斩,不得好死。”   “这人生啊,选择很重要。”秦风说道:“人是固有一死,但若是死了,什么都没了。”   郭士通的脸色从未如此阴沉过,外面突然传来叩叩声,秦风面色微凛:“我与你说的好好考虑一下,不用急着回复,我先走一步。”   看秦风匆匆忙忙地离开,郭士通没有追上去的勇气,他现在接收的信息多得吓人,得好生消化一番,这里突然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才发现这地方的布置有些奇怪。   就一个高台,高台两侧摆放着高脚的奇怪的椅子,而在高台一侧则是一个奇怪的木架子,上面摆放着奇怪的酒瓶,里面装的正是他们刚才饮用的酒,暗红,有流光。   郭士通不知道这玩意儿叫吧台,而那摆着酒的容器是秦风特别让人打造出来的红酒瓶。   不过坐在这里倒是怪舒服的,坐在这里两只脚一吊,全身都放松了一般,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不禁皱了皱眉头,刚才没细细品,心乱得一批,现在一品,怎么这么难喝?   完全不同于以前饮过的酒水,这玩意儿有些涩,还有些酸,郭士通看了看这些瓶子,装酒的容器倒是奇怪,细细长长,上面的细,底下的要宽些,但又长,还要放在专门的架子上。   “秦风就是会折腾。”郭士通嘀咕了一句,突然又品出些味道,心烦意乱的郭士通没喝出酒味,也就当水一样左一杯,右一杯! 第1162章 警示弹   等秦风处理好事情回来的时候,和曹景一道发现了烂醉如泥的郭士通,他满脸通红,整个人蜷缩在吧台下面,吧台上则摆着好几个空了的酒瓶子。   这憨憨不知道怎么打开酒瓶,估计直接用刀把上面砍了,倒是体贴地将碎片收集在一处。   看他这样,秦风哭笑不得:“还是老样子,并没有怎么变化,郭参将这样的人,根本不适合卷入那种斗争,若是宋家,他们父子俩不过是不屑于争斗罢了。”   真要玩起心思来,宋洛与宋清明不会亚于他们,只是不愿。   “主子要保郭家?”曹景突然说道:“还是只想保郭士通一人?”   “我若只保他一人,郭家全部下了葬,他会如何?”秦风说道:“郭老将军与我的太傅父亲是死敌,若是为我所救,不知道脸色有多好看,倒是有点期待,不过选择权在于他们。”   郭士通醉得不省人事,等再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自己的舱里,说也奇怪,虽是醉了却不上头,头不痛,脑袋反而更清醒,秦风所说的每个字都能清晰地蹦出来。   他坐起来,看到手边上有壶煮好的茶,他倒出来喝了好几杯,这才发着呆。   秦风说的没有错,郭家现在危矣,要想自救,横在面前的一座大山就是他的父亲,这次的事情他不可向父亲提起,半个字都不可以,否则郭家的后路就没有了!   想清楚这一点,郭士通立马起身,起身的瞬间却是眼冒金星,他险些栽倒在地!   是了,他刚才是空腹饮酒,现在才有难受的感觉,他正准备出门,秦风端着吃食进来了。   闻到香味,他抹了一把鼻子:“还是你了解我。”   知道他是秦风了,那种陌生感自然消失,秦风提醒道:“在他们面前我还是方正,你在外面可要当心了,这是一次绝佳的磨炼你演技的机会。”   “你要做什么,我全力配合,让你的人把戏演好了。”郭士通现在一改之前的沉重状态:“但我只要求一点——如果我无法说服父亲,或是陛下要对郭家下手,你要帮我。”   “你和郭家人的命,我尽全力去保,等你平安回到隋城,自然会有人盯着你们的动静,若是情况不妙,那便动手。”秦风提醒道:“眼下是度过目前的难关。”   “所以你的底限到底是什么?”郭士通权衡好了,就操心起秦风的立场。   “大鲲可以出现在元帝面前,接下来是王朝与王朝的接触,我要让元帝慢慢接受这个国家的存在,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先与我们达成合作,有来有往,但是,我不能暴露。”   郭士通正了正心神,点头道:“我懂了,你要让元帝,呸,是陛下,让陛下在不知道大鲲国国君是何人的情况下先接收那些新药,在两国往来越来越频繁的时候再揭示身份。”   “正是如此,所以这次我回给东越的文书里必然会有我的玺印,我替自己起了字号,出现在文书上的都会是我的字号,而非本名,你可懂?”   郭士通说道:“印上用字号实属平常,完全可以,这一点我能明白,但是,除了药,你还有什么可以让陛下主动与你们往来?”   “自然是商贸,现在你们可能不知道何为全球化,何为经济捆绑,但将来一定会知道。”秦风说道:“只有两国的商贸够紧密,将来就想要开战也要好好思量一番。”   拼物产资源,苦崖的确不是东越的对手,但要拼科技技术进步,东越却没有他的构想?   秦风从未这样感谢过去苦读的自己,也感谢大启皇后与吕奇,是他们先走了一步,才留下宝贵的知识财产为他所用,他要一点点地将元帝扯进新纪元。   秦风语焉不详,郭士通没有追问,两人凑在一起又合计了许久,郭士通的心绪才算平定。   等他再出现在人前时便是十足的使臣架势,而海上的行程也算顺利,只有两天起了风雨,虽是让航行的速度减下来,后半程也算顺风顺水。   而那帮侍卫在经历了头目的意外死亡后消停了几日便走出来,也能走出甲板散散心。   再加上郭士通故意与他们走得近此,打成一片,等到航程过半时就代替了安柏山的位置,等到快登岸时,他俨然成了他们的领头羊。   曹景都在私底下和秦风说以前没瞧出郭士通还有这样的本领,收拢人心的本事一流。   只是这份悠闲随着船只即将到岸而消失,秦风与曹景盘算着时间,看着前方慢慢显现的瞭望塔,秦风给曹景使了个眼色,曹景立马走了出去。   正在船舱里候着的郭士通等人突然听到凌厉的一声响,不等他们出去看,天空中已经爆出好几个烟火似的东西,等他们出去的时候,天空中只余下烟雾。   “那是什么?”一群人聚集在甲板上,看着天空中还有颜色的烟雾惊奇不已,晴朗的天气下,湛蓝的天空与海面相映成趣,那黄色的烟雾在蓝色当中显得尤其突出。   曹景走过来,面色不改道:“这边海上防范甚严,不过是提前提醒是自己人,以免误伤。”   一番话说得大家伙的心七上八下,郭士通心中有数,还是装着担忧的模样:“方老板这么说,看来这弹丸小国的防御也够严格的,我们贸然来访,不知会否造成误解?”   “所以才要谨慎行事,船只暂停,还请各位稍安勿躁,我让手下的人先去通个气,对了,还请借陛下手书一用。”秦风极为自然地说道:“权当先递个帖子。”   郭士通痛快地交出手书,那手书放在一个考究的盒子里,秦风一拿到手上就递给曹景。   曹景拿着后看也不看,就下船登上一条小船,率先登陆去了。   郭士通的双手放在身后,手心朝内,殊不知他手心里早沁满了汗,当着陛下侍卫们的面,和秦风来了这么一出,让曹景光明正大地先一步去通风报信,走出这一步,没得回头了! 第1163章 拖延   秦风浑当不知道郭士通的纠结,目送着曹景带着一名船员架着小船离开,尔后才转身道:“诸位稍安,我与码头十分熟悉,关键是亮出几位大人的身份,方好上岸。”   等了半炷香后,远处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呜鸣之声,听得人心里直打鼓,郭士通腾地站起来,看向秦风:“这是怎么了?”   “应是水军整理军务之警声,以前也常听到,切莫慌乱,”秦风说着平静的话,脸上的神色可不是这样,引得那帮侍卫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名唤李侍剑的说道:“可是有异?”   “实在是不好说,以前虽听过,但不是这个时辰。”秦风的手指叩在桌上:“大人,我再差人去看看情况?”   “也好,快去!”郭士通犯了迷糊,这是演戏哪还是真的?   另一艘小船又出去了,秦风还叹了口气:“这船上总共就三艘小船,用来预备逃难的,这一用,就只剩下一艘,可不能再派了。”   听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众人不再言语,个个面色严正地看着海面,只等两艘船尽速返回,只是这一等,居然等了有一柱香的功夫,再好的修为也要被浪费没了。   郭士通终于按捺不住,在甲板上绕了几个圈后,不悦道:“这都去了这么久了,怎么,是商船就可以顺利靠岸,带了我们就不行?”   “郭大人见谅,大鲲与外邦交流不多,据我所说,还没有外面王朝的人来过,这破天荒的头一回,总得让他们有个准备吧,说不定正往都城报呢。”秦风忙安抚道。   郭士通晓得内情,还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看在众人眼里只觉得使臣大人上了脾气。   心知肚明的秦风只是微微一笑,要做些准备,自然要拖延时间,只能劳烦他们在船上多待些时候,好让岸上的人做足准备,好好迎迎大鲲第一次的正儿八经的访客!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一艘小船驶了回来,却是第二次派出去的人,他们一上来就气喘吁吁地说道:“东家,快拿到文书了,上面的人说了,得拿以文书才能让使臣大人登陆。”   “岸上的人也做不了主,听说是东越国来的都慌了神,必须向上请示,不过问题不大。”   说话的伙计衣衫都湿透了,呼吸急促,额头已经不是薄汗,肉眼可见黄豆般大小的汗珠子正往下掉落,秦风忙令他们下去休息饮水,这才稍安:“那就再等等?”   李侍剑看了看郭士通阴沉沉的脸色,干笑道:“如今这情况,不等也没有办法不是。”   秦风想了想,命人拿了些吃食上来甲板,席地而坐等着消息,这一等可不得了,直接等到了天黑,天蒙蒙黑的时候郭士通就烦躁不安地揉着眉心,等夜幕降临,他躁动了。   “这弹丸小国的架子也太大了吧!”郭士通直接跳了起来,没好气地说道:“等等等,咱们上个岸还得看人眼色,咱东越国几时这么没有地位了?”   “郭大人息怒,郭大人息怒……”李侍剑早听说这位不是个沉得气的主,但现在是替陛下办事,代表着东越的脸面,这么沉不住气可怎么办,不等秦风说话人,他先动了。   “息怒个屁!”郭士通一通暴躁输出,惹得大家伙都不敢说话,秦风更是低下了头。   他是让郭士通配合,两人都达成默契了,就是没想到他本色演出这么出神入化,把所有人糊弄得一愣一愣的,秦风不吱声,大家就有些同情他。   他不过是个商人,和这小国的上层也说不上话,郭士通在这里暴躁,他也不敢吱声。   察觉李侍剑等人同情的眼神,秦风装作打起精神的样子:“郭大人,陛下对草民也有些交代,为完成大事,这一时的憋屈又算得了什么呢,且忍忍。”   “是啊,大人,大事为重。”李侍剑趁机说道。   郭士通白了秦风一眼,到底还是摸了下鼻子,这一波先这样吧,做足样子就收手。   好在夜深之时,曹景等人终于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份通关文碟,上面盖着大鲲的印章。   “大人,东家,东西拿到了,听说是东越使臣,那边也不敢马虎,为了拿到这份通关文碟费了不少时间,还请见谅,这一关过一关,着实费了些事,马车轮子都快跑飞出去了。”   曹景奉上通关文碟,郭士通接过去,看到专业的文书,还有上面的印章,心下惊叹。   “有此物我们就能上岸了?”郭士通问道。   曹景点头道:“是,费了一番周折,看守码头的水师也收到了知会,不会阻拦。”   “现在时辰不早,诸位大人觉得如何安排是好?是现在马上上岸,还是在船上歇一晚上,明天光明正大地上岸?”秦风幽幽地问道。   郭士通的眼皮狂跳,好家伙,原来在这里等着大家伙呢!   哪国的使臣是大晚上偷偷摸摸地上岸的?显得东越多见不得人一样,不用他说,李侍剑等人都觉得自然是要等到白日登陆,正式以东越使臣的身份登陆最妥当。   “暂歇一夜吧,既然拿到通关文碟,也不用急在一时,大家好好歇着,明日精气神足一些。”郭士通吐槽着秦风的老谋深算,转身交代。   众人心安,心道郭参将还没有昏聩,一国的脸面可丢不得!   他们心安,郭士通是见识到秦风的本事了,等到其余人都退了,他跟着秦风进了之前的饮酒室,那里也是整艘船上最隐秘的地方。   一进去,他就嚷了起来:“好你个秦风,是故意让他们拖延时间到晚上的吧,拿到文书其实并不难,是不是?但要是拖到晚上,又能再拖一夜的时间!”   秦风还是那副淡然的样子,顺手扔给他一袋牛肉干:“看破不说破,来的人是你,又有元帝的御前侍卫,为了安排妥当,势必要争取一些时间,你在船上享福,外面可忙得慌乱。”   “等上了岸,你们自然是正儿八经的使臣待遇,不会受半点苦头。”秦风说道:“后面作为方老板,还得担心被你们甩开,互市监的人会与你们直接对上。” 第1164章 碉堡   看来他单方面都安排好了,郭士通的心稍安,突然想到肖芷青,不禁浮想联翩:“那武安侯在这里?”   “他自然不可能露面,那些侍卫都见过他,你想见肖芷青?”秦风说道:“她现在可不得了,以女子身份参军,硬是打得一帮大老爷们对她服气,说她是只母老虎都不为过。”   想到肖芷青朝他挥鞭子的情景,郭士通舔了舔嘴唇:“就算是只母老虎,也是我喜欢的老虎,女人成天温柔小意的看着多腻味,她这样的好,有劲。”   秦风瞥了一眼这个不要脸的玩意,嗤笑道:“觉得她带劲的可不止你一个人。”   据萧令瑶所说,最近向肖家求娶肖芷青的可不少,只是肖芷青一律没看在眼里,一门心思想着建功立业呢,她甚至放话说了,要做大鲲的第一位女将军!   郭士通一听就急了,自从肖芷青走后,他觉得心里空落落地,他现在倒要感谢元帝给他这个机会,不仅能给郭家留条后路,还有机会见到肖芷青。   李侍剑他们见过武安侯,但肯定没见过肖芷青,肖芷青从不参加宫廷宴会,不以为然。   所以她从未在陛下面前现过身,这不恰好是自己的机会吗?   见他都开始做不切实际的美梦,秦风没好气地打断了他:“儿女情长且抛在脑后,记得我之前的交代吗?你是为什么而来的,一定要弄清楚,我与你合流,也是为了完成皇帝心愿。”   “我知道,不就是新药嘛,待我回程的时候一定能带上,”郭士通一扫此前的阴沉心情,说道:“上去后听你安排就是。”   秦风笑了笑,拿出不少新鲜的玩意儿出来与他分享,外面,正看守的曹景想到以前在公主府的时候,两人也是这样的玩玩乐乐,郭士通虽然闹腾,但的确能让人心情放松。   这样的郭参将若是死了,的确可惜。   一夜很快过去,天明之时,秦风主动让船只继续前行,原本只是一堆阴影的瞭望塔越发明显,等看到海上的工事时,站在甲板上的郭士通骂了一声娘。   他们在东南登船时也曾看到东越的海上工事,如今所见到的却大有不同,比如,这些高大的瞭望塔上应是设计了弓箭台,但他们看到的却是与东越完全不同的预留窗口。   秦风才不会告诉他们那些是炮台,是为了发射火药弹预留的位置,为了迎接他们,可是早早地把炮撤到一边,不让他们看到,能瞧见的仅仅是弓箭位。   炮台他们没见过,但以为是弓箭台,而碉堡更是近代战争的产物,二战时期才被广泛运用于各大战场,秦风把混凝土弄出来后,第一个要做的就是搭建碉堡!   古人智慧无穷,早早地就懂得挖槽填烧土,木骨撑泥墙,这项技术其实与后世的混凝土技术十分相似,秦风没费什么劲就弄清楚了其中的原理。   用经过火烧过土作为房基槽与墙体的填充材料,在基槽内用木棍作为墙体的支撑柱,然后填埋红烧的土块,并在墙体两侧表面敷上较厚的粘泥,还可能用芦苇杆加固。   这种建筑工艺十分盛行,并且起源极早,可以追溯到五千年前,五千年前是个什么概念?   秦风在感叹的同时又弄出了胶凝材料,在古人的基础上更进下,能修建出功能齐全的碉堡,而碉堡正是一种防御性的军事设施。   碉堡并没有建在海上,而是分布在岸上,郭士通他们还以为是普通的土堡,秦风自然不会告诉他们这些碉堡能在战事中最大限度地防御敌人的攻击。   碉堡一般分为三种,一种为传统意义的碉堡,低矮隐蔽,第二种则类似于弓箭楼,位置较高,可以从高处攻击对手,最后一种则是位于城池要塞,占地最广,可攻可守。   除却最后一种因为施工期最久尚未铺成,前面两种在这段时间都建得飞速,秦风看一眼就知道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必定是赶工赶点,进度不错。   不过仅是地上的建得不错,秦风设计这些碉堡时设计成了上下两层部分,虽比不过二战时期的四五层的程度,但在当朝已经是创纪元的发明。   露出地面的部分是火枪、火炮工事,用以防御攻击,而地下更有讲究。   建于地下的那一层要存贮弹药、食物、生活用品,更是战争爆发后的指挥所,除此以外,还要存储药物,甚至直接建成施救所,给阵场上受伤的士兵治伤包扎。   地上、地下都重要,秦风走的时候才刚兴建,地上初成,可现在也不是去看地下的时候。   他早前就估算过,如果只建地下一层,一个小型碉堡可容纳的人数是四十到五十人,里面的物资可够他们生活一月有余,若是战事一起,敌人想要攻克碉堡极难。   对方还在使用冷兵器时,他们已经步入火药阶段,这种差距是极难克服的。   郭士通不是问他底气在哪里吗?这些就是他的底气!   秦风微微一笑,好在郭士通虽然看这些东西看得新奇,但也没有发问,强行将好奇心压下去,而前方,俨然有一队士兵在岸上等着,而为首的是一名年轻些的水师将领。   不是韩明,秦风不禁笑了笑,其实韩明出现又如何,多年前韩明在水上厮杀时,这些侍卫还在玩泥巴,根本不可能见过他,不过也是,他们又如何能劳驾韩明亲自相迎?   船只靠岸,秦风率先跳下船只,来到那将领面前:“见过军爷,想必军爷也知道了,东越国派遣来使,持有通关文碟。”   “呈上来。”年轻的将领虽然年纪不大,但气势足,看完通关文碟后立马放行:“礼部的曹侍郎已经在等着了,诸位请前行。”   这队人马给人的感觉是井然有序不失威严,但面孔却略显年轻,郭士通不知道是他们王朝新建才不得不用新人,还是故意将老面孔隐去,只是沉默不语。 第1165章 贵宾   礼部的曹侍郎秦风是有印象的,此人狡猾却不奸贼,倒是个好人选,而且他以往官职只有从六品,从未入过紫宸殿,不曾在元帝面前露过脸,这些御前侍卫自然不曾见过他。   秦风此时仍是方正的身份,所以除了一开始与水师有接触,接受身份盘查,后面自动退让到后面,与曹景并肩而行,而郭士通带着那十余人走在前面。   而元帝让他们带过来的见面礼都由船员们负责搬运,看箱子不少,秦风倒是好奇元帝备了哪些礼物才不会丢了东越的脸面,反正晚些时候就能见到,他也不急。   曹侍郎看着这一队人马还有搬过来的箱子,对待来人还是和风细雨的样子:“不知哪位是东越使臣大人,在下礼部侍郎曹泰。”   “我是。”郭仕通一个箭步走上前,取出自己的鱼符与文书:“在下郭仕通,为东越陛下钦点使臣,恳见贵国陛下一面,共商要事。”   “郭大人客气了,大鲲偏之一隅,还是头回有他国来使,所以昨日准备不充足,还请见谅,今日就随本官先去安置下来,至于见陛下之事再行商议,可好?”   曹泰的话十分圆滑,迎,也可以住,但能不能见到他们的陛下还要另说,要不是和秦风通过气,郭仕通听到这种话肯定大怒,但他眼下无所谓:“辛苦曹大人。”   “诸位,请。”曹泰有备而来,眼下还有两块隐隐的青色,想必为应对这次来访没有好好睡,秦风看在眼里,先给曹泰记了一功。   再说许承的皇家客栈还是头回营业,他目光难得放长远一回,却短时间内没有见到回报,如今得以启用,自然是开心不已,不妙的是他作为皇家客栈的老板,不能现身。   当初元帝还在沐仙阁里办过慈善拍卖会,他在元帝面前露过脸,元帝带的那帮侍卫们指不定哪一个就曾经记过他的脸,打死他也不敢冒险,主子说了,现在还不是彻底暴露的时机。   再说郭仕通一行人入往这皇家客栈时都眼前一亮,不比寻常在街道边上建个楼就开张的客栈,这边进去却是一个偌大的庭院,庭院里养的花花草草不计其数,格局颇大。   一进去先闻到一股沁人的花草香气,郭士通吸了吸鼻子:“到底是这边的气候不一般,这个时节居然有这么多花, 这些还从未见过。”   鲁泰正要出声,一道俏丽的身影从屋中走出来,远远地便朝众人施礼:“鲁大人,远道而来的客人可是来了?”   来者是个不算年轻的姑娘,看着足有二十五六岁,行事却利落得很,她的衣装与这园林的风格颇一致,面容又生得俏丽,还有少女没有的成熟女性的风韵,一时间众人均看过去。   “这位是皇家客栈的管事眉娘子,大家叫她眉娘,诸位住在这里的期间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找她。”鲁泰走到眉娘身侧:“这间客栈还未曾有寻常人住过。”   “陛下说迟早迎远客,诸位还是第一波客人,妾身也算不枉这么久的等待,来人呀,还不照顾诸位大人入住!”眉娘一呼,两队人员从庭院深处走过来,有年轻的丫鬟,也有小厮。   他们一个个年纪不大却训练有素,穿着虽不华丽,但精气神十足,明明只是皇家客栈的下人们,却莫名地有气势。   郭士通的眼角抽了抽,这男一排、女一排往两边一站,让他们有如众星拱月,莫名就觉得自己是号人物,值得被这么对待,秦风还是那个秦风,会玩。   曹泰满意地看着众人的神色,余光扫到站在一侧的秦风,说道:“方老板也住这里吧。”   “不可,皇家客栈乃是接待贵宾之处,我一介外商岂可与郭大人相比,再说了,草民在这里有自己的固定居所,过去也更方便。”秦风说道:“还是自己的窝更方便。”   曹泰也不强求,秦风余光扫过郭士通的脸,慢悠悠地说道:“既送到这里,草民也该离开,就此告辞,郭大人,草民会再来寻你的。”   秦风到这里就算是功成身退,转身离开,曹泰心里有数这方老板到底是何人,和气满满地送他出去,秦风在他耳边说道:“看紧点,可懂?”   曹泰立马点头应允,在后面的人看来,两人关系倒是有些亲近,李侍剑感触道:“这两位关系好像不错,看起来方老板在你们这里很有人缘。”   “若论来访的客人,方老板算得上是第一位,且为人慷慨,这世间哪有人能拒绝得了慷慨之人呢?”眉娘笑着说道:“诸位大人不如先看看房间,妾身也命厨房在准备膳食。”   他们在海上走了这么多天,中间又遭受变故,早就累得半死,现在身心放松,个个都疲累不堪,赶紧跟着眉娘进去,从庭院进去才见到里面的光景,竟是别有洞天。   在繁华的街道里居然拥有这么一块地方,庭院深处是一个个单独的院子,院子里可住多人,也可住单人,而每个院子里的园林设计都别出心裁,不比外面的差。   没有给人富丽堂皇的感觉,却是雅致,所有人进来后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胸膛。   暗处,许承双手背在身后,站在他身边的赫然帮他打理这里的方英枫,原本方英枫准备顶替他在人前露面,却被许承一口否了,现在两人还未成好事,他却把人护得很紧。   方英枫说道:“眉娘是皇后娘娘亲自指定的人,你大可以放心,不过若是我现身其实也无妨,可惜了这次机会。”   “啧,你在隋城没少露面,万一他们休沐时见过你怎么办,娘娘说得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可不能让你冒险,不过眉娘的确应付得不错,咱们俩可以撤了。”   许承笑嘻嘻地看着方英枫,方英枫的脸一红,扭头说道:“陛下平安归来,娘娘必定欣喜,既然此地用不上我,我先走了。”   话题撇开,许承摸了摸鼻子,亲自送他从后门离开,而方英枫刚一出去,就有一辆马车将她拉上,看到马车上的人,方英枫惊呼出声:“怎么是您 ?” 第1166章 一瞥   马车上的人一副妇人打扮,却难掩姿容与光华,只是嘴角轻轻一扯,便让方英枫觉得契光四射,这样的容貌与气质,还能有谁?   “听说他回来了,我去找他。”萧令瑶微微一笑道:“客栈那边辛苦你和许承,这些日子你们就暂时歇一阵子,你可入宫陪我。”   方英枫听到许承的名字心里就咯噔,但萧令瑶的神情再自然不过,她便大大方方地上了萧令瑶的马车,随她一起去“方正”的宅子,跟在他们马车后面的还有几列马车,一起前行。   秦风正在方正的宅子里整理他们这次带回来的物件,他临走时采购了不少物资,随船一起带过来,有柳长生的帮忙,采购的价格都不高。   他正整理物资的时候,就听到身后一阵清脆的脚步声,他立马下意识地转身,没有多想主张开双臂,萧令瑶轻巧地跳进他的怀里,两人的脸蹭在一起,方英枫立马扭过头不看。   一来是造次,这二人可是大鲲的帝后,二来本朝人还真没有人会当众这般亲昵,她从小接受的教育让她无法直视两人耳鬓厮磨的一幕。   软香在怀,秦风这些天的紧绷彻底放下,再看她这一身打扮,活脱脱一个俏少妇,嘴角扬得老高:“来的是郭士通,咱们的老熟人,我和他摊牌了。”   “猜到了,你若不摊牌,依他的性子过来胡来一气,我们可吃不消,不过,你有何筹码?”   萧令瑶还没从秦风的怀里出来,秦风抚着她的后背,发现她的蝴蝶骨比以前还要突出些,他在隋城步步为营,苦崖的所有事情都落在萧令瑶手里。   他本以为有黄棠等人的帮助,她不会太劳累,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国之要事那么多,哪有停歇的时候,手往下一滑,刚揽住她的腰,就被她横了一眼:“登徒子!”   天地良心,他只是想看看她的腰身瘦了没有,若是小了,想必是受了些苦。   一边的方英枫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萧令瑶这才察觉两人的失仪,忙拍开秦风的手:“那边都安置好了,眉娘虽是临时上阵,但昨夜方掌柜与许掌柜一夜未睡帮她熟悉客栈事务。”   底下的人也都与眉娘一道进行“培训”,今天才能表现得那般熟练,秦风松了口气,看萧令瑶眼底也有一片不明显的乌青,虽是用脂粉盖过,仔细看还是能瞧出来。   方英枫本想来说明一下客栈的情况,看帝后如此痴缠,借故避到一侧,下人们也都识趣地离开,整个庭院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相视一笑,这些人识趣到显得他们太过无礼。   秦风掐着萧令瑶脸上所剩不多的肉,若有所思道:“还是胖些好看。”   这女人以瘦为美是占据绝对上风的,以前有个唐朝说以胖为美,说的也是微胖,丰腴之美,可不是真的一百八十两百斤那种。   萧令瑶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将话题带了回来:“郭士通如何想?”   “你的好父皇属意的储君人选是四皇子萧令煜。”秦风先告诉他这个石破天惊的事实:“三皇子必败无疑,郭家若再继续支持三皇子,注定是一场空。”   秦风将元帝的盘算一五一十地讲来,萧令瑶沉默许久,终是痴痴地笑了起来,她想到机关算尽的陈皇后与前太子母子俩,想到母家一直不安份终招致反噬的二皇子。   还有老三,本以为自己拿到赢局的老三才是最憋屈的那一个吧,结果也是一场空!   倒是四皇子,萧令煜一直置身事外,元帝却主动替他铺路,给他铺出一条锦绣大道,得来全不费功夫,这让其余皇子怎么样,只怕事实揭露的那天,二皇子与三皇子能当场吐血。   而老四呢,萧令瑶想到萧令煜与她说起能周游全国时眼底的光彩,也要问一句,元帝如此安排,萧令煜真的愿意接受,还是说……   “真是算得精确,晓得老四的心愿是什么,所以才突然调他去工部,让他修正舆图,这样也算全了他的心愿,走了这一遭,以后再提出心愿未了,也行不通了。”   萧令瑶与元帝相处九年,对他的路数清楚得很:“他这是要把老四的借口都堵死,老四的心愿都了了,还有什么拒绝的余地。”   “何况她母妃也去世,现在想想淑妃的死说不定也是元帝安排好的,”秦风丝毫不怀疑这种可能性:“又有宋家可以为元帝所用,若宋家父子全力支持四皇子,他的位置就稳了。”   萧令瑶心情有些堵,她从未想过四皇子会被推到这样的境地,以后再无选择的机会。   “老四应还不知道元帝的打算,但元帝现在要给他铺路,恐怕早和宋家达成一致,现在因为抗生素的出现又想出了替他谋民心的法子,我们倒是给他添柴去了。”   秦风自嘲的话让萧令瑶握紧了手:“不过无妨,他有所求,我们正好有所需,倒是一拍即合,不过现在老四到底在何处?”   “我在城中不便打听,但曹景有打听到,他现在应该是在中原地区。”秦风说道:“听说他是将有争议或模糊的地方走一遍,已经很详尽的地区则跳过,这样可以节省不少时间。”   东越幅员辽阔,要是一一丈量要等到猴年马月,萧令煜的做法再合理不过。   萧令瑶理清楚了元帝的打算,就不难理解郭士通为什么与秦风合流了:“郭家没有掌控住圣上的心思,要是一条道走到黑,下场可就不好了。”   “元帝为老四铺路了这么多年,定是不会留情,郭家最好收手,可是能转投最好,可是不能……死路一条,我答应郭士通给他们一条后路,大鲲随时可投。”   秦风突然想到郭士通提到肖芷青那贱兮兮的样,压着声音说道:“肖芷青如何了?”   萧令瑶挑挑眉:“你莫不是想用美人计?”   这人一肚子坏水,秦风曾经和她说过一个词,叫什么节操,说自己早把节操扔到一边。   秦风想到那个脾气火爆的姑娘,和男人打起架来命都不要的劲,缓缓地摇摇头:“不必,不必,郭士通就喜欢她那么辣的劲,美人计那种不适合他们。”   不过嘛,安排临街一瞥还是可以的,就一瞥。 第1167章 关闭城门   想到郭士通到时候气急败坏的样,秦风嘴角一勾就笑了:“我这方老板还得引荐互市监的苏大人与他们认识,所以,人准备好了吗?”   萧令瑶拍手,乔装成方正的沈力便进来了,他是最熟悉方正的人,接替秦风正好,秦风与他开始交接,萧令瑶则退到一侧听着秦风和沈力交代种种,尤其是海上的情景。   郭士通外的那帮人与方正打交道最多的就是海上的航程,海上的细节必须要全,萧令瑶听到他们与南瀛人交过手,彼此都有死伤,心下一揪。   她早知道秦风这一趟不会轻松,要提起心对付元帝,还要顾全柳长生,但没料到会有这种如同战场的真较量,想到刚才她扑进他怀里听到的一声低哼,萧令瑶眉头微锁。   萧令瑶不是一般的姑娘家家,该痴缠的时候痴缠,大事为重的时候她绝不会贸然打断。   秦风与沈力交接完毕,沈力便去换装易容,接下来便是伪装秦风身上的伤口,去时负伤,回来时虽然没受大伤,擦伤不少,沈力一并模仿过来。   直到这个时候,萧令瑶才见到秦风身上的伤口,面上不表,神情却有几分变化。   沈力看一眼皇后娘娘,心道这定是心疼了。   其实伤口愈合得差不多,这点伤对他们这种暗卫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眼前的人是大鲲的天,是苦崖所有人的主心骨,连他都觉得他伤得不应该!   察觉两人的神情,秦风不以为然地说道:“东瀛人那帮狗贼下手够狠的,去时要不是东越水师及时赶到,他们就从水师变贼寇,直接杀人越货,好在这仇回来的时候算报了。”   萧令瑶冷哼一声:“东越与南瀛在海域上争得不可开交,但将来便是我们与南瀛一争。”   南瀛的地理位置恰好止在东南与西南海域之间,随着大鲲陆续在北漠、东越面前露面,位置暴露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陆地与东越相邻,海域与南瀛相邻,左右逢敌。   此仇不报非君子,所谓的好饭不怕晚,总有一天让东瀛人还回来。   看自家媳妇眼底泛光的样子就晓得她记上东瀛人的仇了,此时的沈力已经将自己完全伪装成方正的模样,与秦风面对面站着,就是两个方正!   萧令瑶取出一盒药丸给沈力:“无需省着,好好陪他们玩一玩。”   “娘娘放心。”沈力拍着胸口说道:“臣也不是当初那个一无所知的暗卫了。”   萧令瑶被他的话逗笑,看着秦风卸去了伪装,重新变成秦风的模样,只是身上的衣服没有换,沈力送两人出去时,方英枫才再度出现,准备一同离开。   不过原本准备跟着萧令瑶入宫打发时间的方英枫改了主意,着马车送自己回了府院。   秦风与萧令瑶坐在马车里面面相觑,刚才还热情似火的萧令瑶现在一下子冷了,秦风说道:“伤势不要紧,再晚点回来都愈合了。”   “我刚才撞得凶,应该是疼了,不过疼了也好,长点教训。”萧令瑶的口气不像比他小三岁:“之前是何人说自己学了不少招数,足以应付?“   秦风被她逗乐,笑了,他以前拿手术刀可以,到了这边先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后来被龙七、曹景轮流带教,不是说以一敌多,但真打起来也足够自保,再用暗器还能伤敌。   但这些仅限于日常格斗中,真要到了战场上,刀剑无眼,现代战场上还有被流弹射中死亡的呢,这不是常事,自己有曹景护着才受了一点伤。   感受到媳妇关怀的秦风心情大好,这些天伪装方正和元帝、瑞王虚以委蛇,他也着实辛苦,现在卸下伪装,声音却还是方正的声音,将在都城发生与听到的事向萧令瑶慢慢讲。   等到入了宫,秦风一下马车就见到等候多时的柳苑与容莹安等人,荆无命更是兴奋地冲过来:“陛下得手了?”   “嗯,元帝要弄抗生素,不过郭士通也来了,你们应该都知道了。”秦风看荆无命一脸的笑,说道:“来的不止是他,还有元帝的御前侍卫。”   “陛下放心,瘴气林那边的城门早就关闭,原本就禁止通行,只有我们的人应急才会进出,现在更是一只蚂蚁都爬不出去!他们想破头也不知道咱们这地方到底在何方。”   因为走的是海域,中间曾经掠过西南那边的小码头,但因为提前做了准备将那里遮掩,就连秦风都没有看到西南熟悉的码头,而是直接驶来了大鲲的码头。   给郭士通等人营造了一种在海上长途跋涉的感觉,这在海上的感觉和在陆地的感觉截然不同,足以迷惑他们的,何况秦风设计的时候故意将四个门设计成一模一样。   就算是从海路过来,看到的也只是高大恢弘的“主城门”,现在人更是被控制在皇家客栈里,外面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他们的人,在他们的地盘上,还能让他们折腾出花来?   “待我休整休整,再想着怎么递个枝给他们正式入宫。”秦风着实是疲累了,见母亲在一边担忧,忙将柳长生的信和礼物交予她,柳苑思念亲人,见到信件一时间感慨不已。   秦风险下眼下柳家不好撤退的事,只捡好的说,容莹安只听了几句就知道全是假的,栖落山庄之事暴露后,元帝怀疑起以前所有的事,势必不会放过秦风的外家,柳家危矣。   不过看破不说破,尤其身边还站着惹出事的柏江,容莹安更不会再提了。   知晓秦风疲累,一群长辈也真的只是来看看便告辞,秦风沐浴后没进食就直接躺在榻上沉沉睡去,萧令瑶进来就看到他睡得熟,连呼吸都变得若有若无。   她心里突然有些慌,忙将手指探过去,能感觉到他鼻间传出来的热息才松了口气。   察觉自己行为的怪异,她无误地笑笑,其实她就是担心之前的伤不止外伤,若是有内伤,突然发作也未尝没有过,这一趟,算上来回的路程与他呆在隋城的时间,太久了。 第1168章 觐见   她每一天都强打起精神处理国事,协调各方关系,累到极致的时候躺在只有她自己的榻上,满脑子都是不安和对过往旖旎的期盼。   她从小就知道儿女情长不是好事,需得只保留一分,但真等遇上在乎的人,儿女情长这种事情根本不受控制,秦风说她瘦了,他何尝不是瘦削了一圈?   尤其还要每天忍受着伪装的妆容,为了不让人看出痕迹,还要日日吞药,那药她在作为冷若寒的时候也服用过,说是江湖秘药,但岂能对身体一点伤害都没有。   白浅和荆无命在外面候着,听到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荆无命耸了耸肩,纳闷道:“不是说久别如新婚嘛,怎么里面静悄悄的?”   白浅无语地望着荆无命,真想把他的脑袋瓜子打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水,没看陛下都累到瘦了多少,刚才下马车的时候还晃了一下?!   又被嫌弃的荆无命无奈地摸了摸鼻子,没开过荤的他哪里懂得那么多,白浅又不给机会。   而此时的皇家客栈里,郭士通等人正享受着超一品的待遇,当地官员给他们的印象是随和,随和地一点官架子都没有。   最离奇的是他们居然是皇家客栈的第一批正式的客人,据说除他们外,以往只有他国的普通百姓到达过此处,且都不会久留,更没有资格入住这里。   像方正,是呆在这里发现商机后才久住,在当地混得人缘颇好,但也没有跳入这里一步,这次还是托他们的福进入庭院,小小地看视了一番。   这极大地满足了郭士通一群人的虚荣心,不过等休整好以后,李侍剑就来找郭士通,他们的小头领死了以后,现在群龙无首,就算郭士通只是临时的使臣,也得找个头。   郭士通倒是爽快,说会找方正帮忙,或是请那位曹侍郎帮忙尽快入宫,向大鲲的国主提出通商之事,引入陛下所需的药物,他还拍着胸口保证,既然来了,肯定要好好做事。   不过话是放出去了,接下来的好几天,眉娘让他们在皇家客栈里好吃好喝,也没有限制他们出游,在城中转悠,但就是没有提入宫的事。   而且这街中的街道看着有股莫名的熟悉感,走一圈下来,郭士通就看明白了,这不是和隋城的格局一样嘛,只是比隋城来更紧凑,而且细节上略有不同。   像市集被划分为不同的区域,这就闻所未闻,而临街的路边摊还有所谓的执照,说是在府衙拿到执照才能摆摊,各自划好地盘,不影响临街的商铺,更不会互相争斗抢夺地盘。   而听那些摊贩说府衙会征收卫生费用,如果能自行打扫,这个费用可以免除,于是每个摊贩为了省下这笔费用,都会在撤离时将所占的地段打扫得干干净净。   不愧是秦风啊,郭士通走了一圈后才悟到一件事情,秦风为了出逃,不知道计划了多久,或是他早早就发现了这里,准备在这里占地为王,可是,又没听说过他出海!   等等,郭士通想到一件旧事,秦风是曾经出过城的,难不成就是那次比较久的出城?他就在那次发现了这个地方,策划好带着公主与赵伦他们逃离,妈的,太贼了!   那可是捂了许久许久,都没让人瞧出他的计划!   郭士通带着那帮人上街的时候是提着心,吊着胆,就怕在街上遇到熟面孔,结果几天下来,居然一个没有,好像那些曾经相识的人都商量好了藏起来,反正不见人。   他不晓得的是萧令瑶熬夜做了部署,再加上之前秦风计划过这种可能,出发前就备下了N个计划,况且苦崖的百姓都知道自己的来历,唯恐事破,前所未有地团结,焉能不成事?   郭士通心安的同时又着急办元帝布置的任务,终是在忍不住的时候拉住眉娘询问曹泰大人在何处,眉娘倒是早有准备,说是第一次迎接使臣,不知道该如何招待,礼部正忙着商议。   “大人有所不知,这商议出来的结果还要一层层上报,待最终陛下确认下来才可实施,曹大人这几日没有来也正是忙着此事呢,只差人过来交代妾身要好好照顾诸位大人。”   眉娘眼底的兴奋之色依旧如第一日接待他们的那样,热情如火,礼仪周到,在吃食等方面完全没有任何怠慢,而秦风曾经发明的那些菜色是一律没有出现,谨慎到了骨子里。   “这样下去要等到猴年马月,我们有事要与你们国主商量。”郭士通当着李侍剑等人的面,不悦道:“时辰不等人。”   “大人息怒,”眉娘收了笑意,正要欠身施礼,一个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看来是我来晚了,让诸位大人心急了,曹某今日带着好消息来了,陛下要召见诸位!”   曹泰顶着一对黑眼圈走进来,笑呵呵地说道:“失礼,失礼,这几日朝中都在商议如何招待使臣,以前也没有类似经验,让诸位大人见笑了,不知郭大人明日可有空?”   “曹大人觉得我们像没空的样子吗?”郭士通难得尖刺了一把。   曹泰也不生气,笑呵呵地说道:“还有一个好消息,听闻是方老板带着诸位前来,陛下也准备同时接见他,依我看呀,方老板这次要撞大运了了!”   妈的,秦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那方正不是他假扮的嘛,他又从哪弄个方正出来!   郭士通的脑瓜子想不通,自打知道元帝准备立四皇子后,他巴不得早点完成任务回都城提醒父亲,就担心在他不在都城的这段时间,父亲又做出糊涂事,到时候补救都来不及!   谜团到第二天就得到验证,一行人入宫,可被允许进入大殿的只有郭士通一人,李侍剑等人看着方正也进入大殿,心下不是滋味,不过好歹是入了对方的宫殿。   这些人互相交换眼神,十几双眼睛紧锣密鼓地看着四周,试图多窥探些这小国的端倪。 第1169章 再见   藏在暗处的曹景与荆无命看着这帮人蠢蠢欲动,心下嗤笑,故意又拖了这几天,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早就安排好的景象,熟面孔一张没有,熟悉的事物没有,倒额外增加了一些。   增加的自然是苦崖以前没有的制式及古怪食物,以此混淆视听!   果然没一会儿功夫,就有几名侍卫提出想如厕,宫人们只视作平常,给他们带路。   而在宫人守在外面的空当,那几名身手伶俐的侍卫从窗中跳出去,轻巧地落在外面,不远处的曹景眯起了眼睛:“五品、六品。”   荆无命吓了一跳,皇帝跟前的侍卫都是有内力的不假,但这些人品级不高,年纪也不算大,内力修为居然到了五品、六品,还全部被派过来,娘的,下血本了!   荆无命身手不差,差在内力修为,曹景一个眼色,他便乖乖地穿着侍卫服带着一队人马前去巡逻,而曹景则悄无声息地与远处的龙七对视一眼,双双潜入林中。   再说以李侍剑等人为首的侍卫自然是要探查这大鲲皇宫结构,瞬间散开朝不同的地方而去,殊不知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被人盯上,身后全都跟着尾巴!   李侍剑在花园里锁定一个方向便避过路过的宫人与巡逻的人快速接近,那边的宫殿看上去不像普通居住或办公之所,外围也没看到有特别多守卫的人,而且有股浓重的药味!   他心中一紧,正要往那边移动,不知道从哪走出一队人马,惊得他忙往后退,偏偏身后也来了一队人马,见到他便大喝一声:“来者何人,宫廷重地,不得擅闯!”   李侍剑缓一缓神,忙说道:“在下乃东越使臣,不小心误入此地。”   “使臣大人切莫乱走,宫中不少禁地,此为其中之一,若是不了解使臣身份,造成误会就不好了,”说话的人明显和他一样是个小侍卫头子,但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大人请回。”   “误会,初来乍到不知道你们找规矩,冒犯了,不知大殿如何走?”李侍剑收了内力,强压住心头的惋惜,明明看着没人,可以一探究竟,这些人不知道从哪跑出来的!   那侍卫头子给他指了方向,还派了两名侍卫亲自送他回去,李侍剑清楚得很,这不是护送,就是防止他再乱走,可恶,绝好的时机,错过了。   不说李侍剑没得逞,与他一道出去打探的人都悻然归来,彼此交换眼神就知道都没有得手,说来也奇,不管他们走到何处,总有人过来拦截,他们极难靠近目标。   不仅如此,想要四处走动记住皇宫的格局也难,能活动的范围少得可怜,完全被挟制。   对方的警惕远超过预期,李侍剑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在大殿里的郭士通。   大殿里却是另外一番景象,郭士通看着恢复自己打扮的秦风,绕着他走了一大圈,上下下下地将他看了个遍:“天老爷,天老爷,你的本事太大了,你这,你这……”   要是让陛下知晓,还不气得当场吐血!   “少说废话,”秦风将一本册子扔到郭士通面前:“这东西给你回去交差,还有那批药物,你们若有带银子,按市价给你们,不过嘛,方正不能直接参与。”   世上本来就没有方正这个人,是他们为了哄骗元帝编造出来的,方正卷得太深没好处。   何况两国若都达成了协议,中间人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为了避免两国国主有卸磨杀驴的不好名声,秦风决定给方正适当地一点提成,每笔买卖都由他付给方正一笔好处费。   “得,人是你们的,有没有付都是你们说了算,反正陛下也不清楚,不过你们这一弄,还显得自己高风亮节,毕竟没让东越也掏,看上去全由你们承担了。”   郭士通的话让秦风把他看了又看, 以前怎么就没觉得这小子格外地机敏。   “我的确是这个打算,至于药的价格也早就算盘好了,主要是运输的成本太高,所以价格上很难再优惠,你到时候得好好说说,你们这次带的银子能购置多少,就带走多少。”   赚东越的银子他是半点没有犹豫的,不过郭士通有些忧然:“你知不知道,如果两国通商,前期方正的商船能帮着带货,一旦规模上去了,必定是……”   “是东越官方的船只接手,方正会被彻底踢出局。”秦风毫不犹豫地接上话头:“两国国主终将会面,我这边的真相迟早暴露人前,但等那时候,我有足够的本钱应对。”   郭士通识趣,不追问秦风的本钱是什么,底气是什么,将那些册子一一收好,只看着那张通商的契书,上面有药的报价,郭士通入宫也将东越的见面礼献上来。   曹景正在底下查验,将统计好的单子交给秦风,秦风看了心中有数,全是黄金白银,元帝是实干派,不搞虚的,这些东西能换回多少药,秦风一剂都不会少他的!   郭士通正要问能换多少药,从殿后走出一行人,全是女子,走在最前面的华贵无双,他一下子愣在当场,等看清楚她身后的人,牙齿紧咬,眼角顿时红了。   华服之下,萧令瑶容姿更胜从前,比起从前多了几分柔媚,更是娇柔无双,而跟在她身后的除了白浅等一众女官,还有一个身穿铠甲的姑娘,正是他魂牵梦萦的肖芷青!   小辣椒肖芷青一如从前般英姿飒爽,只是皮肤黑了些,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郭士通心里很不是滋味,看她现在容光焕发,显然在这里过得不错,反观自己其实有些狼狈,郭家现在处境不妙,自己将来前程莫测,生死难断,想到这里,他默默地收回眼神。   肖芷青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有些恍然,见他眼神依旧如以前一般炽热,她心里真有些触动,可惜下一刻就看到他收回目光,刻意地避开自己,她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要不说人就是生得欠,以前他缠她的时候她烦,现在这么冷淡,她又觉得不爽。 第1170章 全城都在演戏   她本以为郭士通只是一时兴起,故意调戏他,他放荡的名声在外,而她走了这么久,他早就把她抛到九霄云外,哪里还记得一个叫肖芷青的姑娘。   但郭士通方才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直接越过了萧令瑶,眼神就那样大咧咧地看过来,眼底的惊喜没有丝毫作伪的样子,还隐约带着一丝委屈。   要知道站在她前面的可是萧令瑶,公认的大美人,郭士通都只是匆匆一瞥就看向她。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肖芷青难得有丝触动,不禁怀疑自己以前的判断是不是有误,莫不是郭家的这小子是真的喜欢自己?   郭士通想看又逼着自己不看,倒是把秦风和萧令瑶整懵了,要知道东越的人想来苦崖可是万年难逢的机会,郭士通是走了狗屎运才能来,好不容易见到想见的人,怎么怵了?   “郭参将,好久不见。”萧令瑶收起心中诧异,施然一笑道:“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参见娘娘,”郭士通难得这么正经:“这次误打误撞,来的人刚好是臣,臣能得见旧人,心……心中欣喜,嗯,欣喜。”   噗,萧令瑶心中狂笑,看到欣喜还不敢直视,这小子几时这么怂了。   “好了,朕让曹景去清点药物,这次就由你先带回去交差,方正也会随你一道回去,毕竟还要帮老四打响名声,方老板的作用可大着,元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接下来全是正事,曹景带人避过守在殿外的那帮人去库房取了药,郭士通清点接收。   守在外面的李侍剑等人等得心烦意乱,他们在这里寸步难行,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出来阻拦,这根本是要给他们东越一个下马威!   “屁大点的地方,我看他们的都城和我们隋城相比,顶多只有一半大,”一名侍卫忍不住吐槽道:“哪来这么大的架子。”   “话不能这么说,咱们遇到的百姓都过得富足,一个个都笑开了花,而且你们发现没有,所有的书城不止开在城里,还在郊区也有,保证所有的孩子可以读书,不是说还免费。”   一群人默然,在东越笔纸墨哪样不贵,要去好点的书院或请好点的先生都是一笔大的开销,寻常百姓家根本承受不起, 人家小归小,该给百姓的一样不少。   一行人默然,他们不是傻子,能看到城上的百姓过得有多欢欣,他们的衣着打扮都能瞧出富足,他们在城里转修的时候更是发现没有贫民区,没有破败的景象。   哪怕是在繁华如隋城那样的城市里,也有低矮破败不堪的房屋,也有在街头乞讨之人。   在这里,是藏得厉害,还是真没有?   他们心中存疑之时,郭士通则突然现来了,面色严正,看不出悲喜,倒是送他出来的太监们抬着一一个个箱子出来,李侍剑忙迎上前:“大人,如何?”   “陛下托你们带过来的全是金银,换来了这些药,回信与文书也拿到了。”郭士通扬起手里的东西, 不悦道:“就是架子忒大,要不是陛下英明备了金银……”   他一脸的嫌弃与不爽,这行人都不愿意说话了,想到自己在宫中的种种对待,走到哪里都有人盯着,怨气冲天:“大人,我们接下来?”   方正立马跟出来,笑着说道:“最重要的事情办好了,接下来要等草民办好手上的事情后再启程返回,大人们便可跟着草民一道回去了。”   “需得几日?”   “最多十日,草民尽快解决手上的事情,若能提前自然是早早地返回故土。”方正笑着说道:“主要是要等咖啡的货上来,还有,大人,互市监的苏大人还在等您呢。”   郭士通一摆手:“走。”   他一声令下,那批药物也被一同送出宫,转眼间就进了皇家客栈的院子,眉娘知道这批货非同小可,带着他们将药物放进客栈的仓库里,上了锁不说,更派专人看护。   这份仔细谨慎让他们在宫里受的气都散了不少,方正更带着他们去外面的酒楼好好享用了一顿,不过在李侍剑提出来想去青楼转转时,方正一脸的为难。   “大人们,这里没有青楼,”方正说道:“青楼本是寻欢作乐的地方,也是不少穷苦人家把女儿卖身的地方,但这里百姓富足,哪有需要卖女儿的,若说作乐,也有地方。”   方正眨着眼道:“大人们想去吗?”   没有青楼就让他们惊愕了,好奇心一被挑起来自然要去看个究竟,结果到了地方全都傻眼,什么寻欢作乐的地方,不过是美食+戏院!   可等他们看下来,就会发现戏院的戏码与他们以前看过的折子戏完全不同,戏剧的内容新颖不说,故事极有吸引力,什么劈山救母,什么七龙珠,看得他们如痴如醉。   而戏院里的美食也是精心设计过的,尤其一种精酿的啤酒更是闻所未闻!   原本想去青楼的李侍剑等人的失望在这里一扫而空,只有郭士通端着酒杯看着黄澄澄的液体挑了挑眉,不愧是秦风!   方正的筹备时间很快,不过七日后便送信到皇家客栈可以回程,这七天里郭士通再没有见到肖芷青,当天觉得自己前途莫测不敢多看的男人终于后悔,可惜,来不及了。   回程那天到得格外地快,他们在凌晨时分就剩坐曹泰安排的马车前往码头,而方正更是提前一步在码头等着他们,直到上船的瞬间,郭士通还有些回不了神,就这么结束了?   妈的,顺当得不像话!   全城人都在配合他们演戏,该见到的人能见到,不该看到的,一个都没现身!   在他闪神的空当,沈力扮成的方正已经指挥船员将物货归位,船员中一道眼熟的身影一闪而过,没等他发觉,就与船员们一道消失。   方正要交给瑞王的货物已经准备齐全,互市监的苏大人虽与郭士通单独见过,但没有来相送,礼部的曹侍郎全程陪同,今日也早早地亲自相送。 第1171章 冤枉   站在甲板上看着岸上的人越来越远,终成了一个小小的影子,李侍剑才恨恨地骂了一句:“真是倒霉透顶,城中有四道门,可咱们只进了两道,另外两道城门从未出去过。”   “陛下志在那药物,得手了便能交差,在别人的地盘咱们又能如何。”   “郭大人不觉得奇怪吗?城外到底有何物,居然不让外人知晓。”李侍剑突然捂住了手臂,眼底划过一道戾色,他想夜探出城,却被人伤了手臂,好在瞒天过海。   只是那夜还是让看守城门的将士所伤,一个屁颠大小的小国,高手如云,连看守城门的将士中都有武学高手,他受伤后在同僚的掩护下才避过追查,还瞒过了郭士通。   陛下曾交代过,他们私下行事不必告知郭参将,这件事情事后郭士通一无所知,看到他掩臂的动作也没有多想:“他国禁忌,想必也有不能诉之于口的东西。”   李侍剑的神色晦暗,终究是不甘地看向口岸,远处的碉堡在他眼里也是稀奇之物,他须得好好记下来,返程后再与陛下好好说道说道。   远处,一道身影看着李侍剑的神情,不屑地冷哼一声,随即进入船舱,不见踪影。   在船只驶远看不到踪影后,岸上才多了一对相依偎的身影——秦风与萧令瑶,两人并肩而立,看着远去的船只,神色幽暗。   曹景在两人身后道:“禀陛下、娘娘,李侍剑等人一共七次潜入不同的场所,其中以未开放的两处城门最多,其次为书院、医馆,也曾试过欲入皇宫,均被拦截,未能成功。”   秦风冷笑道:“想探查大鲲的地形,也不想想自己的斤两,在我们的地盘还想撒野。”   “陛下,元帝如此安排,已经对我们起了疑心。”曹景说道:“此次须得快刀斩乱麻了。”   秦风看着已经消失的船只,按了按眉心:“的确如此。”   再说沈力假扮方正与郭士通一同返航,一路上平安无事,等待到争议海域时,南瀛水师居然风平浪静,再没有搞出事件来,这让郭士通松了口气。   待东越水师发现他们返航,立马有两艘船舰前来护航,沈力出发前,秦风就与他交代过在隋城的所有细节,在船上又有郭士通提点,立马又恢复了方正的状态。   一路顺利得不像话,郭士通却反常得睡不着觉,总觉得心七上八下,好像有什么大事发生,这种感觉直到船只在东南靠岸,所有货物搬上码头,而方正接应的人也过来为止。   登陆之时,他便发现码头上看守的官兵好像换了一批,未等他去找人验证,一名小将突然上前:“请问是郭参将郭大人,郭大人这边请,陛下有口谕。”   郭士通回头,只见李侍剑等人正看着方正他们搬运货物,无人理会于他,他也就大步流星地随这人离开,那人将他带至码头边上一处用以轮休的房屋,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倒是身后不知道何时多了一队人马紧跟着他,他心下突然战栗,脚也停下来:“不是说陛下有口谕么,不如就在这里说?”   “拿下!”带他来的人突然一声大喝,身后的那帮人一涌而上,郭士通错愕之时,也在乎这帮人是陛下派来的,一时间没有反抗,等到被狠狠地压到地上才惊呼道:“你们做甚?”   “郭家意图谋反,全府上下已被收押,郭大人虽是有功之身却也难逃一罚,陛下命我等押解大人回都城,静待发落!”这人将一纸手谕扔到郭士通面前。   郭士通听得清楚每个字,字字都震得他脑袋发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谋反??   怎么会,最近父亲分明知道情势不对,看着白家的下场不敢妄动,怎么就扯上谋反了?   难不成在他出海的期间,都城发生了变化?他一时间扼然不已,说什么静待发落,依陛下的狠劲,郭家势必会被斩草除根,为四皇子扫除一切障碍,回去就是死路一条!   郭家虽然卷入夺嫡之争,但从未想过谋反,从未有过!   “冤枉……”郭士通疾呼出声,那人却一个箭步过来,直接将他打晕,一个眼色过后才走出去对李侍剑交代几句,李侍剑虽是吃惊,但毕竟是效力于元帝,立马会意。   倒是方正等人找不到郭士通的人还多问了几句,李侍剑声称郭大人另有要事,不与他们一路,就这样打发了过去,一行人略加休整就将货物搬上马车,朝都城驶去。   郭士通醒过来的时候人被塞进马车里,车不是多好的车,毕竟他现在是罪臣,他一开始脑子有些懵,后面就慢慢清醒了,那人说,郭家谋反了,被治罪,下了狱。   他的确叫了冤,可他真不知道自己的好父亲做了什么好事,依他对三皇子的忠诚之心,指不定真做了什么逆天的事,在这节骨眼上撞上了。   郭士通不由得笑出声来,陛下还要留他一条命,还要知道前往大鲲发生了什么,不然的话在码头他就有可能血溅当场,他本想着要告知父亲陛下的真实想法,不要再执迷不悟。   晚了,晚了!   他对隋城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现在倒是自己难逃一死,他突然后悔了,后悔没看肖芷青几眼,也后悔没想法子求求秦风帮忙救救郭家,可是,秦风在隋城也是不能现身的身份。   哈哈哈哈,想到自家的老父亲,他咬住了嘴唇,他早和父亲说过,圣心难测,三皇子表现得太明显一定会招来陛下不悦,是福是祸谁知道,可招来的只有父亲的痛骂。   是,他不争气,他们倒是争气,争气到把整个郭家都赔进去了,想到自己的母亲,还有 府里的那些弟弟妹妹,他鼻子微酸,平时一个人娇生惯养,现在哪里熬得过去?   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正是诱捕他的那个人:“怎么回事?”   这声音刚出声,就听到外面传出几声闷响,听到有落地的声音,郭士通心里有股奇异的感觉,他正要挣扎着起身, 有人窜进马车,虽然蒙着脸也能瞧出是个纤细的身影。 第1172章 重蹈覆辙   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郭士通诧异地看过去,来人却瞟了他一眼,突然手起刀落将他打晕,郭士通失去知觉前只来得及骂了一声娘,这才多大一会儿,让人打晕两次了!   可怜郭士通完全失去了判断时间的能力,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前一片昏花,隐隐约约地瞧见对面影影绰绰的身影 ,有人将一个水壶扔到他怀里:“先喝点水。”   听到这个声音,他打个激灵,双手早就没被绑着,他揉了揉眼看清楚说话的人——曹景!   “曹公公,你怎么在这里?”   再一抬头,坐在他正对面,一袭男装打扮头发梳成一个高马尾的不是肖芷青是谁?他一下子红了脸,自己狼狈的模样全让对方看了,男人的自尊心有些挂不住,耳朵根子都红了。   他刚才被打晕了扔进马车,这里也是一辆马车,只是比之前的宽阔不少,马车正急速行驶着,车速不慢。   好不容易从刚才的场景切换到现在的情景里,郭士通整个人都是懵的!   “咱家是与你一道上的船,还有肖将军。”曹景说道:“若非咱家与你在一处,你现在应该就在回隋城的路上,被打入天牢。”   天牢!郭士通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罪臣,罪臣,哈哈哈哈!   肖芷青一直没怎么说话,看到他这般落魄痛苦,也生出一丝恻隐之心,微微扭头:“隋城那边还在探听消息,你的亲人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扎心,郭士通想到元帝当初怒斩肖芷青两位叔叔的情景,心下哪里敢 说心安,哪里敢去相信什么一线生机?他面色惨白,一时间懊恼不已。   “我应该早早地传信给父亲,告诉他陛下的打算,让他切勿行错踏错,是我,都怨我,我怎么就不能再动一步!”郭士通急得双眼都红了。   曹景面色平定,眼神只是微软:“你未动,怎知陛下没有安排?”   郭士通愕然抬头,曹景看了的眼神里终于带了几丝悲悯,所谓天意,也不过如此。   “陛下本是想着万一郭家有事,我们可以照应一下,而且也有别的任务要办。没想到人还没到都城,事情却先爆发,事情真相如何现在还不确定,但你不能落到元帝手里。”   “此前你一去不回,我们便料定是有事发生,若非发现及时,就要错过搭救你的时机。”   说句难听的,郭士通回都城就算有功劳相抵也只是保住一条命,流放是肯定的,这样的结果对郭士通来说是何等残忍,从高高在上的位置跌落下来就是生不如死!   郭士通低下头,往日也是鲜衣怒马的参将大人,如今沦为罪臣之子,不,等回到都城,他或许也要被扣个罪臣的帽子,郭家,郭家居然步了白家的覆辙!   他丧气到不行,一无所知的憋屈和对家人的担忧让他失去了平时的精气神,曹景看他这般模样,又说道:“抵达大鲲后,陛下着人往隋城送过信——提醒过郭将军。”   见郭士通不以为然,曹景也不想暴露苦崖还有一条更快的路直达东越的事实,只说道:“信用了特殊途径,可以保证早就送到郭将军手中,而且是用的你的名义。”   “你说什么?父亲明知道陛下要立的是四皇子,但还是……”郭士通激动万分,音量都提高了好几度,突然会心,自嘲笑:“用我的名义,我的名义,哈哈哈,父亲岂会信我!”   “不对,父亲就算不信我,也会去探查一二,如果他探查到陛下果真是要替四皇子扫平道路,他却没有放弃,反而做出错误的选择,也有可能。”郭士通彻底颓靡了。   父亲始终是那样,只相信自己的选择,绝不轻易改变主意!   肖芷青看着他情绪反复,小声提醒道:“我们的人手有限,只能先将你救出来,至于郭家人,已经派信出去查探他们的状况,你若不冷静,如何救他们于水火?”   肖芷青本来就早慧,又被武安侯夫人一手带大,不像自家姐姐那样温良,如果说哥哥姐姐他们对去苦崖还有些迟疑的话,她在听母亲讲过前皇后与容夫人的事后,便动心了。   事实如她所料,她去了苦崖如愿进了军营,现在一声小肖将军也是担得起的。   这种关头,她的冷静更让郭士通烧心烧肝,他立马打起精神:“现在什么个情况?”   “方老板带队随同李侍剑等人返回都城,我与肖姑娘同你一道。”曹景看着外面:“除我们以外,只有两人随从,我们的人手有限。”   “如你所想,我们这样的规模根本不足以将你的亲人从牢里救出来。”肖芷青一句话就打消了郭士通的奢望:“只能先潜回都城,静观其变。”   “陛下着我们不用瞒着郭参将,这次前往都城我们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转移柳家人,让柳家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江北。”曹景说道。   郭士通汗毛倒竖:“可这一动,岂不是明摆着告诉陛下柳家有鬼,秦风的消失有鬼,何况上次的事情足以说明陛下早盯着柳家,这时候轻举妄动,一定会打草惊蛇!”   肖芷青心想这个姓郭的小子也有几分头脑,就反问道:“你既然要救郭家人,我们借着郭家的事情转移下皇帝的注意力,说不定还能帮着柳家人成功离开。”   “至于暴露,陛下伪装成方正过来一趟,不过是让大鲲多点时间,有了更好的准备,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东越面前,大鲲立朝,是与东越一样的王朝,为何不能亮相?”   肖芷青早盼着看到秦风以一国之君的身份堂堂正正地站在元帝面前!   郭士通想好的话在喉咙里滚了一圈就乖乖咽下去,雄图霸业、美人秦风都有了,只有自己最惨,家能不能保住都不知道!   马车里突然变得静寂,肖芷青其后不怎么说话,倒是曹景十分警惕,中途从未在任何休息站或客栈歇息,一行人就靠着马车赶路,夜深了就找个僻静的树林歇息。   话虽如此,但曹景依旧会派人去休息站里取最新的线报,马车快行驶到都城时,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将一封密报呈给曹景,郭士通看过来的时候,那人下意识地别开眼神。 第1173章 分道   一种不详的感觉就这么窜出来,郭士通的胸膛又闷又疼,曹景接过线报后扫了一眼,眉眼分明动了片刻,突现迟疑,就在此时,郭士通猫着腰窜过去,一把夺过那线报。   两人身手本是天高地差之别,曹景若想阻拦不过弹指之间,但他并未动手,让郭士通成功取了线报,肖芷青暗道不妙,下一刻便听到郭士通低吼一声:“父亲!”   悲凄的声音刺得众人耳朵生疼,肖芷青更是觉得耳边嗡嗡直响,竟不知道他在瞬间爆发出这么大的能量,再看他双眼通红,虽未落泪,但周身都透着悲意,心下也微凉。   她看向曹景,曹景摇头道:“来不及了,元帝下旨将郭大将军斩首示众,其余人等……”   曹景素来冷清,现在也不忍说下去,肖芷青手心微握,曹景叹息道:“其余人等均被流放千里,如今已经出了隋城。”   曹景当机立断,一把抓住郭士通的肩膀:“你父亲身死已不能改变,当务之急是救出你其余的家人,老幼之辈走不到流放之地便身亡者众,你若不清醒,何人救他们!”   郭士通全身怒震,突然抬起头来:“赶路!”   马车到了隋城外就停下来,他们一路上通过休息站搜集到不少信息,这才知道郭家是怎么完蛋的,说起来也是郭家咎由自取。   明明收到情报元帝要扶植的是四皇子,三皇子一定会沦为弃子,郭大将军居然还想再拼一把,怂恿三皇子利用宫宴给元帝下毒,他甚至做好了两手准备,若是下毒不成便逼宫。   不过毒未下就被逮住,郭大将军为了保住三皇子便称是自己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原本也要学二皇子的外祖父一样自裁顶罪,但被侍卫们拦下来,强行打入天牢。   三皇子也是个狠人,关键时刻为了与郭家撇清关系,跪在紫宸殿外不起,声称他绝不知晓此事,此事隐秘,郭大将军也不可能闹得人尽皆知,三皇子居然靠此保住了自己。   不过也有可能元帝儿子不多,本就死了一个,跑了一个,现在唯剩下的三个里再也失去不起,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结果算下来,损失最大的还是郭家。   郭大将军虽号称是自己一人所为,愿意以死谢罪,但怎么可能不牵累家人,元帝说看在他曾为国征战北漠、又有从龙之功的份上放郭家人一条生路,除他以外,不得性命。   但发往苦寒之地难免,而且所流放的地方距离北关不远,这一举动也是大有意味。   朝中老臣都知晓郭大将军与陈天啸不和,陈天啸还没离开隋城的时候,郭大将军就与其争权不休,他和秦佐怀不对眼,但文武没什么相争的,和陈天啸不同,当真是你死我活。   元帝此举分明是把这些人送给陈天啸蹉跎,其心可谓歹毒。   知晓郭家下场的郭士通原本难以平静,一路下来,随着事情水落石出,他罕见得平静下来,尤其在知晓父亲在最后关头愿意自尽也要保住三皇子时,更是露出自嘲的笑容。   看到他这副表现,肖芷青与曹景均是沉默。   自家父亲没有顾及自己的亲人,倒是对三皇子视若亲生,对郭士通这个亲生儿子来说不可谓不残忍,如今郭大将军斩首,其余人等都出了隋城,而他也成了逃犯。   秦风给郭家留的后路是不得不用上,毕竟放弃已经来不及,郭士通知晓他们这一路避开官道,闪过搜查不易,如今到了城外,更不可能进城。   他们停下来的地方正是郭家人刚刚经过的地方,他们将被一路押解向北行进。   夜幕之下,曹景的神色凝重:“咱家还有要事要办,不能再陪郭参将,肖姑娘会随同郭大人一起,眼下人手不足,但咱家会尽量帮手。”   郭家的事太过突然,完全打乱秦风的部署,如今他远在千里之外,更不可能隔空相助,曹景跟在秦风身边这么久,本身也不是省油的灯,并没有太过仓惶。   “曹大哥放心入城,我定会相助郭参将救出他的亲人。”肖芷青正色道:“保重。”   曹景面色稍缓,点头后终是跳下马车,在夜幕中骑马离开,而剩下的两人也探过头来:“肖将军,流放的队伍离咱们不过十来里地,对方人多走得慢,咱们可以随时追上。”   “追上容易,带走难,”肖芷青断然道:“稍安勿躁,等到支援的人马到了再动手,我们先不紧不慢地跟上,郭参将以为呢?”   “现在没有参将,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吧。”郭士通现在哪有心情有什么旖旎的心思,他现在和肖芷青更像是比肩而战的战友,这也多亏自己和秦风有亲情,他的人才会帮自己。   “肖姑娘说得极是,就算现在把人能救出来,也难以带走那么大一家子。”郭士通的父亲妻妾众多,这次郭家偏支没有被流放,但府上的男丁也被限制五年内不得科举。   但算下来仅郭府上下也有几十号人,他们仅四个人,一辆马车,如何转移?   郭士通再悲痛失望也要面对现实,肖芷青见他能淡然处置,心里也放松了些,先一路跟随,也要掩护自己不被发现,等支援的人手到了再做打算。   再说曹景不得不与肖芷青暂时分别,趁着夜色悄然入城,柳长生见到他时面色微松,白天的时候,方正已经随着大部队进了城并带回元帝所需的药物。   想来明日元帝就会宣布这些药物是四皇子萧令煜所寻,真正开始将他推到人前的一步。   只是他们都未料到郭大将军居然敢屠龙,生生地将自己家人作得现在的下场,自己也身首异处,陛下恼怒,原本还准备令其首级挂旗置于城外示众,被宋相阻拦才实施。   曹景听得面无表情,经历过战场杀伐的人元帝岂会对谋害自己性命的人手软,若不是考虑要替四皇子积点德,郭家其余人也不会只是流放。   柳长生又低语道:“上回我回了一趟江北,父亲与兄长将不省事的一帮妾室、通房打发了,后院裁剪了不少人,只是柳家一撤,真不会对方正那边有影响。”   “定是有的。”曹景的话让柳长生哑口无言! 第1174章 开场   “柳老板不用担心,你们能全家老小平安地撤离就好,方正那边,陛下自有打算。”曹景说道:“说句没有良心的话,郭大将军闹出这桩事对我们也算是件好事。”   柳长生心里一激灵,心道这位果然是去了根了,七情六欲都淡薄些。   “我并非没有怜悯之心,但正如陛下所说——不作不死,郭大将军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决定会对亲人有何影响,他不会天真到以为自己所为曝光后不会连累家人。”   “他不过是想豪赌一把,既是决定赌,便是将全家老小的性命放在赌桌上,可他却从未问过亲人的意见,他们是否愿意随他一道赌?”   曹景想到郭士通心如死灰般的表情,还有那遗憾又悲痛失望的神情,对死去的郭大将军毫无怜悯之心:“郭大将军作死,只是可怜他的家人们。”   “郭家的事暂且放到一边,方老板,眼下是最重要的一环,这些天,你可是准备好了?”   方正的面色严正,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做手脚,要不是有秦风和萧令瑶留下的暗卫帮忙,就凭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哪能办到,他点点头,曹景嘴角勾起:“明日,好戏开场。”   郭士通在东南码头逃走的消息让元帝大动肝火,他没饮下那杯毒酒是因为安插在郭将军府里的探子察觉到不对劲,虽然不知道对方会用什么手段,元帝不会轻易放松。   所有入口的东西,没在他眼皮子底下操作的一律不会真正入品,姓郭的以为是在皇宫,自己就能放松?天真了,只是让元帝没想到的是,老三为了自保弃了郭家。   人性是善是恶的争议由来有之,他始终信奉一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老三够狠,还有脑子,正因为此,他才一定要铲除郭家,否则老四如何安坐于东宫?   “陛下息怒,已经在四处搜寻他的下落,想必不日便有结论。”洪公公忙说道:“郭家自己撞上枪口就是自寻死路,但也替陛下解决了麻烦。”   郭家迟早要收拾,陛下只是在等待时机,没想到郭大将军自送人头,省事了!   只是可惜,跑了一个漏网之鱼,不过人都上了岸,能跑到哪去,话说回来,底下的人回报说郭士通是被人救走的,这一点让人放心不下。   人被捞走了,救兵是何方神圣,底下的人连脸都没有看到,洪公公皱了皱眉头。   元帝难得看到江公公这般严正的神色,又问起四皇子的事,洪公公说四皇子在飞龙军的保护下正返程,而方正也带着药物归来,正与瑞王交接。   郭士通虽跑了,但他的行李还在,在他的行李里翻到了一些文书,两国相交都有些客套话要讲,检查过后发现只有其中一封有价值,是来自互市监的通商条款。   上面盖着互市监的印,列出来的通商条款倒是让宋洛眼前一亮,上面提出了以物换物的概念,这种交易方式古早,至今仍在边关盛行,只停留在底层百姓之间。   自从有了黄金白银,以物换物的方式就被繁华的都城摒弃,这弹丸小国提出物资交换,让宋洛深以为然,这不恰好侧面证实对方物产不够丰富?   仅此一条就让元帝对这小国没什么兴趣,将此事交代下面的人去办。   直到时隔许久以后,宋洛才知道这正是秦风藏下的陷阱,主动示弱,引起对方的轻视,方能被忽视,再为大鲲崛起争取更多时间。   元帝听完李侍剑等人的汇报后便对那边消了心思,他感兴趣的只有那些药,以物换物也好,这次更是连方正也不想见,让瑞王去招待。   不过短短的六七日过后,底下的探子突然来报,说是柳长生在隋城的府邸里突然消失,一同消失的还有他在江北的家人,仿佛一夜间了无音讯,其名下的商号居然早就被变卖!   再往下细查,柳家早在两年前就开始囤金囤银,放在票号里的银票陆陆续续地被兑换,说是对外采购需要大笔的银钱,时间线拉得长,再加上有进有出,无人怀疑!   如今细查,方知道取得多,存得少,而且越来越少!   此事报上来后,元帝几乎吐出卡在喉咙里的茶水,而在他不知道的隋城外三百里处,同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郭士通与肖芷青带着人马跟着被流放的家人已经数日,郭士通一路上就没有开怀过,他亲眼见到自己养尊处优的母亲被缚住双手,被押解他们的官兵如牲口般喝斥。   更不要说那些人对着女眷们污言秽语,往昔的光鲜不复存在,母亲的步伐不再像以前那般端庄温柔,时不时打个踉跄,好几次郭士通差点控制不住冲过去。   万幸在最后关头没有冲昏头脑,肖芷青紧跟在他身后,他们跟踪的人就在前方树林里歇息,那些官兵尚有入得进口的干粮吃,郭家人们则只有盘坐在地上啃着又冷又硬的馒头。   郭夫人味同嚼蜡,终忍不住向那官兵说道:“官爷能否给我们一些水?”   “呸,还当自己是将军夫人?你夫君毒杀陛下,你们没被满门抄斩就不错了,现在还敢挑东挑西。”一名小将走过来,不耐烦地说道。   郭夫人无奈,只能垂下头,小口小口啃着馒头,倒是身边的弟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臂,低声说道:“我们起码还活着,唯愿陛下能放士通一条生路。”   想到最疼爱的儿子,郭夫人眼角酸涩,如今连他是生是死都不知晓!   妈的,郭士通不禁低骂出声:“我怎么摊上这样的爹,倒了八辈子的楣!”   肖芷青诧异地看他一眼,这家伙刚听到父亲噩耗的时候可是差点把嗓子吼破,现在悲痛没了,取而代之的全是愤怒。   “你爹也算得枭雄,拼一把若是成了,你们郭家未来不可限量,”肖芷青一边说,突然抬头看向天空,空中浮现一道蓝色的烟雾,“来了!”   郭士通反应不及,只想到曾快登陆时秦风派人放过类似的烟雾,他心中一紧,援兵来了! 第1175章 迷烟   肖芷青从身后的包裹里取出一物,天空中突然出现的烟雾引得押解流放的官兵们纷纷抬头,郭士通听听得身边嗤嗤一响,就见肖芷青点燃了手中的物件!   几乎在同时,另一名手下将一个奇怪的面具突然给郭士通戴上,郭士通刚看得清楚面前的情状,肖芷青手里的东西已经抛出去!   落地的却不止这一个,无数个一样的玩意儿落到地上,瞬间爆发出白色却浑浊的雾气!   顷刻间林中所有人都仓惶不已,有官兵欲要拔刀,迎接他们的却是头晕目眩,刀剑落地,人也瘫软在地上,不止他们,郭家的一众人等都软绵绵地失了力气,全部软了身子。   郭士通哪有心机去问这些东西是什么玩意儿,肖芷青将他揪起来:“救人要紧!”   郭家人失去知觉倒也有好处,可以随他们任意拿捏,肖芷青从怀里掏出一方红色的旗,猛力摇动,便从树上跳下无数暗卫,跪倒在他身前:“请肖将军下令。”   “将郭家人全部搬到车上,迅速!”肖芷青下完令,大步流星地朝瘫倒的人走去,顺手就抱起两个孩子朝林外走去,将他们安置在马车上。   她这般雷厉风行,郭士通好像被迷了眼睛,心里涌起一股酸涩,连忙奔入林中抢人!   人手充足,马车充足,曹景派来的援兵准备齐全,不仅如此,马车上还备了不少吃食和饮用水,做好了长途跋涉的准备。   直到上了马车,郭士通看着身后林中晕倒的押解将士们,心突然提到嗓子眼:“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醒?”   “起码三个时辰以后,普通的迷烟效果的确不好,但临走时我们给他们注射了麻醉剂。”肖芷青面无表情地说道:“陛下说过麻醉剂能让活牛卧倒三个时辰不止,何况是人。”   这些名词说得郭士通头晕,不等他发问,肖芷青就说道:“陛下发明的物件叫迷烟弹,我们戴的叫防毒面罩,可以防止吸入迷烟,至于郭家人一并被迷倒,自然是为了节省时间。”   “人多话多,他们搞不清楚状况,你一言、我一语就得耽误不少时间,何况,这次入大鲲的路线有变,我们不走水路,为免位置暴露,只能留你一个清醒的郭家人。”   郭士通对肖芷青本来就带有滤镜,现在她说什么都觉得有天大的道理,尤其最后一句更是给他诬陷遐想,这说明什么,是不是说明她完全信任自己?   “这是陛下的意思。”肖芷青毫无察觉郭士通激烈的心理活动,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打消了他所有旖旎的心思!   自作多情的郭士通让母亲躺在自己的腿上,让她躺得舒服一些,现在是逃难,比不得平时,马车都当成榻用,能多容几个人便多容几个,条件称不上好。   “不走水路,我们怎么去大鲲?”郭士通说道:“我是被通缉的罪臣,这边又出了事。”   “有陆路,况且等那帮人把信息传回去,我们早就在几百里开外,路上再布置疑阵,把人引到中原去。”肖芷青有条不紊地说道:“元帝对栖落山庄有心结,中原二字足以疑心。”   好一招声东击西,郭士通对他们更是信任,不过肖芷青接下来的话还是让他有些动摇:“为免麻烦,你郭家人接下来都会被陆续给药,直到进入大鲲境内方得清醒,可有异议?”   郭士通心想我都这样了不都得靠你们,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能把人安全送出去就好,总好过去苦寒之地捱日子吧。   肖芷青看着乖巧的郭士通,莫名觉得好笑,笑意都窜上嘴角才强行忍下来:“节哀。”   郭士通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大家都说我没什么志气,没混出前途,才让父亲舍弃亲生儿子拼命扶植三皇子,其实我是不想争,皇党之争,输家哪个不是满门倒霉。”   肖芷青心里微动,嘴角带笑,马车行驶得快,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厉害,声音也比较大。   他是看得透,如今不就证明他爹糊涂,明明都收到情报晓得元帝的真正心思,就该收起所有野心,好好保全三皇子和郭家人,可他却剑走偏锋,想要来个釜底抽薪,一转败局!   郭大将军也不想想,元帝既是要为四皇子铺路,岂会没把郭家算计其中,早有提防的人怎么会跌入他的陷阱,说不定故意给出漏洞让他有下毒的机会,才有机会斩草除根!   “三皇子与你们郭家撇清了关系,但也没有落到好,兵部的差事丢了。”肖芷青淡淡地说道:“ 表面上看是对这次事件的处罚,其实是为了四皇子。”   “兵部至关重要,三皇子在兵部耕植了这么久,元帝势必要替四皇子拔除三皇子的势力,不给他后续翻身的机会,郭参将,元帝算计至此,你的父亲低估他了。”   郭士通吃吃地笑了起来,其实何尝是这件,往前推算,从唐太师开始,哪一桩、哪一件不是元帝算计在掌中的,唯一错算的恐怕只有秦风了。   只有秦风这个看着不起眼的经商小驸马,把元帝忽悠得团团转,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玩出了新花样,又拍拍屁股去建了个大鲲国,还敢暗里与东越通商!   不论争斗,元帝与他结仇是笃实的,郭士通咬了咬牙:“老子现在盼着秦风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元帝面前,让他晓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是皇帝老子又怎么样!”   “陛下故意给了不少漏洞,想来那位知道就在不久之后。”肖芷青说道:“你想想,若不是元帝起了疑心,怎么会让你登上方正的那艘船?”   郭士通的寒毛竖起,秦风肯定也知道这一点,但还在拖延时间,故意在那里布置假象迷惑李侍剑等人,“秦风一定要将药卖给东越?”   “一定,这是必不可少的环节,娘娘也曾与我说过,大鲲能与东越较劲的地方有限,但足以自保。”肖芷青提到萧令瑶目露艳羡:“陛下与娘娘如今不怕暴露。” 第1176章 火把   以前想着法子遮掩,现在故意抛出线索,让元帝猜疑、猜想,直至最终将这条线扯到底,让大鲲彻底暴露于人前!   郭士通捏紧了手,他现在只想给秦风跪一个,若非他提前弄了这一出,郭家如今如何?   现在得亏有他这个后备,父亲作死,但他还能保住其余家人的性命,已是最好结果。   其后马车一路上没有停歇,赶车的人轮流歇息,因为曹景提前吩咐,物资准备得齐全,他们一路上没断过吃喝,倒是马车上的人一直昏睡,郭士通担心他们的身体,但也不敢说话。   肖芷青倒不是真的无情,中途会想法子给这些人喂些水,煮些粥水喂进去,保证活着。   郭夫人中途曾经短暂地清醒过片刻,睁开眼看到儿子的脸还以为是做梦,伸手摸了郭士通的脸,没等感觉到是虚是实就重新陷入了沉睡。   郭士通当时眼睛就红了,鼻子酸得不像样,当着肖芷青的面不肯丢了男儿气概,死死地咬住牙帮子让自己不落下眼泪。   肖芷青再大咧咧也是个姑娘,也见过父亲因为两位叔叔的死而黯然神伤的时刻,她虽不喜两位叔叔的市侩作风,但也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听闻噩耗后也一样悲痛。   她故意扭头看外面的光景,假装在查看路况,忽视郭士通几欲掉落的眼泪。   他们一路上都平安无事,但也几度差点遇上盘查的官兵,他们人少时还有路引可以蒙混过关,现在带着一帮逃犯只能东躲西藏,争取不被发现。   日夜兼程,他们终于在一天夜里抵达西南,让郭士通没有想到的是与他们一路的还有一帮人马——柳家人,见到胡子拉碴的柳长生时,郭士通的下巴都差点掉了。   柳长生是半夜逃出来的,出了隋城顾不得回江北,就杀往西南,曹景一路相送,而另一队人马也在曹景的安排下将在江北待着的柳家人护送前往西南。   与他们一道的还有柳家这些年的积累,虽未全部带走,也有绝大部分,筹备了这么久,只为了这一日,原本也有不想走的,柳苑的大哥柳长言透露几许,终究是一道走了。   只是他们算是有备而来,又和秦风是那样的关系,真正是一条船上的蚱蜢,并没像郭家人一样被投药注射,是清清醒醒来到西南的,抵达的时间也比他们早。   曹景将人带到,身心俱疲,但也记得秦风的交代,既然在元帝那边暴露了水路,那就走水路,但也没有暴露原来的小码头,而是临时开辟了另外一条道,让船只过来接。   两股人汇合,又是在深夜,西南新来的知府又是个难缠的,曹景的心根本没有放下来。   直到把所有人和物转移到新开辟的地盘,外面守了一层又一层,曹景才坐下来饮水,想到一路上发生的事,面色忧然,现在只剩下方正了。   柳长生一走,方正的处境极是危险,他能不能逃脱一看自己的本事,二看元帝的心思。   元帝就算怀疑大鲲又如何,真怀疑,那就派船穿过东越与南瀛的争议海域,直往大鲲来就是了,这是什么,这是自投罗网,到了大鲲的地盘,还有好果子吃?   秦风派人修建的碉堡和炮台都不是虚设,是实打实的军事防御和攻击系统,自从柏江把那位能人拉过来,以前未曾发现的矿也相继发现,火药的产量增加,全是底气。   曹景在脑海里勾勒着将来可能出现的对峙,突然间心潮澎湃,就在此时,一名暗卫突然来报:“不好,外面来了许多官兵!”   曹景所有的念头都抛诸脑后,立马站起来,对方来得极快,一时间不少星星点点的火把在四周亮起,将这一片照得犹如白昼!   他们所在的位置本就是要乘船离去,一边靠海,一边靠陆地,对方来势汹汹,眼看着离他们越来越近,郭士通憋了一路,看着坐在地上还在昏睡的家人们,厉吼道:“拼了!”   “稍安,来的是何人。”曹景往前一步,厉声问道。   手下人还未答话,远处却传来一记温和却威严的声音——“西南知府林儒之!”   曹景一怔,怎么是他?不远处,龙七站在人群里看着曹景,他们一并乔装出来执行任务,比起曹景,龙七对这位更有印象,上回就领教了这位的灵敏度。   林儒之站在人群前面,身边人拿着的火把照在他的脸上,上次的事情他一直耿耿于怀。   虽是受了惊吓,也想把事情弄得水落石出,他一直默默盯着西南诸地,终于发现一些不寻常的事,看信毫无关联,但他一直相信总能等到,如今,等到了。   龙七从人群里走出来,他与曹景不同,他负责的是外围,沿途替他们铺路,一路上也没少吃苦头,也是藏得最深的那一个,不像曹景与肖芷青暴露在人前。   宋儒林看到龙七,面色不改:“老熟人。”   “在下大鲲人氏,今日借此地一用,林知府,这是我的鱼符。”龙七面色不定,与曹景交流一番眼色后便递上自己的鱼符,亮出自己的身份。   林儒之接过去看了一眼,突然望向他们身后,夜间的汪洋大海更像一面死气沉沉的镜子,他没的见过它白日的模样,如若不是等了这么多天,他甚至不知晓西南靠海!   人人都说这一片无人敢进入,长久以来成了荒地,前任知府李山照也从未想过开发此地,但林儒之不同,他是新人,对西南这片土地充满了好奇。   “西南竟然藏着这么一片海域,那这些人是……”林儒之看着还躺在地上横七竖八的人,眉头皱起:“他们也是大鲲人氏,大鲲,又在何处,从未听说。”   郭士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听到龙七坦然道:“自然都会是大鲲人。”   现在不是,将来便是了。   “从这里出去,乘船便可到达,大人以前不知,现在便知晓了。”龙七突然来到林儒之面前,面色淡然道:“要否与大人说几句话?”   郭士通与曹景等人看着龙七与林儒之走得更远些,他忍不住道:“真特么地乱!” 第1177章 报,与不报?   “隋城的信息没这么快过来,他不过是真好奇,凑巧守住了我们这些兔子。”曹景突然转身,身后的海域上突然出现几艘船只,船上的灯点亮了寂静黑暗的海面!   柳长生与柳长言兄弟俩兴奋地冲到海边:“来了!”   而另一边,龙七与林儒之面面相觑,林儒之有出动府兵的权力,在西南他就是顶天的大官,龙七只是说道:“林大人刚才问坐在地上的那些人是何人,其实不知比知道得好。”   林儒之的眉毛跳了跳,又听到龙七说道:“我们的人来了,林大人觉得你带的这些府兵足以与我们训练有素的水师抵抗吗?”   龙七微微一笑,比刚才更从容,柳长生与柳长言的话刚才就落进他的耳朵里,援兵来了!   “大人被派来西南,看似升迁,实则暗藏机锋,西南之事皆是烂摊子,好不了了,请听在下一言,今日你困不住我们,此事若是上报,大人也讨不了好,两败俱伤都难实现。”   就在龙七话音落下的时刻,海上传来阵阵鼓声,咚,咚,咚!   是战鼓吗?林儒之被这变化惊得合不拢嘴,上回他险被蛇咬,又意外遇到这汉子,这件事情看似意外,怀疑的种子在心底种下,如今逮个正着,性质大变!   本是要逮不法之徒,却成了两国对峙,这可如何是好?   西南如此偏远,要传递消息回都城无异于痴人说梦,正如这人所说,他带来的这些府兵根本不足以对抗眼前的这些人!   恰在此时,船上传来韩明的声音:“备战!”   只听得船上哗地一声,更有吱呀之声,一些奇怪的黑色筒状抬起来,瞄准了岸牙的人,林儒之心绪大乱,原本逮住人的欢快心情荡然无存!   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那些府兵们看到船上准备就绪的弓箭手,还有那些黑漆漆的炮筒,未知让他们的恐惧加倍,手中的刀剑棍棒根本不足以对抗,一时间抱头逃窜!   他们本就是前任知府李山照留下来的人,林儒之一个远道而来的知府哪有空闲培养自己的人,看到他们如此溃败,不战便降,绝望地闭上眼睛。   “林大人,今日之事还请如实报给隋城,方能于己有利,我等告辞!”   龙七奉上忠告,正欲转身离去,突地转身道:“我国君王甚是欣赏林大人,林大人若是在西南难以维系,不妨考虑考虑我大鲲!”   林儒之更是瞠目结舌,这是挖人挖到东越脚下,这事若是让陛下晓得,他全家人头不保!   一时间也顾不得太多,赶紧摆手:“赶紧走!”   龙七一怔,随即仰天一笑,迅速折回去,船只已经靠岸,柳家人和郭家人陆续上船,曹景见他归来,也不用多说,便笑道:“这位林大人也是点子背。”   个中深意不用多说,当务之急是搬人搬物,韩明一身盔甲跳下船,身后的水师们严阵以待,不过在看到数量虽多但不堪一击的府兵们,他略显失望。   蛰伏许久,不知何时能酣畅淋漓地大战一场,那些炮筒装上船只后仍未显身手,秦风还曾向他提及鱼雷研发之事,此事因秦风前往隋城暂停,归来后又再度提上日程。   如此新奇的装备,岂有不用之理!   再说林儒之似被抽了全身的力气,只想扇自己几个耳光,大张旗鼓地赶过来,却只能无疾而终,还连累自己看到这样一幕,眼睁睁地瞧着这些外来人堂而皇之地在西南登船。   这么多年,东越通用的舆图上从未显示西南有海岸线,如今石破天惊,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国的战船就赫然在目,此事非同小可!   龙七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二度相见,便知晓上次也不是偶然之事。   林儒之失魂落魄之时,再想到那些昏睡不醒的人,还有那些看似寻常百姓却打扮不俗之人,不敢再深究他们的身份,他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此事,报,与不报?   若是上报,若这些人身份不一般,他岂不是要背一个管制不当的罪过,可若是不报,今日来的这些府兵并非与他一条心,他仍在收拢之时,且这些人各有心思,难以封口。   心若不齐,今日之事曝出是迟早的事,他们在看到有海有船的时候已经大惊,只怕一回去就会向亲人朋友提及,必定会闹得沸沸扬扬。   在听到鼓声再次响起,船只缓缓驶离,林儒之双膝一软,正如那人所说,此事必报!   根本瞒不住的事,不如自己主动,方能立于有利境地。   林儒之的脸色终于在夜色中褪去血色,艰难开口:“今日之事暂且封口,待本官向陛下回禀再作定论,诸位能保得性命已是大幸,管好自己的嘴巴!”   那帮人来得快,走得也快,从他们的步伐与搬运的速度来看,个个都训练有素,身强体壮,更令人瞠目的是他们的战船看着与寻常不同,弓箭手们所持的弓箭精锐。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是船上那些黑不隆咚的玩意,林儒之不敢再想,趁着夜色忙钻入夜色,匆忙回府,他有急函需得送到隋城,半刻都不能拖延!   再说郭士通见如此轻易就打发了当地的知府,又成功登船,心里却是迷糊,上回可是从东南走的水路,中间还经过了南瀛与东越争议不断的海域,走陆路居然也行?   还有这林儒之,他定是认不出自己,两人以前从未有过交集,但今日西南有海域的事情曝光,他定会向上禀告,后续之事如何,他心里哪有底。   唯一庆幸的便是郭家人终于救了出来,虽还在昏睡不醒,都是平安。   久未见龙七,见到龙七,郭士通好像见到了亲人,与见到曹景的感觉尤其不同,不过现在的龙七与以前的他截然不同,眼神都特么地变了,有时候看得他都发怵。   龙七倒是大方地来到他身侧,自打去了北漠,知晓了蒙兀人的处境,他眼神里总带着莫名的杀气,郭士通缩了缩肩,摸着鼻子道:“好久不见,龙七。”   “节哀。”龙七短促的两个字又勾起了郭士通的伤心事。 第1178章 训斥   郭士通脸上刚堆出来的笑立马消散,他指着船上的火炮问道:“那些是什么东西?”   迷烟弹见识过了,防毒面罩见过了,船上的这些玩意他就看不懂了,还有那些弓弩,与他在军中见到的相似却不相同,感觉好厉害的样子。   “是火炮,能入火药弹发射出去,击中目标可致四分五裂,”龙七简要地说道:“此是陛下发明,如今广泛运用于军中,除却炮筒,还有可手持的手枪,陆军可用。”   勒个乖乖,怪不得秦风敢和东越叫板,现在也不忌惮大鲲暴露,这就是他的底牌!   他偷偷摸摸地整了这么久,就是在等这一刻吧,龙七想想秦风这一步一千里的发展速度,再想到自己,心里哇凉,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才多久,他们一个天,一个地!   自己不再是郭将军的儿子,不再是参将,逃奔之命,等到了大鲲,会如何,他现在迷茫得不像样,以前还能大大咧咧地去追随肖芷青的身影,现在连看她一眼都觉得是对她的亵渎。   人若没了底气,干什么事情都没有立场。   龙七岂能不知道郭士通的心情,比起自己,郭士通的命其实好了许多,郭家保全了这么多人,可他却失去所有亲人,失去多少同族。   郭士通是幸运的,早早结识了主子,主子拉他于水火,他则是晚了些,不过时也命也,就算遇到得早,那时候的秦风还自身难保,又岂能保他。   人与人的命运就是这般离奇不同,时机二字实在复杂!   龙七见他心情不好,也没有多说,折回舱里,再出来的时候便塞给他一壶酒便扬长而去。   都说借酒消愁,郭士通二话不说畅饮,直把自己喝得烂醉,在甲板上就睡过去。   相较于这边的惨淡却平静的气氛,清醒的柳家人那边却有些喧闹,秦风的外祖父柳远道正怒目相视,自打上了船,抱怨之声四起,惹得老人家心情不悦。   柳长生与柳长言兄弟俩站在父亲身侧,柳长言尚好,柳长生却是气不打一处来,本以为后院清除了一批多事的女眷,剩下的再不济也能懂点事。   这会上了船,却开始嫌弃水师对他们照顾不周,又说船上备的食物不合口胃,尽挑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是知晓秦风称帝,他们迫不及待地就要摆皇亲国戚的架子了!   一想到秦风要被这些人所扰,柳长生的脸色越发难看,父亲柳远道更是深谙其中的道理,此时怒喝道:“柳家上下能活着逃命出来已经不容易,这次更是全房都搬过来。”   “一路上逃命的时候个个老实得像鹌鹑一样,现在怎么就叫起来了?这是要看到大鲲境内,要到自家的地盘,一个个尾巴都翘起来了!”   咚,老爷子手里的拐杖狠狠地拄到地上:“你们也不想想,秦风如今是皇帝,苑儿是太后不假,可你们对他们娘俩有什么情谊,还未抵达,便做起春秋大梦!”   “他称帝,若是不理会我们,我们也只能呆在东越苟活,等到事情暴露,全家斩首,于他来说,不过是少了一个本来就联络几乎全无的外家!”   这话太戳人,刚才还嘟嘟囔囔不停的堂兄弟、表兄弟们都闭上了嘴巴,至于女眷们,早在老爷子开口的瞬间战战兢兢,个个脑袋垂下去,不敢吭声。   “除却长生外,你们哪个见过他?”柳远道闷哼一声,冷笑道:“方才那些人是替秦风郊命的,是替陛下效命的,是奉令来救我们的,不是我们的奴才,你们一个个!”   老爷子说得动了气,胸口一阵不适,柳长生与柳长言忙上前将他扶住,柳长生更是说道:“父亲何需动怒,有些事风儿自有打算,他可不是拎不清的人。”   柳长生话里有话,余光扫过自家这帮不成器的:“都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父亲有父亲的整治法子,到了大鲲,自有国法约束,父亲无需动怒。”   “眼下看不清的事,等到了地方,他们自然就省得了。”柳长生看着默默无方的柳长言,说道:“大哥如今知道为何要清理后院了吧,这人一多,心思就多,乱。”   柳长言终于开腔道:“比起荣华富贵,没有什么比活下来更重要。”   “大哥所言极是。”柳长生知道柳长言对自己和秦风走得更近颇有些别扭,但是要怪就怪柳长言自己院子里就乱,人多口杂,相对于单身的自己,无疑是更好的选择。   何况,秦风也看得出来,自己比柳长言更适合合作,才会挑中他这个小舅舅而非大舅。   老爷子这一番发威,果真将柳家这帮人都压得死死地,无人再敢吱声,这一次原本只想带走自家人,但老爷子不舍,秦风后来也来信说尽量带多一些,有牵连的愿意走的一并带上。   所以几百号人浩浩荡荡地杀过来,远远超过原来的人数,反观郭家,倒是规模不显。   曹景站得远远地,似乎对这边的情状毫不感兴趣,但这边的每句议论,每句训斥都被他收在耳中,肖芷青站在边上,双手抱在胸前,微微地叹了口气。   古往今来,有多少皇亲国戚是拉后腿的,看来陛下也要被烦恼一回,幸好那个老爷子挺识大局的,但愿底下的这帮人懂点事才好。   “肖将军与娘娘交好,有些事咱家不好提,不如由肖将军与娘娘说道说道。”   肖芷青心道怪了,谁不知道曹公公是前朝旧将之子,为了娘娘与大业甘愿入宫,平时两人相处得就像亲人一样,为啥偏要自己去说。   她后知后觉地想到这是曹景让她入宫,赶紧收了猜想,痛快应允。   从西南到苦崖的直线距离很短,天刚蒙蒙亮就到了码头,柳家人在船上还有些心乱,不少人做起了春秋大梦,幻想起飞黄腾达的将来,后来被老爷子泼了一盆冷水,暂时收敛。   等看到岸上的光景,原本妄想的一群人收了心思,岸上没有亲自来迎的帝后,只有准备就绪的马车和严阵以待的水师将士,韩明一马当先地下了船,威风凛凛! 第1179章 追回,斩立决   韩明历经过几番浮沉,听闻柳家有人趾高气昂地指使他的麾下并未动气,这全是看在秦风的面子上,至于秦风会不会放任这帮不懂事的,自有定论。   见韩明冷酷,柳家那些不消停的总算是不敢胆大妄为,来了陌生的地方又有些不安。   柳远道见他们老实下来,心下还是不满,只道这些人来了这里千万要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要惹事,到头来丢的还是柳家的脸,丢的是陛下的脸!   他虽是商贾出身,也知道治下需得严厉,尤其不能任人唯亲,多少王朝衰败都是毁在皇亲国戚上,纵容亲属绝非好事,才刚脱离危险就妄想着一步登天,绝不可能!   柳长生双手背在身后,笑看着柳长言:“风儿说让我们精简后再离开,结果几百号人浩浩荡荡地杀过来,这里面又有些不消停的,大哥身为长兄要多费些心了。”   柳长言心底划过一丝讶异的神色:“那你呢?”   “兄长开什么玩笑,本朝以长为尊,有大哥,轮得着我去帮父亲管理这些事么,祖父我放心,我不放心的是那帮人。”柳长生说的是母亲娘家的那帮人。   母亲去世后,父亲还一直照拂着那边的亲戚,只是将他们的胃口喂大,刚才在船上闹得最凶的就是几位表兄弟,再加上二叔这边的堂兄,论人数,那边问题更大。   柳长生说完笑笑地去扶父亲,留着柳长言一个人站在原处若有所思,他越来越看不懂柳长生,明明柳长生与秦风的关系更亲密,若他要越过自己来管柳家大有可为。   他方才的话表明自己对柳家没什么兴趣,柳长言想到自己心里的那点小九九,自惭形秽。   这边如何安置且不说,林儒之趁着夜色赶回府衙,当务之急是要写折子送给陛下,如何措辞让他头痛欲裂,龙七临走时说的话,每个字都像砸在他心肝上。   最终,林儒之终是拿定主意,呈明自己在西南发现可疑之人,跟踪之下发现乃是异国之人,他们乘船往返,居然经过西南,以此契机发现西南海域,请陛下周知。   他全程不提发现的是何人,他也的确不知!   正应了那句话,知道得太多没有好处,不打破砂锅问到底是件好事!   天一明,林儒之就派人快马加鞭地将折子直接送去都城,此事拖延不得,至于发现海域的事,果然不出一日,城中就传遍了。   李山照带的这帮人毫无凝聚力,和他相处的时间又短,忠诚度一般,他一句交代不足以让他们守口如瓶,想到已经传出去的折子,林儒之的手轻轻颤抖。   他本出身寒门,父亲曾是七品小官,后来被排挤得被摘了朱砂帽,林家从此落败。   父亲从小就和他说官场是吃人不眨眼的魔窟,若心性不强切莫踏入,他不信这个邪,直到切身处地才知道往上爬何等艰难,前有世家子弟挡路,后有寒门子弟欲步步登高。   竞争无处不在,这次他被派到西南做西南知府其实是被人暗算,并非完全自愿。   谁人不知李山照留了个大烂难子,西南一穷乡僻壤之地,李山照能贪那么多银子,百姓得有多困苦,历史遗留问题又多,他一空降的知府,手底下没有何用之人,谈何容易!   那些世家担心自己的子弟被派来,便从寒门出身的官员中精心挑选,据他所知,他们列出七个人选,最终过来的未必是他。   林儒之却觉得在都城难以展开拳脚,他非聂峰那样的状元之姿,当年勉强入了前五十名,像聂峰这样入内阁的状元才有多少,若是临危受命,在西南做出一番名堂,更有希望升迁。   在他人避之不及时,他略施小计打消了本就意愿不大的诸人,成功脱颖而出成为知府。   可叹,西南的事情比想象得更复杂,工商农不振是其一,人口大量流失是其二,三便是天灾人祸尤其多,灾旱几乎年年都有。   虽有宋清明利用前朝水渠改善,维护成本却高,穷苦的西南如何维持?   朝廷只派他来却没给银子,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他如何从无到有!   现在又摊上这种破事,他不敢去想那些人的身份与来历,头痛欲裂,终是给自己放了一天假,好好地在府里躺了一整天。   郭家流放之人在半路逃脱的消息立马传回都城,引起轩然大波,公然劫走朝廷流放之人,此乃大不敬,皇家天威都被蔑视,元帝震怒,下令若是追回,斩立决!   消息传出,百官哗然,本来元帝只要了郭大将军一人的性命,放过他的家人一马,弄了这么一出,陛下再没有轻罚的可能,这要是被逮住,满门抄斩!   事情的变化来得突然,而郭士通从东南登陆后失踪的消息也一并传出,宋洛与元帝在御书房里待了大半日才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从背影看也不见轻快。   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元帝又急着将四皇子推到人前,还要应付南瀛与北漠的事,更不要说本朝本就一直存在的各种事务,宋洛只觉得自己的身子骨都要散了!   都说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位置真是谁干谁知道!   元帝找他不止公事,还有柳家逃走的事,柳长生在都城,可以说是在元帝的眼皮子底下,宋洛知晓皇帝把他当成找到秦风与公主殿下的重要筹码,筹码没了,意外,又在意料中。   方才元帝问他,柳家逃走,郭家人被救走,郭士通也被人救走,问他这些事情是否巧合,又问他觉得是否背后有人指使,若是有人,该是何人。   宋洛哪敢猜测,只说若是这些事情为同一批人所为,那定是有备而来,但问题在于郭家不可能将自己的计划公布于他人,定是瞒得死紧,那人如何知晓郭家会出事?   就算是后来知道,又如何临时找来那么多人手来救走郭家人,兴许是郭家人自救也未必,郭家是武将世家,听闻郭夫人都能耍一手好刀,与寻常闺秀不同。 第1180章 真使臣   宋洛更说这些事情迷雾重重,不如让紫吾卫好好探查一番再做结论,倒是柳家突然消失,此事应与前驸马脱不了干系,宋洛想到君臣对话,幽幽地叹了口气。   只是,快入延英殿时,宋洛骤然停下脚步,想到元帝最后与他说的话——“宋相觉得与那大鲲国结交如何?此番收到对方的回信,倒是颇有诚意,送来的药物也不少。”   宋洛也听说过那小国之事,脱口而出:“不知鲲是何字?”   他记得自己在问出这句话后,元帝的神情有此许怔忡,随后便匆匆结束对话,而在他踏出御书房时,余光见到元帝正在翻找文书,似要查验什么。   现在回想起来,他心跳有些快,再想到儿子与郭士通关系不错,现在郭家落得现在的下场,郭士通更是生死不明,料想他也会忧心,自己现在也心头烦乱,决定早些返家。   正如宋洛想的那样,宋清明对郭家发生的事情极是痛心,只是柔姬快生产,他不敢将太多的负面情绪带回家,可他想错了,柔姬手底下还有千人阁,自有情报来源。   宋清明不讲,她也将最近的变化了解得彻底,看着自己的孕肚,她轻轻抚着。   是以宋清明进来的时候,见到的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他的愁绪被暂时抛下,缓缓地在柔姬身边坐下:“母亲说待产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找来了隋城最好的接生婆。”   宋夫人对自己如何,柔姬再清楚不过,她贪恋着宋家安逸的生活,都快忘记自己这双重间人的身份:“夫君可是忧心郭家的事,其实想想也知道,定是那位出手了。”   “你为何如此笃定?”   夫妇二人在西南见过秦风与萧令瑶,回来后从未正面提过他们的存在。   “妾身只是想,除却柳家以外,满东越只有郭家与宋家能让他出手相助。”柔姬笃定地说道:“那位对你们二人的友谊是作不得假的。”   宋清明知道宋家不能替郭家求情,那日听说后他快把自己的掌心掐出血。   谋害圣上属实,郭家罪责难逃。   可郭士通何等冤枉,他远去他国,根本不知道父亲所为,一想到他返家就要得知噩耗,宋清明一直替他揪着心,本想见面后再想办法保住他,现在好,人不见了。   紧接着又是郭家流放的亲人全部逃走,他不得不将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也和柔姬一样,想到了那位头上,柳家也是前后脚的功夫消失不见的。   听说那位方正方老板正为此事头痛,他刚从他国带了不少货物回来,本来还想借柳长生与瑞王的关系弄一条康庄大道,现在人被看管着,还不知道陛下欲拿他如何。   不少人都说柳长生不厚道,前面还带着方正认识瑞王,打得一片火热,现在拍拍屁股自己溜了,把方正留在隋城好不尴尬,弄不好连这条命都保不住。   宋清明不知道这方正的底细,只是偶然间听到三大皇商原本都提防着柳长生,这一出一整,三位皇商的心也放下了,柳长生都不在,方正何以为惧?   沈力被囚在自家院子里,文书都送进去了,货物被瑞王带走,他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出过院子,外面看守的人重重加码,沈力与他的人全部被困在这里,寸步难行。   不过若是以为他在这里孤立无援却错了,消息仍在源源不断地进来,沈力知晓秦风得手,柳家撤退,还顺带着把郭家的人也给救走,心下松了一口气。   收到消息的第二日,沈力走到外面看守自己的侍卫面前,微微一笑,当着对方的面,掀开了脸上的假面具,露出他本来的面目:“大鲲来使沈力求见东越陛下!”   看着突然露出来的脸,侍卫们大惊失色,此事匆忙报予宫中,元帝听到消息后,手迟迟没有落下,洪公公忙上前道:“陛下……”   方才宋相离开后,陛下就翻阅了那小国的文书,发现并没有说明对方的国号,而文书上盖的是对方君主的私印,上面刻的是其字号。   元帝的疑心才陡然放大,他对这远在深海的小国并无太多关注,若非那抗生素,都不会分神,孰料到,孰料到,一个弹丸小国和他玩起了心眼!   “宣,宣!”元帝按着胸口,原本就有的猜测在心里越来越大,越来越盛:“即刻!”   沈力入宫前换了一身行头,看着考究的布料和针线,沈力暗道也只有上次与苏保儿、龙七一道去北漠时才穿过这么好的衣裳,上回他是配角,这回得唱主角了!   身为前朝臣子的后代,沈力与曹景、荆无命等人一样,一直跟着夫人长大,其后陪着萧令瑶一起出生入死,身为暗卫在隋城活动了十多年!   今日,是他第一次迈入皇宫中,他手上捧着另一份文碟,这份文碟上盖着正儿八经的大鲲国玺之印,由洪公公亲自奉到元帝手上,元帝看着印上的大鲲二字,眼皮狂跳!   沈力跪在殿下,面不改色道:“大鲲建朝始几年,但百姓安康富足,陛下行改制之道,如今大鲲的生产力已经开始机械化,大大提高了产量,教育、律法、用人之策均有不同。”   “大鲲独缺物资,愿与东越交好,以技术交换物产,行双赢之道!”沈力的话落地有声:“此番以方正的身份前来东越实乃下下策,乃有内情,还请陛下见谅。”   放屁,鬼的内情,方正,方正,从一开始,这个人就贯穿了所有的事情,从接手鲲鹏商行,到出走东越寻来咖啡,到这次将抗生素带到他面前,都是这个方正!   元帝几乎要气得捂住胸口,想到紫宸殿里还内阁的一众人,强忍着没有动作:“你说你伪装成方正?”   “正是,真正的方正方老板如今还在我大鲲国安生呆着,”沈力笑道:“陛下对他达成了两国合作十分赞赏,赏了他一座宅子,自是不会亏待他的。”   “既是如此,你为何不以大鲲的使臣身份登船,偏要伪装成方正?”元帝冷笑道:“贵国便是这般行使外交,真是贻笑大方!” 第1181章 尊姓大名   宋洛站在元帝右侧下方,早就敏锐地发现元帝的情绪不太对,元帝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眼角透着几分红意,他心中一思忖,突地想到昨夜儿子的异状。   未等他想到关键,沈力拱手道:“只担心陛下知晓我朝君王的身份后,不让臣等迈入东越,这才想出这下等之策!陛下,大鲲诚心与东越相交。”   “我朝陛下还说,大鲲除了抗生素外,还有最新型的技术力,机械可以加速人工的效率,还有最前沿的医疗技术,哪怕是患了心疾脑疾也可开刀手术,救人性命。”   沈力说到脑疾时语调加重了一分,洪公公的心里一咯噔,抬眼看了一眼元帝的反应。   宋洛敏锐地发现洪公公的这个动作,心下狐疑,沈力继续说道:“陛下如若愿意,大鲲与东越正式建交,可进行文化 、经济乃至军事方面的合作。”   “放肆!”一名内阁大学士挺身而出:“你们好大的口气!”   沈力微微一笑道:“不敢,若无几分本事,岂敢与大国相交,抗生素如何,陛下想必已经验证,大鲲又何止抗生素一物,与之相当或更是神奇的药物,不在少数。”   宋洛心下微动,今日陛下召集他与内阁诸人,迎来这异国使臣,按理说是商讨两国邦交之事,但这使臣与陛下你来我往却见凛然之势,已经有几分你来我往的架势,不应当啊。   陛下刚才威吓之势突现,把他都吓了一跳,陛下从来喜怒不会这么明显的露于脸上,今天一反常态,事情定是不一般。   抗生素的事他早听元帝提过,药物经太医院验证,被视为神药。   但依着沈使臣所说,他们何止有抗生素这一神药,不知道有多少可以造福于民的药物。   还有手术,开刀手术,用开刀来治心疾脑疾,骇人听闻!   最让宋洛惊异的是元帝没有半分惊奇的表现,似乎这话并不耸人听闻,只是在听到脑疾时似乎露出倾刻的迷茫,这又是为何?   “你们君王尊姓大名?”元帝早被气得肝疼,直接发问道。   沈力暗道这一刻终于到来,声音陡然提高了好几度:“我国君王姓秦名风,也曾用名涂山先生,如今建朝大鲲是也!取鲲鹏之鲲!”   什么?!紫宸殿里分明无风,所有人都感觉被寒风刮过了脸,又刮过了耳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人方才说的是谁?   若只说秦风,还可说是同名同姓,涂山先生则是赫赫有名的江湖神医,而与鲲鹏联系起来,就是将方向指向一处——前驸马秦风,与锦华公主一道离开都城的驸马爷!   建朝,大鲲,这些信息让满殿的人大气都不敢出,宋洛也是如此!   他难掩内心的错愕,不由得想到自己曾怂恿宋清明与公主驸马交好,他也从中得到了提点,如愿度过几次难关,也成为他转变的开始,后来也用计谋让白北堂显形,失了圣心。   作为他的指路明灯,他曾不止一次赞叹秦风与锦华公主的聪慧冷静,是以在他们离开隋城时,他虽惊讶但下意识觉得符合两人的心性,也符合他们的能力。   固然如此,宋洛依旧觉得建朝开国离谱,离谱!   洪公公比宋洛略微冷静些,在柳家突然离开,陛下从那大坤国的文书里找不到正式的国号名称,而发现那玺印上也未见任何明显标志时就已经有了猜测。   他仍记得陛下那日惨白的脸色,还有瞬间猩红的双眼,许多以前想不通的事情在那一瞬间得到了解释,不仅如此,陛下当日起身时突然摇摇欲坠,险些晕厥!   此事唯有他与李太医知晓,因陛下传李太医,只要他开口,太医院那边便不会有记录。   沈力收完最后一个字的字音,也感觉到了满殿死寂的气氛,他也不作声,依旧端立在殿堂之中,等着元帝发话,时间过得可真他妈的慢!   他想到出发前秦风召他入宫时说过的那番话——“这次回去除了要将药物和文书送到元帝手中,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让柳家上下成功离开,你可意味着此举会如何?”   “身为方正的你势必会被留到最后,一旦事发,你定会人头不保,可有惧?”   沈力心道自己还有什么可惧的,自打失了父母,他与东越之仇就深重如山,“有何为惧,臣巴不得与东越那帮狗贼拼个生死!”   他现在回想当时秦风与萧令瑶的脸色,只觉得羞愧不已,尤其是萧令瑶,与他一起长大的小郡主,如今的皇后娘娘更是秀眉微颦,一脸的不赞同。   “你若死了,能让元帝与你一起陪葬吗?”秦风当时的一句话让他觉得自己若是随意死去太不值当,他真没有法子能拉上元帝一起死,那是帝王,他是近不得身的。   “你不会死,我有一招让你可近得他的身,或许还可保住你的命。”   秦风拿出那些文书和信的时候,沈力就知道他的绝招了,关键时刻撇掉方正的身份,用真正的大鲲使臣的身份来面对元帝,文书里就有他的任命文书!   两国之间不斩来使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当然了,遇到那种完全不按规矩出牌的帝王,这条规矩就是废物条款,萧令瑶直言了一句——“最坏的结果你还是难逃一死。”   至于那封信,沈力入宫时被搜身,那封信虽未被打开却被人验过毒,以防他在其中做手脚,如今就躺在他的胸膛里,随着他的心脏跃动而轻轻颤动。   也许,现在便是最好的时机,沈力见紫宸殿里死气沉沉,立马将怀中的信取出来:“我朝荣国夫人与陛下是旧识,有一封信托臣转交。”   荣国夫人,这陌生的称呼让元帝再现一丝迷茫,宋洛看得清楚,算上刚才那次,两次了。   洪公公接过信交到元帝手中,众目睽睽下,元帝缓缓打开,熟悉的字体时隔多年再次映入眼帘,字句不多,薄薄的一张信纸就完全容纳。   元帝看的时间却不短,内阁一帮学士们更是觉得胆颤心惊,其中,聂峰更是难掩不安。 第1182章 熊心豹子胆   聂峰的震惊不比众人少,但内心还有一丝莫名的亢奋,驸马爷居然开朝称帝,他永远无法忘记自己难掩自卑,用恶意面对他人时,是萧令瑶一眼看穿了卑劣的他。   更忘不了纵然如此,驸马爷依旧帮了他,纠正了他当时微妙的心理,将他推到正路上。   虽说他后来也替秦风的书局赚了不少银子,他打出生起收到的最丰厚的一笔报酬也来自鲲鹏商行, 或许以鲲入国号略不端重,但鲲鹏实在是承载了太多人的记忆,意义重大。   秦风为何要取鲲字,聂峰完全觉得理解,甚至欣慰。   他现在不敢流露出任何多余的情绪,只能在震惊过后埋藏住内心的那丝雀跃与欣慰……   沈力的心卡在嗓了眼,虽说秦风说这番操作可有一半的机会保住他的命,反过来,也有可能激怒元帝,让他命丧紫宸殿!   虽说不怕死,但能活下去不好吗?他还来得及看东越萧氏惨淡的结局!   或许是元帝沉思的时间过去得太久,以致于洪公公不得不在接收到宋洛提示的目光后硬着头皮低声呼道:“陛下可是渴了,要不要续茶水?”   平日里洪公公根本不会问这样的问题,但凡他觉得元帝需要就会直接做了,而元帝也从来晓得这老奴才有多懂得照顾他,是以在听到这发问后,他如宋洛所愿地清醒过来。   “嗯。”元帝只发出一个音节,洪公公忙替他续满茶杯,只是续满了七分,不敢满。   元帝端起来抿了一口,明明杯子里的茶水不多,放下去的时候也未见力道,杯子里的茶水还是溅了出来,几许水渍打在刚刚打开的信纸上,字迹被水一沾,墨微微化开。   元帝盯着那几个字眼,突然抬头道:“你们君王与我也有过翁婿之情,不知这位荣国夫人又是何来历?”   “荣国夫人是我朝皇后娘娘的生母,名为容莹安,与荣国公是一对夫妻,两人育有一对双胞胎,甚是可爱,皇后娘娘对他们十分疼惜。”沈力报复似地说道:“举家阖喜。”   元帝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荣国公?”   “自是荣国夫人的夫君,别人都是妻以夫贵,这位却是因夫以妻贵,”沈力故作惊叹道。   元帝本想追问荣国公的名讳,到了这份上,他心里门清,那么多人失踪都不是巧合,几年下来,陆陆续续走的人恐怕都和秦风脱不了干系!   现在讲出口扇的依旧是自己的脸,他堂堂九五之尊被一个小驸马耍得团团转,他人不在东越,却挥云却雨,好不自在,反倒是让他沦为了笑话!   仔细想想,还有什么是自己没有想到,武安侯带三千大军离开,若是也与他有关,自己才真是被臣子背叛,被亲子女、女婿暗算了一把,这才是最大的辱!   何况,还有她,她不顾与他都有了子女,改嫁他人,宁愿嫁给一个江湖莽夫也不看他一眼,以前义弟在便也罢了,义弟去了以后,她不也一样没有为他守贞,另嫁他人!   可以是柏江,为何不能是他?!   紫宸殿里众人大汗淋漓,宋洛都不敢出声,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元帝突说道:“使臣前来辛苦,不如暂且留在宫中,待朕思量思量如何处置。”   沈力面色不变:“多谢陛下!”   他从入宫时就知道性命只在元帝一念之间,没有当场将他拉出去斩了就不错了,现在将他限制在宫里,是准备切断他与外界的联系,让他插翅难逃。   至于接下来如何,谁能预料呢,沈力想到秦风所说的一半一半,心道这就是生死各一半!   沈力被小黄门客客气气地带走,元帝这才看向自己的“参谋”们:“诸位爱卿觉得如何,朕那驸马爷好大的本事啊!”   一瞬间底下跪了一大片,连宋洛也在其中:“陛下息怒!”   元帝脸上浮现笑容,洪公公胆颤,心知这哪是笑,这是怒极!   “息怒,你们可知朕为何怒?”元帝似笑非笑道:“宋相,不如你来说一说?”   “陛下……”宋洛手心冒汗,硬着头皮说道:“姓秦名风,其国号又与鲲鹏的鲲字对得上,臣不得不有个冒犯的想法,这大鲲的君王是否是前驸马爷,若是他的话……”   “若是他,又如何?”   “若是驸马爷,实乃不孝!”   “不孝?”元帝玩味地品着这两个字,嗤笑道:“他居心叵测,步步为营,用一个方正把朕耍得团团转,柳家人撤走了,他再没有后顾之忧,就敢在朕面前卖乖,他,仅是不孝?!”   宋洛哪敢出声,在元帝眼中,秦风是狼子野心,陛下只想将他碎尸万段!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他何止是不孝,他大逆不道,该遭天谴!”元帝突地起身,底下众臣忙将头低得更狠,不敢抬头多看一眼:“郭家人被劫,朕以为也与他有关。”   宋洛惊得后背冒汗:“陛下何出此言?”   “押送郭家众人的官兵回禀,他们在林中歇息时遭受一诡异之物袭击,来不及反应便失去知觉,还将遗留在现场的物件呈了回来,甚是古怪稀奇。”   “普天之下,能做出这等古灵精怪之物的除了朕那位好女婿,还有何人?!”元帝字字句句不离对秦风的指责:“他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元帝想破头也想不到秦风会自圈一地立国建朝,他本以为秦风只是与容莹安合流后找到一个隐秘的地方隐藏起来,从未想过这种可能。   上回方正提到大鲲朝时,他脑子里竟没有代入过鲲的鲲,而是直接引入了坤字,方正也没有解释,任由得他误会,如今看来,一切都是蓄意安排好的,故意引导!   就连这次,初开始奉上的文书上也没有国印,直到沈力现身,这才亮出真正的大旗!   秦风每一步都走得精确,走得小心又大胆,每一步都戳到他的心窝子上,所有事情零零散散,看似毫无关联,最终连成一片,全部指向了秦风!   好一个庶子,好一个秦风,好一个驸马爷! 第1183章 留不得   元帝怒火攻心,突地往前踉跄一步,还好洪公公眼疾手快带了他一把,不然就要跌出去。   “陛下息怒,万万不能动怒啊,”洪公公不知道那信里写了什么,让元帝明明如此愤怒还能暂时饶过那叫沈力的使臣,心下嘀咕之间又担心元帝身体不虞。   宋洛忙说道:“陛下冷静,此事还应冷静下来再处置。”   “宋相说得是,陛下,让奴才去宣李太医。”洪公公附和道:“人都控制在宫里,也不急在这一时,况且那药……”   用抗生素给四皇子造势的事洪公公已经知情,此事已经在民间放了名声,四皇子还未返回隋城,民间各茶楼已经开始宣讲他的功绩,将这神药说得天上有,地下无。   说四皇子如何替辛苦替大家寻了这神药,百姓们还编了夸赞四皇子的民谣在传唱,这种关口,若是与秦风翻脸,以后再难拿到此药,如何是好!   元帝被洪公公一提醒,心里反而更着急,这沈力假扮方正在隋城呆了这几天,偏偏今日才揭示身份,自称大鲲使臣,难道不正是算计好的吗?!   如此一想,心情越是抑郁,宋洛见元帝果真是脸色不好,也顾不上君臣之礼:“陛下还请暂且歇息,以防龙体有恙!”   若是平时,元帝必定大怒,自己好端端地说什么龙体有恙,可他此时胸口发闷,气血直往上涌,的确不适,终究是服了软:“宣李太医。”   宋洛与内阁一众人目送元帝摆驾回宫,如同逃过一劫,一行人个个汗水淋淋,聂峰将手藏于袖中,身边的同僚低呼道:“下官没有理解错吧,来使是大鲲,王上是那位?”   “还能有假不成,不然陛下能气成这样,相爷,下官们接下来如何是好?”   宋洛面对众人关切,也只是苦涩一笑:“还能如何,等陛下指示便好,诸位也要管住自己的嘴,出了紫宸殿,不是什么话都可以讲的。”   众人齐齐打个寒颤,纷纷告辞离开,聂峰走到最后面,宋洛扫过他的侧脸,想到最近从夫人那里听来的“传言”,莫名地不想给他好脸。   聂峰本想与宋洛说道说道,没想到宋相突然加速离开,根本没给他机会!   心中激荡的他只能黯然离去,没成想宋洛却在外面等着他,他忙上前,未开口,宋洛就说道:“若真是他的话,他对你也有栽培之情,你觉得如何?”   宋洛的声音压得极低,聂峰收敛了神色,正色道:“父女之情岂能斩,若驸马爷与殿下仍是夫妻,那陛下也是他们的父亲,是他们的亲人,下官自然不愿意看到亲人相残。”   宋洛听完不语,这次是真的甩袖离去,宫中耳目这么多,他当然不是突然兴起等他。   聂峰的回答让他颇是满意,想必暗处偷听的人自会转告给陛下,聂峰没有站队,只是从亲缘的角度看待问题,这个切入点连他都未曾想到!   这一日,内阁里的气压极低,元帝那边悄然传了李太医,李太医熟练地开了药方,还是老生常谈的那番话:“陛下莫要动气,否则旧疾复发可了不得。”   元帝颌首,李太医哪敢多问别的事,收拾药箱便离开,洪公公这才走过来:“陛下,那位夫人可是提到了旧事?”   当初宁小将军之死是他帮着彼时还是三皇子的元帝一手策划,在战场上夺了他的性命。   此事一向是元帝的忌讳,但今日,容莹安的来信显然戳中了元帝最隐秘的痛处。   “荣国公就是柏江,栖落山庄逃离自然是为了去寻她,如今一家团聚,她在信中说与朕之仇不死不休,她的子女没有父亲,只有母亲,哈哈哈,他问朕头疾可好受!”   洪公公腿微软,忙看向四周,幸好刚才就将宫人们打发出去,他扑通跪下:“老奴有罪!”   若非他大意,也不会让容莹安得手伤了元帝,元帝当年头部遭受重创,事后大难不死,除李太医外无人知晓他有头疾,发作的次数虽然不多,发作起来却痛苦难耐。   这位夫人真是胆大妄为,如今有女儿女婿撑腰,来信挑衅陛下!   “方才那使臣说秦风可治脑疾,她就在信中提及这件旧事,你可知他们为何如此?”元帝嗤笑道:“人皆赢不过生死,朕也有软肋。”   洪公公不敢吱声,这是容莹安帮着秦风用旧事来要挟陛下,一是抗生素的急需,陛下替四皇子造势之事已经开始,万万不能现在停下,否则一切就打了水漂。   二来是用陛下潜在的危险来要挟,陛下的头疾多年来束手无策,虽未构成生命危险,始终是个隐患,如今给四皇子铺路,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元帝的身体隐疾是莫大的秘密,精神状态好了些的元帝看着手边的那封信,算计亲生儿子都没犹豫过的他竟迟疑了,这封信,留不得。   信中挑明了他暗中谋害义弟的事,戳穿了他其实头疾未消的事实,若是落到他人手中,此事非同小可,但这信中的字迹是她亲手所书,他,也舍不得!   洪公公瞧出他的迟疑,断然道:“陛下不如将此信拆解,将重要信息抹去,留下夫人剩下的字迹不就好了,此事非同小可,万万不能泄露啊,陛下!”   元帝恍然,千秋大业与他的康健有关,他的声名更紧要,他将信递与洪公公,颌首同意。   洪公公松了口气,将信接过去后就去处置,元帝独自躺在龙榻上,他错了,大错特错!   为了萧令瑶,他欣然接受秦风,不顾及他的庶子身份,不在乎他从未入仕,更不在乎他乃经商之人,为了萧令瑶,他步步退让,亲自抬举秦风,让他成为皇商。   这一切自是因为萧令瑶是他唯一的女儿,更因为他知晓陈皇后对他的女儿做的种种。   更因为她是他们两人的孩子,更因为她的长相肖似了容莹安!   不过是爱乌及屋罢了,若知道秦风有那样的狼子野心,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给他处处便利,让他有机会能一举逃脱,只是,一切始于轻视罢了。 第1184章 变天了   元帝自己也是庶子出身,知道在这朝代庶子的处境有多艰难,嫡母仁慈,庶子方有一席之地,若不然被处处打压,难有出头之日,秦风和自己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只是他们不甘被打压,偏要闯出个名堂,他成功了,而秦风……元帝的手捂向胸口,瞒天过海,步步为营,他没有像萧家一样改朝换代,却是自起炉灶去了!   如今看来,他强行让自己忽视秦风的庶子身份,骨子里不正是看轻了他!   他知道秦风有些聪明劲,在对付唐太师时便可瞧出一二,那样的手段被他看在眼里,只觉得上不了台面,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人,他借机也推动了对唐太师的设计。   他借用了那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扳倒了唐太师这座大山,其中有多少是秦风的助力,现在想来也算不清楚,但如今可以肯定,秦风为了今日,许久以前就开始做准备。   现在头痛的是不知道这小子还有多少后招,又在东越境内埋了多少雷,元帝原本半卧在榻上,此时猛然坐起来——他定是抽走了所有底牌才敢明示身份!   柳家人就是他最后的底牌,没了这层可以牵制他的亲缘关系,他才能与自己真正地平起平坐,好家伙,好一个秦风,他走了这么久,都未带走柳家人,是为了打消他的怀疑!   柳家人也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   不论元帝如何,知情人们个个胆颤心惊,下值后个个逃一般地返回家中,宋洛返回宋府,见到早自己一步返家的宋清明正扶着柔姬在花园里散步。   柔姬生产在即,郎中说保持运动可助生产,宋洛欣慰之余双手背在身后,难掩脸上忧色。   宋清明余光扫过来,与柔姬贴耳说了几句,便大步过来,父子二人没有多说,一前一后地走向书房,宋洛将今日紫宸殿上发生的事说来,宋清明的睫毛耸动。   郭家人在流放的途中被人救走的消息不径而走,他在听到时又是惊又是喜,只是郭士通至今没有下文,也不知道生死如何。   原来的三人帮,如今各有命运,宋清明不可能无动于衷,但他知晓现在的宋家不能轻易表露出任何情绪,今日一直压抑着情绪,直到进门后才展露真正的情绪。   可此时,宋洛的话将他拉入深渊,秦风居然正面杠起了陛下!   他不由得站起来,顾不得许多在书房里疾步走过来:“大鲲,鲲,鲲鹏的鲲,他这是纯心和陛下叫板,秦风有什么底牌,他这样干,愁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抗生素。”宋洛说道:“陛下已经开始推动四皇子上位,利用此药替四皇子开道,最近城里的风声你应该听得到,明月也说茶楼的说书先生正渲染此事。”   “这件事情乃是陛下灵机一动,可秦风抓住了这次时机?”宋清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是替秦风着急,面色一紧道:“父亲,儿子错了。”   “你没有错,你与他交好,他处处为你,你也非忘恩负义之人,为他关切也在情理之中,不止是他,郭参将也是如此,陛下怀疑救走郭家人的也是秦风。”   宋洛将现场遗留了奇怪物件的事情告诉儿了了,宋清明却见怪不怪:“他一向古灵精怪,晓得许多常人不知道的东西,总是在发明新物件。”   宋清明只是迟疑是否要告知父亲西南之事,终是压制住倾述的冲动,他早在知晓有什么大坤国时就猜想与秦风有关,如今只是确定为大鲲,国主是秦风却没让他意外。   “清明,往后宋家不仅要站在陛下一边,更要站在四皇子一边,你可知晓?”   “父亲可想过,就算四皇子是陛下亲自所选,陛下年富力强,四皇子需得摆正姿态方能等到荣登大统的一日,否则谁能知道这是否最后的结果。”宋清明叹了口气。   宋洛知晓君心难测,二皇子外家犯事,现在被幽禁不假,迟早会解了,而三皇子如今处境连二皇子都不如,郭大将军是偿了命,但郭家人外逃,此事难以善了。   如果他们是逃奔了秦风,无异于火上浇油,三皇子怕是难以翻身了,可变化从来存在。   四皇子仍在回城的路上,而都城的天都变了!   宋清明想着最近发生的种种,仍有兔死狐悲之感:“陛下最提拔了许多人上来,皆是以前倍受冷落寒门子弟,只是与当年相比,他们要幸运许多。”   拔除了唐家、陈家和白家,拦路虎少了不少,这些寒门子弟出身的官员中确有可用之材。   宋洛从中挑选了一批重点栽培,也呈给元帝过目,只是,宋洛从来不以为人师,不让他们以自己的门生自称,见识过前面太多事,唐太师门生诸多又如何?   他只是他们的上官,或有提携,但无教导,门生之说在他这里行不通。   所以只要有人自称为他的门客,他便会毫不留情地否认,坚持了这么久,那些受到提携之人均知道他的避讳,再不敢以恩师相称,见到也是恭敬地一声宋相。   宋洛如此快刀斩乱麻地铲除后顾之忧,如此省事让元帝对他另眼相待,对宋家的信任更胜从前,是以郭家出事时,也曾有人因为郭士通与宋清明亲密而幸灾乐祸,结果又如何?   郭家人被救走后,陛下依旧召宋洛入御书房议事,不见一分慢待。   柔姬即将生产,陛下亲自指派了太医院精通妇科方的太医,只要宋家有需,随时到位。   这样的圣宠,是宋洛用自己的行动换来的。   “若陛下决心与秦风站在对立面,哪怕是要发兵打下大鲲,你我都要记住自己的本份——我们父子二人是东越的臣子,要为东越子民着想,为陛下效忠。”   宋洛最后收尾的话让宋清明更是打消了告知西南之事的念头,从书房出来后回到自家的院落里,对上柔姬关切的眼神,他低语道:“秦风自曝了。”   “他可真是……”柔姬一时哽住:“是妾身见过最离奇的人了。” 第1185章 夜会   冬郎还在秦风那里,她见过后知道他一切安好,只要不做出违背秦风意愿,伤害大鲲利益的事,他生命无忧,可宋家呢?   “父亲说我们是东越的臣子,必然要忠于陛下,忠于东越,以东越子民为先。”宋清明说道:“若有违东越百姓之利,就算是故友,我与他也要站在对立面。”   就算惺惺相惜,如今各为其主,是友,也是敌。   柔姬心想现在宋家和皇帝绑得这么死,想要解绑都不可能,除非像郭家一样和皇帝撕破脸,但看宋相的架势,他是心中有百姓,绝不会为了自己存活而干出背叛之事。   宋家和郭家注定不同,她从小在泥泞里长大,为了生存可以用尽一切手段,什么忠君忠臣,对她来说都不值得一提,可宋家人不一样啊。   “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先不想这么多,”柔姬轻轻拍打自己的肚子,笑着说道:“先把孩子安安分分地生下来,来日方长。”   此时的宋府后院,一道鬼鬼祟祟的影子正悄然钻出去,趁着四周无人留意,一溜烟地跑向宅子不远处的一处密林,见到那里等着的人,这扮作小厮模样的大小姐便噗嗤笑了。   聂峰就着月光看着虽穿着小厮衣服却面色如玉的宋明月,脸微微一红,宋明月吐吐舌头,快步地跑过来:“你可与我爹说了?”   想到宋洛对自己避之不及的样子,聂峰叹了口气:“不曾。”   “你再不说,就成城中的老大难了,我大哥就是晚婚,不少人传他身体有疾不能人事,你也想让城中人这样议论你呢,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   不能人事这种话从宋明月这种高门大户的闺阁小姐嘴里说出来简直是大不讳,聂峰显然对她的大胆发言早就习惯,只是耳朵根子依旧红着:“今日朝中有重要,宋相哪有心情。”   “我见他心情不虞,更不敢提。”聂峰看着如今已经及笄,出落得越发水灵的宋明月,心绪万全,那年他入都城赶考,她将绢花摔入他怀中,其后一直不得还。   那绢花一直被他保管着,未曾想过两人会走到今日这步,悄然成了一对小情侣,更在宋相和宋尚书的眼皮子底下卿卿我我。   当初以他为蓝本写出来的话本子风靡全城,他从一处细节推断写话本子的人定是与自己相识之一,一番查找居然查到了宋家的这位小小姐身上,当年她还未及笄,令人惊讶。   被发现秘密的宋明月吓得魂飞魄散,赶忙求聂峰替自己保守秘密,两人守着共同的秘密反而越发亲近,聂峰本就心性成熟,恰好可以敲打住宋明月。   两人性格虽是两极,但恰好互补,宋明月几次差点暴露,都是聂峰帮她圆过去,一来二去,两人自然熟悉。   聂峰性情耿直,易钻牛角尖,以往有秦风和萧令瑶提点,他们二人走后,聂峰心存遗憾,在官场中又难获得知心的朋友,反倒在这个小了自己许多的小姑娘身上找到了轻松的感觉。   他们也说不清楚是几时超过了朋友的红线,原本摔本聂峰怀中的绢花倒成了两人定情的信物,当年没有机会还回去,现在则不用还,宋明月直接说她这一摔摔来个好郎中。   聂峰当年高中状元后就有不少高门世家欲将女儿许配给他,结果这人不领情,毕竟那些大户都是拿他做上门女婿看待,他一律推拒,只说自己还想再精进一些。   他实则是不想受未来岳丈的利用,更不想娶一个惺惺作态的高门贵女,做一对表面夫妻。   聂峰看着月光下这张俏丽的脸,心下叹息,可他也没想到自己会钟情一个比自己小了八岁的姑娘,她年纪是到了可以说亲的时候,但自己和他这年龄差……   况且自己家世一般,家中虽有人入过仕,但叔父早就逃离朝堂,不过,聂峰想到秦风和宋家的牵扯,今日紫宸殿上听到的骇人听闻的秘密,突生一股保护欲。   宋家现在看似如日中天,可与秦风过去的亲密关系注定成为陛下心中的一根刺,将来的宋家会不会像白家、郭家那样,谁也不可预料,他心下突有了决心:“明日。”   宋明眨了眨眼,心中欣喜,嘴上却不饶人:“哟呵,我家聂峰哥哥是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今日不提,明日就敢提了?”   “你明日且等着吧。”聂峰宠溺地拍拍她的头,等她成了聂家妇,将来若宋家有什么事,也牵连不到出嫁的姑娘身上,这也是对她的保护。   宋明月心里像酿了蜜,虽是知道未必能成功,对聂峰的表态极是满意,两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几句,她才趁着夜色又悄然溜回府里,只是刚一进后门,就听到一声嗤笑。   值夜的老仆还在昏睡,这笑声却是……她看清来人,狂乱跳动的心才平息,娇嗔道:“嫂嫂,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若不是我在这里,岂不是逮不住你这只乱跑的小兔子?”柔姬眨了眨眼:“你真以为自己可以瞒天过海了,见过你的小情人了?”   宋明月再大方,也禁不住柔姬的打趣地,赶忙上前把她扶住:“嫂嫂,你小点声。”   “行了,我就是睡不着,最近肚子太大压得好难受,晚上无法入眠,又怕吵着你哥哥,最近朝中事多,你也少往外跑,省得再给他们添乱,今日的事情我就当没有看到。”   “还是嫂嫂好。”宋明月是真心喜欢柔姬,从她进门时就对这个长相娇俏又娇小的嫂嫂充满了好感,敏锐的她晓得嫂嫂一开始只是与哥哥相敬如宾,西南之行后两人关系突飞猛进。   这不,肚子里都揣上了她哥的孩子,这可把爹娘高兴坏了。   “嫂嫂好有什么用,待你出了闺阁,嫁人后得夫君好、婆家好才能过得幸福。”柔姬知晓东越女子嫁人后的难处,不过嘛,她话锋一转:“聂家倒是不错。”   宋明月天真,真以为自己和聂峰私下往来无人知晓么,宋洛与宋清明早把聂家的底查得一清二楚,就连家中人的品行都摸得底透,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他们往来。 第1186章 保护   宋明月是丞相家的女儿,聂峰家世是弱了些,但是状元郎,如今又受陛下重用,做宋家 女婿足矣,至于说年龄,的确比明月年长,但这正中了公公的心思。   女儿的个性与儿子截然不同,是个胆大妄为的,正需要一个心思成熟稳重的夫君压制住她的脾性,所以宋洛才会故意放水让宋明月与聂峰有来人往。   只是这次秦风立朝的事情曝光,宋家啊,宋家,柔姬心下也一时迷茫,前路为何?   再说第二日,聂峰果然去找了宋洛,他性子耿直,进门就求娶,宋洛看他站得端端正正,也不说话,聂峰面色微红:“按理说应由长辈前来,但聂家未在隋城定居。”   “唯一拿得出手的三叔也不愿意再踏入都城,晚辈只能自己前来,不过请宋相放心,晚辈早就想着娶明月,半年前就开始筹备,在都城买了宅子,置了田地和铺子。”   “彩礼也都备好了,晚辈知晓宋家家风严正,可守诺只明月一人,”聂峰准备好的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反倒是随心所想而说:“晚辈正式向宋相求娶明月。”   他一口一个明月,直呼自家姑娘的闺名,足以可见两人私下亲密到什么程度,宋洛挑了挑眉:“为何突然这么急?”   “原本就有这个打算,如今更想让明月为聂家妇,”聂峰说道:“昨日紫宸殿之事后,晚辈的这个念头更是急切,眼下让明月出嫁,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宋洛的心思微动,他看着眼前俊秀年轻人,这两年下来,聂峰在内阁升迁了两级,陛下对他越来越器重,但又没有走到太高的位置,此时结亲正是时候。   明月是他唯一的女儿,一直视为掌上明珠,若是宋家将来权势不在,失了圣心,以聂家的家风也不会让明月受苦,何况他二人是真正的你情我愿,感情深笃。   “准备一下来提亲吧,场面要有,不用太多。”宋洛说道:“我知道你过往靠着科考宝典赚了不少银子,身家不错,如今俸禄也上去了,自不用担心明月受苦。”   聂峰心道何止不用受苦,明月她自己写话本子赚的都快赶上自己赚的了,就他夫妻二人和积累,小半辈子都不用愁,若真有大树倒下的一天,他大不了辞官带着明月离开。   见他眼神坚定,宋洛的心放下大半,挥挥手道:“去吧。”   得了宋洛的应允,聂峰回去就开始准备上门提亲的事,于是七日后,隋城的人便见到他们的状元郎带着浩浩荡荡的聘礼前往宋府,亲自提亲,当日,宋家应允的消息就传出来。   宋明月要嫁给聂峰的消息传得很快,一时间都觉得这一桩姻缘十分匹配,只是让那些原本对聂峰抛出橄榄枝的世家们悻悻然,好好的苗子,就这么让宋相给截胡了!   自己有本事就算了,又有个有本事的儿子,娶了异国的公主,现在连女儿都找到了有潜力的女婿,宋洛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唐太师一走,再无人拦得住宋洛!   可是宋洛在上朝时面对元帝的发问时,只淡淡地说道是儿女先衷情,他这才应允,又称自家女儿顽劣,唯有聂峰这般沉着的性子才能压制住几分,何况宋家也无需再攀高门。   看似是将女儿低嫁,其实是让她有个自在,元帝听完颇是认同,当场宣布让内务府亲自负责宋家小姐的嫁衣,连夜赶制也要赶出来。   元帝不知为何心情突然平复不少,更欲让钦天监给宋明月和聂峰算个好日子,那钦天监可是只给皇家算日子的,宋洛吓得当场跪求元帝收回成命,元帝也没让他为难,撤了。   如此一来,宋明月转瞬间成了待嫁的姑娘,虽说婚期还在一个月后,但有内务府帮忙制作嫁衣,她还是像往常一样在府里自由快哉。   聂峰的宅子买在离相府不远的地方,靠的还是科考宝典的收益,定金后就让人将府里上下下又照着宋明月的喜好修葺了一番,给写话本子的宋明月单独弄了一间书房。   仆人们发现这一点后百思不得其解,但也不敢多话,聂峰如今可是相爷的女婿呢,不过听说那位宋家小姐不是一个苛待下人的主子,他们又满心欢喜。   每每听说别的府里下人们被随意处置,他们就庆幸聂峰从来平易近人,不摆官架子。   宋府里,宋夫人脸上的笑意就没有下来过,一是柔姬就要生产,二是女儿即将出嫁,嫁的又是女儿喜欢的人,又是众人眼里品行端正的状元郎。   新的科考还没开始,新一届状元郎还没出现,聂峰依旧是状元郎的角色,进入内阁后的确平静了一阵子,但后来又入了陛下的眼,前途无量。   最重要的是聂峰承诺只要明月一人,且不说以后能不能做到,眼下的诚意是足够的。   看着自家女儿欢欣的样子,想来也是喜欢的,宋夫人的嘴角又翘了起来,而柔姬正挺着肚子替小姑子处理一些零散的物件,也是满脸的温和。   宋夫人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都说女人生孩子是闯生死关,柔姬啥都好,就是骨架子太小,这样的姑娘生孩子总是更凶险些。   “娘亲,您叹什么气呀,连陛下都首肯了我的亲事,没有不满意,还让内务府帮忙筹备婚事,这是多大的荣光呀。”宋明月天真地说道。   ”我是愁你嫂嫂的生产之事,回头我要与聂峰说道说道,你年龄尚小,他虽年纪大些也不能急着要孩子,”宋夫人愁眉苦脸道:“你嫂嫂这身量,我可愁着呢。”   柔姬莞然一笑道:“娘莫要发愁,眼下不是有抗生素吗?听夫君说就连李太医也认可此药的神奇,说是能让产妇避免大出血的情况,这孩子也是个有福的。”   “也是,四皇子果真不一般,以前就觉得这位皇子不争不抢的,性情温和,果然是个有仁心的,在外面发现了这么好的东西也不忘记带回东越。” 第1187章 小公子   宋夫人说得兴高采烈,柔姬心下想这还是要感谢秦风,若不是他发明这种药,自己还要受些苦头,这抗生素就像是为她肚子里的孩子准备的,恰好可以派上用处。   因为数量有限,还没有在平民百姓间推广,皇家及权臣中先用着,另外优先的便是军中。   这就是宋家有权的好处,陛下一令就让太医院送了抗生素过来,说是为了宋相孙辈平安出生的赏赐,宋家最近喜事临门,柔姬如果不知道内情,也会为之欣喜。   那位大鲲来的使臣至今还被关在宫中,陛下会如何处置与大鲲的关系仍无定论。   最要紧的么,柔姬想到从间人阁传来的消息,手指收紧,准备等宋清明下了值再与他说。   可是今夜奇怪得很,宋清明与宋洛都未准时回府,柔姬坐在院落中等了许久,终于忍受不住腹部的不适,正欲起身,只听得哗啦一声,顿时变了脸色:“来人呀,我要生了!”   正与父亲待在紫宸殿时的宋清明一阵心惊肉跳,眼皮更是狠狠发跳了好几下,身边的宋洛看了他一眼,脸色有些凝重。   就在今日,陛下收到来自西南的折子,来自那西南知府林儒之,陛下对西南之事不算特别关切,但毕竟前有李山照的不堪之任在前,是以也优先醒看,这一看却是石破天惊!   西南之地居然藏有海域线,西南居然是靠海之地,林儒之在折子里说怀疑西南海域与东南海域相通,恳请陛下派人前去查探!   而他更在折子里说发现那边海上有行船,更有人借着行船之事抵达西南,被他发现后,对方自称是大鲲之人,他对大鲲闻所未闻,是以紧急上报,不敢耽误。   西南地处偏远,信是快马加鞭过来,但层层上报,真正送到元帝面前又耗了时间,元帝为此大发雷霆,将相关的经手人都罚了个遍,这才召来宋家父子商议。   西南若有海域,势必要建海上工事,不仅如此,更要牵涉海上军防,所以除却他们以外,兵部的尚书与侍郎也在此。   关于西南发现海域一事,元帝下令两部派人前往查验,若是属实,下一步便是要探明海域情况,同时海上工事要抓紧推行!   宋清明心系公务时从来心无旁骛,此时却神魂不在,一颗心莫名地往下沉,外面突然有小黄门来报,洪公公迎出去后听了一会儿再进来时步伐匆忙,忙向元帝道:“宋夫人发动了。”   怪不得!宋清明七上八下的心总算落定,也惊异于自己会有这么强烈的感觉,元帝听完后微微一笑:“宋家双喜临门,好事,好事,两位爱卿暂且回府。”   “多谢陛下。”宋家父子欣喜若狂,忙向门外奔去,平素冷静自持的两人终于见得慌张。   元帝目送他们离开,不禁敛下眉目,他的任何一个儿子,除了嫡长子外,他都没有陪在身侧看着他们出生,唯有陈皇后生下来的嫡长子,他是切切实实地守在产房外。   除却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外,还有个原因是当年的他迫切需要陈家的支持方能登上太子之位,为了拉拢也要做出那样的举动。   而最令他遗憾的莫过于他错过了容莹安的生产,当年的她甚至还在逃亡路上,生下一对双生子极为辛苦,还险些遭了陈皇后的毒手。   倘若他当年陪在她身侧,在她生产完便对她温柔以待,两人的结局说不定能改写。   元帝抬头,宋家父子已经出去老远,他心下微动,交代道:“派两位擅长妇科的太医过去,再送些上等的提元气的药过去,以备不时之需。”   “是,老奴这就去安排。”洪公公的余光扫过兵部的两位大人,见他二人面色复杂,料想也是对宋家能承这么大的君恩羡慕不已,有没有嫉,那就不好说了。   宋清明急不可耐,进入宋府时比父亲还快了一步,都没顾得上尊长之分,被他甩在身后的宋洛愣了一会,却是满足地笑了,自家这个木头终于有烟火气了。   宋清明到了产房外面恰好看到有人端着一盆血水出来,一时间头重脚轻,差点栽倒在地!   “大哥。”宋明月连忙迎过来,见大哥面色煞白,忙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接生婆说出血是正常的,是嫂嫂说闻不得血水味让人处理了先,并未大出血。”   宋清明这才稳住了身子,此时莫名地想以与柔姬的过往,大殿之上莫名被指婚,后来知晓她间人的身份,再到后来她被秦风和萧令瑶裹挟住,两人又生疏到熟悉,到有子。   这一切像梦一样,她不是真正的柔姬公主,是南瀛从无到有的莫虚有的公主,这一切都不重要,她是他的妻,是他孩子的母亲!   宋清明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下子挣脱了宋明月扶着他的手,走得近了些,宋夫人以为他要进去,正要去拉他,他在外面站定了,大声说道:“你莫慌,我回来了。”   已经在生产的柔姬听到这句话,眼泪哗地涌出来,平平淡淡地一句话灼了她的心!   她要有孩子子,她要有亲人了,真正的骨血,她与他的骨血!   产婆恰在此时大声说道:“夫人莫要收力,孩子的头要出来了,持续用力,千万别吸气!”   宋清明十指叩紧,柔姬强憋着一口气,过往一切突然映入脑海里,对将来的迷茫也在这一刻被抛诸脑后,管它七七八八的,先让小东西来到这世上再说!   院落中等待的人都听到一声清亮的啼哭,里面的人万分欣喜:“夫人,恭喜夫人!”   宋清明双手捂住了脸,满脑子都是刚才端出来的血水,宋夫人更是拍了拍胸口,连忙与宋明月一道进去,只见刚出生的婴儿正被剪了脐带,周身还脏兮兮的。   产婆看向这对母女,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恭喜宋夫人,是位小公子。”   不是女儿!柔姬和宋清明都听得清楚,他俩心心念念的女儿没有了,可是,东越也好,南瀛也好都重视男丁,柔姬的声音微弱:“那以后再生个女儿吧。”   宋清明在屋外虽听得不清楚,也明白柔姬的意思,一时间也笑了。 第1188章 脱了这身皮!   院落里的宋洛听闻是个孙子,眉毛都抬了起来,如此甚好,宋家后继有人,只是他笑容中带着几分迷茫,有了孙子,便要考虑往后了。   柔姬十分虚弱,她的出血量不至于血崩,却也比寻常产妇要多,接生婆刚才吓得半条命都要没了,她可是异国公主,又是相府的儿媳,万一有事,她这条命就不好说了。   她沉沉地睡去,恍惚中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她顺势捏了捏,但也敌不过疲意。   当柔姬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自己的卧房,周身收拾得干净,宋明月正双手撑着下巴守在一边,见她醒来,忙惊喜道:“嫂嫂,你醒了,喝点汤吧。”   “好。”柔姬是有武功底了的人,立马坐起来,这把宋明月吓了一跳,她则不以为然。   刚才失去知觉的时候看了一眼初生的孩子,那孩子皱皱巴巴,周身发红,五官也辨不出来,看上去就和个小老头子一样,柔姬心道宋清明也不算丑,自己也算美,怎么会?   都说儿子随娘,或许长一长就会好看?   宋明月看柔姬眼神不集中,好像在想什么,知道她挂念孩子,赶紧去把孩子抱过来,初生的孩子五官没那么分明,但这孩子睁开眼的瞬间,那双眼睛分明就是她的样子。   柔姬一下子轻松了:“幸好,幸好。”   “噗。”宋明月实在是忍不住笑意:“嫂嫂原来是担心孩子长得随我哥哥呀。”   宋清明称不上丑,但绝不是帅气的模样,顶多是儒雅,若论五官,柔姬觉得秦风是男子当中少有的美男子,萧令瑶又风华绝代,他俩的孩子估计闭着眼睛生,都能生出好看的。   她打有孕起就盼着孩子能像自己多一点,别的不说,她要是长得丑,千大人也不会在诸多人当中选中她来做这个公主,心思被戳中,她干笑道:“有一点。”   宋明月笑得更欢畅,也是与他想到一处:“要是那两位的孩子,肯定不会有这种担心。”   那两位的名字如今是大忌讳,哪怕是在自己府上都不敢多说,宋明月不知道府里有元帝安插的耳目,但年纪长了,心思也多了,晓得要谨慎说话。   柔姬就更不用说了,她与宋家父子早就达成一致,也恰到好处地将元帝的耳目安排在略远的地方,宋夫人听说柔姬醒了,赶忙带着挑选的乳母过来,孩子也先交给乳母。   现在的柔姬成了宋家的大功臣,父子俩上朝时众官来贺,两人寒暄得腮帮子都在发酸。   更有不少人盼着宋家摆满月酒时能光明正大地前来拜访,不错过这次与宋家结交的机会,就连元帝似乎也沾了些喜气,这几日上朝面色好看了不少。   宋洛心底却清楚,那位大鲲来的使臣还在宫里呆着,看似礼遇,实则幽禁,那位姓沈的使臣也是个心大的,听说好吃好喝好睡,丝毫不把自己的处境放在心上。   元帝如何想的,宋洛不敢揣测,眼下家中有喜事不假,但工部与兵部各自派人前往西南。   该做的公务是一样未少,宋清明更是没有告假,每日当值,柔姬也未有怨言,府中全靠夫人和女儿悉心打理,父子俩肩上的担子才轻了些。   这一日,宋洛从皇帝的御书房出来,迎面遇到变黑变瘦了的四皇子,萧令煜刚刚返程,就被召进宫中,见到宋洛自然而然地打招呼,虽是风尘仆仆,却精神头十足。   “四皇子此行看来收获颇大。”宋洛现在再看四皇子,知道这是元帝着他力保之人,态度自然与以前有细微的差别:“陛下等待四皇子已久,快进去吧。”   萧令煜在外面混了大半年,对朝中的事情一无所知,只觉得宋相对自己过于客气,以前虽未有过疏离,但今日的口吻尤其显得亲切,他没有多问便匆忙去见父皇。   看着身后的御书房关上大门,宋洛知道,今日,就是陛下对四皇子挑明的一日了。   只是不知道这位素来没有野心的四皇子会如何想。   册封太子的诏书摆在眼前,让原本带着舆图前来的萧令煜有些恍然,也是在这瞬间,他明白了为何宋洛对他有那种细微的差别:“父皇这是何意?”   “这封诏书并非临时而就,而是在你大皇子薨了以后便有了。”元帝盯着他的眼睛,此时语气才透出些许无力:“在你离开隋城后发生了许多事,你可要听听?”   洪公公走上前来,从二皇子与三皇子相争说起,又提到那白家如何左右逢源,又暗地里怂恿四皇子也参与东宫之争,白家的所作所为全都被陛下看在眼里。   更提到最近的变化,还有那秦风暗地里操持一切,私下占地为王,另立他朝,还有郭家意图毒害陛下,一件件,一桩桩,洪公公说来看似简要,但句句点中核心。   萧令煜虽是坐着,但后背的汗都没有停过,他看着明黄的诏书,想到元帝提到的立诏书的时间,那个念头在他心间无限扩大,所以,父皇早就属意将大皇兄拉下马,推自己上位?!   “父皇认为儿臣可以担当大任?”萧令煜还沉浸在外面的世界里没有抽离,此番走出隋城方知天地之大,如若可以,他更想脱了身上皇子的皮!   “二皇兄与三皇兄虽有外家犯错,但他们更有野心,儿臣这般平庸之辈实在难堪大任,请父皇三思!”萧令煜扑通跪倒在地上,那位置谁爱坐谁坐,反正他不要!   元帝看着萧令煜,似乎想到了瑞王,曾几何时,皇弟他也是摆出不爱皇权只爱美人的姿态,事实证明,他爱的是性命,只要能保命,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如今没人再能威胁你的性命,你有多少想法尽可以实施,镇北侯那边自有朕替你顶着,你见过民生,见过各地风情,还不知道东越最需要的是什么吗?”   元帝的语气陡然加快:“你苦读那么多书籍,从中学到了什么,在书院时听到那些世家子弟所聊,你又悟到了什么,你佩服的宋洛、宋清明,你不想助他们一臂之力?” 第1189章 机械化   萧令煜的头埋得低低地,元帝嗤笑道:“朕若不冷落你,就凭你和你母妃的心性,早被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下,朕若不是为了你,何苦要步步算计自己的亲生儿子。”   “你以为东宫之事真是那么简单,为了不让陈家的骨血霸占这位置,朕精心布局,让他让出了位置,空出来后老二和老三果然争得不可开交。”   “但他们都不是朕属意的东宫人选,唯有你,你才是真正心中有子民之人,可惜性情太过温和,你不可能做的事,父皇替你做,血沾在父皇手上,与你无关!”   萧令煜不是秦风,不是萧令瑶,从来不知道背后藏着这么多阴私,一时间瘫倒在地上,父亲对亲生儿子下手:“大皇兄的死难道也与父皇有关?”   “此事与朕无关,是镇北侯下的黑手。”元帝倒抽了一口气:“他身上虽流着陈家的血,毕竟是朕的骨血,不让他做太子,做个闲散王爷又何妨,是朕大意,让陈天啸偷了漏子。”   “皇寺之事错综复杂,又有你皇妹涉及其中,朕短时间内也没有办法辨别真相,但后来也查清楚了,陈天啸不欲大皇子存在,想要拔除陈家的底气才杀了他。”   “不过一报还一报,他的嫡长子也惨死在隋城,不过此事与朕无关,只能说是天命所为!”   元帝看着仍不敢接受现实的萧令煜,反问道:“朕若不如此安排,朕若不隐瞒真正的心思,你早就死在他们的手里,还有你的母妃,能在后宫有一日消停日子吗?”   萧令煜从来都知道争斗不止,但涉及那么多条人命,他依旧觉得残忍至极,微微摇头道:“父皇,儿臣不想手足相残,更不想成日与人斗来斗去。”   “所以,你出去后看到的是什么,就没有半分感悟?”元帝追问道:“到了穷苦之乡,你眼中只有与隋城不一般的风景,眼里只看到山清水秀?如此而已?!”   萧令煜低下了头,当然不是,看到那些穷苦之状时,他也曾心中涌起一股热流,也曾幻想自己可以救他们于水火,让他们过上冬日无需穿草鞋,不必寻草籽裹腹的日子。   但那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不否认自己如今是缩起来的,缩了这么多年,突然让他伸展开,他还是下意识地想要将自己藏起来。   父皇看中的继承人居然是自己,这种事情谁敢信?   看到他眼中骤然燃起的那团火,元帝略舒心,将手中的诏书扔到他怀里:“朕方才说了,你敬宋家父子,他们如今大权在握,无人敢轻视他们,但可知站得越高,摔得越狠?”   “你若登基,才能保住他们的清明,他们若是用心辅佐于你,你方能成为与他们一样的人,他们也能保住宋家基业,不被奸人所害,你所幻想的四海升平方能实现!”   “你可知,朕知晓秦风居然自圈一地立地为王,朕在想什么?朕在想,他一定是筹谋已久,但远远比不过朕替你打算的时间,朕要你与他一拼,证明朕的思虑不会比他差!”   “抗生素之事是朕想要投机取巧,替你在民间打开声名,万没有想到反倒让秦风占尽了便宜,如今他用这药来裹挟朕,朕也无话可说!”   “开弓没有回头箭,你从异乡带回抗生素的事情已经成为事实,下一步朕会派你去民间散药,给所需要的人家布药,将你的功劳坐实,民心之下,方能显你萧令煜的名!”   原来父皇早就算好了每一步,只有这抗生素出乎意料,本以为是逮住了机会却步入陷阱。   萧令煜看着怀里的诏书,这诏书还躺在他的怀里,他没有接,也没有拿起来看。   洪公公暗自着急,陛下部署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这四皇子也是个不开窍的,怎么就不吭声呢,别看陛下现在这般平静,前几日可是彻夜难眠,辗转反侧。   秦风立下大鲲朝的事对陛下冲击太大,还有容夫人的信,估计也脱不了干系,洪公公就盼着四皇子归来后能听话些,能露出些野心,否则陛下岂不是失望?   眼下的气氛真是令人难堪,萧令煜突然问道:“父皇可知大鲲使臣所说的机械化是何物?儿臣能否去见一见那使臣,待儿臣与他聊完,再给父皇答复,请父皇恩准!”   元帝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暗中栽培的儿子,与洪公公交换个眼神后:“准!”   萧令煜将诏书先还给洪公公,这才在洪公公的带领下步入一处偏擗的院落,这里原本是给宫中女官住的地方,陛下恼怒,自然不会多么礼遇。   不过院落也不差,每日吃食不断,自由是不可能有的。   沈力独自住在这里,每天自得其乐,没事还在院子里散散步,练练功,一点不着急的样子,因为他样子生得好,身材好,倒是还招来不少宫女过来偷看。   沈力心想不过是一死,陛下让他从方正变使臣是想保他的命,两国之间不斩来使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可元帝要是不认可大鲲,他照旧是个死。   横竖是要死的人,想那么多干嘛,有吃的就吃,有喝的就喝,活得一天算一天!   萧令煜进来的时候,沈力就坐在院子里的一棵树树上,挑中最精壮的那树枝,晃着腿,啃着苹果,看着怪悠哉的。   洪公公见状,眉头微皱:“沈使臣,我朝四皇子驾到,还不出来相迎!”   沈力一听,三两口啃完手里的苹果,将苹果核一扔,顺势在身上擦了擦手,咚地跳下来。   “原是贵朝四皇子,参见四殿下。”沈力微微一弯腰,看着秦风口中口碑还不错的萧令煜:“陛下也曾向臣提过四殿下,今日得以相见,实在是臣的荣幸。”   “秦……”萧令煜知道他说的是秦风,正欲脱口而出,转身对洪公公说道:“还请您回避,本宫想与沈使臣单独说话。”   洪公公面露难色,萧令煜便说道:“还是陛下对儿臣如此不放心,需要您老看着?若是如此,本宫也无可奈何,您便留下罢。” 第1190章 三级产业   沈力抿了抿唇,这四皇子有一手啊,故意把话挑明了,洪公公就是再大的脸也不能留下来,留下来不就是承认元帝老儿对自己的亲儿子也不放心么。   这位据陛下说可是元帝亲自挑选的继承人,这个时候,这老阉人可是不敢得罪的。   洪公公脸上的笑容微滞,终是尴尬道:“老奴这就复命,殿下与使臣好好聊,好好聊。”   院落里自然不会没有耳目,沈力转了转眼珠子,索性就在院子里招呼萧令煜:“四殿下见谅,如今这里也不是臣自己的地盘,只能将就将就。”   “无妨,本宫刚从父皇那里得知最近的变化,也是一时错愕,最惊讶的莫过于秦风他称了帝,而且抗生素的事,本宫也是刚刚知晓,所以想了解一二。”   萧令煜提到抗生素的时候有些默然,他回城时就感觉百姓们提到他的口吻尤为热烈。   他不像三位皇兄那样一直显山露水,如同隐身人一般,百姓完全忽略了他。   “不知道四殿下想了解哪方面?”沈力若有所思道:“陛下说您与娘娘的关系亲近,娘娘离开后也甚是关心四殿下的处境,若臣能活着回去,必定会好好回禀。”   萧令煜当下一哽,良久后才说道:“沈大人在紫宸殿曾说贵朝如今使用机械化,不知这机械化是什么意思,又是如何利用,还有那抗生素等等。”   “其实说来简单,就是机器生产,”沈力搜刮了一下所有的名词,继续说道:“陛下发明了织布机、农耕机,过程颇是曲折,可好歹成功了,第一台机器名为——蒸汽机。”   这些名词闻所未闻,萧令煜不知道要如何回话才好。   “有了这些机器,提高了生产的效率,还有手工坊的生产模式也发生了变化,臣前来出使前,陛下还在琢磨缝纫机呢。”沈力嘀咕道:“还有纺纱机,对了,陛下还说……”   “还说什么?”   “陛下说若是有电,就更好了。”沈力说道:“这个似乎是陛下的心头大患,至今未能解决,不过仅目前发明的机器就让臣等大开眼界,如今生产的效率更高。”   电,前面的都不听不懂,更不要说电了,萧令煜在脑海中无法想象大鲲是什么样子,但秦风发明这些种种,他居然一点也不觉得违和,似乎这些本就是秦风应该做出来的事。   “陛下说了,大鲲的产业分为三级,第一产业应该是农业、林业和渔猎业,第二产业是矿、建筑业等等,第三产业是商业、服务业及运输业等等。”   “大鲲迟早是要实现工业化的,这种变革一定会让大鲲发生巨大的变化,机械化运用得越广泛,经济会发展得越快,或许不久以后,不仅运用于基本产业。”   沈力其实也是似懂非懂,就这么说吧,陛下的这番理论全大鲲就没有多少人可以理解,百姓们只知道人手不足的问题解决了,许多事情的效率提升了,人也没那么累。   至于陛下一直心心念念的电的问题,不是他们这等凡夫俗子可以弄明白的。   “其实除了这些以外,陛下还有许多变革,四殿下来寻臣,想必是想知道陛下何时有这种念头,为何一定要逃离东越吧。”   沈力知道隔墙有耳,他也不怵,见萧令煜默认,他大咧咧地说道:“其实说来简单,一是为了自己,二是为了公主殿下,也是我们的皇后娘娘。”   “其实四殿下应该知道些内情,公主殿下与五皇子的身世,他们身上有着两朝皇室血统,若论起来,容家与萧家是有血海深仇的,夫人心底放不下仇恨。”   “公主与五皇子不过是在父母之间选择了母亲,夫人不想留在东越,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带着前朝的故人好好活着,仅此而已,而陛下也不想呆在东越做个庶子。”   “两人有不同的愿景,但最终却能合流,最好的方法当然是随了夫人最早的愿景,找一个无人所知的地方过自己的生活,至于称朝立代么,原本也不在其中。”   “不过人多了,总得立个规矩,既然如此,那就称了帝,立了后。”沈力说道:“如今的大鲲完全是按照陛下当初设想的路线在走,与东越的玩法截然不同。”   “不瞒四皇子,大鲲所占的地方与东越毫无领土冲突,东越舆图与大鲲舆图拿出来对比便知晓,贵国对我朝的恶意恐怕更多地来自于私人恩怨,臣做好了就义的准备。”   “臣在来之前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所以毫不意外,这条命能保到现在已经难得,贵国陛下若是觉得想将大鲲除之而后快,那恐怕想多了,大鲲绝不会坐以待毙。”   “四皇子觉得,若我朝陛下没有十足的把握,会让臣这样公开现身吗?为何要让大鲲暴露于贵国陛下眼底?”沈力的笑容越发地灿烂 :“自是有底气的。”   “你是指抗生素?”   “抗生素不过是双赢的合作,至于防备么,自然是有的,若是两国开战,大鲲绝不会吃亏便是了,陛下说了,大鲲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沈力一口气说完,不是要听么,就让他们听个痛快!   萧令煜知道再往下试探也听不到什么,面色沉重,三级产业,机械化,生产力!   这些全是东越没有接触过的领域,真正的底牌更没有说出来,他没有放过沈力眼底的得色,萧令煜默默转动着手指上的素面扳指:“本宫知晓了。”   “臣这次带来的抗生素可是为四殿下帮了大忙,陛下十分乐意能助殿下一臂之力,陛下还说了,在他看来,四殿下心怀天下,若是能登上东宫之位,乃东越之福!”   萧令煜无言以对,他是来探消息的,怎么感觉沈力成了说服他入主东宫的说客?   此院中所有的对话只字不落地传到元帝案前,元帝的手指叩在案上,好嚣张的使臣,这是借四皇子向自己喊话——大鲲不惧东越! 第1191章 双双得子   底气,除了他们说的那些,底气必定是军队,是战马, 武器,秦风能发明什么机械,必定是在这些方面也做了改进,才有如此底气!   “陛下莫要动气,起码他在看人的眼光上倒是与陛下一致,看来也看好四皇子。”洪公公一边抹掉额头的汗水,一边说道:“四殿下离去时可是若有所思,似乎有些松动。”   萧令煜的确动摇,元帝也没有逼他,诏书已立,强行颁布又有何妨?   都城的消息快马加鞭地送到苦涯时,秦风方才安置好新来的一批人,因为郭家的特殊身份,秦风将他们安置在离柳苑宫外府邸不远的地方,大有庇护之意。   而柳家人更要棘手些,他们在船上的表现早有曹景转达,秦风对此不屑一顾,想在他的地盘上玩什么皇亲国戚那一套,门都没有!   撇开与自己最亲近的亲人,穿越过来的他对他们是丁点感情都没有,秦风略一想,将外祖父和柳长生、柳长言安置在离柳苑最近的地方。   至于剩下的人,为免他们总去烦自家老娘和舅舅、外祖父们,秦风大手一指,将他们扔到了离主街远些,离柳苑府上更远的地方,管他们死活去!   秦风也不担心他们骂爹骂娘,在这里他最大,依他们的身份,现在又能往哪里去?   一个个以为沾了柳家人的关系就能一飞冲天,在苦崖作威作福,做他们的春秋大梦去!   古往今来,多少王朝败在管不好皇亲国戚上,或是因为皇亲国戚而陷入内乱,比如大名鼎鼎的明朝开元皇帝,一朝做了皇帝,自己的子孙们不是亲王,就是郡王、将军等等。   封为亲王的还有世袭制度,可由一子继承,其余的儿子虽然无法继承亲王之位,也是郡王,当年他们的俸禄是多少?亲王俸禄一万石,郡王两千石,将军一千石!   明成祖开始,藩王不带兵不问政,但照例由朝廷养着,啥事不干,干什么?吃喝玩乐。   除了这以外就是拼命地繁衍后代,反正后代都有人养着,不生白不生,待到明末时,皇亲国戚的数量达到了几十万之多,仅是养活他们就要消耗朝廷收入的四成左右。   最终明朝的后果如何,秦风早从历史课上学到,在他这里肯定是要汲取教训的,根本不存在什么皇亲国戚,就是他亲娘,不也在经商?   柳家人若是拎得清,秦风自会给他们一个名头让他们在从商的道路上比别人多张通行证,若是想要作威作福,那着实小瞧了他!   秦风正满意地看着分布图,萧令瑶兴高采烈地进来了,她一袭劲装,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就这么悬在脑后,看她这欢快的样子,秦风的嘴角又勾了勾。   “教好了?”秦风这么问是有缘故的。   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宫里自然要有宫里的规矩,下人犯了错也要受罚,最常见的就是打板子,只是宫里的下人都是他们一手带教出来的,下手也不好太重。   萧令瑶在东越宫里待了九年,什么阴损手段都见识过,比如这打板子,也暗藏玄机。   萧令瑶进来后自行倒了杯茶水,一口气喝光了,这才说道:“我弄了两个皮革小人,一个里面放砖头,一个里面放软纸,用来给他们练习。”   这是宫廷专门的刑杖练习法,放砖头用来练习外轻内重之法,看起来打得轻,小人儿的衣服都不会破损,但内里的砖块能被打得稀碎,用以罚嚣张之人。   而放纸的小人则是练习外重内轻之道,看似打得很重,但内里的纸却不会破,这种方法一般用来放水,碍于情理不得不罚,但又不可打得太重。   萧令瑶亲自上阵演示,底下的人掌握到了精髓,她便功成身退。   待喝完水看到桌上摆的两份情报,立马拿过来看了,先是眉眼弯起:“宋家后继有人,真是可喜可贺,柔姬给他生了一个儿子!聂峰和宋明月居然要成亲?”   前者喜,后者惊,不知为何,想到当年状元游街之时的情景,就像发生在昨日,昔年那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谁也不会将她与聂峰联想在一起,两人年龄差可够大的。   “宋相之女配状元郎,倒也匹配,看着也是互有情意,”萧令瑶再看下去,见四皇子已经返回隋城,替沈力捏了把汗,人在宫中,消息出不来,并不知道他的生死:“要立东宫了。”   “元帝看中的人,非他莫属,他不同意也会同意,”秦风对结果毫不在意:“宋家势必会奉元帝的命令扶植他,宋家地位短时间内不会动摇,宋家父子无虞。”   “柔姬的身份是假的,她根本不是什么南瀛公主,这会成为宋家的把柄,如今皇帝用人之时,这件事情就无关紧要,一旦觉得他们功高震主,影响到老四,此事必定会被翻出来。”   萧令瑶太了解元帝的行事风格,“宋家父子无虞,只是暂时无虞。”   秦风悟了悟,没有说话,示意他看另一封,另一封来自北关,萧令瑶打开,看完后面色有些不爽:“她好大的福气,一取得男,如今在镇北侯府的位置是又稳固些了。”   “可惜早产,婴儿的情况并未稳定,楚月如今正为她寻医,我准备让洛凡尘过去助她一臂之力。”秦风说道:“她有心借用楚月浮生阁弟子的名头再招揽浮生阁弟子。”   “也好。”萧令瑶晓得他要借题发挥,欣然道:“不过这也算县主私自豢养亲信,陈天啸若是知晓,难免会生心结,这夫妻俩各怀鬼胎,也是有意思。”   “龙七留在北漠的钉子也在发挥作用,可惜北漠与北关始终未正式通关,消息传递不太顺畅,杜将军好不容易借机除了蒋名,现在也不敢太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萧令瑶想到杜威,便想到了陈柏远的发小杜泽,杜泽对陈家可是忠心耿耿,“杜将军的独生子杜泽会是一个隐患,此子心性简单,从小与陈柏远一同长大,对陈家死心塌地。” 第1192章 叫花子   “若他知晓父亲的真实身份,指不定会向陈家告密。”萧令瑶眉头颦起:“所谓家贼难防便是这个道理,杜将军应该早做准备才是。”   秦风一沉吟,便说道:“此事我来交代杜将军,让他早做准备,若是被亲生儿子捅一刀,这后果可堪忧,便让洛凡尘带话给他。”   如何平息杜泽这枚充满变数的小棋子,此事只能交给杜威自己处置,倒是程岑得了这一个儿子,陈天啸只怕欣喜若狂,满脑子都是他的春秋大计。   继上回给北关运货后,陈天啸对大鲲的信任性陡然提升,还让杜威承担起与大鲲的通信,每每来信定购各种商品,秦风前期将价格压得低,但对数量的要求高,走薄利多销的路线。   这一次么,秦风将自己书写好的信交给萧令瑶:“你看看。”   萧令瑶接过来看完后讶异道:“你要直接向他挑明身份?是否为时过早?”   “我们既然在东越挂了号,都正式派出使臣,我们与大鲲的事迟早会传进陈天啸的耳朵里,与其这样,不如我们主动告之,兴许还能与他结个盟。”   秦风说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道理千古不变。”   “与虎谋皮,且看谁更凶猛。”萧令瑶玩味地笑了笑:“也好,让陈天啸有个准备。”   萧令瑶放下信件,眼神不经意地就落到自己的小腹上,柔姬那般娇小的人也成功产子,秦风却不愿意让她过早产子,十八方可成亲,二十岁后方可产子。   为了此事,他才还专门找过柳苑和容莹安说明情况,洛凡尘与阮氏也颇为赞同,说是晚育将来方可更好地繁衍子孙,何况萧令瑶还要调理体寒,不可操之过急。   为了避免有孕,秦风可费了不少功夫,虽然知道他有计划,也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看到柔姬与程岑前后产子,她心中不可谓不羡。   秦风何等敏锐,立马捕捉到她眼底的一丝憾色,将她抱进怀中:“阮郎中粗通妇理,再加上我的药,你现在宫寒的情况好转不少,且女子的身体脆弱,一定需要好好保护。”   “或许我们等待子嗣的时间久些,但于后代更有利,将来更能福气绵长。”秦风说道:“两位母亲都表示体谅,你无需多想。”   阮氏现在是出名的妇科圣手,她与洛凡尘一起带教弟子,其实秦风本来想给他们开设一个简单的医学院,但两人都说要提升水平还得实战,与其空讲不如坐镇医馆。   秦风也觉得挺好,就给阮氏的医馆放了一块牌子,算是给她一点加持,于是乎,想学医的年轻人一涌而上,阮氏与洛凡尘一起挑选,选了一批潜力股重点培养。   现在的执业郎中数量大幅上升,洛凡尘这个时候去帮楚月也恰是时机。   洛凡尘听闻秦风的安排好欣喜若狂,他自认为是游医,在同一个地方待了这么久算是破天荒,如今可以去北关和小师妹一块儿闹腾,他是求之不得。   他独自离开不走已经暴露的水路,反其道走瘴气林到达西南,再一路向北!   程岑得了个儿子自是欢喜,可惜她有孕时中了毒,孩子生出来的时候连哭声都没有,吓得她当场血都凝住了一般,好在楚月冲进去将婴孩一倒提,一拍屁股,哭了!   程岑本来就对楚月信任有加,经过此事后更是对她感激涕零,可惜孩子虽不是个哑巴,四肢健全,但打出生到满月就发热两次,虽都顺利退热,但发育得极慢。   以至于出了月子看上去还是小小的一只,陈天啸在莫大的欢喜过后便对儿子的身体产生了莫大的怀疑,他想到了陈伯远出生的时候,小胳膊小腿就极有力,而这一个,软绵绵。   看得出陈天啸对新生儿子的不喜及质疑,程岑心急如焚,认定是自己前阵子中毒后伤及婴儿,让楚月帮她想法子,一切要治好这刚出生的镇北侯世子。   孩子一出生,陈天啸便向元帝奏请立世子,虽说册立的圣旨还没有到,事情板上钉钉。   可惜府里的下人也常凑一块议论这孩子出生后便如此脆弱,能不能享受到世子的福气还要另说,也是侯夫人时运不济,老天爷也不庇护她。   程岑虽在坐月子,但身边的丫鬟嘴碎,听到后回来犯嘀咕,被程岑听到后在月子里就发了火,出月子后程岑只觉得身子骨不太好,好在楚月贴心,又说要替她联络毒医。   楚月的话有技巧,说自己那位老师兄脾气不太好,就算她邀请,人家也未必愿意来,这话惹得程岑提心吊胆,好在陈天啸对刚得的嫡子也十分重视,北关有名的郎中都请来过。   现在用珍贵的药材续着,小世子成天呆在房子里不敢见风,好端端的孩子被捂得严严实实,楚月怀疑这孩子后续也没劲,多半是捂出来的。   洛凡尘到的那一日,他风尘仆仆而来,一身衣衫脏污不已,头发太久没洗,全打了结,他一现身,门前守卫便皱眉头:“哪来的叫花子不开眼,赶紧滚到一边去!”   “狗眼看人低,老子是来给你们家小世子看病的,过时不候,老子还不伺候呢。”   洛凡尘在苦崖就没被人看不起过,带的小徒弟们嘴巴甜,哪个不是师父师父叫得欢,平日里有好吃的好酒都恨不得掏出来给他,老百姓见到他都要笑着打个招呼。   都说衣食父母,在大鲲,秦风是百姓的衣食父母,而他和阮氏则是大家伙的医者父母!   地位高,受尊重,   一到北关,好家伙,这些人这他妈的没眼色,居然说他是叫花子?!   活该陈天啸没有子孙运!   洛凡尘大老远赶过来碰了满鼻子的灰,一拍自己的烂包裹,转身就走,就这镇北侯府,还不如当初的太师府呢,太师府那么抠门,当初也没让他不进大门!   他气呼呼地拎着包裹就准备走人,身后一道身影跑出来,急匆匆地说道:“师兄稍等!” 第1193章 听诊器   洛凡尘听到楚月的声音,这才顿住,只见楚月从侯府大门里走出来,在他身后站着一个还身穿铠甲的中年男子,身边也跟着两名身穿铠甲的人,一个年纪大些,一个是少年。   他没好气地说道:“原来是师妹呀,我还以为自己走错门了呢。”   楚月岂能不知道老师兄的臭脾气,三两步走过来,先仗着自己背对着陈天啸等人瞪了他一眼,才开口道:“师兄说笑呢,这里正是镇北侯府,侯爷与夫人就盼着您来呢。”   “盼着我来?盼着一个叫花子来?”洛凡尘冷笑道:“这侯府的门太高,我抬不起腿。”   洛凡尘是真动了脾气,抬脚就走,楚月晓得他来是为了帮衬自己的,虽然有杜威在暗处帮忙,但明面上再多一个人最好不过,哪能真让他把戏演过了。   她三两下迈到洛凡尘面前:“老师兄不要动气,底下的人查验进出侯府的人也是应该的,用词不当罢了,老师兄,那孩子才刚刚满月,看着怪可怜的,您老就发发善心看上一二吧!”   陈天啸好不容易又得了嫡子,也赶紧追出来,却是二话不说一脚踹在门前的守卫身上:“瞎了你们的狗眼,竟敢阻拦毒医入府,不知道通报一声再做决定!”   看着那守卫狠狠地摔到地上,洛凡尘的心里舒服了些。   只是看人就拦着,连通报都不肯,这不就是看不起他,这种破事他在隋城也遇到过,但那时候没有秦风等人做对比,更没有苦崖做对比,现在再来这一出,他还真受不了。   “哼。”洛凡尘闷哼一声后就双手束起站在一边,不再作声。   陈天啸快步来到他跟前:“早就听闻毒医大名,今日多有得罪,还请毒医入内,给本侯一个补过的机会,毒医远道而来,想必也需要好好歇息,府上有不错的厨子。”   洛凡尘心下微动,肚子适时地咕咕叫起来,他脸上挂不住,羞恼地转过头:“也行吧。”   楚月大松了一口气,要是老师兄真的不顺势下坡,后面怎么办才好。   洛凡尘掠过了杜家父子,目中无人地进了侯府,陈天啸当下招呼下人替洛凡尘收拾屋子,为了方便他看诊,就安排在离程岑不远的院子里,楚月陪同下人过去帮忙收拾。   另一边,陈天啸命令厨房赶紧准备吃的,先稳住这大神再说,杜威跟在陈天啸身边,忍不住说道:“不愧是浮生阁出来的人,这脾气与一般人不同。”   “这毒医以前治过唐太师,也是因为同门在太师府上效力,才引荐的他,不过唐家太目中无人才气走了他,如今他来侯府,本侯定不会如那姓唐的一般。”   杜威笑道:“自是,刚才侯爷大度,定能将人留下来,此人的声名哪怕是在浮生阁那么多弟子当中都是响当当的,世子定会安危。”   洛凡尘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楚月才觉得老师兄看着顺眼许多,不禁嘀咕道:“您也真是的,明知道要登侯府的门,也不知道提前收拾收拾。”   “你个丫头片子说得容易,去一封信就害我吃这么多苦头,我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不了一个小屁孩,你师兄我一路波折,这北关的风也大,沙也大,瞧我这张老脸!”   门外有人影闪过,师兄妹晓得在这里说话不方便,也不是第一次合作,彼此间早有默契。   “那世子爷的请封都送上去了,孩子就是将来的侯世子,娇贵着呢,师兄若是能将那孩子调养好,肯定能飞黄腾达,侯爷可比唐太师大方多了。”   提到姓唐的,还有那抠门的唐太师夫人,洛凡尘到现在都历历在目,冷笑道:“但愿如此吧,那孩子现在不是好好地活着嘛,初生的婴儿弱些就弱些吧,不一定是有什么毛病。”   “师兄,师妹我虽然医术不如您,但也是受您指点过的,是真弱假弱还是看得出来的,何况北关像样的郎中都说世子爷先天不足,只是说不出来不足在何处。”   “行了,师兄知道你的意思,来都来了,定是要尽力的。”洛凡尘拍拍自己的肚子道。   北关虽然气候不怎么样,但这边的牛羊肉是一绝,饭菜端上来的时候,洛凡尘的哈喇子都快掉下来了,饿是真的饿,不过没给配酒,估计是怕影响一会儿的诊断。   洛凡尘也不计较,直接上手撕着羊肉吃,再蘸上那雪花盐,吃得不亦乐乎。   楚月十分好奇苦崖那边的事,奈何这边耳目众多,只能按捺住好奇心,洛凡尘三两下搞定了饭菜,利落地起身:“行了,去看看孩子吧。”   程岑早收到消息毒医到了,迫不及待地就等着,洛凡尘从赵伦那里听说过这位县主的丰功伟绩,自然没给好脸色,这种野心大到连亲祖父都能坑的女人,还是算了吧。   不过,洛凡尘看着乳母抱着的孩子,眉头皱起,不是说满月了么,怎么看着这么小?   陈天啸得到消息也赶过来,恰好看到洛凡尘不妥的脸色,当下快步走过来:“还请毒医先生尽快为我儿诊治,里面请。”   洛凡尘老道得很,他诊治的法子除了望、闻、问、切以外,还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尤其是当他拿出听诊器的时候,陈天啸等人的眼皮子都跳了一下。   这玩意是秦风发明的,也教给他和阮氏使用,现在大鲲的小医馆也开了一些,毕竟他和阮氏带的弟子出师了,拿到了行医资格,这玩意行医之人人手一个。   秦风做出听诊器是在隋城开医馆的时候,那时候他身单力薄,仅仅在自家医馆使用,到了苦崖后直接推广,让大家晓得这听诊器的好处。   这玩意就是用来收集和放大从心脏、肺部、动脉、静脉和其他内脏器官处发出的声音。   不是有“闻”吗?听诊器可以帮助郎中们更好地听,在诊脉的基础上判定病因,洛凡尘原本对这东西不屑一顾,试用以后嘛,真香! 第1194章 心疾   现在他拿出了这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自然是让陈天啸等人惊讶,不过毒医的名声在外面是响亮的,都说这人脾气古怪,治人的方法也不一般,以毒入药尤其擅长。   心里再不透亮,陈天啸等人还是保持静默,由得洛凡尘操作,只是看洛凡尘的脸色,程岑的心七上八下,总觉得情况不妙。   “这孩子先天不足是真的,你们请来的郎中没说假话,只是这不足体现在……心上。”   程岑一听,面色唰地白了,心疾,居然是心疾!   “恕我直言,这么小的孩子若有心疾,不会长寿。”洛凡尘没好气地说道:“不过侯府实力雄厚,若能为其续命,说不定能活到及冠。”   陈天啸的脸色瞬间难看,程岑更是抓紧楚月的衣袖,本以为顺利产下男婴可以稳固地位,却是个不健康的孩子,出生便有心疾,这样的例子她也听说过,均是早早夭折!   陈天啸握紧了双拳,低声问道:“毒医先生可有医治之法?”   “我没有。”洛凡尘痛痛快快地说道:“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一人可有解救之法——你们可曾听说过涂山先生?”   “涂山先生是在都城附近扬名的游医,这人行踪诡秘,根本没有多少人见过他,关于他的医术也仅是在传说中。”程岑说道:“难道他有法子可以医治心疾?”   “别人不知道涂山先生是谁,可你们遇到了我,涂山先生其实就是前驸马爷秦风在外面练习医术时起的化名,他做了驸马爷,自然就没有涂山先生了。”   “顶多就是医馆里的秦郎中,不过现在这位前驸马爷不可能来到东越,救人,难!”   洛凡尘的话音落下之时,程岑面露绝望,且不说秦风对她成见多深,秦风早就逃离隋城!   他去了哪城无人知晓不说,就算知道,他会愿意替她程岑的孩子治病,想都不用想!   尤其,程岑小心翼翼地看了陈天啸一眼,若是让这人知道她曾对秦风抱着不一样的心思,本就岌岌可危的夫妻关系只怕是立马碎得四分五裂,再不可能修复!   “驸马爷居然就是涂山先生?这涂山先生有何过人之处?”陈天啸问道。   洛凡尘说道:“此人说来怪哉,他的医术远在我们之上,所了解的医学知识大大超过了本朝所有郎中,具有不可思议的前瞻性,据本人所知,他还精通外科手术。”   “以前我对这外科手术不太了解,后来才晓得这外科手术可以外力方式来改变病变,由此消除病症,其实很早以前就有过开刀术,只是难以保证开刀术的成功。”   “刮骨疗伤、剖肚清肠都属于外科手术的范畴,只是驸马爷可让这种手术的成功率更高,他发明的药物与实验室完全可以达到做一台完美手术的目的。”   “若是侯爷可以将此子送至秦风处,想必心疾能医,就是不知道这孩子这般小,是否需要再长大一些才能进行手术。”洛凡尘也不知道在与他们对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陈天啸听得心头怒跳,突然从中品出些味道:“你知道秦风在何处?”   “自然是知晓。”洛凡尘一拍巴掌:“对了,消息要走到北关还需要一点时间,现在都城都慢慢传开了,在都城盛行的那抗生素其实就是驸马爷发明的!”   “不仅如此,驸马爷带着锦华公主一家人立地称王,如今建立了大鲲朝,称了帝,还立了锦华公主为皇后娘娘,如今,大鲲的使臣就在东越皇宫中,这事已经在都城传开了。”   抗生素是元帝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但建朝和使臣的事是萧令瑶留在都城的暗卫所为,如今使臣在宫中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驸马爷和公主建朝的事自然也是如此。   如今百姓们都等着看元帝如何处置使臣,如今一家人的事不再是家务事,复杂得很了!   陈天啸哪能不知道这抗生素,苏保儿与他提过此事,只是哪知道那名不见经传的小国的君王居然是秦风,所以,陈天啸胸口闷闷地疼,他是被算计了!   秦风岂能不知道北关的情况,他身边可有一个锦华公主,他早就从陈皇后处知晓这位公主的来历,抗生素,还有那些物资,要是让元帝知道他与秦风做生意,这还得了!   这就是一个坑,他自己华丽丽地摔了进去!   陈天啸心口闷疼之时又想到秦风还借了他的道和北漠做起了生意!   大鲲与北漠已经建立了联系,还是通过他的北关,这件事情若是暴露出去,势必会让元帝给自己扣个通敌的帽子,秦风,这竖子!可恶,可恶得很!   陈天啸一时间头晕目眩,程岑见此情状,心念一转,正要发问,陈天啸抢先一步说道:“还请毒医先生与本侯细说,还是去本侯的书房议事吧,请。”   程岑的话被堵在嗓子眼,目送他们离去,她也挥散下人,这才对楚月说道:“你师兄的消息来源是否可靠,秦风果真称帝?”   她内心的骇然简直有如狂风骤雨,她曾经一步之遥的位置,她曾经唾手可得却被前太子爷弄得七零八碎的梦想,萧令瑶不费吹灰之力便坐上了皇后的位置!   如若……程岑突然发现自己走了弯路,秦风能立朝立代肯定不是突然而就!   若是,在她向秦风示好的时候他就有了这种打算,若是当初她成功,是不是坐上大鲲朝皇后位置的人就是自己了,程岑越想越觉得错过了莫大的机会,心头又酸又痛。   楚月站在一侧将她的神情看得分明,这是觉得自己错过了莫大的机会吧,要是重来一次,只怕要死缠着秦风不放,绝不会屈就自己来嫁一个二婚的,不过嘛,她自己不也是个二婚?   她纯当不知道程岑这点见不得人的心思,这就叫耍聪明耍过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程岑缓缓后退,终于一屁股坐下,喃喃自语道:“天可怜见,我当真命如此不好,大鲲朝,他居然自己称了帝,哈哈哈哈,他居然自己称了帝!” 第1195章 酸   楚月在心中冷笑,这有什么天可怜见的,就算时光逆转,难不成秦风就会要你不成,你还是人家名义上的皇嫂呢,你能嫁前夫的便宜舅舅,不代表秦风能娶曾经的皇嫂!   这会儿听说称了帝,称了后,心中打翻了醋坛子,啧,酸得要死!   楚月假装对她过去的事情不知情,故作忧心道:“若是只有驸马爷能治小世子,恐怕只能将世子送过去,师兄所说是否为真,侯爷也必定会去核实。”   程岑有如摧肝般疼,她说不清自己的情绪有多少是因为孩子恐怕命不久矣,又有多少是听到秦风称帝、萧令瑶称后对她造成的冲击。   她眼泪不由自主地流出来,再想到患有心疾的孩子,手指甲掐进肉里:“我不信命,我不信老天爷对我如此残忍,为何事事都不能如愿!”   楚月只装作听不懂,默默地看着她发疯,心道这兴许是程吾老爷子在天有灵有所安排?   再说洛凡尘跟着陈天啸进了书房,他依旧是吊儿郎当的样子,一进去,身后的门便死死地拉上,书房的窗户也没有打开,空气沉闷,令人不爽。   洛凡尘皱了皱眉头,不悦道:“侯爷这是做甚,是怕隔墙有耳?”   “毒医先生请受本侯一拜!”四下无人,陈天啸冲着洛凡尘深深地弯腰:“还请先生救我儿一命,此大恩大德必有厚报!”   “我不是说过了嘛,你家这心疾必须得开刀手术,天底下唯有秦风可办到这一点,你要想救你家儿子,就把孩子送到大鲲去,我也是医者,还会骗你不成。”   洛凡尘抬了抬眼皮子,反问道:“救人要紧,我丑话就放在这里,小世子爷能不能保住性命,全在侯爷一念之间,至于我所说的事是否属实,侯爷总会知道的。”   “秦风称帝之事已经在都城传开,这件事情总不能是我瞎编的吧?”洛凡尘说道。   陈天啸在都城有自己的耳目,虽说当初被斩断不少,暗线还是保住了,洛凡尘这一点说得对,只要他想打听,就能收到风声,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先生对秦风的情况如此了解,还请先生明示,先生是否与秦风见过面,这才知晓他能治心疾,先生与秦风到底是何关系?”   陈天啸这一问,洛凡尘还真吓了一跳,本来以为这就是个武夫,心思倒挺活络的。   “这个嘛,我与驸马爷原本就是旧相识,这人医术高明,我曾经不服气给他底下的人下过毒,结果愣是让他给解了,我这人吧就是慕强,就潜入了他的医馆。”   “后来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涂山先生,一手别人不知道的医术,我潜在他医馆的事情早就曝光,所谓不打不相识嘛。”洛凡尘说道:“他走的时候还问过我要不要一起。”   “不过嘛,我跟着他到了地方以后才知道这位了不得,我到大鲲的时候,那边早就建好了城池,农田都备好了,真是位奇人呀,不过嘛,我这人自由惯了,岂能一直呆在那里。”   “所以依旧出来做了游医,到处乱跑。”洛凡尘的话半真半假,说得头头是道:“我在隋城也是有住处的,小师妹的来信若是再晚一点,我就收不到,可能又离开隋城。”   “想来这也是小世子的福气,侯爷说是不是?”洛凡尘笑嘻嘻地说道:“我虽不长在大鲲,但要送人进去还是轻而易举,侯爷若是考虑好了,我就能帮这个忙。”   “在此期间,我能呆在侯府保证小世子爷的安全,虽然弱了些,但能保住他的性命。”   陈天啸的脸色说不出来地难看,他看着洛凡尘,不禁想到了楚月,楚月来到侯爷难道也是巧合吗?浮生阁的门生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人物,她却来了北关。   有一个念头在心中浮现,他十指紧扣着大腿,眼睛看向下方,若有所思的模样让洛凡尘收了笑意,他本来就不擅长谈判,秦风交代他实在无话可说的时候就不要开口。   反正他都抛出诱饵了,陈天啸愿不愿意咬是他自己的事!   陈天啸不得不将所有事情串联起来,他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嫡子,不珍惜是假的,但由此就要跳进秦风给他布置好的圈套,这可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借道,是通关,是他在不知道大鲲底细的时候就与他通了商,他私下从秦风那里得了多少物资,这件事情是横在他脖颈间的刀,分分钟可以要他的命!   “一边是孩子的命,一边是我的命,他真是好算计呀!”陈天啸勃然大怒道:“他还有多少本事没有使出来,一并使出来瞧瞧!”   洛凡尘不作声,陈天啸无奈地说道:“这是逼本侯!”   “侯爷说笑了,岂能是逼,如今不是情势迫人吗?”洛凡尘不以为然地说道:“侯爷这边信息不通吧,就在我过来的路上,可是听到好几个消息,侯爷可想知道?”   “除却秦风立朝以外,还有什么消息?”陈天啸瞧见洛凡尘眼底的神色,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是与陛下有关?”   “东宫有人了。”   咣地一声,陈天啸的太阳穴鼓动,脑袋里面更是嗡嗡作响:“你说什么?”   “陛下立下诏书,册封四皇子萧令煜为东宫太子,此事宣告天下,奈何北关山高皇帝远,一时半会还没有传过来,侯爷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我都是行进到中原才得知。”   “四皇子?!!”陈天啸不敢置信,争了这么久,斗了这么久,竟是四皇子入主东宫!   “侯爷如此惊异?”洛凡尘说道:“嗨,这事给闹的,二皇子的外祖父闯下弥天大祸,倒卖私盐,养私兵,听说还勾结江湖帮派私下铸造兵器,哪样不是大罪?”   “三皇子这边呢,郭大将军居然意图毒害陛下,被斩首,其家人被判流放,可是听说啊,在流放的路上被人救走了,还有郭大将军的嫡子郭参将,奉旨前往大鲲,上岸后不知所踪。”   “所以这二皇子、三皇子都没戏了,可不就剩下一位四皇子,陛下估计也是怕夜长梦多,这就下了诏书,四皇子如今已经是太子了,听说还指定了新的太子傅。”   “太子傅不是秦佐怀?”陈天啸问完就想扇自己一巴掌,秦佐怀,不可能! 第1196章 兵役改革   且不说他是前太子一党的人,又是唐太师的女婿,就冲着他还是秦风的生父,元帝就不可能让他再继续辅佐新太子,所以,太子傅换人理所当然。   “不是,陛下指定了两人,一人为宋相宋洛,一人为内阁大学士唐景,对了,唐大学士还会是今年科考的主考官,”洛凡尘说道:“此人也是前途不可限量。”   上次科考之时,唐大学士也在考官之列,但当时的他仅是副考官,如今一跃成为主考官,其中代表的意味不用多说,朝堂震动,去旧迎新!   因为有消息来源的时间差,北关的消息滞后太多,就连洛凡尘也是一边赶路一边补充信息,全靠消息站,现在陛下暴露,元帝对休息站也起过疑心,但查到了何安就罢手。   何安此人来历清楚明白,何安在隋城也算一个不小的家族,听闻庶子在秦风手底下混饭吃,后来更是接手了休息站,何家人连夜入宫请罪,倒是让人看了不小的笑话。   元帝并未为此事怪罪何家,何家感恩戴德之余,自然要乖乖地站在新任太子一队,也算是识明务之人,至于何安,早就是何安弃子,多年未有联系,也不会再将他当一回事。   远在隋城的何安还未知晓此事,倒是他的替身替何安抱不平,写了一封恩断义绝的书信寄回隋城,算是断了个干净。   不过洛凡尘觉得此事必定不会善了,元帝多疑,迟早要抄休息站的底,不过那边自然有人安排接下来的事,洛凡尘收回思绪,抿了口茶:“最近朝堂变化太大。”   “谁人不能说一句陛下心思深呢,这么多年,原来是为了四皇子扫除障碍,侯爷觉得接下来陛下该怎么替太子再打算一步?”洛凡尘咋舌道:“侯爷又该如何自处?”   “你是替秦风来做说客的?”陈天啸越发笃定自己的想法:“他瞒着身份与我做起了交易,已经将我拉进这滩浑水里,现在更要借本侯儿子的命来要挟于本侯,他真是好样的!”   “这孩子出生有疾又不是人能算到的,侯爷不也找过当地的郎中,府上也有府医,都晓得是先天不足,我只不过是替侯爷分忧,给世子爷指一条生路罢了。”   “不过嘛,侯爷显然还有更操心的事情,陛下为了太子可谓耗尽心力,侯爷手握重兵为陛下所忌惮,如今为了保住太子的位置,可知道陛下想了何奇招?”   陈天啸为之一动,看向洛凡尘,眼底尽是探询的意味。   洛凡尘叹息道:“陛下欲改征兵制。”   东越建朝以来,征兵制度几度变革,最早为府兵制,府兵是义务兵,由地方官吏负责征调。内府卫士由五品以上官僚子弟充当,外府士兵则多从六品以下官僚子弟和百姓中征调   但父兄子弟不同时征发,祖父母、父母老疾而户仅一丁的可免服兵役。   另外,府兵也可以纳资免役,但必须在千里之外服役才行。服役期间自带粮食衣物,装备统一发放。在役士兵本人免除租税,家人不免。   到后来则是成熟的征兵制,股伇期间由朝廷负责所有军需物资,并发放军饷,服役期满后,由所在军府或州县另给资粮,自行回家,恢复原本身份。   “我这一路过来听到些许风声,朝廷要从服役期限上做文章。”洛凡尘的脑壳有点不太好用,路上听着是什么来着,他皱着眉头道:“听说以往是可永久当兵?”   “我对这方面也不懂,全是听来的,但以后嘛,是要有服役期限,而且这两年天灾人祸不断的,流民颇多,以后会重点大量招募饥民、流民,而农户则不可被征兵。”   陈天啸的眉头直跳!拿服役期限做文章,元帝老谋深算!   以往列名军籍者父亡子继,世代为兵,虽允许退役,但若无退役意愿,可传承军籍,所以父子同当兵的情况不少见,就像杜威与杜泽,就是父子双上阵。   好一个萧佑,居然用上了这一招!   如此一改,就可让在任的士兵即刻退役,填充新的人员进来,此举对于镇北军而言,便是打散旧的士兵,填补新人,镇北军的凝聚力将不复存在!   陈天啸终于腾地起身,元帝居然要动用饥民、流民来取代专业的士兵,那些人就算经过打磨也难以取代现在的士兵,此举真是骇然!   他在书房里走了好几圈,终于停下,双目灼灼地看着洛凡尘:“毒医先生可对此言负责?”   “是否为真请侯爷查验,我也只是道听途说,听来的不作数,”洛凡尘傻了才会拍着胸口保证这事是真的:“现在咱们提的不是世子爷的病情吗?”   陈天啸倒抽了一口气,若是寻常的道听途说倒也罢了,如今所说可动镇北军根基!   元帝换了太子,这就准备大刀阔斧地朝镇北军下手,此消息绝不无无中生有!   “侯爷心乱,我就不多打扰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侯爷还是先思虑清楚再做打算,至于小世子么,我既然来了,定能保小世子短期内无忧,那,我就告辞先?”   洛凡尘扔下这番话就走,嚣张得相当可以,陈天啸居然半分不气,只是马上叫杜威进来,将情况一托出,杜威大惊失色:“此事非同小可,若是属实,我们定要从长计议。”   征兵虽不是一时半会的事,但若依此法,元帝是准备温水煮青蛙,慢慢达到瓦解镇北军的目的,将镇北军的核心力量抽走,此举不可谓不狠!   “侯爷,末将以为先查验这毒医所说要紧,切莫乱了阵脚。”杜威说道:“还有那秦风竟是大鲲帝王的事,我们既从大鲲得了好处,又事关北漠,此事必定要瞒紧。”   陈天啸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终是手指一叩道:“你想想法子迅速去探明,还有,派人盯紧楚月和洛凡尘,秦风这几乎是明摆着告诉我这两人是他的人!” 第1197章 与狼为舞?   “这也算是一种开诚布公?”杜威接了 一句:“若有合作倒也无妨,如今皇帝恨他至极,也视侯爷为眼中钉,大鲲如今又有咱们所需要的物资,各取所需罢了。”   陈天啸说道:“这秦风是号人物,与狼为舞最终为狼所伤该如何?”   “侯爷多虑了,末将记得以前那帮人说过,大鲲的地理位置特殊,给咱们送货还要越过东越,这说明什么?说明大鲲距离北关遥远,秦风能谋图什么呢?”   陈天啸想到与苏保儿打交道的过程,似乎,他们一开始就是冲着北漠去的,只是借自己缺少物资的事将自己裹挟住,如今秦风身份不过是再加了码!   陈天啸如今左右不是人,说是夹心都轻了:“还有小世子的病,洛凡尘应当没有胡说,看了这么多郎中都怀疑是先天之疾,说是心疾我是信的,但若说秦风有办法……”   “侯爷是半信半疑?”杜威直接道:“还是一点不信?”   陈天啸撇撇嘴,冷笑道:“这秦风难道不是从娘胎里出来和咱们一样的人吗?怎么这也会,那也会,未免太神奇了些,依本侯看,这是他欺瞒百姓之举,不过是替自己立势。”   杜威心下明了,都说王不见王,其实强者之间也有竞争的意识。   陈天啸这是将秦风视为劲敌,毕竟这样一个圈套,从许久前就开始布下,直到今日,陈天啸才瞧出背后的深意,他晓得自己是步入了秦风的陷阱,甩不脱他,心下不爽至极!   “侯爷心中有数就好,那么多郎中也说了,世子只要好好调养,说不定……”杜威刚说到这,陈天啸的脸色就难看得很,他怎么能不在乎?   也许,现在陈天啸想到的是自己那身强力壮、头脑很是灵活的嫡长子,曾经的侯世子!   一趟隋城之行,他是要了元帝亲儿子的命,报复了陈家,也铲除了自己的拦路虎,但也让自己的孩子丧命都城,一命还了一命!   如今想来,也不知道陈天啸会否因此后悔,现在再次得子,却是个身体弱的,也不知道能不能长到及冠,刚才种种排斥放在亲生儿子的性命面前,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杜威识趣地不再继续往下说,陈天啸的面色才好看些,双手背在身后:“这样,先启动暗线打听都城的情况,尤其是兵役制的调整,若真如那毒医所说,我等必不能坐以待毙!”   “另外,派人盯着楚月和洛凡尘,他们出身浮生阁不假,只怕早就投靠了秦风,楚月来到侯府也是计划好的,洛凡尘更是带着任务来。”陈天啸越想越来气:“他算得精明。”   这个他指的不是秦风,现在陈天啸是连名字都不愿意称呼了。   杜威颌首,本想退出去,陈天啸突然一掌拍到桌上:“本侯与皇帝一争是逃不掉了,他改革服役制,就是想卸掉我的羽翼,既是如此,我们必定要提前准备。”   “交代下去,兵器那里迅速加量生产,还有最近的操练也要打起精神。”陈天啸想到步步紧逼的元帝,怒火越发升腾:“他欺人太甚!”   一个两个全都欺负到他头上,镇北军盘踞北关多年,还真能让虎狼在头上拉屎拉尿不成!   杜威身为陈天啸的心腹,底下的人都认他这张脸,他出去后交代任何事情都极是顺利,杜泽帮着他打下手,父子俩好一通忙活。   至于楚月,当然敏感地发现程岑身边又多了不少人,这些人还时不时地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她就知道的,师兄这一来,压根就没有想瞒着,就是和陈天啸挑明了。   秦风准备把陈天啸暂时纳入自己的阵营,权当作一个合作伙伴来用,但陈天啸如何想就不好把控了,就拿这小世子来说,都病成这样,夫妇俩也没有松口要送到大鲲去。   也轻,老师兄说了,这孩子太小,其实并不适合现在就动手术,此前秦风在宫里打造手术室的时候,洛凡尘和阮氏也进去参观过,后来,秦风做了大鲲第一例手术。   那桩手术是阑尾炎手术,发作得太急,若不是秦风及时给做了切割手术,只怕小命难保。   这也洛凡尘第一次见到秦风的技术,简直是叹为观止,一条本要丧失的人命就这样存活,而秦风所用的手术工具也让他们闻所未闻,还有一些药物的利用,及奇怪的缝合手法。   自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洛凡尘对秦风佩服得五体投地,而那人痊愈后更是将自己的经历散发出去,原本对手术半信半疑,心生恐惧的众人心理上也接受了不少。   其后,秦风又做了几起小手术,病人痊愈后,关于秦风医术的传闻更是不得了,后来萧令瑶想了一招,让大众对手术室的接受度更高了些——邀请人入宫参观。   让所有人围观了一场货真价实的手术,虽是现场晕了两个,但后来的效果却好得很。   听说远远比不过亲眼目睹,看着秦风是如何将内脏上坏死的部分切除,又如何迅速地缝合,而打了麻醉剂的人在手术过程中居然有如安睡一般,让他们叹为观止。   这麻醉在他们的陛下手里也玩出了花,听说有全身麻醉和局部麻醉一说。   全身麻醉的好似睡觉,而局部麻醉的人还能与旁人交谈。   他们所见打破了对治疗手段的怀疑,大鲲的人开始对这些令人骇然又惊叹的治疗方法大加传播,唯一的缺陷是敢动这种手术的唯有秦风一人。   就算是洛凡尘,虽是跟过,学过,但真要让他下手,也不敢。   陈天啸不愿意让孩子冒险,却不知道能让秦风亲自做手术的人屈指可数,整个大鲲都没有几个,这孩子是他们身上掉下来的肉,陈天啸和程岑不急,他们急什么?   洛凡尘把话扔完以后就完成秦风交代的任务,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好喝好睡。   至于楚月,还是安心地呆在程岑身边,只是看着恍惚的程岑,她心里暗自好笑,这叫什么来着,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第1198章 直白   程岑的确心中闷疼,洛凡尘所说的话时时在她心中敲打着,一想到自己曾经嫉妒的女子比自己抢先一步成了人中凤,而那个男人又是自己肖想过的,岂能不想多。   她借故头晕躺在榻上,想到自己刚刚满月的孩子,她与前太子没有生育孩子,这个孩子本来是她的第一个孩子,理应疼得厉害,可惜,太让她失望了。   出生那日,看到比寻常婴儿要小上一圈的孩子,她心中就有不好的预料。   后来预料成真,她也看到陈天啸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完全冲淡了她对孩子是男孩的喜悦,直到现在,陈天啸对这个孩子表现出来的热情都普普通通。   在方才洛凡尘抛出底牌的时候,陈天啸更是不动声色,比起这个孩子,他在乎的另有他物,这个孩子不成,或许他还会休了自己,再生嫡子。   程岑翻来覆去,楚月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像热锅边不安的蚂蚁般的侯夫人,她默默地将手上的东西放下,轻声说道:“夫人喝点汤吧。”   “不用了。”程岑哑着嗓子说道:“你的师兄见过秦风,你也见过吧。”   楚月心里一顿,晓得自己是暴露了,程岑见她不作声,坐起来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你 故意来到我身边的,是不是?你的师兄这次来,是带着秦风的任务来的,你也不用装了!”   “这不是没办法嘛,夫人的心太大,要是夫人在北关弄出事来,也不一定是坏事,但若对大鲲不是好事,那得防备一手不是。”楚月也不装了,懒洋洋地说道:“北关难以成事。”   她来了这么久,早把这里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一边靠着有狼子野心的北漠,这边厢,还是万般防着他们的元帝,军备物资还要自己捞钱购置,怎么反?   要说圈地为王,那北漠不正好有了侵占的理由,将他们一攻,一占,还能说没有侵占东越的土地,不过是打下了一比大鲲更小的弹丸小国!   左有狼,后有虎,还有这个拎不清的夫人,陈天啸的处境并不好。   不过嘛,楚月对陈天啸是有些改观的,这人活在世上不可能纯粹的黑与白,他是心狠,但那是对站在对立面的人,他对北关的百姓和手底下的兵却是无话可说。   明明镇北军军费有限,自己都还缺物资,却长年保持着每月两次的派粮,而且只派给贫苦之人,更听说陈天啸还资助了一批孩子读书识字。   更帮助本地的居心民开垦农地,发展商业,他之所以对北漠与东越的百姓往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非是了解底下百姓的需求。   反观这位侯夫人,楚月的观感实在一般,好歹也是名族之孙,怎么就格局一般,自打嫁来侯府,满脑子就是玩弄权术,再不就是吃些助孕易产男婴的补药,寻思生个孩子巩固地位。   两人熟了以后,楚月才知道程岑以前干过什么,把手都伸到军营里去了,帮着陈天啸对付朝廷来的督军倒也罢了,背着陈天啸和蒋名一道与北漠有联系,还想怂恿陈天啸自立为王。   真是晕了脑壳才会想到这些不靠谱的主意,陈天啸岂能容他拿捏,时机不到位,条件不成熟,自立为王就是将自己推向死路,这个程岑,太高估自己了。   眼下这孩子有疾,她恐怕要再失筹码,难保陈天啸不过休了她,她被程家迁出族谱,还有什么本钱与陈天啸较真,楚月嘴角溢出一丝笑意,怪不得她要羡慕娘娘了。   可她不想想,一厢情愿的感情本来就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事,何况秦风与萧令瑶是一路打拼过来的情谊,两人识于微时,在彼此最难的时候走到一起,关系牢不可破。   再说了,人家那一对从年龄、外貌、能力、品行来看,无一不秒杀这位,这位年纪比秦风还要长,又嫁过人,姿容又比不过锦华公主,心术又不正,要是她,也瞧不上嘛。   这位能为了自己的野心坑害亲祖父,把程家推到现在尴尬的境地,要不是程老先生还有一对好子女,衡山书院的招牌都要被她毁了。   “夫人的雕虫小技其实根本不在侯爷眼中,这次更是大势所去,保住性命最要紧,毕竟没有程家护着,孩子也不康健,夫人前景堪忧。”楚月双手抱在胸前道:“别再做多余的事。”   “你,你们是秦风的人,你是故意来到我身边的,我最近所为……”   楚月抬了抬眼,反问道:“夫人说的所为,是指最近让我给北漠送信呢,还是给军中几位将领通风报信,又或是给他们暗塞好处,拉拢的所为?”   “哦,对了,其实不止这些呢,若严格算起来,夫人让我做的事情不少。”楚月笑嘻嘻地说道:“就不与夫人慢慢算了,这些事情我都没有告诉侯爷。”   “毕竟我是夫人带进府的,又是夫人的妹妹,自然要为夫人着想,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让您再次获得侯爷的信任,不枉吃这生儿育女的苦头。”   “你!”程岑激动地从榻上爬起来,支起身子就想去扇楚月的脸,却反被楚月捏住手腕,程岑怒视着她:“楚月,你好大的胆子!”   “嗨,反正夫人也知道我的来处了,也不怕和夫人说一句,我的确是大鲲的人,的确是抱着目的来的,眼下侯爷肯定也晓得了,但侯爷并未派人来捉拿我,可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程岑不过是被野心蒙了心,心思玲珑如她岂能不知道其中的机由,陈天啸不会得罪秦风!   因为对方于他有利,他还有用得上秦风的地方!   程岑眉头一转,抽出手,一边揉着,一边说道:“楚月姑娘好本事,要替驸马爷肝脑涂地,也不知道驸马爷给了楚月姑娘什么好处。”   “好处嘛自然是有的,在大鲲,女子也可以入仕,如今的大理寺卿正是一位女官。”楚月笑嘻嘻地说道:“等我功成身就,回到大鲲,想必陛下也能替我指个官做,算不算好处?” 第1199章 人质   程岑默然,楚月见她这样子晓得她心情不好,她也没有耐心陪她继续玩儿,索性转身就走:“我去找老师兄去聊聊,打听打听侯爷的打算。”   目送楚月离开,程岑身子仿佛软了一样,一下子仰下去,咚!   楚月兴高采烈地去找洛凡尘,听洛凡尘讲完与陈天啸的交锋,开心道:“虽说是暴露了,但这下子心里痛快了,咱们陛下就是厉害,一环环扣得真厉害!”   “是啊,陈天啸可都气懵了,不过师兄也给他带了见面礼,他要是呆在北关等消息,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去了,”洛凡尘说道:“皇帝老儿逼他,可咱们可以帮他呀。”   横竖都搞到一起去了,而且苏保儿带着物资正在赶来的路上,他陈天啸敢说不要?   就冲着这一点,秦风才会觉得无所谓,反正在元帝那里都正面亮了剑,在陈天啸这里更无所顾忌,“陈天啸缺的是什么,是兵器,是粮食,是食盐,还有日常的军备物资。”   “皇帝这些年防着他,这些东西都不肯给齐了,给足了,底下的人还要层层克扣,到镇北侯手上的不是短缺,就是质量低劣,可他缺的,大鲲都能给。”   洛凡尘的手摸了摸胸口,楚月的眼睛一亮:“老师兄,你还带着筹码?”   “废话,沈力作为方正入都城,后来都能恢复使臣身份,拿着陛下给他的文书保命,我这一手好医术,陛下哪里舍得我,还有你,肯定是要保咱俩的命的。”   洛凡尘拍拍怀里的东西,坏笑道:“好戏还在后头。”   “依师兄所说,镇北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去证实服役改革的事,一旦证实,最着急的就是他了吧,皇帝这一招够高明的,一石二鸟。”   “不仅可以解决流民与饥民的问题,还能给镇北军来个大换血,不对,不止是镇北军,这是皇帝要给太子铺路?”楚月跟着秦风他们这么长时间,看问题比以前深刻了不少。   洛凡尘感觉得到楚月的变化,心下惊叹之余点头道:“是有这个打算。”   “欸,师兄,我怎么觉得这是人精碰上了人精,哪边都不吃亏。”楚月摸着自己的脑门说道:“像我这种脑袋不太好使的,都快跟不上陛下的节奏,对了,沈力现在怎么样了?”   在所有的暗卫当中,沈力算是转型最成功的一个,成功地从幕后走到台前,与他们的接触也是最多的,不过比起老谋深算的那些人,沈力的火候还不到位。   洛凡尘摸了摸鼻子:“这家伙保住了一条命,但却被元帝给了一个什么特使的身份,还给他在隋城赐了一座宅子,听上去很好是不是?”   “这是软禁了沈力?”楚月听出些猫腻来:“不斩来使,但也没放人,还把人狠狠地拽在手里,这是给咱们大鲲下马威?”   “不然呢?”洛凡尘没好气地说道:“陛下建朝,元帝感觉自己被耍了一道,这口气他咽不下去,但若是杀了来使,又显得自己没有气度,思来想去,他就用了这一招,瞧瞧。”   “没杀来使,但把人控制住了,在隋城肯定是动弹不得,就算咱们大鲲落了个人质在对方手里,另外,也算是警告咱们陛下,他萧佑也不是吃素的。”   “还有一条,元帝现在还需要抗生素,毕竟名头都扔出去了,这药他必须求得,把沈力扣下的由头就是保证抗生素的交易,听上去有理有据,不过嘛……”   “陛下应该预料到这种情况,至少沈力的小命暂时保住了,有句老话说得好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看好沈力这小子,他若是熬得住,一定能出头。”   洛凡尘口中的沈力在宫里呆了许多天,一朝得封特使,又被赐了宅子,一时间民间都在称颂元帝的大度,前女婿建了朝,他也未动怒,反而对来使以礼相待!   沈力在街头听到这些议论的时候,气得眼睛都红了,狗皇帝,狡猾到家了!   名声他要了,名头他要了,人质也扣下了,还在自己的百姓那里赢得了口碑,妈的,陛下要保他的命,这份心思是好的,可是得来的结果还是让他不爽快!   前面让元帝吃瘪的时候的确是爽快的,可现在呢?这结果若是传到大鲲,又如何?   都城与大鲲的消息如今有些断裂,只因为西南的海域曝光后,元帝一声令下,工部与兵部的人杀到西南,在林儒之的带领下去到那里,看到突然曝光的海,大家的脸色都不好看。   而最尴尬的莫过于林儒之,那天晚上的事是压在他心头的石头,后来他一想,要多亏后来赶来的军舰,对方兵力雄厚,他们的府兵不足以为敌!   这样的由头给出去足以了,如今面对隋城来的几位,他也能将那夜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道来,而如今,那条海岸线也被彻底查探清楚,他们甚至瞧见了海上的哨塔。   高高屹立在海在由的高塔像斧头一样劈在他们头上,林儒之也得了都城的消息,知晓了大鲲的由来,工部来的人更是痛心疾首,说是舆图上果真没有将这些地方划分进来。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片海域也好,海域深处的土地也好,不从属于东越!   所以,大鲲自封为国,东越也没什么好质疑的。   这样的话哪能对元帝讲,是以派来西南的人都头痛得要命,不知道如何复命才好,好不容易才整理了一封折子,派人快马加鞭地送回都城。   林儒之在工事上插不上手,只能给予人力的支持,剩下的时间便是给这些大佬们准备衣食住行,至于上头那位会不会治罪于他,他倒有六七成的把握觉得不会。   一来那舆图便可说明对方的领土与东越无关,二来,西南经历了多少任知府都未发现这片领域,他一个到任不久的起码有所发现,按理说是功不是过。   唯一让林儒之头痛的是与那帮人打过两次照面,第一次还好,人少,第二次,就怕手底下的人胡说八道将他牵累进来,这些天,林儒之肉眼可见地瘦了。 第1200章 夜半访客   这一日,林儒之处理完公文,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府,工部与兵部的人都被安排住在西南最好的客栈里,原来的李山照的府邸他也没有住,又额外地挑了一处宅子。   比起原来的知府府邸,他这处宅子幽静许多,也算是与过去划清界限,林儒之进入书房伸了伸胳膊,门一响,他以为是夫人进来送茶水,一抬头,面色微微一变:“你!”   书房的门随即关上,来人面色不动地看着他,林儒之只觉得血都在往头顶冲,这种时候,他们怎么敢来,怎么敢!   “你们真是疯了!”林儒之的脸色难看至极:“怎么敢来找我?”   来人却只是不动声色地坐下,淡然道:“林知府如今的处境,我们不过是想给知府大人更多的选择罢了,现在看来,好像是我们多虑了,知府大人成功地过了这一关。”   “陛下英明罢了,何况舆图摆在那里,的确泾渭分明,这一点上并没有争议。”林儒之嘴硬道:“何况我与你们有何交集,不过见过两次,第二次更是迫于局势不得不屈服。”   “有现场那么多人作证,我有何惧,你们休想拿捏本官!”林儒之摆出了官员的架子:“你若不速速离去,本官定当捉拿你。”   “哦,捉拿我?”龙七不由得笑了:“大人以为我是如何进入你府邸的,又如何避过了你的府兵,恕我狂妄,你府上的人加起来还不够我打的。”   “你……”林儒之无言道:“你们到底要如何?”   “有一事请大人知晓,大人并非可以独善其身,我主子托我给大人带句话,西南失踪的百姓并非去了外地谋生,而是投奔了我大鲲,成为大鲲的子民。”   林儒之的脑子轰地一下,屁股不由自主地离开了椅子,西南百姓出外谋生是约定俗成的事,但若是投奔了大鲲,这性质就严重了,他身为百姓的父母官,定是要负上责任!   “你们真是,真是,真是本官的克星!”林儒之气得大骂道:“本官见过窃人钱财者,你们居然窃人子民!”   “可大人知晓他们在大鲲是何等快哉?”龙七不以为然地说道:“以前在西南无书可读,无衣可穿,无饭可食,可他们在西南有了自己的营生,有了自己的房宅,更有书可读。”   “如今给他们选择,他们也不会再回东越做东越的子民,可是,林大人知晓有多少西南的子民都拿到了大鲲的鱼符?可想知道数量?”   龙七罕见得露出一丝笑意,林儒之的头皮一紧,下意识地想说不知道,他不想知道!   他查过西南的人口,深切知道流失了多少,这中间又有多少背离了东越,数字不敢想象。   “林大人,此事迟早会被人揭示,因为西南的人口流失仍在继续,去过大鲲的人都有比较,自然不会只自己呆在大鲲享福,所谓有福同享,会将自己的同乡亲人带离西南。”   “不瞒大人说,西南人口的转移从未停过,大人可想象一下,在不久的将来,西南无人的尴尬局面,到时候大人还敢说自己可以守住西南,守住自己的位置?”   林儒之只觉得自己遭了什么罪,当初怎么就来了这里,他有满身的抱负却使不出来。   西南处处是坑,处处是漏洞,他想弥补,如何补?   “你们好大的口气,真以为可以吸纳所有的西南人吗?”林儒之不堪认输,反问道:“西南人口虽然不算多,但数量也不少,你们真能搬空我西南?”   “一年不行那便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三年不行就五年,我朝陛下曾给我讲过一个愚公移山的故事,山都能搬空,何况是要找出路的穷苦之人,一条康庄大道摆眼前,会不动心?”   龙七的话字字入耳,林儒之捏紧手指,敢在东越的土地上为所欲为,且听工部侍郎所说,大鲲光明正大地派了使臣过去,还被封了特使。   他不好从两位官员那里打听什么,得到的信息太多,无从判断陛下对大鲲真正的心思。   可大鲲把手都伸到西南来了,这可怎么办?   “西南现在的用盐,也是大鲲出品,大人可知晓?”龙七叹了口气:“不过西南如今海域暴露,接下来定会修建自己的盐池,西南产盐以后,倒是能帮上大忙。”   这一点工部侍郎早提出来过,靠海吃海,不仅可以制盐,渔业也能发扬光大,对西南来说是件莫大的好事,但事情要从头开始,难上加难。   西南人不擅渔,要从无到有,林儒之的压力可想而知,秦风恰是知道这一点,才不会忌讳在他面前提出这点,“可林大人多久才能实现带领西南脱贫?”   林儒之呆若木鸡,龙七见状也不以为然,将一封信放到林儒之面前:“林大人祖上曾经在东南从事渔业生产,但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对否?”   “你们查过我,自然什么都知道,晓得这些完全在情理之中。”林儒之说道:“但那是三代以前的事,后来还是选择考科举入仕,我本人对渔业更是一窍不……”   林儒之说到这里才发现中了对方的圈套,他不懂渔业,西南无人懂得渔业,有海洋资源 又如何,他在西南又能如何,人口急剧流失,交通不便利,对海洋开发毫无经验。   东南自然有经验者,他们若是过来,哪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这意外发现的海域对自己并没有加成的作用,而西南的“旧疾”还有如今正在发生的人口流失,倒会成为夺命索,不要他的命,只会让他的前途惨淡。   林儒之的脸色陡然大变,对龙七的态度不像刚才那般强硬和对立,他悻悻然地坐下来。   所谓壮志未酬身先死,挣扎了这么久,所做的功绩有限,遇到的危机却不少,他想着想着,突然嗤笑道:“你们是觉得我在西南即将不保,再无前路了。”   “实情如此。”龙七说道:“林大人可要想开一些。”   林儒之被气笑了,看着桌上的信,欲拆不拆,龙七挑了挑眉,拱手道:“今日不过是出来办事顺便与林大人一见,信看与不看随大人的便, 不看烧毁就可。” 第1201章 蒸汽机与鱼雷   龙七来得隐秘又快,走得也利落,门一开,人往上一跃,等林儒之追出去的时候,房顶早不见人,林儒之朝四周看,居然空无一人!   不知道过去多久,林儒之的夫人才匆忙过来,一脸的愧色,说自己不知道怎么地就睡了过去,直到刚才才醒,操心林儒之饿了肚子。   哪里有什么睡着,分明是那人做的手脚,书房的香炉里,那封信已经被付之一炬,林夫人进来后还瞟了一眼,但她素来贤良,不会多问,只是关切夫君身体。   林儒之哪里有吃饭的心思,大鲲的君王好猖狂,来信邀请他加入大鲲!   他刚才看完信,心跳都漏了好几拍,里面除了一张邀请函外,还有一张关于他的什么职业发展规划,完全是为他量身打造!   刚才那人说他祖上曾经有人从事渔业不假,但那是曾曾祖父时候的事情 ,至于他出生时,家里的情况更简单些,从东南移居都城附近,父亲也曾中过举,后在府衙做文书。   信中却提到一件旧事,那便是他曾经在市井摆过摊,卖过菜,后来还帮着做绣娘的母亲做过绣娘,当时他做出一件骇人的事情,信中也有提及,此事让他面红耳赤。   大鲲国的人简直离谱,居然把这种事情也翻了出来!   龙七连夜办完事回到大鲲,在秦风的寝殿外回禀过后便退下去,此时的寝殿里依旧燃着灯,夫妇二人各坐一旁,各自负责着手上的文书。   秦风面前是一堆待批的奏折,萧令瑶面前则是各种账目。   萧令瑶坐得腿都僵了,不时伸出脚活动活动,让自己的身体轻松些,秦风则看着手上的折子,东越旧臣多,前朝旧臣多,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毛病——爱上折子!   原本就和他们说过,无事要不用上奏,不用写折子,比如问个好啊,问个安之类的,有毛病吗?皇帝和你是朋友还是你父母,要体现忠心干嘛还要给皇帝增加工作的负担?!   结果呢,问安之类的折子是没有了,最近又开始一些聊天类的折子,家长里短的也要上书,这是看他长了一张太亲切的脸?   “嗤。”秦风一声嗤笑,萧令瑶抬头看过来,揉揉眉心:“又有谁惹你了?”   “是我平时太亲切,给他们惯出来的,明天上朝必须和他们说道说道,要是真心拥戴我,少给我增加工作量,”秦风咬牙道:“耽误我歇着。”   听他说得咬牙切齿,萧令瑶将手中的账本也放到一侧:“柏庄主找来的这位高人果然厉害,这么短的时间里便发现了十一处矿产,小小的苦崖资源如此丰富,实在令人惊喜。”   与在东越一般,因为矿产资源稀罕,所以非官方不能采矿,私采者必将重罚。   矿产十一处,但矿的产量却高,这也让苦崖的火药储备直线上升,还有各种兵器的铸造也急剧增加,之前本来就有从东越私采的矿产存储,现在更可以放开手脚加量生产。   秦风打开另一个折子,这次总算是有点意思,是工部呈上来的,关于鱼雷的改造。   再看新的设计图纸,秦风差点直呼一句牛逼!   他对鱼雷的印象是初级的,关于动力的问题一直是个麻烦,外形与结构虽然摸索出来,但如何驱动攻击目标是最大的难点。   如今工部的这帮人居然想到了从冷能到热能的转变,人脑子的潜力太无穷无尽!   要说这鱼雷,秦风最开始想到的是用压缩的原理来制作动能,螺旋桨都做出来了,可惜这鱼雷能沉到水底,也能在水底活动,却无法控制方向,一到水底就乱窜。   这样还谈什么精准打击,好不容易想到用陀螺仪的雏形,这样可以校正精度,但动力却还是没达到秦风的预想,秦风把原理想出来后就传授给工部,放手让他们折腾去了。   没想到,秦风用力地一拍腿,笑道:“ 这帮人厉害,居然想到了用蒸汽机来成为鱼雷的动力,这样一来,动力足了,打击的精准性也有了,好,好极!”   “那就给他们赏吧。”萧令瑶提笔顺手在账本上记了一笔:“赏罚分明,以后才更有动力解决问题,这鱼雷的威力到底如何?”   “可惜没有电,要是有电,能更妙,但就算这样,现在这种程度一样可以打击他国船舰,足以弥补我们水师军力不足的准备。”秦风说到激动时,发现萧令瑶的头往下一沉。   夜太深,就是铁打的人也有困顿的时候,秦风压下心头的欣喜,将萧令瑶拦腰抱起来。   她本来就是练家子,惊醒后身体本能地往后一顿,看到秦风的脸才安心地将头靠过去,这无声的依赖让秦风心底酥麻,怪不得男人都喜欢娇娇嫩嫩的小姑娘。   大女人固然独立,但要是一直强悍也让男人没感觉,像萧令瑶,在外面是有雷霆手段的皇后娘娘,心眼虽然也多,但一旦信任他,就愿意将自己的脆弱暴露在他面前。   时不时地透露出撒娇依赖的意味,秦风心想哪个男人受得住这个?   什么折子,什么鱼雷,什么国考都扔到一边去,睡觉要紧!   寝殿的灯一熄,外面候着的宫人们都松了口气,荆无命咋了咋舌,今个还算睡得早的,一抬眼,看到白浅从偏殿出来,他笑嘻嘻地迎过去:“怎么还不歇着?”   “你值夜班?”白浅答非所问道:“陛下与娘娘最近正操持国考的事情,陛下要思虑国考的流程,娘娘要操心国考花的银子,我跟着娘娘学习,哪里能早睡。”   白浅如今不是普通的贴身宫女,而是女官,是有品级的女官。   秦风将科考制度改为国考,此举花了一年多时间才正式实施,所谓国考的本质其实与科考一样,都是为朝廷物色人才。   他们不知道的是秦风是把现代的公务员考试模式搬了过来,而作为改制,因为有孟女官珠玉在前,不少女子也跃跃欲试想要参加国考。 第1202章 落井下石   白浅作为萧令瑶身边的第一女官要为大鲲的女子打个样,所以她也报名参加,要知道宫中的女官与朝廷的女官有着本质的区别。   她现在算是萧令瑶的副手,给萧令瑶打下手,一旦国考入选,就可入六部担任正式的官职,真正面对官场的考验,白浅这些天连觉都睡不好,一直在悉心准备。   至于国考的试题,为了避嫌,秦风只给予指导,具体的由吏部来操办,考题封存保密。   也就是说,就连帝后也不知道试题,若有泄露,吏部就要拿头来见。   为何建朝这么久才正式开设国考,原因在于要准备国考的资料,仅仅这一项就准备了一年有余,从实操性上来说做了许多调整,教材的资料更全面,更实用。   经过了六部尚书的共同审核才上市,且秦风大手一挥,国考的资料以成本价出售,真正不赚考生们一分差价,成本公开透明,博得百姓一片叫好之声。   白浅作为特殊的考生,又要帮着萧令瑶打理宫务,又要准备自己的国考,累得黑眼圈都出来了,今日白天萧令瑶赏了她一支霜,说是可以去黑眼圈,还未来得及用。   荆无命看着白浅眼下的乌青,止不住的心疼:“你说你怎么混成这样,真准备当大官?”   白浅倒是没听出丁点嘲讽的话,这男人的声音都打着颤儿,她也是血肉之躯,也知道好歹,一时间红了眼眶,语气终是娇嗔了些:“我也不想只困在宫中,娘娘是支持我的。”   萧令瑶不仅口头支持,更是早早地挑了几名宫女作为接替她的女官培养。   这一看就是看好她能顺利地脱颖而出。   荆无命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这个你收着。”   “这是什么?”   “你忘了,以前在隋城,科考之时咱们陛下卖的清凉油,当时可没少赚银子。”荆无命撇撇嘴道:“瞧你困成什么样了,这玩意可以提神醒脑。”   其实白浅早有了,不过接过来沾着荆无命手心温度的清凉油,她心也暖热。   最近他的表现她都看在眼里,这家伙不像以前那么吊儿郎当不说,好像整个人成熟了不少,最近更被提拔了一级,秦风说荆无命是直男,她不懂,细问过,觉得挺符合的。   可最近荆无命突然像开了窍一样,懂得分寸,懂得体贴,弄得她一颗心还真有些温热。   现在拿着清凉油,推辞的话就说不出口,索性收起来:“那我就要了,多谢了。”   荆无命咧嘴一笑:“那我就走了。”   目送荆无命离开,白浅突然想到自己若是中了国考,真去了六部任职,那自己不可能再在宫中这样与他相处甚多,一颗心突地就涩了起来,如同初秋没有熟透的果子咬上去的滋味。   白浅握着清凉油离开,却不知道身后的站着一对爬起来偷听八卦的人。   萧令瑶是口渴才起身的,没想到这两人在外面就你侬我侬,秦风见她迟迟没有回去,也跟过来,两个人就这么有滋有味地看了一出。   白浅惊异于荆无命的变化,萧令瑶却双手一抱,笑看着秦风:“你赚他银子了?”   “我堂堂一国之君,岂能欺负一个御前侍卫统领,他那俸禄还是我给他发的呢。”秦风反问道:“他自己折腾这么久,有什么进度,瞧瞧现在,白浅是不是态度大变?”   说来说去,秦风就是不承认自己卖给荆无命一本追妹手册,还是他胡乱写来忽悠荆无命的,要了荆无命二十两银子,心够黑的!   萧令遥不与他争,看完这一出就回榻上歇着,两人一夜无眠,第二夜,曹景带着新来的情报来了,打开看完,秦风的手指叩在桌上:“沈力被扣,你们怎么想?救或不救?“   曹景与萧令瑶对视一眼,沈力从小就和萧令瑶一块长大,她身陷后宫时,沈力也在暗处相助,这几次在人前露面,前往东越算是第一次挑大梁,还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是以秦风说这话的时候看的其实是自家媳妇,萧令瑶纤长白皙的手指握着信纸,眼底是化不开的愁郁:“按理说,扣下一位使臣并不算什么高招,但封为特使,他想做什么?”   “那位不仅封沈力为特使,还给他赐了一座宅子,不算大,三进三出的院子,位置倒是微妙,离公主府不远,”曹景说道:“还给他拨了一帮人用着。”   “与沈力一起过去的人呢?如何了?”萧令瑶问道。   “大半都返程,正在回来的路上,为免暴露西南通往大鲲的另一处通道,保守从东南海域出发,走原本的海路返回,”曹景说道:“他们机敏,不会投机取巧。”   这个时候他们势必是被人盯着,若是为了图快走西南陆路,瘴气林那边就瞒不住了。   底牌虽多,但能不暴露的越少越好。   “剩下的人呢?”   “剩下的人与沈力一道进了宅子,暂时呆在隋城,主子,眼下他们被盯得太紧,我们的人不能再与他们接触。”曹景说道:“只能静观其变,另外,四皇子正式封为太子。”   萧令煜入主东宫,太子傅的人选也定了,秦风的生父秦佐怀落选在情理之中,元帝将他调往皇家书院,妥妥地降了好几级,秦家就此失势。   时隔这么久才把秦佐怀处理掉,不少人都说是因为秦风的缘故,大鲲的存在如今暴露,百姓也有风闻,关于这对翁婿的恩怨,说什么的都有,根本堵不住百姓的嘴。   宋家最是得意,丞相的位置坐得稳,宋清明受重用,又得了儿子,而宋家小姐也嫁给状元郎,宋家无异于如虎添翼,至于白家,落罪贬为平民。   昔时的驸马竞争对手现在没几个落得好下场,真是令人意外,秦风顺着这条线想到左平道,说道:“左平道如何了,还有袁不期与蒙天奇。”   “陛下自己选择暴露,飞龙军与紫吾卫都再无用武之地,奉命返回,至于左平道,此人最近操办了白家的案子,暗中下了死手,给白家多弄了几个罪名。”曹景说道。 第1203章 以退为进   左平道,这果然是他的风格,他大概是瞧白连州不顺眼许久了,所谓虎落平阳,任何人都能欺上一脚,左平道身为大理寺卿,踩上一脚都是天经地义。   萧令瑶想到左平道那双阴鸷的眼睛,心里莫名地不爽快:“四皇子成为太子后,二皇子与三皇子那边如何?”   “他们大势已去,也挣不出什么水花,倒是三皇子心如死心灰,提出来前往封王时给的封地,二皇子把自己关在王府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暂时没有动作。”   元帝并没有应允三皇子的请求,还让他回兵部继续任职,只有二皇子原本在户部有个肥差,现在已经被人顶了,还是一位越级提拔上来的出身寒门的官员。   此举让不少人猜测元帝是因为两江总督的事迁怒于二皇子,只怕下场不会好过三皇子。   三皇子虽是失了母族,但官复原职,仅这一点,就可看出陛下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手不会太重,郭家是郭家,皇子可是陛下的亲骨血,怎么能比?   就连三皇子偷偷祭奠郭大将军的事被人捅穿, 元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过去了。   其实元帝应该清楚,最后的毒杀是郭大将军的一时之举,不过是想搏一把,再趁机夺宫,可惜发动得太急,准备不足,再加上元帝早有准备,岂能成功?   “看来老三真的没有参与,不然那位不会轻易放过他,现在看来,倒是老二是真真正正惹怒了那位,他若是能像老三一样以退为进,主动提出去封地倒好了。”   萧令瑶的话让秦风一怔,没毛病,老三哪是心如死灰,就是和元帝玩了一出以退为进!   不愧是在一起打交道九年的,把这些皇子的小算盘看得清清楚楚!   “回陛下与娘娘,还有一件事情,元帝将飞龙军的那一半虎符交给了四皇子,另外,紫吾卫也认四皇子为主,以后唯四皇子与元帝派遣。”   飞龙军的半面虎符原本在萧令瑶手中,后来事发,他们也是以退为进将虎符还给元帝。   兜兜转转,现在落到了四皇子手里,紫吾卫也一并交过去,元帝是彻底不掩饰了,官场变动是为了平衡仕族与寒门,为老四铺好路,省得仕族给他使绊子,让寒门拥戴他。   抗生素用来收割民心,引导民意,而兵役改革则是为了削减各军营的力量,尤其镇北军。   “不得不承认,这位还是有些雄才伟略的,兵役改革不仅可以稀释军权,还能解决流民与饥民的问题,一举两得,只是底下的大将们怎么想,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秦风由此想到沈力被封为特使的事,心下微寒,元帝不再将他拘于宫中,此举定有深意。   如今有一批人在返程的路上,只能等他们到了再说。   曹景又添了不少细节,恰好北关的信也来了,看到程岑生的孩子患有先天心疾,秦风嘴角扬起,这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在这个朝代,还没有人能做心脏手术,除了他!   洛凡尘是派对了,也庆幸带他见识过外科手术的威力。   “程岑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会生出有疾的孩子,陈天啸重视嫡子,孩子不康健,他要么想方设法保住孩子的安康,若有可能求助于你,也有可能——弃掉这对母子。”   萧令瑶对这种充满野心的人了解得很,心狠手辣,当断则断,前者仍有为人父的仁义,后者则是野心家的杀伐:“依我看,我们要做好两手准备。”   二选一,陈天啸会如何做?   “程岑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何况洛凡尘此去就是揭开咱们的底,把底牌告诉陈天啸,他若还想要那些军需物资,或是不想让元帝知道他与我们的勾连,就要衡量一二。”   秦风的想法依旧很现实:“从地理位置来看,我们或有可能倒吞西南,可对北关无可奈何,所以镇北军存在的意义在于能替我们与北漠通商开个口子,能给我们送银子。”   除此以外,镇北军对他们来说,就是他们与元帝的矛盾进一步激化后,能替大鲲挡挡风。   东越的军力也是有限的,一旦被牵制住,其余地方势必薄弱,再抽不出余力来对付自己。   当然,这仅限于陆军,水师的情况又要另说,鱼雷的改造设计与量产迫在眉睫,好在工部给力,只要这一次加入蒸汽机原理的试验成功,定位准确,便可以迅速生产。   鱼雷一成,大鲲水师军力不足的问题能得更好的解决,而碉堡现在更是修建完毕,不再是上次他回来时的半成品,至于物资储备,秦风嘴角一抽——他有好招。   元帝是否会脑子一抽就开始攻打大鲲,他不得而知,他只晓得绝不能安逸以待。   做好战时准备,一旦情况有异,大鲲能全面阻挡才是上策。   秦风经历过文明的年代,但看似和平的年代也有无声的硝烟,不少争斗看似不激烈,其实暗流涌动,挥退曹景,秦风立马走到一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半成品。   萧令瑶看过去,那是一个金属薄板,十分软的薄板,不知道工坊打磨了多少次才达到秦风的标准,至于是用来做什么的,他一直没有说明。   秦风对现在的薄度其实仍不满意,只是这是眼下工艺能达到的最佳水平,他再提要求,工坊的工人们头都要秃了。   “此物到底有什么用处?”萧令瑶说道。   秦风将手上的薄板轻轻一拉,一折,它就变得更弯曲了,秦风叹了口气:“原本要比现在更软才好,但能做到这个程度,他们也用心了。”   他找出图纸,萧令瑶看到是一个奇怪的盒子,上面还有演示图,如何将盒子的薄盖打开。   “用来存储食物?”萧令瑶一点就通。   秦风奖赏似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感觉到她最近润了一些,脸上的肉比以前多了些,顺势就捏了一把:“聪明,此物做成了,便是罐头,存储食物的年限可以变得很长。” 第1204章 难关   “新鲜的食物固然好,但要是放在碉堡里不能存放在久就会腐败,咱们现在可不是能肆意挥霍物资的时候,这东西理出来,我们的食物储备能力大幅上升。”   秦风想到此物,又说道:“上回我不是试着做了方便面,那种面块热水一冲就能化开,加入调料包就能进食,其实还有比这个更便的,热水都不用烧,叫自热米饭。”   自热米饭的原理其实很简单,发热包通过生石灰、碳酸钠和水进行反应快速发热,给加热米饭提供最初的热量。再通过碱金属、氧化钙、氧化铁粉、电解铝粉等,与水反应会放出大量热及生成易燃气体,就能使生米饭快速变成熟食,甚至还能保温3个小时。   秦风的杀手锏就是罐头和自热米饭,真到了战时,哪边能及时补充能量,哪边的体能就维持得更久,何况大鲲还有新型武器的加持,两边一结合,完美!   萧令瑶看着图纸,压低了声音:“我现在完全相信你和我的曾祖父、浮生阁阁主一样,来自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在那里,一定有优于我们的技术和知识。”   这是萧令瑶第一次当面挑出心中早就认定的事实,秦风也不意外,依这小姑娘的聪明劲,许久以前就悟到了,两人都成了真夫妻,她也没提过,这种忍耐力非同一般。   “我以前不说,是觉得你的知识能为大鲲所用就好,何必去管来处,现在提,是因为我们迫切地需要更多。”萧令瑶沉声道:“东越的军力远比你想象得强悍。”   虽说大鲲有最新型的武器,但人力不足是硬伤。   “你曾祖母留下的手记里最宝贵的遗产莫过于蒸汽机,也有提到过另一样物质,可惜她未将这两样东西制造出来就离世,而浮生阁阁主又将重心放在寻矿上。”   “好在蒸汽机有你曾祖母的大半研究,我只是在她的基础上细化研究,现在能制造出来,她居功甚伟 ,但另一样东西,我几乎需要从无到有,脑子里关于它的知识并不算多。”   萧令瑶明白的,秦风所说的脑子里关于那东西的知识来自于他以前受到的教导,“这东西如果制造出来,会比你现在所有的发明都更有价值?”   “正是,我最近翻阅程吾老先生留下来的书册,发现其中居然有关于它的记载,”秦风不可谓不惊喜:“原来早有古人知道它的存在,它名为——电。”   “不少古籍里都有提到过,电,阴阳激耀也,从雨从申,或是雷从回,电从申。阴阳以回薄而成雷,以申泄而为电,这说明古人早就发现过它,只是未能捕捉。”   “若我能突破这一步,不要说东越,就是他叫上北漠、南瀛一道来攻击大鲲,我们又何惧之有,可惜啊,这世上有句话,叫做——隔行如隔山。”   “我原来就是个医生,精通肝脏移植,学过全科,所以各种病症都有了解,来到这里以后才研习中医,几年下来倒也有所成,手术室现在虽然建成,也能做手术,还是不够。”   “许多器具缺失,还有需要电的设备也没有用上,手术的成功率其实下降许多,电的应用之广可以说超乎你现在的认知,前题是,我必须将他制作出来并能应用。”   电比蒸汽机要难上许多,萧令瑶总结一下,就是这个意思,难怪秦风时不时露出欣喜的神情,又时不时皱紧眉头,还经常摆弄两根线。   “鱼雷有进度以后,你就开始琢磨这东西?”萧令瑶从他口中验证了真相,虽是惊骇,也有好奇,但更多的是关切:“可有进展?”   秦风从抽屉里又取出另一样物件:“我正试图做一个小型的发电机,可以手动发电的那种,我称其为手摇发电机,一旦手摇发电可实现,后续才有进展。”   萧令瑶突然扑入秦风怀里,看着这张已经看过无数次的俏脸蛋:“不瞒我了?”   “你都猜到了,还有什么可瞒的,我与你曾祖母、浮生阁阁主吕奇都来自于另一个世界,估且可以称为另一个平行世界,那个世界有传承几千年的文明,拥有许多科学技术。”   秦风好好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来历,还有自己曾经生活过的世界有许多不可思议的存在,交通上有火车、汽车、高铁、飞机,饮食上五花八门,更有外卖这种东西。   更不说各种科学技术,航天技术,人可以上天,而不再是停留在神话故事里,在他生活的那个世界里,他是医院里有名的肝植移植领域的专家,在过来前,正结束一场手术。   “其实做医生的不能喝酒,当天也是太过高兴,想着小酌一杯也无事,谁知道一脚踩空,再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成了太傅府里的小可怜,只能开始自救。”   “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盯上我,不然我哪有机会从太傅府里出来,我们就是天定的缘分,拆不掉,拆不散,你不走,我迟早也要是逃离那里的。”   因为萧令瑶的出现,他的算盘越打越大,早就超离他原本的计划,他原本只想做一个富可敌国的商人,考虑的是如何摆脱皇权的禁锢,有了萧令瑶的助力,他圈地为王!   “作为来自同样文明世界的人,如果吕奇能与曾祖父联手,根本不会有萧家的事,可惜人心难测,吕奇为了私利,放弃了一次改变这个世界的机会。”   “他自己也没有落到好下场。”秦风说道:“提到这个,吕奇留下来的矿产图还是帮了我们大忙,曾祖母给我们的益处也享受到了,我们是受益者。”   听到他说我们两个字,萧令瑶的嘴角翘得老高:“所以,电,会成为我们的杀手锏?”   “前提是将它制作出来,可惜啊,我的老本行是医学,”秦风说道:“听岳母说元帝有头疾,但愿可以帮上忙,我若死了,这世间可能无人能医他,还有侯府的小世子。”   一南一北,都是秦风想要拿捏的人物,这样才不枉他苦读多年! 第1205章 国考开启   萧令瑶摆弄着秦风的小发明,看不出所以然,秦风解释了电的利用率,还有电可广泛利用的领域,照明、取暖、能源、科技等等领域,都脱离不了电。   若是大鲲能率先取电加以利用,这是东越费上多少年都追赶不上的优势,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秦风为了这玩意能睡不安稳。   “眼下我们的筹码足以对抗东越,起码鱼雷一出,水师不会落入下风,而西南,就要看林儒之怎么想了。”秦风说道:“我给他的策划书熬了四个晚上才成事。”   策划书里的内容连萧令瑶都不得而知,她大胆一推,八成是劝林儒之来大鲲,挖墙角。   萧令瑶的猜测却让秦风摇了摇头,这种提议放在以前的确可能,但现在大鲲既然已经暴露,站在东越的对面,他再出手绝不可能是小打小闹!   秦风是准备把关子卖到底,这也提醒秦风,光送一封信远远不够,接下来还得给林儒之加把火,逼迫他尽快做决定。   聪明人识时务,考虑事情也比寻常人复杂许多,秦风不告诉萧令瑶自己的惊人计划,是怕她抱有太大期望,到时候失望越重。   他脑子里盘旋着太多东西,如今渔业与农业、工业、商业都在齐头共进,武器的研发也比预计得顺利,可惜西南海域暴露,想从西南继续拉人口的计划中止。   逼得他不得不走一记险棋,此事只有他与龙七知道细节,龙七与林儒之的对谈在他一手掌握中,对话的时机与方式都是他早前精心教导给龙七,而林儒之的反应如何,无可预料。   秦风以前作为一名医生时很厌恶画饼的行为,直到自己坐上这个位置,就晓得画饼和给愿景的作用一样,第一步要先给人好处,这是最直接的办法。   人为利而往是千古不变的道理,秦风虽认来画饼有意义,实际实施时还是把利摆前头。   其后才是画饼。   画的饼能变成现实那就是履行承诺,而不是开空头支票,就像跟着他来苦崖的人,哪一个不是切切实实得到了好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从而甘心成为大鲲子民?   秦风这次打的主意太大,不仅仅是涉及到林儒之这个可用之材,更是打了整个西南的主意,若是成事,这件事情必定会惊动都城,沈力还在他们手里。   好在这件事情实施起来仍需要时间,沈力那边也该动起来,在此之前,先要弄清楚元帝这么干的打算,到底准备用何种姿态与大鲲相处!   时间一闪而过,与沈力一道出发前往隋城的暗卫们顺利抵达,而这时候,大鲲的第一次国考也正式拉开帷幕,正式开始登记报名。   几乎在同时,隋城的科考也拉开了帷幕,这种巧合不得不让人深思秦风是否故意对着干。   其实他们想太多,秦风立意国考,打散了许多不必要的环节,将科考瘦身,改革,力在为大鲲筛选更多新鲜的血液,又以实干为主,不玩那些虚的。   国考是为了替朝廷各职能部门选人,虽现在大鲲还在扩建中,地方正在慢慢增加,但仍不需要那么多的人手,所以在正式颁发的国考考则中虽有地方官员的选拔,这次并没有立项。   所以,大鲲的首次国考就以中央职能部门为主。   先放开登记报名,因是首次,报名没有任何费用,年龄没设上限,下限为十八周岁。   之所以把年纪定得这么低,也是因这个朝代男孩子的启蒙时间早,不少人早早地就在准备科考,早早地受教育,而上限,不设,也没必要,反正遍地撒网,能多劳几个是几个。   何况前面是笔试,后面还有面试,面试一样可以将不适合的人淘汰下去。   有东越科考作弊有前例在,秦风也有准备,主考官们精心挑选,何安更是建议加码,泄 露考题与收受贿赂者重罚,有些事哪能完全靠自觉呢?   掉在马路上的钱和物件,捡起来的人都或生贪图的一念,所以,人性经不住考验。   白浅登记报名时大略一看,男子几码占了九成九,像她一样的女考生十根手指头数得过来,她一出登记处,就看到报名的女考生们正围着孟女官。   孟女官是所有女子的表率,在东越还未曾有过女子做官的先例,大鲲初开时刑事事件极少,大理寺都快成了空壳,随着人口的增多,犯罪事件也开始零星出现。   直到这时候,孟红缨的雷霆手段才为人所知,她的一套追踪术出神入化,索迹寻人十分迅速,往往不出三日便可揪出违法人员,加以重惩。   如此一来,孟红缨的名号在大鲲彻底打响,因其手段,大鲲的治安好了不少。   白浅与孟红缨十分熟悉,此时也快步走过去,恰好听到有女子在询问孟女官做女官的感受和注意事项,便停下脚步站在一边,听着孟红缨给他们讲解。   “小姑娘,你此言差矣,你若入了官场没有什么注意事项,万事以本职工作为先,笔试仅仅是考验你们的基本功,面试是考验你们的应变能力,可最重要的还是实干。”   “大鲲建立时间不长,正是缺人之时,但不代表滥用,哪怕是成功录用,也有优胜劣汰的机制,干得不好的照样会被人顶替,万不得存一劳永逸之心。”   这番话何止几位女子听进去了,不远处的男性考生们也若有所思,又听到孟女官说道:“不过女子与男子终究是不同,需要克服的地方更多,比如身体方面,比如心理。”   这一点在公众场合不好多说,现场的女子均低下头,白浅最清楚不过,哪怕是萧令瑶如此冷静自持的人,在每个月的那几天也会烦躁不安。   更不要说女子还有孕期与哺乳期,这些时间的逝去,对女子为官也实在不利。   孟女官是过来人,在这些方面自有体会,她不知道眼前的这些姑娘们有几个能通过国考,但能想到为了响应陛下的女子为官的号召,势必会有入选,不可能落空。   届时但愿她们可以经受得住同僚们的轻视,道路且长! 第1206章 元帝的回信   送走了几位报考的姑娘,孟女官眼尖地看到不知道听了多久的白浅,快步走过来,难得镇定的脸上带了几分灼急之色:“难得见到白女官。”   “孟大人,”白浅对孟红缨尤其有好感,她是前朝臣子,是先帝后亲自提拔上来的人,现在更是诸多女子佩服的对象:“孟大人可是有事?”   “借一步说话。”孟女官避过欲与她套近乎的考生们,带着白浅到了她的马车上。   如此一来,再没人敢上前叨扰。   “白女官,我知晓你与娘娘手中握着外面的情报,此事娘娘未瞒过我,是以想问一下孟家的情况。”孟女官眉头微皱:“大鲲暴露在东越,孟家虽将我赶出孟家,但毕竟有亲缘。”   白浅会意,也不瞒她:“前阵子有皇商涉及夺嫡之事,被查出来暗地里给皇子金援,还替他们在民间行事,此事已经为东越皇帝知晓,三家都有参与其中。”   看到孟女官神情大变,白浅忙说道:“但其中以咸家为重,孟家和沈家只是为他所惑掏了银子,并未过多参与,所以咸家现在只是挂着名义上的皇商,其份额却被大幅削减。”   “比如海上的商留,还有盐引的发放,都被皇帝削弱,吃了不少苦头,另外两家虽有罚,但不多,仅仅是缴了罚银,您的那位侄子也平安无事,只是行事更加谨慎罢了。”   孟女官听完却是皱眉:“是咸家,不是沈家?”   “这里面有何渊源不成?”白浅隐约记得沈海身上似乎有点说法,但印象不深。   孟女官说道:“若说这三家谁最有可能混水摸鱼,当属沈海,沈家可是差点被萧氏一族给弄得难以翻身,后来能成为皇商,沈海的功劳不小,可怎么是咸家掺和得最深?”   孟家无事就好,别人不说,孟敬轩对她这个被特意无视化的姑姑敬重有加,她才要关切几分,现在听说孟家无事,只是被罚了些银子,就觉得没什么大碍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白浅将这件事情记在心上,回到宫里就一五一十地告诉萧令瑶。   萧令瑶收到的情报里的确有不少关于三大皇商的事,后商给皇子金援早有先例,就是赌个前程,若是赌赢了,别的不说,皇商的位置又能坐上百年。   这是一项长远的投资,可惜这次三家都打错了算盘,都没猜中元帝真正要扶植的人!   掏出去的银子打了水漂,自己还往外掏了一大笔,咸家就更惨了,就差没直接撸掉皇商的帽子,但元帝还是为了空虚的国库着想,留住皇商的资格,却狠狠地罚了咸家一把。   海上贸易一年能赚取多少银子,萧令瑶大致在想了一个数,经营这么多年,就给元帝做了嫁衣裳,这口气咸家还得打落牙齿,混着血泪咽下去,当真一个惨!   至于另外两家,萧令瑶想到沈海,她与秦风都和沈海打过交道,她也见过不少次,看着嬉皮笑脸的表面下,也藏着不少心事,是只活脱脱的笑面虎。   “孟女官说得对,三家当中最有可能撑动皇家事的是他,而非咸家,咸家出头,这件事情的背后指不定是让人黑了一把,借刀杀人也是杀人。”   萧令瑶没有证据证明,但对此事上了心,如果能证明沈海生了异心,此人就值得他们争取,白浅不过是出去报个名,就带来这么重要的信息,她当然有赏。   不过白浅也有些郁郁,不是她寻常了解到的科考,国考的题目更务实,她虽有教材,但也没把握通过笔试,何况还有面试一关。   萧令瑶瞟她一眼,见她神色有些不定,笑问道:“没信心?”   “七日后才考,现在却慌了神,奴婢让娘娘看笑话了。”白浅说道:“以前虽是羡慕孟女官,如今落到自己头上才知道多么不易,无论如何,奴婢定全力以赴。”   萧令瑶并不怀疑白浅的决心,她还晓得白浅想进的是兵部,次选则是大理寺,现在也就是地方还没有地展起来,前几批国考的还有机率在都城办事。   等到后面,秦风的重心转移,肯定是要扩充地方官员,差别可就大了。   她也是人,也会偏心,当然希望白浅不要离开都城,这次能入选最好,“你可以,阿浅。”   “奴婢若是入了,还请娘娘替奴婢做主。”白浅附在萧令瑶耳边一番话语,萧令瑶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可看这丫头的样子,是认真的!   另一边,与沈力一道前往都城的人都回来了,与他们一道回来的还有两封信,一封信是写给他与萧令瑶的,还有一封,是写给容莹安的。   秦风就算是皇帝也不可能拆了岳母的信,立马差人送去荣国公府,他则差人叫来萧令瑶,和自己一道拆,萧令瑶在白浅的陪同下赶过来,先对诸人道声辛苦。   这一声辛苦让尝尽波折之苦的众人倍感欣慰,起码辛苦有人看见,他们的头还在隋城呢。   拆开信,秦风与萧令瑶两人头挨着头看过去,见到信中所言,萧令瑶率先嗤笑一声:“做他的春秋大梦,我可没有给他做嫁衣裳的打算!”   底下诸人听到这话都抬起头,对信中内容好奇又震惊,让把娘娘气成这样,定不是好事。   元帝是真疯了,居然提到招安,何为招安?归降,抚顺!招降!   “我们若是自立山头的土匪,他可用招安二字,可我们是与东越一样的王朝,我们有自己的一套制度和运行方式,是独立的王朝,他凭什么用招安二字!”萧令瑶勃然大怒。   秦风捏紧手指,指骨凸出,招安,招安是合理的政权对不合法的地方或民间组织的安置行为,他就算不知道这一点,也晓得梁山一百零八好汉的故事。   招安两个字如萧令瑶所说,根本不应该出现在东越与大鲲之间,元帝信上没说一个字不承认,但用招安两个字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元帝不准备承认大鲲的合法性,不认同! 第1207章 当面一套,背面一套   眼看着秦风和萧令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底下众人你看,我看你,均是齐齐跪下:“请陛下息怒,请娘娘息怒!”   息怒?秦风一直走着徐徐图之的路线,现在却是怒火难耐,既然如此,他倒也不用藏着掖着,他冷笑一声,挥退众人:“我们先好生歇着,这次辛苦了。”   秦风又看向曹景:“赏赐的事你来安排就好。”   这些人直属于曹景,听命于他与萧令瑶,更多的时候是习惯听从于萧令瑶,秦风此举等同于放权,曹景心中有所顿悟,立马领命离去。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响,曹景并未回头,带着众人尽速离去!   一枚镇尺被狠狠地拍到桌上,虽未有裂纹,秦风的手心发麻,招安,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巴掌落到脸上的清脆,大鲲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占山为王的匪窝!   短暂的暴怒过后,秦风手抚向额头,一只冰冷的手伸过来按住他的手背,慢慢地与他十指交缠,两人的呼吸与心跳好似同频,慢慢归于平静。   隔空的挑衅突如其其来,秦风后知后觉地发现情绪被元帝挑起,被他得逞了。   秦风嘴角挑了起来,看着面色同样凝重的萧令瑶:“不愧是绝地反击的人物,这一招轻而易举地刺激了我们,那毕竟是你的生父,你怎么想?”   “如果将东越、南瀛、北漠视一个圈子,我们成为这个圈子的意外,东越若不认可我们,我们大可以从南瀛、北漠开始。”萧令瑶眼角微红,是气的:“另外……”   “我们与北漠有外交文书,只是东越那边虽收到我们的文书,也扣下沈力封了特使,却在回程时做了手脚,”萧令瑶提到这点有些郁闷:“没有给予我们正式的外交文书。”   元帝狡猾就狡猾在这里,在隋城做出一副大度的样子,对沈力礼遇有加,但关键物不给!   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玩得十分溜。   秦风起来在殿里转了几圈,嘴角一扯道:“只要他想要抗生系,只要他真的有头疾,不怕不向我们屈服,既是想要,那就用外交文书来换!至于沈力……”   “他为你们前朝出生入死,后来又替大鲲不辞辛苦,肯定不能放任他成为弃子。”   秦风已经下定了决心:“人,必须要救。”   萧令瑶大大地松了口气,若是不救,便会伤了前朝旧臣们的心,也会让至今仍在四处活动的暗卫们心寒,人心尽失,对大鲲可不是好事。   只是,“隋城那边对他必定严加看守,我们的人若是妄动,必定会招来埋伏,元帝正等着我们的人闻风而动,好一网打尽。”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秦风暗道这句话最适合现在用,沈力身边人手不足,想要靠自己逃离,只得靠外力,人手不能轻易暴露的话,那只有一个法子。   他眸孔里闪着光,突转身道:“我倒有一个法子,就看沈力敢不敢试。”   五日后,远在都城的一处装饰豪华的院子里,升为特使的沈力正坐在院子里,春暖花开,外面热闹非凡,可惜他寸步不能行,只听府里的下人们说三年一度的科考又开始了。   全国各地的考子们在这几日入了都城,人流的大量涌入让城中的商贸活跃,而寒门客舍又再度开始,这次是顶着元帝本人名头。   这分明是秦风最早的主意,现在被皇帝直接搬过来用,还博了好名声,呸!   沈力心中不屑,看着面前这盘新鲜水果,心底也是一百二十个不耐烦,正准备掀到一边,突然看向其中一个果子,顺势捞起来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眉眼瞬间展开。   趁着众人不备,他将藏在空心果子里的纸条抽出来,继续啃了好几口,这才不耐烦地说道:“什么破果子,酸得要死!”   “特使大人息怒。”一名仆人上前来,恭敬地弯腰道:“要是喜甜,小的这就让人换。   “换个屁啊换,你们把老子关在这里,门也不让出,看着好吃好喝,其实就是把老子幽禁在这里,妈的,什么特使,你们见过我这样的特使吗?我要见你们皇帝,听到没有?!”   沈力说到兴起,一脚踹翻了摆在院子里的案几,气呼呼地进了房间,关上门,他才展开手心,信息能送进来,说明府里有了自己人!   他妈的,沈力在心里飙了一句脏话,关了这么久,可算有点进展!   狗皇帝只是将他放出宫,却死死地拿捏住他,不让他返回大鲲,这不明摆着用他来威胁陛下和娘娘么,他算什么,一个小小的暗卫,要不是扮过方正都没出场的机会。   他甚至想过一死了之,这样皇帝就拿捏不了大鲲,可曹景临走时与他交代过,不得寻死。   曹景是他的直属上峰,上峰的话要听,奈何他成了热锅边上的蚂蚁,不被烫死也要急死。   展开纸条,沈力的眼皮子跳了好几下,手一颤,他将纸条揉成团塞进嘴里,三两下就给咽下去,外面喧哗的声音再也不显嘈杂,他嘴角一翘,躺下就睡。   三年一次的科举到来,再现三年前的繁华景象,在这种特定的日子下,再加上前阵子大鲲的出现,秦风这个名字难免被人提及,拦都拦不住。   三年前的记忆并不久远,再加上特使的缘故,瑞王时不时就能在街头听到他的名字。   秦佐怀和离后与唐家彻底断了关系,可惜也没保住太傅的位置,如今领了个闲差,彻底湮灭于官场,想必余生也就如此了,至于秦云,本就碌碌无为,再无前程。   若是秦家能甘愿如此,以后也就这般,只是沦为边缘人物,起码元帝在知晓秦风建朝以后,没对秦家下死手,秦佐怀自知能保住全家性命就极好,哪敢再动弹。   以前还是太傅的时候还能和瑞王叫叫板,呕呕气,现在明知道瑞王对柳苑没存好心,见到也要退避三舍,皇家的人他是再也惹不起。   本就零落的秦府门前更是冷寂如寒冬,秦家人彻底缩起头过日子,瑞王却还是自在的。 第1208章 各怀心事   现在瑞王坐在玉春楼里喝着酒,听着说书先生讲着前四皇子、现任太子如何发现神药,如何排除众难将神药带回东越,这神药又是何等地厉害,可保多少人的性命。   要是不知道内情,真要为这故事洒下热泪,瑞王想到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手中的酒变得苦涩,一个个心思都深,可惜他在中间提心吊胆。   皇兄似乎没将注意力放在他这里,他现在经营的咖啡等物还是秦风提供,因为有利可图,皇兄也没有叫停,谁会放着送进口袋的银子不要呢?   老四成了太子,这事才够令人惊奇的,最要紧的是皇兄都给他找好了靠山。   最近更是在征兵,服役的变革也通过,底下的将军们都不变,变的只有他们手下的兵,符合退役条件的都得退下去,再补充新兵上来。   此事引来不少武将的非议,虽屡次提出异议,却被皇帝以“若有更好处置流民与饥民法子”的话挡了回来,言下之意是除非他们可以有更好的法子处置流民与饥民,不然否谈。   几个回合下来,皇兄与武将的交锋都以武将们落败告终。   瑞王独自坐在这里,突然有人来到他身前,他一看,是沈海和孟敬轩,这两人这次也被弄得灰头土脸,但好过咸威宁,咸威家那边可是连门都不出了。   “见过王爷,王爷怎么没去楼上包间?”沈海一向是最灵活的,现在也依旧是聪明样。   瑞王示意他们坐下,懒洋洋地说道:“楼下不是更好听说书嘛,这么多热闹听,多好。”   两位皇商的脸色顿时尴尬,他们二人的热闹也是他人口中谈资,孟敬轩皮薄,脸上顿时起了一层薄薄的红色,沈海还算淡定:“东宫有主,喜事一桩,今年科考也有看头。”   “怎么说?”   “三年前昙花一现的年纪最小举人又来了。”沈海说道:“三年时间也该长进不少,所以不少人押他今年起码能进殿试,说不定能入三甲。”   民间押注状元、榜眼和探花不是稀罕事,瑞王兴起时也会押几注凑个热闹。   瑞王看着面前的两人,因为有献金行为,这两位交了不少银两出来,虽不至于被掏空。   沈海还能谈笑风生,瑞王打心底佩服。   皇商门路广,消息来源多,民间都在传的事,他们知道得更多,沈海想到与自己同名的前驸马爷,又是在玉春楼,心中也有些感慨:“有些人注定要成大事,拦不住。”   有些人,孟敬轩皱了皱眉,心想你干脆点名道姓得了,谁还听不懂似的。   “嗨,不提了,咱们可都算是他的故人,陛下没再追究就不错了,再逮着咱们查一通,我可是掏不出更多了。”沈海吊儿郎当地拍拍自己的口袋:“都瘪了。”   瑞王瞪了他一眼,这小子被罚后就破罐子破摔,却不知道沈家人被吓得半死。   生怕这位不受控再干出混账事,把沈家毁得彻底。   沈海翻身不易,掌控着沈家人的命脉,沈家人的生死就掌控在他一人手中,这家伙现在看着有些古怪,瑞王压下心头诧异:“你们能平安过来不易,还是好好珍惜。”   “王爷说得是。”孟敬轩其实心底有鬼,他的姑母失踪已久,听说建有大鲲朝后,他有个大胆的念头在心里翻转着,疑心自己做过前朝女官的姑母去了大鲲。   以往姑母再怎么避世,也会与他保持联络,后来半分联系没有,最后的口信是让他不要寻她,还说只有这样才对他有好处,不由得他多想。   孟敬轩压住那份好奇心几年,就在前不久消息曝出来的时候,所有的事都有了联想。   毕竟同时曝出来的还有萧令瑶的身世,前朝皇室的血脉,那姑母不就是找到前朝旧主!   她未必会跟从秦风,可不是有锦华公主这重身份,姑母对前朝执念颇深,这肯定是跟着去了大鲲,他现在无从证实,可这念头生出来后,折磨得他不行。   三个人各怀心事,瑞王想到咸威宁,说道:“那位还没缓过劲来,这都多久了。”   “王爷有所不知,我们两家只是掏了罚银,免了牢狱之灾,得陛下大度,也没薅了咱们的皇商品级,可咸家不一样,官盐与海运都没了,损失巨大。”   “咸老板本就有疾,这一闹,直接病得不轻,如今正在府上养病,连手头上的生意了交给了他的两个儿子在打理,可惜啊,都说富不过三代,这两位少爷能力一般。”   沈海提到时嘴角有浅浅的笑意,孟敬轩不小心瞅到,心里一惊,心中又起云雨。   咸威宁一向谨慎,这次会冒出头拉着他们一道支持二皇子、三皇子,实在是令人意外,当初三家密谈,孟敬轩原本是拒绝的,可敌不过沈海也同意。   沈海还提出来所有的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蓝子里,所以他们可以同时押宝,绝不只站一边,二皇子、三皇子处都可以投点银两,助他们一臂之力。   不管谁上去,都忘不了他们的功劳,事情却朝他们预料不到的方向发展,不是他们!   四皇子被立为东宫的事一出,他们就知道完蛋了,押两个,两个都倒。   这事是咸威宁起的头,他们仨都有参与,到最后咸家最惨也在情理之中,尤其……咸威家还瞒着他们做了更多的事,想必是想成功后再压他们一头!   人算计得多,失去得越多,孟敬轩转动着手上的杯子,对咸家实在同情不起来。   “罢了,你们的事情也算告一段落,以后好好地从商,本王也会在皇兄那里替你们美言几句,你们虽有造次,但未酿成大祸,以后长点教训,想办法对太子好点。”   皇商与内务府关系紧密,他们好,自己也好,何况他一向不站队,哪位皇子上去都一样。   就是老四吧,还是让人意外。   三人在玉春楼里小聚一番各自离去,沈海上了马车,想着咸家如今的处置,嘴角的笑容再也藏不住,马车正要行驶,突然一道凉风刮到脸上,他猛然回神,想要反击却被人制住。   马车也没有停顿,突然开始前行,沈海脸上仍有残留的笑意,却有几分勉强:“何人?!” 第1209章 私印   “沈老板切莫慌张,我们不过想入府一叙。”来人的声音低沉:“你莫要叫,叫起来事情都不好收场,沈家现在的日子已经不太好过。”   沈海的手心冒汗,迅速地回拢心思,此人对沈家了解,敌意并不明显。   “这位兄台,我好像没有得罪过你们,”沈海坦言道:“兄台若是图财,好商量。”   “岂会图财,自然是图沈老板其人。”来人居然笑了:“是有事相求,不过我们身份特殊,还请沈老板暂且不要声张。”   说完,那人将一样东西塞到沈海手里,原本千头万绪的沈海低头一看,脸色陡然大变!   他再也没有追问,任由马车载着这些人直接回到沈家,并未在门口停下,而是令马车直接驶进了他的院子,沈海先下车去关门,转身看到自己的车夫早换了人。   钻进他马车里的人也跳下来,倒是温润地拱了拱手:“打扰了。”   “你到底是何人,所为何事?”沈海怒斥道:“这里是天子脚下,你可知道轻重?”   沈海手握着那枚东西,说出来的话却没有多少底气,那是一枚上好的田黄石玉印!   上等的田黄石就像鸡油要溢出来一样,把玩多年的田黄石润得像婴儿的皮肤,沈海是富商,识货,可让他心惊的不是这块田黄石有多好,而是印章上刻的字,赫然有个谢字!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沈海倒抽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   谢家当年犯下大罪,得罪了东越的开朝皇帝,原本富可敌国的谢家一朝毁灭,祖父斩首!   多少谢家人因此遭到牵连,而他的母亲原本也是谢家女,是低嫁到沈家,结果谢家出事,沈家二话不说将她抛弃,令得她惨淡离世。   低嫁还能图什么,图的就是两人的感情,可到头来母亲得到了什么,沈家负了她!   这些年来,如果不是自己占着嫡子的位置,如果不是担心被人说无情无义,他早就失去这个位置,像秦风一样在后院被打压,事实上,他这嫡子多年来还不如庶子。   亏得他那父亲后来娶的妻子出身虽过得去,但生下的孩子却一个比一个不中用,才有他翻身做主的机会,多年蛰伏,后来终于将沈家牢牢地握在手中。   当年欺辱打过他们母子的人都得到了教训,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至于谢家……   谢家除了外嫁的姑娘们还留下了子女,当年不是死了就是失去踪迹,至于这枚印,早些年应该随着抄家被流落他方,难不成,当年的事情还有内情?   这是谢家家主的私印,是他的外祖父亲手打磨出来的印,用在重要的场合,印如其人!   “沈老板是聪明人,见到这枚印就应该知道怎么回事了,只有四个字能解释当年的事情——李代桃僵。”来人如愿看到沈海惊诧的眼神,嘴角扬起。   沈海心内有如惊涛骇浪,母亲去世前,他偷摸着去见了她一面,母亲告诉他,谢家的家产并没有完全被抄走,在察觉开朝皇帝对谢家心生不满后,他的外祖父就有了动作。   只是没来得及转移走所有财产就被斩杀,开朝皇帝打了谢家一个措手不及。   母亲还再三交代他不要去找,不要去寻,万一引来上面人的注意,他的下场不会好过。   身为母亲,她只希望孩子可以安安生生地过完余生,不图他有多大的发展,有谢家的失败例子在前,也但愿他将来不要涉入朝政,更不要与皇家打交道!   事与愿违,他要压制沈家的那帮人,就必须在商界走到最高的位置,除了皇商没有选择。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沈海看着来人,终于瞧出一点猫腻,此人的长相与他们略有区别,有种微妙的不同:“想图财?人在你们手里?”   李代桃僵,这是告诉他当年被斩首的谢家家主,他的外祖父亲不是真的,本人早就落在他们的手里,这枚私印就能说明。   可惜,沈海自认为不是完全的好人,心没那么善,这些年被他算计过的人也不少。   “就凭一枚私印就想让我相信你们的手上有我的亲人,太过草率。”沈海眼珠子一转,冷笑道:“不若拿出更多证据证明,否则难以服我。”   “你……”那人没想到沈海这般油盐不浸,霎时也无话可说,只是阴沉地笑道:“沈老板是好样的,都涉入皇党之争了还能全身而退,真正折损的只有咸家。”   沈海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并未说什么,这人自认为掌握住了沈海的软肋,皮笑肉不笑。   “若我没有查错的话,当年谢家出事后受益最大的就是咸家,可以说,咸家是踩着谢家的尸骨上位,这么一推,谢家出事,中间有多少是咸家的功劳?”   沈海的面色不变,手指上却多用了几分力气,若非如此,他这次也不会故意设套动摇咸威宁,诱使他成了出头鸟,也怪他定力不足,野心太盛!   只有沈家跟着一起倒霉才能打消咸威宁的疑心,他本人都未察觉的阴谋,这伙人却整得清清楚楚,沈海的血都凝住,周身发寒。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沈家欠谢家的还了吗?不,远远不够,可真正逍遥法外的人他却动不得,报复帮凶总是可以的吧,他动不了皇家,还动不了咸家吗?   埋藏心中的怨念多年,今朝终于大仇得报,沈海正痛快时,这伙人却闻风而至。   晓得他所有内情,持有外公的私印,暗示真正的外公仍活在世上,还在他们手中。   他该信?抑或是,不信?   “沈老板坚持如此,我们也无话可说,暂且告辞,稍后更有力量的证据会摆在沈老板面前,到时候沈老板想必不会有任何疑惑。”这人笑笑,就这么转身走了。   沈海周身已经如浇了一盆水,后背都湿透,手中的印对方没有要走,可见他们的自信!   那人穿着仆人的衣裳,大摇摆摆地从沈海的院子里离开,沈海如今是货真价实的沈家家主,无人敢对他院中的下人指手划脚,那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离开,无人阻拦。 第1210章 宋惊蛰   倒是沈家的屋檐上,两道身影比肩而立,此时彼此交换眼神,悄然从屋顶移动,两人内力非同一般,脚踩着瓦片也不见声响,悄无声息地离开此处。   沈海惆怅抬头时,屋顶上哪里还有人?   那两人瞬间已经移动到百米开外,这才跃下,汇入寻常百姓中间,又悠哉地进了一处普通的民居,只是一进去,身材壮实的人便说道:“沈海深藏不露,把咸家和孟家玩得团团转。”   说话的人正是近日快马加鞭赶过来的龙七,站在他身侧的是身材瘦削不少的曹景。   因白浅转达了孟女官一番话,萧令瑶觉得皇商之间必有事情发生,若是查明说不定能加以利用,这才走了一趟,就听到个惊天大瓜。   “来的人不是东越人。”曹景深得秦风观察面部的心得,断然道:“应是南瀛人。”   “南瀛狗又想混水摸鱼?”龙七对狡猾的南瀛人素来没有好感:“那枚印有什么来头?”   曹景手中握着偌大的情报机构,对此事听说过,将谢家的来龙去脉讲给龙七这个外来人听,谢家是如何覆灭的,这印又是何等重要。   龙七一点就明,李代桃僵,那岂不是说谢家家主还活在世上,还落在南瀛人手上?!   “他们图的不是人,是财,谢家家主何等能干,岂能察觉不到皇帝的杀意,当年将大批财产转移,后来抄家的财产虽然震惊全朝,但一直有私下的传言——谢家仍有藏宝。”   龙七听到这里直摇头:“不对劲,要是谢家家主都落在南瀛人手上,南瀛人还不想法子撬开他的嘴,还用得着来找沈海,他们这是想诈沈海。”   曹景抬眼望了一眼龙七,龙七如今的话更多了,曹景还知道龙七与北漠的旧族民有联络,只是往来信息太少,看着越来越有上位者的感觉。   曹景双手背在身后,他们原本是来救沈力的,元帝隔空一句招安惹得帝后同怒,断不能让沈力再落在元帝手中,消息是递进去了,还未实施,沈海这边却有了情况。   想到出发前萧令瑶所交代的,曹景略显疑虑:“沈海此人如何?”   龙七默然,三位皇商当中,沈海的出身最复杂,其心计也深,能忍这么多年才向咸家报复也不易,还晓得把自己也霍霍进去,以免招来怀疑。   龙七正要回话,两人突然对视一眼,曹景平静的眉眼陡然大变,身形一转,紧闭的窗户被推开,龙七眼前一花,曹景早就跳出去,只见他大手一挥一抓,砰!   被曹景逮到的人被他狠狠地从窗户里扔进来,龙七伸脚踩在此人胸口:“你是何人?”   来人看着他,双目欲裂,嘴角微动,曹景的动作何其迅速,一把掐住了此人的嘴巴,一伸手就将藏在牙齿间的毒药掏了出来:“想死,没这么容易。”   龙七也快步跟上,从此人身上掏出一条款式怪异的巾子:“原来是南瀛人。”   两人面面相觑,他二人身手了得,内力非凡,这样还能打草惊蛇,看来今天与沈海相见的人不简单,他们是打草惊蛇了。   被夺了毒药的间人只觉得恐惧,正欲咬舌,曹景的手指抠进去,冷笑道:“休想。”   “此人来得正是时候。”龙七看着这人分裂的面目:“不如交给沈老板如何?”   曹景一怔,龙七的主意倒是妙,曹景一下将此人打晕,龙七背着此人迅速离去,没一会儿就跑得没影,曹景则迅速排查四周,确定四周再无旁人,等龙七回来便换了阵地。   沈海是在半夜听到门响才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还有一张纸条,看完纸条所说,他伸脚踢着地上昏迷的探子,将纸条揉成一团,狠狠按着眉心,他居然被南瀛人盯上了!   事实上,他也不信外公还在南瀛人手中,更不信这么多年都没能找到谢家宝藏,除非他们只得了印,并无人,想借着他谢家外孙的身份来寻宝。   南瀛人现在新帝做主,各项改革措施齐头并进,大有蓬勃之兆,可先天不足,地盘小了点,商业不够东越发达,物资也少,加上内战之耗,谢家宝藏对其有吸引力也正常。   不论私印是从何而来,与东瀛人接触对他没有任何好处,还有,沈海的眉头皱得更紧。   送这个人情过来的人也成了知情人,他一个小小的皇商招惹了这么多人,要是元帝知晓,他多年心血肯定会打水漂,与南瀛人有往来大可以给他弄个通敌之罪!   “该死。”沈海看着地上的南瀛间人,可没有半分感谢之情,如若可以,越远越好!   沈海经过一番思量,还是将人挪进了自己的密室,费了一番功夫才从此人嘴里掏出点东西,其后就将人灭了口,趁着夜黑风高将尸首搬到郊外付之一炬。   这一切都在曹景与龙七的眼皮子底下发生,对沈海的狠辣颇是意外,留在他们印象里的沈海是个总是在笑的皇商,眼底有些东西,可三人都有,包括秦风。   因这探子是在密室接受沈海盘问,他们无从知道沈海探听到了什么,只是发现沈海偷偷地将那枚私印砸碎后埋进了院子里的老树下,毁得彻底。   这一切发生得隐密,宫中无人知晓,只是宋家,刚出月子的柔姬面色红润,整个月子里宋家把她当成婴儿一般照顾,不过月余的功夫就恢复了气血。   刚出生的孩子被取名宋惊蛰,这是宋洛给取的名字,其外放的风格倒让宋清明夫妇意外。   宋洛称他们父子低调,一向以为要本份处事,所以不敢大开大合,等到了孙子辈,反而不希望他谨小慎微,时至惊蛰,阳气上升、气温回暖、春雷乍动、雨水增多,万物盎然。   领会了父亲的意思,夫妇俩欣慰接受了儿子的名字,这期间宋明月嫁给聂峰也有些时间,三日回门那日,看着宋明月依旧如往时一般活跃,就晓得她过得不错。   聂峰没有按寻常的规矩约束宋明月,她才能像没出阁时那般古灵精怪,有太多女子在嫁人后被剥去了原本的个性,甚至在未出阁前就被教得千篇一律。   柔姬本应春风得意,宋清明却隐晦地发现她眉头时不时就皱起,趁着四下无人,他才问起柔姬,柔姬一边做着给孩子的小鞋,一边说道:“间人阁联络我了。” 第1211章 逼迫   因她坐月子,与外界隔离许久,她前脚刚自由,后脚就在出门时看到了熟悉的印记,安逸了这么久,突然被拽入现实,站在大街上的柔姬只觉得冷。   彼时身侧不再有活泼可爱的小姑子,她倒是好打发,将熟悉的丫鬟支开,她便走进了熟悉的接头点,里面的人一副东越人打扮,见到她进来,皮笑肉不笑。   来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背驼,个不高,在外面的时候猴着腰,一副低声下气的样子,一见到柔姬,突然站直了身子,满脸高高在上的模样。   “自从你做了尚书夫人,我们可是连见你一面的机会都少了。”这男人皮笑肉不笑道。   柔姬的眼皮跳了一下,只当作没听到他话里的揶揄与讽刺,反问道:“你见过哪家大户的儿媳生了孩子不好好坐月子,出来会野男人的?”   一句话将对方堵得说不出话来,中年男子懒洋洋地说道:“千大人说了,你的功劳不小。”   柔姬不语,自打她的身份暴露,宋家父子为了让她对南瀛有所交代,让她时不时透露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出去,尤其是一些外面仍未传开,她先知的那类消息。   每次南瀛都能先人一步,但那些信息却总是掐不住东越的要害,时间久了,疑心便有了。   但宋家父子谨慎的风格全城皆知,他们也挑不出毛病,现在柔姬给宋家生了嫡长孙, 地位比以前更盛,可若是掏出来的消息仍是以前那般,就没意思了。   柔姬的心跳莫名加快,来人阴冷一笑:“你倒是运气好,东越人喜男丁,你一举得男。”   放屁!天晓得宋家不想招了皇帝的眼,家中有个敌国公主不知道有多谨慎,恨不得这胎是个女孩才好,可惜天不遂人愿!   “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我是打发了丫鬟才跑过来的,刚出月子就跑得不见人影 ,你想让我被宋家发现是不是?老娘隐藏到现在容易吗?孩子都给他们生了!”   柔姬气愤填膺,男人总算是收敛几分,拿出一个牛皮纸包来:“宋家父子的嘴太硬,主上觉得你就继续潜伏也掏不出什么东西,不如快刀斩乱麻。”   看着那纸包,柔姬的手指微微展开,手指敲在桌上:“这是准备……斩草除根?”   “历来绞杀对方贤才是传统,有什么可稀奇的。”男人不以为然地说道:“以前那个常威不也是这样被弄掉的,只是常威掌军,他们又有内讧,给他安个叛国的罪名好说。”   “宋家守得太牢,既然没有缝隙,不如一劳永逸,事成以后我们会安排你离开,若是你舍不得那小野……”男人差点说出小野种三个字,对上柔姬的眼神才收了回去。   “若是舍不得孩子,我们安排你和孩子一道离开。”   放你妈的屁!柔姬在心头冷笑,这里面装的还能是什么,定是毒药,儿媳毒杀公公,再成为他们的弃子,把她交出去堵上东越皇帝的嘴,安排离开,鬼信!   此人还敢叫她的宋惊蛰小野种,她撕了这人的心都有,她嘴角高高地扬起:“这是主上的命令,还是千大人的命令,毒杀一国丞相,发现了我还有活路?”   “你是不信千人阁会助你逃离?”这人说道:“千大人来东越不易,所以才命我前来。”   此人正是千人阁的副阁主,柔姬在千人阁呆了这么多年,当然是认得的,堂堂的副阁主混到都城装驼背,在商行里做个苦力,谁能想到呢?   三教九流之地最适合隐藏,柔姬叹了口气,默默地接过纸包:“既是如此,那我便应了。”   “只求千人阁能好生照顾我的冬郎弟弟。”柔姬故意提起冬郎,千大人一直用冬郎要挟于她,她虽早知冬郎被秦风救走,故作不知,可怜巴巴地说道:“他是我的亲人。”   副阁主心中不屑,两人没有血缘关系,一男一女相互扶持这么多年,恐怕早就滚到一张榻上去了,就算千人阁要求她保持处子之身,说不定也就最后一步没有做到。   男盗女娼的东西,还在这里扯亲人?副阁主心中不屑,还以为柔姬被瞒在骨里,不知道他们失了冬郎的下落,故意道:“你放心,等你离开之时,必有你的冬郎相陪。”   柔姬将那纸包塞进怀里,微微一点头,转身离开,下楼之时,她神魂失舍,被人撞了还浑然不知,等察觉手上多了东西,赶忙顺势收起来,带着苍白的脸色回府。   此时宋清明听到间人阁,脸色难看得很,自从南瀛内讧,新帝登位,因柔姬每隔一段时间便给他们消息,这几年下来他们过得还算安稳,如今这局面终要被打破了。   宋清明一屁股坐在榻上,看着柔姬手中缝着的鞋子,小巧一只,只有他的巴掌心大,心起柔软之时又莫名地悲怆,他哪里舍得孩子没有娘亲可疼?   宋清明本想安慰人,话未开口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循着气味看过去,窗台之下躺着一只死猫,口吐白沫,四脚朝天!   他骇得站起来,柔姬叹道:“你莫要说我心狠,我总要试试那包药是否真的可致死,若是假的,我便会中他们的圈套,到时候便暴露了,他们是真的动了铲除你父亲之心。”   “欺人太甚!”宋清明愤怒至极:“他们想卸陛下臂膀!”   柔姬淡然道:“你恼什么,毒的话,还是投吧。”   “你还真想……”宋清明大惊之下突然反应过来:“你想演出戏给他们看?”   “我若违命不遵,他们肯定施以报复,别的不说,我这柔姬公主的身份就是假的,一旦被他们不顾后果地捅穿,他们远在南瀛无所谓,我的处境就尴尬了。”   “我们现在又没有更好的退路,我一人倒无所谓,只是连累你们宋家不妥,何况我现在与你有了孩子,再也不能不管不顾,若是可能,也想全身而退。”   柔姬并没正面回应是否要演戏,眼神避过宋清明的直视,幽幽地说道:“夫君啊,全身而退恐怕是不可能的,我这身份注定是个妨碍。” 第1212章 绝然   柔姬又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来,交到宋清明手上:“今日我从那里出来时与人撞了个满怀,对方将这信交到我手上,这可是故人来信,你好好看看。”   宋清明接过来 ,只是扫过开头,瞳孔微震,柔姬可是训练有素的间人,心理素质好得多,依旧如刚才一般弄鞋子,嘴上淡淡地说道:“他们是来救人的,顺便向你问好。”   “沈力?”宋清明匆忙地合上信,秦风是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这里可是都城。   大鲲特使的府邸是皇帝亲赐,围了一层又一层,想把人救出去,谈何容易?   信里正是秦风和萧令瑶的字迹,还有一个极漂亮的小金珠,系在红绳上,金珠不大,礼物谈不上多有价值,但礼经情意重,这条手链也是费了不少心思送到他们手上。   这是秦风和萧令瑶送给宋惊蛰的礼物,一看就是给幼童佩戴的首饰,信里还提到一件事。   郭家人包括郭士通在内都在大鲲。   宋清明突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鼻子间有酸酸的感觉,眼泪差点落下,最终还是挤出一丝笑意:“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郭家的事发生得太快,郭士通当时又不在都城,他无从与他通信,最基本的信息传达都办不到,郭大将军谋害陛下是证据确凿,宋家只能看着郭家被定罪,郭大将军被处死。   当时的他只觉得悲痛,好不容易交到的两位好友都发生这惊天的变化,而他却无能力为力,如今好,一个称了帝,称帝后还收留了郭士通和幸存的郭家人,好极,好极了!   柔姬见他心情好多了,也是嘴角扬起:“他们有心了。”   大鲲刚刚暴露,元帝会如何处置还不能知晓,冒着这么大的风险送来惊蛰的出生礼物,只是为了那份情意罢了,柔姬替他们高兴:“回头就给惊蛰系上。”   柔姬看着那药包,突然俯身过去,摸了一把宋清明刚剃过胡子的下巴,这男人生得也就端正,称不上好看,和秦风那是差得太远了,可一身正气的人就是有种莫名的气质。   她未曾想过不入皇宫进了这等好地方,这家人以诚心待她,她从未感受过的家的温暖在这里全享受到了,现在更做了母亲,她一时感慨,鼻子有些酸酸的。   宋清明感觉到她的微妙变化,忙将她搂在怀里:“你别想太多,我让父亲陪你演一出戏就是了,足够把他们糊弄过去,柔姬,我们刚有了孩子,都要好好的。”   “宋清明。”柔姬说道:“你们东越男人真是顶顶厉害的,秦风可以拐走公主自立称王,你可以让一个坏女人想为你变成好人,我不要死别,宋清明。”   不要死别,那怎么办?   此时此刻,外面传来孩子的哭声,宋夫人抱着乖孙兴冲冲地来到门外:“快快快,你们的宝贝儿子想爹妈了,你们还不出来迎迎?”   柔姬不着痕迹地抹去眼泪,出去将儿子接进来,见宋清明还捏着秦风那封信,提醒他还是烧了为好,宋清明怅然道:“若是他们还在,必定能为我们想个好法子。”   躺在柔姬怀里的孩子出了月子就变得白白胖胖,不像刚生下来那样皱巴巴,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柔姬轻轻地亲着他的脸蛋:“乖,不哭了。”   宋惊蛰被安抚下来,将手指头塞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吮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柔姬的心要被融了,也要碎了!   宋清明看着身边的妻女,仍在消化她刚才说的话:“你刚才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是需要父亲帮忙,我现在就去找他,他早知你的身份,你是我们宋家的媳妇,他会帮忙的。”   “你急什么,他们让我投毒,又没让我现在就投,这么晚了,你让父亲好好休息一晚。”   柔姬转过头,将怀中的孩子放进宋清明怀里:“你若真想让我松快点,就管好你儿子。”   这孩子一落进宋清明的怀里就哇哇大哭,宋清明一时间手忙脚乱,哪里顾得上再与柔姬商议,看他这手足无措的新手父亲的模样,柔姬唇一动便笑了,眼角却有泪光闪过。   孩子后半夜还是被乳母抱走,宋清明罕见得主动拥着妻子,手不停地拍打在她的背上,他细心哄着,不复对孩子的束手无策,这耿直的男人早就学会了如何哄妻子入睡。   直到听到宋清明的呼吸声,柔姬才睁开眼,他的手还搭在她的腰间,两人长时间保持着这样的睡姿,最早是从西南开始。   从西南回来后,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南瀛不来找麻烦,日子过得和寻常人无异。   她有时会产生错觉,自己生来就是如此顺遂,手边可得的一切都是她应得的,却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什么来历,如今这刀终于悬在脖颈间,她想到的却不是自己。   她想到的是宋家,是孩子,是宋家在东越的立足。   柔姬的思绪翻滚,终是坐起来,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塞进宋清明的嘴里,他咽不下去,她便扳着他的下巴让药丸滑落,尔后在他脸上轻轻吻着:“夫君啊,你会记得我的吧?”   宋清明醒过来的时候昏昏沉沉,头重得抬不起来,“柔姬?”   他唤了一声,嗓子哑到痛,等他坐起来没发现柔姬的人,心下莫名地有些慌,就在此时门被推开,嫁了人的宋明月大步迈进来,看到宋清明的样子后眼睛一红:“哥。”   宋明月很少流泪,这一下子让宋清明的汗毛炸了起来,他忙跳下床榻,光着脚就冲过去。   “你嫂子呢?惊蛰呢?”宋清明有种不好的预感,突然转身去查看放药的抽屉,拉开,里面的药包没有了,原本放在窗户下面的死猫也没了!   他有些摇摇欲坠,不敢相信地看着宋明月:“是不是出事了?你说话,是不是出了事!”   “嫂子,嫂子被关入大理寺,她自己投案,说自己被要挟毒杀父亲,她还说,自己的公主身份是南瀛伪造出来的,她其实就是南瀛的探子,哥,这是真的吗?” 第1213章 不要死别   宋明月泪眼婆娑,她和柔姬处得太好了,不像姑嫂,像姐妹,柔姬那么温柔的人,平时说话都小小声,照顾人的时候温柔就像披散在她身上,那样的人,怎么会是探子?   “你嫂子是探子的事情早就和我交代了,父亲也是知道的,投毒是她被人胁迫的,她这是要舍了自己保下宋家!”宋清明的手脚不停地抖,明明昨天商量好的,请父亲演出戏。   不对,昨天的细节突然涌现,柔姬并没有笃定非要那么做,她还说什么?   她说她不要死别!   可她却把自己送上大理寺,主动陈明了身份,陛下会不会留她的性命,就算留,她肯定会被治罪,而且宋家,陛下不会让丞相家有这样的儿媳!   她这是要将自己从宋家摘出去,让宋家从此不再受她的身份被人挟制,打消南瀛野心!   “柔姬,你……”   宋清明看着大哥,直到一行泪水从大哥的眼角掉落,她才慌了神,接收到太多信息的他到现在还有些懵,直到大哥的眼泪掉下来,她才知道,宋家的天,变了!   “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宋明月抽泣道:“父亲已经入宫面见圣上,大理寺那是什么鬼地方,嫂嫂进去肯定是要受苦的,尤其她还交代自己是南瀛间人。”   左平道是什么人,那样的活阎罗,他祖上还有人死在南瀛人手里,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宋清明艰难地平定心神,先去书房书信一封交代属下今日的任务,这才快速步出家门,直往大理寺去,他坐在马车里,手脚冰凉,一想到昨夜自己睡得这般沉,懊恼不已!   大理寺里,左平道却是阴沉着脸,看到面前的卷宗时面无表情地咬了咬嘴角。   易子风知晓左平道最近心情不虞,秦风与萧令瑶逃出都城后双宿双飞,占地为王称帝后!   消息传到大理寺时,左平道摔碎了好几个杯子,就连一枚上好的龙尾砚也遭殃。   易子风最晓得内情,知道自己这位上峰对锦华公主存了什么样的心思,曾经胆大包天到想要以笼囚之,差一点就得逞了,要不是半夜杀出个秦风来,大人就真犯了大不讳!   其实他是庆幸的,这件事情虽说被搅了局,但好过让陛下知晓吧,一朝暴露,名义上被上峰信任的自己前途尽毁,与其那样,后来被人各种拿捏又算得了什么?   如今栖落山庄的人都撤走,知情人尽数去了大鲲,悬在他二人头上的剑也彻底消失。   这本是一件好事,易子风内心毫无波澜,唯有执念颇深的左平道气血难平。   易子风甚至听左平道辱骂过袁不期和蒙天奇,怨怼他们毫无作为,紫吾卫不是号称掌控着东越的所有情报,飞龙军不是训练有素,两大统领合流还让栖落山庄跑了!   这倒也罢了,秦风是自行暴露的身份,信都递到陛下眼前,这与挑衅有什么区别?   看着两位统领灰头土脸,左平道面上不表,心里早就乐开了花,等幸灾乐祸的劲过去,余下的却是莫大的遗憾与痛苦,在心中震荡,迟迟不能平复。   眼下柔姬自投罗网,左平道心底的郁气有了抒发的渠道,她若真是南瀛的公主倒不好办。   可这女人自认为有情有义,非要自曝身份把南瀛拖下水,又铁了心要与宋家划清关系,不拖累宋家,冲着这份仁义,再冲着宋清明与秦风交好,他怎么样也要好好“照顾”一番。   如若仔细瞧的话,就能看到左平道的衣袖上还沾着血污,仍未干涸。   宋清明见到左平道的时候偏眼尖地看到这块血渍,心底噗通直跳,他不敢想这血的来处!   虽是时刻提醒自己要冷静,但一想到这血有可能来自昨天夜里还在与自己同床共枕的人,来自惊蛰的母亲,宋清明藏在袖中的双手微微颤抖。   “宋大人来得正好,我这边正头痛着呢。”左平道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抬手与宋清明打招呼,让那块血迹更分明地呈现在他面前:“宋夫人可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呀。”   宋清明的眼皮跳得停不下来,此时只想尽速见到柔姬,看看她好不好,这块血刺他的眼。   “还请左大人通融通融,让我见见夫人。如今他依旧是陛下指给我的妻子,也是我孩子的母亲。”宋清明看着左平道这双阴鸷的眼睛,从中看到了几分狠意。   他的眼神似乎透过自己的脸在看其余人,是,秦风吗?   宋清明如鲠在喉,想到昨夜收到的那条手链,心隐隐地抽痛,以往遇到这种棘手的事情有秦风二人替他们宋家出谋划策,如今只有他只身应敌。   敌,宋清明察觉自己已经将左平道放在对立面,微微敛目:“请左大人通融通融。”   易子风在边上观察这会,心里直着急,宋家这次也算是受害人,柔姬又铁了心要保下宋家,什么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陛下又意欲让宋家扶植新太子,得罪不得!   左平道的两指轻轻摩挲着,脸上突现笑意:“宋大人说笑了,别说宋夫人如今还没有定罪,就是定了罪也没有不允许家属探望的道理,子风,你去安排安排。”   宋清明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下去,暂且坐下捧着一杯热茶心事不宁地等着。   此时的大理寺外,宋明月在聂峰的陪同下灼心等待着,看着自家小媳妇红通通的眼角,峰叹了口气,拿出方帕子给她擦拭眼角:“莫要担心。”   “嫂嫂是准备抛出自己的性命吗?”宋明月晓得答案,就是不愿意承认:“我喜欢她。”   宋家上下哪有不喜欢柔姬的,同样是公主,她身上却没有半点公主的跋扈,从一开始就是温柔和通情达理的样子,老练世故得明显,却不让人生厌。   聂峰也觉得柔姬这样的女子就是老天爷为宋清明准备的,两人于性格上互补,天生一对。   奈何峰回路转,柔姬这样的身份,还有南瀛欲除宋洛而后快,她夹在中间可想而知,一次不成,南瀛人还会来第二次,当初假报身份便是大罪,她活得太清楚! 第1214章 左平道那狗贼!   宋明月绞动着双手,突然附在聂峰耳边说了一句话,聂峰急忙捂住她的嘴:“我的小祖宗,这件事情除了我,切莫再提,就是母亲了不能说。”   宋家父子早知柔姬身份这件事,一个字都不能泄露出去!   宋明月被捂住了嘴不得发声,她乖巧地点点头,聂峰才松开手,她才娇嗔道:“你又不是外人,且你也在朝中任职,必要的时候……你可懂?”   看着自家小媳妇这小狐狸一般的眼神,聂峰情不自禁地点头:“你放心。”   “你也放心,我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宋明月看着大理寺高大的门,心底惴惴不安,想到兄长落下的眼泪,再想到在母亲怀里嗷嗷哭着的小惊蛰,心如刀绞。   宋清明等待的时间并不长,被带进大牢时,宋清明发现情况比预想得好一些,柔姬呆在单独的一间里牢房里,可是,这份略安心的感觉并没有维持太久。   柔姬披头散发,穿着囚衣,盘腿坐在地上,地上仅铺着干草,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   她背对着他,面色平静地看着牢室里唯一的一扇小小窗口。   那窗口仅是用来通风之用,就是孩童也钻不过去,以防止犯人逃跑,柔姬望着它的样子并不像要逃跑,她面色平静得不像话,目光中更是没有半点起伏。   只在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时,她肩膀颤了颤,也未回头:“你来做什么?”   “柔姬,你是不是疯了?”宋清明说道:“你怎么可以……”   “我是南瀛人的探子,不是什么柔姬公主,打从我记事起就不记得自己本来叫什么名字,这个柔姬也只是间人阁给我取的名字,宋大人,你的夫人是个戴着假面的骗子。”   宋清明心里一咯噔,晓得柔姬是准备与自己划开界限,也在暗示他。   他双手捏紧,满心悲怆,这世道,他宋家要靠牺牲一个女人来保护?为何要如此!   分明只是上面的人满怀心思,她只是作为工具被送来东越啊,没人理会她的凄惨身世,没人理会她在其中的无奈,她挣脱不了南瀛人,索性自寻死路来护住孩子和宋家。   宋清明知道柔姬在暗示他不能提前知晓她的身份,这在元帝看来便是背叛,他咬紧了牙,却不知道牙齿又勾住了哪里,满嘴的铁锈味。   “宋大人,我庆幸当初陛下没让我进入皇宫,更没有将我许给他人。”柔姬转过身来,原本娇小可爱的脸上难掩苍白,身子却没有转过来。   宋清明想到左平道衣袖上的血,难道他亲自对柔姬用刑?   “你过来些。”宋清明的声音有些沙哑:“让我看看你,娘子。”   猝然的称呼让柔姬红了眼,她咬住唇,但短瞬后便恢复如初,语气淡漠:“宋大人,这几年蒙宋家照顾,让我感受到了亲情与爱护,妾身能为宋家做的只有这些了。”   “我生在南瀛,打小就接受阁人阁的训练,前来东越本就是为了忠君,进入宋家是阴差阳错,但在这中间因为你与宋丞相守口如瓶的原因,我并未完成他们的任务。”   “他们对我不满已久,这次是最后的考验,只有我毒杀了宋丞相方可一休,我如何下手?”柔姬目露悲凄:“你有所不知,当年水师常威也是被南瀛勾结东越臣子所害。”   “谁是东越的中流砥柱,谁就逃不过一死,常威如此,现在东越臣子不敢坑害宋相,南瀛人如何不急,眼下正是初立太子之时,朝堂自然不稳,南瀛想趁这时机卸了陛下臂膀。”   “此任务非我莫属,可我下不了手,我非铁心心肠,宋家人对我如何,我心中有数。”   “如今你我有了孩子,我如何能对孩子的亲爷爷下狠手,此事唯有我一人可解,宋大人,你我夫妻一场,欺瞒你是我的不对,但请看在这三年我们也算相敬如宾的份上……”   柔姬的声音有些哽咽:“母之过勿要牵连孩子,惊蛰是你的骨肉,流着宋家人的血。”   到了这个时候,她依然要将自己排出去,口口声声说她欺瞒了他,宋清明心在泣血,哑着嗓子道:“你为何不走近些,让我看看你?”   “不必了,多看岂不是扰心,往后余生,我们大概生死不见,多看几眼又有何意义?”   柔姬低下头,尽力缩起自己的双手,左平道那狗贼!   她早知道落在他的手里不会有好下场,就算她是自己投案,他依旧刑讯于她,这其中掺杂了多少私心,只有那狗贼心里清楚,有多少是冲着宋清明去的,又是冲着秦风。   左平道不是什么好人,秦风和萧令瑶虽也算计过她,但从未伤害过她!   宋清明不知道的是她也给秦风递过消息,不仅是南瀛的,还有东越的信息,宋府的信息!   这些事,宋清明浑然不知啊,他真是单纯地做着工部的尚书!   这样通透的男子,岂能因为她毁于一旦,柔姬难以忘记两人之间发生的一切,尤其在西南发生的事,她能记得一辈子:“宋大人,你我就此别离!”   “柔姬,你过来,你过来让我看看,你,疼不疼?”宋清明刚才瞟到柔姬捏起的手指,恨不得将左平道碎尸万段,这仅是看得到的地方,看不到的地方呢,又受了什么刑!   柔姬是主动投案,身后还有南瀛国,他岂敢如此对她!   平日里的柔姬总是娇柔的样子,虽然晓得她本质上并非如此,但在宋府的三年,宋府将她养得细腻,皮肤上半点不见操劳,这才进来几个时辰,便遍体鳞伤!   “左平道……”宋清明咬紧牙根。   或是听到他话中的不平,柔姬终于转身,宋清明得见她惨白的脸色,心如刀绞:“柔姬,你为什么这么傻,若真有事,可以与我讲,与父亲讲,你为何要如此?”   “与你们讲又有何用,改变得了我是南瀛间人的现实?”柔姬淡然一笑,反问道:“与你们讲,就能改变南瀛人想要毒杀宋相的事实吗?不是我,也有别人。”   “你记住了,往后好好保护父亲,保护你自己,经我这次一闹,他们的阴谋被放在台面上,便是见不得光的着了火就飞灰烟灭,宋相若有好歹,与他们南瀛脱不了干系!” 第1215章 一拳   柔姬一反刚才的淡定,她突然俯身过来,举止间牵动了伤口也没有皱一下眉头,目光坚定凄然:“别让惊蛰忘了我,好不好?”   宋清明鼻子发酸,想要伸手去碰她的脸,柔姬别过头,语调伤感:“大人,保重。”   柔姬还是抓住了宋清明的手,一边的狱卒看这对夫妻现在还感情深厚,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现在这位都确定自己不是劳什子公主,南瀛人送了个假公主过来!   这是拿东越的脸面在地上踩,此事不可能善终,就算她大发善心没害了丞相,陛下也不可能放过她,这桩亲事以后必定成为禁忌,不可再提。   弄不好这位柔姬公主以后都不可宣称于口,省得丢了东越颜面。   众人看破,但看这对夫妻的模样根本是旖旎得很,不愿意公开,只让人叹息宋尚书也是个儿女情长的人物,在柔姬绝然的话语下,迟迟不肯松手。   柔姬不再说话,两人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一阵脚步声响起,左平道面色轻松地地来,看着两人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冷笑道:“没想到宋大人如此深情。”   两人官阶相同,左平道一向将宋清明视之为秦风一边的人,自然没有好语气:“看在宋大人的面子上已经给了这么久的时间,应该也够用了吧?”   宋清明突然握紧拳,慢慢地松手,临了还安抚性地按了按柔姬的手,突然转身挥拳,一拳打在毫无准备的左平道脸上:“左平道,你这个无耻之徒,敢对我夫人用刑!”   宋清明是个手无寸铁之人,又是出了名的体弱,左平道哪能料到他敢突然对自己出手?   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挨了宋清明使出全力打出来的一拳,居然也后步了几步,这才不敢置信地看着宋清明:“宋清明,你是疯狗不成,本官押的是你的夫人,但她也是南瀛探子!”   “陛下重用你们宋家不假,但没让你们成为东越的污点,一个假公主,你们宋家就能名声扫地,本官对她用刑,合情合理!”左平道怒吼道。   宋清明咬着牙,所有的怒火倾泄而出:“左平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不过是迁怒于她,迁怒于我,你真正在乎的是什么,你心中有数!”   左平道心中的那点阴损心思被戳中,脸色微变:“宋大人,这里是大理寺。”   “宋清明!”身后传来柔姬的疾呼:“你冷静点!”   宋清明早就郁结于心,明明好好的,睡了一觉起来就翻天覆地,大理寺的人给人上刑很有一手,柔姬的伤势定比他看到的严重,她是南瀛人又如何,是假公主又如何!   “柔姬身份真假自有定论,她与我拜过堂,喝过交杯酒,便是我宋某人的妻!”宋清明厉喝道:“我若不护自己的妻,天理不容!”   柔姬听得他字字句句,鼻子早就发酸,忙从空隙间将手伸出去拉住了他的衣角:“大人。”   大人,听得这陌生的称呼,宋清明转过身来,双眼微红:“不要这么叫我。”   他的眼神憋屈又委屈,柔姬居然还笑得出来,是啊,许久以前是大人,后来便成了真心实意的夫君,好梦易醒,她如今是梦醒了。   当着左平道的面,她也要与宋清明撇开关系,左平道此人她清楚得很,有手段,心狠。   此人报复心这么强,不排除以后会对宋家下黑手,她嘴角微微翘起:“大人不会以为陛下会保留你我二人的夫妻名份吧?宋相家里岂能有个假公主儿媳,还是个探子。”   宋清明心中何尝不清楚,只是不到最后关头不死心,实在不愿意承受这现实罢了!   “休要胡说,圣旨一日未下达,你就是我的妻,是宋家的儿媳!”宋清明将左平道抛诸脑后,来到柔姬身前,声音沙哑:“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不要了,大人。”柔姬心道有你这句话就值了,笑道:“这里杀气太重,大人早些回府,休要让家人担心,也替我向他们转达一声抱歉,骗了他们,实在对不起。”   “不会的,他们不会怨你,你在宋家几年,从未……”宋清明的嗓子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直到这个时候,她还在替宋家开脱,不让宋家被牵扯进来!   宋清明感觉到一阵无力,他知道宋家现在不能有任何闪失,知道必须承了这个情,否则柔姬的自曝就失去意义,可是,心里真是被揪住了,疼得他鼻子发酸!   “也替我谢谢宋相与宋夫人,这几年承蒙他们照顾,此生能遇到如此公婆,幸事一件。”   柔姬看着早就忍耐不住的左平道,低声催促道:“大人,此地不适宜久留,快走吧。”   左平道看着柔情蜜意的两人,心中冷笑,刚才挨了宋清明一拳,他何尝不想打回去,但是,宋清明啊,他是陛下重用的工部尚书,其父是丞相,这一拳,他暂且受了!   宋清明踉跄着离开大理寺,他前脚刚出,身后的两扇大门便狠狠地关上,听到那砰地一声人,他才有种隔了天堑的感觉,他与柔姬,从此再不能合!   “大哥!”一见到他,宋明月就冲下马车:“嫂嫂怎么样了,她有没有受伤?”   宋清明似在发抖,眼神也有些涣散,聂峰见状忙拉住妻子,先扶大舅哥上马车再说。   等马车驶离大理寺,宋明月撩开帘子狠狠地啐了一口!   虽然大哥什么都没有说,但从大哥失魂落魄的样子来看就知道嫂嫂在里面不好过,她放下帘子,扭头看到大哥正疯魔了一般用手指在掌心写着什么,不禁吓呆了:“哥!”   进去看了一趟嫂嫂,人就变得疯魔了吗?   宋清明像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一笔一画地写着,突然怔在那里,身子重重地落在身后!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睛,声音比刚才还要沙哑:“左平道那个狗杂种,对她用刑了,他怎么可以对她用刑,她刚生产没有多久,哪能受得了……”   宋明月与聂峰同时怔住,这不是刚进去么,左平道这么疯魔,根本就是针对宋家! 第1216章 移除   聂峰见小媳妇脸色难看到不行,也是头一次听到大舅哥说脏话,心下也能猜到柔姬的情况不太好,心下叹息一声:“大哥,不如先回府。”   “你也告假了?”宋清明坐起来道:“父亲呢?”   “父亲入宫,至今未归。”宋明月说道:“哥,陛下会不会……”   聂峰无语,现在才想起宋家了?不过嫂嫂的目的就是用自己换宋家的平安,同时彻底摆脱南瀛人的控制,只要岳父在陛下面前不松口,应当无事的……的吧?   在内阁呆了这么久,聂峰早从当初的边缘人物到了次核心位置,对元帝的了解深了许多。   岳父入宫,这一趟吉凶难断,一切要看陛下怎么想,可君心难测。   他现在不好说太多,只是一直抓着宋明月的手不松开,宋清明看着妹婿如此,心下终是安慰了些,起码,宋家的女婿经得住考验。   宫里,宋洛入宫时一脸凝重,现在更是沉重,方才他见到了袁不期与蒙天期,外派出去许久的两位统领在宫里再度现身,宫里的气氛都降到了冰点,宫人们小心翼翼。   想也知道最近元帝的心情好不到哪去,被女儿、女婿摆了这么大一道,心情欠佳。   偏在这个时候,南瀛人把手伸向了宋家,想到自动投身到大理寺的儿媳,宋洛的心蒙上了一层阴影 ,宋家这几年太顺了,顺到他快忘记柔姬这颗随进能炸响的惊雷。   “宋爱卿不必如此,柔姬是朕指去宋家的,亏得你们宋家人对她不错,她也没有忘记恩义,这次能够悬崖勒马,实属宋爱卿的福份。”   元帝的声音响起,宋洛才抬头看着一脸庆幸的元帝,皇帝定是为自己未成为南瀛人的刀下鬼而庆幸吧,这份庆幸定是真的,但背后隐藏着什么情绪,他不得而知。   自己居然重要到让南瀛人忌惮的份上,陛下会如何想,史来功高震主者都不得善终!   “陛下,臣提防心不足,险些让南瀛人钻了空子,还请陛下责罚!”本被赐座的宋洛离开座位跪到了地上,忍着不提柔姬。   他未等到元帝说话,倒是洪公公从外面快步进来,附在元帝耳边说了些什么。   宋洛低着头呆了许久,才听到元帝叹了口气:“所谓树大招风,你如今贵为丞相,宋清明又是行的实干之路,对东越助力颇多,成为南瀛眼中钉在所难免。”   “陛下……”宋洛哀凄道:“臣刚得长孙,本是喜事,如今刚办满月宴就遭此大劫。”   元帝看着跪在地上突显老态的宋洛,缓缓转动着手指上的扳指,长叹了口气:“此事重大,朕已经向南瀛发去公函,他们送来的公主居然是个冒牌货,此事须得要个交代。”   宋洛知晓这话的意思,这是一次反制南瀛的好机会,在南瀛换了新君王大步向前之时发难,这个时机千载难逢,断不可能为了宋家而放弃这个机会!   柔姬,不可能逃过这一劫。   宋洛是聪明人,知晓此事牵涉重大,元帝既是如此说,他是断断不能再提了。   再说洪公公观察着两人的神色,赶紧说道:“陛下,依老奴说,这事就是南瀛人的不对,不过柔姬公主伪装身份潜入东越之事也不应该,老奴其实是佩服这位假公主的。”   “明明完成任务逃离东越就好了,能在关键时刻主动陈明,这可是断了自己的后路。”洪公公尖着嗓子说道:“陛下觉得呢?”   宋洛抬头,晓得洪公公的意思,陛下若是做得太无情只会让君臣离心,四皇子刚刚入主东宫,根基不稳,仍需要宋家为其开辟道路。   洪公公的话不过是缓和两人关系罢了,但柔姬,起码能保持一线生机了!   他不敢多说,说多错多,这一线生机已经是比预想要好的情况,陛下到底是不愿意伤了宋家的情,更真实地讲,如今的宋家对陛下对太子仍有用处。   宋洛的心下一松,等着元帝的回答,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元帝说道:“既是如此,留她一条命,将其转交给南瀛。”   这!宋洛骇然,忙叩首道:“陛下,不可将其交给南瀛啊,她既是背弃了南瀛,那边定不会放过她的性命,还请陛下看在她是宋家嫡长孙母亲的份上,给她留条活路!”   “容朕想想。”宋洛的反应在元帝预料之中,他手指轻叩:“她是南瀛人,又是间人,朕不能留一个间人在东越,不如,流放吧,还有,宋家要将她从族谱上移除。”   宋洛愕然,正要反驳,元帝的语气低沉了不少:“宋爱卿,这已经是朕最大的让步了。”   身为宋家,断不能有污点!   宋洛在片刻的默然之后,黯然接受了这个条件,缓缓地施礼:“谢陛下隆恩!”   宋家如今是乱成一团,所有人都在等着宫里的消息,迟迟不见宋洛回府,宋夫人抱着孙子来回转悠,有丫鬟和婆子想将小公子接过去,都被宋夫人喝退。   儿子自从去了大理寺,回来后眼眶就一直红着,想也知道情况好不到哪去。   她虽是妇人,也知道大理寺不是人呆的地方,左平道被称为活阎王!   等了许久,外面总算有人来通传,说是相爷回来了,宋夫人赶在所有人前面,抱着孙子迎出去,看到背部微微佝偻的夫君,忙迎上前:“怎么样了,陛下怎么说?”   看着夫人身后的家人,宋洛叹了口气:“陛下原本要将柔姬交给南瀛人……”   “这怎么能行,交给他们不是让她去死吗?”宋夫人立马跳了起来:“这,万万不可以!”   看夫人如此沉不住气,宋洛拍着她的肩膀说道:“柔姬这次救了我的命,护了我们宋家,我岂能让她丢命,与陛下陈情后,陛下撤回此项决定,但是,还是逃不过流放。”   宋清明看着父亲,发现父亲一直逃避自己的眼神,他心有所感,往前一步,语调依旧沙哑:“父亲,陛下是否还有别的安排?” 第1217章 宋大人,饮茶否?   宋洛的面色尴尬,宋夫人也瞧出些猫腻,惊愕道:“难不成陛下还想为难我们宋家,当初这儿媳妇也是他指给我们家的,我们日子过得好好的,南瀛人和陛下怎么可以……”   “母亲慎言!”出言阻止的是宋清明,府上还有陛下的耳目,这些话不能讲。   宋夫人的眼眶发红,看着怀里出落得越发清秀的孩子,这儿随母,虽是刚满月不久,也能瞧出眉眼间柔姬的影子,好好的孩子就没了娘,如何不心酸?   “我的柔姬啊,命苦,小小年纪就被裹挟成了探子,她要是能选,也不会做这假公主。”   宋夫人抹着眼泪道:“如今她把自己豁出去保了我们宋家,我们可不能没良心,你倒是说说,陛下还有什么安排?”   “陛下令我们将柔姬移出族谱,以后她便不再是清明的正妻,陛下是想将这桩婚事彻底抹除,他说日后会替清明再择一门亲事……”   “不可!”几个人异口同声!   宋洛看着他们,他何尝不知道这样太过残忍,这是要彻底抹除柔姬在宋家的存在,就连这个孩子也要失去母亲,以后要叫他人母亲。   “父亲,儿子不会干这种事,不管她是生是死,是否留在东越,都是惊蛰的母亲,是儿子的妻,这一点永远不会变。”宋清明说道:“恕儿子不孝,此番是要明着抗旨了。”   宋洛不怒反笑,他在元帝面前未能完成的事,只能任由儿子去做:“由你心就好。”   宋明月心内涌出一股热流,就连聂峰也陷入沉思,收紧了握着宋明月的手,宋明月瞟了他一眼,默默地与他靠在一起。   “多谢父亲。”宋清明看着母亲怀里的孩子,眼角更红:“如今宋家有了香火,儿子以后不会再娶妻,稍候儿子也会入宫求见圣上陈明心意。”   宋洛点头,今日面圣他是看出来了,元帝不会动宋家,在一定范围内他们还可以再争取。   他没有当场拒绝元帝是为了维护元帝的颜面,而当事人是自己的儿子,宋清明有什么反应都在情理之中,身为父亲和公公,他接下来保持沉默就好了。   见父亲与母亲都没有阻拦,宋清明心下总算舒服了不少,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柔姬在大理寺的情景,看她脸色就知道受的刑不轻。   一想到这里,他提醒道:“父亲要当心左平道,此人迁怒于宋家,在柔姬未定罪前就对她上刑,简直是疯子一个!”   “他可是因为那两位而迁怒于宋家?”宋洛眉头皱起,一边的宋夫人则掉下了眼泪。   她那娇娇弱弱的儿媳哪能禁得起这种折磨,一想到儿媳妇,她就抹起了眼泪,宋明月连忙靠在母亲身上,试图用自己的温度来温暖母亲的心。   “为父知晓了,”宋洛说道:“如今好歹是保住了她的命,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说不定还有她与我们宋家团圆的一天。”   宋清明默然,晓得他心情最是沉重,宋洛让聂峰陪他回去,顺便开导开恨他。   聂峰进了宋清明的院子,宋清明却突然间加快脚步进了书房,刚才还无精打采的人突然来了劲头,聂峰赶紧跟进去:“大哥。”   “你先坐。”宋清明进了书房才安定,重重地喘出一口气:“我无需开导。”   聂峰便乖觉地没有说话,宋清明见他如此,叹息道:”柔姬的身份你应该都知道了,还有一些事,明月可曾告诉你?”   “明月嘴快,不过她知道轻重,除却我以外,断不会在外面提及,”聂峰全力维护自己的新婚小妻子:“她虽然闹腾了一些,但是晓得轻重的人。”   宋清明此时不知道该不该欣慰妹妹找了这个年纪相差甚大的男子,但现在看来他二人倒是相配的,聂峰如今越发沉稳,妹妹跳脱的性子在他的言传身教下也有收敛。   “她其实看问题透彻,只是不想被束缚,骨子里是晓得轻重缓急的,她能告诉你,是因为你是她的夫君,她全身心地相信你。”宋清明只是小小试探,聂峰就全招了。   聂峰心里像嚼了蜜,但眼下也不是值得轻快的时候,他看着大舅哥,知晓这番变故对这个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大哥真要面圣不移族谱,不休妻?”   “正是,我此生能得此妻再无遗憾,不管日后她能不能活着从流放之地回来,能不能与我团聚,我宋清明都只认这一妻!”   聂峰心内饱受震撼,所有安慰的话都咽回到肚子里,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你且安心,照顾好明月就好,她与柔姬相处时日比我还要多,这番变化对她来说打击颇大,另外,让她不要去找大理寺的麻烦,话本子里也不能影射。”   聂峰正要去倒茶,听到这话吓了一跳:“大哥……”   “她私房钱颇多,如何来的我与父亲早就知晓,不过是看她乐在其中才没有阻拦,”宋清明无奈道:“只是后来才知道她也曾与司掌柜那边有关联,司掌柜也是走了的。”   走了的三个字让聂峰面色沉重,“是,此事还是不要声张得好,如若可能,妹婿会让她暂时停笔,或是改写与朝堂无关的事,万不可再参照。”   “如此就好。”这几年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该过去了,宋家现在半分错不能出。   聂峰是真心替明月高兴,父兄原来早察觉她在写话本子,还能放任她开心,任由她写,这放在别家高门大户里,与商贾扯上关系,家里万万不能忍受。   宋清明与聂峰又交代了一些事,就打发他离开,聂峰觉得大舅兄平静了不少,也不再与他多聊,默默地离开书房,临走时还体贴地帮他带上了门。   送走了聂峰,寂静的书房里只余下宋清明一个人,他一抬头,看到一边的茶台,那里仿佛有熟悉的倩影正熟练地煮着茶,打趣的声音响起——“宋大人,饮茶否?”   饮茶否,宋清明呆呆地坐了许久,才低声说道:“饮。” 第1218章 妾身走了   夜色深沉,宋家的低迷气氛却没有消散,宋明月本想留下来陪着母亲照看小惊蛰,却被母亲劝走,小惊蛰睡着后就被宋夫人送到了宋清明的房里。   看着熟睡的儿子,宋清明知道母亲的用意,担心他受不住打击,让他多看看儿子。   只有看着幼小的孩子,他才能挺住。   手指抚过婴儿嫩滑的脸蛋,宋清明的声音颤抖:“你娘亲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傻子。”   婴儿没有什么回应,只在睡梦中咂巴了一下嘴巴。   后半夜,宋清明护着儿子可算是睡着了,也不知道为什么,猛地睁开了眼睛,发现床边着着一个人,正要出声,来人捂住他的嘴巴:“大人想见柔姬的话,随我走。”   这声音?宋清明连忙坐起来,他本来就是和衣而眠,现在只是把孩子包好,将他轻轻地抱在怀里,来人有些困惑:“要带上?”   “她定是想孩子的。”宋清明低声道:“多谢曹公公。”   曹景并不意外宋清明对自己出现的接受度,带着父子二人离开屋子,直接提着父子俩就飞上屋顶,转瞬间就落到府外的后巷里,钻进一辆早就准备好的平民家所用的马车。   也不知道行驶了多久,马车才停下来,这孩子或许是知道配合,一路上睡得十分香甜。   待从马车上下来,宋清明见到不远处的另一辆马车,他快步走过去,掀开帘子,身体虚弱的柔姬坐在马车里,车里还有一个年轻人,一袭劲衣,闻声看过来。   宋清明顿了顿,这才快速上车,柔姬睁开眼,看到他来,嘴角弯了弯:“夫君好聪明。”   两人相见时,她在他掌心写了字,本以为这呆子不一定能悟出来,可现在看来,他是懂了的,柔姬看着他怀里的孩子,连忙将他搂进怀里,小心翼翼地亲了亲。   她眼底有泪光,万分不舍,宋清明来不及问她是如何逃出来的,只晓得时间紧急,他们说话的时间已经不多:“你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好好看看他。”   柔姬应了一声,将孩子搂得更紧了些:“你们也要保重,宋清明,宋家不要一条道走到黑,保住性命最要紧,秦风说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宋清明知道她忧心宋家为人太过耿直,过刚易折,他饱含热泪,又听到柔姬说道:“宋清明,你过来些,我看不清你。”   车上的年轻人不知何时就离开,宋清明上了马车,迅速来到她身边,身子刚停下,柔姬就亲了他一下,却没有太多的话:“为免打草惊蛇,快回去吧。”   “柔姬,我不会再成婚了,我养着孩子等你。”宋清明哽咽道:“父亲与母亲也同意。”   这个傻子!柔姬心道自己何德何能可以遇到这么好的人,眼泪也越发地收不住,再次吻上他的脸,他的唇,像以前无数次故意调戏他一样,最终笑中带着泪:“你可别反悔。”   “你信我就好。”宋清明说道:“我会好好地带大惊蛰。”   有太多话要说,太多事想问,曹景的声音却在外面响起:“时不等人,宋大人,走吧。”   宋清明不舍,柔姬也舍不得怀里的孩子和他,理智终究是战胜了情感,柔姬将怀里的孩子递给宋清明:“妾身走了,宋大人。”   依旧是那副轻佻的语气,宋清明的鼻子发酸,一狠心,快速跳下了马车。   他前脚下车,后脚那车队主迅速驶离,而在这一小会的功夫,他有闻到曹景等人身上的血味,曹景未走,而是亲自护送他回宋府,马车行驶到大理寺附近时,人声喧哗。   宋清明悄然地将布帘拉开一条缝,只见大理寺里火光冲天,街上乱成了一团,武侯铺的人也赶到了,正拉着工具往大理寺里冲,可人还没有进去,那火势却越来越大!   “快点,沿街百姓帮把手,长龙运水!”   武侯铺新上任的罗大人正张罗着老百姓一起帮忙,大理寺里关押着不少犯人,如若趁火逃脱,后果不堪设想,大理寺吃不了好,他们武侯铺也麻烦!   “这大理寺怎么就起火了,多少年没有过,若是囚犯跑出来可怎么办?”有人惴惴不安。   宋清明抱着孩子坐在马车里,匆忙捂住了孩子的耳朵,唯恐将他吵醒,好在马车迅速穿过这人群,待人少了些,嘈杂的声音远去,他才回神,大理寺怎会起火!   依曹景的本事,将柔姬从大理寺救出来轻而易举,但人都出来了,大理寺后脚起火?   宋清明手心冒汗,刚才柔姬没讲,曹景也没有解释的想法,在离宋府较远的地方将马车停下,趁着夜色,避过耳目,将父子俩送回到房中,临走时只说了一句保重。   宋清明抱着孩子坐在怀中,好半天才回过神,刚才的事情发生得太快,一路的忐忑,见到柔姬的欣喜,短暂的相聚快得像稍纵即逝的烟火。   事情都过去了,他现在才感觉到余味,有些怅然所失,怀里的孩子今日睡得格外香甜。   他浑然不知自己错过了与母亲的最后一面,连印在他脸上的吻也中只是让他嘴角翘起,并未睁开眼,这份遗憾能不能再弥补还是未知数。   宋清明抱紧了孩子,终究是睡不着,抱着孩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正心内惆怅之时,外面突然响起脚步声,是府里的管家,他急匆匆地过来道:“大人,来人了。”   “来人?”宋清明正心烦意乱,不勉有些烦躁:“这么晚了,哪来的人?”   管家欲言又止,刚好孩子又睁开眼,瞅了一眼面色不好的父亲,嘴巴撇了撇,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宋清明本来就觉得忧伤,孩子一哭,更是心烦意乱,抱着孩子就出去。   在孩子的啼哭声中,宋清明看到院子里满满的人,一看穿着打扮,大理寺的人?!   宋洛与宋夫人整理好衣服出来,听到孙子哭,宋夫人连忙接过去抱在怀里,喝斥道:“这么大晚上的,我们就这么闯进宋家,搅得我孙子都睡不好觉!” 第1219章 疑心   “夫人息怒。”带队的正是大理寺少卿易子风,易子风看着宋清明红通通的眼角,犹豫了一瞬:“实在是事情紧急,不得不深夜来访,大理寺方才失火……”   宋夫人原本一肚子牢骚,听到这里不由得脱口而出:“你们大理寺失火和我们有关系?”   话刚出口,想到关押在大理寺的柔姬,宋夫人的脸唰地白了:“火灭了吗?我家儿媳还关在你们大理寺呢,她要有个好歹,我不会放过你们!”   “夫人,”易子风一个头变成两个大,这差事就没人愿意来,大人偏要派他过来,宋家是他能得罪得起的吗?“请夫人节哀,火势太猛烈,而且是牢房里开始燃烧,人,人没了。”   “你们!”宋夫人怀里还抱着孩子,两腿一软,还好被宋洛及时扶住,她看着宋洛,不敢置信地说道:“这怎么可能,进去的时候还好好地,人怎么就没了,人怎么就没了!”   宋清明红着双眼,看向易子风:“何人放的火?”   “初步推测,是柔姬……”易子风对上宋清明警告一般的眼神,忙换了称呼:“是夫人打开牢门,夺了看守的酒和烛火,是她本人放的火,她是存了必死的决心。”   那牢房里全是干草,一点就着,看守的尸体还能看出颈骨被折断,柔姬是间人,有身手在情理之中,火救得及时,但柔姬与四名看守的尸体都被烧得面目全非。   宋夫人悲从中来,怀里的孙子又没停止啼哭,两人一声声地抽泣着,宋洛扶着妻子,还要托着孙子,唯有宋清明仿佛失了魂,站在院落里一动不动。   易子风观察几分,见宋清明面色惨白,眼下乌青,也生了几分同情心:“左大人托我来通知贵府,至于夫人尸身如何处置,恐怕还要回禀陛下才能定夺。”   宋洛哑着嗓子道:“明日我会亲自面见陛下,夜已深,还请诸位先行离开。”   “是,宋相保重。”易子风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环顾一周,见院落除了站着宋家人,就是宋家的仆人,这才带队离开。   宋府的大门合上,宋夫人抱着孙儿哀凄道:“那丫头怎么这么傻,把自己的命都扔了!”   “一死了之,可以堵上外界对宋家的流言蜚语,”宋洛低语道:“夫人想想,若不是她有护着宋家的心,也不会选择这条路,夫人对她好是应该的,她也没有辜负你的好。”   “我要这份好做什么,她没有辜负有什么用,命都没了!”宋夫人实在难以理解:“明明陛下都愿意放她一马,起码能保住命,何至于自己走绝路,我的柔姬呀……”   眼见得母亲如此哀凄,宋清明险些要陈明真相,但想到盯着宋家的那一双双眼睛,他倒抽了一口气,强行将这冲动压下去:“父亲,让母亲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儿子随父亲入宫。”   宋夫人现在的状态也照顾不了惊蛰,宋清明接过孩子,默然回到房间。   坐下来后,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都凉透了,怀里的孩子还在抽泣,仿佛听懂了刚才来人的通报,他没了母亲,不是的,惊蛰,你母亲还在世上,父母双全。   那日在牢房与柔姬相见,她在他手心一笔一划写着字,他竭力记住每个笔画,回到马车里反复复盘,终于得知是——死遁!   宋清明本来不解,直到见到曹景才明白她哪来的底气,这几年,柔姬也是秦风情报网里的一环,不少南瀛的情报都由柔姬从间人阁处得来,再转到大鲲。   柔姬也是秦风的人,秦风愿意出手助她,一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二是因为她的付出。   想到秦风是如何救走流放中的郭家人,宋清明本来以为也是一样的路子,他们会在流放途中下手,他们却来了这么一出,其实想想,死遁更好。   一来一了百了,人一死,还要怎么追究,宋清明本来就打定主意不会将她从族谱上除名,她在族谱上注定是她的妻子,会在宋家留下名字。   二来,她一死,无人追查过去的事情,秦风那边也难暴露,不会被牵扯进来。   至于最后一桩,也是宋清明的小小私心,或许有她改头换面回来的一日,还有一家三口团聚的时候,是了,柔姬一开始就说过了,她不要死别!   换言之,她从一开始就想好了退路,不死别,那便生离!   她的胆子一向大,这次也是如此,三两下就确定了路线,也是她命不该绝,不对,宋清明整理了一下思绪,她能有这个主意,定是在遇到曹景他们以后,否则,她没有底气!   知晓曹景到了都城,看过那封信,还有他们给惊蛰备的礼物,她有自信他们一定会帮她。   她这才连夜想到主动自曝!   若没有遇到曹景他们,也必定会再想别的法子,恐怕就是走一开始设想的让父亲假装中毒 ,以此先蒙混过关,只是机缘巧合,让她有了更稳妥的路。   想通了这一切,宋清明既是惊讶于柔姬的灵活,也感叹秦风夫妇是他们宋家的福星,能如此机缘巧合地让他们得利,无论如何,柔姬保住了,不会被流放。   至于宋家,经此人间惨剧,陛下也不会再追究,重点必定是追究南瀛人的责任,质问他们为何要送一名假公主,两国关系的博弈间,东越站在了制高点上!   这样的结果,算不算是各方都满意?宋清明看着怀中终于哭累,眼角还挂着泪花的儿子。   小小稚儿仍不知道这一夜是他命运的翻天覆地,他只是小声说道:“以后有爹陪着你好好长大,我们乖乖地,乖乖地等你娘亲回来。”   说到最后一句时已经有些哽咽。   大理寺的人其实并没有远去,就在四周紧盯着宋家人的动静,宋家人像遭了大难一样狼狈,宋家人的悲凄也不像假的,大理寺做事却从来不是直来直去。   那把火烧得莫名其妙,况且直接看守的人又都一命呜呼,大人素来心细,着他们盯着。   大人这是怀疑那把火了。 第1220章 生育痕迹   大理寺里,左平道从仵作那里出来,脸色甚是难看,发现的尸体性别对得上,疑似柔姬尸身的那一具与她年龄、体形十分相似,且都是刚生育过不久!   至于生育过多长时间,这实在超过仵作的能力范围,只能摇头。   若说巧合,怎么会如此巧合,仵作是什么本事他清楚得很,妇人是否有过生产,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柔姬果真如此狠,竟然赔了自己的命去维护宋家?可笑,明明只是个探子!   “大人,”另一名大理寺少卿急匆匆地过来:“宫里来人,陛下召您尽速入宫,着您带着仵作的验尸报告,大人,您看?”   柔姬之死牵涉宋家,陛下这是心急了,左平道没好气地说道:“火从大理寺起的,人是在我大理寺烧死的,这可是拿捏南瀛的人证,活生生在我们这里没了!”   下属迅速低下头,看守柔姬的四人均死在火里,想要追究责任都不可能!   陛下召见他如此着急,幸好仵作机敏,先行验了柔姬的尸身,左平道总觉得这火起得诡异,烧得未免太快了些,武侯铺的人也说火势燎原得十分迅速,困在里面的人根本逃不掉。   可大理寺是什么地方,牢房建造的时候就考虑过防火,虽说有干草,但是……   左平道心下已经有些乱了,这些事是否要如实回禀?   带着心中的计量,左平道拿上仵作的尸检报告上了马车,一路上他都在沉思这个问题,若是如实回禀,这桩事一定得往下细查,若是真有问题,那尸身不是柔姬,会如何?   一来他实在不愿意相信柔姬能有这么大的本事从大理寺里逃出去,何况那尸体是怎么来的?她背弃了南瀛,间人阁会愿意帮她逃走?   二来若真不是柔姬,人必定是逃走了,接下来还要追捕,这事情可就难办了,耽误了这么久,人早不知道跑哪去了。   这本来就只是最坏的一种假设,若这假设成立,给他、给大理寺带来的是无尽的麻烦!   若这假设不成立,他在陛下面前讲了,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等马车驶到宫门前时,左平道已经拿了主意,他恢复了平静,只是一下马车,看到前来迎接的人,嘴角抽了抽:“好久不见,袁统领。”   来人正是袁不期,因为外派,袁不期许久不曾在隋城露面,左平道一宿没睡,袁不期也没好到哪去,露在外面的半张脸也瞧得出来憔悴之色。   “左大人辛苦了,走吧,一同面圣。”袁不期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道:“最近发生的事情着实让人头痛,本以为我与蒙统领吃瘪就算了,没想到这次轮到大理寺。”   左平道听了这挖心窝子的话,实在不想搭理。   他们二人没找到秦风与萧令瑶,陛下这边却见到了大鲲的使臣,得知秦风立朝的消息,这把火势必要烧到他们身上,一看袁不期的样子,就是吃了落挂。   不过,自己的情况要比他们麻烦得多,人是在大理寺的眼皮子底下出的事。   两位统领本就是虚无缥缈地去找人,岂能相同?   所以,左平道不着痕迹地瞟了袁不期一眼,懒洋洋地说道:“快要早朝,陛下如此急切,看来我这一趟不容易,欸,最近我们可都不太顺利。”   “可不是,我与蒙统领回宫后便领了刑杖。”袁不期说得轻描淡写,左平道这才诧异地看着他,此时才发现他一向挺拔的背部绷得过于紧了,大有强撑之势。   陛下恼怒,打的板子轻不了,左平道心中的那口气平了一些,都是天涯沦落人罢了。   两人进入御书房,左平道看到灰头土脸站在下方的蒙天奇,袁不期还能掩饰内心的真实情绪,蒙天奇就没有这种功夫,直接耷拉着脸,面色极不好看。   左平道一进来,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臣请陛下降罪!”   蒙天奇闷哼一声,差点哼出声,赶紧正正心神让自己收敛些,他哪会左平道这些招数!   左平道双手奉上验尸报道:“仵作确认女尸为刚生产过的女子,体型也与柔姬相似,后者若只是巧合,前者极难相符,臣以为——死者确为柔姬本人。”   至于心中的那点猜疑,怎么想都不能提,提了对自己并没有任何好处!   洪公公接过验尸报告交到元帝手中,心道这女人狠起来真是厉害,能撇得下夫君,刚刚满月不久的孩子也能撇下,这可真是够狠的。   元帝对这个结果自然不满意,但尸体都烧成那样,只能从骨骼上进行判断,这个仵作他有印象,此前陈伯远死的时候争议极大,也是这位仵作验的尸,是个能人。   啪,元帝将其扔到桌案上:“她倒是一死了之,南瀛人的回复仍未到达,哼,这算不算是精忠报国?此事,东越必定要追究到底。”   “陛下说得是,这柔姬既是假公主,一旦定罪,南瀛人也会杀其灭口,届时本可以趁此机会抓南瀛一个正着,也不知她是否知道南瀛人会出手,所以才决心一死。”   左平道说完后,袁不期的嘴角轻轻抿了抿。   元帝显然有更多想法,只是又多了左平道的这重心思:“现场痕迹可查过了?   “引起火灾的是外面的油灯,看守们是被人掐断颈骨而死。”左平道叹道:“柔姬自从嫁入宋家一直深居简出,也没瞧出什么异样,而且她也不像有身手的人。”   这句话他是故意讲的,果然,元帝立马冷笑道:“若不是藏得深,也不会一藏就是几年。”   “陛下说得是。”左平道不知道元帝也在宋家放了眼线,眼线那边的汇报一直是无异状,事情一出,那人也被咔嚓,送了命。   “人虽然死了,南瀛那边必须追责,柔姬可有签字画押?”元帝心心念念着要抓住这次机会问责南瀛。   左平道心中暗喜这事还是办到了,忙说道:“回陛下,柔姬是主动认罪,交代得十分详尽,自是有的,只是如今缺少人证……” 第1221章 全灭   “事已至此,总好过什么都没有,”元帝虽是懊恼,但好歹这件事情闹得大,大理寺的这场火估计南瀛人早就知道了,他们若是不心虚才有鬼!“此事大理寺看管不力,也要罚。”   “臣深以为然。”左平道忙垂下身去:“臣等愿意受罚。”   蒙天奇听到这里,忍不住抛给袁不期一个眼神,瞧瞧,同样是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袁不期倒没有太多的感觉,他现在其实仍处在秦风开朝立代的冲击中,一想到是自己亲手将秦风与萧令瑶放走,他们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离开,怎能不恼!   秦风若真是与前朝公主合流,自成一股势和在东越境内作乱,于他们自然是好处。   袁不期将自己的行为视为赌,猜到了开局,却未估到结局,事情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被元帝训斥的时候他毫无感觉,挨刑杖的时候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等回到原公主府一条街上的自家府邸时,那种屈辱感鲜明地涌了上来。   自作聪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后来不仅知道秦风是立了朝,还知道秦风隐姓埋名,借着雪花盐与抗生素与他们的主上打起了交道,现在大鲲与北漠的商贸往来还牵涉到了陈天啸。   一步一步,一环又一环,好一个秦风啊!   袁不期自认为在下一盘大棋,却成了他人的棋子,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比起挨的刑杖,秦风给他的屈辱感才最沉痛,他现在度过了最烦闷的时刻,但一站在元帝面前,就不得不时时提起自己的愚蠢,不得不回想起前皇后出殡的那一日。   左平道险险地过关,后背惊出了一身汗,起来后便站在比袁不期更下方的位置。   说来也是巧,他刚好可以看到袁不期茫然失神的模样,这可就怪了,袁不期是只老狐狸,心机深沉,从来不将喜怒放在脸上,不像蒙天奇那么好猜。   可现在的袁不期虽只露出半张脸,也能瞧出失神的模样,这是为何?   元帝的心情显然称不上好,正欲开口时,外面响起一个胆颤心惊的声音,来人是洪公公的小徒弟,洪公公面色一变,骂了一声不长眼,忙告罪后出去,等再进来时步伐匆匆。   在这里候着的三人都微微低头不敢造次,却都小心翼翼观察着元帝的神色,见到元帝面色大变时就知道又有事情发生,赶紧又齐齐地垂下眼。   “真是好样的……”元帝怒吼道:“没有活口?”   “一个都没有。”洪公公压低着声音说道:“人已经逃出去了,陛下,您看这如何是好?”   被幽禁的沈力及那帮大鲲来的人都在昨夜趁乱逃走,走了倒也罢了,看管沈力的人一个活口都没有留,均被毒杀!   元帝一阵头昏目眩,柔姬自焚,令他失了要挟南瀛的最佳人证,但人要死,又是训练有素的间人,还能接受,但沈力,那是被禁军团团围住的人!   不比只有四名大理寺狱卒看着的柔姬,那座府邸本应连一只苍蝇都飞出去!   “定是有外应。”元帝沉声说完,眼皮狂跳:“立马让各卡口严查车马,他们必定要往东南去,需得往东南海域走,否则回不了大鲲!”   洪公公连忙出出去传令,这三人也都明白了,昨天晚上是多事之秋,柔姬自焚,大鲲派来的特使又逃了出去,还毒杀了所有看守他的禁军,陛下这面子丢大了!   三人本来就胆颤心惊,现在更是说不出话来,左平道刚刚平定的心又跳得急速了些。   他手心的汗又一股脑地冒出来,心里直骂娘,为何又是昨夜?   昨天夜里大理寺火光冲天,着实惊扰了不少人,武侯铺费了老大的劲才把火灭掉,想来天晚以后,必定是对这场火的各种解读。   偏在这个最乱的时候,大鲲被扣押的使臣又趁机脱逃,这两者间是否有联系?   左平道想到这一点时眼睛不由自主地往下落,他经过深思熟虑,才把对火的疑心抛诸脑后,省得给自己带来麻烦,可为何又是这时候,使臣出逃?   他不想多想,可元帝也会多想,这会儿,他已经感觉到一束灼人的目光落在自己头顶。   左平道的心提到嗓子眼,正在想着如何应对,那目光突然消失,他此时的心情只能用大起大落来形容,从未像现在一刻像要迅速离开。   元帝令他们退下的时候,左平道恨不得长呼出一口气,却强制自己冷静,叩拜后离开。   三人刚出去,就看到脸色不太好的宋家父子正往这边来,见到他们,宋洛还好,宋清明如同见到仇人,眼神里都快溅出火,左平道想到昨天夜里挨的那一拳,暗自咬了咬牙。   “左大人。”宋洛在他们三人面前停下,宋清明扭头看向别处,正眼都不愿意给一个。   宋洛幽幽地叹了口气:“不知柔姬的骸骨可否归还宋家?”   “这,宋相,您太让下官为难了,此事不如您亲自问过陛下?”左平道甩得一手好锅:“此事涉及南瀛,非寻常案件,下官不敢斗胆做主。”   这回答早在宋洛情理之中,默然点头后拉了一把自己还在气头上的宋洛:“见笑了。”   宋洛虽知柔姬平安逃脱,但一想到左平道给她施的酷刑就一肚子的火,哪里肯给左平道半点眼风,他本来就不擅长演戏,这样的反应反倒真实。   目送父子俩去求见元帝,左平道摸了摸鼻子,在两位统领的关切下尴尬笑道:“这人死在大理寺,我现在全身上下长满嘴都说不清楚,以后是得不到宋家半分好脸色了。”   蒙天奇素来是个没什么心眼的,脱口而出道:“那假公主真是自己把自己烧死的?”   “大理寺看管森严,逃肯定逃不掉,南瀛人视她为叛徒,又怎么会救她,直接刺杀倒有可能。”袁不期抢先说道:“她为了宋家自投罗网,又为了宋家自焚,倒还算合理。”   “那就是个奇女子啊,宋尚书能遇到这样的女人也是一段……”袁天奇本想说是一段奇 缘,想到柔姬的身份赶紧闭上了嘴巴,干笑道:“不说了,咱们近日可得低头做人。” 第1222章 反弹?   陛下的怒火一烧再烧,指不定就烧到他们身上,挨过杖打受的伤都没有好透,再伤上加伤就惨了,他难得与这两人产生同命相怜的感觉。   三人陆续离开,宋家父子在里面是如何与陛下交涉的不得而知,左平道回到大理寺不久就收到宫里来的口谕,说是让他整理好后将柔姬骸骨送还宋家。   听到这消息的左平道不由得望天,不愧是宋家,去陛下面前哭求一下,就得逞了。   所谓人比人,气死人,唯有红气才养人。   瞧瞧宋家,都与南瀛探子扯上关系还能丝毫不受影响,柔姬一死,所有的事烟消云散!   左平道心中这种憋屈的感觉越发明显,一时间大理寺灰头土脸,一个个都不愿意往左平道面前凑,生怕吃了落挂。   袁不期和蒙天奇在外面忙了大半年,无功而返也是憋气,更让他们羞恼的是回到都城,天都变了,新太子居然是四皇子,他们二人如今也要效忠于四皇子。   蒙天奇就纳了闷了,陛下怎么就看中了四皇子,不过与萧令煜打过交道后,这位皇子丝毫没有上位者的凌厉,但其实骨子里又极有主见,但又不喜争斗。   后续如何,他觉得还得好好观察,新太子起码比陛下和气不是?   而最难受的袁不期回到府邸后便叫来手下给自己换药,手下人过来替他宽衣,看到后面的的伤,不禁怒骂道:“这狗皇帝,自己也没有防住自个的女婿,就知道拿别人出气,呸!”   杖疮明显,虽是用过上好的药,也要将养好长一段时间。   袁不期感觉到药膏抹到背上的清凉感觉,舒服地哼了一声,对手底下人的愤怒不以为然:“此事若是换到主上身上,结果也是一样,消息可传过去了?”   “传了,秦风此人狡猾得很,还有那个锦华公主,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两朝皇族血脉,居然能在宫里横行九年,这样的夫妻,主上必定要小心提防。”   他们也是后来才搞清楚中间的弯弯绕绕,晓得北漠与大鲲打通了北关通商,王上还对此颇是欣慰,袁不期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能用雪花盐反制南瀛自然是痛快,而且从大鲲购盐又打破了对南瀛的依赖。   王上就算知道大鲲国主的真实身份也不会放弃与秦风合作,但秦风此人狡猾奸诈,需防!   “主上太小瞧了大鲲,秦风如果没有后手,怎么敢派使臣公开大鲲的真实面目?”袁不期才不信那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但愿以后不要在他身上吃苦头。”   “主子是否太瞧得起那驸马爷了,以前也不过是个商人,要不是做了驸马爷,指不定如何碌碌而为。”这人话刚说完,就感觉气氛凝住了。   袁不期恨就恨自己太小瞧秦风和萧令瑶,让他们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离开,转头又建立了大鲲,当起了帝后,当初的轻视与自作聪明就像渗了毒,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   “属下说错话了。”   “他不再是驸马爷了,能让陛下气成这样,你以为为何?”袁不期见伤口处理好了,慢条斯理地坐起来,若有所思:“刚才洪公公进来虽只说了几句,但也能听得出来。”   “大鲲的使臣在禁军的眼皮子底下跑了,还全部丢了命,下手可够狠的,无一幸存。”   刚才还轻敌的下属打了个寒颤,禁军的身手不比他们差,全死了?   他这才为自己的轻率发言懊恼:“主子说得是,能在都城把人救走,着实是厉害,不过不是说陛下都知道大鲲的方位,那边就不怕东越水师打过去,强行把他们给收了?”   “哼,哪有这么简单,以前是隔着一个南瀛,现在虽说发现了西南海域,但西南海域没有任何海上工事,作战条件不成熟,何况要从海上调兵,还是避不过那片争议海域。”   “当然也有法子,那就是将船舰与物资通过陆路的方法送至西南,再从西南攻打大鲲,可这条路如何?等输送过去都是猴年马月,大鲲早就壮大。”   手下人听得颇是赞同:“那就从东南直接打过去?”   “你们不会以为南瀛人会老实地让东越的水师从那里招摇而过吧,上次的海上冲突,双方各有损伤,但南瀛人吃的亏更大,他们本来就存有野心,不老实,更不可能放行。”   “你瞧不上那位驸马爷,却不动动脑子想想,他要是没有做好准备,怎么可能过来挑衅。”   袁不期的解析在情在理,听得刚才的属下脸都红了。   “王上这些年太顺利,成功地收复十二曜,这些年又将蒙兀族压得动弹不得,可你要知道这世上有绝地反弹一说,压得太狠,若有一日反弹回来,恐怕……”   袁不期的话让手下人面色大变,王上对付蒙兀人的法子可谓一绝,不动刀动枪,不见血,却封喉,而且初开始还让那些蒙兀人毫无察觉。   等他们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整体氛围已经将他们打为了下等族民。   袁不期的话太有前瞻性,手下人一时间不能理解,袁不期也不准备继续对牛弹琴,只是说道:“再去一封信,将都城发生的事传到王上那里。”   这回手下人懂得,这是要告诉王上,东越和南瀛要撕巴起来了!   此时的一处小径上,马车正在乡间的小路上颠簸着,柔姬的伤口看似不多,但皮肉和骨头都是疼的,左平道那狗贼,简直阴损到家了!   她长吁了一口气,又将那药吞下去,白色的药片,带着不少苦味。   但听曹景说这是秦风研制出来的药物,对她的伤口很有帮助,刚咽下药片,曹景从外面钻进来,将一个温温的瓦罐递到她手上:“在村子里买来的鸡汤,你先喝着。”   曹景的态度说不上热络,一路上都是严正办事,巧妙地避过所有卡口,避过追查。   他行事的谨慎让柔姬叹为观止,这罐看似平常的鸡汤让柔姬看到了曹景的另一面,她笑着说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第1223章 其实一石三鸟   “你遵守了与陛下、娘娘的承诺。”曹景说道:“否则你没有渠道与我们迅速联络上,也无从后面的事,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罢了。”   秦风与萧令瑶让柔姬做了双面间人,在他们离开不久后,留在都城的暗卫就找到了柔姬。   她这才知道做双面间人并不是说说而已,从那以后,她一边应付着南瀛,一边将从间人阁那里弄来的信息传递给暗卫,由他们将信息传递给大鲲。   秦风自不会让暗卫传递消息的渠道让柔姬知晓,只保留了柔姬与暗卫的联络通道。   柔姬那日在拿到毒药手又收到曹景带来的信与转运珠,心下顿时动了心思,也得亏有那条通道,才让她在最快的时间里联络上曹景,在短促的信息往来后便敲定了大计。   不能简单地一走了之,还不能留下残局给宋家,让宋家受到牵连,也不能引来南瀛人。   她的举动势必会招来南瀛人的痛恨,给宋家带来麻烦,所以她必须死,如何死,怎么个死法才能让结局变好,还是曹景提了个主意——自焚。   依她的本事能轻而易举地突破牢门,外面的看守的确是她解决的,火也是她放的。   柔姬在成功搞逃离后并没有离开火场,而是将自己藏匿于火场之中,将自己置身于安全的地方,直到等到曹景等人混在武侯铺的人里进来,将她一番乔装后带离。   左平道做梦也不可能想到,他还曾与他们擦肩而过,却在火光中错失了他们的踪迹!   柔姬晓得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宋家人,想到刚刚满月不久的儿子,心内要说没有惆怅是不可能的,她咬着牙说道:“东越失了我这个现成的人证,想必会恼羞成怒。”   曹景何等精明,淡然道:“东越现在离不开宋家,太子初入东宫,身单力薄,怎么会让他在这时候失了臂膀,你所担心的不成问题。”   柔姬笑了笑,也是,东越的皇帝可是最擅长权衡利弊之人,岂会因为这点事就让宋家不好过,君臣之交的情谊还得继续维持下去,真正吃了哑巴亏的恐怕只有左平道。   不过那人一向精明,肯定不会给自己找事,应该也有应付过去的法子。   柔姬喝着温热的汤,总算能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想,比如跟着曹景走了,她就能想到许久不见的冬郎,她现在有无数的好奇,冬郎在大鲲过得有多好,才能替他们讲好话。   她更好奇的是为何没走水路?   这份疑惑直到踏入瘴气林才得以了解,柔姬心下不解的是为何他们要在自己面前暴露这条隐秘的通道,带着这份心情,她终于抵达了大鲲,见到高昂的城门,一时间语塞。   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柔姬不敢想象,秦风与萧令瑶居然真的办到了!   城门口,萧令瑶一袭劲装候在那里,白浅因要参加国考,她抽调了他人来取代她的位置。   现在伺候在她身边的是秋语,年纪比白浅还要大些,是个寡居的寡妇,原本有人质疑她不够格待在皇后身边,这些天下来,再无人敢质疑。   所谓不拘一格用人才,萧令瑶算是切切实实地给大家上了一课。   看到人员抵达,萧令瑶大步上前,率先看到的是沈力,看他精神头不错,萧令瑶的心也放下了:“我们的特使大人可算回来了。”   “娘娘,臣办事不力,被困在隋城,还要曹公公亲自搭救,实在没脸。”沈力苦巴巴地说道:“请娘娘责罚。”   “这事早在我们预料之中,还有谁比我们更了解那位。”萧令瑶想到地封招安的信件,不由得吐槽道:“他既要声名,又要出气,不能杀你,又不能让你舒服,还要膈应我们。”   一句话把元帝复杂的心思解析得清清楚楚,曹景抿了抿唇,对身后的人说道:“出来。”   柔姬藏了半天,这才叹口气走出来,见到萧令瑶异于一般娘娘的打扮,先是眼前一亮,尔后想到她曾经是如何压着自己的脖子逼她成为双面间人,那种压迫感又上来了。   “见过娘娘。”柔姬正欲躬身,萧令瑶就捏住了她的手:“身上有伤?”   这都看出来了?柔姬不想一来就落到下风,所以一直硬撑着,现在是装不下去了。   “娘娘都知道了?”   “你们还在路上,信息先行,先到了我们这里。”萧令瑶也不瞒她:“不愧是间人阁要员,这么快就想到应对的法子,虽你要受苦,但保住了宋家,还让南瀛和东越都吃了哑巴亏。”   柔姬不得不讶异,外人看来她此举全是为了保宋家,但她的确有让南瀛和东越都无可奈何的打算,是一石三鸟之计!   前者都看得出来就不说了,后者简单,她自曝就让南瀛下不了台,而东越看似掌握了上风,其实手上只有她的一份供词,人证都没了,真去与南瀛掰扯,也难有什么结论。   依她对南瀛新君王的了解,到时候只要咬住不认,甚至倒打一耙称是东越设的套,这件事情只会产生无穷无尽的纷争,两国磨来磨去,都讨不了好。   “娘娘英明。”柔姬不得不服。   萧令瑶还是有些小女子心思,被招安信气了不少时日,收到曹景先行送回的信,心里的一口郁气得以抒发,这时候看到柔姬只觉得顺眼。   “冬郎听说你要来,不知道有多高兴,早就在住处给你收拾好房间,等你回来。”萧令瑶没提冬郎现在大鲲做什么,留待他自己招待。   柔姬眼尖,进城后看到城中不少地方张贴着告示,见是国考告示,也有不少疑惑。   “来日方长,你有更多时间了解这里,先回住处养伤要紧。”萧令瑶突然抓住她的手,低声说道:“间人阁派人去接触了沈海,此事你可知晓?”   自己都到了她的地盘,还能有什么选择,她毫不犹豫道:“是为了谢家留下来的一笔宝藏,南瀛有过内战,内损巨大,想要弥补也要想些法子,推行新政改革需要不少银子。” 第1224章 坐收一笔?   “他们把主意打到沈海身上,无非是因为沈海是谢老爷子的亲外孙,他们觉得沈海身上会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可他们和沈海说了谎。”   “没有什么李代桃僵之计,当年的开朝皇帝那般厉害,怎么可能让人逃脱,真正的谢老爷子早就死在刑场上,南瀛人只是偶然间得到了那枚印章罢了。”   “不过,他们应是有线索,沈海手上握着那笔宝藏的下落,想要诈他一诈,若是成了,依谢家当年富可敌国的程度,南瀛不就坐收一笔?”   柔姬说道:“不过那位沈老板应该不是省油的灯,没这么容易被哄骗吧?”   想到与沈海打交道的日子,萧令瑶歪了歪脑袋,难得露出一丝俏皮的感觉:“谁知道呢,我们眼下可没有心思顾及什么谢家宝藏,原本就不属于我们的东西。”   柔姬心下难以言喻自己的心情,终是道谢后上了马车,曹景却不再跟着,看着主仆二人离去,柔姬按了按心口,既来之,则安之。   马车到了一处幽静的宅院前面,早就有人候在那里,一见到她便飞扑而来:“姐姐!”   柔姬张开双臂,已经比她还要高的少年与她抱在一起,她耳侧立马感觉到温润,柔姬忍着痛说道:“冬郎又长高了。”   冬郎早上醒来才知道她要过来,原本半信半疑,终究是死守在门口,如今见到梦寐以求的亲人,终于忍不住掉下眼泪:“姐姐,你受苦了。”   她身上的事真是一言难尽,送他的人提着一个药盒过来:“夫人,这是娘娘命小的们准备的药,还请夫人准时用药,方能真正痊愈。”   “替我谢谢娘娘。”柔姬接过药,对上冬郎好奇的眼神,说道:“进去再说。”   她是逃出来的,换洗的衣物都是临时在路上买,进去后才发现府邸里有萧令瑶派人送过来的衣物,贴心地连月事带都准备好了。   柔姬坐下来后和有空和冬郎说自己身上发生的事,知晓她生了个孩子,冬郎瞪大了眼睛:“那我是当舅舅了?姐姐,你出来后,那孩子怎么办?”   “傻小子,他有亲爹亲爷爷奶奶疼着,担心什么?”柔姬提到小惊蛰还是心疼:“假若宋清明能给他找个靠谱的后妈,也行。   言不由衷的话让冬郎皱起了眉头,他低下头不作声,其实除了一开始他被教训过后,来以大鲲后也慢慢习惯这里的生活,不知不觉中也算融入,他不止一次觉得自己背叛了姐姐。   “傻小子,你在这里做什么呢,还能有自己的宅子。”柔姬看了一眼这二进二出的小院子,虽说不够大,但布置得不赖,就是少了点人气儿,一个人住太大了些。   “这不是买的,是分配的,姐姐,那个前驸马成了大鲲的陛下你知道的吧,他可是疯了,跟着他来到大鲲的人都给分宅子,还给安排活计,到了读书的年龄,免费进书院!”   “他还弄了皇家养殖场,还让人去捕渔,对了,还设立了米市与商街,粮食和食盐在这里都是被管控的,保证大家都有饭吃,不会挨饿,对了,这边还有好多新型的机器。”   冬郎想说的太多,一时间也摸不着头绪,终于想到最近发生的事:“但眼下大鲲最重要的事是国考,听说对标以前的科考,但国考若是通过了,可以直接做官。”   “而且你想去六部哪部,去那个职位,都可以直接面试,”冬郎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其实,其实,我也报名了,笔试就在两天后,若是过了,还有面试。”   “你也可以?”柔姬倒不是贬低冬郎,他们出身不好,间人阁对他们的训练可谓冷酷,但该学的东西却是一样不落,真拼学识,冬郎不会亚于旁人。   可是,冬郎毕竟是南瀛人,秦风他们真没有一点介怀,并无限制他们参加所谓的国考?   “他们就不怕你混入朝堂对他们不利吗?”柔姬彻底震惊了。   冬郎却是不解柔姬的反应:“可我们回不去南瀛,更不可能在东越久留,来了大鲲就只能是大鲲的子民,陛下岂会有这种担心,姐姐,这几年一直有人来投奔大鲲。”   大鲲百姓过得好,最近又发现了几处矿,全民振奋,一旦过得富足,便能吸引人,听说西南最近又来了一批百姓,还是瞒着西南的新任知府来的,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逃脱。   柔姬陷入了沉思,终究是先将这些事情抛到脑后,发现府邸里只有冬郎一个人住,又问起怎么没有别的下人,冬郎说大概两年前就没人理会他,由得他在大鲲自由行动。   这两年,他应聘到书院做了先生,教小朋友写字,每个月得的酬劳足够自己生活,而他的腿,也在洛凡尘的医治下治好了。   他话里话外都是对这里的认同,还有以前从未看到过的生机勃勃的样子,柔姬彻底沉默。   等回到自己房间,打开药箱,里面形形色色的药物,都装在纸袋子里,上面写了药名以及用药事项,单独的一张纸上写着服药禁忌。   刚才冬郎就说了,以往大鲲因为医者有限,所以家家户户都配发了这样的药箱,里面都是常备药物,还有一份用药指南,告诉大家如何自行服药。   时间久了,这里的百姓有点小病小痛的都不会去找医馆,而是自行去药行买药,当街抓个小孩子都能说出用药的门道来。   柔姬盯着药箱,快要将箱药盯出个窟窿,好久后才收回目光,开始给自己上药,她与冬郎男女有别,不好让他进来,好在卧室里有面镜子,将就着换好了药。   至于口服的药物,应该就是前阵子在东越也名声不小的抗生素了,等处理完,冬郎过来叫她出去吃饭,饭菜是冬郎自己做的,厨艺称不上好,但胜在食材新鲜。   对于一路躲避追查的柔姬来说,能安安稳稳地坐下来吃顿饭,已经相当奢侈。   三菜一汤,每个菜的份量都不算多,汤是普通的蘑菇瘦肉汤,入口鲜得很,柔姬愣了愣,也不知道要不要夸冬郎手艺进步了,还是该说这地方人杰地灵。 第1225章 十分把握   “姐姐,你多吃点。”冬郎想到柔姬身上的伤,气不打一处来:“左平道那阴损的人,居然给你上这么重的刑,他不得好死!”   “过去的事不提了,这次能逃出来也幸好我以前做了双面间人,祸福相依,也算是懂了这个道理,好歹保住了这条命。”至于左平道么,总有算账的一日。   而萧令瑶兴冲冲地回到宫里,心情比平时要欢快许多,她对柔姬以礼相待,一来是柔姬给他们提供了不少南瀛的情报,二来她是宋清明的人,三来,三来么……   “怎么这么开心?”刚和主考官们开完会的秦风进门就看到哼着小曲儿的萧令瑶。   “左平道这次被柔姬和曹景耍得团团转,只要想想就开心,他要是知道他们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走的,不知道会怎么想,要不然,去封信?”   萧令瑶不是玩心大起,元帝既然能来招安信羞辱他们,他们就能将沈力从都城弄出来反击,至于左平道么,出口恶气也是好的,不过,算了。   刚才只是冲动一想,这信一去,岂不是告诉他们柔姬还活着。   可惜,错过了一次羞辱左平道的机会,看她面色又悻然,秦风说道:“好饭不怕晚,以后有的是机会,关于柔姬,你准备如何安排?”   萧令瑶想了想,反问道:“你可知道冬郎报考了国考?”   “知晓。”放其一定的自由可不代表着放任,冬郎毕竟是南瀛探子,多少是要防的:“出乎意料,此人才学过人,尤其在地理方面更是一绝。”   各国地貌他无一不通,东越、南瀛、北漠三国地形他极为了解,而且看过地形可以立马绘出来,完全活灵活现,只要他真心归顺大鲲,为何不用?   再想到柔姬,秦风又说道:“你觉得柔姬能有几分心思安稳地待在大鲲?”   萧令瑶伸出五根手指,没等秦风反应,又伸出五根,秦风被逗乐了:“十分?”   “为了宋清明,为了她自个的儿子,她也要替宋家守好大鲲这条后路,郭家不就是最好的例子,虽然郭大将军送了命,可其余人换了地方好好活着,柔姬可是聪明人。”   秦风也是这么认为的,想到即将到来的国考,还有最近传来西南讯息,那位林儒之真是头铁,对自己给予他的职业规划不屑一顾,画饼大计并未成功。   倒是柏江带来的那位高人最近收获不小,又再次发现了几处矿产,小小的苦崖居然藏着这么多矿产,就算现在东越境内提高警惕,他们无法再偷偷在东越境内采矿也无妨。   拥有自己矿产的最大好处就是提升了兵器火药的制造,而罐头的诞生更提升了士气。   尤其是水师,补给不方便的问题得到了解决。   如今的大鲲真正地像一个运转起来的巨大齿轮,大小不一的齿轮完美地交错又夹丝合缝地挨着,再一起缓缓转动,往前行进。   这样的结果是秦风所期盼的,而如今西南人正顶着莫大的风险从西南投奔到大鲲,以前仅有新官盯西南的动静,如今工部与兵部均派了要员过来盯着海上工事的搭建。   虽说他们似乎只是冲着新曝光的西南海域而来,但依元帝的性子,谁晓得他们有没有隐性的其它任务,面对一窝蜂要来投奔的西南百姓,秦风也不是没有犹豫过。   尤其在林儒之没有动心的情况下。   见他眉头皱起,萧令瑶正色道:“你是在愁国考还是林儒之?”   “国考虽是第一次兴办,但有考试指引,还有各部尚书的全力合作倒不是难事,总会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我愁的是西南,西南现在就像一颗不定时的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开。”   若是用得好,西南将是他囊中之物,若是办不好,西南便是东越进攻大鲲的首战之地。   “林儒之没有上你的套,西南的庄子与田地倒也没有暴露,不过眼下你也不会担心它们暴露有什么不妥。”萧令瑶说道:“最近你不是一直在安排战时准备?”   秦风生长在一个和平的年代,对和平有执念,但他也知道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誓必要拿起武器捍卫自己的土地,否则枉为人君!   所以这些天他将大鲲完全置于战前的氛围中,只有相关人等才能知道大鲲的紧急程度。   百姓一无所知,秦风并未让他们知晓,安稳的日子来得不容易,还没有持续太久。   “凝妹,战争是万不得已的选择,我们对东越没有太多的裹挟空间,除去他想要的抗生素外,就是元帝极有可能患上的头疾,后者至今还未有定论,是真是假也不得而知。”   “如今我们最大的筹码并非是如何裹挟东越,而是自身拳头要硬,只有这样才能抵御外敌,军士不足的情况下必须采用高科技武器,鱼雷就是水师的良药。”   秦风最近最大的研发时间不是在医药上,而是在鱼雷!   最近进展颇大,秦风对此才松了一口气,但眼底下的乌青足以见证他的疲累,不少事情都扔给了萧令瑶处理,所以夫妇两人现在你看我,我看你,都看到对方的黑眼圈。   秦风不得不佩服元帝,元帝喜控权,绝不轻易将手中的权力下放,但每每见到他,总觉得元帝像有使不完的精力,他还是年轻人,又做过医生,都比不过他。   古人的韧性是真强啊,秦风一边感叹,一边将话题拉回来:“冬郎要参加国考就参加,大不了到时候让他在工部的角角落落里捞个差事,成了大鲲的小官员,心才彻底有归属。”   何况此人的确有几分本事,不用白不用。   至于是否身在曹营心在汉,时间久了自然能暴露无遗。   “不如将柔姬换到我身侧来。”萧令瑶说道:“能单枪匹马地突出牢门,解决掉四个守卫,都不用曹景帮忙,可见其身手,何况,放在身边才安全。”   “你不怕她对你不利?”   “只要她想与宋家人团聚,想要重新见到自己的儿子,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何况她这次能逃出生天,还要多谢我们当年压着她的头逼她做双面间人。”   不然哪能与他们暗卫保持联系,及时逃脱? 第1226章 为我所用   柔姬是个聪明人, 一定知道如何妥当处置,萧令瑶想到沈海身上的秘密,顺口一讲,秦风与她想到一块去了,南瀛人有贼心,想夺人财,他们却没有这个打算。   “不说当年东越的始皇帝抄了多少谢家的财产,这笔宝藏是私藏的又能剩下多少,就说这笔宝藏本就是谢家人的,如果沈海真手握着这笔宝藏,那就是外孙继续外祖父的遗产。”   “既是情理之中,我们凑这热闹做什么,大鲲如今的重点也不在于此,就让南瀛人在东越好好搅水,我们赶紧办正事要紧。”秦风说道:“柔姬的事,听你的。”   柔姬初来乍到,与冬郎团聚的欢喜劲过去后,就面对一个尴尬的事实,她现在仍处于哺乳期,仍未回绝奶水,到了夜里,她只觉得难受得不行,只能不惊动冬郎起身处理。   她在厨房找了碗,回了自己的卧房,将没有用处的奶汁处理掉后,还自嘲道:“看来不用愁生计,不如去给人当奶娘。”   噗嗤,话音落下,外面就传来一声轻笑,柔姬一怔,忙喝道:“谁?”   “我。”声音响起,柔姬的面色微微一变,赶忙打开门,看着站在院落中的萧令瑶。   白天她就是一副劲装打扮,她的长相本来就极具有攻击性,所以白日劲装更是盛气凌人,现在好了,换回常服,而且不是多华丽的常服,气质一下子变得温柔可亲。   柔姬还是有些别扭,毕竟手上还沾着奶味,都未来得及净手。   她赶忙将手放在身后,萧令瑶就自顾自地进来了,将手里的东西递到她手上:“怪我才想到你现在的情况特殊,这东西给你用正好。”   看着手里稀奇古怪的东西,柔姬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   “手动吸奶器,大鲲的产妇都在用,”萧令瑶没说的是现在还没有采集到电,不然可以制造出秦风所说的电动款,那样更方便:“实在不行,我找阮郎中替你开副方子。”   这话柔姬听懂了,现在没有孩子,她可以绝了奶,省得自己难受。   长痛不如短痛。   一想到自己与刚出生月有余的孩子分离,柔姬难掩失落,再想到宋家接下来不知道如何自处,又替他们感到忧心,她心思沉重,并未察觉萧令瑶正紧盯着她的脸色,眼睛都未眨。   两人白天早早地见了一面,现在晚上,夜间又寂静,两人相对无言时更显尴尬。   萧令瑶轻咳道:“宋家现在稳如磐石,你大可不必操心,新太子还需要有人扶持。”   “我知道。”柔姬说道:“宋相现在是东越皇帝不可斩断的手臂,短时间内他不会动宋家人,但经过此事,我只担心皇帝心有芥蒂,谁能估算得到以后的事情。”   “你若是想提唐太师,那就大错特错,宋相岂是唐太师之流可以比拟的?唐太师早就忘记初衷,野心深重,他不过是作茧自缚,宋家断不会步他的后尘。”   “宋家只是要小心功高震主,也要看我那位四皇兄是否真的明君。”萧令瑶的手指叩在桌上,看着边上盛着母乳的碗:“这是很久以后的事。”   “不如你们来谈谈现下?”萧令瑶直视着柔姬的眼神,说道:“冬郎报名参加了国考,势必是要入仕的,国考不拘泥于出身,只要报名就可以。”   “他有他的路要走,那你呢,”萧令瑶说道:“大鲲工商仕农都是公开的,你想走哪条路,我们绝不强求,虽然我也有自己的私心。”   柔姬早发现萧令瑶盯着那碗看,说声“得罪”便先将那碗挪走,红着脸坐回来:“宋家没那么讲究,虽然有乳母,但我自己也喂养。”   “小家伙一定很可爱。”萧令瑶想到秦风的坚持,颇是羡慕:“我家这个居然不肯让我早点生孩子,如今见着百姓家的孩子,软软的,热乎乎的,都想抱。”   “为何?”柔姬一时间忘记两人要谈的正事。   “他说女子太早生育不好,不安全。”萧令瑶收了脸上的笑意:“其实最重要的一条——大鲲潜在的危机一直没有爆发,也未解除。”   他们的孩子绝不能处于战火之中,更不能像她与阿娘一样颠沛流离。   两人还算温馨的话骤然停止,柔姬说道:“你们可有把握对抗东越?”   “有一些,但不多。”萧令瑶说道:“大鲲的国土面积与东越无法相比,人口与资源更是无法相比,军力不足,尤其是水师,但你也应该知晓,西南发现了海域。”   “但这并不代表我们束手无策,只能任凭东越侵吞,我们研发了新型的武器,远比刀枪棍棒好用,就算是传统的兵器也经过了改良,杀伤力更强,军力不足,那就用武器弥补。”   萧令瑶的语气并不激昂,平淡得只是在陈述事实,但越是这样,越能显示他们的底气。   “柔姬,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我与秦风都欢喜你来到大鲲,我们也想替宋清明好好守护你,也盼着你有与家人团聚的一天,所以,你必须来到我的身边,做我的贴身女官。”   宫里的女官无需经历国考,可以由他们直接提拔,并不违规。   “你别忘记,我是南瀛人。”   “那又如何,东越容不了你,南瀛岂能容你?你现在的容身之处是大鲲,而你手上有不少关于北漠、南瀛、东越的情报,这些可以为我们所用。”   “我不会虚伪地说没有所图,但所图也不多,”萧令瑶说道:“曹景如今主管情报,你的到来如虎添翼,我们有用你之心,也有护你之意,这并不冲突。”   这对夫妻真是,柔姬又想到自己被他们裹挟的那个晚上,当时的萧令瑶还是女扮男装的身份,夫妻俩一唱一和就把她拿捏得死死地,现在她还有得选?   “我如今是投靠你们,救命之恩还没有谢,我接受任何安排。”柔姬早敏锐地发现萧令瑶进来后就没有自称本宫,两人说话的方式有如老友,这一点,的确让她舒服不少。 第1227章 打入南瀛   “那便来我身边,以后直属于我,你与曹景也算平起平坐。”萧令瑶决定将丑话说在前头:“南瀛与我们大鲲的海域相邻,未来便是仇敌。”   “南瀛岂会容我,我在隋城自曝,他们定会杀我而后快,仇敌又如何?”柔姬想到自己与冬郎遭受的那些苦难,对南瀛毫无温情:“我手下可有人?”   “若你想专攻南瀛,我定会派人给你。”间人最适合的事是什么?自然还是间人。   柔姬原本茫然不知所措,来到异乡的仓惶感在此时荡然无存:“我在南瀛生活了那么多年,冬郎对南瀛的地理环境十分了解,若是打入南瀛并不在话下,但我需要时间。”   “人手和银子都由我这里掏,需要多少尽管开口。”萧令瑶说道:“东越早有我们布下的情报网,各种信息来往十分便利,唯有南瀛与北漠因为地理的关系,不太好办。”   北漠那边现在借着通商能套出些情报,又有龙七挖开的蒙兀族口子,情况比以前好些。   唯有南瀛,至今仍未打开情报的口子,有柔姬这个知己知彼的间人阁成员,简直天赐良机,萧令瑶岂能放过这个机会,而且柔姬有了与曹景平等的地位,也不用次次身先士卒。   替宋清明守护好他的老婆,并非说说而已。   柔姬的生存与发展问题一下子得到解决,两人谈到南瀛的种种,瞬间投机,话也多了。   聊到最后,两人索性拍掌相庆,为两人达成一致而高兴。   送走萧令瑶,柔姬看到放在桌上的物件才发愁,刚才只顾得高兴,都没来得及问这东西怎么用,好在走近一瞧,底下压着一张说明书,还是绘图版的,活灵活现。   关好门窗,柔姬试了试,果然比自己用手好多了,不禁惊叹:“这玩意, 不会也是……”   不会也是秦风设计的吧!简直妇女之友!   被称为妇女之友的秦风守到后半夜才等到自家媳妇回来,看她一脸得色就知道与柔姬达成一致,南瀛那边的线人有望了,接下来便是如何组建针对南瀛的情报人员。   别的不说,就南瀛人的身高就不比东越和北漠,选人时得挑些个头不高的,不是秦风鄙视他们,哪怕许多年过后,他们的身高都不会有太多长进。   萧令瑶手底下的那帮暗卫绝大部分都是高高大大的,扔去南瀛太扎眼。   听秦风说完挑人的标准,萧令瑶直接笑喷了,南瀛人算不算是被挖苦了一把?   “南瀛人想除掉宋相,反倒让我们多了一个可用的人,这步棋,他们下得不错,现在算起来,只有北漠的情报线最弱,龙七去一趟都不容易。”   北关来的信其实不少,但北漠的信件少得可怜,七弯八拐地送过来,时效性都没了。   秦风无比怀念有网络的时代,任何讯息都能迅速传播。   “话是如此,柔姬和孩子分离,和宋清明好不容易假戏成真,这一下子又分开了,我那便宜皇帝爹指不定立马让宋清明再娶一个,孩子就要有后娘了。”   萧令瑶提起来都觉得烦躁,不过秦风对宋清明还是有信心的:“他是个一根筋的人,在这件事情上肯定不会听皇帝的,宋家对皇帝又有用,说不定就达成微妙的平衡。”   秦风手里还拿着国考最终的报名名单,报名人数超过想象,只是这一轮笔试就足以涮掉三分之二的人:“各部要补充人员,各部尚书都翘首以待。”   人员不足时,各部把一个人当两个人用,说不累是假的,现在终于有流程正规化的国考补充新鲜血液,他们求之不得,在设计考题时更是以实战为主,不玩虚的。   他们不知这名单上会不会出现像宋家父子那般的贤能之才,如若没有,那就继续培养。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玉不琢,难成器;人之处世也,须借助他山之石,秦风从来不觉得以自己的奇思妙想就能支撑起一个王朝的运转,用人,必须用到实处。   萧令瑶不仅要把持宫务,更要掌控情报往来,在秦风忙着研发时,还要替他处理军政要务,手下有曹景一人仍不足够,柔姬的到来不仅可以弥补空白,更能替她分忧。   于公于私,她都庆幸柔姬自救成功。   “沈力那边也有些事情。”沈力直接听命于萧令瑶,得救后憋了一肚子的气,面见萧令瑶的时候难得红了眼睛,太特么憋屈了,让人关了这么久!   他在隋城的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原本想着就当个人质得了,在隋城虽然被关着也顶着特使的名号,大鲲朝就是名符其实的新王朝,东越也认了的。   可回到大鲲才晓得元帝不做人,一边封他为特使,一边让人传来招安信,两面三刀!   沈力在宫里被幽禁了一段时间才转到宫外,他在宫中见过四皇子萧令煜,彼时沈力能察觉到萧令煜并不乐意做什么太子,可在与他聊天大鲲的种种后,出去不久,就被立为东宫。   其后,他也被封特使,被赐了宅子,但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被幽禁,原本跟着他去东越的人,大半都被打发离开,返回大鲲,他们少数人成了人质。   “直到现在,我依旧认为老四骨子里并不想登上皇位,可与沈力细聊后便同意,这绝不是巧合,或许,他骨子里也有改变东越现状的想法,只是无力实施。”   萧令瑶扳弄着自己的手指:“我有个大胆的想法,皇帝可能扶持了一个最有可能与自己作对的接班人,还是他亲手选的,来不及后悔了。”   秦风立马领会,萧令煜不具备皇帝思维,行事更贴近于民,作为一个上位者,在这个朝代如果不能办到心狠手辣,该断必断,也会后患无穷。   别看他现在是躺赢,二皇子和三皇子还好端端地活着,真正的上位者依旧是元帝。   如果萧令煜经受不住考验,他大不了再扶植一个,反正那俩后面也没人,任由他安排。 第1228章 欠债还钱   两人聊起最近的事情就没完没了,白浅如今也不在宫里,没人敢管他们俩,任由他们寝宫的灯亮到后半夜才熄,荆无命挎着刀看着他们的灯灭掉,嘀咕道:“真不嫌累呀。”   第二日,一辆马车停在冬郎府邸的外面,将打扮一新的柔姬迎进宫。   同一日,一批暗卫也悄然入宫,接受柔姬的挑选,从今日起,他们将接受柔姬的亲自调教,势必让他们的行为举止与南瀛人无异,再寻合适的机会将他们送入南瀛。   除却模仿南瀛人的行为,了解南瀛的风俗习惯,南瀛朝堂之事也由柔姬一手教导,结构如何,要员为哪些,哪些是新君信任的官员,可以伺机接近,统统告知。   萧令瑶初开始陪同了几日,一来是帮助暗卫们与柔姬熟悉,替柔姬站台撑场面,给她底气,二来是看柔姬的教导方向是否正确。   几日下来萧令瑶就准备撤了,出身间人阁的专业间人,能被送进皇宫的柔姬,果然是千锤百炼出来的人物,一句废话没有,各种手段她都能信手拈来。   对南瀛的了解更是刻进骨子里,因她一直混在丞相府里,南瀛人舍不得弃掉她这枚棋子,这几年一直将她奉为上等间人,各种往来不曾断过,柔姬乘机从他们那里套取了不少信息。   她用真假掺半或不重要的信息糊弄了间人阁几年,终于把他们熬得受不住,不然据柔姬说,还准备再忽悠个几年。   现在为了在大鲲立足,她须得使出全身解数,方能占据一席之地,不然如何与曹景比?   另一边,秦风微服出宫,去了城中的另外一处府邸,他一现身,就把里面的人惊得不得了,虽有迟疑,府里人均叩见陛下,秦风一摆手,问道:“郭士通呢?”   郭夫人面色复杂地看着这位前驸马,如今的大鲲帝王:“回陛下,士通在后院。”   郭家众人来到苦崖后,秦风给他们安排了宅院,所有人安置下来后,首先考虑的依旧是他们的生存需要,与其他人不同,他们是流放路上被救,来的时候两手空空!   柳家人有备而来,带齐了家当,又本是经商之人,虽有些人不老实,妄想做什么皇亲国戚耀武扬威,在路上被柳家祖父敲打一番不说,来了以后秦风就给他们来了个下马威。   除却最亲的舅舅和外祖父外,其余旁支都被安排到偏街,别想靠近主街半步,另外,派宫里的人去给他们宣了规则,顺带着普法。   与东越不同的法典听得他们目瞪口呆,不说秦风刻意敲打,后面更是直接冷落他们,除了去见过舅舅和外祖父,根本不来他们这里,周围的人也看在眼里,他们与普通百姓无异。   秦风三两下就灭了他们的威风,但对于郭家,他另有考量。   郭家被安置下来后,吃喝用度全靠秦风,秦风的银子又全是从萧令瑶的小私库里掏来的。   说句难听的,郭家上下这么多口人,全靠小私库养着。   郭士通对此尴尬得很,不止一次找到秦风说要记账,郭家欠的每一笔他都要还上,只是他自己也迷茫,来了大鲲以后要怎么办,做什么?   身为一个没什么大志向世家二代,曾经的郭士通无异于混吃等死,秦风当时回他不用急。   如今,连他养尊处优的娘都带着府上的女眷学着做首饰来卖,赚取家用,只有他,还在无聊的迷茫之上,他提着枪站在后院里拼命练习,大汗淋淋,仍不愿意停歇。   秦风到的时候,郭士通正一枪命中院落中的大树,听到脚步声,他以为又是自家亲娘。   “娘,是不是有事帮忙?”   一回头,见到秦风,他正要拜,秦风把他扶住:“没有外人,少来这套。“   郭士通见他来了,赶忙掏出一张银票:“这是府上卖首饰赚的银子,不多,暂时只有三十两,你先收着,我们只能慢慢还了。”   秦风也没拒绝,接过去道:“本钱留足了吗?”   郭士通一怔,说道:“我娘一辈子都没吃过苦,来了以后算是从头开始,一开始算不清楚工本和材料费,现在熟练了,她本来也管账,现在上了手,没问题。”   有句话他没有说,以前在都城随意挥霍,生活奢侈无度,现在吃穿用度都是借的银子,就改了以前的习惯,老老实实地过着现在朴实无华的生活。   现在府里人都穿着普通的衣裳,住着比以前小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宅子,但比起当时流放路上吃的苦,现在能有一处安稳窝待着,所有人都满足了。   尤其是郭士通的娘,以前出门前后都有人拥着,丫鬟不离身,吃完饭漱口都有人伺候。   现在好了,不仅能自己做的事就自己做,还率先想到做首饰的法子,带着女子们做手工,至于男丁们,打发他们出去找活干。   秦风听到这里说道:“没有人离开自立门户?”   “怎么离?”郭士通说道:“流放前所有的家仆都被打发走了,卖的卖,流放的都是与郭家有关的人,说白了都是一家人,自家人抱团还能活下去,真打散了,都难过。”   要还在隋城,为了一点利益大家就能撕破脸,现在走投无路,又欠着债,一个个反而消停下来,虽有几个不成器的,无伤大雅。   “那你呢,想好了没有?”秦风坐下来,郭士通则收了枪,看着秦风的眼睛:“我想好了,我要参军。”   “你入军营可以,”秦风说道:“但不可能上去就是参将。”   “从头开始。”郭士通说道:“别人是带着人马来的,我两手空空不说,还要靠你们的救济,哪有脸求拿个官做,你不也想磨磨我?”   “行,你有底子,军营又是缺人之时,我求之不得。”秦风顺便把柔姬来到大鲲的事说了,郭士通不知道柔姬是间人,吓了一大跳。   听说柔姬是个假公主,事情还被捅破了,郭士通结结巴巴地说道:“那,那,那宋清明岂不是没老婆了,这都什么事呀,南瀛人好大的胆子,拿假公主糊弄东越?” 第1229章 郭家的前程   往事皆过往,现在的结果就是柔姬也来了大鲲,来的是熟人,郭士通突然对自己的际遇也没有太感慨,反倒是催着秦风给自己安排入军营的事。   秦风临走的时候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咱俩兄弟一场,坑不了你。”   郭夫人有些胆颤心惊,秦风走后,她立马过来找儿子,见儿子还是那副心大的样子。   她是满腹的愁绪:“儿呀,我们来了没有多久,已经欠了快要三百两银子,不知道还到猴年马月,驸马,陛下是不是对我们不虞了?”   “您想太多了,秦风才不是这样的人,依我看,他和以前没两样,您放心,他是来通知我,让我去军营锻炼锻炼,以后,您儿子也是有军饷的人了。”   郭士通不计较从底层干起,听说这边的军士拿的军饷比东越高得多,逢年过年还有什么福利,不是米面就是粮油,全是实用性的东西。   家里人多,每人吃一口就得不少,好在现在身份转变过来,个个都闷头赚银子。   郭夫人想到昔时在隋城安逸的生活,不禁对死去的丈夫有了怨怼,憋了这些天的委屈瞬间爆发:“都怨你爹,自家儿子不管,成天只想着扶植三皇子上位,他竟敢弑君!”   “这下好了,自己没了命,还害得我们成了这般,好在大鲲陛下不计较我们两手空空地来,没有沦落到流放之地,可如今这般,你的前程可怎么办?”   看着老娘眼泪落下,郭士通心中酸楚,可事到如此,埋怨有什么用?   “娘啊,您想想,当初也是巧,皇帝派我来大鲲,我爹在那时候知道真正的东宫人选是四皇子,气急攻心犯了错,可您想想,皇帝为啥没将咱们全家抄斩?”   郭夫人叹了口气,可不是,当初武安侯出走,皇帝后知后觉后,一怒之下将他的两名兄弟男丁全部斩首,女子为奴,为首的两人更是腰斩,好不惨烈!   轮到他们郭家,除却不懂事的郭大将军斩首,男女均是流放,在这时代,女子流放虽然苦点,总比为奴强得多,就是流放之后,欸,想想就觉得可怕。   但相较于萧家人,郭家这样的处罚其实算轻的。   “为何如此?”郭夫人这才觉得皇帝似乎有留情。   “自然不是因为皇帝大发善心,一来是郭家有战功,当年也是有从龙之功,二来,他要替新上来的太子考虑,不会在新太子就任前显得太过残暴,给人留下在给太子铺路的印象。”   郭士通说得合情合理,郭夫人却是诧异,好像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儿子。   若是郭显达还在世,她只想摇着他的肩膀让他看看,他们的儿子哪有他说得那般不堪!   “咱们这次能逃过一劫实在是运气好。”郭士通说道:“我们的命既然老天不收,那就得更好地活着,才不枉捡回来这条命。”   郭家如今男丁不少,郭士通想了想,说道:“家里年长些的男丁都留下来自谋营生,年纪轻些的随我去参军,这样可以拿不少军饷回来,若有升迁,也算有个前程。”   “如果不愿意参军的,那就去书院读书,大鲲最近的国考我研究过了,咱们郭家的孩子更有优势,他们生在郭家也算提前了解了官场,只要潜心苦读,费些心思,也有机会入仕。”   郭夫人依旧还是留在东越的那状态,脱口而出:“罪臣之后也可以吗?”   话一毕,她本人也羞愧万分,郭士通说道:“娘,您想什么呢,这里是大鲲,不是东越!”   “娘这不是习惯了嘛。”郭夫人想到夫君被羁押后,她四处寻人相助得到的冷眼,不禁悲从中来:“世人素来捧高踩低,是娘一时间没有转变过来。”   “在大鲲,过去一切皆是镜花水月,再也不存在,咱们可以一切重来。”郭士通说道:“娘,您以前不喜那些妾室和庶子庶女,到了这里,他们一样得敬你,唯你马首是瞻。”   如果没有郭夫人带领他们,早乱成一锅粥,没有争抢男人这回事,关系都和谐多了。   “待情况稳定,她们若想另嫁,我也由得她们去,郭家门楣倒了,总不能拘束他们一辈子。至于郭家旁支……”郭夫人想到他们,心道自己也并非万能:“随他们自己。”   郭士通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他从小就生活在情况复杂的后院,早就烦透了。   “娘这么安排很好,把我的想法通知大家,有想从军的来找我,有想入学或学武的,也来找我,我可以去找赵伦和春娘。”郭士通想到赵伦,也动了动心思。   除去从军以外,他也能去武院当个教习,但这样的日子一眼看得到头,还是算了。   再说秦风就交代了一下这件事情就离开,随行的荆无命有些不懂了:“陛下来就为和郭公子说这几句话?”   “郭家人丁兴旺,郭大将军生前的妾室不少,庶子庶女也多,早就听说他那些姨娘都不是省油的灯,他自己争气混到了一个参将,现在不是了,你猜那些庶子庶女会如何?”   “不服管?”荆无命懂了,想到郭夫人带着一众女眷和子女出来迎接时的情景,还有那些人闪烁的眼神,,他啐了一口:“他们也就是沾了郭公子的光,得瑟什么!”   “人心难测。”在职场摸爬滚打过的秦风说道:“郭大将军生前妾室就有五房,还不算通房丫头,生下的庶子庶女十根手指头不够数的,郭士通底下一堆弟弟妹妹。”   听到秦风用一堆来形容那帮弟妹,荆无命忍不住笑了:“都不消停?”   “五房妾室是指这次一起救过来的,还有死去的,打出府的那些留下的子女。年纪与郭士通相仿的就有七位。”秦风扯了扯唇:“年纪轻些的更是十几位。”   怪不得呢,秦风不讲究那么多,刚才出来迎的人也不算齐,看上去就满满当当!其中不少人眼神都透着精明,看着就不是老实人。   郭士通这做嫡长大哥的,可真不容易! 第1230章 柳家的怨言   秦风则想到以前郭士通被人下毒之事,郭家的这帮女眷也不是省油的灯,现在初来乍到是老实,难保解决生存问题后不会再出幺蛾子,他必须出面替郭士通撑撑场面。   荆无命又不懂了,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来。   秦风反问道:“我若来得太早,他们以为我是郭家所有人的靠山怎么办?人要自力更生才能持续不断地发展,郭夫人在妾室这么多的情况下还能稳坐正室夫人的位置是有本事的。”   “她申明大义,晓得皇恩能靠但不能依赖,我不出面,仅是安排基本的生活,他们想要在大鲲活下去必须靠自己找到路,这不,郭夫人带着女眷们在自家搞起了首饰工坊。”   “年纪大些的庶子也出去做零工赚银两,不情不愿也交出银子给郭夫人统一支配,我这观察下来,就算底下有不成器的,妾室里有不着调的,郭士通母子人品却不赖。”   敢情是观察以待后效呢,荆无命感觉自己又学到了:“那真让郭公子从军?”   “看他怎么决定,总是要找条路的。”秦风说道:“既然来了,再去外祖父那里走一趟。”   提到柳家,荆无命的表情丰富了许多,别说郭家这样,柳家那一大家子更是难搞,多亏得陛下铁血无情,太后也没过多参与,由得陛下敲打,轻轻松松断了某些人的念想。   直接把柳家拆开打散,不让他们搅和在一起,现在外祖父和两个舅舅一家住在一处,别人都踢得远远地,互不干涉。   别说秦风是穿过来的,对这些外家本来就没有多少感情,就算他是原主,和外祖父家一直都没有交集,哪来的感情,不过是后来与柳长生合作得多了,滋生出的另一种情感。   秦风到达柳家时,柳老太爷正在院子里晒太阳,来了这些天,他倒是习惯了这种慢悠悠的生活,加上之前清理过后院,又与旁支分开,过得倒是轻快得多。   听说秦风来了,柳长言与柳长生前来迎接,正要拜,秦风就给他们免了,先去看望老爷子,一见那张躺椅上躺着的悠哉老太爷,秦风就乐了。   “父亲,陛下来了。”柳长言暗自摇头,柳家老爷子赶紧爬起来,正要施礼,秦风就抬手扶住了:“外祖父别这样,我出宫也想图个自在。”   柳长生不语,他早就习惯秦风的这种风格,所以完全自在,柳长言与柳远道都和秦风打的交道不多,隔空交流为主,难免显得有些拘束。   秦风也没有多少时间与他们培养亲情,所以几人间的关系多少有些微妙。   在柳远道和柳长言看来,秦风唯一亲近的人只有柳长生。   柳长生体会到的感觉就不与秦风多说,秦风过来带了些宫里的补品和新型的维生素给他们,尤其是老爷子,年纪大了缺钙,就得补钙。   接下来其实是有正事要谈,荆无命清了场,就在院子里拉开桌子,秦风才道明来意。   “柳家的生意在江南做得挺好,到了大鲲后其实不如以前,尤其属于后来者,反倒不如先来的原来鲲鹏的掌柜们。”秦风说完,柳远道的脸色都变了。   这其实是柳家人的心事,不说旁支的人如何在他耳边埋怨,其实在了解到大鲲如今的情况后,他心里也觉得柳家来晚了,好做的生意都让人占了去,客源也流走。   柳家带来了不少财产,有这些足够他们过得很好,但要放弃以往的商业版图可谓心疼。   有人的地方才有市场,还有比都城人品更多的地方吗?可他们来晚了!   鲲鹏商行的那些掌柜们是最早与秦风一同撤离的生意人,他们个个都是经商的一把好手,占了先机,岂能放过机会,如今各行各业都有他们的影子!   柳家想要再掺一脚,实在是难,说不憋屈,假。   要说对秦风没有怨言,也假。   毕竟柳家在江南呆得好好地,因为秦风的原因才不得不举家搬迁,搬过来后又失去了原本的基业,旁支的怨气冲天,柳远道明面上扑火,自己心里也是有些小嘀咕的。   柳长生没错过父亲复杂的神色,全家上下,他可以说是最淡定的人。   柳长言一直看着弟弟的坦然自若,他也问过好几次秦风是不是另有安排,他都摇头,表示秦风从未的过,但相信秦风不会亏待柳家人。   柳家的产业为秦风所用,替他做了不少事,柳长生深信秦风不会让柳家的投资打水漂。   秦风也不卖关子:“外祖父,经商这种事要讲究机缘,也要讲究时机,都城的时机你们是错过了,这里再难有发挥,这些天,我一直在替柳家想出路。”   一句话就把柳远道的满腹辛酸打得无形,他立马来了精神:“可想到了?”   “机会虽是机会,但具有前瞻性,要走到别人前面,但也要承担一定的风险。”秦风说道:“我只将这件事情呈与外祖父,至于要不要做,请外祖父与舅舅们好生商议。”   柳远道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又听到秦风说道:“算算时间,瑶儿也要来了。”   正如秦风所料,萧令瑶在安排好柔姬的事后,立马就出宫赶过来,现在是柔姬随身跟着她,原来的贴身女官升为尚书女官,两边都安排好了。   两人穿着常服进来,跟回自己家一样,萧令瑶将地图取出来:“见谅,来晚了。”   柳远道实在看不出来这对小夫妻在打什么主意,就见萧令瑶将地图摊开,只见上面用朱砂笔已经勾画出几个区域:“这正是柳家将来的商业地盘。”   萧令瑶见他们不懂,这才说道:“如各位所见,都城的人口越来越多,后来投靠的人都得去郊区,按人口发展的速度,大鲲的城建迫在眉睫。”   柳长生到底敏锐些,瞬间明白过来:“你们是想让柳家承接新城的建设?”   “正是如此,”秦风说道:“我想让柳家做大鲲的第一家正式的房地产开发商,舅舅可能不懂,这房地产指的就是房屋建设,但建设出来的房子是要出售的,你们能从中获利。” 第1231章 房地产开发商   柳长言忍不住说道:“可据我所知,现在都城的房子都是免费分配,怎么改为卖?”   “因为情况有所不同,大鲲初开始需要大量的人口,这种时候若是不解决他们的生存问题,怎么让人安心留下来?”秦风叹道:“但现在不一样了。”   上次户部统计完人口,情况十分乐观,这主要归功于对西南百姓的收纳能力,再加上冰人的有力发挥,促成了不少姻缘,又有鼓励生育的政策,人口涨势喜人。   “人口满足了基本运转以后,势必不能像当初那样投入成本,国库也经不起这样消耗的。”秦风说道:“我们固然还是需要更多的人口,给予优于东越的福利。”   有些新式的词语听上去陌生,但不知为何,柳家父子三人莫名地能懂它们的意思。   “在现在的城市容纳的人口超过负荷以后,只有一个走向——人口外溢。”秦风说道:“新的县郡马上就要开建,我称之为新城建。”   “朝廷办公的地方自然是由朝廷承办,但百姓的居所,我固然可以承办,到时候去卖,但传出来名声不好听,尤其前面有那么好的福利在前,后来的百姓如何想?”   “如何平衡他们的心态很重要,但如何维持国库的收支平衡也很重要,所以,朝廷不能做这开发商,须得借用民商,但一般的民商他们肯定又不会相信。”   “还有什么比皇帝外家更让百姓信服的呢?”秦风笑着说道。   柳长言还是有些不解:“投奔而来的百姓大多孤苦,过得不好方来投奔大鲲,他们哪来的银两来购买房屋?”   “舅舅是说到点子上了。”萧令瑶倒是欣慰柳长言能想到这一点:“所以届时恐怕是要让百姓们先付定金,后付尾款,或是分期付款。”   这又是一个新的名词,三人皱眉之时,萧令瑶说道:“但还有一个前提,那便是房子建出来的售价肯定要比东越的便宜许多,足以让他们接受,他们能拿出这微薄的定金。”   不掏出一点代价便分期,会让不少人懒得应付,最终成为一笔烂账,但是仅仅这样,也不足以让人如期支付后期的款项,风险甚大,零首付万万不可取。   能跑来投奔大鲲的必定是过得贫苦之人,这是柳家父子三人共同想到的大漏洞。   事实上,这个问题也让秦风和萧令瑶十分头痛,哪怕是在有征信系统的时代,追不回来的贷款也不在少数,如何让这些购买者如承诺的那般交出后期款?   他们辗转反侧之余,终于想到一条——“将赖账写入律法,若后续无法缴还,自有律法来让他们承担责任,”萧令瑶笑着说道:“除此以外,我们还有配套的法子。”   “那便是让他们过得安稳和安逸,让他们舍不得离开大鲲。”秦风与萧令瑶一唱一和,显然夫妇二人此前已经考虑过千回万回,最终发现没有什么比过得好让他们不想赖账。   只要生了留在大鲲的心,就不会愿意抛弃只要履行承诺就能到手的宅子。   至于田地么,依苦崖的田地面积,依旧可以分配,不过土地最终属于国有,这一点不变。   “所以,既有了田地,宅子的问题倒是可以摆在其次。”柳远道一下子恍然过来:“这也是一重保护,百姓还是以土地为尊,不过,这建宅子……”   “建宅子也分为两种,一种是城区的宅子,自然要考虑商业用途和民用用途两种,而且不能与朝廷所用冲突,到时候两方是要对图纸的,各自规划不能冲突。”   “另外,若是民用,无需华丽,实用为主,而面积也要进行严格的控算,虽是实用,也要考虑未来的需求,所以可分为不同的户型。”秦风娓娓道来,可算让他们有个初步的印象。   “成本控算是最重要的一环,若要营利,是一项长远的投资,一来需要人口的大量涌入,需得往周边外溢才可,二来需要做好成本预算,确定售价可以接受并有利可图。”   “最后的风险最大,那便需要成功地接收余款,”秦风说道:“但这不代表对建筑没有要求,要合规,质量要过硬,所以,工部会有监工的举动,还请外祖父体谅。”   秦风说得一板一眼,将事情道得清清楚楚,各种利弊也陈明,好的,坏的、烂的、未知的一律没有藏着,全部扔到明面上,由柳家来选择。   其实这件事情秦风想过由工部直接来办,反正最终的银子也是进了国库,风险也由自己担着,但想来想去,如果柳家愿意承接,愿意承受这份长远的投资,一举两得。   他虽在宫中,但耳目不停,柳家旁支是如何在老太爷面前煽风点火,外祖父与两位舅舅又如何忐忑,他哪有不知道的道理。   既然知道了,问题总是要解决的,这份秦风本想自己拿下的长远投资就送到了柳家的院子里,而柳家的选择,不是他按头就能解决的,由得他们想。   萧令瑶听他语气过份端正,外祖父与两位舅舅面色都有些复要,她忙扯了扯秦风的袖子,娇嗔道:“就算都是自家人,你也说得太直白了点,收收你的架子。”   秦风也是图一鼓作气地说完,现在才回过神来,笑着说道:“我这不是紧张嘛,想着事情虽要办,但也要顾及后果,这种风险与回报共存的事,越是自家人,越要说得清清楚楚。”   萧令瑶听到他说出自家人三个字,终于放宽了心,真挚地笑了起来。   她一笑本就显得格外温柔,把几个大男人心上的阴霾都挥散了不少,柳长言与柳长生听得明白,但柳远道到底是年岁大了些,脑子转动得没那么快,还有些怔然。   “这就对了,本来就是一家人,所谓丑话说在前头也只对自己人管用。”萧令瑶笑着说道:“若不是自家外祖父和舅舅,这种暗藏的风险哪敢说得这么清楚。” 第1232章 有刺   萧令瑶不愧是社交达人,秦风不得不服,自己虽然有些心眼,但以前做医生的傲气,还有从文明时代过来的自己,骨子里多少有些优越感,有时候办不到心理上的平等。   就连萧令瑶,也是因为她身上有现代女性的影子,两人在思想上才更契合。   秦风无比感谢自己把萧令瑶叫来的决定,气氛一下子就缓和了。   柳长生还是最先开口的那一个:“此事事关重大,确是极好的时机,但也有莫大的风险,能不能容我们好好考虑一番?”   “极好,不过还有一件事情需得声明清楚。”秦风望向柳远道的眼神,凌厉的眼神让精明了一辈子的老爷子都打了个寒颤:“此事未确定前需得保密。”   “而其后若是实施,不得让心思不纯的人掺合进来,工部行督导之责,我本人也会监管,你们可以找相关人等参与进来,但必须是心思纯明,品性可靠之人。”   “不符合者,若是坏了事,坏的不止是柳家的名声,砸的是更是我身为一国之主的脸面,到时候若不重罚是收不了场的。”秦风说道:“毕竟有朝廷的授权书。”   柳长生暗道一声妙,他对柳家的情况再了解不过,有几个人吧,人菜瘾大!   有什么事都想掺和一把,但根本没那个本事。   现在的首要是他们柳家敢不敢赌,做这大鲲的第一家房地产开发商,敢不敢承担其中的风险,若是白搭了钱,能不能接受?   二来便是搭建的过程中,能不能处理好种种细节,不让某些人坏了事。   无论哪一桩对他们来说都是莫大的挑战与考验。   柳长生毫不意外大哥与父亲的疑虑,可柳家面对的困境也是真的,至于选择么,柳长生晓得自己是次子,上面有父兄,轮不到他说,而秦风的态度很明显,柳家不上自己上。   萧令瑶见又僵住了,气氛凝重,赶忙取出另一样东西:“这是策划书,外祖父与舅舅可以好好看看,不用急着做决定,哎呀,饿了,外祖父给饭吃吗?”   萧令瑶一撒娇,什么事情都得过去了,柳远道赶紧张罗起饭菜来,柳长言与柳长生则继续与他们对话,这么一看,萧令瑶倒放心了。   外祖父年纪大了,经商的经验丰富归丰富,气魄定不如当年,又换了新环境,还得适应。   可二舅舅本就是个敢赌之人,当初与秦风能一拍即合,其实各有所图,倒是只有大舅舅柳长言让萧令瑶觉得看不明白,刚才看下来,他似乎纠结颇多。   不过既然有不成就自己上的打算,这件事情也不值得放在心上。   宴席上只有三人作陪,女眷们都没有现身,不过他们来了一趟,定不可能不见人,只是等到离开前才匆忙去见了一面,简单地说了几句,没给女眷们套近乎的机会就匆忙离去。   这完全是因为秦风不乐意,虽说大舅舅的后宅清理了一批,剩下的也不是省油的灯!   倒是单身的小舅舅柳长生孤家寡人,是最佳的合作对象。   两位舅舅当中,他还是倾向于小舅舅,这一点毋庸置疑,他们一走,剩下的人都各有所思,三位知情人都是一肚子的心思,女眷们却是失落,当朝皇后与她们并不亲近。   他们如何想,秦风上了马车就不关心,和萧令瑶安安稳狠地回宫。   萧令瑶倒是想了想那些女眷们看向自己期待又眼红的表情,微微笑了笑:“你大舅舅的妻妾不多,但你那些表亲家的情况却是复杂。”   “嗯。”秦风说道:“所以才让他们离得远一些,我外祖父现在年纪大了,虽有当年的霸气,但剩下得不多,大舅舅心思多,但又豁不出去,只有小舅舅是个果敢的人。”   “你这心都要偏到天上去了,别以为你大舅舅瞧不出来。”萧令瑶提点道:“一碗水端不平也会带来麻烦,你可要悠着点。”   “怕什么,媳妇不是帮我盯着吗?”秦风自信满满地说道:“自从柳家有些人在船上大放厥词,媳妇就派人盯紧了他们,就怕他们惹出乱子。”   萧令瑶无奈地笑了笑,这也是无奈之举,微小的地方若是不留意,也能捅出大篓子。   “你没有怨我盯着你外家就好。”萧令瑶太知道疑心生暗鬼这回事,皇宫里多少龌龊事就是因为疑心而生,任何事的动机和初衷都易被人怀疑。   再说送走了萧令瑶和秦风,柳家三个大男人坐在书房里各有所思,柳远道刚才没弄明白的地方,现在看完了策划书,听了两个儿子的补充,可算是弄明白了,   柳远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手指在桌上叩了叩:“苑儿是个聪明的,生的孩子更是赛过他,这个想法太大胆了,也太诱惑人,可是,柳家承担的风险太大了。”   父亲保守,早在柳长生意料之中,他并不意外,而是转头看着自己的兄长:“大哥呢?”   柳长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是否早知道陛下有这种打算?”   这问话充斥着不信任,柳长生没怎么意外,反问道:“大哥是觉得是陛下早与我通了气?我若说没有,大哥愿意相信吗?”   柳长言一下子哑巴了,柳长生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只能告诉你,在陛下与娘娘未来前,我一不知道他们会过来,二不知道他们所为何事,什么开发商的事也是第一次听说。”   “我上面有父亲,有兄长,陛下也知晓,所以来见的是父亲,其次才是两位舅舅,陛下如此拎得清,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吗?”   柳长言被堵得无话可说,柳长生闷哼一声,他知道柳长言心里有怨,这怨,有不少是冲着秦风,要不是秦风弄了这一出,柳家依旧在江南顺风顺水。   但是秦风大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不理会柳家的死活,但为了柳家,依旧等待了许多时机,依旧要保住柳家人的性命,早早布局。   二来,还是觉得自己与秦风走得太近,关系也更亲密,心中有刺。 第1233章 分家   柳长生已然看到四分五裂的情况,虽然早有预料,但依旧心中一阵抽痛:“陛下有有如今的成就不知道蛰伏多久,娘娘那边有多少助力,一个柳家其实算不得什么。”   “说句难听的,当初不理会柳家,照样能有现在的大鲲!”柳长生暗想不能再这样下去,柳家旁支不安份就算了,但自家绝不能乱:“大哥若有什么不满,现在全可以讲出来。”   “与其将来被人利用,或是自毁长城,不如现在开诚布公,”柳长生开了头,就不想再装聋作哑,也不想再这样稀里糊涂下去,对柳家没好处,对秦风也没有好处!   柳长言一时间哑然,要说什么,要说他不满弟弟越过自己与父亲与秦风更交好,还是埋怨秦风对柳家的照拂远不如预期,没沾到光不说,更背井离乡?   还是说,看到秦风对柳家旁支的处置让他觉得秦风过于无情,总之,不满的多了去了。   他哑了半天,终于开口道:“若非他一意孤行,我们也不至于来到这里,你也知道,柳家的基础在江南,来到这里,和重新开始没有两样。”   “我知道了,大哥还埋怨秦风不应该把手伸进柳家后院,一个晚辈做了长辈的主,我们这些晚辈都要听他的安排,现在也是如此。”柳长生心中无言。   这一把,柳家不赌,他也要赌!   “那我直言一句吧,父亲,大哥,这件事情要不要跟,要不要做大鲲的第一家房地产开发商?”柳长生直言不讳道:“陛下的话说得很清楚,柳家不跟,他自己来。”   “那便让他自己来,这么大的事情,若是砸了,柳家什么都没有了!”柳长言激动地看着柳远道:“父亲千万谨慎,此事可沾染不得。”   “柳家几代基业,不能毁于一旦,宁愿做些保守的生意,也不能如此大迈步。”柳长言的语气哪有刚才在秦风面前那般低调,此时语气亢奋得很:“不可,万万不可!”   柳长生也不生气,只是笑着看向自己的兄长,人心隔肚皮,哪怕是亲人也是一样。   他神情淡淡地,看得柳远道心里一阵激灵,忙说道:“你大哥也是为了柳家着想,这些事情就没必要告诉风儿了吧?”   “父亲想太多了,我不是探子,干嘛要句句汇报,只是想问父亲怎么想罢了。”柳长生正了正自己的领口,淡然道:“这样才方便我自己做出决定。”   柳家父子面面相觑,不懂柳长生的话是什么意思。   秦风与萧令瑶不久后就知道柳家发生了什么事,知晓结果的那一日,也是大鲲第一次国考的开考日,各考点严阵以待,秦风与萧令瑶双双出席了开考仪式,给考生加油打气。   看着考点开考,秦风回想起隋城科考的情景,当年他也是这样与萧令瑶站在街上看着考生们入考,他还趁机卖出了清凉油。   现在清凉油却是摆在考点前面任取,限人手一支,让考生们以最好的状态参考。   柳长生过来找到他们的时候,秦风正和萧令瑶说着宋明月和聂峰的事,两人能修成正果,和那一年的游街不无关系,谁能想到那个古灵精怪的姑娘会和聂峰成了好事?   两人那年龄差可是够大的,那年宋明月都未及笄,也难得宋洛不介意这一点,允了两人。   秦风与萧令瑶立马神隐,现场百姓则是有机会一睹圣颜后迅速散去,柳长生与两人去了薜成的店里,薜成十分熟练地将他们引到楼上的包间,见荆无命带人守着,颌首一笑。   柳长生突然来访,却不见柳长言,秦风与萧令瑶对视一眼,还是萧令瑶脆生生地叫了一声舅舅,问道:“舅舅来是有什么事吗?”   柳长生道明来意,秦风心中有数,虽说也料想过这种结果,最让他意外的还是柳长生的选择,这是准备一条道走到黑了:“外祖父和大舅舅的担心不无道理,您就不担心?”   “我孤家寡人,就算是一无所有又有何妨?”柳长生想到父亲最后的决断,也是无奈:“他们既然不肯参与,那我以柳长生一人的名义参与,有何不可。”   在那以前,他柳长生需得从柳家出来,独自立一户,这样才名正严顺。   日后就是出事,也连累不到柳家。   柳长生向父亲和大哥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他二人沉默许久后双双同意,这其中意味还用多说么,说来说去,他们不相信能做什么大鲲的第一家房地产开发商,不信秦风大计。   但他就是觉得可以赌一把,人生在世,平平淡淡有何意义?   他身子骨在有了秦风的药以后好了不少,到如今也没有成婚有子,就是孤身一人,这孤身一人投入进去,成功了便是开了先河,不成功,他一人粉身碎骨。   父亲与大哥的同意其实也在他心里插了把刀子。   秦风心道这就是理念不同,外祖父和大舅舅属于真正的传统派,超过他们理解的范畴就不乐于冒险,他再想想当年的薜成、春娘等人,只觉得他们了不起,义无反顾地相信自己。   “舅舅想好了,我就让户部替你立户。”秦风说道:“你是自立门户,不是与柳家断了亲缘,但是在柳家人看来,你这是大逆不道了。”   “分家而已。”柳长生说道:“对外就这么说吧,我这把年纪,虽未成家,但不能与成了家的大哥一直住在一起吧,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你也得入伙。”   萧令瑶闻言颇是意外,抬头看了看柳长生,不禁笑了:“舅舅这是想着拉人共担风险?”   “不仅如此,也是因为囊中羞涩,建城不是小事,而且规划要更精细。”柳长生说道:“我与大哥分家,就意味着财产要分开,属于他们的那部份我没法动。”   秦风刚才也想到了,这也意味着启动资金减少,这种收益还要看长远的项目,柳长生一个人的确搞不来,秦风想了想,手指一叩:“可以,正好让凝妹练练手。”   萧令瑶一听,嗔怪地看着秦风:“你就放心?” 第1234章 离心   “不是还有工部助你,不仅如此,户部也得帮忙,各部都有用得着的时候,还有武侯铺,郑枭那边也得联系起来,表面上看这是一个房地产开发项目,大的来看这是城建规划。”   “不过是借助了民间资本罢了。”秦风说完,说道:“以后舅舅也算是个央企。”   柳长生早习惯秦风时不时冒出几个他们听不懂的词汇,也不去问央企是什么意思,他只见秦风痛快地答应下来一起合作,心底的底气才更足了。   秦风知道柳长生心里的那点小道道,但这是正常现象,有心做才会想着规避风险,他加入进来能给柳长生分担前期的投入,不至于口袋枯竭,最重要的是他参与进来也有好处。   偷奸耍滑的人大有人在,不是说大鲲改革了律法就能压得住人,总有人起贪心,所谓欲壑难填,这个道理秦风还是明白的。   大理寺初建时能审多少案子,一个月下来就几件偷鸡摸狗的事,府衙就能解决了,时间一改这几年下来,大理寺的刑案越来越多,人多了,事就多。   想到柳远道和柳长言,秦风不可谓不失望,不过选择面前,什么情况都能理解。   起码站在他们的立场上,他们保住了柳家多年来的基业,若是几年后此事不成,他们只会庆幸,若是成了,那便只能遗憾了。   柳长生总觉得眼前的秦风与以前没什么不同,但又有什么变化,有个奇怪的声音一直在他脑子里叫嚣,要相信秦风,绝对能赢。   这件事情就由萧令瑶来安排了,秦风另有所为,今日国考,冬郎和白浅都参加,守在外面的荆无命和柔姬都有些牵挂。   柔姬也是跟在萧令瑶身侧后才发现荆无命对白浅有那种心思,也惊讶秦风居然把手伸进了北关和北漠,现在她的到来,又将手伸向南瀛。   她现在每日白天陪在萧令瑶身边,晚上就培训那帮暗卫,忙得像个陀螺,但这恰好让她忙得不去想宋家,不去想惊蛰,分离的苦才能少一些。   荆无命记得国考只有今天一天,比起科举那时候要好受得多,不用住在什么考试院里,也不用带吃喝进去,当天考完当天就可以出来,大概半个月后就出结果。   笔试过关的人可以等待面试通知,在哪个位置面试通过,就能入仕,这可比东越那一套繁复的流程简单得多,也不知道白浅能不能行?   身边的柔姬同样在担心冬郎,两人突然交换个眼神,好似从对方眼底看到同样的神色,不禁都笑了笑,荆无命心想这世道真是吓人,谁能想到尚书夫人成了女官?   柳长生走了,秦风和萧令瑶在里面还没有走,低声商量着什么,两人只能听到些许说话声,却连一个字都听不清楚,这间酒楼也是复制了玉春楼的隔音设施,妙得很。   没一会儿功夫,就有人来了,这次来的是许承,他兴冲冲地来,进去后就兴高采烈,原因无它,前阵子他的皇家客栈总算是迎接了客人,在城里好一番响亮。   他这皇家客栈走的也是长远的路子,所以在别的商行里入了股,尤其是方英枫那里,借着合伙做生意的由头,两人的关系亲厚了不少,最近他走路都带着风。   秦风其实早听说他向方英枫提亲的事,这次与以往不同,方英枫并没有当面拒绝,这代表许承还有戏,许承进来的时候春风满面。   商会那边有柳苑和冯宝盯着,虽然说因为从商的人数增多也起过龌龊,背地里也有人使手段争抢,但就没有人能抢得过这帮鲲鹏的老人。   论手段,他们当年玩过的还少吗?现在的种种手段都是他们玩剩下的。   “许老板如愿以偿了?”秦风一边打趣,一边主动给他倒茶,吓得许承赶忙抢过水壶自己来,这哪能劳烦陛下给他倒茶。   “嘿,松口了。”磨了这几年,可算是有了盼头。   “那赶紧成婚,等你成婚后有大事可忙了。”秦风说道:“苦崖也发现了温泉,我想复制沐仙阁,这事,还得你来,你最熟。”   “真的?”沐仙阁是许承最大的遗憾,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却不得不放弃,听说沐仙阁直到现在还是东越权贵们常去的宝地,扔了实在可惜!   “三处。”秦风说道:“总共发现三处温泉,我准备将最大的一处作为皇家温泉,另外两处由你改造成温泉度假村,对普通百姓开放,如何?”   这是给自己送机会呢,许承哪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因为自己选择了最难的一条路,所以秦风觉得亏待了自己,这一有机会就送到他面前来了:“多谢陛下,多谢东家!”   一声东家让秦风动容,他是感谢他们的,能带着身家老小跟着他来这里,比起那些被迫投靠的人来说,这些老掌柜们的情谊最令他动容,断不能让他们吃亏。   秦风从来不觉得重商有什么不好的,商人有仁义于大鲲也是件好事,没见有著名的红商,在抗战时期捐了多少银子,那是真正的爱国商人,霍家直到现在都受人敬重。   关键时刻,有钱有人是莫大的好处。   许承得了这重要的资源,出了门,眼珠子一转,自己要是承了建温泉度假村的活,势必要耽误不少事,方英枫正是迟疑时,他正好拿这件事情去催一催,赶紧把事办了!   秦风与萧令瑶出一趟宫也算是收获满满,虽然柳远道与柳长言的反应打乱了原本的计划,但他与柳长生不是头回合作,日后肯定会顺畅些,只是国库的银子得省着点用。   “其实也有好处,外祖父和大舅舅的心思太细,太多,日后真合作起来未必顺畅,只是小舅舅这一弄,只怕会与他们离心,而你与外祖父、大舅舅也会如此。”   萧令瑶说道:“我知道你对他们家其实没有太多感情,最难的时候他们虽有想看望,但最终也没有帮到什么,没有长年累月的相处,哪来的感情。” 第1235章 好极的想法   “可是人终究不是孤家寡人,他们既然是姓柳,就是当朝陛下的外家,这重身份是免不了的。”萧令瑶话里有话,见秦风的眼睛都瞪大了,这才说道:“不能简单地一分了之。”   秦风当下坐直了身子:“你有什么想法?”   柳远道和柳长言不愿意冒险在情理之中,柳长生宁愿分家也要押这一注却在意料之外。   秦风原本想柳家若是不同意,他就自己来,原本想着拉上柳家是想让柳家多个机会,他既然想办这件事,就是撞破头也要办成了,也趁机与柳家拉近距离。   没想到,柳家恐怕认为他是扔了一个烫手山芋过去。   秦风有种说不出来的郁闷,好在柳长生义无反顾地站在他这一边,愿意再押一回,更不惜与大舅舅分家来做成这件事,秦风心里又舒服了不少。   萧令瑶现在顾及到柳长生将来的处境,可谓贴心至极,秦风觉得这姑娘大概是自己穿过来的福星,总能在他注意不到的地方帮他留心,知道她对平衡柳家有了打算。   “你想帮小舅舅?”   萧令瑶摇头:“不,是想帮你,后面小舅舅与我们合作的事情 一旦传出去,再结合他分家的事,恐怕会让人以为你偏心两位舅舅,给你扣上个无情无义的帽子。”   “你冷落旁支没什么,但在百姓看来,舅舅与外祖父是实打实的亲人,不可冷落,为了小舅舅也好,为了你也好,都要做些门面功夫,而给爵号最合适不过。”   侯爵与伯爵之间,自然只能封伯爵了。   “按理说现在一家之主是外祖父,应当是他才对,但小舅舅却分了家,所以,要么不封,要么,就要封两位舅舅。”萧令瑶说道:“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外人看来我对两位舅舅一碗水端的是平的,二来也为分家找了个说法,外人只会说只有小舅舅分家,才能两位舅舅同时封伯爵,不然必须以兄长为尊。”   “小舅舅就什么都捞不着了。”秦风接上了萧令瑶的话头:“所以这是当朝陛下为了平衡两位的关系才让小舅舅分家,得,这个说法真是好极了。”   不愧是宫斗九年的人啊,这一点秦风就自叹不如。   “不仅如此,这侯爵与伯爵本就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侯爵是有功绩者方可封,地位也 就仅次于王爷,而伯爵地位要低于侯爵,贵戚功臣可封,两位舅舅恰好属于贵戚的范畴。”   “这件事情朝堂上也不会有争议,民间也不会认为你太薄情,也能堵上整个柳家的嘴。”   萧令瑶的手指在腿上叩了叩,完全学会了秦风的经典动作:“而且小舅舅有这层身份后,以后行事更加便利,底下的人想要暗中搞鬼,也要想想他的身份。”   好极,真是好极了,这个主意太妙,秦风虽然兴奋,但还是压制住了兴奋:“这件事情暂时不要透露出去,先让小舅舅从柳家分家出来,立好户再说。”   要拓城是迟早的事,但也急不得,他现在还没有搞定西南那位林知府。   夫妻俩在这一点上达成了一致,而柳长生分家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柳家分崩离析是必然之势,秦风也有些小小的自尊心,他不能让柳长生输。   柳苑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虽然名为太后,但更为人所知的是她商会会长的身份,听到冯宝传来的消息,柳苑无奈地叹了口气。   从小的时候开始,她就知道两位哥哥的个性截然不同,若要说的话,大哥更传统,他一直以长兄的身份自豪,要将弟弟、妹妹置于自己的羽翼之下。   她倒是无所谓,身为女子迟早是要出嫁的,可二哥不一样,他头脑精明,以前她就觉得秦风或许是随了他二舅,这才满脑子稀奇古怪的主意。   不久前各种器械问世的时候,她就觉得纳闷,那蒸汽机是如何制造出来的,秦风为何知道这些,直到秦风拿出吕奇的手记和先皇后的笔记,这才打消了柳苑的疑惑。   身边的丫鬟看柳苑心事重重,正要说话,外面就传来通报,说是秦风和萧令瑶来了。   柳苑如梦初醒,这才迎了出去,她的宅院其实不大,秦风和萧令瑶偶尔会出宫来她这里住一住,也会去荣国公府住住。   冯宝也跟在两人身后,冯宝现在可不是以前的小下人,现在副会长的名头响当当。   他如今帮着整理商会的秩序,防止商户们恶性竞争,更是多次跟着柳苑往来苦崖和西南。   当然,最近无法走水路往返,只能曲折一番,也要更低调从事。   看到他俩,柳苑噗嗤笑了:“你二人至于么,这是专门跑来敲打我?不就是分家,这也是迟早的事,不过我恐怕要过去一趟,我虽是外嫁女,但也是当朝太后。”   秦风来的目的就是这个,现在倒省事了,只是把小舅舅为何要分家和母亲详细说了说。   外面人多口杂,为免柳苑听到些偏离事实的事情,还不如他亲自来交代,听到原因后,柳苑沉默了许久,突然手指戳到他的眉心:“果然是你。”   “我既不能薄待外家,也不能厚待,掌握这个度太难,正好国库也紧张,所以找柳家来共同承担这第一房地产开发商的风险,是机会也有风险,谁知道外祖父和大舅舅不肯共担。”   柳苑叹息一声,这人各有志,不是靠亲情就能一切好商量的。   “也就你小舅舅能陪着你胡闹,”柳苑说道。   萧令瑶见柳苑接受度良好,庆幸她与自己阿娘走得近,接受了不少在别人看来惊世骇俗的观念:“您去的时候必须以太后的身份前去,所以我们今日来给您带了些人。”   架势要足,不然怎么做见证人?   他们难得来,秦风又差人叫来了容莹安一家,定国公柏江现在可是尝到了这地方的好处,他手底下的弟子不是去从了军,就是进了武院从事武术带教,替当朝培养武状元。 第1236章 舍得一身剐   至于他,承包了不少土地,让手底下弟子的女眷去守着去了,用秦风的话说,现在的柏江更像是农场主,对了,山庄依旧有,就在承包的土地边上建的,依旧叫栖落山庄。   只有山庄仍在,弟子们的心才不会散,依旧有归属。   容莹安身为荣国公夫人,倒不如柳苑这般活跃,一直在暗中帮扶着两人,这样也是为他们二人好,她身为前朝郡主,身份敏感,不少官员更是冲着她与萧令瑶的血统来到大鲲。   为免有些人生出些不应该的想法,容莹安才将自己隐身。   秦风好是好,血统上却差了些,自从容莹安听一位旧臣提了一嘴这件事,就知道不妥。   那些旧臣前来荣国公府做客,或许是酒过三巡有些忘形,居然妄议起秦风的出身,容莹宝当时心便一沉,懒洋洋地问起当朝最近的变化。   大鲲的哪次大变革不是秦风在发挥作用?   容莹安似乎没有表态,但却把什么话都说了,事后将这番话让人带进宫里,告诉女儿和女婿,自那次酒宴后,容莹安更加低调,仿佛要将自己隐起来。   平日无事就带着两个儿子,拖上柏江去农庄,过起了世外高人般的生活。   这份情秦风不仅领了,更在事后在朝堂上开诚布公地提起了自己的出身,其坦率磊落让不少人自惭形秽,也让这些人知晓,容莹安是全力维护自己这个女婿的。   一家人都固如铁桶,无缝可钻。   相较于他们,柳家的情况让柳苑有些难堪,她不能图柳家上下能全力帮助秦风,但才来多久就闹到分家的地步,她始终有些悻然。   听说萧令瑶给秦风出的主意,柏江抚掌一笑道:“咱们闺女就是厉害,这主意可绝了!”   “伯爵立长不立幼,且要听从于陛下、王爷与侯爷,手上无兵,也不过是享受着名义上的享荣,但对柳家来说,这一点就足够了。”柏江对容莹安笑得张扬。   咱们闺女四个字让萧令瑶都默默地低下头,她这位便宜继父是一点也不放过踩她皇帝爹的机会,要是让那位听到,不知道得摔碎多少杯子。   容莹安早习惯了,安慰柳苑道:“人与人素来不同,太后娘娘这位二哥倒是个可用之才。”   “我二哥从小到大就与常人不同,因是次子加上身体不好受到的轻视也多,我以为都来自外人,现在想想,同在柳家怎么没有比较之心。”   “罢了,事情就这样敲定了,若有需要,那日我与太后娘娘一同前往也可。”容莹安也想看个热闹,同时瞧瞧柳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柳苑眼睛一亮,就听到容莹安问秦风:“既然是要给柳家两位舅舅伯爵之位,那便是要世袭了,若是日后柳家犯错,又如何?”   秦风看了一眼自家母亲,说道:“伯爵虽然可以世袭,但在东越的时候就有律法写明世袭多少代,但大鲲,还未有规定,如果有所担心,那便写明可以降等。”   容莹想到旧臣的担心,越发觉得他们的考虑简直多余!   血统与出身根本不重要!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坐在一块说话,双胞胎兄弟难得遇到姐姐和姐夫,等到赵伦过来的时候,又缠上了赵伦,赵伦这段时间的变化不小。   原本把他塞进府衙就是为了磨磨他的性子,后来让他负责武院,总算看到他的蜕变。   以前萧令瑶对他教导最多,导致他过度依赖萧令瑶,少了自己的个性,现在轮到他带教他人,带教的不仅有底下的带教老师,还有学生,一下子把他磨得耐心许多。   考虑事情比以往有层次不说,开始有自己的个性,赵伦的变化大家有目共睹,容莹安心内是欣慰的,等了许久,赵伦终于找到自己的路。   赵伦原来面对柏江时还有些别扭,现在完全放开,进来就叫了一声庄主。   双胞胎立马扑到他的怀里,刚才大人们说话,他俩早就坐不住:“大哥哥,大哥哥来了。”   两人一左一右直接挂在赵伦的肩膀上,亏得赵伦内力深厚,轻飘飘地将两个孩子吊起来。   容莹安也乐得他们打成一片,柏江目露动容,低声说道:“瞧见没有,咱们这边可比柳家消停,不瞒你说,日后他们兄弟反目有得看。”   这兄弟说的是柳长生与柳长言,现在虽想到法子平衡两人,但日后那房地产项目若真让柳长生得到莫大的好处,柳长言如何能平衡,但这也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   只是人都不能做到完全淡然,将来如何只能不管,先把眼下的事情处理好再说。   赵伦抱着两个孩子进来,如今可算能心悦诚服地叫秦风一声姐夫。   今天称得上是真正的举家团圆,赵伦正好提到武考的事,与秦风、萧令瑶商量着如何设置武考,这几年下来,不少人也想着要入仕,国考在即,习武的孩子们也等不及了。   国考是筛选文职为主,他们看着都眼热,秦风放下杯子,说道:“先得把纲程定下来才可以,一步步来,几年准备才有第一次国考,国考成功后,武考何惧?”   赵伦这才舒心,这几日武院的孩子们跑出去看热闹,看完回来都眼红。   柳苑这里热闹非凡,柳长生回到柳家却觉得气氛低沉,他出去一天才回来,柳远道与柳长言都在家里等着他,一见到他,柳长言便大步过来:“你去哪了?”   “先去面见了陛下与娘娘,柳家毕竟是陛下的外家,行事总要与他相商吧?”柳长生不急不缓地说道:“接下来出去走了走,想了想。”   柳长言瞳孔震动,激动道:“你去找陛下了?”   “父兄不都同意分家之事?”柳长生说道:“分家后我独立门户,以柳长生一人的身份去做那开发商,以后与柳家就不算有瓜葛,真要做砸了,也砸不了柳家的锅。”   柳远道就站在不远处,听到这话也是气急攻心,他说的本来只是气话,心想柳长生如何能出去,但他真舍得这一身剐,真要分家! 第1237章 峰回路转   “你可想清楚了,你带走的只有自己那一份,全砸进那小……陛下的所谓开发里,到时候赔得底裤不剩,可不要哭着回来。”柳长言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思绪,莫名地复杂。   柳长生瞟了一眼大哥,慢悠悠地说道:“大哥说得 是什么话,此事我都告知了陛下和娘娘,开弓就没有回头箭了,我们是分家,以后各过各的,但我还是柳家人。”   “不过是为了帮柳家摆脱眼下的困境,父亲不也觉得为难吗?”柳长生一言指出柳远道的心事:“就算是外孙,也是陛下,是这里的主子,若不配合怕陛下生了别样心思。”   “柳家过来的日子不如预期,本来就让人为难,若是不配合,指不定惹来陛下不悦,是不是?”柳长生说道:“可您也理解不了这什么开发商,更担心银子收不回来。”   “可父亲不担心秦风会对柳家生了怨怼吗?”柳长生说道:“有儿子出面,用儿子的银子去投入,也代表柳家,只是分家,并不是离开柳家族谱,这才是两全之道。”   至于柳长言,柳长生猜得出他那点小小的心思,此时也懒得说破。   说白了,就是既害怕风险,又担心这项目将来真的能成,能赚来大笔的银子,到时候他想参与也难,不过,柳长生也不想揣着明白装糊涂:“大哥若是反悔,现在也来得及。”   柳长言的脸色一白,拂了袖子:“休要胡说,你既然愿意舍得这一身剐,那便去吧。”   “是,大哥。”柳长生说道:“既是如此,父亲,那就着人来算账,好好拆分,咱们到底是一家人,陛下那里自有儿子顶着,咱们也别伤了和气。”   好的坏的全让他说了,柳远道心中不安,也不知道这么做会不会让秦风对他们生嫌隙。   但事到如今,柳长生都跑到秦风那里陈明了一切,这条路也是柳家最好选择的一条路。   柳长言看着二弟拱手离去,心内涌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柳远道观察了他的神色,拍着他的肩膀道:“事已至此,也算是最好的结局。”   “父亲,那我们?”二弟既然要分家,接下来便是兄弟各自为战的局面,身为长兄,他是丁点也不想输给自己的弟弟,尤其是两人在这件事情上有了分歧。   “继续做咱们擅长的生意。”柳远道闷哼一声道:“我是陛下的外祖父,你是陛下的亲舅舅,何况你阿妹还是商会的会长,我们不至于落魄。”   柳长言连忙称是,而柳长生则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他单身一人,院子里只有亲近的亲随与丫鬟们,亲随刚才就站在他身边,听完父子三人的对话。   进了自己的地盘,才替自己的主子抱不平:“老爷就是偏心,怎么看都像支持二爷您分家一样,分出去的是您,对了,您在外面还没有宅子呢。”   “急什么,去买一套就是了。”柳长生总不会去找秦风要一套宅子,他可没这么没脸:“这一年屋宅交易也开始频繁,父亲和兄长不也开办了牙行。”   柳家毕竟有做生意的根基,一来就观察了行情,人口一多,都城的房屋都有主了,想要易主,就得有牙行,这是必然的事情,所以,柳家观察了三个月后,就开了第一家牙行。   到最近,开始有成交,开始赚佣金,至于其它行业,柳苑正帮着探查,看看柳家还有哪些可以发展的,当然了,想要和鲲鹏商行的老掌柜们拼,现在是落入下风。   以后这些事情就与自己没有太大的关系了,既然父兄选择了牙行,他就去做开发商。   一个是短线,一个是长线,至于谁笑到最后,柳长生不在意,要是都能笑到最后才好。   看主子如此淡然,如今还要给自家兄弟的牙行贡献银子,亲随也无话可说,赶紧出去张罗了,到时候搬出这里,另立柳府,自己也算是升了一级不是。   柳长生坐下来,让丫鬟给自己煮好茶水,便就着茶看着萧令瑶后来送过来的规划书,一页一页地仔细翻看着,父亲和兄长都没有多少耐心看。   他不一样,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打碎了牙也要往下走,了解得越清楚,越好。   柳家暗流悄然涌动,柳苑府上的热闹也终有散场的时候,时间太晚,秦风与萧令瑶索性没有离开,直接宿在柳苑那里,送走了柏江等人,夫妇两人立马跟着柳苑进了书房。   柔姬也是最近才把帝后的关系网弄得清清楚楚,原本以为是萧令瑶那边的情况复杂一些,毕竟牵涉及到元帝,又牵涉到前朝,还有江湖第一庄,结果那边发静如鸡。   反倒是秦风这边,一个小小的柳家就想折腾出事,前有不安份的旁支,现在又因为房地产开发的事闹到要分家,真是不消停,柔姬暗想这就是秦风所说的格局与眼界的差异?   三人进入书房,说的却不是柳家的事,柳家和新城开发的事都在饭桌上聊完了,现在要说的事倒是比这个更重要,且有关联性。   柳苑从书房的暗格里取出一封信:“喏,那位给你的。”   柳苑与冯宝依旧往返于西南与大鲲之间,倒成了给秦风带讯息的重要渠道,看到熟悉的信封,秦风接过来,打开大略扫了一眼,嘴角轻轻一扯:“这态度可是峰回路转啊。”   来信之人正是此前油盐不浸的西南知府林儒之!   信中是他第一次示好,询问此前的承诺是否有效,此前还在龙七面前说得铁板钉钉,后来几番试探,初衷不改,这突然间示好,显然西南的情况又有了变化。   说起这变化,也要怨他,东越朝廷发现西南海域后,他们被迫舍弃海路,可瘴气林那边依旧可以通行,虽说经历这三年,大鲲不再是当初地个缺少物资的地方,但西南还有用处。   往返虽少了些,但每个月总要去几次,只是去的人数精简不少,随行的侍卫更多。   柳苑听到秦风的感叹,不禁啐了一口:“你这小子,还不是你做的恶?” 第1238章 算计   前阵子因为朝廷派人来建海上工事,所以消停了一阵子,后来发现那帮人的注意力真的只是在海上,秦风索性恶人做到底,发动了拉人行动。   这玩意也算是借鉴了某销模式,就是简单的拉人头,从西南投奔来的人可以拉人头过来,拉一个便奖励二十文,拉得越多,得到的奖励越多。   如此简单粗暴的方式正是派龙七去说服林南之未果后开始实施的,他既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那就他尝尝西南人口急剧减少的后果,看他一个林儒之撑不撑得住!   秦风在这边下了狠手,短短的几个月下来,西南的人口肉眼可见地减少,问起来都是去了异乡讨生活,但秦风连假的文谍都不给弄了,就差直接了当地告诉林儒之,人就是来了。   那些所谓的去异乡的百姓都投奔了大鲲,而没有府衙给的路引,没有出乡的记录,后果会如何?迟早有一天会暴露,这样的情形继续下去,最难过的人是谁?林儒之!   他是西南最大的官儿,这种情况发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能坐视不理吗?   可他根本理不了,这事涉及大鲲,大鲲都在元帝那里挂了号了,往严重点说就是两国纷争,事情的后果不堪设想,如果要找一个替罪羊,他林儒之第一个要被押上问罪台!   秦风就是想到这一点,才放开手脚狠命地挖墙脚,后果越严重,林儒之的下场越好不了。   他越是这般,就越慌,这不,这才多久,送来的信里的措辞都变了。   柳苑胆大心细,现在去西南都是扮成商人的模样,最近为了谨慎更是女扮男装,对西南的情况颇是了解:“你小子也是够狠的,专挑一个地方挖人,一个村子都快被你挖空了。”   秦风笑笑,瞟了萧令瑶一眼,柳苑这下明白了,这主意敢情是儿媳妇想出来的。   这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这两人可不是天生一对,一个要挖墙脚,另一个就帮着递工具,就怕这墙角挖不倒,柳苑嘴角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他可是对你示好?”   “依旧嘴硬,不过言词间有松动,主要询问我上回给他的计划书的细节。”秦风收起了笑意,淡然道:“这封回信我要好好写。”   柳苑立马整理出来笔墨纸张,秦风将信递给萧令瑶,萧令瑶看完后说道:“他最担心的是自己的妻儿老小的安危,不妨先从这一点入手,至于其后重要的,也是我们需要考虑的。”   此前柳苑只知道秦风想拉拢林儒之,方才从这封信里才知道,秦风的目的早不止如此!   一想到秦风所图,她手心疯狂冒汗!   秦风为了回这封信,思索了许久,每个字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才敢下手。   萧令瑶一下坐在他身侧,双眼紧盯着他的笔墨,直到最后一笔落下,吹干墨迹,她才笑着说道:“这封信可不能落到别人的手里,不如还是让龙七去送。”   龙七的身手更在曹景之上,这一点是曹景早就认证过,秦风颇是认同:“那就辛苦他再跑一趟,春娘的日子也快到了,本不想为难他,奈何情势迫人,时机恐怕是要到了。”   柳苑的手松了松,别人不知晓,她是知道的,她最近在一帮侍卫的帮助下去西南不假,但每次回来的时候,那些侍卫就少了大半,陪同他们的人数减少。   一来二去,就这样留在西南的侍卫越来越多。   柳苑本着不多想,不多干涉的想法,一直没有问过秦风,今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每次带过去的那些侍卫都是趁机留在了西南,就像秦风说的蚂蚁搬家一样,西南的人手一直在增加,最近几次,更是带上了不少兵器和火枪、弹药。   柳苑对军中的情况不太了解,若是她常走动,就会发现那些人都是林国公林贤一手带出来的火枪队,精要人员全都过去了!   一想到自己这个心眼贼多的儿子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弄了这些事,她后知后觉地才反应过来,也只能笑了:“这位林大人遇到你们也是倒了八辈子的楣,活生生地被算计。”   “母亲此言差矣,焉不知这是他的福气?大的造化还在后头。”秦风把信纸吹干了,将其装入信封,用的还是林儒之用过的,当真是节省到了极点。   等封好口,秦风将其揣进怀里:“母亲,最近还要劳烦你多跑几趟。”   “晓得了。”柳苑白他一眼,心想不就是送人和兵器物资嘛,走瘴气林最大的麻烦就是不便携带太多物资,为此他们将深处的林木砍了不少,但外围用来隐蔽的树木不能动。   秦风笑了笑,林儒之既然动心,那便要加快进程!   夫妇二人留宿在柳家,倒是比宫里自在,早早地打发荆无命他们下去休息。   萧令瑶就着灯光看着闭目沉思的秦风,说道:“水师那边也准备就绪,只等你那边准备好了,如若要行动,便要一举成功,否则打草惊蛇,于我们更是不利。”   秦风睁开眼,认同地哼了一声,面色却不像在柳苑面前那般自在,为免让老人家担心,他们夫妇二人刚才都装得一手自在,现在才露出忧色。   秦风的计划太过骇人,柳苑只看到浅浅的一面,殊不知这一盘棋要下好,并不容易。   两人间突然沉默,又在同时间开口:“不如加速?”   两人一拍即合,刚才的彷徨好像不曾存在过!   不过七日后,柳家兄弟二人分家的事情就爆开了,分家当日,荣国公夫妇亲临做了见证人,许是柳家人早就内部协商过,没有关于财产的纷争。   不少百姓闻讯前来围观,看到的也只是柳远道拉着小儿子的手千交代,万嘱咐,毕竟这个儿子至今还未成家,就要分家另过,身为父亲岂能不忧。   而大哥大嫂也带着侄儿侄女们前来关切,看上去其乐融融,哪里像撕破脸的样子?   柏江与容莹安在一边见证,见状也不得不夸一句柳家会做人,内部再有什么矛盾也要藏在肚子里,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不是,这样对柳家和秦风的名声都好。   柏江更是忍不住说道:“咱俩是来当见证人的,还是来看热闹的?” 第1239章 皆大欢喜   “我是来看柳家是什么人的。”容莹安说道:“外戚若是不安分可不得了,不是人人都愿意像咱们一样甘居二线,不与朝政关联,先观察一二有何妨?”   容莹安和栖落山庄最大的助力已经全给了秦风,能替秦风找来的人也找来了,剩下的全靠夫妻俩小心打理,收服前朝旧臣的心。   至于柳家,不知为何,容莹安多打量了几眼柳长言夫妻,不是太合眼缘。   柏江和容莹安在一起也有十来年了,立马瞧出她的意思:“无妨,以后与咱们女婿合作的是老二,不是这个老大。”   好一个咱们女婿,容莹安只是笑笑,难得没有鄙夷地看他,柏江摸了摸鼻子,他的确是抓住机会小小地试探一把,见她反应不激烈,心里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   就算容莹安亲口说过往矣,以后就这样好好过日子,但当时他哪有什么不明白的?   大鲲需要栖落山庄的资源,那时的栖落山庄对大鲲来说尤为重要,现在不是整个山庄都迁过来了,柏江就担心容莹安翻脸不认人,幸好,幸好,两人的夫妻还是做定了。   荣国公,荣国公夫人,说起来还要感谢秦风呢。   眼看着要送柳长生出门,宫里的旨意就来了,早知道夫妻二人打算的容莹安处变不惊,倒是外面的百姓兴奋不已,这柳家不愧是陛下外家,分个家都能惊动宫里!   宫里来的小黄门宣了旨,说来简单,就是两位柳家老爷都被封了伯爵!   长子柳长言被封永安伯,而次子柳长生被封永康伯!   一门双伯爵,柳远道本来是压抑着内心的不快,此时喜出望外,接旨时手都在抖:“两人都封了伯爵?”   “是啊,”传旨的小黄门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笑嘻嘻地说道:“陛下说了,他就两位舅舅,轻待了哪位都心疼,正好二爷, 不,永康伯爷要自行立户,这不是正好了嘛。”   这话说得圆滑,柳长生立马拜谢:“多谢陛下!”   柳长言也没有想到平白就得了个伯爵,更不要说府上的女眷,这伯爵可是能世袭的!   倒是前来的柳氏家族的族老们、前来看热闹的柳氏旁支们脸色都有些复杂,尤其是当初叫嚷着自己要成皇亲国戚的家伙们,脸色灰败,别提有多难看。   柳家是皇亲国戚,但日后只有这两位封了伯爵的爷才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就连柳老爷子也要沾两个儿子的光,至于他们,当下就有人后悔在船上说了些没轻没重的话,失了圣心。   被封伯爵,柳家兄弟同样惊愕,柳长言更是接旨后先看弟弟的表情,见他与自己一样是满脸惊愕,显然不是提前知晓的样子,心里突然舒服了不少。   小黄门被塞了好满的一袋银子,他一掂量,里面还有些碎银,这样也方便他分给一道来的人,心下就觉得柳家不愧是做生意的,做人可周全得很。   送走了宫里来的人,柏江与容莹安率先过来恭喜两人,分家的阴霾顿时散去,柳家上下一片其乐融融,柳长言更是亲自送柳长生上了马车,不忘记嘱咐几句。   一时间,兄弟俩的隔阂似乎都去除了不少,柳长生低语道:“家是分了,大哥日后若有难处,也可来找弟弟我,我始终是柳家的人。”   柳长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等送走了客人们,柳远道突然走到院落中央,哈哈大笑起来。   一门双伯爵,不愧是自己的外孙,这一下子,柳家就扬眉吐气了!   这些天陛下对柳家始终不冷不热,似乎有意冷淡,也许是为了昭示他们与普通百姓没什么不同,以彰显公平,但他知道,这都是因为来时有些人说了不 应该的话。   船上那么多外孙的人,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早传进外孙耳朵里,他岂能毫无反应?   心提了这么久,如今终于落下。   倒是柳长言的妻子好像有话要说,看公公和夫君都欢喜的样子,想到自己生下的嫡子,嘴角也扬了起来,不去说些扫兴的话。   她原本是想说嫡长兄才可封伯爵,若不是分家,小叔子哪有这个机会,但毕竟是柳家的高兴事,这种时候她才不会去说这些,何况,那位离开并没有带走多少东西。   除却这些年柳长生自己打下来的部分,公公也只是把该给他的那一份给了,并未偏心。   一时间,似乎皆大欢喜。   柳长生临时购置的宅子离柳家不近,这是他刻意交代亲随挑的地方。   从地理位置来讲,离柳苑的宅院更近些,甚至走两条街就是荣国公府,也算是位于两府的中央,宅子不算大,他如今住绰绰有余,若是将来还有机会成家,也是够的。   等到了地方,柳长生突然感觉外面有些骚乱,拉开布帘一看,秦风与萧令瑶居然早早地就来了,他忙跳下马车,就见秦风冲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让下人搬东西进府,他则带着两人先去内院说话,柳长生现在还有些虚浮的感觉。   “舅舅是被封了伯爵所以太激动了?”秦风忍不住打趣道:“舅舅为了帮助我的大业不惜分家,我总得表示一下,若不分家,舅舅也捞不着这好处。”   “大哥那边还没有反应过来。”柳长生说出了自己的担心,苦笑道:“若是事后一分析,也会觉得这种事情本来落不到我头上,心中难免会生出怨怼。”   秦风的面色一沉,想到柳长言,不禁摇头:“他要是会这么想,恰好证明我对他的评价是正确的,不堪大任,安心地做个普通商人就好。”   柳长生闻言看了看秦风的表情,再去看萧令瑶,同样是一脸的认同,心下就替大哥摇头。   秦风是个看长远的人,布局精细,从来不图尽速完成目标。   夫妇两人过来一是为了帮柳长生热宅子,今天要在这里开火做饭,二来也是为了开发的事情,秦风做了两手准备,西南的动作持续,开发新城的步伐也要加快。   说完闲话,秦风取出图纸,摊开在桌面上,看到精细的规划图,柳长生也顾不得兄弟间的那点小嫌隙,看得目瞪口呆:“这是?” 第1240章 占村   新城的规划图。”秦风说道:“像当初的苦崖一样,新城也是从无到有,各区划分得清清楚楚,不过这次可比当初的城市规划得更精细,毕竟有工部诸人一同帮忙。”   图中柳长生负责的部分已经重点划了出来,用朱砂笔圈出来。   萧令瑶也取出另一份图纸,上面却是格局大小不同的各式建筑图:“城中与郊区的宅院均建得不同,在什么地方建什么样制式的宅子,工部已经商定好出好图纸。”   “如今正在进行成本核算,等舅舅这边安顿好,便可去工部与工部协商,至于开发的成本,国库与舅舅各承担一半。”萧令瑶说道:“我们今日来便是与舅舅签订合作协议的。”   一半为公,一半为私。   柳长生被这节奏吓到,总觉得他二人节奏如此迅速定是有重要原因,知事的他也没有多问,立马看完图纸与规划图后,再看协议,确定无误后双方便签字盖印。   他这算是正式上了秦风的贼船,以后能否大获成功就要看秦风能不能如愿拓城,能否有那么多的百姓能外溢去新城。   瞧出他的疑虑,秦风说道:“国库也掏一半,我总不能让自己亏得底掉,必全力以赴。”   可不是这个理,这正是柳长生极力要求秦风也参与的原因,亲戚归亲戚,风险共担才是硬道理,虽不知秦风哪来的底气,但柳长生在落印的一刻便晓得,只能拼了。   成本核算的目的是为了方便前面的支出,至于实施,秦风派了工部侍郎前来协助,柳长生现在有了伯爵的封号,以后行事也能披着这层皮,更便利。   了结了这桩大事,才是新宅开火做饭,一行人吃起了入伙饭,柳苑也在其后赶过来,而容莹安夫妇也偷偷摸摸地过来混了一顿,这也是怕老柳宅那边多想。   一时间,柳家封了两位伯爵的事情传开,甚至压过了柳长生分家的事,工部侍郎与柳长生对接后,秦风才开始另一番部署。   柳苑去西南的节奏更快了些,每次去都会带着一帮人和物资,就这么一批批地带过去,回来的时候则带着不多的人与一些必须的物资,到了后面,俨然是为了带人出去而已。   到了最后,秦风通知她不必再出去采购,如今大鲲早就实现了自给自足,只是西南的几处庄子和田地还没有收回来罢了。   柳苑也是聪明人,一看就知道事情有变,最好的方法便是听儿子儿媳的,立马就收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收了以后,依旧有源源不断的人从瘴气林往外延伸,并且默默地住进了原本被他们掏空的村落里,慢慢顶替了原本的村民,这其中,便有入军营不久的郭士通。   郭士通心中苦涩又有些痛快。这事肯定是秦风故意的,把他安排进了肖芷青的营帐里不说,还成了肖芷青的亲兵!   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但也要看看这情况吧,他现在从零开始,早就不是什么参将,还把他往肖芷青面前推,他身为男人的颜面何存?   不过,郭士通拎着一大捆柴火走进院子里,看到穿着寻常民妇衣衫的肖芷青,胸膛里涌出一股热流,加入军营没有多久,他们就接了新任务——潜入西南。   这个村落里早就没有人,来了以后郭士通才知道人都去哪了,早就被秦风挖去大鲲。   皇帝老儿在都城万万没有想到吧,秦风正高举着锄头挖着西南的墙角。   肖芷青正在晾晒衣物,见他进来,便指指柴房的位置,郭士通抿了抿唇,提着那些进去,将捆绑得整整齐齐的柴火放下,转头偷瞄了肖芷青一眼。   她晾晒完衣物后便去烧水,看着与普通的老百姓没什么两样。   郭士通拍了拍自个的脸,冷静点,不就是伪装成夫妻么,家里还有个老头呢,是他俩爹!   正想到这里,林国公就从房间里走出来,懒洋洋地撑了个懒腰,见郭士通和肖芷青各占据一方,各忙活各的,就笑眯眯地说道:“午饭谁来做?”   这两人一个是以前的侯府千金,一个是郭大将军家的嫡长公子,八成都不会!   郭士通却快步走出来:“我来吧。”   “你会?”林贤有些不信:“我记得你是将军府上的长公子,出生时就锦衣玉食,有什么都是下人帮你打理,你还会做饭?”   郭士通的脸红了红,说道:“会些简单的。”   事实上,郭士通把煮好的菜端上来的时候,远远超过了两人的想象,虽不说是色香味俱全,摆盘像玉春楼那么精致,入口是绝对能吃的。   林贤对这位的出身来历晓得得一清二楚,此时看他适应得不错,给肖芷青指使得跑来跑去,丝毫不叫苦,倒是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村子里快住满了。”   肖芷青听到这话,暂时隐去对郭士通会做饭的惊异,低头道:“隔壁村子也挪出来了。”   “陛下也是绝了,拉一个人奖励好处,拉得越多,奖励越大,去了咱们大鲲的人就不想回来,不想着把亲朋好友都带过去,在林儒之的眼皮子底下干这事,真是胆大呀。”   “陛下是生怕林儒之不知道,知道了才最好。”肖芷青笑着给林国公夹菜:“爹,吃。”   这是入戏了,林贤笑着说道:“孝顺。”   肖芷青乐了,郭士通吃着自己做的饭菜,也觉得格外地可口,但他现在只是普通的亲兵,有位高权重者如林国公,有自己的直接上峰肖芷青,他哪里能多话。   看着格外沉默的郭士通,林贤也没有多说什么,潜入西南,入住山村以来, 这小子做得比说得多,看样子还挺可靠的。   待吃完饭,林贤与肖芷青进去说话,林贤所率的是火药队,肖芷青则奉命带着陆军前来。   “国公爷,陛下着我们暂时按兵不动,可是有其它部署?”肖芷青的疑虑未减半分,这些天,他们一直输送人员过来,正好占据空置许久的村落。 第1241章 胆大妄为   林贤笑着说道:“不急,不急,过几天陛下就有指示过来,咱们先按兵不动,正好熟悉下村民应该过什么样的日子,要是有过来查探的,先让他们有来无回。”   肖芷青懂了,一会儿就让郭士通给众人传信下去。   林贤突然说道:“这次陛下着我带了些新东西过来,明日起便要埋下去,我会做个不明显的标记提醒众人,你们那边也交代清楚了,不可越过那道线,否则小命不保。”   肖芷青倒是好奇什么样的东西能有这么大的威力,林贤也摇头:“陛下紧急赶出来的,是为了这次西南之事特别研制,老实说,我都只用过两次。”   肖芷青听得挺直了腰杆,两队须得保持足够的信息通达才至于伤了自己人。   等到第二天,林国公果然带着火药队的人出去了,肖芷瑶派了两人去跟着,确定最终的地段在何处,如何不能触碰,等回来后再转达给众人,省得自己人先倒霉。   而她则带着陆军去接收从瘴气林里输送出来的兵器及人员、军备物资等等,将收到的物资全部存于村落里不起眼的地方。   无人知晓,这两个无人关切的村落彻底被翻天覆地。   林儒之再见到龙七比预想得晚了几天,他以为依秦风着急的程度,收到来信后会马上收到回信,可一等便是五六日,等到心烦意乱几乎要放弃时,推开门就看到了龙七。   这人来去无踪,有如鬼魅,此时居然大咧咧地坐在书房主位,而他面前摊开的正是他近日准备送入都城的折子!   林儒之面色大变,再怎么着也不能让这人看他的折子!   只是为时晚矣,龙七拿起那份折子,皮笑肉不笑道:“林知府为了对上隐瞒事实煞费苦心,实在令在下佩服,只是隐瞒又能瞒得了多久?”   林儒之抬起来的手默默地放下,他如此这般还不是拜他们所赐!   好几个村子都全空,加起来也有好几百人,而其它地方也是零零星星地被挖走,最近损失的人员多达千人,这仅仅是统计到的,还有一些无从计算。   林儒之本以为朝廷派人来了以后,秦风那边会收敛几分,结果反而变本加厉!   最要命的是林儒之作为知情人,晓得水路走不通,那些人是如何去往大鲲的?   他只要略一想,就能猜到还有一条隐秘的通道可以到达大鲲,猜到这点后,他这些天来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有好几次睡到大半夜,是做着噩梦醒过来。   林夫人不知道自家夫君肩上扛着多重的负担,只当是最近朝廷里有要员在西南,导致夫君压力变大,每每温声细语地安慰,反让林儒之更加心悸。   若是事发,上面怪责下来,他自己受苦不要紧,妻儿老小跟着一起受难,才最难过!   龙七看他眼下乌青,眼底布满血丝,也猜到他最近的日子不好过,笑意盈盈道:“大人何苦呢,西南百姓过得困苦,不过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投奔大鲲,何过之有?”   林儒之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但也不想就此投降:“我只需要更多时间……”   “多久,十年,二十年,且不说上面会不会给大人足够的时间在西南开天辟地,百姓可等得?人生匆匆,又有多少个十年、二十年。”龙七的语气突然变得尖厉起来。   他原本是不善言辞的人,在秦风身边多了,沾了几分他的气度,质问时观点尤为犀利。   “大人拿着俸禄,衣食不愁,可知道本地百姓连米饭都吃不起,若不是发现了产量颇多耐食的番薯,严冬之季还要饿肚子,大人可去乡间看过,多少孩子腊月依旧穿着草鞋?”   “大人口口声声说要改变西南百姓的生活,如今做到了几分?”龙七嗤笑道:“或许对私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算是为百姓好吧,不过,这可是长远之计?”   林儒之心下一片寒凉,他曾向朝廷争取给西南百姓弄来购盐、购粮补贴,奈何没被批。   等待了好几个月却是满满的失望,岂能没受打击?   龙七的话显然是经过事前调教的,狠狠戳着林儒之的心窝子:“我朝最近截获一封密报,据悉朝廷准备给大人换一名县丞,还是从东南调过来的。”   小小的县丞能让吏部插手,此事背后的意味可想而知,林儒之的眼睛瞬间瞪大。   龙七上回的话一直还在他心中回想,海域的发现意味着西南有了新的资源可用,也代表对知府的能力有新的要求,要懂得如何利用海洋资源,在这方面,林儒之是欠缺的。   被替换或是被属下架空都有可能!   龙七笑看着林儒之的表情变化,秦风和萧令瑶体谅秦娘有孕在身,如今也快到产期,所以在使唤龙七上有留手,去往都城的事大多转移,让龙七重点盯着西南。   两地离得近,可随时反回大鲲,龙七感念两人的细心,更想攻下林儒之这座大山。   可就是他,也是在最近秦风对西南调兵遣将时,才知道秦风早就更改了对西南的计划!   如今这计划,龙七想到秦风交代,双手背在身后:“恕在下直言,留给大人的时间不多。”   林儒之看着端坐在他位置上的龙七,只觉得讽刺,这人堂而皇之地进入他的书房,大咧咧地坐在属于他的位置上,他写出来的折子被人视作寻常物件拿在手中!   龙七将折子放到桌上,并未撕毁,一字一句道:“有意向前往大鲲的西南百姓据统计,最近还有三百七十六人,在下这回来,便是来迎他们的。”   三百七十六人,西南人员分布不紧密,三百七十六人,他们真是胆大妄为!   “你们还要继续挖人?”林儒之只觉得一口血卡在喉咙里!   “既是开了头,便不会停止,是以知府大人这封风平浪静的折子实在是不合时宜:“三年了,朝廷马上就要进行人口稽查,林大人还能瞒多久?”   如今西南百姓的亏空可不能用异乡谋生就能忽悠得过去的! 第1242章 终有用武时   林儒之面色苍白,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紧促的脚步声,管家的声音响起:“大人,兵部的侍郎大人来了,老奴已经请到会客厅。”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林儒之回了心神,看向龙七:“你休要乱走!”   兵部侍郎沈战天,龙七嘴角轻抿,他记得萧令瑶曾经派了一名暗卫潜到这人身边,做了沈战天的侍妾,因是红羽楼出身,入府时也只是普通的侍妾。   后来却因为备受宠爱,被抬为贵妾,气得沈战天的正室夫人不轻。   那丫头年纪虽小,但十分灵活,潜在沈战天身边这几年,把兵部的动态摸了个三四成,及时传递给大鲲,是以大鲲知晓东越兵役制的改革其实是来自于沈战天府上。   洛凡尘故意对陈天啸说是路上听来的,其实并不准确,不过是为了避免小姑娘暴露。   龙七身形一闪,哪可能真老实地待在书房?   林儒之并没有急着去会客厅,他先整理好仪容,调整好表情,这才迈入会客厅。   兵部侍郎沈战天今年不过三十有余,极受兵部尚书重用,此番建西南水师之事,全权交予他处理,工部则重点建造海上工事,两部各有分工,平时也算契合,磨擦不多。   不多,不代表没有。   林儒之几次三番地夹在中间做人,左右不得好,深更半夜地,这沈战天突然来访,林儒之心里并不踏实,是以一进去就直截了当:“沈大人深夜造访,可是有急事?”   沈战天的目光扫过林儒之疲惫的脸色,语调清冷:“确有急事,东南调派的水师精锐在海上再次与南瀛水师相遇,双方动了手,刚刚登岸,因有死伤,急需诊治。”   端坐在屋顶的龙七双手抱在胸前,嘴角挑起,南瀛水师记仇,上回吃的亏,这次找回来了,如今在海上狗咬狗,极好,咬得南瀛水师受了损伤,于大鲲就是好事!   “这,我即刻调动全城郎中前往,请沈大人稍安。”林儒之立马出去安排,沈战天的面色才稍缓,这回在南瀛人那里吃的亏不小!   这次两艘战舰被损严重,修补需要不少时间,死亡七人,受伤的将士多达三十余人。   共中十余人伤势颇重,跟船的军医根本处置不来,这才需要大量的郎中前去帮手。   林儒之身为西南父母官的声威还是有的,当夜就有不少郎中从被窝里被叫起来,被塞入马车赶往海边,药房的老板也是如此,但凡可能用得上的药全部装上,宁错也不肯少。   这边闹得不可开交,龙七一整夜却是好眠,直接在知府府上找了间空房就睡下了,是以第二日林儒之见到精神饱满的龙七时,如同见了鬼。   龙七看着胡子拉碴的林儒之,嗤笑道:“从东南水师派来的精锐?看来也不过如此。”   林儒之被吓得魂飞魄散,将大白天就敢出现的龙七拉到一边,低斥道:“你还不走?”   “区区沈战天而已。”龙七不屑一切,若他想,一招就可毙命。   林儒之难受呀,被秦风挖人的事搅得夜不能寐,调派来的水师一来又是亟待救治,他身为西南父母官不可能不折腾,好不容易让水师诸人得到救治,他只想回来好好歇一会。   “你们就不能放过我?”林儒之的嗓子都哑了。   龙七笑道:“是大人不肯放过自己,我们陛下博学,教过我一句话——条条大道通罗马。”   “罗马,是何地?”林儒之不想管了,一摆手道:“我真是求求你们了,我要是没有好下场,你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好处自然是有的,若是林大人不在此位上,我们陛下也不用惜才,痛下杀手就是。”   龙七的话让林儒之的血都要凝住,倒抽口气道:“何意?”   “若是如李山照那样的知府,杀一对也不嫌多,但林大人在我们陛下眼中是可用之才,不过是因为惜才才步步为营,否则,何至于这么麻烦!”   龙七见他怅然所失,晓得把人逼到一定的地步了,也不再多说,叹了口气:“水师受损恐怕是件麻烦事,不是医治麻烦,而是东南派人如此麻烦,有南瀛阻挡,恐怕……”   林儒之本就是聪明人,一点就通,还有什么比在当地征兵更好用的!   西南哪里还有多少年轻人!   若是上面因此事深查,人口缺失的问题就拦不住了!   他突然庆幸昨夜龙七来得及时,那封折子还未送出,他还没有粉饰太平!   龙七言尽于此,这回终于不纠缠,转身便走,林儒之的身子则跟软了骨头一样,慢悠悠地滑向墙边,有气无力地靠在那里,好半天都没有回神。   好啊,好得很,好一招釜底抽薪!   那位前驸马爷完全不按规矩出牌,本以为朝廷都派人来了,西南海域也暴露,他们应当收敛了吧,是,的确是缓了一阵子,暴风雨马上来得更猛烈!   若真要在当地征兵,捂了这么久的事就捂不住了,后果如何?林儒之突然觉得脖颈发凉!   龙七轻而易举地离开,转头就去找林国公,他见到林国公时,林国公正带着众人在林子里布置火药,龙七对这种情形并不陌生,轻车熟路地跳到树上,静心等待。   林国公完成后出来,就冲树上的龙七招招手,龙七跃下:“陆军那边可知晓?”   “尽管放心,我们布置一处就知会一处,确保双方都不会误入此处,附近村民早就去了大鲲,就是有人来,那必定不是咱们的人。”林贤摸着鼻子,很是兴奋。   操练了这么久,手上握着东越没有的火器,他心里一直痒痒的,就想着有用武之地!   龙七看着林国公渴求的脸,低语道:“林国公稍安,终有用武之时。”   “好,好,好,老夫就等着那一天!”林贤拍着龙七的肩膀,大笑道:“你可是从知府那里出来,那小子如何了?”   “许是撑不了多久了。”龙七将东越派水师前来西南但被南瀛水师拦了一道有死伤的事一讲,林国公脸上的笑意越发地盛,这回倒要感谢南瀛人! 第1243章 缺人   林国公和东越是不死不休之仇,听闻东越水师损伤严重,心下大喜,拉着龙七去了自己的院子,里面却只有郭士通一人在备饭,不见肖芷青的踪影。   “肖将军操练军士去了。”郭士通脸上沾着柴灰,见到龙七有几分别扭。   龙七不动声色,语气平常:“最近要打起精神,东越水师过来了,那边显然有海上攻击之势,这里也不能小瞧,若是短兵相接,也是好一番厮杀。”   秦风和萧令瑶挑中这片区域的村子狠狠地挖墙角自有道理,这附近的村庄恰在西南边界,外界想要进入西南,这片区域是必经之处!   萧令瑶筛选名单后从中发现有村民投奔于他们,以那几人为契机,开始挖空这几个村落。   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是成功如愿。   现在,这几个村落里都是大鲲的将士,原本用来存储食物的地方都存上了火药与兵器,原本用于晾晒农作物的平台也成了练兵场,而村民们用来存冬粮的地窖更是派上大用处   龙七刚才来的时候就看到附近堆砌的建筑材料,想到秦风的计划,对林国公说道:“林儒之如今已经慌了,就怕此事曝出牵连自己,他自己无所谓,还有妻儿老小。”   “兵部的沈战天是不个好缠的主,眼下他的注意力全在海上,倒是个好时机。”龙七说道:“只要林儒之点头,计划便可开始。”   龙七和林贤显然对计划一清二楚,阶别太低的郭士通听得云里雾里。   他晓得高低有别,也不多问,作为肖芷青的亲兵,到时候跟着她的脚步,护着她的安危就成,多余的,少问,知道得多了又有个屁用。   龙七这趟过来是准备和林儒之杠上了,借着这个机会又去了秦风早期收的几个庄子那里,收了不少粮食和果蔬,顺便挪动了庄子上的银子,全部交给了林国公和肖芷青。   可怜几个庄子的庄主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其实是大鲲的所有物,但因为以前就见过龙七,俨然把他当成秦风的管家,最受重用的梁柏一直视秦风为伯乐。   自从知道都城有了咖啡后,这才知道自己不小心从山上移植的树木竟有如此作用。   这东西虽产自西南,在西南却无人愿意饮用,遥遥得知都城权贵对咖啡热情非凡,心下也得意,但将咖啡树发扬光大的是秦风,这也让他对秦风佩服得五体投地。   龙七带人去搬物资时,梁柏十分配合,不过提起本地最近的变化,也有些棘手。   最近庄上的人手锐减,想要招聘人手,来的不是妇孺便是幼童,青壮年好像消失一般。   龙七不介意在现在的火堆上再加一把油,索性告诉他东越派了水师过来,接下来可能要在当地征水师兵士,青壮年不躲起来就得被抓去参军!   说这话的时候附近就有不少人听着,个个面色大变,东越的青壮年不喜参军,一来以往与北漠、南瀛摩擦颇多,几番打下来都有死伤,二来军饷低!   给朝廷搏命却拿着少得可怜的军饷,不划算,何况最近有风声说陛下有意让流民、难民加入军营,那帮人给人的感觉就是走投无路、无所顾忌之人。   若是军中管理不当,欺凌事件屡有发生,没死在敌人手上,却死在自己人手上,这种事情以前也有发生,西南的这种说法更是盛行,所以闻征兵色变!   秦风怎么说来着,讯息不通达、不及时,假消息到处飞,但信息太过通达,各种信息也是真假掺着到处传,各有各的好处和弊端。   龙七拿了东西,散播了似是而非的流言就扬长而去,任由流言滋生、蔓延!   再说林儒之那日送走龙七后,万般寻思之下,那封写好的折子到底没有送出去,只是好生配合沈战天医治伤员,更派人将战死的水师将士尸首运回都城。   至于损坏的战舰,要修理也不是一时的事情,人员不足,配件不足,都需要从东南调取。   水路不平,要走陆路,从东南到西南路途不远,路况却差,一来一去要耗费不少时间。   沈战天心火颇盛,这说明什么,东南水师调派过来的船舰根本派不了用处,,要是大鲲水师有贼心,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   沈战天知晓这边水师军力不足,海上工事都仍在搭建中,立马让与林儒之交涉,借他手中的府兵一用,林儒之心事重重,但也依言照办,将手下人马悉数借出。   眼见得他们如此紧张海上工事,林儒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为自己的前程捏把汗。   事情总有捂不住的一天,等到那天后,又该如何是好?   这两天,秦风曾经送来的职业规划书的内容在他脑子里异常清晰,没事就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扰乱他的心思,弄得他在处理公务时都有些魂不守舍。   要来新的县丞,这件事情也在府衙里传开,原来的县丞惶惶不安,明里暗里找他打听。   这件事情连他都是事后知晓,又能说出什么来,只能安抚属下暂时不要多想。   而沈战天那边同样不好受,被南瀛人暗算了一把,这口气他也咽不下去,急奉上折子送回都城时没少添油加醋,南瀛人送假公主和亲的事还没完,就敢在海上挑衅,嚣张至极!   海上工事有工部监督,眼下最大的问题是没有人手,西南人口本来就少,青壮年更是少得离谱,为了这件事情,他没少和工部侍郎、林儒之一块商议。   最近更是要跑到老远的地方征人用,给的待遇也比之前提升不少,这才又弄来一批人。   那批人进入海边临时搭建的帐篷报道时,林儒之正好过来,与那帮庄稼汉打扮的人擦肩而过,不知为何,他感觉这帮人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时有种莫名的威摄力。   等他停下脚步看过去时,他们却停下来与他毕恭毕敬地打招呼,叫着大人。   林儒之穿着官服,他们的行为并无异常,可心里却有如擂鼓,眼皮更是不受控制地跳动。 第1244章 暖床的玩意   直到那帮人走远了,林儒之的眼神依旧没有收回来,心中有个念头在疯狂涌动,这种不安的心思等到他对上沈战天的尚侍郎的时候还有些收不回来神。   沈战天对林儒之有些不满,人手不足的问题一直存在,这位知府大人却无计可施,还要靠他们自己四处找人,这才又征来一批人可以投入工事。   如今见到他魂不守舍的样子,沈战天没好气地说道:“林大人忧思如此重,可有要事?”   不等林儒之说话,沈战天又说道:“若是有要事,也不必往这边跑了,何苦来哉。”   潜台词不过是说他也帮不上忙,不如老实点在府上处理自己的事,嫌弃的意味一时间浓烈到林儒之想要拍案而起,这些都城来的官儿架子十足,令他想到以前在都城不快的日子。   他是带着抱负来的,初来西南时也想大展身手,可李山照留下的烂摊子太大了!   几乎处处是漏洞,处处都要填补。   如今海域的发现招来了这些人,他一直试图捂住的人口流失的问题,还有大鲲的人在西南肆意出入的问题,总有一天会捂不住的。   刚才混进来的那帮人,身上散发的气势根本不是西南的普通百姓!   见到他的一瞬,他们毫不遮掩身上的锐气,这定是有人交代过,在他面前无需隐藏,没见与他错肩而过后,那帮人立马就是普通百姓模样?   林儒之心里清楚的很,那些人是趁机混进来的大鲲人,和龙七是一伙的!   他们真是无孔不入,把手都伸到这里来了,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林儒之现在是打碎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面对沈战天的嘲讽反而没什么感觉,沈战天一拳打在棉花上,也懒得再多事,倒是工部的那位尚侍郎语气和缓不少。   这许是与他们的上峰不无关系,上峰宋清明用人唯贤,不唯亲,在朝廷的口碑极好,由他提拔上来的人也是不错,林儒之的面色终于好看了不少。   沈战天认为林儒之帮不上什么忙,不过是要物资、要人,打发走林儒之后,提起此人也是一脸的不屑:“还以为此人到了西南必有作为,也不过如此。”   “西南地处偏远,先天优势不足,前任知府又胡作非为坏了根基,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尚侍郎倒是不赞同:“林知府在百姓中的口碑还是可以的,其人颇善。”   好一个善字,善字有时候也表示此人并没有多少能耐,仅是善罢了。   这番话恰好落在离开后又折回来的林儒之耳中,他收了入营的脚步,默然转身离开。   好一个善字啊,一个字就将他盖了章,他越走越快,身边的随从看他神情不虞,也替自家大人不平:“这帮人狗眼看人低,大人为西南所做的事情他们却看不到。”   “大人没来前,当地治安差得很,如今却好转,还有吃不上饭的百姓起码有薄食可依,不再像以前一样难果腹,比起前任知府来,大人做了不少功夫。”   “那又如何?”林儒之冷冷地说道:“仅是果腹,却不能富足,治安好转,掠杀抢夺依旧有,仅是好转,对西南来说根本不够,他们说我善,我不是善,我是无法施展。”   钱银有限,大的举措需得朝廷支持,不然有再多构想也难以成事!   本就在他脑海里盘旋的一些东西现在更是往脑子里钻,他带着属下迅速离开,将这处海边的营帐抛开,马车驶出去没有多久,林儒之闭上双眼,手指在腿上不停地敲着。   夜里,龙七再进入林儒之书房时,一眼看到先前的折子还摆在桌上,他现在进来就跟进自己房间一般:“为何还不发?”   “不想再明哲保身,发了也无用。”林儒之说道:“你们陛下之前所言可还作数?”   龙七嘴角挑起:“只要大人愿意,便以那时为开始。”   “那就从此刻开始。”林儒之说道:“从此刻起,林某人正式投奔大鲲,不过按那规划书所言,唯愿陛下可以说到做到。”   “林大人放心,我们陛下虽用手段,但对贤才之人从来都不吝啬,说到做到。”   林儒之不想说自己对秦风有种莫名的信息,那份规划书虽被他烧了,但里面写的每个字他都能倒背如流:“既是如此,我现在要做什么?”   龙七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前面虽然纠结,一旦做了决定就不拖泥带水。   “眼下确实有件事情需要林大人帮忙。”龙七附在林儒之耳边一番耳语,林儒之的眉头先是皱起,尔后舒展开来:“哦,小事一桩。”   再说沈战天哪能想到自己轻慢的态度就帮着林儒之做出最后的决定,他遇事不顺,心情别提有多烦闷,这天夜里回到自己的帐篷时,发现里面多了一个身材瘦小的小厮。   小厮正背对着他烧热水,他没好气地说道:“哪来的,怎么随意跑?”   那人却像没听到似的,沈战天气怵怵地过去,按住这人的肩膀,正要勃然大怒,却看到对方转过身,俨然是一张熟悉的脸蛋,当下由怒转喜:“你怎么来了?”   虽然是一身男装,这张脸却是清纯得能掐出水来,不正是他从红羽楼带走的语晴。   现在已经是他宠爱的晴夫人,不过,他一想到隋城距离这里这么远,她居然跑过来,当下脸色不好看:“简直胡闹,你出府夫人知道吗?”   语晴咬了咬嘴角:“夫人允了的,还托妾身给夫君带了不少物件来,除了夫人,还有几位姐姐也托妾身带了鞋袜过来,大人莫恼。”   见他情绪不好,语晴也不叫夫君了,结果更让沈战天不爽:“叫大人?”   “夫君。”语晴心底不屑,贵妾也是妾,也不是正妻,论起来只有原配夫人与他才是货真价实的夫妻,她不过是个暖床的玩意。   沈战天见她如此也不想多说什么了:“既然来了,就扮成男装活动吧,这里都是大老爷们,你一个女人家家的出入不方便,到时候就说是我的随身小厮,家里派来送东西的。”   语晴低语:“好。” 第1245章 修路,挖路   这姑娘乖得不像话,沈战天至今仍记得在红羽楼见到她的情景,整个人干净纯粹得不该是呆在那种地方的人,眼神透亮得不像话,后来也证实,她的确还是个雏儿。   这姑娘从看似不干净的地方出来 ,却是个顶顶干净的,不仅身体,还有心思。   她一向不与人争,哪怕在府里遭受他人的排挤欺凌,也只会缩在角落里一个人默默消化。   要不是被他遇上,发现,不给她出头,恐怕在后院都活不下来。   这些全是沈战天一方的想法和看法,语晴不是等闲之辈,她与秀月、小悠从小一起跟在萧令瑶身边长大,萧令瑶经历的,也是她们仨经历的。   因为年纪小,从小被哥哥姐姐们护着,从来都听萧令瑶的话,却瞒着她进了红羽楼。   彼时红羽楼是权贵们的销金窟,去的全是达官权贵,是他们潜入的最好时机。   语晴从未对沈战天有过别样的心思,沈家当年也是拥护萧家的一员,帮着萧家反了前朝,成了东越的新主子,每每想起这些,语晴对沈战天的偏爱就毫无波澜。   此番是接到萧令瑶的密报,她费尽心思才说服沈夫人前往这里,此时见沈战天没有打发她走的意思,心下也松了口气。   他最喜欢她乖巧的样子,所以话少一些,乖乖听他的就是。   样子可以扮成小厮,但她甜美清纯的脸蛋怎么也能瞧得出来是个姑娘,所以一日间,关于沈战天身边多了个姑娘的事也就传开,倒是无人敢说什么。   后来也大概晓得这位是沈战天府上的人,原本就是他的妾室。   另一边厢,林儒之一边往海域这边派人,一边开始修西南的道路,从西南入境之处开始,对外宣称是为了更好地输送物资,帮助海上工事的建设。   沈战天与尚侍郎知晓后对这举动倒是赞许,也算这位林知府知道进退,关键时刻能想到这一点,海上运输有南瀛人捣鬼,走陆路成为不二的选择。   西南路况差由来已久,几乎是一进入西南就坑坑洼洼,运输极为不便。   沈战天在知道林儒之找到人去修路时,终于是夸了一句“还不错”,尚侍郎倒是乐了乐。   但他们并不知晓,奉着知府的命令去修路的正是伪装成村民的林国公等人,他们如今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官道上,拉开队伍,直接挖起了路!   要修路,先挖路,这个逻辑放在这个朝代并没有错,林儒之到达现场时,一眼看到扮成农户的龙七,见他来了,龙七这才凑过来:“大人。”   “你我就无需客气了。”林儒之看了一眼身边的亲随,淡然道:“这次能找来这么多人手,多亏你给力,两边各派一些,也好让两位大人对我的微词少一些。”   龙七的眼神不动,林儒之看着被完全挖开的路面,眉心跳了跳:“这是?”   “重新修建。”龙七坦然道:“只是最近来西南的人会麻烦一些,不过大人放心,我们另开了一条小道以供通行,不会影响普通百姓的生活。”   林儒之敏锐地捕捉到“普通百姓”四个字,心道那也就是不影响百姓,剩下的随意喽。   看这完全被挖断的道路,分明是不让朝廷的车进来,就算挖出来的小道,也只能让普通百姓的普通小型马车进出,略大些的都不能通行,这一招,等同于断掉西南与朝廷的通道!   林儒之的眉毛挑了挑,在亲随面前还要装作赞许的模样:“辛苦你们了。”   龙七难得笑,此时嘴巴也咧开许多:“应该的。”   送走了林儒之,林贤立马走过来,看着马车远去的影子,说道:“五百年前,我与这位也算得上是个本家,倒是个识时务的。”   通过林儒之的操作,他们又送了一批人成为海上工事的帮工,粗略一算,那边已经有五六十号人是他们的人,沈战天依旧无察觉。   至于这边么,林贤摸了摸鼻子,声音提高了许多:“再挖狠点!”   阻断了交通,就阻断了朝廷对西南的支援,海上又不顺畅,有南瀛人挡着,西南就完全在朝廷无力保护的范围之内,至于施工,自然也是要施的,只是修的不是路罢了!   大鲲皇宫里,秦风的手正按在地图上,手指着刚被林贤等人挖开的地方,身边的黄棠眼露赞许:“在此处兴建城门与城墙确是最佳选择,可将整个西南包裹在其中。”   秦风淡然一笑,黄棠初初听到他改变计划,不再是单纯地将林儒之收为己用,而是直接策反林儒之实现将整个西南收入囊中时,只觉得不可实现。   首先,海域的暴露已经引来东越朝廷的注意,工部与兵部同时派了一位侍郎过来,与朝廷的往来也相应增多,实在对大鲲不利。   而海上工事一旦建成,恐怕下一步就是对大鲲水师进行打击。   秦风只觉得再不出手就晚了,“林儒之是最关键的人物,他有西南有绝对的权力,哪怕是沈战天他们也要他配合才能成事,西南境内的人员、物资调配全由他一人做主。”   “只要他松口,我们可在西南做任何的工事准备,就算是东越的海上工事,建成也能为我们所用,何乐而不为?东越如今只知道海路可与大鲲通行,却不知陆地也可以。”   “利用信息差和时间差才能完成我们的目的,只要在这里成功地建起一座城墙,便可像大鲲的城门一样布置火炮与军力,如若海上顺利,便将西南团团围住!”   秦风的手指从西南陆地移到西南海域,地图仍未更新:“瘴气林那边如何了?”   “回陛下,经过砍伐,已经开辟出一条可运输的小径,只是亟待修整,如今尚不够平整。”黄棠说道:“如今人手不足,臣向柏庄主提出相助请求,山庄众人会协助搬运火器。”   “暂且将兵器与火器挪运到离瘴气最近的地方加以看管,一旦修建完毕,立刻输送至西南,还有建筑材料也是如此。”黄棠仍不忘记提到蒸气机:“有机器加持,效果翻了几倍。” 第1246章 必有一争   秦风颌首,先前运出的一批全靠蚂蚁搬家,分批定量,耗人耗时,那是救急,现在有了先谴物资与人员,就要考虑长远,平了瘴气林是迟早的事。   考虑到当下的情况,先砍伐一批树木,规整出一条运输的道路最迫在眉睫。   派往西南的人员不少,除去正常的城防军力,最好的法子便是借助栖落山庄的人员,留在山庄的人员如今全派上了用处,当然,户部会与他们核算工钱,绝不让他们吃亏。   柏江的影响力深入山庄众人心中,他振臂一呼,便是一呼百应,如今正有条不紊地进行。   黄棠不得不佩服秦风这位岳父的行动力,替他们解了一大难题。   工部尚书刚才也在这里,还有户部尚书、吏部尚书,商议的正是新城建设的事,结合国考,这次也会选出新城的公职人员,为新城做准备。   黄棠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秦风早就将这些事情串联起来,何止要建城,还要考虑事后的长远发展,人员配备也考虑上了,国考选在今年,都是有计划的。   刚才他们还商议到武考,文官备上了,武官也不能少。   秦风刚才怎么说来着,虽然新城建设需要时间,但人员储备要走到前面,应征到新城的人员可以在都城先做实习,等新城建好,他们可以直接上阵。   这份思虑让黄棠不得不服,直至今日,他始终觉得选择了正确的辅佐之人。   “等到西南边境的城墙建起,必定会打草惊蛇,届时……便收了吧。”秦风突然说道:“这样一来,我们要输送到北漠与北关的物资就要费些功夫了。”   “不如趁这段时间先将物资转移出去,交由外面的人负责输送,缓过这段时间再说。”   黄棠正色道:“北漠与北关都是牵制东越的好工具,万万不能丢,无论如何要先维系好关系,我们的地理位置的确不占优势,除非可以夺下西南海域后,再与南瀛成达共识。”   “如此一来,便可以走海路,再假借南瀛之手将物资送到望安山,从望安山进入北漠及北关,对外贸易也是充实国库的重要途径,万万不能断。”   黄棠的建议秦风也早就想过——拿下南瀛,借南瀛的手继续与北漠、北关交易。   至于如何拿下,先让柔姬培养好那批间人,送入南瀛后再观后效,或许,秦风想到自己手握的多项技术,必要的时候不仅用商品输出,用技术输出拿下南瀛也可。   那位新君王一直立志于改革,怎能少得了技术?   当下的难题是对南瀛的了解太少,以前的情报大多来自于柔姬从间人阁处扒来的,但她身在东越,间人阁又一直防着她,掏出来的信息有限。   “朕让皇后催一下柔姬那边,让她的动作快些,但要过关。”秦风说道:“朕可不想我们的人一过去就被人逮着,闹个大笑话。”   黄棠不禁笑了,眼下正是关键时期,帝后分工明确,调动了各方资源,为短线,也为长线,不论哪一块都不能大意,黄棠与众人知晓这个道理,最近都提着脖子梗着这股劲。   秦风心中有主次,主要的还是西南这一搏,要将整个西南包围在其中,再理所当然地划入大鲲的版图,此举势必会派怒元帝,但他们势必有一争,不过早晚。   今日晨间收到龙七的信件,知晓林儒之终于迈出这一步,现在可以大张旗鼓地在西南境内行事,至于棘手的沈战天等人,倒也不用急,如今潜入其中的人数众多,还有语晴在。   说起语晴这个丫头,是萧令瑶安插进去的一步好棋子,当年初见时还是个刚及笄不久的小姑娘,这几年功夫下来,稳稳地拿住了沈战天,成了他的宠妾。   换成一般人,就算千里迢迢地过来,男人为了面子或是为了事业都会将其送走,语晴不仅留下来了,还扮成其小厮留在身侧。   当年萧令瑶为那三位姑娘选择的路痛心疾首,心生不忍,现在看下来,这三人果真是毫不动心,三年来将兵部、户部、吏部的信息源源不断地送出来,从未间断。   到了这种关键时刻,语晴又二话不说来到西南,要替这把火添把油,秦风暗道等事情告一段落后,语晴可以回到萧令瑶身边,又是她身侧的一员干将。   至于南瀛,秦风觉得黄棠的建议可,现下让苏保儿先带着物资离开大鲲,将其中的一批借休息站隐藏起来,另外一批先行送至北漠及北关,先把眼下的收益保证了再说。   正好沈力被救回来,可以收拾好自己与苏保儿一道前往,两人对那边的情况最了解,顺道也能了解下北关的情况,洛凡尘去了以后,那边情况有变。   知情的陈天啸会做何选择仍未有定论,这一趟也可以刺探一番。   秦风这边紧锣密鼓地安排好一切,苏保儿趁着这时机带着大量物资与沈力等人踏上了北上的行程,等从西南边境出去的时候就看到被控得面目全非的道路。   好在施工的都是老熟人,大家一鼓作气地帮忙把马车和物资走小道搬过去,费了好大一番功夫,苏保儿直说这要是东越派人马过来,想过这一关都够呛的。   西南的效率出名地低,他们故意先挖不填,将城墙的地基先打好,同时做好掩护不让人看出来,只等后面在此基础上迅速搭建。   目送苏保儿一行人离开,看着那沉甸甸的马车,林国公若有所思:“陛下这是做足了准备,哪方面都不想耽误,咱们是不是应该加速进程?”   肖芷青一袭男装打扮站在男人堆里,居然半点不违和:“陛下早有命令,是否开始行动要听龙七大哥的命令,我们这边也不是重点,重点是海域那边。”   一想到还不能动手,林贤按捺不住,无力望天:“几时才行?”   肖芷青也不懂,为何那边还不动手,不知道在等什么,倒是站在他们身侧的郭士通没有忍住,插嘴道:“属下斗胆一言,陛下是在等海上工事差不多竣工以后。”   “为何?”肖芷青扭头,郭士通立马有一个闪避的眼神。 第1247章 攻破防线的法子   以前两人也算是门当户对,只是他名声不好才在提亲时招来武安侯夫人的不满,肖芷青更是认定他非良人,以前都不能挺直腰杆,现在两人地位天差地别,更是如此。   他不过一个亲兵,肖芷青能耐着性子听他说话都是看在两人相识的份上,郭士通心中感慨,在她眼神看过来的时候也不由得避开,省得自己心里难受。   “大鲲就算收了西南,西南海域距离南瀛颇近,更不要说中间还横亘着敏感海域,海上工事是一定要建的,与其将来自己掏银子建,不如等东越建好以后直接收个现成的。”   “大鲲现在每一笔开支都要精细化,咱们陛下从来都是精打细算的,怎么可能放过这个白薅羊毛的机会。”郭士通说道:“几时行动,就要看海上工事的进程。”   不说等到完全竣工,起码也要等到快进入收尾阶段,不然怎么薅羊毛?   或许是和秦风亲密接触过,郭士通对他的行事风格十分了解,没怎么费劲。   倒是心急的林国公与肖芷青听了这解释,两人瞠目结舌好半天。   林国公拍着自己的脑门道:“对了,对了,对了,这倒是符合咱们陛下的心思,咱们这边修路都是动的自己的拨款,海上工事是东越户部直接拨款,咱们陛下真是绝了!”   等这边花着东越的银子把海上的工事搞得差不多,再来坐收,直接占定便宜。   不愧是做过皇商的人,这算盘打得妙极。   肖芷青扫了郭士通一眼,这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猜透陛下的心思,不知道是花了心思在想,还是和陛下太熟悉,了解陛下的风格,但看起来,他不像传说中的没心眼。   郭士通仍不知道自己靠着这一分析替自己拉了分数,他说完后就默默地站在两人身后侧一些的位置,随时听从他们的命令。   知进退,晓得时务,这是肖芷青对他的又一步印象,先前因为秦风指定郭士通做自己的亲卫,她心里还犯过嘀咕,多少觉得其中有秦风徇私的意思。   但这些天相处下来,郭士通非但没有非分之举,反而刻意避嫌,完全将自己置身于亲兵的角色,并无半点越雷池的想法。   相较于他,他家中同样参军的庶弟却万般不适应,放不下身架。   明明是罪臣之后,能在陛下的庇护下保得一条性命就难能可贵,身为嫡长子的郭士通都能放下架子,那些庶子反而摆起了官少爷的架子,所以吃了不少苦头。   若是不合适,父亲说了,就将他们赶出去,让他们另寻生路,总不能因为几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对于郭士通,父亲原本也是满心怀疑,看在陛下面子上才没有发作。   肖芷青觉得,是他们多心了,每个人都有许多面,只有相处才能挖掘更真实的一面。   林国公眼里没有这些小情小爱,也没瞧出他俩不一样的心思,他现在只想拿到图纸快速地建好地基,后面才好迅速完工,陛下还调派了些机器过来,有了那些,进度更快。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刚才还与他们在一处的龙七不见了,不禁大愕:“龙七呢?”   本该与他们在一块的龙七现在却是坐在苏保儿与沈力的马车上,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还有一包现银:“劳烦你们找到他们,转交给他们。”   “龙七兄弟放心,一定送到,”苏保儿晓得他说的是那对父子,那对父子是龙七好不容易找到可以用的蒙兀族人,只是讯息传达不便,时隔这么久,才能去一次:“那俩人不赖。”   尤其那少年,看着年纪不大,却比他父亲更有冲劲,好在父亲又够谨慎,父子俩的性格也算是互补,加上是不起眼的小人物,海漠天做梦也没有想到小人物也能抱成团。   就这些时候,父子俩已经纠集了不少对海漠天不满的蒙兀族人,虽未有大的动作,却是星火燎原,闻讯而至,与他们汇集的蒙兀人越来越多。   秦风曾经说过,蒙兀人遭受的其实就是PUA手法,不停地对他们进行贬低,打击他们的自信,让他们无形之中将自己视为卑微的存在,化解他们的意志。   事实上也成功了,这些年来蒙兀族人的血性在一日复一日中被消磨,被扣上下等族民的帽子不能抬头做人!   秦风给龙七的建议是要先唤醒他们的耻辱感,再然后激化他们的血性,最终才能实现反抗,现在不过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被PUA的人想要觉醒,需要时间。   龙七想到秦风的那番话,面色变得沉重,苏保儿只以为他是不能一同前行而遗憾,安慰地拍着他的肩膀:“以后还有机会,还有什么可交代的,尽管说。”   “还有一件事情需要打听——北漠盛行一种说法,黄金甲是天赐神物,是君权神授的代表之物,当年海漠天号称自己找到了黄金甲,也以此为契机归顺了民意。”   “假的?”沈力插了一句嘴:“他有可能找到的根本不是真正的黄金甲?”   “正是,我已经交代父子俩打听这件事情,但他们的重心是关注真正的黄金甲,二位则是要关注海漠天手上的黄金甲,此物或许能成为一个突破口。”   苏保儿混迹三教九流多年,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龙七才是真正拥有黄金家族血统的后人,连他们都不知道真正的黄金甲在哪里,海漠天手上那个肯定是冒牌的,不过是为了收拢当年的蒙兀族人制造出来的“黄金甲”。   若是能找到此物的漏洞,证明是假货,海漠天这些年编织的谎言就有了缝隙!   苏保儿以前见过不少次龙七,自从这家伙的脑疾被冶好,整个人脱胎换骨,考虑事情的方式更是与陛下相似,这一下子就找到了攻破防线的法子。   他胸膛的火都被他点得发热:“兄弟放心,此行至关重要,西南局势一变,整个大局都会发生改变,我们此行必定会抓住机会,绝不浪费这次出行。”   马车仍在疾驰,龙七再无多言,冲两人一拱手,便跳下马车,站在路边看着车队离去。 第1248章 榜首   龙七思恋故乡,也想回到故土挥斥方遒,可惜时机未到,他站在路边,看着一路北上的车队,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在北漠的所见所闻,双拳握紧,青筋迸出。   万事操之过急不可取,龙七耳边响起秦风的声音,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   “莫急,莫急,”龙七喃喃自语,再抬头时眼底早不见当初的混沌,只余一片清明。   林国公等人夜间才等到龙七,见他脚下带泥,也不晓得去哪片田里打了滚,等郭士通备上了酒菜,才听龙七说道:“东南又补了一批人手过来,仍在路上。”   “这回走的还是水路?”林国公晓得他们有自己的信息渠道,能说出来必定是真的。   龙七摇头:“上回在海域上和南瀛水师针锋相对,也是吃了大亏,这次是为了送修补船舰的配件,顺便再补充人手过来,只是船舰暂时无法支援。”   肖芷青听出龙七的重点:“走陆路?那岂不是要经过我们这里?”   “正是。”龙七盯着自己的鞋,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抄近路过来通知他们。   林国公听完反而笑了,乐呵呵地拍着桌子说道:“老子求之不得,就让他们来,让他们进入西南就是,陛下说得是啊,来的都是礼,都得要不是!”   龙七安了心,他还有别的事要办,通风报信结束后,吃完饭就撤,临走时他走到郭士通那里,低声说道:“不要着急,有了军功,自然有上去的奔头。”   郭士通耳聪目明,他们刚才说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应了一声:“晓得。”   龙七满意他的淡然,立马离去。   虽说东南要再调物资和人过来是铁板钉钉的事,但从东南调配物资到押送过来,也需要不少时间,林儒之立马过来要求大家加快进度,本以为会撞个铁钉子。   没想到林贤一口答应马上把路铺好,一定会让东南来的物资与人员成功进入,倒让攒了一肚子话的林儒之无话可说,也亲眼见得他们把挖烂的道路迅速铺平,比原来更宽更阔!   东南种种,都由龙七往返告知,对东南的变化秦风一手掌握,而东南调派的人员往这边来的进度也由一路的休息站即时汇报,秦风在国考结果宣布后便去了海边,试验鱼雷。   再说回这国考,国考揭榜后,名落孙山者无数,上榜者寥寥,虽然没有什么状元、榜眼、扮花之说,但开榜时分数一目了然,揭得首名的居然是皇后身边的女官白浅!   此事一出,整个大鲲都轰动了,一名女子居然夺得榜首!   但一想到这位出身皇宫,在帝后身边待了这么久,耳濡目染之下肯定得了不少真传,有人也觉得这结果也在情理之中。   但立马就有人反驳,说国考的教材都是一样的,考试的内容也的确都在教材里有所体现,与其说是在皇宫里耳濡目染了,不如说是人家埋头苦读的时间更多。   试想想,人要照顾皇后,还要苦读,考出来的成绩却比大家都多,这说明什么?   说明不如她努力,这有什么可议论的?   民间议论纷纷,萧令瑶索性命令主考官将前十名的试卷公开,张贴在告示栏上供人观看,一经对比,就知道自己差在哪,这十人又强在哪里。   无论如何,国考的录取名单出炉,接下来实实在在的面试,这才是最难的一道关口。   面试不再是在纸上耍耍笔头子,而是要实打实的针对职位面试,考验的都是实际能力,这一关才是最难的,且每个岗位需要的人员都只有一人或两人,最多也不过三人。   笔试出众者面试未必同样出色,笔试排名说明不了任何问题,秦风在刻意放出这些消息后,让榜上有名的考生们挨了一盆冷水!   在成绩分布后的短暂喧嚣后,大家又归于沉寂,因为没有面试的经历,大家摸头不是脑,秦风也在此时给众人安排了一场模拟面试观看,由黄棠亲自来考。   由郑枭扮演面试的考生,面对黄棠针地六部各职位的提问,或答不上来,或是对答如流,让底下的观众叹为观止,心下也为接下来的面试捏把汗。   等好不容郇看结束角色扮演,郑枭的脸都憋红了,拉着黄棠吐槽道:“有些问题也太刁钻,明摆着就是不让人答出来,我这张老脸都快没地方放了。”   “这正是陛下的意思,若到时候有答不上来的考生,心底难堪,想想你今日的表现便能释怀,第一次国考始终要温柔睦。”黄棠笑道:“手下留情了。”   “原来就我一个人出丑?”郑枭无言了:“好在我干的不是文职,随意吧。”   黄棠大笑道:“你武侯铺不也是缺人吗?等国考结束便是武考,你到时候也得做主试官。”   提到这事,郑枭心里痛快了,还是考别人舒服!   他最近也听说了,要建新城,要选拔人才,所以需要文官、武官数量都不少,武侯铺也在其中,来到大鲲以后,在秦风的有意引导下,武侯铺的人都成了灭火英雄。   百姓提到他们都要竖大拇指,而且待遇有了大幅的提升,不比别的武官少,这样一来,想要报考武侯铺的年轻人不少,还有托关系上门来打听的。   想到到自己主考的情景,郑枭的嘴巴咧得老大:“那下官就等着了。”   两人私交甚笃,私下从来不尊称,现在都离了考场,郑枭这样明显是在打趣,黄棠拿他没有办法,低语道:“你何时成家?”   自己运气好,遇上秦风和阮氏,一个帮他夫人治好了不育之症,一个帮他夫人成功接生了双胞胎,是他一辈子的恩人,他如今顺顺利利,就想着兄弟也能成家。   要说立业,武侯铺是郑枭最熟悉的领域,之后全朝的武侯都归他管理,这差事只会越来越大,相对应的,俸禄也会越来越高,前途不可限量。   唯有这成家之事,黄夫人也多有关心,帝后鼓励婚育之时,也有冰人给他介绍过,均没成功,黄棠都不知道他到底喜好什么样的女子,看不真切了。 第1249章 尽量公平   郑枭摸摸鼻子:“以前总觉得姑娘香,现在怎么一到说亲的时候,这也不对,那也不对,就没有几个看得上眼的。”   “你莫不是日子变好了,眼光也变高了?”黄棠正色道:“切莫忘记初心,大鲲的路还长着呢,我们的为今之计是好好替上分忧,切莫大业未成心先乱。”   郑枭听他说得一本正经,笑着说道:“黄兄多虑了,真没啥心思,主要是没有看对眼的姑娘,要是有,我立马请皇后赐婚,给足她荣耀,以后也不纳妾。”   郑枭看着黄棠和夫人恩爱,从贫苦到如今荣耀,两人依旧不改当年,岂能不羡?   两人还想交流,外面却有人来报,说是考子们想要向两位大人请教,群情汹涌,不好推拒,询问两位大人可否出去一见,给考子们释疑。   黄棠听完后陷入沉思,虽说是请教,但若是不小心透露了章程也不妥,他略一想后正要出去,郑枭拉住了他:“这事我就不上了,我这张嘴不知道轻重,哪样该说不该说拿不准。”   “也好,我就说你武侯铺有急事要办,不能留下。”黄棠也不为难他,摆手让他走了。   黄棠独自现身,虽说少了一人,但也足够让考子们兴奋,考子们正准备一拥而上,黄棠却发声道:“人多,还请诸位席地而坐,保持秩序。”   说完,黄棠率先盘腿坐到地上,他一领头,学子们大感震撼,纷纷在下首席地而坐。   “方才模拟了面试流程,大家其实应该明白了,面试考验的是大家对应征职位的了解,面试官要看的是你们的综合素养,是否适合应征的位置,此方面应该没有异议。”   众考子点头,任何位置上都要挑选最合适的人,但也有人问道:“可如何保证面试官会挑选合适的人而非……”   在东越,徇私的事情屡有发生,尤其世家安排自己的子弟进入仕途并不鲜见!   黄棠并不排斥这样的问题,第一次国考若曝出负面,如何服众?   “笔试结果出来后,也有人质疑榜首为女子,所以我们公开了试卷以供大家对比,另外,国考时坐在榜首附近的考生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中间是否有人传递答案。”   “国考的内容均在教材里,并未超纲,可是否?”黄棠的目光扫过众考子的脸,说道:“可能否深入理解却有个人差异,呈现出来的结果自然不同。”   “榜首的试卷你们看过了,策论写得如何,你们也看过,不仅榜首,前十的考子们的策论都各有观点,所以,是否才不对贤,大家是有眼睛看的,何况监考并无循私之举。”   “笔试如此,面试结果也是一样,同样会公示,若有质疑,欢迎大家监督举报,势必让结果做到让大家伙服气。”黄棠面不改色道:“虽是第一次国考,但也求公平公正。”   “大鲲本是初兴之朝,如今好不容易进入正常运转,拓城在即,正是用人之时,陛下与群臣们只想挑一批贤良之才,更想要有一批可创之才,岂会在这个关口自毁长城?”   “就算真出了害群之马,也请大家相信陛下定会替大家主持公道,拨乱反正。”黄棠正色道:“就算是已经公布的结果,若有不妥,一样会否定。”   面子什么的在秦风那里不值得一提,绝不会成为阻碍大鲲行进的绊脚石。   见众人的疑虑打消了些,黄棠又说道:“你们可想知道面试成功后又会如何?”   众人立马翘首以待,哪能不感兴趣,只要想想就觉得开心,不过黄棠的话却给他们泼了冷水:“面试结束后,录取者名单会公示,一清二楚,此是其一。”   “其二,所属部门会调取考生的档案,查看是否有不良记录,所以你们是否作过乱,在府衙那里留下过记录十分重要,除此以外,我们也会侧面打听你们的品行。”   一席话说得大家立刻危襟而坐,有些人甚至不敢直视黄棠的眼睛,仿佛现在就是对他们的考验,黄棠一双眼睛能看透他们的心思。   “为官者自然该有能力,但也该有品性,为官不清、不明、不才,都不应当。”黄棠说道:“陛下只担心诸位是为了前途而应考,却没有为官为民之心,此是大忌。”   “至于如何考核调查,方式为保密,不得提前透露,只是有一件事情可以肯定——若要找邻居、友人、亲戚打好招呼请他们帮忙说好话的话,此路不通。”   刚才真有不少考生不以为然,正是想到这个法子,只是这想法刚露头就被黄棠亲口掐掉!   一时间众人悻然之时又有些尴尬,心虚到不敢抬头。   “除却品性以外,还有一桩——入选者需得体检,保证身体健康,但健康一说仅是说身体康健没有疾病,若面有胎记、身体略有残缺者并不在此列。”   这番话听得众人振奋,有考子脱口而出:“大人此言可是真?若在东越,身体残缺,甚至面貌丑陋者不得为官,这一条是要改了吗?”   “哦,我且问你,身体残缺可影响思考?面貌丑陋者若也有贤思,又如何?就应该被弃用吗?东越是东越,大鲲是大鲲,只要是可用之才,大鲲绝不设限!”   黄棠说话掷地有声,听得众考子们信心满满,打消了不少疑虑,一时间心安不少。   在不远处,乔装而来的秦风和萧令瑶看到黄棠与众考子席地而坐讨论流程的场景,两人只觉得恍然,这样的情景也只有在这里才能看到了,大家携手坐在一起,看上去平等。   黄棠现在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始终不改本色,秦风忍不住说道:“你们在哪里找到的这个宝贝,真是绝了。”   “黄大人的祖上曾经在大启为官,虽是六品小吏,却是出名的清吏,为人贤能,要不是大启亡得太快,他是会受到提拔的,后来大启一亡,他成为平民百姓,过得十分凄苦。” 第1250章 远道而来   “后来早早去世,他去世前却给黄大人讲了不少大启的事,或许是如此种下了根。”萧令瑶想到秦风以前的说法,反问道:“贫苦之家的孩子能靠科举步入仕途,艰难至极。”   “黄大人是成婚后再入仕途,多年来对发妻不改态度,可见人品,所以在早年前阿娘还在身边的时候就曾经说过此人前途不可限量,只是没想到他的前途与你绑在了一起。”   秦风自己有数,国考完全借助了公务员考试的流程,体检这一关他是放了水的,现在是用人之时,像身体小有残缺,不影响正常工作的考子绝不会排队在外。   只要够优秀,就不会设门槛将他们拒绝在外,至于品性,现在的考察算不得什么,谁能保证人一直是一个样呢,被腐化的人多了去了。   但这是以后要监管的事,当下考虑的仍是选拔人才,培养人才。   这边情况稳定,关于榜首是白浅的疑虑也算打消,两人正要离去,曹景不声不响地就靠近两人,低头说了一番话,秦风与萧令瑶两人同时露出诧异的表情。   萧令瑶更是脱口而出:“当真?”   “人已经到了城门外,不过请娘娘放心,那边十分谨慎,给人用了药,是昏迷的状态过来,”曹景说道:“陛下,娘娘,可否让他们入城?”   “人都来了,哪有不请来的道理。”萧令瑶似笑非笑地看着秦风:“不知道咱们陛下准备如何安排,这事本宫可做不了主。”   曹景挑了挑眉,这两人在私下就和寻常夫妻一样,从来不会用尊称,你来我去,萧令瑶现在故意用上了本宫二字,多少能说明些心态。   他目光一瞟,见秦风板着脸,好像有些不高兴:“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人都来了,走一步看一步,那边对我们也是有些用处的。”萧令瑶打趣完,拍拍衣袖,淡然地拉了一把柔姬:“走,咱们去料理此事。”   柔姬眨了眨眼,她也是有功底的人,刚才听到曹景口中的名字,再前后联想,略有所感。   这边厢,萧令瑶带着柔姬及两名侍卫离开,秦风与曹景面面相觑,荆无命站在边上抬头望天,苍天的,这下有好戏瞧了!   等上了马车,萧令瑶紧绷的脸色才放下来,烦闷地揉了揉眉心,柔姬说道:“这个程岑不是嫁去北关,从前太子妃成了镇北侯夫人,这经历也够令人称奇的了。”   “这位还向秦风表白过,临嫁陈天啸以前想让秦风纳了她,程老先生知晓后大动肝火。”   柔姬还真不知道这件事情,一时间哑然,目色悠长:“咱们陛下可真是艳福不浅。”   说真的,柔姬这话只是打趣,从知晓秦风这号人物开始,她就发现这人真不耽于美色,做事目的性极强,设定一个目标便徐徐图之,真要快刀斩乱麻的时候也绝不含糊。   这样的一个男子,又生得好相貌,对女子哪能没有吸引力,像程岑这种所谓的才女也为之心动,再正常不过,不过,那位当初哪来的胆啊。   彼时秦风还是驸马爷,萧令瑶又是元帝最宠爱的公主,她身为皇前的前儿媳,这样去公主府上求纳,真是……离谱。   萧令瑶和柔姬更像不打不相识,彼此相处不像与白浅那样绝对的主仆,倒有几分朋友的意味,见她一点就通,也就将程岑如何与元帝合谋坑害前太子,如何想做皇后的事告之。   “怂恿陈天啸占地为王,她好做皇后?这主意糟透了,北关那位置,只要陈天啸敢反,北漠第一个出手收了北关,再无禁忌。”柔姬一眼看穿其中玄机。   “陈天啸虽有谋反之心,却是想着如何打入隋城,而不是占据一苦寒之地称王,还要独自面对北漠的骑军,程岑的算盘算是打错了。”   萧令瑶说道:“我很早以前就说过,她虽有学识,比一般的女子见识颇多,但对朝政之事并不敏感,比起做一个要涉军政的镇北侯夫人或皇后,更适合做个教书育人的先生。”   “比如像她那位姑姑一般,最终也能得个桃李满天下的贤名,可惜一步错,步步错。”   萧令瑶说道:“这大概就是秦风所说的选择很重要。”   这夫妻俩还真是一个鼻孔里出气,可现在这情况算什么?   柔姬沉吟道:“这女人心计颇多,现在带着孩子过来,一来是陈天啸想与大鲲示好,二来也是救自己的孩子,可偏偏让程岑亲自带着孩子来,这是什么意思?挑事?”   “陈天啸对程岑并没有多少感情,当初也是想借程吾老先生的声名才不顾民间议论娶了她,元帝也是为了恶心陈天啸才欣然同意,从头到尾受苦的只有程家。”   “程家现在与程岑完全割裂,这样的程岑除了生下嫡子的作用,只怕剩下的只有她精明的脑子。”萧令瑶说道:“无论如何,是来了我的地盘,还能让她生事?”   噗,柔姬差点笑出声来,不过想到自己曾被男装的萧令瑶按头威胁的往事,笑不出来了。   程岑醒来的时候身处于一处宅院,雅致的房间里还有淡淡的香,但她内心恼怒,刚进入中原,她就开始昏睡不止,这分明是被人动了手脚!   想到孩子,她立马呼声:“来人!”   不过倾刻,门立马被人推开,进来的是叼着一块烧饼的楚月。   见着她,程岑就打个寒蝉,一路上她终于知道这楚月的本事,竟然可以迷人心智!   好几回遇到盘查的官兵,那为首之人一对上楚月的眼睛就像着了魔一般,二话不说就放行,几个回合下来,程岑也看得明白,这个女人不好惹。   楚月看她兴致不高,直截了当地说道:“夫人放心,小世子现在在乳娘那里,好得很。”   “这里是什么地方?”程岑立马从榻上起来,看到外面的院落,眉头皱直,这院落比起镇北侯府来要小得多,虽说布置得比那边雅致,但到底小了些。   楚月不难瞧出她的神情,慢悠悠地说道:“夫人若是嫌弃也没有办法,这是我的宅院。” 第1251章 召见   “不过只有我一个人住,所以伺候的下人也少,平时就两个婆子,一个负责清扫,一个负责做饭,不过现在有夫人随身带的下人,不用愁了。”   “另外,夫人在这里的开支还是由夫人负责,我身上的银子可不够你们用的,对了,这费用镇北侯给了一些,就看够不够用吧,多退少补,如何?”   什么话都让楚月说完了,程岑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夫人应该饿了,先去用膳吧。”楚月说完,就有两名镇北侯府的丫头进来照顾程岑。   他们和程岑一样,一进入中原就不对劲,等真正清醒的时候,人就已经在这里了,外面还多了一些奇怪的人,看着也不像下人,看夫人的样子应该还不知情。   程岑去饭厅的时候,萧令瑶就来了,楚月许久不见她,三步并作两步过来,萧令瑶不让她施礼,拉着她的手说道:“怎么这么突然?”   “师兄留在了北关,他是真正的毒医,陈天啸舍不得放走他,说来说去还是孩子的心疾,他们还以为是我和师兄危言耸听,结果最近这孩子病危了一回,差点没了。”   “陈天啸年纪也不轻了,也不能保证自己次次能得男,所以面对嫡子还是心疼,思来想去,索性决定让这母子俩过来求医,他还有封信让民女转交。”   楚月跟着曹景,也没有任何封职,所以一直以民女自称,萧令瑶接过来就打开看,看完以后嘴角扬起:“这是要和我们结盟,老婆孩子送过来当人质,挺有诚心的。”   “他们也不亏,陛下医术连老师兄都叹为观止,不也是为了大鲲的物资和孩子的性命。”   楚月不以为然地说道:“这位县主在北关也做了不少事,差一点就博得陈天啸的信任,可惜她勾连蒋名之后陈天啸对她的态度就大不如以前,我去的时候她的处境并不好。”   程岑自视甚高,但从程家出来后就没有可以倚靠的资本,这一点萧令遥早预估到了。   她若是老实,还能在北关做个逍遥的侯夫人,享受着荣华富贵,偏是不知足,陈天啸能把她和孩子一同送过来,实则是有放逐之意,在那位的眼里,孩子可比程岑重要。   “那位正在用膳,娘娘要过去吗?”楚月突然看到跟在萧令瑶身后的柔姬,只觉得面熟,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是谁:“这位是?”   “曾经的柔姬公主,宋尚书的夫人,身份败露所以投奔我们来了。”萧令瑶也不隐瞒,直接说道:“以后你二人还要通力合作,先认识一下为好。”   柔姬冲楚月眨了下眼,明明是生育过孩子的人,但因为马上就出了后面的事情,她一下子又恢复到单身的状态,也没有跟着孩子折腾,整个人的气质还是年轻。   因为生得娇小,看上去也十分年轻,楚月眨了下眼睛:“柔姬姐姐?”   柔姬被逗乐了,同时说道:“娘娘,奴婢也想见识见识这位传说中的县主呢,何时可以?”   “先让她吃一顿安稳饭吧。”萧令瑶想到程岑见到自己会是什么反应,说道:“否则以后难以下咽,怕是没有一顿饭能像现在这么安稳了。”   程岑的确是饿极了,她不知道楚月对自己做了什么,但醒来后腹中空空,全身都没有力气,好在准备的饭食大多是流食和汤水,下肚以后颇是舒服。   她刚净完手,擦完嘴,楚月便进来了:“夫人,娘娘召见。”   程岑的脸微僵,娘娘,还有哪位娘娘,召见,召见……这二字的含义那般明显,她在高位,她在低位,可不是由她来召见她!   她一时间心底郁气满满,脸色难看得很,楚月全当没有看到:“夫人,请吧。”   人在屋檐下不,不得不低着头,她仍记得要将他们母子送走时,陈天啸专门找她说过话。   他说什么?他说不再计较她与蒋名勾连之事,也不再计较她试图与北漠勾连一事,往后余生,只要她守着孩子就能保她侯夫人的位置不动摇,前提是这孩子能够康健。   送来大鲲是将最后的希望寄予秦风,这孩子的命便是她的命,若是孩子没了,或是难以长寿,要么她能迅速地生下第二个嫡子,否则这侯夫人的位置就要让予他人。   陈天啸还说自己虽是壮年,但也等不及。   程岑也是女子,见过东宫与后宫女子争斗,陈天啸若是等不及,自然会找他人生,到时候让她让全,嫡子的身份给予她人,她则要成下堂妇。   这种事情她如何能眼看着发生,看着病发的孩子,她终是咬牙决定一拼。   答应来大鲲,一来是为了自己与孩子,二来,她想亲眼看看大鲲是何等情况,他们现在又过得如何,可现在,人都在跟前了,她却后悔了。   “夫人?”楚月再次出声:“请。”   不容置疑的语气,程岑看着昔时的干妹妹,冷笑道:“你有这么好的靠山却跑去北关做我的妹妹,真是委屈你了。”   “欸,不委屈,不委屈,能为陛下和娘娘效劳本就是我的责任,如今也算不辱使命,这不,把夫人和世子都请来了,不过侯爷也不亏,我的老师兄可是留下了呢。”   “天底下有多少权贵想要老师兄为他们效劳都未得逞,老师兄如今可是心甘情愿地为侯爷效力,这种交代,可是侯爷梦寐以求的,夫人的付出,侯爷必定放于心上。”   楚月牙尖嘴利,程岑敢说不过她,只能悻然出去,待到主厅,远远地便看到守在厅外的侍卫,有男有女,男子英伟,女子也英气勃然,个个佩服武器,严阵以待。   而坐在主厅上首的女子并未一身华服,却是荣威备至,还未走到跟前,就感觉到了非同一般的气度,她没看清对方的脸,却也知道她是何人,程岑的脚步一下子变得笨重。   萧令瑶也抬头看向院落中的程岑,她在室内,看着室外倒是清晰,几年不见,程岑变了。 第1252章 病情   原本的程岑虽有野心,但隐藏得极深,且腹有诗书气自华,从小熏陶着知识长大,虽是相貌不是美女级别,但气度却不是一般女子可以比拟的。   是以她当年中选太子妃,不少名门贵女私下腹诽她的长相,却无人敢攻击她的气质。   到后来东宫刺杀事件发生,她的野心步步暴露,眼底的神色终究是变了,但那时大多是运筹帷幄的感觉,颇有些自得,但如今,再次大变。   从被程家移出族谱开始,她的路便不太好走,如今生产结束,整个人憔悴不堪。   明明施了粉脂,眼底的疲累却是如此明显,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程岑的眼睛微微眯起。   刻薄的面相让萧令瑶也觉得不适,身边的柔姬则嘀咕道:“这就是前太子妃?”   “是侯夫人才对,现在她还是货真价实的镇北侯夫人。”萧令瑶一抬手,楚月将程岑带进来,却只见程岑的步伐极为缓慢,每一步都迈得尤其重,似乎不愿意踏入。   但终究是要面对的,程岑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胸膛,一步步迈进来,却是不肯跪下,骨子里的清高不容得她对曾经的眼中钉卑躬屈膝。   楚月见状正要发作,萧令瑶却摆摆手:“不必弄那些虚礼,赐座。”   柔姬嘴角微微扬起,老手就是老手,一边说着不弄虚礼,一个赐字却是将两人的身份弄得泾渭分明,玩弄心思这一招,没人比这位浸染后宫九年的娘娘强。   程岑果然是聪明人,听到这话面色微僵,楚月拉开椅子请程岑坐下,随后便大咧咧地站到了萧令瑶身边,看着萧令瑶的目光从程岑的脸上一寸、一寸地扫过。   被看得毛骨悚然,程岑却是如鲠在喉,正要说话,萧令瑶抢先开口道:“镇北侯来信本宫已经看过,诚意颇足,不瞒夫人,在夫人到来以前,新一批的货物已经送出去。”   “镇北军所需的物资,大鲲皆能满足,这是我们与北关交往的诚意,至于小世子的病,本宫要请示陛下才可,陛下是整个大鲲唯一可用手术室之人。”   “世子的情况是否适合动手术,一切要陛下来定夺,本宫不好妄加议论。”   萧令瑶说话的时候,程岑微微低头,始终没开金口,柔姬微微笑了笑,她与这位侯夫人不熟,但是南瀛也关注着北关的情报,间人阁里偶尔会有那边的情报,只是不多。   “那就多谢了。”程岑说道:“不知接下来会如何安排我们母子?”   萧令瑶正色道:“自然是以礼相待,暂且住在楚月处,楚月与你也算是名义上的义姐妹,为免生出事端,就要委屈夫人一把,到时候就称是楚月的干姐姐,带着外甥前来寻医。”   这倒是正中程岑下怀,大鲲是背弃东越而成立的王朝,这里的百姓大多是东越人!   北关再怎么样也是东越的疆土,她依旧是东越的侯夫人,若是身份曝光,谁知道当地的百姓会如何想,会如何对待她,与其这样,不事隐姓埋名,摸清楚情况再说。   见她没有异议,萧令瑶也安了心,这位再穷途末路也是识时务之人,心思多的人也聪明。   “孩子需要什么物件,楚月自会准备,一定不会亏待了你们母子,镇北侯能放心将你们送来,也晓相信大鲲不会令他失望,请夫人请心。”   萧令瑶也懒得多话,看着程岑这般样子,她也并没有多开心。   大鲲能走到现在,也要感谢程吾老先生替曾祖父保管那些图册并最终交到了秦风手中,程吾老爷子的大恩大德摆在那里,再看程岑现在这模样,她只想眼不见为净。   程吾老先生若是在天有灵,看到如今的程岑只怕也会失望难受。   萧令瑶要走,程岑略犹豫了一下终于起身相送,直到看不到萧令瑶的身影,她才长长地舒出口气,说不上来是憋屈还是什么,一下子软软地坐下去。   时至现在,程岑才有一种她俩各处于不同世界的感觉,原本的萧令瑶就像骨子里有什么在支撑着她,满身的华美之下是倔强的傲骨,如今这傲骨终于有了归属。   再说楚月折回来看到程岑这模样,说道:“夫人还是去看看小世子吧,先照管好孩子,这几日可不能出什么问题,问诊或手术都需要时间,陛下事忙,未必能马上排上。”   萧令瑶坐在马车里,双手扳在一起,又将陈天啸的信看了一遍,字字句句都没有错过。   等回到宫里,秦风正交代着荆无命什么,身边还站着曹景,见他们回来,曹景与荆无命退到一侧,萧令瑶将信件交予秦风,也没提与程岑会面的事。   看完信,秦风不禁嗤笑一声:“把老婆孩子都给送来表诚心,他若是知道我对西南的图谋,岂不是要吐出一口气,将来的物资输送可是个难题。”   但要在赚钱和占据西南之间选择,定然是后者,领土,何其重要。   “苏大人与沈力这一趟足以争取些时间,不会让北关与北漠察觉,至于日后的事情,只能等以后再说,”曹景说道:“东南水师重新调配的物资与人员已经开拔。”   “奴婢已经安排人员一路盯梢,随时传递消息。”曹景正色道:“断不会耽误军情。”   萧令瑶知晓如今所有的事情都没有西南的事重,林儒之被逼到倒戈着实不容易,必须抓住这次时机,等商量完正事才说起陈天啸的信件。   “陈天啸要保物资为其一,保他儿子的性命为其二,程岑也跟着过来,倒是无妨,母子连心,哪有不管儿子死活的母亲。”秦风提到程岑时面色有些复杂。   他与萧令瑶一样,看在她是程吾老先生的孙女份上,多少要顾及几分,她如今也算狼狈。   夫妻俩默默地达成一致,只要她不生事,顺其自然。   有楚月盯着她,倒也省事,楚月是个不按规矩出牌的,又有一手幻术,程岑对她没办法。   她若敢来了大鲲还敢生事,虽不至于要她的命,想要安逸过活是不可能了。 第1253章 请令   信件中还有一封龙飞凤舞的来信,是洛凡尘所写,上面写的是镇北侯世子的病症,以及上次病发后的诊治手段、用药说明,同为医者,过去的诊疗记录重要性都是晓得的。   洛凡尘虽然平时看着不着调,但在医治救人方面保持着基本的节操。   看完诊断记录,秦风略有所思,这位侯世子应该是先天性的心脏病,先天性的心脏病有许多诱因,胎儿周围的环境、遗传因素,或是孕期宫内感染,都有可能导致。   古代的医疗水平有限,先天性的心脏病很难根治,都是靠养为主,能延长多少寿命算多少,但在现代社会,哪怕是重症的先天性心脏病也能通过手术治愈。   看洛凡尘给这小世子的用药皆是养护之药,用中医的理论来看属于心阳之药。   心脏的阳气来自肝木,肝木生心火,所以洛凡尘开的都是补阳、养气的药物,这些药物的用量极为谨慎,因为是极小的婴儿,洛凡尘也是从微量开始下药,慢慢调整。   “就凭这过去的药方仅能判断哪些药适用,哪些药不适用,若要根除,远远不够,我需要开膛看心。”秦风说道:“那位可提过此事?”   想到程岑对亲生儿子的态度,萧令瑶直摇头:“并未,她的注意力显然在自己的尴尬境地之中,没有将太多的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儿子身上,不过小世子的命关乎着她的将来。”   要说不重要是绝不可能的,萧令瑶说道:“做心脏手术,可有成算?”   “要不是太复杂的情况,依现在手术室的情况都可做,若是需要更高尖的技术才能做的手术,大鲲的实验室仍不能满足,没有电,会缺少不少助力。”   郎中看病先要知道是什么病症才能对症下药,开刀也是一样,这么小的婴孩,就要开膛破肚,寻常百姓都不会同意,再想到这孩子长途跋涉而来,秦风歇了这个心思。   “眼下不是时机,让这孩子养好身体再说,正好也晾一晾侯夫人,省得她多些心思。”   西南的事情始终是要事第一,眼下容不得半点差池,程岑的心思太多,如今必须将她禁锢于那方庭院中,省得她伺机生事!   程岑马上就感觉到自己在大鲲的不受欢迎,但偏偏宫里派了一位郎中驻扎在院子里,时时照看着小世子,还有一位名为赵乾坤的药商来过,但凡需要什么药,这位都能提供。   她从楚月那里得知,这位赵乾坤对药材极为敏锐,只是闻味道就能判断药材,如今大鲲的药都了自他的药场,小世子安危极为重要,他服用的药物都要经过赵乾坤的甄别。   如此谨慎小心,谁敢说一句大鲲怠慢?   可来了这么些天,除了首日见过萧令瑶外,她只能在这方天地活动,更别说见到秦风。   好几次她向楚月提出要出去走走,都被这个死丫头严词拒绝,完全拿她当敌人防住。   小世子来到大鲲以后情况倒是好转不少,一来西南的气候宜人,不像北漠那般寒酷,空气中又有不少沙粒,西南的空气尤其干净,来了不过数日,却能看到孩子在飞速成长。   来时脸上还没什么肉,现在已微微鼓起来,有气无力的一双眼睛现在也有了神采,程岑再不喜这个孩子,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又与自己前途有关,心情也大好。   只是在这一日夜间,她突然听到街上的马蹄声,声声入耳,又听着动静不少,本来想出去探个究竟,刚出院子就看到等着她的楚月,当下脸色微变。   楚月的目光从院墙上收回来,淡淡地说道:“这么晚了,侯夫人还是好生歇着吧。”   “外面是不是出事了?”程岑总觉得楚月把自己看管得这么严,不仅仅是表面上的原因,最近夜间总有类似的声音,只是平时要轻些,今夜格外明显。   再看楚月严正的面色,程岑的感觉更加浓烈,今天晚上肯定是有大事发生!   此时,大鲲都城内的街道上,一队骑兵正迅速朝城外移动,原本笼罩在城门外的瘴气林,已经临时辟开一条道路,直通西南!   而在大鲲的海面上,一队船舰也正趁着夜色缓缓前行,劈开水浪!   西南官道上,一队人马正摇摇晃晃,看似气力不佳地往前行进,为首的马匹上,一名斥侯打扮的人正拉开与大部队的距离,远远地看到堆砌在路边的建筑材料。   肉眼可见官道前方居然建了一堵墙,好似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这名斥侯立马拍马上前!   待近了,方才看清楚官道依旧是一马向前,并未被拦住,那墙也只是建在官道左右,他没来过西南,但也知晓这边路况极差,但眼前所看到的情景并非如此。   细碎的石粒填满了整条道路,表面平坦至极,比起他们刚才的道路来都好了不少,再看这附近的情况,不难猜到最近一直在修建路面。   这名斥侯立马回身,从怀里取出一面旗帜,打出旗语,示意车马可正常行驶。   不远处,林国公与肖芷青站在密林里,目光死死盯着那帮靠近的车马,东南水师的派遣人员与物资全部到了,马上就要进入西南境内!   林国公兴奋莫名,待看到装得满满当当的马车,皱起了眉头:“不取可惜。”   肖芷青同样如此认为,郭士通在他们身后道:“属下愿意以身为饵。诱他们离开,留下车马,到时候再取。”   两位打头的一下子明白郭士通的想法,两人面面相觑,眼看着那队人马越来越近,而斥侯之后,便是领头的水师将领,据说是韩通手下极为得力之人。   此番能派他来西南,可见东越朝廷对西南海域的重视程度,要不是南瀛水师拦了一道,现在西南的水师驻军会比现在多许多,时不待人,几乎是转念之间,肖芷青道:“允!”   郭士通得了允,立马拿起弓箭,背上箭筒,飞速地潜入夜色,寻找到一处隐蔽的角落,伏身,看着那队车马靠近,随即搭弓! 第1254章 一个不留!   离得远,林国公与肖芷青只能隐约看到郭士通的动作,却不见他瞄准何物,只在倾刻后听到一声疾呼,就看到那打头的将领一声惨叫,虽是飞身避过,却被箭中手臂!   此时,那队车马刚刚进入西南境内,林国公立马举旗,便有一队人马迅速包抄,出现在这队车马之后,堵住了他们的回头路!   “有刺客!”那将领疾呼一声,就听到嗖地一声,边上的丛林摆动,有一道黑影从那里快速离开,这人一挥手,便令一队人马追过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手下一列人立马跳下马车或马匹,看着那月光下有如飞疾一般的身影,立马狂追出去。   “该死!”那将领手痛不欲生,咬牙拔出手臂上的箭,在月色下一看,面色如铁。   这箭支的前端有细密的倒勾,比寻常的倒勾箭要细密许多,难怪刚才拔出的时候比以往要痛许多,西南悍匪盛行,普通土匪能有这种武器?   他正迟疑,早有军医闻讯前来,见到他手臂鲜血淋淋,迅速上前替他包扎。   偏在此时,身后突然闪起火光,这人回头,方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队人马,个个举着火马,照得夜如白昼!   “该死,我们上当了。”这将领方才发现自己被人包抄,方才那人怕是使得调虎离山之计,自己的一队人马被分流,这情况极是不妙,当下疾呼:“回来!”   奈何他手下将士个个训练有素,既是命令他们去追捕刺客,早就窜出去老远,这人哪顾得自己身上还有伤,立马喝道:“迎敌,杀无赦!”   不过西南流匪,居然敢劫朝廷的车马,根本是自寻死路!   轰!恰在此时,远处火光、硝烟冲天,爆裂之声震动天地,所有人迎着光亮看过去,只见刚才刺客消失的方向突起火光,硝烟漫天!   肖芷青与林国公同时看这去,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那边的情况,那林间是他们部署多日埋下的地雷,一旦闯入踩到便会引发爆炸,必定炸得敌人四分五裂。   但若是自己人误入,结果也是如此!   郭士通孤身引敌,现在那边爆裂得如此厉害,两人面面相觑,难不成这小子……   肖芷青突然浮现一丝莫名的感觉,那抹失落仅在心间一闪而过,便坚定转身:“杀!”   林国公随即扬旗,声音更加洪亮:“一个不留!”   两军交接按理说是你死我活,那受伤的将领带人迎敌,还未与敌人靠近,便见对方杀出一队持盾之人,哗地放在地上,死死地遮挡住身后的人。   他嘴角轻咧,区区盾牌就想护住自己?痴人说梦!   待隐约看到有什么东西从盾牌后面伸出来,月光下突然飞溅出无数道火光,率先冲出去的将士突然应声倒地,周边的人看着这情景,突然停下脚步,面色仓惶。   不是箭,身上莫名多了个血洞,就见得鲜血淋淋,而两帮人马分离还离得老远!   这怪异的一幕令得他们的行动骤然变慢,而林国公再次举旗,声音再次响起:“攻!”   肖芷青同样举旗:“开弓!”   火枪与弓箭齐发,前来支援的东南水师诸人还未摸清楚头脑,便一个个应声倒地,眼见得情况不妙,那领头的将领疾呼道:“撤!”   却是来不及,想要夺身而逃之人转身之时不是被箭射中,便是被那莫名的武器击中。   眼看得他们一个个噗地倒在地上,这将领终于拽住军医:“走!”   两人趁乱弃了马车和受伤的人员逃入一边的密林,肖芷青与林国公岂能放过这领头之人,正要追过去,就看到一物从林中飞掷出来,是一把飞旋的佩刀!   哧,刀尖精准地刺入那将领胸膛!   肖芷青骤然停下脚步,只见密林走出一个满脸黑的汉子,一边走,还在朝脚下吐着口水,一抹脸,不是郭士通是谁,她心下一松,再看那军医要逃,立马搭弓!   可怜那军医还没有迈开步子,就被射中心窝,倒在了自己要搭救的人身侧,齐齐毙命!   林国公手里的火枪都没有发挥作用,好在发现一漏网之鱼,扮死后想要趁机逃走,他干脆地补了一枪,看着对方倒地方才满意地抚了抚枪声:“好使,好使!”   再看郭士通和肖芷青,虽然郭士通满身狼狈,刚才那甩刀命中敌方将领的准头却让他眼前一亮,不禁说道:“到底是做武官的,这身手不错,刚才那帮人如何了?”   “禀国公,全员俱灭,无人存活。”郭士通悄悄地咽了口水,刚才可真是险哪。   秦风这家伙发明的什么玩意儿,他都险些错脚踩中,后面看着那些人踩入其中,一个个被炸得四肢都飞起来,见识过多少场面的郭士通都愣呆了。   他后知后觉地知道要是自己误踩一步,四分五裂的就是他自己!   待那阵爆炸结束后,地上满是残肢断骸,看得他都想吐出来,他虽然没镜子照自己的脸,想想也知道不对劲,身上发烫,喉咙发苦,脸上更是糙得不行。   他现在如余后劫后,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再看这边,剩下的人也好惨,一个人横躺地上,就没有一个活口,林国公大步流星地走到他面前,拍着他的肩膀道:“好小子,有前途!”   说完他就安排后续的事情,肖芷青面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去想他刚才那一刀是凑巧,还是天生神力,沉默一会,转身走了。   郭士通早巴不得她走开,他现在的情况肯定好不到哪去,糟得很。   这边大获全胜之时,平静的海面上却暗流涌动,两艘船舰悄然停靠在离西南海上工事不远的地方,今天是陆军截获东南援助水师的日子,却并非他们动手之时。   西南海域上的海上工事仍在搭建,却是被郭士通猜中了,秦风的确是想等海上工事完成得差不多再出手,不过比起在陆地上可以肆意使用火药,这边却要谨慎许多。   海上工事不可毁,他们提前出动,暗处观察,只等时机成熟再动手! 第1255章 下药   而驻扎在西南海域的沈战天等人浑然不觉,他们来了已经有不少时日,海上工事在补充人手后进展加快许多,这多亏了林儒之给力寻来的人手。   事情进展得顺利,身边又有佳人陪伴,白天忙碌完,夜间有人照顾起居,又有软香在怀,沈战天近日的心情可谓飞速好转,不少工人都感觉到了他的变化。   尚侍郎后面才知道语晴的身份,只叹沈战天艳福不浅,有美人愿意陪他在这荒郊野外吃苦,哪像他孤家寡人,身边只有一个笨手笨脚的长随。   语晴只当不知道大家伙在背地里的议论,她来这里本就是为了与大鲲水师里应外合,在沈战天身边伏低做小,只要让沈战天不起赶走她的心思就好。   春娘曾经与她说过,男人图美色,但也图心理慰藉,心理上的满足其实更长久,为什么有些男人会对一些长相一般的女子动心思,不是对对方的皮相感兴趣,而是与对方交流满足。   其实反过来亦如此,精神的满足往往能超越皮相。   语晴与秀月、小悠都牢牢记着这一点,将这一点用得尤其熟练,在他离开隋城前,秀月与小悠都前来送她,不可谓不羡慕,她们都知晓大鲲朝已建成,却无机会亲眼目睹。   语晴拎着水壶从河边取水后往帐篷走,一群人正结束工期迎面走过来,擦肩而过时,她手心被塞了个东西,语晴眉毛都没动一下,顺势将纸包裹进袖子里,埋着头离开。   沈战天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低眉顺眼地与那帮人错开,头也没抬,心中十分满足。   尚侍郎过来就瞧见他看着自家小妾笑得春风得意的样子,打趣道:“行了,都知道你有个有情有义的妾室,对了,东南那边的人按理说这几天也快到了,怎么还没有动静?”   “或是三五日就该到了。”沈战天的心里一激灵,说不出来的不踏实,说道:“南瀛人这帮狗贼,将船舰毁得不轻,要想完全修理好需要不少配件,都要从东南调取过来。“   不仅如此,西南的人都没见过这么大的船舰,平时得见的都是只在河流里用一用的小船,要修理这么大的船舰根本不可能,尚侍郎那边也没带来合适的人手。   小小的修补还是难不倒当地的匠人,大的问题还是遗留在这里,等着东南水师到来解决。   船舰现在就是一堆废木头,停在那里当个摆设!   当天夜里沈战天就对着语晴发起了牢骚:“这就叫皇帝不急太监急,东南水师这帮杂碎,走得这么慢,我们还要在这里呆上多少天,西南水师布置完毕,我们也好早日回都城。”   “大人急什么嘛,这边条件虽然苦了些,但也不至于捱不过去,尚侍郎不也一样熬着,海上工事也建得挺快的。”语晴说道:“这边就是严冬也没有多冷,倒是比都城好些。”   “这边只有极少数地方会下雪,等到了时间,我带你回都城看雪。”这丫头极喜欢雪,每次遇到下雪都像个孩子似的,欢喜得不行。   一想到雪中语晴披着斗篷欢跑的情景,沈战天的心里涌起一流热流,他提语晴做贵妾招来不少非议,但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语晴的出身能做妾都是相当不易。   为此,他的正室夫人与他大闹一场,好在语晴平时并没有恃宠生娇,对夫人还是敬重有加,还算是平息了纷争,沈战天越想,心中越是服帖。   “大人,妾身在营中听到不少议论,原来红羽楼的主子就是现在大鲲的君王,陛下急着布置这边,是为了对付大鲲?”语晴说道:“可是现在的人手明显不足呀。”   “傻瓜,你懂什么,海上工事未成,什么储备都没有,怎么打大鲲,这不过是为了将来做准备罢了,那个前驸马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自己建朝,陛下岂能咽得下这口气。”   “攻打大鲲是迟早的事情,这不是因为中间隔了南瀛么,南瀛这帮人就是会坏事,不然这些船舰和人员也能加速进程,现在死的死,伤的伤,船舰还毁了。”   语晴见沈战天提起来愤愤然,识趣道:“小小弹丸之国哪是我们东越的对手,他们太自以为是了,大人放心,等收复大鲲后,这次受的憋屈就能散了。”   “还是你体贴。”沈战天十分欣慰地接过热气腾腾的汤水,眼睛眨也不眨地喝下去。   汤水的温度刚好,并不烫嘴,一看就是语晴事前放到合适的温度,目睹他喝下去,语晴嘴角轻轻扬起:“可还合口味?”   “好得很,西南食材新鲜,到是都城比不了的。”沈战天说道:“可有多余的,给尚大人也送一份去吧,他孤家寡人,身边的长随也是个大意的。”   语晴立马去准备,等送完汤回来,她平复好心情,这才提脚进入营帐,见沈战天还安然无恙地坐在桌案后查看图纸,并没有出现异状,心下也诧异,这到底是什么药?   不毁人健康,没让沈战天死于非命,语晴就保持着固定的节奏慢慢下,而在西南边界,那夜的爆破动静极大,但当夜就被收拾干净,东南来的人员与物资悉数消失。   郭士通斩杀对方将领,这是一大功,林贤与肖芷青都倍感欣慰,准备等回到大鲲就为他请功,郭士通听完以后倒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做应该做的,至于功劳,全看上峰怎么安排。   林儒之事后才知道他们居然将东南来的人全歼,当天那么大的动静,不少人都以为是地动,为此他还装模作样地派人去勘察,事后就以地动为由含混了过去。   东南的人没了,东南送来的物资也没了,那道路还是要继续修的,林儒之是生怕沈战生和尚侍郎哪天心血来潮要到处走走,每隔几天就会带着好吃好喝的去海边孝敬两位。   要说这位林儒之也是个人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个能屈能伸的主,一旦认清方向,做事就不含混,从将爆炸处理成地动,再到稳住沈战天,做得极为出色。 第1256章 怡景宫   龙七见林儒之如此识趣,也投桃报李,让他借着家人要返乡省亲的理由离开西南,在外面做足戏以后就将林家人先行接到了大鲲,林儒之如今一人身轻,心下也放松不少。   海上工事依旧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倒是路上有人捎来了信息,东师水师的派遣部队因遇到了大雨,耽误了进程,会晚些时间到达,上面有水师的印戳,倒是打消了沈战天的不满。   在他们没有知晓的地方,城墙正在慢慢建起,而在大鲲境内,柔姬带着一众调教出来的暗卫面见秦风与萧令瑶。   眼前所有人都穿着南瀛人的服饰,长相不知道是如何办到的,居然有南瀛人那种刚直又阴恻恻的感觉,所有人的身高均是中等或中等偏下。   要说外貌可以做些功夫的话,他们的举止则是一点点纠正过来的,尤其眼底的那点狠劲,十分传神,秦风看到他们的一瞬,只想给柔姬竖个大拇指。   南瀛人骨子里的勇武、侵略、斗狠的劲一直持续了许多年,并且一直蠢蠢欲动地有对外扩张的念头,在海上横行霸道也不过是想扩张海域,继而扩张陆地,只是东越难啃。   “他们骨子里的野蛮习性并不会在表面上浮现,礼仪有加,比东越更盛,骨子里十分注意距离感,你们到了南瀛也莫要急着与他们拉近距离,反而要时刻小心,切莫过度亲近。”   柔姬说道:“至于茶道、剑道等文化,诸位掌握得七七八八,若能继续精进,想必能与他们更好地接近,但切忌急切,至于如何获得南瀛人的身份,可去找南瀛的黑市。”   “在南瀛黑市,没有什么是黄金弄不到的,”柔姬看向秦风:“陛下可要给足了经费。”   秦风点头后问道:“消息如何传递?”   “商船,东越与南瀛的海上贸易通道极是保持的,还有三国通商的望安山,至于如何传递,只能到时候一一尝试,找到一条可行的路。”   柔姬没有夸大其词,反而说道:“依奴婢看来,走北关与望安山可以更安全,只是时间线会拉长,若是从东南到西南,时间线会缩短,但被发现的机率更大。”   “奴婢以为不如两条路都走一走,探一番得失再做决定,南瀛之间人不能急在一时。”柔姬说道:“愿诸位此行顺利。”   那队暗卫齐齐后退一步,对柔姬施礼:“多谢柔姬姐姐。”   柔姬痴痴地笑了起来,秦风起身示意宫人端上酒杯,与他们碰杯:“此行顺利,任务虽重要,但保住性命更要紧,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一行人面色触动,饱完酒后便收拾细软离开,秦风目送他们离开,突然有种寂寥的感觉,以前读卧薪尝胆的故事时,总觉得怎么能有人忍受那么长时间,结果如今有实例在前面。   有忍辱负重,不惜搭上婚姻前途的柔姬,还有这些要去南瀛的暗卫,一样要埋长线。   “间人被策反是常有的事,所以奴婢也埋了一枚钉子,以防他们被策反,还请陛下与娘娘知晓。”柔姬突然跪倒在地道:“奴婢本人就是最好的例子,所以不得不防。”   夫妇二人面面相觑,萧令瑶笑了起来,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柔姬可算是从他们这里长了个大教训,现在还活学活用上了。   这边刚送走众人,楚月就进宫了,那程岑老实了这些天,突然吵着让秦风迅速给小世子看病,还说若是要动什么手术,宜早不且迟,若是孩子早好了,他们也可以早回北关。   这话听着就扯淡,陈天啸将他们送过来就是做质子的,岂能轻易返回?   楚月观察了一番帝后的脸色,不以为然地说道:“这边气候怡人,小世子过来后连歇带养,情况好转不少,最近未有发病,但侯夫人却心急如焚,有些坐不住了。”   “她是想入宫?”秦风问完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废话,手术室在宫里,小世子要做检查和手术的话必须进入宫,身为亲娘,程岑哪有不一起的道理?   “我们与陈天啸既然达成一致,这孩子的命势必是要救的,最近情况好转的话,那便将他们母子俩接进宫,就住在——怡景殿。”   宫里没有多少宫殿,反而是功能性的宫殿最多,怡景殿离帝后寝殿十分远,偏又离手术室很近,是最适合安排他们的地方,柔姬扫了一眼萧令瑶的神色,看她对此未有不满。   她也觉得这地方最合适,人在他们的地盘上,还怕她出什么幺蛾子吗?   楚月一沉思:“既然如此,民女继续与她一道,省得她打些坏主意,不过小世子倒是生得冰雪可爱,比他爹娘好多了。”   一句调笑的却让秦风正色道:“他父亲倒是个好样的人,不愿意引火百姓,还算有基本的节操,如果后续能有合作,倒也不错,这孩子,我一定会倾尽全力来救。”   楚月点了点头,的确,陈天啸再想夺位,但涉及到东越百姓时还是能守住底线,绝不会为北漠人利用:“既然如此,那民女就去安排了?”   帝后点头,楚月立马出宫去了,见她步伐轻快,丝毫不见之前的颓然之势,这去北关的一趟好似拂平了她的情伤,将自己与龙七的过往放下,十分洒脱。   再说楚月请命以后,立马回到宅子里让程岑准备进宫的事,程岑过来许久也未曾见过秦风一面,现在反而有些退怯,她如今面容憔悴,又是他人妇,再站到秦风面前总有些怯意。   见她迟疑,楚月没好气地说道:“吵着要进宫的是你,吵着要手术的也是你,现在都安排好了,你又在这里犹豫,搞什么鬼嘛,若是不入宫,咱们就不收拾了。“   “非也,侯爷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救小世子的命,哪怕是最后一丝希望也要尽力一试,岂有放弃之理,我这就让手下人收拾妥当入宫去。”程岑看着怀里孩子红润不少的脸色,说道。 第1257章 术前谈话   楚月皱着眉头仔细看着她的脸色,倒也没有从中看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此时此刻,全然是一位母亲对孩子的赤诚之心,要救孩子的性命,就必须面对秦风。   程岑眉眼不动,楚月拿不定她在琢磨什么,歪了歪脑袋道:“不走便罢了。”   “不,我要进宫。”程岑岂能放过这次机会,她只是晓得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用这种样子出现在秦风面前绝非她所愿,但陈天啸的话也一直在她耳边回响。   临出发前,陈天啸与她密谈半宿,他所图尽数对程岑交代清楚,程岑如今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只是昔时还能与之较劲的人,如今成了高高大上不可直视之人,她如何自处?   时机不待人,程岑再犹豫也不能继续拖延,连忙收拾好行装,尤其将儿子捂好再入宫。   程岑在东宫生活过,最熟悉皇宫的情况,入了大鲲皇宫却觉得与预想得不同,虽也是琼楼玉宇,屋檐翻飞,气势恢弘,可没有那么多宫殿,宫人们的神情严肃却不胆颤心惊。   若是在东越皇宫里,哪个宫人不是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事,说错话被罚?   这宫里的氛围却是不一般,楚月手执一枚特制的令牌,凭此令牌可在宫中自由出入,程岑这才知道这楚月在大鲲也应是深受重用之人,才有这种特权。   楚月也不会和程岑多解释什么,其实她这样进进出出也不过从北关回来后的事,主要是为了方便她看管程岑,她带着人未入主殿,而是拐去了手术室方向。   程岑没怎么费劲就看到了站在手术室外的秦风,她藏于袖中的双手缩紧,目光抖瑟。   心中虽有预料,她不是不能控制地看过去,远远地只能见到秦风比以前要瘦削些,精神头却十足,身上多了几分从前没有震慑力。   身为驸马爷的秦风是谦和有礼之人,从未让人觉得他靠着驸马爷的身份就不可一世,那样的他身上并没有这么强烈的震慑力,如今,大不相同了。   “陛下。”楚月带着程岑近到跟前,立马施礼,程岑心中酸涩,却也不得不照做:“民女将东越镇北侯夫人与世子带来了。”   “一路辛苦。”秦风的语调轻松,看向程岑道:“夫人也一路不易,为了孩子和北关,此行波折,但结果定不会让夫人失望。”   他如此直白,程岑的嘴巴动了一下,想了好几天的说词,还有在来的路上不停组织的语言全部失去作用,她只好说道:“多谢陛下,还请陛下替妾身的孩子好好瞧瞧。”   孩子被乳母抱在怀中,说也奇怪,平时睡得不踏实的孩子现在却在乳母的怀里睡得十分安生,周围动作并未将他惊醒。   秦风一眼看到这孩子的长相还是随程天啸多些,只有鼻子与嘴巴略有些像程岑,秦风说道:“朕看过洛神医对孩子的诊疗记录,虽有帮助,有些细节仍需确认。”   他一挥手,楚月立马从乳母怀里将孩子抱到秦风身侧,孩子比起一般的孩子来说是瘦弱了些,但勉强算达标,秦风示意抱进去,再将程岑引到手术室边上的休息室。   程岑进入休息室时脚步微顿,里面摆放的新式家具让她有些无措。   其实秦风是完全按照医院的会客室布置,沙发、桌子等也是由他绘图再找工匠手工打造而成,这种会客室是会诊时所用,与病人家属沟通用的。   所以看上去虽然不伦不类,但一方面是两方可以坐下来平等地沟通,二来也可以保证医患之间的距离感,程岑被楚月引着坐下。   “虽说是心疾,但心疾其实可分为许多种,世子爷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心疾,可称为先天性心脏疾病,其实若是汇总下来,这种疾病不外乎三种类型。”   秦风从抽屉里取出好多张图,一一展现在程岑面前,有大胆的随从探头看了一眼,立马惊讶地捂住了嘴,那上面绘制的是栩栩如生的心脏图!   一般人看到人体的内脏图都会觉得恐惧,这些人也不例外,一个个都受到惊吓一般。   秦风也不理会,一张张地展示心疾的种类,比如何为肺动脉口狭窄、主动脉缩窄、主动脉口狭窄、右位心等等,又何为房间隔缺损、部分肺静脉畸形引流等等。   这些都算是最基本的心疾,若说棘手的也有,比如有永存动脉干、单心室并右心室双出口、左心发育不良综合征、肺动静脉瘘等等。   有图文说明,程岑倒是很快地接受这些全然陌生的知识,也一下子明白过来:“心疾分得如此细,岂不是要确定病疾后才能制定对症方法,可如何判定?”   秦风心道她虽然野心大了些,但还是聪慧之人,作为医生就喜欢和这样的病人家属打交道,省去不少口舌,只是可惜呀,若是发明了电,就能弄出不少仪器来,可惜,没有。   “对朕来说,最稳妥的方式当然是先开膛看一次孩子的心脏情况,确定是何疾再制定治疗方案,但这代表着孩子要多受一次苦。”秦风说道。   楚月都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年幼的孩子,心想那可是开膛啊,虽说陛下研制出了麻醉剂,但这么小的孩子要受两次同样的苦,太难了,太难了,就算是程岑的孩子也不忍心。   程岑的掌心里全是汗水,声音有些颤抖:“有没有更好的方法?孩子年幼……”   “有,按常规的心脏疾病来处置,准备好所有的用具与药,将检查与手术安排在同一天,只开一次膛,但是,若是发生超过预料外的情况,那便不能成事,只能再来一次。”   秦风的话大家都听懂了,那就是检查加手术一起弄!   秦风哪怕是在以前工作的医院里也没有这么干过,外科手术有着严格的操作流程,绝不可冒进,但这是古代,条件有限,没有那么多检查工具,只能冒险。   “另外有一点与夫人讲好,手术有风险,并非所有的病人都能从手术台上平安走下来,有些疾也不是手术就能医治成功的,一样有死亡率,请夫人周知。” 第1258章 此处可行   程岑的心凉了半截,正要说话,秦风却摆摆手道:“夫人不用着急,朕此刻是以医者的身份与夫人对话,孩子未上手术台前,你都有拒绝的机会。”   “有洛神医在前面处置过,孩子的情况现下稳定,你有充足的考虑时间。”秦风说道:“更合适,三个月以内的婴孩子不适合上手术台,看这孩子的情况,可有三个月?”   因孩子生得瘦小,也瞧不出来如何,程岑微怔,还是一边的乳母反应过来:“尚有半月有余才足三个月。”   “那更不急了,先把孩子的身体养好。”秦风心下一松:“孩子壮实些再上手术台。”   麻醉的反应不是这么瘦小的孩子可以杠得住的,秦风既是说不急,程岑也宽下了心,想到刚才紧闭的手术室,充满好奇但也不好去打探。   秦风想了想,说道:“洛神医既然能平复孩子的心疾,想来只是寻常心疾,刚才我的法子应是有效的,我会在这段时间把常见的心疾的手术方案制定出来。”   “只要孩子的情况在这些范围内,便可以让孩子少受一次苦,但若是超过范围,我们也只能再等,”秦风话锋一转道:“西南气气候宜人,也更适合孩子休养。”   程岑十分认同这句话,她才来没有多久就感觉到气候的不同,在北关住下来,皮肤都变得粗糙,一来到这里,皮肤都变得光洁,大不一样。   “陛下说得是……”程岑难掩心中失落,脱口而出道:“陛下在这里可好?”   楚月闻言不悦,正要开口,秦风抢先用眼神制止,淡然道:“岂能不好,原本的许多构想都可以在这里实现,无需顾忌太多,可以放开手脚来做。”   “夫人或许以为朕应该雀跃的是登了高位,其实不然,朕欢喜的是这份自由,只有要在自己的地盘才能任意发挥,不然有思想无动静,永远不可能进步。”   “东越是萧家的地盘,固有思维与模式已经形成,朕在那里不过一皇商加驸马,难得施展,不像在这里,朕可以一展蓝图,虽然困难重重,但能做自己最开心不过。”   秦风三言两语解决掉程岑的发问:“皇后她与朕素来心意相通,来到这里后更是默契无双,这种有人与自己并肩行进的感觉极是美妙。”   程岑心塞,当下有些坐不住,秦风这才给楚月抛个眼神,楚月便主动提出告辞,带着心神不宁的程岑离开。   秦风这才松口气,等了顷刻,立马从手术室离开直奔他与萧令瑶的寝宫,只见萧令瑶正与柔姬、曹景三人商议着什么,不见半分忐忑,他这才放慢脚步,正了心神靠近。   柔姬眼尖,最近晓得他们三人官司的她忙躬身道:“陛下回来了。”   萧令瑶抬头,只是淡淡地看了秦风一眼,柔姬和曹景对视一眼,就听到秦风说道:“我没有去多久吧,那孩子还未到三个月,不可能上麻醉,我让他们再等等。”   “不过那孩子看上去状态不错,留在这边养好身体应不在话下,看着症状不太严重,还是有得救的。”秦风说道:“这段时间先做重要的事情要紧,西南那边如何了?”   “陛下的话,西南海域那边一切如常,海上工事进度加快不少,东南水师被全歼的消息仍未走漏,只是这样也瞒不住多久。”曹景正色道:“不知陛下对海上有何想法?”   秦风也不说话,走到桌案前,沾墨后书写了一个大字,将笔一放道:“就这样。   西南,知府府衙里,林儒之带着一身护卫打扮的龙七正离开府衙,外人只知道龙七是林府新找进来的护卫,因为身手了得被林知府提拔到身边服侍。   龙七刻意收敛了身上的气势,穿着小厮的衣服,站在林儒之后还是有种难言的压迫性。   他脸上戴着新制成的面具,样子与以前大不相同,看上去要精细许多,更偏向东越人的长相,上了马车后,林儒之立马松了口气,众目睽睽下带着他国的探子,紧张!   “大人放心,夫人他们很好,这是最近传来的手书,大人过目。”龙七将林夫人的亲笔信交到林儒之的手上:“老夫人的病情也有好转。”   林儒之迫不及待的接过来,恨不得把每个字都拆开来看,看完后心下一松:“里面确是我夫人的口气,以前我外派为官,她因要照顾老人孩子未能随行,也是这般与我通信。”   “大人是担心这封是我们伪造而来?”龙七嗤笑道:“我们陛下说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们既是与大人达成合作,定会开诚布公,绝不会弄虚作假。”   林儒之笑着说道:“说笑了,我主要是担心夫人他们不适合那边的生活,毕竟是陌生的地方,又是他国之地,岂能完全放心。”   龙七见他不像说假话的样子,这才说道:“大人安心便好。”   林儒之笑得安然,他没说的是他和妻子通信时有夫妻之间约好的小秘密,暗藏在信中,这一次是让妻子去避一避,也是让妻子去探一探。   方才信中有几处接连起来是四个字——此处可行。   看来大鲲颇让妻子满意,这才会支持他投奔大鲲,既是如此,依他现在不尴为尬的处境,那就只能跟着他们一条道走到黑!   林儒之的马车才刚走出去没有多远就被人拦下,来人正是那不好对付的沈战天,只见他翻身下马,大咧咧地来到马车边上:“知府大人。”   林儒之掀开马车帘,见他面色不虞,问道:“沈大人怎么来了?”   “还请知府大人派人去探一探东南水师的人到哪了,这消息怎么就断了。”沈战天不耐烦地说道:“如今是不缺人做海上工事,但缺修理船舰的配件和修理人员,等不及了。”   林儒之面色不改,立马说道:“的确如此。”   沈战天烦闷道:“按理说船舰应在海上巡查,现如今却在滩边搁浅,实在离谱,还请知府大人快快安排,实在不行,我亲自去迎他们!”   龙七眉头皱起,这沈战天为何突然如此急切?! 第1259章 一闪之念   龙七心念急转,韩明等人率水师早就潜藏在海上,难不成被发现?不应该才对,还是说潜进劳工中的人露出马脚,让沈战天起了疑心。   他默然不语,只听到沈战天说道:“这两日,本官安排人用民船巡视海面,觉得不对劲。”   该死的,果然如此!   韩明带着船舰在附近停靠,目标其实颇大,这沈战天突然抽风去巡视海面,应该是瞧出什么不寻常的地方,龙七与林儒之都在马车里,这件事情也不能暴露。   堂堂知府让一个身份不高的下人与自己同乘马车,同在车厢里,对沈战天这种阶级观念深重的人看来,十足十地有问题,是以,龙七给林儒之打了个手势。   林儒之立马扮作紧张的样子,匆忙下了马车,几乎在同时,龙七随着他掀帘的动作将自己藏匿在一侧,未让沈战天瞧见他的身影。   “不知大人说情况不对是指?”林儒之一脸的仓惶之色,在沈战天看来有些可笑,这些做父母官的都生怕自己管辖下出大事,连累自己的前途。   “海面上似有人逗留。”沈战天的目色凌厉:“本官也曾亲自巡视,在海上拾到一物,不是西南所有,依本官猜测,或许是我们兴建海上工事,招来大鲲注意。”   “不知是何物?”林儒之又问道。   沈战天却真的将那东西带在身边,拿出来一看,林儒之眉头皱起:“这是?”   是一个软金属制成的罐子,拿在手上轻飘飘,里面空空如也,但凑近了还能闻到食物的味道,林儒之一下子想到妻子信中所提到的东西——罐头。   他眼底的惊愕倒是让沈战天对他疑心全无,只是说道:“我们那位前驸马奇思妙想尤其多,这么新式的东西说不定又是他的手笔,若是大鲲的话,此事存疑。”   龙七做梦都没有想到是这么一个罐子招来沈战天的留心,这罐头是水师的军资,估计是有人不小心将吃完的罐头掉进了水里,这东西轻极,不会沉于水底!   居然误打误撞地被沈战天发现,龙七眉头皱得很紧,此事必须尽快报于韩明!   林儒之倒是意外能看到妻子口说的新事物,这才说道:“或是海上生变,事情非同小可,这样,大人先行回去海边,那边事态最是紧要,下官安排人手出西南探查!”   “势必要将水师援军尽早找到。”林儒之说完,就步伐匆匆地又进了府衙,沈战天心下舒服不少,觉得此人也算个晓得轻重的,他也重新翻身上马,准备就此离开。   龙七藏在马车里,刻意隐藏了周身的内劲,听着马蹄声远去,没一会儿,林儒之就从里面出来了,进来马车后说道:“走远了吧?”   “走了。”龙七说道:“大人真的差了人?”   “找了两个出西南走一趟,都找上门来了,回头也要给个交代才行,反正是找不到的。”林儒之说道:“这个沈战天如此警觉,着实不妙,现在怎么办?”   “大人保重,我这要出去一趟。”龙七立马说道:“事情生变,我们也要变化一番了。”   林儒之的心提到嗓子眼,只晓得事情要天翻地覆,忙点头称是,龙七也不急着下马车,等马车正常行驶到了林家内院,他才下来后迅速消失在林家。   林儒之倒是晓得他为何如此,是担心沈战天留有后手,现在事情还未暴露,自然不能让他这内应的身份被人晓得。   龙七其实提防过了头,沈战天到底是外面派来的官,在本地没有根基,手头上可用的人本来就不多,哪来些人替他看顾细节,不然也不会在发现异常后找林儒之帮忙了。   等沈战天回到营地,尚侍郎正兴致勃勃地拿着图纸与一名工头模样的人商议着下一步的工事,见到沈战天回来,也只是抬头笑笑,并未多说。   等打发走了工头,尚侍郎十分满意地说道:“林知府后来找到的这些帮工真是不错,个个手脚麻利,这一下子工程进度大大提升,你我不会受上峰苛责了。”   “这不是好事一件?”沈战天一开始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后来给的银子也不少。”   “那是,要想马儿跑,也要给马儿吃好草不是。”尚侍郎说道:“前面同样是西南的百姓,却是偷奸耍滑,只想把工程拉长,这样能多赚些报酬,后来的这一帮人不一样。”   “他们干活卖力,只要伙食好,银钱给足,从来不刻意慢待,倒像是比我们还急着让工程建完一样,咱们真是碰到宝了。”尚侍郎说完,发现沈战天的表情异常地古怪:“怎么了?”   沈战天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他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反正在听姓尚的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刚才有一瞬,有个念头在他脑海里划过,却未能捕捉得到。   “没什么,海上工事顺利就好,我们也能早早返回都城,这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   沈战天的话让尚侍郎笑了,这边都快和风餐露宿没区别,岂能与他们在都城的府邸相比?不说沈战天,他也想回家。   沈战天其实比尚侍郎要轻松些,工部要直接负责工程的进度,而兵部最主要的事情是组织西南水师,东南水师的援军与物资迟迟不到,沈战天觉得自己无用武之地。   看着忙碌的尚侍郎,他一肚子惆怅进了自己的营帐,语晴正在里面替他炖煮药膳,见他进来后愁眉不展,也不多问,只是倒茶送水。   沈战天说道:“你别忙了,成天吃这些,倒把我吃胖了。”   “大人吃胖些不好吗?以后有得您忙的。”语晴说道:“依妾身看,这边的事情短时间内也完成不了,大人要保住身体,日后状态方能好。”   沈战天不可谓不感动,语晴说完又去伺候那锅药膳,弄好以后盛出来放得温度刚好,配上她自己做的小菜送过来:“尚大人那边妾身也送一份吧?”   “去吧。”沈战天不介意虐一虐忙碌的尚大人。 第1260章 昏迷   语晴笑着离开,沈战天一边喝着温热的药膳,一边搜刮着脑袋,试图将刚才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抓住,可等他吃完,身子暖得很,这一暖,困意上来,直接就睡着了。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身上搭了一层薄被,语晴已经去而复返,正站在边上打理着餐具。   沈战天拍了拍脑门,真是身陷温柔乡,日子过得太安逸,一下子就见了周公,也没来得及弄清楚自己的所思所想,他倒是想弄得清楚些,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直到当天夜里,沈战天一边搂着温香软玉,一边猛然睁开眼睛,后背的冷汗淋漓而下!   他一下子坐了起来,怀里的姑娘嘤咛了一声,丝毫不察,而是不由自主地靠向他的身体。   沈战天难得没有理会这种往昔让他心生怜惜的小动作,他脑子里炸出一个念头,匆忙跳下床,迅速穿戴好后便走出营帐,身后,语晴也迅速睁开眼!   沈战天鲜少去劳工们所在的营帐,趁着夜色,他迅速靠近,那边也不像他们的营帐有人看守,远远地就听到那边有人大声喧嚣,夜色下,还有人在行酒令。   他猛地收了脚步,就听到那帮人借着酒劲正在说话:“这日子可真是爽啊,有活做,有银钱拿,还不用背井离乡,我那远房的表兄弟村子里都快没人了。”   “日子好是好,但这海上工事一建成,咱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到时候还得别谋生计。”   “这怪谁,还不是怪后来的那帮人,他们憋足了劲要赶工,妈的,一群傻子!”   “就是,咱们这种劳苦大众赚得一天是一天,他们非要和咱们对着干的,牛哥,是不是要给他们一点教训瞧瞧?不然拖累咱们。”   沈战天越听越不对劲,突然灵光一闪,正要走出前去,突然感觉脑后一沉!   次日,尚侍郎便听闻沈战天病了,到营帐一看,往时威风凛凛的沈战天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脸上没有半分昨天的好气色,也不知为何就昏睡不醒。   前来看诊的郎中把了半天脉也没把出个所以然来,只说观察看看再说,倒是沈战天的那个娇美小妾室在边上默默垂泪,看得人好不心疼。   尚侍郎不愧是宋清明麾下的人,和他一样是木头直男,根本不会安慰人,想了半天,嘴唇抖动:“小夫人请节……呸,不对,沈大人英明神武,一身正气,定是能战胜病邪。”   语晴抬头,泪眼婆娑地道谢,尚侍郎也不好多待,尴尬着离开了。   只等众人一走,语晴忙收敛了泪意,这个沈战天实在是麻烦!   此人一向多疑,听了那些人的议论定是对混进来的兄弟们产生疑心,前面发现大鲲的罐头盒子飘在海面,后又怀疑营中有内应,事情迟早要砸在他手里。   好在陛下有先见之明,早早地给了她一包药,这些天她分批小小地下在沈战天的膳食里!   “我们各为其主,算你运气不好,注定栽在我手里。”语晴来到床边,看着人事不省的沈战天:“大鲲的大事岂可坏在你一人身上,陛下还要留你条命,你才能活着。”   其实不难猜到为何不利索地杀了沈战天了事,死一位朝廷命官带来的麻烦太大,此事一定会上报到都城,二来沈战天可以倒下,尚侍郎却要监工,保证海上工事的顺利进行。   陛下要的就是海上工事,尚侍郎不能除掉或倒下,沈战天一死,平安无事的尚侍郎岂能坐视不理,事情弄大了还影响工事的建成。   不过语晴到底见识有限,秦风除了这些原因外,还有以牙还牙的想法——人质。   元帝能扣下沈力为人质,他自然要加倍奉还,扣下东越的朝廷命官,还以颜色方能解气!   尚侍郎再关心沈战天的病情,也晓得海上工事要紧,而要找后来劳工麻烦的那帮人,在一个晚上气势汹汹地杀去他们的帐篷,叫嚣不止。   后来的人当中为首的是一个叫徐祝的小伙子,听到外面的辱骂声,当即率人走过来,看着这群人,不悦道:“你们骂什么?”   “骂你们这群蠢蛋,不晓得拖慢工期大家的好处才拿得更多?”打头的这人虽然也是个卖苦力的,但来得早,以前也是个街头混混,这次仅他一个,就带了十几名兄弟进来。   所谓人多势众,他正是仗着自己人多才在这群劳工里尤其有头有面,不自觉地就认为自己是这群人的带头大哥,后来的人不把他放在眼里,还拦了他们的财路,岂能不恼?   徐祝想到他们的任务,心中冷笑,真没想到他们一门心思地要加快工程进度,却是得罪了这帮想捞好处的人,哭笑不得之时也沉下脸去:“尚大人交代要快,他是官,岂能不听?”   “放你娘的狗屁,阳奉阴违,你懂不懂?”这人不怀好意道:“你们要是不识好歹,接下来就不要怨我们下手狠。”   “怎么,要教训我们?”徐祝冷笑不止,突然打个响指,与他一道的人都从帐篷里走出来,纷纷来到徐祝身侧站定。   说来也怪,明明大家都是一样的短工打扮,但这帮人往这里一站,莫名有股森然之势。   来找茬的人本来就是想逞凶,没成想对面的人比他们还凶!   一时间只觉得进退两难。   徐祝冷眼看着他们,狞然一笑道:“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本来好得很,你们偏要自寻苦头。”   话音落下,这群人就发现他们俨然被包围在其中,逃无可逃,索性咬牙:“上!”   寂静的月光下,双方厮打在一起,不,并非双方互相厮打,最终完全演变成单方面的碾压,那领头的混子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徐祝来到他身前,蹲下后看着他的脸:“可服了?”   “服,服,小哥们以后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由不得我们指手划脚,”这人嚎叫道:“以后我们就唯小哥你马首是瞻,怎么样?”   唯他为马是瞻么,徐祝嘴角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极好。” 第1261章 顺水推舟   徐祝索性说道:“我们都是有家有口之人,想着早日完工拿着报酬归家,明日起,你们不得偷奸耍猾,需得与我们一般奋力施工,否则的话……你们的日子不会消停了。”   “你,你,我,我们同意。”这人闻到鼻下有股淡淡的腥味,吓得魂飞魄散!   徐祝嗤笑道:“在这里,只有官老爷最大,咱们都是底层人,无非是为了谋财,回家能欢欢喜喜地抱着媳妇揣着娃,谁都别碍着谁。”   “是,小哥说得对,这年头跟谁过不去也不能和银子过不去,谁不想过好日子呢?”这打头的男人难得话里带了几分认真的意味:“小哥,明天我们一定好好出力。”   “那就好,不要碍了我们回家的时辰。”徐祝将这人拉起来,顺手替他拍掉身上的灰,温声细语地说道:“咱们都是底层的人,何必互相为难?”   但古往今来,往往是生活在泥沼的人,但每次都是生活在底层的这些人最先攀咬,无情无义得很,徐保看着这些人,心底的愤怒并没有减少,只是现在要事第一,这些人不足为患。   他早就发现这帮人干活不出力,故意浑水摸鱼,拉慢了他们的进程,这下好,全解决了。   打发走这帮人,徐祝朝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混账玩意!”   “他们有眼不识泰山,找麻烦找到咱们头上了。”身边的人小声说道:“现在沈大人病重急于求医,工程的事还不是由工部侍郎大人说了算,他和咱们一样着急。”   陛下的意思是要尽快建成主体,若是给力的话,再用上月余就可以,如果这帮人也给力,还能拉快节奏,时间不等人,大鲲的大计要紧!   底下的人闹腾了一场,没出人命,事情悄无声息地过去。   工部的尚侍郎发现底下的人突然勤力不少,心下欣喜之余,也替沈战天担心,从城里请来的郎中给沈战天看过病,说不出来是什么,说是气血两亏吧,也可不能致人昏迷不醒。   倒是他那位小妾真是痴情得很,人这样了,她抹着眼泪陪在身侧,每日照料得无微不至。   看得他眼红,这天结束监工,尚侍郎就过来探望沈战天,还没进去就听到语晴欣喜的声音:“大人可算是醒了,吓死妾身了。”   听了这话,尚侍郎忙进去,一看,沈战天已经半靠在榻上,可不是醒了。   语晴正在边上奉水,沈战天的样子不太好看,尚侍郎抹了把眼泪,冲过去道:“贤弟,你可算是醒了,这几日把我们吓坏了。”   “不碍事,只是现在还是头晕,身上无力,工事的事情也帮不到你什么忙。”沈战天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疑似中风的感觉,不过他现下醒来,并不觉得自己是中风。   “说这些做什么,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事。”尚侍郎说道:“你也不要太过操心,东南水师从东南到西南,若是走得不顺那也是他们自己的责任,与你何干,你就安心等着就是。”   “话虽如此,陛下忧心西南水师兴建之事,若一直没有建起来,我这工部侍郎的帽子就不要戴了。”沈战天说道:“他们来得太慢了些。”   沈战天哪能想到东南水师的援军早就被炸得灰飞烟灭,没被炸死的也被刀箭杀了个干净?知情的语晴在边上,只是眼角微红地看着自家男人,一脸的关切与悲凄。   要是小心看的话,就能发现她眼底的不虞,药量下少了!   本以为可以让他多昏迷一阵子,现在却醒了,再要动手定会引来疑心,好在这药也不知道什么来头,能让人周身无力,现在沈战天连下床走几步都觉得腿软,一走还头晕。   如此一来,也能拖他一阵子。   两位侍郎要谈公事,语晴也识趣地借故离开,尚侍郎难免又要夸语晴如何体贴,那日沈战天昏迷不醒后,这姑娘四处求人帮忙,营地的郎中看不出所以然,她亲自去城里找。   当然,这件事情还惊动了林儒之,林儒之后来的助力不小,这不,他请来的郎中过来干涉了一番,沈战天就醒了,也算是功德无量。   因为这事,沈战天对林儒之的好感总算是上升一层,只是他现在关心的另有其事。   “林儒之有没有探查到东南派来的人走到哪了,还有多久抵达西南?”沈战天无语道:“他们的马再跑得不快,这些天也应该离西南不远。”   “这个倒是没有提,当时只顾着你的病情,哪有心情说这个呀。”尚侍郎工部出身,两人各司其职,他对兵部的事不了解,也不愿意多干涉,所以不会越俎代庖。   沈战天头痛欲裂,好在第二日林儒之就来了,说是打发出去的人有了消息,东南水师的援军已经到了离西南二十里路的地方,正在往这边赶路。   只是前阵子的暴雨阻隔了他们的路,不少人因为不适应气候又生了场病,才让行军速度大受干扰,但现在修整完毕,接下来定会顺利抵达。   不仅如此,林儒之还带来了对方将将的信物,独属于东南水师的令牌,沈战天对这东西熟得很,一眼看得出来是真的,这才放宽心,决心在他们到来前好好休养。   直至半个月后,海上工事的主体工程都见了端倪,东南水师居然一直未到,已经恢复的沈战天再也无法从容面对,便要取马前自前往一趟!   他倒要看看,这东南水师的马是不是短了腿,跑来跑去毫无速度可言,这样下去,要拖到猴年马月,他这阵子养病,成天头晕目眩,有时候一睡就是大半天,才会懒得追问。   等身子将养好了,一算时间,他如何不急?   语晴也没有多劝,晓得这件事情就是压在他心头的大石,还亲自替他牵马,又好好地目送他上马,仍不忘记交代道:“大人若是觉得不适,千万要停下来。”   “放心,我去去就回,娘的,这帮人如此怠慢,莫不是要给我们下马威?等本官去了以后,非要好好问一问!”沈战天一夹马肚子:“驾!” 第1262章 事破   沈战天带着随从直往西南城中赶,然后便是出城,一切都顺畅得不行,直到出城后到了郊区,到了乡下,也未察觉异样,快出西南边界,突然发现路况变差。   想到林儒之说为了方便以后水师物资与人力进来正在修路,心下也了然,骑行的速度慢下来,只是等看到前面突然建起的高墙时,他心下狐疑到了极点!   修路便修路,为何要筑墙?   他前阵子生了那什么怪病,成天头昏昏沉沉,有不少天都是稀里糊涂过来的,眼下也依旧觉得转不过来弯,只在看到高墙的瞬间放慢速度。   倒是身边的随从惊愕道:“大人,那里看着像不像是在修建城墙?”   轰地一声,沈战天的脑子要炸开一般,城墙,西南好端端地为何要建城墙,不是修路?   有些奇怪的念头涌现,只是未等他反应,他突然揪住随众的身子,猛地将身子下压,两支箭从两人身侧滑过,随从吓得嘴巴都在哆嗦:“大,大人!”   “沈大人,”这个声音响起,沈战天扭头看过去,只见道路前方站着一个高大的男子,这男子的面容谈不上清俊,却透着一股莫名的粗犷之气,双眼凌厉万分:“终于见面了。”   “你是何人!”沈战天大惊失色,他再昏了头,也知道最近发生的事情都不同寻常!   东南水师突然失去踪迹,迟迟未能碰面,还有他自己,他为何突然失去神智,昏迷在营地,这些都有待查证,这里不仅是在修路,更在搭建墙城,而这里,刚好是西南边境!   还有,沈战天原本混沌的头脑顷刻间变得清晰,为何后来的劳工们紧急赶工,比他们还要急着开工,沈战天有个不好的念头:“你,你是大鲲的人!”   再往下细想,为何林儒之手上握着东南水师的令牌,让他打消了疑心,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个林儒之叛国!   “林儒之也是你们的人,他是东越父母官,却敢背叛东越,不得好死!”沈战天怒火滔天,他骨子里本就是好战之人,此时更是疯了一般冲向龙七。   他的随从正要跟过去,却被一支冷箭射中胸口,直挺挺地从马上摔下去!   沈战天从马上纵身跃起,高手过招,占据上方者方能占尽天时地利,对方却懒得动弹一样,只是冷眼看着他杀过来,沈战天心下没有半分轻松,对方如此轻描淡写,他有预感!   此人不好对付,只是这念头突起,对方突然慢吞吞地往前站了一步,双脚似扎了个马步,就将身体直挺挺地置于他身下,双手伸出!   沈战天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龙七抓住了双腿,随即身子就像被撞开的风车,完全失去控制!   他本来就余毒未消,现在更觉得头昏目眩,龙七将其狠掷到地上,脚踩在他的胸膛上:“如大人所见,我是大鲲人,这里也是大鲲的地盘。”   “胡,胡言乱语!”沈战天要是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不可能了,大鲲要吞并西南!   他只是不知道海边是什么情况,但这边,分明是要建城墙,把西南圈起来,这件事情一定要及时上报,及时上报,他这么想着,却动弹不得。   眼前这人不是他的身手可以应付的,他本就身子骨没有恢复,对方实力深不可测,他顿时双目欲裂:“混账东西!”   “沈大人骂谁呢,你眼前这人可不是你能随意辱骂的。”   躺在地上的沈战天只觉得这个声音十分熟悉,他的视线朝后方看去,一张脸陡然出现在他上方,这张脸他是认得的:“郭,郭士通!”   郭士通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战天,笑嘻嘻地说道:“沈大人好久不见呀,我郭家与你们家可是老相识。”   “郭士通,你投奔他国,还有脸在老子面前现身,你郭家刺龙该死,”沈战天辱骂道:“郭家在都城就是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你爹的首级……”   “唔!”沈战天没有说完就被郭士通一拳砸晕过去,心想这人哪来这么多的废话,他老子在的时候的孩子家已经是过去时了,现在是他郭士通当家做主的郭家!   龙七也不以为然,这人的命还有大用,先搜他身上,发现他的印还在,这就放心了,这才让郭士通把人拉回去,至于那随从的尸体,他一招手就有人来处理。   沈战天再醒过来的时候,看到对面坐着的一男一女,面色大变,他不认识那女的,但看郭士通还坐在她稍后的位置,两人地位高低一目了然。   “郭士通,你小子混得跟在一个女人后面转悠,呸!出息!”沈战天嗤笑道:“老子还以为你离了东越会有多大的出息,也不过如此!”   郭士通都懒得理他,倒是肖芷青说道:“你不用激将他,我是肖芷青,原东越武安侯肖震之女,如今是大鲲的将军,郭士通是我的亲兵,他能屈能伸,如今也立下大功。”   “待回到大鲲便不会只是普通的亲兵,从零开始的郭士通为何要受你这手下败将的羞辱?”肖芷青冷笑道:“你可知他因何立下的大功?”   沈战天的眼珠子转转,眼神一点不错开,死死盯着肖芷青,在东越名门贵女也要深居简出,他没有见过肖芷青,对方自报家门后,他晓得了,也记得郭士通求娶过她。   曾经求娶的女人现在成了他的上峰,郭士通还能像没事人一样,真是离谱!   “哈哈哈哈,郭士通,你老子要是知道你混成了这副德行,只怕要从地底下跳出来拧断你的头,你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吗?”   “我知道。”郭士通说道:“功劳自己挣,军功自己抢,我杀东越调派来的将领头头,立了功,回头等升迁理所当然,倒是你,知道自己一举一动都在我们掌握中?”   “你可知自己还能保住一条命,又是为何?组建西南水师需要不少银子和物资,唯有你沈大人上请,东越皇帝过目方能拨款过来,你的字迹是我们所需,你的命方可一保。”   郭士通说到这里咧嘴一笑,冷笑道:“你他妈能耐住性子等这么久,也算不容易。” 第1263章 动动手指头的事   沈战天再清楚自己为什么能等这么久,一来是林儒之给他带来的回信和令牌,让他深信 不疑,二来他病了,病得人事不省,光昏迷就不少日子,又要养身体,自顾不暇!   否则可以让他们偷了空子,林儒之,那狗官!   “郭士通,你这小人,有什么就尽管冲本官过来,少在那里冷嘲热讽的,想让本官替你们找朝廷要银子要物资,你们也配?!”沈战天气恼道:“休想!”   想到尚侍郎,沈战天眼珠子一转,阴恻恻地说道:“我可不是一个人来的,工部的尚左也在这里,他若不能等到我回去,必定知道出事,你们的事情迟早暴露。”   肖芷青一直没有说话,冷眼看着这两人小鸡斗嘴,此时才忍不住说道:“省省力气。”   郭士通这才笑着不说话了,肖芷青在边上看热闹看了这么长时间,这才说道:“沈大人的自信不无道理,所以我们已经安排‘沈大人’返回,接下来是继续病重。”   沈战天只愣了一息就明白了,找替身,他们找替身顶替了自己!   “哼,我那妾室冰雪聪明,她对我再了解不过,假货焉能瞒过她!”沈战天浑然不觉身边最大的漏洞,挺起胸膛道:“你们的奸计断不会得逞。”   肖芷青看着自信满满的沈战天,懒得与他争辩:“打晕了关起来吧,等沈大人想通再说。”   郭士通就等着这句话呢,他以前就瞧这个姓沈的不顺眼,成天眼高于顶,好像天底下没有谁比他更横了一样,现在都虎落平阳,还敢吠?   郭士通不知道语晴的事,肖芷青是明知道却故意不告诉沈战天,由得他在这里做自己的春秋大梦,最迟两日后,全新的沈战天与随从就会出现在营帐里。   至于他心心念念的妾室,自是会配合他们将这出戏演下去,沈战天的价值在于写折子,向朝廷要物资和银子,他若不从倒也罢了,找个擅模仿笔迹的过来,学成了再写折子。   沈战天这一出来就自投罗网,等他被关起来后,躁动的情绪平复下来,一下子把前因后果想了个明白,当下就知道他们是被关门打狗!   秦风那家伙暗算人是一把好手,这就想把西南吞掉!   还有那个林儒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投奔了大鲲,帮着他们为所欲为,东南水师派来的人肯定是着了他们的道,他们要在这里直接建起城墙,直接将西南圈起来,收归大鲲!   这算盘打得啪啪响,不是秦风想出来的,他把头拧下来!   那位驸马爷还在都城做生意的时候就各种奇思妙想,当年就是他府上也为其点子掏了不少银子,把价值榨干,秦风现在依旧秉持着这个原则。   借东越的银子修建海上工事,借他的名义调动物资和白银,大鲲再将西南收入囊中,天底下有这么划算的买卖吗?还有那些工人,沈战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是大鲲的人!   现在前因后果突然明晰,沈战天对自己懊恼不已,身在此山时真是觉得处处迷雾,如今置身出来,一下子把事情看得清清楚楚,想到死去的随从,还有那功力深不可测的汉子……   沈战天只觉得无比颓然,等到晚上郭士通过来送饭的时候,看到的是手脚被抢起来,表情半死不活的沈战天,他砰地将铁盆放到他面前,解开他的一只手:“吃吧。”   沈战天不会觉得郭士通在故意放手,但一只手重获自由,他心下活泛不少。   “别想太多,你身体里有残余的麻醉剂,不说那位,我一只手与你单挑都能让你趴地上。”郭士通吊儿郎当地说道:“你且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还能保住一条命。”   “郭士通,你是不是晕头了?跟着他们乱来,东越大军一旦杀入,你们还有命?”沈战天饿极了,不情不愿地扒着柴火饭,吃了一口难掩心底惊艳,默默地多扒了几口。   郭士通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身子仰靠在墙上,嗤笑道:“你不用刺激我,没用,郭家当初是什么情况,你难道不知晓吗?我那父亲疯了一样要扶三皇子入东宫,不惜刺龙。”   “要不是为了替四皇子积德,全家抄斩是跑不了的,只斩了我父亲一个,全家流放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我要不是被皇帝打发着去大鲲会秦风,恐怕命也没了吧。”   “在我走投无路,身单力薄之时,是秦风帮我救了郭家人,在我们无处为家时,是他给了我们遮风避雨的地方,我替秦风效命,有何不可?”   郭士通没有长篇大论,就这么寥寥几句话就把沈战天堵得说不出话来。   “两国实力悬殊甚大,你们以为说通了林儒之就能笑着收下西南?痴人说梦!”沈战天忙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去,激动道:“你们可知东越有多少军力,你们怎么阻挡?”   郭士通见识过火药的威力,懒得和这人磨嘴皮子,嘴巴轻轻一挑,轻描淡写地说道:“你想知道我们如何抵挡,那就护好自己的狗命,到时候睁大你的狗眼瞧瞧。”   劝人不成反被辱,沈战天气得一张脸都快成青色,好半天才骂道:“好你个姓郭的,现在转投了大鲲,兴奋得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了,是吧,你是东越人!”   “省省吧,还东越,东越的江山是怎么来的,你特么不清楚,这江山原本是姓容的,这江山原本是叫大启,萧家能夺了姓容的江山,姓秦的缘何不能夺了姓萧的?”   郭士通振振有词,气得沈战天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看他无力反驳的样子,郭士通也觉得痛快,嘻嘻哈哈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说你这是何必呢,不过是动动手写几封请款请物资的折子,动动手指头的事。”   放屁,沈战天气得眼角微红,这是动动手指头的事,这是欺君!   一旦做了,他还能回都城做自己的兵部侍郎?   这件事情是绝不能屈服的,他将心一横,再好吃的柴火饭也咽不下去,两眼一闭道:“你们少说废话,不如杀了我!” 第1264章 留人?留印?   郭士通一脸惋惜,把饭菜又往他面前推,一本正经地说道:“胡说什么,你这条命没了,咱们怎么向东越朝廷要银子,怎么平复他们的疑心呢,你多吃点,好好活着。”   “如若不然,你自行了断吧,我们是不会取你狗命的。”   郭士通好久没这么皮过,今天突然找到了戏弄人的快乐,沈战天就是压在他爪子底下的小老鼠,他松一松,放一放,其乐无穷。   自行了断?沈战天心里抽搐了一下,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他沈战天在世家弟子如云的朝堂里爬到现在的位置并不容易,哪能一死了之!   明知道郭士通在调笑自己,他也无可奈何,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不必如此对我,我不会配合,咱们就这么拉锯下去吧,我相信总有一天那边会发现不对劲。”   郭士通也不多说了,指着饭菜说道:“拉锯就拉锯吧,你先吃饭,西南穷是穷了点,原生态,不管什么食材都是最新鲜的,美味得很。”   这件事情沈战天早有感触,他现在大病初愈,又一路奔折到现在,肚子早就在咕咕直叫。   他也懒得矫情,利用空出来的那只手迅速地扒着米饭和菜。   郭士通的耐性极好,等他吃完取走餐具,又将他绑好,肖芷青随即进来,不言不语地给他打了一针,沈战天神智模糊,复又睡了过去。   郭士通摸了摸鼻子,说道:“这人不愿意从了咱们,又舍不得死,真真是个矫情的。”   “他还做着有人来救他的美梦,若是从了咱们,以后再也做不回兵部侍郎,岂不是憋屈。”肖芷青太了解这种人的心态:“我已向陛下去信,会挑选擅模仿他人笔迹之人过来。”   “此人若无用处,这条性命也无需留着,只要他的印便可。”肖芷青冷冷地说道。   郭士通应了声是,出去前扫了看似一动不动的沈战天一眼,嘴角的笑容越发地浓郁,所谓机不可待,一旦失去利用的筹码,沈战天这条命可要可不要!   他们前脚走,后面沈战天就疲累无比地睁开眼,他身子笨重无力,但耳力仍在。   肖芷青的每个字都清晰地落入他的耳中,他捏紧拳,想要反应,却是越来越累,身不由己,还是闭上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说这边的一举一动都精准地传回大鲲,要说挑选擅长临摹之人,萧令瑶手底下的暗卫中便有擅长此道之人,当下就令曹景通知那人去与龙七会合,务必要打好沈战天这副牌。   上回的战报早就传回,郭士通大显神威,将敌人引入圈套,引爆了地雷阵,后来又单枪匹马取了东南水师的派遣将领性命,这两件功劳足以让郭士通连升几级。   现在正等着大功告成,郭士通回来后再给他封赏。   要说秦风也是有点坏心思的,故意指使底下人将郭士通安排到肖芷青身边,一来是看看郭士通有没有从底层做起的决心,二来的确是想看郭士通的笑话。   这决定也让萧令瑶吐槽得不轻,都说为兄弟可两肋插刀,秦风是直接给兄弟插刀,尽往心窝子里插,郭士通以前好歹也是位参将,现在成了亲兵,还是喜欢的女子的亲兵!   这不是让郭士通难堪嘛,好在郭士通这次抓住了时机,不然不晓得要熬到什么时候。   秦风现在正在看工部交上来的新城规划图,边上则摆着柳长生送来的图纸,工部与柳长生互相负责自己的那部分,秦风必须两边结合起来看。   柳长生与柳家分家后,因为封了伯爷,在外面也算是横着走,加上他手段非同一般,与工部诸人相处得极是和谐,这中间有几分是自己的面子,就不去深究了。   而许承也去开发那温泉度假村去了,与方英枫订婚成功的他现在春风得意,带着娇妻一道前去,说是方英枫也了解温泉度假村的经营模式,几分真几分假没人在乎。   柳长生与工部各自布局,综合开发,同时还要互相配合,比如柳长生划定的区域周边必须有配套吧,这配套建设其实就属于工部的范畴、预留出医馆、书院、食街等位置。   所以两边不能脱离独自发展,必须打配合,眼下看来柳长生对开发商的角色适应得不错。   看到秦风满意的神情,萧令瑶这边也有进展,柔姬亲自下场调教的人已经先行潜入东越,分别混入了三大皇商的海上船队里,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南瀛。   如今消息传来,他们均成功在南瀛上岸。   萧令瑶乐见得如此,而国考的面试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各部门都在挑选合适的人进入,白浅作为笔试第一,面试进了大理寺,也算是得偿所愿。   这一次考试过后,接下来要筹备的便是武考,要准备武试的国考,挑选武官,有第一次国考的经验在前,正好从中总结不足之处加以改进,再用在武考上。   这种根据职位需求进行考试,筛选人才的方式让百姓大开眼界,也让不少原本无意读书的少年、少女争相进入书院学习,一时间引得书院报名人数激增。   需求激增,供需量就失去了平衡,扩张书院势在必行,但都城已经没有合适的地方可再开书院,于是这一笔就加进了新城里,到时候也算新城的一大卖点。   从规划到建设哪那么容易,秦风心急也要一步步走,现在看着两边的图纸,一处处核算,直到确定是夹丝合缝才作罢,审得极是小心。   秦风一人审过,还要交给工部再审,柳长生最好的一点莫过于他从来不急,哪怕再想证明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也知道这件事情前期尤其急不得。   好几次他回去柳家探望父亲,面对父亲与兄长的打听,他也是淡淡然然,提及主要的几句,但细节不说,态度不卑不亢,让父兄看不出所以然来。   虽是分家,但柳家人在外人看来依旧是铁桶一块,柳长生并未与父兄脱离关系,陛下一下子将两位舅舅封为伯爷,分家也是为了一门两伯吧。   秦风对柳长生的态度再满意不过,柳苑就更没有意见了,她对做太后还没有做商会会长上心,娘家不闹出事对她来说最好不过,不然她还得出面斡旋。 第1265章 沈战天的奢望   关于新城开发,身为商会会长,柳苑也极为关注,商会成员都盼着她能说服秦风,到时候让大家伙去那边开设分号,这看似请求,实则正中秦风下怀。   有人就要有商,不然大家靠什么存活,多开商号还能提供就业机会,秦风巴不得呢。   桌案上林林种种的消息,这还是三省审过以后递上来的,无关紧要的事情都不愿意让秦风耗神,就算这样,也堆了一桌子,萧令瑶看一看,再看自己面前,她好不到哪去。   也要负责宫务,还要负责暗卫,又要替秦风分忧,两口子各有各忙,必要的时候互帮。   西南的事情现在被摆在所有事情的前面,沈战天比预料得要聪明许多,从一个罐头盒子就猜到大鲲水师可能出动,可惜东南水师派来的人不给力,早早死在入境之时。   沈战天更没有料到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是给他投毒之人,秦风也没有太祸害他,投的不过是麻醉剂,主要是为了让他昏头转向,失去知觉也不过是最严重的后果。   正如后来那样,他还想着借沈战天的手找朝廷要钱要物资,岂能浪费此人?   现在沈战天死咬着不放,不要紧,不是有熬鹰么,他就熬人,熬到此人同意为止!   远在西南的沈战天半夜醒来,就莫名地打个寒颤。   海边的营帐条件谈不上好,且夜间尤其寒凉,海风吹得人头昏脑胀,但这里也好不到哪去,留给他的只有一间柴房,柴房里准备的床榻硬得像铁一样,躺下就硌得后背疼。   这么个天气虽说不冷,扔给他的只有一条薄薄的被子,还不够长,盖得了胸盖不了脚,盖了脚就拉不上来,不能护住胸口,这特么不是故意折磨人吗?   他手脚均被缚,而且周身总是提不起来劲,他越想越觉得憋屈,不由得骂道:“混账!”   大半夜地外面肯定有人守着,能隐约看到外面闪烁的灯光,他便疾呼起来:“来人,老子要如厕,听到没有,来人把老子松开!”   门是开了,咣,有人扔进来一个盆:“用这个解决。”   沈战天何时受过这种待遇,脸憋得通红:“老子要去净房,去茅厕!”   看守沈战天的人并非熟人,听他这么讲,只是嗤笑道:“哟,大人还以为自己是都城来的大官呢,什么净房,什么茅厕,都没有!”   “放屁,”沈战天想说不信,可转念一想,他们现在正想着法子磋磨自己,非要磨掉他身上的锐气不可,这么干不就是想让他投降么,他咬咬牙:“没用的,小爷我是东越的官。”   “晓得,大人生是东越的人,死是东越的鬼。”这人也不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交代过怎么说话:“大人一心忠诚地想对东越效忠,没有人拦着,您尽管效忠就是。”   “对了。”这人倒也没有把事情做得太绝,从袖子里取出一些草纸:“将就用吧。”   说完这人就准备走,沈战天一下子急眼了,他都没被解开,怎么如厕?   大喊大叫下,那人才又回来,笑嘻嘻地看着沈战天道:“大人何必想不开,在哪做官不是做官,在东越,你难道就能平步青云?一个萝卜一个坑,上面能挪出来坑吗?”   “上面的人不走,底下的人想要升迁谈何容易,那是有干得不好被皇帝老儿撸了帽子的,这样的有多少,大人心里有数,大人年过三十了吧,在兵部侍郎的位置上干了多久?”   说人不说痛处,这人却专捅沈战天的痛处!   沈战天气不打一处来:“滚,一定是郭士通那个霄小与你们讲的,你们懂个屁,滚!”   盆给了,草纸也给了,这人也不多纠缠,二话不说就出去,见到坐在柴垛上的郭士通,这人撇撇嘴,指了指里面,表示里面这人太难缠,对东越皇帝那叫个忠心哟。   郭士通笑,什么忠心不忠心的,真等刀砍在脖子上的时候就知道忠心没个屁用,活命才是最要紧的事,小命能保住,后续才有一切可能。   沈战天现在还有用,不然早被咔嚓,要谢就要谢西南太穷!   沈战天的一夜熬得尤其难受,第二天一早,就听说来人了,来的人是为了临摹他的字迹,他不由得笑,他不写,他们能临摹个啥,到时候画犬不成反倒引来东越怀疑。   到时候就让他们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沈战天没想到的是他可以硬气不写,他们却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他以前的文书,上面就有他的字迹!   郭士通把这些文书扔到沈战天面前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绚烂:“大人,机不可失,可叹。”   沈战天汗毛竖起,这些文书都是他在海边处理公务时所书,全部收在自己的帐篷里,他们却轻而易举地拿到了,有了这些文书,他不写字又如何?   “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妈的,不就是一条命,老子死也不会投降!”沈战天脖子一梗,直接送到郭士通面前:“你郭家不要脸,我们沈家的人还要呢!”   郭士通笑笑,抓着他的脖子道:“沈家的情况和郭家的确不一样,我那爹不识趣,非要动皇帝,把郭家送上绝路,三皇子也没戏,倒让四皇子入了东宫。”   “沈家不一样啊,你虽然不是嫡长子,但也是嫡次子,上头的大哥在吏部,他比你运气好,上头的吏部尚书年纪大了,顶多三两年就要致仕,到时候顺其自然就高升。”   “还有你的庶弟、庶妹,庶弟虽说不过是六品、七品的小官,但都站稳了脚跟,你的庶妹们虽都是妾,但都嫁予高门为妾,你们家利用联姻把前途抓得死死的。”   “这样的沈家,将来不说一门侯伯,在官场上享通发达自不用说,所以,你舍不得理所当然,不像我郭家,走投无路,哪里能有一条生路就往哪里闯。”   肖芷青和林贤正好在门外,听到郭士通的剖析,林国公抚着下巴说道:“没想到这小子一本正经起来的时候挺像模像样,老夫以前小瞧他了。”   有勇,之前就验证过了,现在证明他还是个有脑子的。 第1266章 一个都不放过   “听见没,这一下子就把沈战天的底牌给捅破了,他就是舍不得都城的富贵,沈家前途大好,怎么舍得撇下,说不定还想着熬到朝廷发现西南不对,等援兵过来。”   林国公说完就走进去,突然见到林国公,郭士通立马退到他身侧:“国公爷,您来了。”   林贤两次为国公,现在又亲率火药队,初露身手就大获全胜,现在这神情多少有些傲娇。   “让人进来,现场临摹临摹,只要能仿个九成,这人就不必留池。”林国公懒得讲废话!   郭士通眼尖,一眼瞅见沈战天在听到这话以后缩了缩肩,心下乐开,不是不怕死嘛,这特么地算什么,不一样打了摆子?   那擅长临摹笔迹之人是个极瘦小的暗卫,身量普通,生得极瘦,十根手指却异常地长。   这名暗卫见到原迹后却皱了皱眉,凑到林国公耳边说了些什么,林国公说道:“那行, 这些文书你拿去研究就是,谁也没有要求你一时半刻就搞定。”   “几时搞定,咱们几时取这狗官的命!”林国公扔下这话,大笑着离开了。   郭士通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战天一眼,转身离去,沈战天舔舔嘴唇,不甘心道:“你们以为如此便好了么,陛下身边能人辈出,岂能认不出我的笔迹,假的就是假的!”   行,沈战天终于慌了,郭士通掐紧了这人的脉,拉上门后扬长而去,外面,林国公与肖芷青并肩站在一块,郭士通拱手道:“他快要熬不住了。”   “不如再添把火。”肖芷青说道:“他竟不好奇我们如何弄到这些文书。”   郭士通根本没细想,海上工事的建造是秦风极力促成之事,那边许多劳工不是水师就是陆军混进去的,大把的他们的人,弄点沈战天的笔迹出来轻而易举。   可眼下听肖芷青所说,还有内情?   不过隔了一日,郭士通就晓得答案,一辆马车来到宅院前,从车上下来的是个娇小婀娜的女子,她神情颇是激动,在看到肖芷青后,这份激动之情更是爆到了顶峰。   郭士通觉得这姑娘眼里有光,衬得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但不晓得这是什么人,直到这姑娘进了沈战天的院子,才后知后觉,看着肖芷青:“认识的?”   “她是娘娘的人,娘娘还是殿下的时候,她便替娘娘分忧。”肖芷青也是在接到西南任务后才知道语晴的身份,所以刚才对她没有半分轻待。   沈战天被熬得有些受不住,临摹字迹的人来了以后,他活命的本钱又少了些,不慌才假。   门再被推开,他心里其实是狂喜的,见到来人,反而怔住:“你怎么来了?”   “大人再无利用之处,妾身也该恢复自由。”语晴解下身上的披风,眼神与平时大不相同:“自我介绍,语晴不过是进红羽楼的化名。”   “我本名宋慈安,爷爷是大启户部尚书宋流北,在那场末世之乱中,死在萧家人刀下,父亲带着家人逃难,我出生在逃难的路上,与公主殿下,如今的皇后娘娘前后脚出生。”   “我父亲是老来得女,母亲更是在四十岁这年才生下我,一家还没来得及享受天伦之乐,就被东越的追兵追杀,父辈、叔伯为护我们这些小辈,以血肉之躯替我们杀出一条生路。”   “虽然过去多年,当年的我们也是年幼,但尸山血海记得清清楚楚!”   语晴,不,宋慈安直视着沈战天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与东越是不死不休的仇敌,进入贵府也让我给娘娘通了不少消息,尤其兵部的消息。”   “你,你,你是探子!”沈战天想到自己不久前突然大病一场,人事不省,间接影响他与东南水师接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全是你暗中做的手脚!”   “这些文书也是我整理好送过来的,沈家府上混进了大鲲的探子,泄露了无数军情,这个罪过一旦揭示,依东越皇帝的性子,沈家接下来如何?”   宋慈安每个字都像一把利刃捅进沈战天的胸口:“沈战天,你沈家的荣宠是建立在你们不惹麻烦的前提上,一旦没了这个前提,比郭家又能好到哪去!”   “你若识相,配合我们陛下请好折子,做个投诚的臣子,将来也不会比在东越差,若是不识相,待到字迹临摹得差不多,我们有你的官印也私印,你以为,你还能活?”   宋慈安完全没有多余的话,表情不复平时的温柔,眼神冰冷得骇人:“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你应该早就清楚,若是愿意合作,到时候报你一个身死,还能护住你身后的沈家。”   “若是不配合,我们也犯不着对沈家留情,该说的说,该散的散,总归不让沈家好过,我在沈家这几年,也没少受欺负,正好借这个机会泄泄心里的火。”   宋慈安一鼓作气地说完这些话,只是片刻都不愿意与这人多呆,起身就要走。   沈战天哪能料到疼惜了几年的小妾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刀,一颗心心如刀绞,他哑着嗓子说道:“过往种种,全是假的?”   “当初颠覆大启也好,追杀之事也好,你们沈家也是有一份。”宋慈安的眉眼冷漠:“我不与你虚以委蛇,如何完成任务,其余的事情,你莫多想。”   宋慈安说完这番话,抽身离开,等到门口身形微顿,沈战天还以为她到底有些情份,就看到她转身,甚是冷漠地说道:“你一直施舍般地想给我一个孩子,让我安身立命。”   “其实你我之间的确有过一个孩子,只是我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了,其后娘娘托人给了我伤害颇小的避子药,从此再无有孕,你我之间本就不应该牵扯太多。”   宋慈安扔下这话,利落地离开,沈战天倒是恍了神,她说的话太快,给的信息太多,许多话还要一一地消化,到最后,他眼睛瞪大,他们是要将沈家拉下马!   凡是参与过覆没大启、参加过追杀前朝皇子、臣子血脉的人,他们一个都不准备放过! 第1267章 告尽   郭士通没有骗他,他要是配合,还有用的话尚且能留下性命,一旦没了用处,不仅会要他的命,到时候他们定会放出语晴的真实身份,兵部泄露情报之事,这锅他背定了!   陛下一怒,沈家以后还有什么好前途?全部打水漂!   郭士通进来的时候就见到沈战天怅然若失,之前叫嚣的模样是半分没有,咧嘴一笑:“瞧,小爷我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好心相劝,你不识相,非得人家小姑娘来陈明利害关系。”   “真以为秦风是吃素的么,他要是不狠,岂能坐上现在的位置。”郭士通冷言冷语道:“他有情有义那是对与他相交之人,对拦路之人,只有用处方可留下。”   “你若成为无用之人,注定不能留下性命,其中利害自己考虑清楚。”郭士通嬉皮笑脸地说道:“依我看哪,现在的大鲲还是用人之时,又能借你的名头向东越要银要物资。”   “以后真拿下西南,事情败露,你还有个屁用!取你狗命轻而易举!”   郭士通说完不等他反应,转身就走,刚进门就见到林国公双手背在身后,早在那里等着。   “此人冥顽不灵,既有笔迹在手,吃的喝的便不必送了!”林国公的声音洪亮。   郭士通退后一步,拱手道:“听国公爷的。”   林国公满意地离开,沈战天一连遭受两次打击,深夜不见一口水送进来,这才慌了神。   这帮人不仅是口头说说,当真是要饿死他,渴死他!   再说那送过来临摹字迹之人连夜琢磨沈战天的字迹,却也说短时间内无法临摹到八九成,只能仿个五六成,但眼下沈战天不愿意臣服,也只能从他的字迹下手。   另外,肖芷青与林国公都决定抓紧建墙,尽速完成工期,好在陛下又送了机器过来,大幅拉动生产力,工期倒是一日比一日快。   沈战天这边的动静立马传回大鲲,秦风看到暗卫所说临摹字迹需要时间后,就听到萧令瑶说道:“论起临摹他人笔迹这事,还得我们那位县主大人。”   程岑当初模仿前太子笔迹,成功地将其盖上了自导自演东宫刺杀案的帽子,她在笔迹模仿一块的功力可以说是炉火纯青。   秦风摇头:“她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让她掺和进来,西南之事重大,她要掺和进来,天晓得会发生什么事,眼下不如打好保险牌,要么等,要么继续策反,逼一逼沈战天。”   海上工事进行得极为顺利,陆地上解决了沈战天这个潜大的麻烦,也正赶工期。   只要一月有余,只要再忍一个月,西南的变化将会翻天覆地,秦风所图不过是用东越的银子搭建起来的海上工事,还有西南直接圈地,那城墙必须建起来,同时加上兵器与火药。   死守住西南的关口,方能真正地将西南收入囊中!   而在东越,元帝丝毫未察西南的异状,东越幅员辽阔,论经济,有都城、江南、江北、中原等地,论军事重镇,东南、关北都比西南要更值得关注。   论竞争对手的国力,南瀛、北漠哪个不比大鲲强大,西南的事情他虽有关注,但不至于将全部心神投入其中,此时的元帝正用柔姬的自曝身份与南瀛讨价还价。   因柔姬“身死”,仅留下诉状,南瀛人咬死不认,但签字画押的东西摆在那里,当年柔姬大张旗鼓地参加宫宴,又被指婚给宋清明,见过柔姬的人太多。   在育有一子的情况下反水指认南瀛,被百姓们解读为她与宋家生了感情,不愿意出手相害,这才自曝身份,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宋家的平安。   一时间坊间对柔姬的大爱与无私十分推崇,基于她的身份,更是催生不少感人泪下的故事,只有宋明月回娘家时,被宋夫人揪着耳朵教训:“小姑奶奶,你还唯恐天下不乱?”   事到如今,宋夫人也知道自家姑娘写话本子的事,还知道这话本子给她赚了不少银子。   这次柔姬的事情大发酵,自家姑娘在其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事关两国,宋夫人如何能忍,逮着宋明月就是一通收拾,宋明月忙朝自家夫君怀里钻:“聂峰救我,聂峰救我,娘亲要打她女儿啦!”   话音落下,宋夫人被气得哭笑不得,偏宋惊蛰适时地哭起来,宋夫人赶紧去哄孙子。   宋明月靠在聂峰怀里,吐吐舌头道:“还是我侄儿懂事,关键时刻晓得要救姑姑。”   聂峰无言,宋惊蛰初离了母亲的那段时间哭得十分厉害,最近突然安静,哭的时间也不多,刚好在宋明月挨收拾的时候哭起来,的确像是在给自己姑姑解围,   这孩子,好像天生就灵慧一些。   宋夫人心疼孙子,也顾不得责骂女儿,所以也不知道聂峰早拦住了宋明月的行为,人都走了,现在再给她堆些名声也没有太多好处,反而让宋家更受人瞩目。   这并非岳父与大舅子所图,宋明月行事不像父兄,聂峰只好多花点心思盯着,以防生乱。   柔姬的事情发生后,不少人都瞪大眼睛看陛下如何安置宋家,结果却是一番抚慰,宫里来了两批赏赐,听闻宋清明还求了陛下,不肯将柔姬的名字从家族中除去。   又称她为他育有一子,功不可没,又在关键时刻肯舍命救下宋洛,她或许对东越不忠,但对宋家却是其心可鉴,就这么地,保住了柔姬宋家媳的身份。   但众所周知的是宋家与左家结了仇,不仅是宋清明和左平道见面就不对付,就连宋洛也不客气地对左平道使了脸色。   有好事之人去打听,方知道柔姬陷入大理寺时被施了刑,还是左平道亲自下场,此举彻底激怒了宋家,一来柔姬是自动告发,还未定罪,二来柔姬彼时刚出月子,正是身子最弱时。   一场闹剧下来,宋家损失家人,左平道多了对家,只有元帝握住了拿捏南瀛的筹码,最终成功地调整了海上贸易的税点,南瀛人不欲与东越纠缠,将税点调低。   这件事情传出来后,无人不说元帝英明,而参与谈判的新任太子萧令煜也被人夸赞不已。   此时,抗生素已经在城中使用,数量却不多,眼看着就要告尽。 第1268章 去大鲲   元帝这才发现自己踏入了秦风的陷阱,懊恼当时生了利用抗生素为老四铺路的念头,无人拉拽,是他自己踏入其中,现在抗生素的数量所剩不多,还需要从大鲲购入。   可那特使却逃了,他们现在想与大鲲对话都不可能,唯有一个人可能还有渠道。   是以这日瑞王被宣进宫里,听到元帝所问,他皱起眉头,十分为难:“皇兄,以往此事是柳长生接洽,现在他一走,臣弟也无法与大鲲联络,何止抗生素没了,咖啡也没了。”   咖啡在都城盛行无比,最近存货不多,他也快火烧眉毛,又舍不得断了这门生意。   至于抗生素,这就更难弄了,这两样东西都在秦风手里握着,皇兄一时脑热把特使囚禁,可偏偏人又在都城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想与大鲲说上话,难得很!   “咖啡不过是享乐之举,有没有都无所谓,但抗生素不同。”元帝说道:“此物经过验证,确是功德无量的好药,民间对其好评甚多。”   “皇兄!”瑞王实在是忍无可忍:“您这不是让臣弟为难么,柳长生走了,特使走了,臣弟现在是一头懵,想与大鲲联络,但没有中间人,还是说让臣弟去大鲲一趟?”   瑞王本来是嘴快,结果说完就看到元帝若有所思,不禁咬牙,不会吧?   “海路如何到达大鲲,我们的人是有路线的。”元帝看着瑞王的眼睛:“郭士通带人去过,我们的人在海上折了一些,南瀛人的确不老实,这次准备齐全再去。”   “他秦风再有本事,也要生出银子才能养活他的百姓,我不信送上门的银子他不要。”元帝长吁出一口气:“没人比你更适合。”   瑞王苦着张脸,苍天哪,他这是投的什么胎,好不容易活下来现在还要把命提着去大鲲!   真以为他不知道么?这次东南水师派去西南的船舰又遭了南瀛水师的洗劫,这次南瀛是为了一雪前耻,打得他们措手不及,死伤严重,就连船舰都受损。   这种时候让他走海路去大鲲收购抗生素,真是……亲皇兄啊亲皇兄。   “皇兄,您这是要臣弟的命啊,南瀛人盯得这么紧,秦风又对咱们生了怨怼,就算臣弟过去,他真能与我们做生意?”瑞王心一横,大着胆子问道:“皇兄,您打算对他们如何?”   他不信依元帝的性子能放任大鲲在眼皮子底下作乱,更不能忍这口气,秦风的江山能否坐稳仍是未知数,现在只是为了抗生素暂时想要有经贸往来。   元帝盯着自己的亲弟弟,在诸多兄弟中唯有他能活下来自有原因,一来他真的从未有过夺嫡的想法,手上干干净净,二来,他足够聪明,从未站过队。   当年事发后,他却是第一个过来投诚的,能屈能伸,这些年来也一直守着内务府过活,看似交往甚多,但从未触过核心,至于吃了些银子,这些都不值得一提。   眼下正是用得上他的时候,选择瑞王,很合理。   他掌管着内务府,与秦风关系不错,又识时务,若说他不肯,不过是怕在海上丢了性命,而不用担心去了大鲲会被如何处置,秦风不会杀他。   东越的真金白银就是最好的诱惑,秦风晓得如何选择。   瑞王依旧为难,他苟活到现在不容易,怎么就要去冒这个险,但皇命难违,他心里还有一根刺,那便是他的王妃一尸两命,从孟女官过敏那次,他从中察觉出几分端倪。   时隔甚远,他现在没有法子验证,但心底终究是有了刺。   元帝不管他死活让他去求抗生素,他心又寒了几分,忍不住质问元帝会对大鲲如何。   听到问话,元帝嘴角却溅出一丝难以言说的笑意:“若非南瀛人横了一道,大鲲恐怕已经不会存活于世,他们的运气不错罢了。”   瑞王眼前浮现的却是那样鲜活的秦风,他的思路让人望尘莫及,他真不相信秦风会等着让东越去攻打大鲲,落个国破家亡的局面,他不敢说,只能含混应着。   看来元帝让他去大鲲的主意是难打消了,他要是不能带着抗生素回来,这位就敢撸了他的王爷之位,还有什么是这位不敢的?   “欸,罢了,为难归为难,皇兄您多派些人保护臣弟,顺便也杀杀南瀛水师的威风,他们真是太猖狂!”瑞王气鼓鼓地说道:“真是没完没了了!”   应允要去大鲲取抗生素的瑞王出了御书房,迎面遇上萧令煜的时候还苦着一张脸,萧令煜停下脚步问了几句,得知元帝做了这样的安排,一时间沉默不语。   抗生素是因他而起,如今的走向却不在他们预料之中,算起来他们有求于大鲲。   现在让皇叔拿着银子去换是被迫之举,是为了延续他在民间的声望,萧令煜自觉愧对于瑞王,躬身道:“辛苦皇叔。”   瑞王再有气,看着这样的萧令煜也发不出来,谁能想到呢,皇兄布了这么大一个局,绕了这么弯的路就是为了扶植他上位,这叫什么来着?秦风说过一个词,叫——躺赢。   “嗨,替你父皇分忧也是皇叔的职责所在,只是南瀛水师太过凶悍,走海路必定与他们有相逢,皇叔这样悠闲惯了的人,难免还是有些怵的。”   瑞王也不掩饰自己的恐慌:“眼下只能多派些人手给皇叔,皇叔才能吃下这颗定心丸呀。”   萧令煜突然冒出个念头,送别瑞王后去见元帝,听到他提出的意见,元帝不敢置信地望向他,一字一句地重复道:“你要与皇叔一道去大鲲?”   “正是,父皇。”萧令煜能感觉到父亲的愤怒,不急不缓地说道:“请父皇息怒听儿臣一言——儿臣曾去见过那位大鲲特使,从他口中听到一个与东越截然不同的王朝。”   “秦风或是用与我们不同的方法管理新的王朝,而我们了解不多。”萧令煜说道:“兵家有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第1269章 去去就回   了解敌我双方可避免危险,若是不了解敌人只了解自己,胜败各半,若是敌我双方都不了解,那就只能每战必险。   萧令煜面色不变,语气越发淡然:“父皇或许会觉得秦风会对儿臣不利,但儿臣以为他不会,不仅不会,还会借这个机会与儿臣交好,现在的大鲲还不足以与东越相争。”   “他们必须有自己的筹码自保,自保为先的大鲲不会对儿臣不利,儿臣想赌一把,用儿臣的命去探一探大鲲的筹码,还请父皇同意!   萧令煜伏首叩请,洪公公暗自摇头,这想法匪夷所思,陛下岂会同意!   这位不再是以前的边缘皇子,是陛下亲自挑选的继任者,秦风若是一刀砍下来,那可就麻烦了,洪公公大气不敢出,但对萧令瑶的所思所想完全理解。   他们是对秦风、萧令瑶了解,却不了解他们统治下的大鲲,除却特使的只言片语,他们还知道什么?知道大鲲有多大,知道他们靠什么活着,知晓他们的军力如何?   他们对这些一无所知,萧令煜的提议让元帝皱紧了眉头:“你皇叔此行就足够,无需你再锦上添花,总不能让我们的太子沦为人质,你真以为秦风还是以前的庶子么?”   萧令煜无言,他在听说瑞王要去大鲲后难以压制内心的冲动,却也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大不同以前,终是低下头:“是儿臣考虑不周。”   “你所言不差,的确要了解大鲲的情况,但这回且让你皇叔先行一步。”元帝话锋一转道:“让你查兵部,查得如何了?”   萧令煜立马收起内心的浮动,正色道:“兵部有人将病马充良马,用以输粮之用,却导致运粮速度减缓,马瘟盛行,粮草辎重运输大受影响。”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面色不虞,整个人像浸泡在阴影里,话语中的寒意让元帝也打了寒颤。   “你准备如何处置?”   “暂且按兵不动,引出幕后大鱼,如今浮出水面的仅是底下的小兵小将,不足以震慑群臣,擒贼且要拿贼首,儿臣以为需要再等等。”   萧令煜的发言让元帝颌首,终于露出一丝欣慰的神色,洪公公看在眼里,也暗道身为帝王才知道什么样的人适合坐上这帝位,太子不急于树威,沉得住气,像极当年的陛下。   “另启禀父皇,望安山如今尚未有条理,望安山实是藏污纳垢之地,儿臣斗胆请旨,着一队暗卫潜伏在望安山,随时随地了解望安山动态。”   “前曾有北关副将煽动镇北侯兵变,占地为王,如今不得不防望安山。”萧令煜说道:“儿臣担心望安山也有风险,另外,儿臣建议更换镇北军的督军之人。”   元帝闻言大感兴趣:“为何?”   “父皇派往镇北军的督军人数不少,但他们在当地太多年,至今未出乱子,或是可以解读为镇北军平安无事,但若是往深了想,也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他们早已被收买。”   “多年未曾动过他们,若早就被收买,岂不是于朝廷不利,除了更换新鲜血液外,没有更好的方法。”萧令煜道:“镇北侯新得了嫡子,难免心思活泛。”   元帝没想到他有这样的切入点,一时间大笑起来:“孺子可教,可教啊!”   “儿臣不敢当。”萧令煜庆幸自己转移了元帝的注意力,否则他还要为自己坚持要去大鲲而恼,没有得到应允,他心里自然失落,他总觉得,大鲲与东越是截然不同的。   父子俩又就最近的军政之事讨论了许久,元帝也不曾赐座,萧令煜站着与父皇讨论,直到结束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待他一走,洪公公就拍起了马屁:“陛下好眼光。”   以往就是他也没看出萧令煜会是这般贤才,其韧性非同一般,今天要是前太子在,早就撒娇要元帝赐座,何况萧令煜提出的件件桩桩都是元帝心头的刺,他却能迎难而上地解决。   元帝却没有应声,扶着额头道:“他见过沈力后便对大鲲有了好奇心,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道理不假,可惜……”   “他怕不是中了秦风的圈套!”元帝的声音压低了许多:“故意勾起煜儿的好奇,引他前去大鲲,瑞王前去无所谓,可他是东宫,岂能入大鲲之境?”   这回要不是为着抗生素,他连瑞王也不愿意放过去!   洪公公细品着元帝的话,惊出一身冷汗,暗想秦风真有这么细腻恐怖的心思,恐怕面对东越也有自己的底气,奈何他们现在对大鲲的了解实在不多。   太子虽然激进了些,但其想法是好的,面对一个充满未知数的对手,不如先下手去了解对手,上回郭士通带人出访大鲲,得到的信息少得可怜。   这一次瑞王前行,除了要带回抗生素,还要承受更多压力。   瑞王回到府里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远不止带回抗生素和咖啡这么简单,他不惧秦风,无来由地就觉得秦风不会要了他的命。   他怕的是路上就遭了南瀛水师的毒手,二来是带不回有用的讯息,皇兄会拿他责问,他不会天真地以为自己此去仅是为了商贸这么简单!   瑞王心烦意乱,让管家送来酒水,他独自饮到大半夜,管家跟随他多年,得知他要去大鲲,立马请命要与他一同前往,瑞王横了他一眼:“我这府上连个女主子都没有,你也要去?”   管家一时间无言,是没有正经主子,但这不是您自找的么,一直没有续娶,连个侧妃也不立,依祖制,王爷是可能有两位侧妃的,当下嘟嚷道:“您这一走,老奴心里慌呀。”   “你慌个什么劲?本王不过揣着银子去买货,货能带回来就行。”瑞王故作轻松道:“府上岂不了人打理,你安心呆在府里,本王去去就回。”   管家一想到之前听说的海上的事,心里就不舒坦,亲兄弟啊这可是,怎么就把瑞王把死路上赶呢,要是真在海上有个好歹,瑞王府就倒了! 第1270章 王爷,请!   瑞王再不情愿,也是圣命难违,只等着一切到位就出发,而出发前,却有一人前来主动要求与瑞王一道前往,还请瑞王去陛下面前帮忙请命。   此人乃是三大皇商中的沈海,瑞王心道这就是一趟提头之旅,还真有不怕死的一起去?   问起原因,沈海踟蹰许久,说是自己想要挖掘商机,若是大鲲还有可通商的余地,届时他也能在三位皇商里得个头筹,这一趟,他愿意陪同。   见过不怕死的,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那万一一场空,自己非死即残,划算?   沈海却是块铁,打定主意不放手,瑞王无奈与元帝陈情,元帝却是痛快答应,不过七日后,沈海与瑞王一道踏上前往东南的路程。   后来得知消息的两位皇商却是面面相觑,感觉是否错过了某个机会,不管是不是,晚矣!   瑞王与沈海出城那日是,萧令煜暗中相送,站在城门口附近目送他们离开,萧令煜难掩失落,他想亲眼见一见蒸汽机,见一见沈力口中描绘的不一般的大鲲。   直到看不见瑞王一行人的影子,他才对随从说道:“走吧,回宫。”   再说这些时日下来,瑞王等人是浑然不觉西南的变化,那高墙是越来越完备,挨饿的沈战天在五六天前就被迫投降,为了一口饭写了第一封索要银子的折子。   这几日沈战天重新尝到了饭菜的滋味,都是郭士通亲自送过来,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郭士通吊儿郎当地说道:“你说你这是何苦,早点投降不就完事了。”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没有半分底限?”沈战天气怵怵地说道:“你们现在得逞了,陛下拨银子下来,你们跟乞丐有什么区别!”   沈战天到底心有不满,既恨自己没有坚持,又恨他们逼迫的手段残忍,极尽挖苦之词。   郭士通不以为然,反讽道:“你要是想死,咬舌,撞墙哪个不行,可我们沈大人惜命,舍不得死,既然舍不得,那就只能做出从心的选择,如今做都做了,还在倔什么?”   被揭开那层遮羞布的沈战天面色如纸,他没有高气节,无法办到自尽而亡,只能吞下这口屈辱,狠狠地咬上一口冒油的鸭腿。   “沈大人知时务,替我们陛下分忧,日后定有你的好前程,别的不说,到时候给沈大人弄个假死,你在东越的家人也不会受到牵累,说不定还能因此沾光呢。”   “你在大鲲好好做人,家人不被牵累,多好。”郭士通笑道:“沈大人能够想通实在是太好了,那封折子也写得好,省得我们的人还要苦费心思模仿。”   郭士通心里清楚得很,笔迹是可以模仿,但短时间内难,沈战天没熬过来再好不过!   沈战天不吱声,狠狠地啃着鸭腿,吃完后问道:“你们还要押我到何时?”   “自然是多写几封信和折子后,你吃饱了?”郭士通把笔和纸扔到他面前,努了努下巴:“吃饱了那就来吧,这封信是要写给东南水师的,再要一批配件。”   厚颜无耻,无耻之徒!沈战天双眼微红,恨不得掐死郭士通,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擦擦手,颤抖着写下书信,信中不提是否接收了此前的援军与物资,只说仍旧缺少船舰配件。   最后一笔落下时,他用了些力气,笔触几乎要刺破纸张,郭士通忙接过来吹干墨迹,取来他的官印盖上,这才满意道:“沈大人这身份太好用了。”   “滚,滚出去!”沈战天闻到自己身上的食物气味就满身不适!   郭士通才不介意他的态度,要死不死,就得活受罪,就得做这勾当,他拿着信出去,迎面遇上林国公,林国公看过信件后说道:“没有藏头诗之类的吧?”   “国公爷放心,陛下防着呢,信件的内容是陛下先写下来,我再一字一句念着交代他写的,就是防着他做手脚,”郭士通心道秦风的心思多,沈战天压根玩不过他:“他没机会。”   林国公这才满意,最近他看郭士通是越来越顺眼,这小子不怕死,敢拼敢杀,脑子好用。   东南进展顺利,眼看着西南的墙越来越高,海上工事那边进展也很顺利,暗卫伪装成沈战天的模样混在驻地,有宋慈安帮忙打掩护,掩人耳目不在话下。   唯一的意外怕是瑞王与沈海居然前来大鲲,秦风收到信的时候,那两人已经在海上漂着!   收到线报,秦风哭笑不得,也不难猜到瑞王来的原因,至于沈海,不说他,萧令瑶也觉得古怪,此前南瀛人盯上他外祖父留下的藏宝,后来此事没了下文。   沈海过来是否与这件事情有关,若是有关,关他们大鲲什么事?   萧令瑶的手在纸上抚了又抚,淡然道:“他们要登大鲲,若能平安抵达,相迎就是。”   瑞王与沈海在海上的路程走得还算顺利,有过前两次的经验,水师如临大敌,加大了护卫的力度,也不知南瀛是没收到风声还是最近南瀛人被迫降了关税的税点,突然老实了。   瑞王一路上提心吊胆,却是平安无事,在进入西南海域时则看到了兴建的海上工事。   而在进入大鲲的海域后,船上的人突然如临大敌,原是前方突然出现两艘船舰,悬挂的并大东南水师之旗,瑞王一听,那肯定是大鲲水师的旗,他立马冲到甲板上。   瑞王也没想到秦风的消息如此灵通,一时间手脚冰凉,他们若能提前得到消息,那说明什么?东越动态被大鲲一手掌握,都城甚至宫里都有他们的耳目!   眼见得瑞王的脸色变得苍白,沈海也不敢多说话,那两艘船舰越来越近,甲板上终出现一人的身影 ,身穿铠甲,一看这制式就是领头的。   瑞王忙令手底下的人昭告身份,对方却面色不改,靠两船靠近,便朗声说道:“陛下听闻瑞王爷造访,深感惊喜,特命我等前来相迎,王爷,请!” 第1271章 迎皇叔   瑞王毕竟是皇族,压制下心头的错愕,坦然一笑道:“贵国真是消息灵通,我们不请自来,还能蒙贵国水师亲自相迎,实在庆幸,多谢,多谢,不知将军贵姓?”   “在下韩明。”韩明顿了顿,说道:“乃东越前水师一员,曾是前水师常督军麾下。”   尴尬了,瑞王的脸色微变,常威当年怎么死的,别人不清楚,他身为皇族的一员再了解不过,那是皇兄为了维持与世家们的关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结果,就是冤死的。   常家被抄家,满门抄斩,而他的老部下均被流放,眼前这韩明就是当初被流放的一员。   秦风居然找到他们将他们收入麾下?这中间的弯弯绕绕瑞王没有时间去细究,只能拱手示意他们在前方带路。   殊不知韩明收到信后一直在海上守株待兔,瑞王突然前来并不在他们意料之中,满以为元帝正暴怒之中,断不会与大鲲往来,现在屈尊派了一位王爷过来,有意思,   韩明不解,但秦风给他点拨后,他这才明了,他们在附近盯着海上工事及西南海域的动静已久,顺势过来迎接瑞王,半分不露痕迹。   瑞王和沈海却觉得不妙,对方能清晰知道他们海上的行程速度,就跟能掐会算一样,秦风的情报网发展到如此恐怖的程度,如何不令人害怕?   回到船舱,沈海双手收入袖中,看着面色复杂的瑞王道:“王爷也许久未曾见过他了吧?”   瑞王颌首:“自皇嫂丧仪他们愤而奔走后再无碰过面,都只是间接了解他们的情况,听到建朝的事情时,本王也震惊得可以,也能从中猜到几分。”   沈海低下头,叹道:“建朝岂是一时兴起的事情,若能成功必定准备许久,刚才见到那位,想来早就投奔驸马爷,驸马爷竟是瞒着大家做了这许多事,着实令人惊讶。”   瑞王说道:“你我二人均与他有些良缘,从来不曾得罪过他,这次不说别的,不斩来使的规矩应该是守得的,性命无虞。”   再说他们登岸之时,心情仍是忐忑,但刚上岸,就看到岸上站着的两人,双双停下脚步!   岸上迎着他们的正是秦风与萧令瑶,萧令瑶更是大步流星地过来,望向瑞王道:“皇叔,许久不见,一路上可还顺利?”   几年功夫不见,萧令瑶比以前成熟不少,整个人的气度更胜从前,做公主是贵气逼人,做了皇后便是威慑逼人,攀谈间不见半分疏离,瑞王心下叹服时更有了底气。   “瑶儿,你是要吓死皇叔呀,你们夫妇二人把东越的天都要掀翻了!”瑞王扮作气急败坏的模样,气鼓鼓地说道:“皇兄让你们气得不轻。”   “陛下他一生精明,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看错了我们,自然是要恼了。”萧令瑶看到一边的沈海,说道:“沈老板一路辛苦了。”   “有水师护卫,又有宫中侍卫一咱护送,这次居然没有撞上南瀛人,实在庆幸,或许是天庇之,一路顺畅。”沈海心中纳闷,怎么都是萧令瑶在说话,秦风在边上没什么表示。   瑞王心中也拿捏不住秦风的想法,萧令瑶见他二人眼神不停地朝秦风扫,便笑道:“两位不要介意,秦风他嗓子不适,发声便喉咙痛,已经做了好几日哑巴。”   “服了药,大概这几日就会好。”萧令瑶说完,秦风便适时地朝两人一笑,瞧这脸上的笑容,还是一如既往地和气!   瑞王放下心头大石,萧令瑶引着他们朝马车走,瑞王捏了捏衣角,还是靠过去小声说道:“你与皇叔说句真话,如何知晓皇叔会来,今日会到,还派人去接?”   “皇叔不是心知肚明,那位岂会容我们在这里坐大,一旦察觉我们的存在,定会想尽办法灭了我们,不提前部署,难道等着被杀不成。”   萧令瑶的直白让瑞王摸了摸鼻子:“本是父女与翁婿,何至于到此地步?”   “人各有志,我身上流着大启的血,势必不能在东越安然,那样也对不起护着我们的叔叔伯伯,对不起大启逝去的臣子,至于秦风,他自有他的雄图伟略。”   “请问皇叔,大鲲所占之地是否为东越疆土?并不曾,此地为秦风所发现,为我们共同挖掘,所有人都是自愿投奔,才有现在大鲲的子民,东越不容,大鲲给他们容纳之地。”   “这样的一个大鲲,不过是按照我们的构想慢慢实现,但那位不容,我们不得不自保,自保之余,更要考虑大鲲的发展前景,终有一日,必定要有与东越抗衡的实力。”   “你争我夺逃不掉的话,我们势必会迎难而上,上回陛下不由分说扣了我们的使臣,若不是我们派人搭救,结果会如何?”萧令瑶嘴角溅出一抹冷笑:“不过是借机震摄我们。”   “既是撕破了脸皮,我们也就无所谓,皇叔此次前来,定是那位陛下精心考虑的结果,一来是为了抗生素,二来是觉得我与秦风不会为难皇叔,皇叔实在是合适的人选。”   瑞王只能讪讪而笑,尴尬道:“其实还为了咖啡,你们放心,皇叔是带着真金白银过来的,这次定不会让你们吃亏,皇叔也想着能顺利完成任务,好好地返回。”   “那位准备与我们如何相处?”萧令瑶接收到秦风的眼神,直截了当地说道:“皇叔可瞧得出来?”   瑞王一时语塞,他几次与元帝见面商讨,哪能看不出来元帝的杀伐之意,待海上工事建成,西南水师成立,下一步必定是征讨大鲲,将其吞并!   “这……”瑞王不敢接话,倒是一边的沈海露出嘲讽的表情,被秦风看在眼里。   “皇叔其实知道的吧,那位也是靠着军功一步步走进先皇眼里,骨子里的杀伐之气一直在,后来玩弄权术,将碍事的世家一一铲除,都可见其手段。”   萧令瑶叹息一声:“我们大鲲万事待兴,不过是起步之时,不得不千防万防。” 第1272章 做个傻子   要论话术,瑞王那点功力在萧令瑶面前都不够用的,瑞王摸了摸鼻子,大着胆子说道:“那武安侯带的三千大军可是也在此处?”   “正是,陛下要将武安侯打发至望安山,他岂能容忍,更不要说武安侯夫人与陛下还有私仇,宁家也不愿意继续侍奉君王。”萧令瑶见瑞王脸色难看,自己反而笑了:“皇叔知情?”   瑞王更尴尬了,一想到过去那点破事他们全知晓,自己皇兄干的全不是人事,声音都小了几分:“欸,这事真是不好说,你们恨前皇后也是应该的,皇兄也做得不对。”   沈海在边上早就拉开了与他们的距离,只恨没有捂住自己的耳朵!   和晓这么多皇家秘事,他区区皇商而已,扛不住!   秦风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海,秦风身边的侍卫们将他们护得水泄不通,荆无命这张面孔最为熟悉,瑞王看着他,又想到当初在都城的事,一下子感慨万千。   表面上看,他们对自己的态度并没有异状,一如既往地亲热,但萧令瑶每句话都在表明他们的态度,他们是一国之君,一国之后,为了大鲲,会奋尽全力与东越抗衡!   秦风说是不能说话,将萧令瑶推到前面,这中间又有多少用意,嗓子不适是真是假,瑞王都不想深究,一路上提心吊胆,能顺利地来到大鲲已经不易。   与上次郭士通来一样,秦风将他们安置到了皇家客栈,这次不用遮遮掩掩,但许承与方英枫刚巧不在,所以迎接他们的依旧是上回的老熟人。   这次跟着瑞王来的有不少熟面孔,而护送的东南水师未被允许上岸,直接被韩明等人拦在海上,护送两人上岸的侍卫中有一批是上次来过的,在宫里还吃了哑巴亏。   再次来到这客栈,他们表面上无动于衷,内里却是尴尬,秦风与萧令瑶留下来陪瑞王与沈海用了膳,这接待的等级较上回好了不少,瑞王提到抗生素的事,萧令瑶便笑了。   “皇叔此行不易,不如在大鲲多住一阵子,大鲲除了抗生素与咖啡外,兴许还有更多值得挖掘的价值,”萧令瑶说道:“这几位上次来的时候并无机会一饱眼福。”   萧令瑶眼神微瞟,被她指着的几名侍卫下意识地低下头!   瑞王不知道这几人上次在大鲲皇宫处处刺探被拦,也能猜到里面的事不好,干笑道:“既是如此,我们便好好见识见识?”   秦风与萧令瑶不可能一直陪着,其后便离开,沈海一直没有机会插上话,眼见得两人要走,突然不顾礼仪追了出去:“陛下,娘娘!”   他突然的举动把瑞王都吓了一跳,正要喝斥,只见沈海对两人拱手道:“陛下,娘娘,草民有事相商,不知可否容草世有再次面圣的机会?”   “沈老板言重了,你与我们也是故人,故人叙旧何乐而不为?”萧令瑶与秦风交换眼神后欣然答应:“还请沈老板安心歇着,待陛下喉咙好些便来召见。”   沈海如释重负,朝两人深深地作揖,此举引得瑞王也不禁皱起眉头,等两人走后,他就将沈海叫进自己的房间,赶走外面的侍卫后问道:“好你个沈海,你可是有事瞒我?”   沈海忙说道:“王爷息怒,实在是草民有不得已的苦衷才跟随王爷前来大鲲,一是为利,二是为了一些旧事,此事非大鲲陛下不可,草民才斗胆求上门前。”   “你!”瑞王气这人算盘打得太狠,自己都未察觉,不乐意地说道:“你到底所为何事,为何这般瞒着我,若是生了大事,你要如何承担责任?”   “王爷息怒,若非事发如此,草民也不敢求到大鲲来,实在是草民所图之事只有驸马……不,只有大鲲陛下可以,所以不得不搭了王爷这艘便船,待回东越,王爷怎么责罚都可以。”   瑞王见他急红了眼,心下微软,这个沈海虽然平时鬼主意挺多,但鲜少这样铤而走险。   “可否告知本王到底出了何事?”瑞王问道。   沈海将心一横:“草民被人缠上了。”   “何人?”   “南瀛人。”   瑞王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沈海居然能和南瀛人扯上关系,实在让他始料未及,当下也有些发怔:“为何?”   “因为外祖父。”沈海知道这个名字对东越皇朝来说是禁忌:“王爷想必知道谢家是如何没的,外面都说是外祖父不知轻重,妄图替先皇建城墙,一商人却想妄涉国事……”   “可草民若说外祖父是真的赤诚之心,只想替民分忧,替陛下分忧,王爷可信?”   沈海的表情极为悲壮,瑞王一时间哑然,这可信与不信还重要吗?当年谢家的下场极为惨烈,沈海也一度落入尘埃,要不是他自己给力,很难再翻身。   沈海与秦风一样,都是曾经落入谷底之人,都靠着自己翻身做主!   看着瑞王的反应,沈海不由得笑了,语气哀凄:“没错,王爷不是信与不信,而是不能相信,人已逝,罪过已落,再反驳也没有用,人都死了,功过早断。”   不服,不平又如何?   瑞王自己晓得皇权大过天,皇帝说你有罪,你就是有罪,今天见到韩明想到常威,不也是一样的道理,有多少人晓得他应是被构陷,可皇帝默许,还有什么法子逃出生天?   “本王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还请你三思,你沈家有现在的家业不容易,如今你是家主,再无人敢欺辱你,莫要引火烧身!”   “王爷放心,草民岂能自毁长城,只能将此事交予大鲲陛下,草民回都城便是干干净净。”沈海苦笑道:“且看大鲲陛下能否接下这块烫手山芋。”   瑞王听出来了,沈海是不准备向他陈明细节,事情与南瀛有关,定不是好事!   他缓了缓心神,说道:“罢了,你是来做生意的,陪同本王以身渡险,其余事情本王一概不知,一概不理,做个耳不聪、目不明的傻子就好!” 第1273章 见识   沈海一时欣喜,瑞王不愧是能在夺嫡中活下来的人,聪明得很,当下说道:“王爷说笑了,草民跟随王爷过来就是想分一杯羹。”   咖啡的买卖瑞王后来没有独吞,联合了三位皇商一起推广,后续咖啡的风潮从都城一路发展到江南、江北及中原地区,如今正有往其它地区发展的趋势。   只是在这紧要的关口,柳长生离开,货物进入东越有了难度,这蒸蒸日上的事业受阻。   瑞王精明,早把元帝的耳目打发走,现在的沈海在他们眼中是唯利是图的商人,正好。   秦风与萧令瑶没想到瑞王会在这个时候过来,也适时猜到元帝对抗生素的渴求。   元帝替萧令煜铺的路上,抗生素成为博取民心的重要元素,现在仍不可缺少,他自己不愿意低下高贵的头颅,就派最稳妥的瑞王过来。   “那皇帝老儿是笃定我们要银子,更不会杀瑞王。”秦风回到宫里就开口说话了。   萧令瑶哑然失笑,秦风和元帝隔空较劲,洞察了元帝的居心后,秦风是一肚子的火,为免自己控制不住情绪,索性借喉咙有疾拦着自己说话,正好趁机冷静冷静。   “我们的确不会杀皇叔,皇叔未免愿意来,不也是圣命难违,倒是沈海,他为何凑热闹?”   萧令瑶好笑地递一杯参茶给秦风:“仍记得曹景说过,沈海被南瀛人找了麻烦,但此事我们决心不理会,可偏偏这人却要冒着风险过来见你,真有意思。”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先缓他们几天,这次一道来的还有几个熟面孔,他们不是要对元帝交差,给他们机会就是。”秦风嘴角绷紧:“这个时候过来,不是找事嘛。”   萧令瑶晓得他介意的是西南即将收网,皇叔却和沈海这个时候过来,她心下一思量,附在秦风耳边说了几句,秦风望向她的眼神灼烈:“一肚子坏水。”   切,这人真是得了便宜还要卖乖!   瑞王和沈海很快就发现他们似乎是被冷落了,除了第一天的盛情款待,接下来好几日都没有机会见到秦风和沈海,听手底下的侍卫说上回还有位大人陪同,这次也没了。   皇家客栈的伙计们对他们依旧是充满了耐心,好吃好喝,也主动安排马车方便他们出行。   更是找来了一份手册,上面写满了大鲲都城值得一去的地方,连地图都送上。   瑞王看着哭笑不得,这种没被人冷落但分明被冷置的感觉他太久没尝过,倒是沈海不着急,还安慰瑞王说可能是秦风的喉疾未好,所以不便与他们交谈。   瑞王撇撇嘴,心道能做出抗生素的秦风治好自己的喉疾哪是什么难事,这就是故意晾着。   看破不能说破,瑞王也不是那种心思重的人,能安全地抵达大鲲已经是意料外的惊喜。   想开了以后,瑞王拉上沈海一道开始转悠,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一处也不放过,他也最爱去茶楼,却发现这边没有预想的说书先生,听不到半真半假的故事。   倒是各处看到的百姓生活状态有种都城百姓没有的轻松惬意,总有人脸上带着笑。   “苦大仇深者寡。”沈海适时地总结了一句,突然感慨地看着街边一处工坊,里面能清晰看到两名工人正抬着一个大家伙往后院走,他两眼亮起:”那是什么?”   瑞王也摸不清楚头脑,索性下去询问,到了门口才发现门口挂着内务府的牌子,这居然是大鲲皇宫的工坊,这些人面对发问倒也大方,说道:“用于船上的蒸汽机。”   “此为何物,是何原理?”瑞王问完,面前这工人面露难色。   好在里面有人走出来,大大方方地说道:“回王爷,此物可置于船身,如同给船安装了巨大的轮子,利用蒸汽机转动轮子,便会不断地往后拨水,推动船身前进。”   “其性能远远大于人力、风力,行驶速度大幅提升,动力十足。”来人看着瑞王,一副与瑞王许久不见的熟悉模样:“王爷若是想要一解好奇,也可进去瞧瞧。”   “楼大师!”瑞王惊得声音变形,他在大鲲见到了楼明月!   这位传奇大师与皇兄决裂后再不参与水师的任何项目,独自居住在乡下,时不时就出去云游,他们太久没有听过楼明月的名号,将这人抛诸脑后。   再次相见,瑞王的腿都在抖,若说见到韩明还算在情理之中,身为流放之人投奔秦风,也算是替自己博一条出路,那楼明月呢?   秦风何时就将此人收入麾下!   瑞王哑然之时,又有一名少年从里面走出来,大声叫着师父,待看到他们却是一脸的迷惑,楼明月双手背在身后,大大方方地说道:“东越来的瑞王爷,你应该听说过。”   少年看着瑞王,立马躬身道:“见过王爷。”   不等瑞王回应,这少年天真地说道:“师父,为何东越的王爷能来大鲲,两国如今是交好了吗?也好,让东越的皇帝看看我们的新船只。”   “咳!”楼明月打断了徒弟的话,对上瑞王不解的眼神,简要道:“此子乃是秦佐怀幼子秦启,不过早早地被送到老夫处,成了老夫的关门弟子。”   秦佐怀的儿子,居然来了大鲲?   现在外面的人只知道秦佐怀有个嫡子有个庶子,差点忘记他还有一个通房所生的孩子!   这孩子居然拜在了楼明月师门之下,看他眼神灼灼,年岁不大却在这工坊里十分自得,过往的工人见到他都毕恭毕敬,可见有过人之处。   “将蒸汽机运用于船只上是陛下派下来的任务,老夫年纪大了,折腾不起,就交给小徒弟,现在可以派上用处了。”楼明月丝毫不遮掩他们的进步:“王爷来得正是时候。”   瑞王有种奇异的感觉,他现在看到的正是秦风希望他见到的,没有任何遮掩!   他有种难言的尴尬,方才的大家伙已经消失,据楼明月说现在正要送去水师,加建在船只上,到时候,大鲲的船动力十足,远超现在。   楼明月自然没有告诉他大鲲的船舰上还加了火炮,堆积了火药,还有大量的食物罐头。   他们的装备远超东越人的想象,不能说啊,待到两军相接时,才有大惊喜。 第1274章 不会放过大鲲   瑞王突然像霜打的茄子,好多话说不出口,说不出来,老半天才开口道:“他到底准备了多久,做了多少,现在的大鲲到底有多少张底牌?”   “这些王爷得去问陛下啊。”楼明月摸着下巴上的胡子,笑意盈盈道:“当初殿下来寻老夫时,老夫只觉得她所说的一切都是天方夜谈,可偏对老夫的胃口。”   “自前水师覆灭后,老夫也陷入迷茫,不知前路何在,好在收了徒弟,又来了大鲲,倒是发挥了一把余热,大鲲被东越发现是迟早的事,王爷不会以为大鲲毫无准备吧?”   这老头一直懒漫,现在突然锋芒毕露,瑞王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好了,咱们也算是旧人重见,难得见到一次,启儿,你可忙完了?”楼明月转身问秦启,见他点头,话锋一转道:“老夫请王爷去酒楼?”   妈的,这话锋转得太快,身为东越的来使,瑞王发现自己没有机会说话,憋屈!   这种憋屈的感觉等到了楼明月说的酒楼更盛,随行的侍卫里有人变了脸色,在酒楼里迎客来,迎客去的是老熟人——薜成!   瑞王的脑袋一阵阵晕,不由自主地去找可依靠的点,楼明月扯了他一把:“这就晕了?”   元帝派来的侍卫更是面如菜色,这才知道上回与郭士通一同前来时见到的场景全假的!   上回他们没有见过任何一位故人,除了秦风和萧令瑶及他们原本身边的人,就未曾见到,原本要探查武安侯是否在此处,他们也没有机会。   现在好了,所有熟悉的面孔无所顾忌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丝毫没有藏起来的打算。   薜成,原玉春楼的掌柜,不是在鲲鹏商行出售后便离开么,结果如何,绕了一大圈,就在大鲲的都城继续开着酒楼!   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秦风把他的老伙计们全部带来这里,分批,先分散,再集中!   瑞王遭受的冲击不小,手底下的侍卫也是如此,瑞王叹了口气,直说道:“薜掌柜的,好久不见,你在这边可好?”   薜成一如从前那般,脸上堆砌的依旧客气的笑意:“能在此处遇到王爷,实在罕见,王爷乃是稀客,楼上房间请,上面与玉春楼一样,方便叙话。”   瑞王感觉巴掌扇在自己脸上,啪啪地响,此时无声胜有声,他除了干笑着上楼也没有什么事可做,在看到这边的菜牌时才眼前一亮,好多新菜!   他虽然接手了玉春楼,但那边的菜单更新得极慢,比不过从前,现在看来,也比不过薜成现在开的酒楼,瑞王心绪再复杂,对新菜的好奇心还是压倒一切。   他一口气点了许多新菜,都是以前没有听说过的,什么蛋黄焗罗氏虾,什么干煸豆角,什么烩三鲜,还有一道听名字就觉得奇怪的菜——臭桂鱼。   楼明月则为秦启点了一道松仁玉米,还有一道糖醋肉,纯纯的孩子口味。   沈海一直刻意淡化自己的存在,却被薜成拉住寒暄了几句,薜成作为秦风手底下的干将,与沈海打过不少交道,沈海本人更是玉春楼的常客。   见到如今没什么变化的薜成,沈海有些感慨:“你过得不错。”   “陛下当初担心牵累我们,觉得最好的法子无处于切割关系,或是让我们与他一道离开,都城谁人不知我们与他的关系,有人想要切割,我等却想跟随。”   “如今看来选择得不错。”薜成笑着说道:“沈老板可还好?”   沈海刚才走神了,这时候心事重重道:“有什么可好可不好的,不过是揣着心思做买卖,做得好不好,能不能做好,全靠那点小心思。”   薜成不语,沈海就随便扯了几句进去陪瑞王和楼明月,薜成不禁笑了,另两位皇商就没有大着胆子陪瑞王来,这位要没有所图,鬼才信!   楼明月与瑞王说起以前的事情来毫不客气,喝完两杯酒,就问起他们是如何过来的,听说是走水路,就难免提到前去迎接的韩明。   虽说元帝派来的侍卫都没有进来,这里隔音也好,瑞王提到以前的事还是全身不自在。   楼明月才不理会他这么多,说道:“据老夫所知,最早来这里的就是这些前水师将士,启儿的娘把他们从流放之地救出来后就送来这里开荒,秦风在暗地里支持金银。”   “那是何时的事?”瑞王忍不住问道。   “驸马与公主殿下新婚不久后。”楼明月说道:“或许是太傅大人的通房不小心病亡后吧,哦,王爷还不知道吧,那位通房实则是常威的独生女。”   “若非当时的公主殿下施以援手,她就要交代在太傅后宅了。”楼明月叹息道:“如今重获新生,唯一的孩子也被带过来,母子团圆,且这小子还是个发明研究的好手。”   一边吃饭的少年对楼明月提到自己的身世毫无感觉一般,仿佛听过无数次,只是抬头看了瑞王一眼,便低头继续干饭。   瑞王听得心惊肉跳,那不是两人大婚后不久就在筹划大鲲的事,他的好侄女还把常家的独女救出来,恐怕正是利用她把前水师的将士重新集合在一起,成了先行军!   这些事若是皇兄知晓,只怕会气得跳起来,但能如何,大局已定!   楼明月不急不缓地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瑞王,他自己知晓的全无保留,瑞王听到后面直接沉默,好半天没有说话,良久后才觉得嘴里的饭菜都不香了。   筹谋已久,皇后丧仪上的最后一奔是正式的告别,从那以后,他们就不再与东越有联系。   一个抛动了亲缘,一个抛动了过往,摆脱了太傅府的庶子身份,成了大鲲的帝后。   瑞王如鲠在喉,良久后才叹道:“皇兄不会放过大鲲。”   楼明月不以为然,淡然道:“必有路。”   沈海难得插了句嘴:“大师能出现在我们面前,能让我们见着那蒸汽机,想必正是贵国的底气?除了蒸汽机外,想必还有别的杀手锏。” 第1275章 是瑞王啊!   “这就留待二位自行领教了。”楼明月说道:“如今大鲲说要敢与东越一较高下未免猖狂,但要自保绰绰有余,如若王爷前来是为了通商,一切好商量。”   楼明月俨然成了秦风的代言人,倒是秦启突然说道:“师父,皇帝哥哥几时才能出宫?”   “你是想你皇帝哥哥,还是想你的皇后嫂嫂?”楼明月明知故问道:“若是想他们,你即时都能入宫见他们,你如今也是个小王爷。”   秦启笑笑,却是摇了摇头,比起王爷,他更喜欢呆在师父身边研究船只,改造船只的生活,将蒸汽机运用于船只上是他与师父最近最大的成效。   瑞王陷入沉思,后半程的饭吃得都不香,沈海也心事重重,到一群人分开的时候,沈海直截了当地问道:“大师可知道陛下何时会召见我们?”   “这个嘛,应该要等等,据老夫所知,陛下最近有极重要的事情要办。”楼明月正色道:“陛下总说要事第一,恐怕你等的事情要往后拖拖,最近好吃好喝等着就是。”   瑞王觉得楼明月根本就是话里有话,但也猜不出诀窍,只能作罢。   接下来半个月,两人依旧没有见到秦风,就连萧令瑶也失去了踪迹,倒是在城中见到了一张榜,榜单贴出来有些时间,红色都褪了不少。   看到这张与众不同的榜单,瑞王瞠目结舌,上面直接写着官位及被录取人的名字,还有什么考号,这哪是什么榜单,分明就是一张录取通知榜!   应征的是何位,最终录取,这样简单明了,瑞王这才向百姓打听这榜单的来历,知晓了什么是国考,什么笔试、面试,这种玩法与东越截然不同,挑选人才最直接。   而跟着两人的侍卫也不断交换眼神,暗道他们这次可以向元帝交差,不至于像上次那样,什么都没有弄清楚,还整丢了郭士通,之前挨的板子现在还能感觉到痛。   “快、狠、准,迅速为朝廷挑选人才。”瑞王喃喃念道:“不拘出身,没有什么世家的说法,在这里,只要你有本事,就可以平步青云。”   一边站着的百姓不知道他们的来历,大咧咧地说道:“哪有什么世家呀,在这里,都没有皇亲国戚一说,咱们的太后娘娘还在经商呢,最早就是太后娘娘带着诸人奔生计。”   “对了,咱们陛下的的舅舅也就是名义上封了个伯,也得自己讨营生,陛下的那帮亲戚之前有闹事的,直接吃了陛下的落挂,从此以后就老实了。”   “他们要是敢在这里闹事,百姓也敢举报他们,天子犯法还与民同罪呢,这可是咱们陛下亲口说的,他不会纵容身边的人与亲戚朋友,做事得当赏,不当便罚!”   瑞王听他们说得口沫横飞,心下一动:“太后娘娘还从商?”   “柳家本来就是商户,太后娘娘不愿意拘于宫中,就没住在宫里,她在宫外有府邸,对了,她现在还是商会的会长,所有的商户都在她的管理下凝成一股绳,副会长叫冯宝。”   “这冯宝是以前陛下的亲随,虽然没有做官,但也有了身份地位,成了家,有了媳妇,也算是熬出头了。”这人提到冯宝有些羡慕。   瑞王听得心里一激荡,柳苑居然没有住在宫里,而是在宫外!   他接下来便是一阵颓然,住在宫外又如何,这么多天了,他也没有遇到过,一想到柳苑,瑞王心中有些怅然,如今他们更是站在对立面。   见瑞王走神,沈海提醒道:“王爷,咱们再去别处看看?”   一行人正要走,就有一队车马过来,只见马车都装得沉甸甸,上面绑得严严实实,还有几辆负重特别狠的马车没有马匹,就听到有机器声响,拖着重物前行。   他们此前见过蒸汽机,就知道这马车是用蒸汽机驱动,未曾见到装有蒸汽机的船只,见到这种不用马的马车也觉得稀罕,大庭广众下就楞在那里。   “兄弟,这些马车运送的是何物,这是要往哪里去?”沈海拉住一边的百姓问道。   这百姓看着他们,好像才发现他们不是大鲲人一样:“你们居然不知道,这些材料是运去建新城的,如今百姓越来越多,都城哪能容纳得下,就得往周边发展呗。”   “新城划了四个郡县,都得建起来,没看到那榜上还有新郡县的官职,听说这些官老爷先在都城里实习,学习如何料理公务,待新城建成,就要外出任职。”   这百姓不知道的是秦风实施的叫干部培训制度,先在基础岗位上培训实习,积累好经验后再扔到岗位上去,到时候直接上手。   这下子又把他们惊得不轻,瑞王与沈海自不用说,那些侍卫将听到的全部记在心里,只是,沈海喃喃说道:“大鲲已经有这么多人了吗?”   瑞王一怔,拍着自己的脑袋想道,就是啊,这几年下来虽说有新生儿出生,但也不至于装不下,这百姓的数量激剧增长到要建新城,怎么办到的?   他们走水路而来,此前接收的情报也是大鲲靠海,挨着西南的海域,但从未想过还有一条陆路通西南,更无从知道西南的百姓投靠无数,一时间想破了头也不晓得其中关键。   眼看得那队特殊的车队离开,正要走,又从道路的一端来了一辆马车,那马车与他们擦肩而过,瑞王只觉得奇怪,总觉得马车里有人在盯着自己,扭头过去时,马车已经走远。   “呜,呜,呜……”马车里,被塞住嘴巴绑住手的沈战天透过被飞吹干的布帘,与瑞王惊愕的面孔一闪而过,他不甘心地看着马车外,喉咙几乎要喷火!   熟人,是瑞王,是瑞王啊!   王爷,看过来,看过来,沈战天在心里狂吼,两眼充血,却只能无奈看着瑞王的脸消失在布帘掀开的瞬间,马车车轮滚滚,碾碎了他的期盼!   对面的龙七双手抱在胸前,冷眼看着他挣扎,嗤笑道:“你这般挣扎也是无用,你写的折子足够我们向东越要人要银,若非要拿你祭旗,你以为自己还能活着?” 第1276章 我写   “不怕告诉你,瑞王此行是奉你们的皇帝之命前来收购抗生素,眼下正是你们皇帝对大鲲有所求之时,你一个隐身的兵部侍郎,好端端地在西南海域主持大局。”   “谁敢相信你身在大鲲。”龙七也不知道秦风打的什么主意,在逼着这位沈侍郎提前写下不少折子后,就派他将其接来大鲲,还要送进宫里!   “休要做多余的事情。”龙七冷冷地说完,一掌将他劈晕!   沈战天还沉浸在震惊中就失去知觉,再醒来的时候身在一处雅致的花园里,远处还有人在说话,听着轻快又轻松,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可移动的小榻上。   他惊得坐起来,抬头看到的是曹景那张一如当年的俊俏小脸,当下一惊:“曹公公!”   锦华公主身边最得力的内侍,谁人不识?   曹景淡然一笑:“沈侍郎,许久不见,这次蒙沈侍郎相助,咱家也是深感欣慰,西南条件简陋,侍郎此前也吃了不少苦头,这次才让侍郎换个地方,好好休养休养。”   “你们……”沈战天气涌上头,口不择言道:“你们少说些好听的,这次又想让我做什么,少他妈卖关子!”   曹景一听,也不多言,大手一挥就令人奉上了纸、笔、墨:“侍郎如此大方,我们也不客气了,我们陛下请侍郎写下如今东越的军力部署,以及各部的军力情况。”   “凡各军事单位的编制定额、兵源的招募减省以及兵马的征遣调动,均由兵部审定、签发。每年十一月府兵的基层组织折冲府都要将本府卫士的籍账上于兵部,以侯征发。”   “侍郎就负责此事,想必是十分清楚的。”曹景不给他反驳的机会,慢悠悠地说道:“我们的手段侍郎应有领教,此时就不必多话了吧?”   沈战天现在是无力望天,他写的那些折子助纣为虐,日后暴露,元帝岂能容他沈家?   一想到自己抬脚迈入一条不归路,沈战天只恨自己是怕死之徒,真要以死明志办不到,如今屈服了,只能乖乖被他们拿捏。   兵部是什么地方!兵部所属又有四司:即兵部司、职方司、驾部司和库部司。   兵部司,掌兵马名帐和武官的勋禄品命及选授之事。凡天下折冲府的等级编制、宿卫、番代、征集、训练以及军行器物的装备配发等事宜,均受其指纵审核。   职方司主管天下地图的绘制和城隍、镇戍、烽燧的设置及数量、州县城门、仓库守护等。   驾部司掌邦国之舆车乘及天下之传驿厩牧官私马牛杂畜之簿籍,辨其出入、阑逸之政令。   库部部司掌邦国军州之戎器仪仗,凡冬至、元正之陈设,并祠祭、丧葬之羽仪,诸军州之用仗,皆辨其出入之数,量其缮造之功以分给焉。   沈战天在兵部这么多年,能升任侍郎,在四司里都打过滚,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四司所辖之职,现在让他写下来,就是榨取他最后的价值!   沈战天想通其中道理,眼睛瞪得老大,自嘲地看着摆在面前的纸墨笔,狞然一笑道:“你们真是好算计呀,拿着东越的银子建海上工事,你们好直接占据。”   “用朝廷的银子再去建城墙,把西南吞并,东越还没有攻打你们,你们倒要反过来吞并西南,蚕食东越疆土,你们打得一手好算盘,疯子,不折不扣的疯子!”   啪,沈战天气得将笔扔出去:“你们杀了我吧……”   话音还没有落下,沈战天突觉得身子凌空,回神后发现自己被曹景高高地举起来,喉咙被狠狠地掐住,气都喘不上来!   曹景面目一如平时,仿佛手中掐着的不是人的脖子,而是小鸡仔的脖颈,他面不改色地看着沈战天在他的手中无法呼吸,白眼直翻,一张脸憋到通红,舌头也微微突出。   时间仿佛静止,沈战天突然觉得此前郭士通等人对他的羞辱都不过尔尔!   看着曹景嘴角溅出的那抹笑意,沈战天才晓得自己根本没有选,除非甘愿去死!   他终是拍打着曹景的手臂,曹景却不急着松手,一字一句地说道:“写吗?”   沈战天只能哼出一个音节,曹景撒开手,沈战天扑通摔到地上,再不复刚才的刚烈,他狠狠地吸着气,新鲜的空气涌进喉咙里,劫后余生的感觉油然而起:“我写……”   曹景慢条斯理地拿起一方洁白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识时务者为俊杰,咱家本以为沈侍郎知道这个道理,偏要不见棺材不掉泪。”   “只要沈侍郎尽心,陛下自会给你一个好前程,到时候真正的沈侍郎在西南战死,你沈家还能出个英烈,东越皇帝自然亏待不了沈家,至于你,可在大鲲好好地活下去。”   “此举也算一举两得,大家各有所需,各自满足。”曹景看他的眼神尤为不屑,这人要是在西南时自裁还能让人高看一眼,背弃的事做了第一回,就有第二回,还矫情什么!   在沈战天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去捡笔时,藏在暗处的秦风朝那边努了努下巴:“这位也不过如此,不堪大用,无用之后便杀了吧。”   萧令瑶听着这冰冷的评价,深以为然,想到宋慈安,不禁愤然:“慈安与这种货色的男子呆了几年,真是委屈她了。”   “等她回来好好封赏。”秦风痛快地说道:“一定不会委屈她。”   这几年留在东越的暗卫及探子传递了不少消息到大鲲,宋慈安等人居功甚伟,现在就要看这位沈战天的了,了解东越军力与兵马部署,方能调整策略。   晓得东越的军力与战马分布,一旦押兵西南,方能知晓最有可能从何处调兵,他们才能赶在调兵前做些准备,甚至主动出击狙击对手,沈战天的作用何止于要银子!   萧令瑶实在忍不住要骂他老狐狸,这个沈战天在西南的时候被带偏了节奏,以为秦风肤浅,只是想借东越的银子修军事工事,完全没想到还有今天这一出。 第1277章 不走水路   曹景出手狠辣,没有半分松动的狠劲足以震慑住沈战天,但此人心性不坚,心思又多,其在东越的根基可不像林儒之那般,家族势力颇深,岂会甘心在大鲲居于低位。   现在能给予沈战天的位置不多,他的出身来历注定不能置于高位,此人一旦心生不甘,迟早生变,反观林儒之,他在东越本来就难混,家族出身不高,在大鲲反而能平步青云。   两相对比,秦风真心要收用林儒之,对沈战天却是相反的态度。   御花园里只有窸窸窣窣的风声,沈战天都没歇息,就被曹景押着画军力分布图,就连军备物资存放在何处也一一交代,军马在何处也是如此。   装备如何申请,军事要隘城门朝何方向开,只要他有印象的,悉数交代。   曹景一直面无表情地守在边上,并没有太多干涉,沈战天交代的东西他们自会核实,绝不会盲目相信,沈战天逃过一劫,现在是要什么就给什么,无比配合。   秦风与萧令瑶并未现身,之后悄然离去,沈战天一气呵成,手臂写到发软发疼才作罢。   第一日都未来得及写完,曹景知道这人精明,还想着拖延时间,拖一日便是多活一日,也能静下心来想法子应付他们,瞧出他的心思后,曹景也不急,只是时时亲自来监工。   沈战天心下如擂鼓,又记得在街上见到了瑞王,他不至于觉得瑞王是主动前来投奔,想必是元帝派来的,心底活泛了不少,想着拖延时间看看能不能与瑞王说上话。   奈何他这点心思被秦风看得清楚明白,将他严防死守不说,也一直未让瑞王入宫。   沈占天一连数日无法离开自己所居住的宫殿,更别提见到一直没有入宫的瑞王了,一时间也觉得自己的心思无所遁形,在曹景的威慑下,终于是老老实实地提笔沾墨。   瑞王一连数日都未能入宫,心下岂能不急,尤其有元帝的御前侍卫不时“提醒”,心下灼急,沈海却是不停地在猜秦风到底是什么意思,也是觉得他心思如海深,令人捉摸不透。   这一日,瑞王想要出城的心思也淡了,却有人进来送了封帖子,说是有客来访。   来人让瑞王与沈海始料未及,乃是柳长生!   瑞王这下子像落水的人看到了救命稻草,顾不得身份参照,赶紧出去相迎,柳长生现在封了伯爷,但依旧是以前商人的作派,见到故人,大步向前:“王爷,许久不见。”   “柳老板,不,现在要叫您一声伯爷了。”瑞王在城里不是白转悠的,柳家一门两伯爷的事早就听说,柳长生分家的事也一并晓得,他只叹一声秦风有心。   他不知道分家的内情是为了房地产开发,只以为秦风是为了让两位舅舅平起平坐。   从出身和长次来看,柳长言能封,柳长生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但要是自立门户的话,就无所谓长幼之分,一并封了就是,也能平了攸攸众口。   “您说笑了,就连太后都从商,不在乎太后的头衔,我这个伯爷也只是虚有其名罢了,不过是秦风的孝敬,”柳长生说道:“没想到能在大鲲见到王爷,今日也是秦风让我来的。”   瑞王听他一口一个秦风,全然就是称呼外甥的语气,没有半分对帝王的敬畏,口气寻常,再想到自己对着元帝时的提心吊胆,两相对比,使人心塞。   “那柳老板是为何事?”瑞王急切道:“不瞒柳老板,我们这趟就是冲着抗生素和咖啡来的,若是有别的物产也可以商量,真金白银俱是我们的诚意。”   “抗生素和咖啡均会提供,只是海上的情况……”柳长生反问道:“王爷这趟顺利,可要记得上两回都被南瀛水师阻击,秦风请王爷不要着急,多住一阵子。”   “多住一阵子就能不走水路了?”瑞王急得脱口而出。   柳长生微微一笑:“的确有这种可能,不过我也不敢打包票,但若为了货物与人身安全,等一等又有何妨呢?对不对,王爷?”   瑞王也算吃了一颗定心丸,看着一边的沈海,有心成全,说道:“那他几时能召见我们?”   “原本今日就要见二位贵客,毕竟他能开口说话了,奈何临时有别的要务要忙,又耽搁了,这才差人来找我,令我先来与王爷商谈,一会儿,我姐也会来。”   原本这事也该是苏保儿负责,苏保儿去了北漠还没有回来,商会会长柳苑顶着会长的名头,又是一国太后,顶替苏保儿来谈理所当,当然,也是为了稳住瑞王。   抗生素是要给,银子也要收,但不能太快,当务之急是让瑞王与沈海在大鲲多呆些时间。   瑞王脑子轰了一下,柳长生的姐姐不就是柳苑么?他一下子将双手束起来,难得露出一丝紧张的情绪,柳长生扶头,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要稳住瑞王,还要靠他姐。   柳苑其实比柳长生只晚来了半柱香的时间,站在皇家客栈的外面,身边的冯宝摸了摸鼻子:“太后娘娘,咱们进去?”   “你还是叫我会长吧,听得顺耳。”柳苑深吸了一口气,那个臭小子,想要把人扣下,又不想暴露痕迹,这么重的担子交给她和柳长生。   冯宝笑了:“成。”   柳苑出行没有太后的架子,就他们两人,陪着她的那些女护卫站在客栈外没有进去。   他们一前一后进去,冯宝在后面跟着,却不见以前做小厮时的卑躬屈膝,整个人自信了不少,至于柳苑,原本后宅里的深闺怨妇,现在满身英气,居然与萧令瑶有几分相似。   相较于成为太后以后应该有的贵气,整个人反而英姿飒爽,穿着打扮也偏向于利落。   瑞王只是一眼,就觉得她与以前大不相同了,以前以色侍人,满身妩媚,如今自己打理商会,又有个皇帝儿子做靠山,底气十足,眉宇间的少了媚色。   柳苑一来,客栈里的气氛都变了,客栈里的伙计们全部出来相迎,柳苑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好了,给我们腾个安静说话的地方就好。” 第1278章 等等   这还不容易,众人一番收拾,就将园林处的一处长亭清理出来,摆上了点心与茶水,所有人都退得远远地,他们五人入座,柳苑与瑞王身份最高,两人居于上席。   柳长生与沈海居于次席,冯宝自觉地居于末席,不过他身边还摆着好几个盒子引人注意。   柳苑先以茶代酒敬了瑞王与沈海:“两位远道而来,我们招呼不周,多有怠慢,这一杯仅代表大鲲向两位表示歉意。”   没有架子,却气场十足,几人抬手,各有仪态,瑞王心底有几分复杂感觉,却也让自己打起精神来,又听到柳苑说道:“抗生素与咖啡的事,秦风都交代了,但我以为不止。”   “大鲲虽不及东越幅员辽阔,但有些物产与资源却是东越没有的,如果说抗生素是秦风医学修养所研发出来的成果,那咖啡便是占着地理优势长出来的品种。”   “其实大鲲又何止咖啡一物呢?”柳苑给出一个眼神:“冯宝。”   冯宝将那几个盒子拿到桌面上,一一打开,第一个里面散落着一些奇怪的如中药般的东西,闻着有辛香,瑞王与沈海不认识,不敢开口。   第二个盒子里的东西好认,是茶叶,瑞王身为王爷,见过多少茶叶品种,仔细辨认下,也没有认出来是何品种,看来就是柳苑所说的大鲲独有。   第三个盒子的倒是认识,是咖啡,但闻着又与普通的咖啡不同,瑞王抬头,见柳苑没有解释的打算,只能将好奇心暂时放下。   第四个盒子里的东西也形似茶叶,但又不同,是一缕一缕的,看着像扭在一起的绿色根茎,可表面有一层光亮,总觉得胶质满满的样子。   第五个盒子里的到是一味常见的饼,看外表与寻常的酥饼似乎没有什么区别,可盒子一打开,就有一股浓郁的花香!   五个盒子一字儿排开,柳苑没有多说,说话的主要是冯宝:“王爷,沈老板,这第一样名为八角,可用来做佐料,尤其是用来烹调肉类极为合适,可去腥,增香。”   “如今大鲲的食肆酒楼都已经广泛应用,这第二个盒子里是大鲲独有的烟叶。”   瑞王一惊:“是烟叶,不是茶叶?”   “非也,非也,是烟叶。”冯宝解释道:“用其制成的烟丝比寻常旱烟丝细腻许多,是大鲲独有的烟丝,至于这第三样,虽是咖啡,但是融合了普洱,是新型的普洱咖啡。”   冯宝更说道:“此为冲泡型,直接用水冲开即可饮用。”   看着不如喝着,冯宝直接上手泡了几杯,又让瑞王大开眼界,而第四样他们闻所未闻,只听介绍说是紫皮石斛,名字十分陌生。   “此物滋阴养血,秦风曾说过其中含有的物质能提升身体免疫细胞的再生,我虽是不懂,但也听得出来是以身体好,可以少生病的意思,对了,听他说,学可以补益脾胃。”   “他提出此物可药用后,我们便开始试用,确有其效,不仅如此,对肠溃疡有缓解作用。”柳苑想到自己最近没少饮用,说道:“我这也算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   瑞王脱口而出道:“如果经过验证,自然是有效的。”   “这最后一样其实不算特别,不过是以花入饼,都城也是有的,只是这边有一款重瓣玫瑰香味特别浓郁,以此玫瑰花瓣入饼,气味芬芳无比,拿过来给两位尝尝。”   “因是现做,其实不便运输。”柳苑示意冯宝将饼取出来给大家试吃:“请诸位尝个新鲜,若说要将此物送到东越都城,实在是为难,还在路上,这饼的味道就变了。”   “若是稀罕物件,比如那岭南的荔枝尚可以用冰来送,这区区的点心送过去成本增加,都城再富有,愿意买单的人也少不是。”柳苑说到兴起,不禁感叹道:“一别几年了。”   瑞王沉默不语,眼睛里却有别样的光彩,不禁说道:“可你如今比以前好,都城不待也罢,诸位来到这里以后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过得逍遥。”   “也是。”柳苑盘算着秦风的想法,说道:“除却这鲜花饼外,其余四样王爷可有兴趣?”   瑞王点头:“都是东越没有之物,若是能引入自然是有利可图,沈老板,你说呢?”   沈海又不瞎,刚才就发现瑞王只要一对上柳苑就眼睛放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道现在是柳太后说什么就是什么,物以稀为贵,这四样挪到东越都有利可图!   想到自己来的目的,沈海一下子松了口气,满心欣喜道:“自然是如此,不过方才柳老板说再呆些时日可不用走水路,这是为何?”   据他们所说,如今从东越到大鲲的通道仅有海路一种,虽说费事,但起码是相通的,只是南瀛水师就跟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回回都有死伤,谁让那片海域无主呢?   “我那儿子王爷是知道的,脑袋里装的东西从来与常人不同,我也想知道呢,可他却从不解释,只让我们等着,想必也是怕诸位回程时不顺。”   柳苑笑意盈盈道:“不过秦风倒是说了,说若是顺利,也就月余时间吧,说不定就能走另外一条道,顺顺畅畅地回东越,不必再遭受南瀛人的威胁,王爷觉得如何?”   “也正好想想这些商品是否引入,还有抗生素的生产也需要等,咖啡存货也不多,生长周期,还有制作都需要时间,想必这次王爷过来,需要的量必定不少。”   “新老生意一块儿做,万一秦风真有本事让您走陆路,岂不是更省事?”柳苑一边说,一边亲自给两人倒茶,瑞王还好,沈海惊得直接半起身来接。   瑞王把前面的画都听明白了,但走陆路为何还要等月余,想破头也不明白。   他们在城中转的时候,发现只有一处城门人流最大,而另外三个鲜少开放,有两个甚至从未开放过,人流量最大的城门正是对着海域方向。   其实瑞王也想过四通八达四个字,既是有城门,必定门外有路,可能尚未开拔道路,道路尚未建成,所以不通?   瑞王的脑袋突然昏昏沉沉:“所以在修陆路?” 第1279章 打盐的主意   “应是如此,”柳苑笑了笑:“不然怎么会让王爷等等呢,我们也是旧相识,王爷以前对秦风和瑶儿多有照拂,他们也想给王爷行个方便。”   瑞王心口一热,旧相识啊,可不是,他们从不相识到相识,后来屡有交易,也有情谊。   何况,他们拿不到抗生素等物,根本走不了,既然如此,那便直接正入正题:“不知这回可以交付多少?这些新兴事物只能试水,我们可取走一些样品,数量不会太多。”   “若是反响好,再来采购,如何?”瑞王说话的语气十分和善。   柳苑想了想,心道等瑞王这次回去,两国必定是剑拔弩张,能不能正常通商都要再说   这些东西都是为了拖住他的幌子,若是能卖出银子最好,卖不出去也无所谓,反正只要把人留下来,就比什么都强。   “王爷说得极是,从商者自然要有利才可图,无利何必白费功夫。”柳苑笑着说道:“咖啡能在东越大行其道,王爷居功甚伟,我还要再多谢王爷。”   柳苑再次以茶代酒,瑞王只觉得喝的明明是茶水,却也令人沉醉,回想在隋城的种种,眼眶不禁红了:“本是一家人,却落得如此,你可知,我有多担心。”   冯宝在一边瞠目结舌,只想王爷喝的也不是酒,怎么就醉成这个样子,正想失岔糊弄过去,就听到柳苑柔声说道:“大家各行其道,若有冲突也不可避免,一切随缘。”   一切随缘吗?瑞王想到元帝提到大鲲时的咬牙切齿,不禁在心中摇头,他定不会容大鲲,先建完西南水师,势必会一举拿下大鲲!   他在这里的这些天,能看到大鲲的平和与开放,但马上,这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这些话他不敢说,也不想说,不想打破此时平和的氛围。   “是啊,一切随缘吧,自打大启结束,东越建朝,又有那海漠天从中作乱,南瀛人蠢蠢欲动,其实争斗从未停歇过,不说外面,就说朝堂之上也是纷争不断……”   “现在多一个大鲲又如何,”瑞王好像真醉了一样:“你们要活下来才好啊。”   沈海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话真是大逆不道,若是让元帝听到还得了,就算是离了东越,跟从他们的还有元帝的御前侍卫,被他们偷听到了可还好!   柳苑也是吃了一惊,细想下来也不难理解,元帝明知道海路艰险,还让亲弟弟过来,只想着他能成功从秦风手里得到东西,却不在乎他的心死,一颗心都凉透了吧。   “既是一条道走到黑,前面就是有八十一难也要一一破开,现在不仅是我们的命,还有这么多百姓的命脉都在我们手里,我们一定要护着他们才对。”   柳苑顿了顿,说道:“王爷也应看到街上有不少武馆,百姓强身健体,少年郎或是要从武考,这些武院有朝廷开建的,也有栖落山庄而建的,无非都是一个目的——强民。”   瑞王张张嘴,很想说强民是有用,但真打起来,难道要用习武的百姓去挡弓箭不成?   到时候拼的还是军力,是真刀实枪的比拼,军力不足,如何与东越为敌?   这些话他想了又想,不敢讲出口,再讲就真的大逆不道,岂不是教着大鲲与东越为敌。   他将话锋一转,指着桌上的样品说道:“这些东西我们且收下,这些天正好研究一二,另外,我们需要的抗生素与咖啡的数量,我们先行商定一番?”   此时,沈海却说道:“还有一物请娘娘赐教——我们在外用餐时,曾经听到他们提到雪花盐,我与薜掌柜也算熟识,所以向他要来雪花盐,发现此盐比官盐更要细腻。”   “不知能否向娘娘讨要一些?”沈海又说道:“不对,是买。”   终于把主意打到雪花盐上了,柳苑故意露出难色:“可在东越盐属朝廷管制,这新品种的盐若是出现,是算官盐还是私盐,会不会给沈老板带来麻烦?”   “无妨,到时候便称是从大鲲带回去的样品,不让其流通就是。”沈海对这东西念念不忘,迟疑了一下说道:“其实有一事我想验证一番,东越与南瀛通商,所以知晓那边情况。”   “早在半年多前,南瀛人就用上了雪花盐,但据说他们的雪花盐却是从北漠购入,望安山确是三国通商之所,从北漠购入也在情理之中,可不合理的是我以为北漠做不出这东西。”   柳苑轻轻地挑了挑眉,这沈老板真的是聪明人,便笑道:“北漠的雪花盐均是从大鲲购入,不仅如此,他们是拿到了代理权,我们只供货,由北漠打开销路。”   “是以,我们能给沈老板一些样品,却无法跳过北漠供货,总要遵守协议,不论是民商贸易,还是国商贸易,都要以诚信为本,我们既是许了北漠,便不会跳过他们。”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沈海忙说道:“正是如此。”   心下却叹息错过一次发财的机会,他敢提着头说那雪花盐的工艺绝无仅有,东越没有!   东越现在最上等的官盐,哪怕是送进内务府的都没有雪花盐一半的品相,更不要说滋味。   沈海思的是商,瑞王想到的另一点,大鲲是如何与北漠关联上的?   这又是让他一惊,莫名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秦风,这暗地里的汹涌,他一定是错过不少,柳苑再与他聊,聊的都是大鲲现在新的变化,倒是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一行人聊得还算畅快,柳长生事忙,呆到一半就有人来寻,他提前离开,柳苑与冯宝呆到最后,眼看着一聊就是两个时辰,再不走也不可能。   瑞王见他们要走,心心念念地起身,柳苑突然停下脚步,转身之时有一丝犹疑,但还是开口道:“有件事情想询问王爷,还请王爷告之。”   瑞王巴不得与她多说几句,连忙说道:“不知道是何问题,但凡我知道的,一定告之!”   柳苑听完,露出几分向往的神色,发问道:“不知秦家如何?秦太傅如今如何?”   一时间,瑞王一颗雀跃的心瞬间支楞不起来了。 第1280章 押王爷   瑞王的脸色有些难看,还是如实相告:“四皇子入主东宫后,陛下并未让秦佐怀担任太子老师,而是令他进了皇家书院,成了一名祭酒。”   “他还休了唐红英,将唐红英送走,令其去寻其母,唐红英坑害了其儿媳的胎儿,秦佐怀便在这个时机直接将他休了,现在秦家不复从前,秦云的仕途怕也是难了。”   瑞王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柳苑的神色,见她眉眼轻抬十分开怀的样子,就听到她说道:“秦家现在不好,我就放心了,多谢王爷告之。”   说完,柳苑抬脚就走,步伐尤为轻快!   瑞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其中要诀在此,不禁笑了起来:“真是……”   他本来想说真是妙人,才想到对方的身份已经不是自己可以随意开玩笑的程度,将剩下的话咽下去,突然看到一边蔫了的沈海:“沈老板是怎么了?”   “太后娘娘过来,想必是因为陛下见不了我们,所以让太后先来与我们相见,接下来除了等,似乎就没有机会见到陛下。”沈海踟蹰道:“可不知要等多久?”   “不是在修陆路,那我们等一下又何妨,反正本王是不想再在海上看到南瀛人的船舰!”   瑞王出身皇室,位高,权虽不重但揣着钱袋子,把命扔给南瀛人才是不甘。   沈海一下子闭口不言,他与瑞王不同,前来大鲲还有自己的想法,不单单是为了寻求商机,但又不能对柳苑提及,瑞王不能理解他的心思,他只好将这念头压下,先回去再说。   再说柳苑出了皇家客栈就直接进宫,迈开步子进了御书房,见儿子、儿媳都望向自己,她也不急,先叫来一杯茶喝了,这才说道:“瑞王像是稳了,我看那沈海心事重重。”   这个秦风,想要留下瑞王一段时间,抗生素是要给,但也不准备现在给,存货其实是有的,但给了抗生素,岂不是让元帝毫无后顾之忧。   他固然可以不要,但押下对方的王爷,也算是立威。   可怜那瑞王不知晓自己被亲哥坑了一把后还要被秦风再算计一把,满脑子都是拿到货,还有可以走陆路避开南瀛水师,柳苑想想,都觉得他怪可怜的。   她浑然忘记自己也是帮凶,也是要致瑞王于不义的帮手。   秦风听到沈海的异状也是在乎的,沈海主动陪同前来,定有别的事情,现在又表露出着急的神色,秦风叩叩桌子:“他这么想见我,又不敢直接表露,应是顾忌那些侍卫。”   “那些侍卫是皇帝的人。”萧令瑶说道:“他所说的事不能让皇帝知道,不如安排一把。”   护送他们过来的水师还将船舰停靠在岸边,未经他们允许,不曾让他们靠岸,补给都由韩明派人送上船只,此举让他们大为恼怒,但韩明也恼。   原本他们应是在暗处监督西南海上工事的进度,同时随时准备拿下,现在好,这帮人要接应瑞王,迟迟没有离开,他们不得不改变计划,从紧盯西南,变成紧盯着这帮水师。   秦风最近收到韩明的军报,那帮人试图登岸被阻止,双方发生不小的冲突,东南水师在别人的地盘上自然掀不起浪花,但此举足以说明他们另有用心。   秦风刚才派人送了口谕过去,除非瑞王返程,否则这帮人休想露面!   元帝不是普通人,秦风不敢大意,尤其眼下紧要之时,更不能有任何疏漏,按死这帮护送的水师,再利用抗生素交不出货为由拖住瑞王。   其实柳苑有些不懂:“你为何要让我告诉瑞王在兴建陆路,这不是自曝?”   “那帮人不是傻子,他们早就关注过城中的四处城墙,上次他们就试过一次,只是未能得逞,这次来无论如何也会再探,这些天,瑞王与沈海是老实,但手底下的人可不是。”   秦风想到那些不安分的侍卫,心中冷笑,上回是不想暴露才让他们安安稳稳地回了东越。   “瘴气林正在修路,那边城门不可能不开,他们在城中定能看到动静,我们若是捂得严实,他们反而会生疑,我直接敞开来,他们反倒会放心些,若是去探,那就去探。”   “我们的人在暗地里一直盯着他们,若有动作定会给他们拦回来,修路之地不得擅入。”秦风看柳苑若有所思,说道:“您在想什么呢?”   “乐着呢,听说秦家现在落败,秦佐怀连太傅都没得做了,开心。”柳苑按着胸口道:“我没那么大度,他们若是顺风顺水,我这口气咽不下去,现在舒服了。”   萧令瑶忍不住笑了,这种快意恩仇的样子才是柳苑本来的样子,不过听说秦佐怀做的是祭酒,萧令瑶不禁说道:“不是给了秦家一些脸面。”   但祭酒就到头了,若是再受到排挤,致仕是迟早的事,至于秦云则要更惨些。   秦家以后不过如此,到现在就可以掀篇,至于秦佐怀知晓大鲲的事后如何想,这些与他们无关,柳苑也知道自己不过是想出口气,发完也就结束。   柳苑现在也晓得抗生素其实有货,但有没有就是他们一动嘴的事,说没有,就是真没有。   送走完成任务的柳苑,萧令瑶突然拿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推到秦风面前,秦风顺手点了点她的眉心:“古灵精怪。”   萧令瑶顺势用下巴贴到他的手心,眼神里却是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们不做善人,但若是有利也可图之,总要摸个清楚。”   再说皇家客栈里,瑞王与沈海正一样样地研究那些新东西,秦风做事一向妥帖,每一样里面都备了“说明书”,一样样看下来,有功效说明,也有食用说明。   两人都从中看到秦风过往的风格,瑞王感慨道:“你能想到他会称帝?”   沈海摇头,当初公主驸马出走,所有人都以为是因为与皇后私仇所致,陛下逼公主与五皇子为仇人送丧,终父女、父子反目为仇,秦风是为爱奔走。   这件事情还成为一时佳话,不敢明着讲,私底下都羡慕两人感情深厚,到头来,现实却让他们错愕,情深是真,搞大事也是真的! 第1281章 赠礼   “王爷真准备将这些带回东越吗?”沈海最近好像不像从前那般洒脱自在:“两国关系现在令人捉摸不透,眼下是陛下急需抗生素才让王爷过来,草民也想着谋利,可是……”   “草民心里不踏实,总觉得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这次的事情未必能成,能顺利地将抗生素与咖啡带回东越就算成功,其余的事情反而不敢想了。”   瑞王啐骂道:“能不能说点吉利的,本王看他们的态度,不像要咱们的命。”   沈海心道比要命更可怕的事多了去了,但也打住不语,两人是熟,可地位差异也摆在这里,他陪瑞王坐了一会独回了自己房间。   随行的人里有皇帝的人,这一点就足以让他封嘴。   等晚上回了自己房间,沈海坐在桌案前提笔练字,这样才能让自己静下心来。   他初开始心烦意乱,提笔下笔都带着戾气,后面慢慢心静,笔锋不再像之前那般狂乱。   沈海满意地看着,正欲提笔继续,眼光一瞟就见到脚下多了一道影子,正要回头,一方绢帕捂住他的嘴巴,一股刺鼻的味道钻进口鼻里。   原本握在他手里的笔几欲落地,一只手从他身后伸过来接住,将其安安稳稳地洗净置于笔架上,桌案上一片整洁,看不出错乱。   沈海昏得极快,醒来的时候闻到鼻间是一股极提神的香味,抬头就见到熟悉的脸。   “驸……陛下。”沈海打个激灵坐起来。   秦风示意他不必行礼,叫什么他更不在意,柔姬端来一杯温水给他,不禁在心中咂舌,曹景公公果然厉害,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将人带进宫里,随行的人半分没有察觉!   “用的药效不大,不过是睡了一觉,现在稍有不适,其后便能缓解,”秦风说道:“沈老板会陪同王爷过来,令人意外,不仅是为利吧?”   沈海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跪在地上,说道:“不是,只是不想便宜了南瀛,更不想让东越占了便宜,不如,交给大鲲!”   秦风等人面面相觑,听起来这是要投诚?且诚意不小的样子!   萧令瑶的脑子转得快,立马想到此前他们去都城救人时探到的情况,南瀛人意图对沈海动手,手上还有谢老爷子的私印,当下直言道:“谢家藏宝?”   沈海一听,晓得省事了,不用解释太多:“谢家藏宝是传说中的说法,但他们并不知道真正的藏宝是什么,南瀛人以为误打误撞得了我外祖父的私印就将其收入囊中,可笑!”   “他们也不想想,谢家被开朝皇帝斩杀,谢家的私印既然都能远至南瀛,中间落入多少人手中,真要有什么藏宝,前面得到私印的人早就得手,还轮得到他们?”   秦风听得不耐烦:“时间有限,天亮前还要送你回去,速度快些。”   “谢家宝藏不是金银珠宝,而是矿产。”沈海也算利落,一句话就总结到了:“是翡翠原石的矿床图,他们想寻宝,宝却在西南,如何得手?”   西南有翡翠原石矿?秦风精神为之一振,他突然察觉到什么,双目灼灼地看着沈海,不用多问什么,沈海就说道:“是,我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应是——苦崖。”   “别人不知,但我外祖父年轻时走遍大江南北,家中曾有他的一本手记,别人或许不知西南有海域,但外祖父早就知晓,原本是要告之开朝皇帝……”   沈海面露讥讽:“可未等到他表忠心,狗皇帝就听信风言风语要了谢家的命,这件事情从此沉入海底,外祖父痛悔不已,西南海域、西南的翡翠原石矿从此沉睡。”   “大鲲之事传入东越,我就知晓大鲲应该在什么位置,此地何止与西南海域交界,陆地也相接,只是你们故意布出疑阵,想必有自己的考量。”   “南瀛人盯上我,我对东越心生不满,大鲲又占据着绝佳的地理位置,我不如投个诚。”   沈海说完,向曹景看去:“还请公公给我一份地图。”   不仅如此,沈海直接绘出了位于西南的矿床图,结合西南的地图,将矿床的位置完完本本地绘制出来,这些东西都存在他的脑子里!   在东越私自采矿形同叛国,他区区皇商哪敢碰此逆鳞,手握着这秘密隐忍到如今!   柔姬在边上瞪大了眼睛,这岂不是人在家中坐,饼从天上来?还有这等好事!   可叹南瀛那边根本不知道宝藏是什么,逼了沈海一把,倒让大鲲捡漏。   不过,秦风接过矿图,抬眼看着沈海:“你因为外祖父的事和在沈家吃过的苦头,不肯便宜沈家,不肯便宜东越,更不可能便宜南瀛,这些我都能理解。”   “但你我皆从商,都晓得无利不往的道理,你给予大鲲好处,图的是什么呢,沈老板。”   秦风手握着两份地图,看向沈海时的闲然自得让沈海感觉到莫名的压力,他以前就知道秦风不好对付,从来不像另两位那般小瞧他,他也曾经大着胆子试探过,结果惨败。   现在,他更不敢造次,挺直了腰杆道:“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留张底牌。”   是自己,而不是沈家,沈海早将自己与沈家切割。   有些话一点就通,秦风说道:“这次你们若能平安回到都城,自然会有人与你联络,自然也是有前得的,这些矿图若是真的,保你一回又如何。”   沈海闻言忙退后一步,躬手道:“多谢陛下。”   秦风给曹景使个眼色,还要趁着天亮以前将这人送回去,不被瑞王等人发现。   沈海也是个利落的,没有半分迟疑,等人一走,柔姬才说道:“这人是干了什么事,担了多大的风险才要替自己找后路,把烫手山芋送出来是对的,但做到这个份上令人心疑。”   萧令瑶深以为然:“沈海,海字取得不错,深不可测。”   秦风被她俩的话搅得脑袋一阵阵疼,脱口而出道:“谢家居然早就知道苦崖的存在,也知道这片土地的存在,不仅如此,还晓得西南海域。”   “要不是萧家祖上不做人,我们就没有这块地盘了,真是险哪。”秦风突起了鸡皮疙瘩。 第1282章 见夫人   有大启先皇后和浮生阁阁主吕奇替他铺好的路,一路走过来也算顺畅,事后却知晓有这么一号人物险些抽走了他能施展的地盘,足以让他冷汗直流!   秦风还没穿过来的时候爱玩积木,最繁复的那种,一层层搭起来,结构越复杂越好。   大型的积木搭好后,成就感无以言表人,但若是抽出其中一块,整个结构就会轰然倒塌。   秦风不敢想,当初谢首富要不是碰到了皇帝的逆鳞,依他盲目的忠心就会将这一切发现告之,现在的大鲲领土早就被东越占领,还有他什么事?   这事不能想,越想后脊背越发凉!   沈海私底下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要给自己找后路,秦风现在倒不是很关心,只要证实这矿床图是真的,遵照着交易原则,也能收留一个沈海。   曹景将沈海无声无息地带走,后半夜就将他送了回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沈海躺在榻上,心下突然松了一块,这些天紧绷的心弦突然松了,困意袭来,他难得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艳阳高照。   瑞王派人来请了他一回,发现他仍在睡,反正也无所事事,索性由得他睡,居然放纵着睡到大中午,早膳都没用,直接起来吃午膳。   见到沈海的精神状态大好,瑞王还开玩笑说果然睡得饱才有精神,沈海只能含混以对。   而在海上,韩明与元娘正站在甲板上,两人手上同样握着西洋镜查看东南水师船舰的动静,那帮人上不了岸,就在甲板上晒太阳,但时不时就朝岸上观望。   西洋镜是经南瀛传进东越的舶来品,他们有,东越也有,东师水师们也不止一次用它来探查岸上的情景,尤其是附近的碉堡,他们可不止一次打听。   不是趁着给他们送补给的时候给人塞银子打听,就是妄图登岸,发现这两条路都不通后,他们又用西洋镜狠命地瞅,可惜,有个屁用!   韩明嗤笑道:“他们想收买我们的人,也不想想送补给的都是什么人。”   元娘默然,韩明特意让前水师的将士负责给东越的这帮人送补给,他们对东越水师恨之入骨,岂能开口,最损的是他们把银子收了,却是胡编乱造,乱说一气。   至于上岸,韩明下令严防死守,更是半分可能性也无!   “这次他们来得突然,拦住了咱们监控西南海上工事的大事,可恶!”韩明想想就来气。   如今他们不便再去监控,只能依靠内应传递消息,想不嫌这帮人碍事,实在是难。   元娘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她今晨收到消息,西南的海上工事主体工程再过半月就要完工,半月,只要再拖这些人半月即可!   而在五六日后,瑞王与沈海终于得了入宫的机会,能与秦风面谈,瑞王实在是兴奋得不行,总有一种心能落到底的感觉,至少踏实呀。   沈海没有露出半分痕迹,他上次入宫很是匆忙,晕着来,醒着去,但都是晚上,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去看周围的环境,是以入宫后也是满目新奇,表现如常。   秦风与萧令瑶准备了宴席,就摆在花园里,一进入其中,瑞王就骤然停下了脚步,触目之下全是满眼的鲜花,一时间让他想到了自家府院里的花花草草,还有那一年的花宴。   斗转星移间,距离那一年已经好几年过去,景是相似的,人却不是当初。   秦风与萧令瑶过来相迎,见瑞王这副模样就猜到个大概,萧令瑶笑道:“皇叔可是想到以前办的花宴了?沈老板也曾经到场,也是记得的吧?”   两人颌首,萧令瑶说道:“当初托两位的福,鲲鹏商行的生意才蒸蒸日上。”   物是人非的感觉又来了,瑞王有些感慨,赶忙跟着两人入座,却不见柳苑的身影,心下有些怅然,想到民间说过柳苑并不住在宫里,这就解释得通了。   秦风宫里的御厨是薜成培养好后送进来的,口味与玉春楼相似,秦风偶尔闲下来的时候也会教他们做些新菜,所以今天的菜色还是以新奇为主。   鲜花饼也在其中,作为点心出场,想到上次这饼还是柳苑送过去的,瑞王的眉眼又温柔了几分:“陛下现下是得了闲暇了?”   “并非如此,而是不想王爷多想,实在是军政要务太多,才不能与王爷相见。”秦风说道:“按理也要称您皇叔,但如今你我立场到底不同,也只能这般了,不过凝儿随意。”   瑞王仍不知萧令瑶本来的名字,听到凝儿两个字没有反应,见萧令瑶笑着看向他才回味过来:“所以,这是瑶儿原本的名字?”   “正是如此。”这个声音响起,瑞王突然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转身,见到一名与萧令瑶极为相似的女子走进来,她步伐如风,身边的男子也不遑多让,两人并肩走了进来。   见到此人,瑞王瞠目结舌,两只手不知道朝哪里放,容莹安笑道:“瑞王。”   “夫,夫人……”瑞王许多年前偶然见过容莹安一面,见到他后就知道为何皇兄会为了他连义弟都杀,所谓红颜祸水也不过如此,再看站在她身边的男人,冷汗直流。   瑞王误打误撞地称呼对了,而容莹安身边的柏江却眼神深深地看着瑞王,既是亲兄弟,元帝与他的相貌应有几分相似。   事实却不如他所料,先皇后宫妃嫔颇多,瑞王与元帝并非同母而生,两人长相都随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先帝的影子不多,想要从他们的脸上找到相似之处,实在难。   柏江却不知晓,只是眼神太过直接,容莹安不免轻轻地拐了他一下:“你收敛些。”   柏江隔空对元帝的醋意都要溢出来了,懒洋洋地说道:“远道而来的客人自然是要多看几眼的,毕竟下次再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瑞王一噎,怎么觉得这人话里有话,结合前面晓得的情报,也不难猜到这位的身份。   沈海知道得却不多,识趣地站在边上让自己隐形,这些人说话个个都带着机锋,他不听不懂,也不想多听,皇家秘闻知道得越少越好。 第1283章 隔墙有耳   好在寒暄没有多久,大家就依次坐下,容莹安神色如常,笑问秦风今天的吃食是否他亲自安排,又言今天托瑞王福有口福,三言两语就将尴尬化解。   秦风说道:“是对不起王爷才特意安排今天的宴席,王爷来了这么久,除了首日相迎就没有见过面,实在是失礼,难得今日能空出闲,一定要当面赔罪。”   一国之君给自己赔罪,瑞王忙摆手道:“今非昔比的道理我还是懂的,你现在可是一国之主,当忙的事情太多,只要能拿到抗生素和其它货物,顺利交接,保我任务完成就好。”   这话说得怎么有些卑微呢,沈海瞟了瑞王一眼,见他倒没有面有忧色。   容莹安噗嗤笑了:“抗生素的生产不比其它,速度从来都要慢些,加上本朝应用颇广 ,所以数量跟不上,王爷难得来一趟,想必要的也不是小数量,对否?”   见瑞王点头,她又说道:“看来要多呆些时日了,要满足本朝的需求,还得让王爷满载而归,不如这样,我们夫妇如今也算有闲,由我们带着王爷与沈老板出去转转?”   柏江说道:“对了,许承监工的温泉度假村也有了雏形,我们正好去转转,看看这边的风景,顺便考察一番,也好给许老板提提意见。”   他们在这边聊得热火朝天,同样在宫里住着的程岑却有些苦闷,她分明听到不远处有说笑的声音,能隐约听到王爷二字,心中有如蚂蚁爬一般。   在大鲲被称为小王爷的听楚月说仅仅一人,就是秦启,但刚才一阵声音飘过去,分明都是成年男子的声音,她身宫中并不自由,心中有个声音告诉她,外面有变。   楚月的眼睛像箭一样,总是犀利得吓人,她嘴角总是带着嘲弄的笑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程岑自己的处境——一枚被镇北侯放弃。   早在几日前,楚月就脱口而出说她是程家的害人精,远嫁后还害死了自己的祖父。   程岑心如摧肝,她从未后悔自己的举动,既是嫁给了陈天啸,便要在北关有一席之地,她怎么知道祖父居然为了断了陈天啸的野望,不惜赴死?   “今天宫里有客人?”程岑问道。   楚月翻了个白眼:“就算是有客人也是陛下和娘娘的客人,侯夫人操的哪门子心哪,关心这个,不如想想世子爷的病情。”   楚月和小世子日夜相对,小婴儿本来就招人喜欢,相处得久了,楚月也是真心实意地希望治好小世子的病,偏偏这亲娘心思太多,入宫后就一直想探查宫里的情况。   她身上有些银子,收买了好些宫人,若不是他们盯得紧,还真要让她得逞了。   外面突然响起了弦乐,看来是秦风与萧令瑶叫去了宫里的伶人,平时所用不多,只有在大型的活动时,他们才有用武之地,这次也是为了迎合东越贵族的喜好。   听到熟悉的弦乐声,程岑突然眉眼低垂,她还是太子妃的时候经常参加宫宴,这样的奏乐听过无数回,如今再响起,与她没有半分关系。   自己是如何从太子妃一步步走到现在的地步?程岑抬头,眼底闪过一丝迷茫,是不甘啊。   知晓前太子明确不会让自己登上皇后的位置,要将位置留给高侧妃后,她就像杀红了眼的猎人,自己得不到的,那便让大家一起完蛋。   之后一步错,步步错,她更不应该让自己暴露在秦风与萧令瑶面前,让自己无地自容。   如今,她只能寄希望于孩子能平安长大,顺利地接过陈天啸的衣钵,更盼着陈天啸真能干出一番大事业,否则自己的筹谋将沦为空影。   楚月见她魂不守舍,就知道她心思没有平静,冷着脸出去了,叫来照看这里的宫人:“一个个给我把嘴巴闭严实点,少说些不应该的,不要拿不应该拿的。”   此前被收买的宫人都被狠狠地当众罚了一通,以示警戒,如今哪有人敢收好处?   再说瑞王那边吃好喝好,最后如愿拿到了两箱抗生素,说是前期交付,后面量再慢慢补足,惊得瑞王喜不自禁,最终带着这两箱货眉开眼笑地离开皇宫。   柏江看着瑞王的身影,不禁说道:“这位也着实可怜。”   “轮不到咱们可怜他,他若是平安回去,才是不妙。”容莹安说道:“那位的心思深如海,瑞王若是长着现在的一身肉回去,只怕就要多想了。”   柏江突地冒出一股酸意:“你倒是了解那位。”   容莹安白了他一眼,这不是明知故问,吃过多少亏才得出的结论,这种陈年老醋也要吃?   就算要吃醋,也轮不到萧佑,她从始至终就没对萧佑有过一分好感,初开始也仅是跟着叫一声义兄,她面色平定地说道:“能留一天是一天罢。”   可怜瑞王完全不知道自己进了贼窝,这一家人合着伙地要坑他一人。   倒是沈海总觉得哪里不对,有种说不下来的感觉,城里看似安定,他们也拿到首批抗生素,可心底的那种不安定的感觉从未消失,他虽投诚成功,但是……   回头看一眼大鲲相较于东越来说不那么巍峨的皇宫,沈海双手束进袖子里,罢了,既来之,则安之,他只认同瑞王说的一点——秦风不会害他们的性命。   至于回到东越如何,反倒是不好说喽。   再说宫里除了程岑心思不定外,还有被强带入宫的沈战天,今日他隔着一堵墙听着瑞王与沈海的声音,几度想要出声呼救,可只能被堵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终听到瑞王他们告辞,他红着双眼,眼角积血,恨不能挣脱身上的绳索,吐开嘴里塞着的白布大声疾呼,这苦痛的一番折磨,让他心神全无!   待瑞王他们一走,沈战天终于再没有力气,软绵绵地瘫靠在墙上,有气无力看着眼前的人,他妈的,这种狗日子真没法过了!   他现在人不人、鬼不鬼,又做了东越的叛徒,事发后必定不好过,难道真要隐姓埋名在大鲲看他们一辈子脸色吗? 第1284章 整装齐发   曹景快步走来,看着沈战天面如死灰的脸,竟是露出一丝笑意:“沈大人可是听得清楚了?王爷与沈老板都要在这里再待些日子。”   他拿出沈战天嘴里塞着的破布,沈战天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啐了一口:“放屁,你们不是留客,你们是留人质,臭不要脸的,瑞王也是让你们骗了!”   “可惜瑞王不知,你知又有何用?”曹景懒洋洋地看着他:“今日放你在这里,不过是让你感受一下求天不能、求地不能的滋味,曾几何时,我们也是如此。”   “眼睁睁地看着亲人死去却无能为力,神佛无用,那时的我们比你更痛苦,”曹景冷冰冰地说道:“沈大人好好看着吧,西南是如何被我们吞下的。”   “痴人说梦,待到东越大军押到,尔等只有投降求饶的份,来啊,要不然现在就杀了我,不然的话,我要亲眼看着你们如何被杀个片甲不留!”   曹景只是嗤笑,刚才听到瑞王离开可不是现在的嚣张模样,失望得紧。   沈战天被重新带走,他一路上都在怒骂喝斥,可惜无人理会,倒显得自己尤其可怜。   曹景握紧拳头,抬头望天,沈战天还能叫骂,当初他只能咬着牙护住比自己小的弟弟、妹妹,连流眼泪都成为一种奢侈的行为,想到即将到来的日子,曹景终于嘴角上扬。   时间一晃而过,半月过去,一直停在大鲲海域上的东越水师们已经闲出个鸟来,趁着大鲲给他们送食物时要了几副牌九,在舰上玩起了这个。   韩明后来也显得大方,每次送物资都会奉上一些美酒,这帮人也是谨慎,次次都会试毒 后再饮,一次次发现猜疑多余,后来只要有酒他们都欢呼雀跃。   回回送的都是好酒,原本认为自己被怠慢的想法都发生了改变,这一日又是送补给的日子,这回除了酒,居然还有一只烤全羊,惹得众人欢呼阵阵。   倒是领头的那苏达心生异怪,问起那送补给的士兵:“今日为何有这个?”   “回将军的话,今日乃是陛下生辰,举国同庆,自是与平时不同。”这名士兵激动道:“今日就连我们都得了赏钱呢。”   苏达心下稍安,他倒也不记得这位前驸马的生辰是何时,他看一眼岸上突出的碉堡,还有那岸上始终密密麻麻的守兵,心下微沉:“那便与你们同喜了。”   接了酒肉不久,岸上突然放起了烟花,苏达这才彻底相信是秦风生辰,否则哪来这么大的阵仗,也就放下防备,带着手下士兵也就撑开了肚皮狂吃狂饮。   这些天都安逸得很,哪里还有什么戒备,待酒足饭饱感觉到一阵阵晕眩也只觉得是酒气上头,等到不少人纷纷倒地,苏达突然反应过来,情况不对!   却在此时,早就暗自停在他们舰边的小艇上窜出无数人,他们也不曾蒙面,就穿着大鲲水师的士兵服登上他们的甲板,苏达猛地抽出佩剑:“尔等想做甚?”   冲在前面的正是压抑许久的韩明,他手执大刀,双目通红,苏达暗道不妙,趁着自己还有几分清醒,欲要拔刀,韩明大手一扬,刀尖捅入他的心脏,血液狂溅!   “杀!只留舰!”   苏达后仰倒下,临死前一双眼睛仍旧死死地瞪着韩明,韩明一脚踩在他的胸膛上,只觉得胸膛里一直烧着的那股郁火终于发泄出来,说不出来的痛快!   因为醉酒中药,船舰上的人毫无招架的能力,一个个只能乖乖去见阎王爷,待清理了所有人员,报上来全员俱亡,韩明这才说道:“传我令下去,整装齐发,出发西南!”   那些尸首被清理下船舰,只听得哗哗的水声,清洗完毕后,甲板上又是洁净如新。   一共七艘船舰整装待发,从大鲲港口出发,若有人看到,只会惊异这船舰的行驶速度非同一般,船舰底侧轰轰作响,那蒸汽机正紧密工作,加速船舰运行!   岸上,楼明月与秦启正用西洋镜看着船舰远去,楼明月见行驶顺畅,无比兴奋地拍着徒弟的肩膀:“小子,看到没有,成了,成了!”   秦启手握着拳头,能成功地将皇帝哥哥做的蒸汽机设计于船舰之上,并能正常运行,这是他与师父最近最大的成果,如今战舰开拔,岂能不喜?!   再说西南海域上一如平时,主体工程的完成让尚侍郎十分欣喜,前一日已经写完折子回禀,迫不及待告知元帝这个喜讯,今日则放了工人们一天假,着他们好好歇息。   他大步流星地往沈战天的帐篷走去,走到外面,就见到那小妾室正蹲在小炉子前面煲药。   “沈大人的病还没有好转?”尚侍郎皱起了眉头,林儒之三天两头就带郎中过来给沈战天治病,怎么越治越严重了。   以前还能见他出来走几步,自从上次迎来“东南水师援军”后,突然就一病不起,成天地躺在帐篷里休息,要不是亲眼见到他的病容,尚侍郎都要怀疑他玩物丧志,沉浸温柔乡。   语晴抬头,见到来人就放下扇子:“其实好多了,这两日吃的喝的都多了些,也不晓得是生了什么病,若是能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早日返回都城就医才好。”   言下之意是对西南郎中的水平不太相信,说来也是,都这么久了, 人越治越差,也不知道林儒之从哪找的郎中,可不可靠。   说曹操,曹操到,不经念叨的林儒之这就来了,又带着一名郎中过来,尚侍郎突然有些郁闷,说道:“林大人,实在不行就安排人着人送沈大人回都城吧。”   “沈大人自己不肯走呀,大人。”林儒之也是一脸的委屈:“这病来得又急又快,郎中们也断不出来,只能用药续着,好在现在性命无忧,也好过之前。”   “对了,还未恭喜大人主体工事完工,可喜可贺!”林儒之尚侍郎拱手道:“都说工部有宋尚书压阵,手底下能人辈出,果然如此。”   提到自己那位人人赞道的上峰,尚侍郎满脸堆笑:“宋尚书实在是我辈楷模。”   “不如今夜庆祝一番?”林儒之提议道:“大事已成,工人们也要好好犒劳一番,以后工事上也能更积极,这边由我来安排,大人也不用操心。” 第1285章 立旗!   “这样……”尚侍郎也有些动心,虽是些卖苦力的工人,但拉拢好了他们做事也能更上心,心中意动,见林儒之自告奋勇,却是摇头道:“西南哪有多余的银子。”   “吃吃喝喝也不过是穿肠过,能留下什么,还不如给工人们些打赏,哪怕是几十文钱,也能让他们买米买盐,多谢林知府的提议,吃喝庆祝就算了。”   林儒之一时间语塞,不愧是跟着宋清明的人,真厚道,他嘴角抽搐了一下,只能说道:“那便好,每人打赏五十文钱,再给多加点肉罢,酒水便罢了。”   林儒之与语晴对视一眼,不加酒水,那就在吃食里下药,工人们无辜,下点迷药就好。   尚侍郎对林儒之的识趣十分满意,进去看沈战天,发现他又在昏睡,只能悻然离去,到了夜间,各处都燃着火把,虽说尚侍郎不喜底下的工人饮酒,但吃食上并不委屈。   大家围坐在一起以水代酒倒也热闹,待到后半夜,所有人都沉沉睡去,尚侍郎只觉得自己比平时更困倦,眼皮子都在打架,后半夜时分,隐约听到有人低声呼喝着什么。   外面似乎火光冲天,仿佛走水了一般,可惜他困倦得厉害,怎么也睁不开眼,等到脑中的混沌消失,他睁开眼,腾地坐起来,走出帐篷,只见原本凌乱的营地上突然整齐一新。   他正好奇是何人半夜出手将这里整理清楚,却看到遍地都插着旗,旗底是黑色的,上面的飞龙却是正约色,黑底红飞给人的冲击感极强,尚侍郎只觉得这两种颜色晃眼得很!   “这是什么?”尚侍郎一抬脚,才发现自己居然深一步、浅一步,身子还在不停地打晃!   他突然发现林儒之派来的府兵们不见了,还有之前的“东南水师”也不见了,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向海边奔去,远远地,就看到海上工事处也布满了黑旗!   扑通,尚侍郎跌到地上,身后响起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他扭头,见到一袭男装打扮的语晴,沈战天的这个小妾今天面貌完全不同,男装打扮的她梳着利落的马尾,未施脂粉。   平时的娇柔之气荡然无存,在他身边,站着另一对男女,两人年纪都不轻,男人肤色粗糙,身形健壮,女人则满身英气。   “语晴姑娘……”尚侍郎的喉咙像被粘住了一般:“人呢?”   宋慈安往前一步,说道:“那些工人都返家了,至于府兵,自然是听从林知府的命令返回府衙,而那些东南水师的援军,是假的,尚大人,这里已经由大鲲接手。”   话说得清楚明白,可放在一起,尚侍郎却听不懂了:“你在说什么呢?这里是西南,是东越的西南,这海域理所当然是东越……”   他越说越没有底气,疆土从来不是嘴巴说是谁就是谁的,从来是哪个拳头硬属于谁!   大鲲是从东越的嘴巴里叼下西南这块肉,它虽不肥硕,但这是东越的疆土啊,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让大鲲叼走了这块肥肉,他如何是好,如何上上峰交代,如何向陛下交代!   还有这位语晴姑娘,一口气直冲尚侍郎胸口,想到病重的沈战天,他才后知后觉地晓得不妙:“沈大人他……”   韩明的声音响起:“沈大人身在大鲲皇宫,现在有吃有喝照顾着,好得很,就不劳尚大人挂心,尚大人,请吧。”   尚侍郎要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傻子了,府兵岂会无缘无故地离开,要是被杀,还能说明一二,是自己离开,是林儒之下令离开,林儒之投了大鲲!   还有沈战天,虽不知是被俘虏还是投降,人都被他们拿住了,还有何话可说?   至于这语晴,九成九是大鲲的探子!   “请,请去哪?”尚侍郎悲凄地笑笑,他一个工部侍郎,不过是前来监管海上工事建设,昨天还在庆幸海上工事主体工程的建成,今天却要将它拱手让人,自己也沦为俘虏。   此一回,他就是能顺利逃脱,回到东越也要被皇帝问罪!   尚侍郎突然后退,朝海边奔去,这里无墙,他无刀,还不如沉入海底,以死谢罪!   有人比他更快,早他一步拦住,随后就将他横抱起来,扛在肩上,怒喝道:“宋家为人清正,培养出来的属下也是如此憨直,真是让人头痛!”   尚侍郎虽不是顶天立地的铁汉子,但也是个成年男子,被韩明这么扛在肩上,他还无可奈何,一时间憋红了脸,听到他提到宋家,不禁仰天大悲:“你们杀了我吧!”   这份求死之心比沈战天不知道强到哪去,韩明伸手一敲,令他晕了过去,这才看向元娘:“这家伙倒是真有骨气,不像虚的。”   “工部缺人,这人可用,陛下有令——此人要留。”元娘说道:“我先派人去给国公爷去个信,这边得手,现在的压力得去往那边了。”   夺下这边其实手到擒来,只消解决了护送瑞王前来的水师,与早就混进来的士兵里应外合,那些手无寸铁的普通工人不在话下,林儒之一句话,那些府兵立马回家找爹找娘。   这些人都不足为惧,之前来的那批东越水师,完整的人不多,剩下的不是伤,就是残,他们里应外合,那帮人被称为强弩之末都是抬举。   韩明身上沾了血,但脸色却是前所未有地好看,就连元娘也与平时不一般,温和的眼神里透着凌利,韩明将尚侍郎扔给属下,这才朝海边走去,不一会儿,海上响起了鸣笛声!   不过一个时辰后,一艘艘盛满物资的船舰从远处驶来,划开巨浪,气势恢弘,桅杆上系着的旗子与此处的旗帜一致,不消一会儿便行至岸边。   见到此处遍地悬挂的红龙旗,舰上的水师狂呼起来:“水师威武,水师威武!”   韩明手一挥,众人停下,他才说道:“今日夺了此处不过是开始,立刻架设火炮,修建营地,有人在前面给咱们铺了路了,咱们若还是不能成事,就到陛下面前谢罪去!” 第1286章 王爷,救我!   众人一时间打起精神,立马将船上的火炮布置下去,又将物资搬下来,这里本来就是临时的营地,但都是搭建的临时的帐篷,既是占据,便要修建长期营地。   不仅如此,海上的工事仍要继续,要在如今的主体上继续优化,还要防备东南或南瀛水师的袭来,所谓任重道远就是如此,喜悦也只能短暂。   而林国公等人收到韩明的线报后,兴奋莫名,林国公抚着下巴上的胡子,对着一边的肖芷青笑道:“这韩明可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当初水师怎么覆灭的他们一清二楚,现在能夺到西南海域,拿下东越水师,可不就是快意恩仇,至于他们,林国公收敛了笑意:“西南水域被接手,我们这边也要抓紧了。”   西南空阔,自然不可能真的用一堵墙将整个西南围起来,但要在边界建起新的城墙以作为划定,而在西南其它地方布置军力,严防死守,将整个西南团团围住,与东越对峙。   如今城建已成,陆军陆续到达,在附近设下地雷阵以及火炮,至于林国公所管辖的火枪队也一一就位,伪装成普通村民。   身为西南知府的林儒之则是直接下令将这附近的村民移至中心区域,虽有村民表示离不了田地,但只要给银子,重新分配田地就能解决。   这些天费了不少周折,可算是把边界处的村民全部转移走,才能任由林国公他们在这里为所欲为,这一功劳,林国公替林儒之上告秦风。   至于有过往进出的人群,虽是对这突然建起的城墙有所疑惑,但都解释为是新任知府林儒之的主意,要替西南打个门面,不仅主城要有城门、城墙,要在这里给西南再造个颜面。   既不是城,那只建墙,也不会有城门,不算违反规定,只是让人知晓到了此处便是西南地界罢了,外地的人过来只见到有城墙,无城门,且无官兵看守,根本不放在心上。   关于西南建城墙的事外面也有提到,但都没当回事,而且路也的确拓宽,比以前平整,方便车马通行,得了好处的众人更不会去想这件事的背后深意。   林国公得了西南海域得手的消息,立马派人去协助铲平瘴气林的事,将那条临时救急的道拓得更宽更平,终究要修成一条官道!   而都城里的火药工坊与兵器坊更是忙得不分日夜,野僧等人累得经常是前仰后俯,好在秦风时不时就下令派些赏赐下来,让他们觉得辛苦被人看到,被人念着功劳,心底好受不少。   萧令瑶始终觉得秦风在人际关系上如鱼得水,看谁辛苦就多给点照拂,让人辛苦也愿。   而布局更是细腻,问起他的时候,秦风只说自己将事情当成做一台手术,总要万具俱备才能真正开始,就在拿下西南海域后,秦风又让人送了一批货到皇家客栈,取了对等的银子。   萧令瑶笑骂他是打一巴掌给一颗枣,可怜皇叔都不知道护送他们来的水师都见了阎王!   瑞王见到搬来皇家客栈的咖啡和茶叶,心底笑开了花,他自登岸后就沉浸在对大鲲的新奇中,有吃有喝有得玩,又不受他人的管制,除了皇兄的侍卫有些碍眼,别的都好。   现在瞧着货物分批送过来,可见秦风有诚心完成他的交易,还怕什么?   可怜瑞王完全不知道外面已经风云翻覆,直到一个月后,突然听到城中轰轰直响,外面街道上传来震天的欢呼声,他才诧异地看向沈海:“外面出了什么事?”   沈海自然也是答不过来,赶忙说道:“不如出去看看?”   两人带着侍卫出门,皇家客栈设在城中最好的位置,外面就是主街,街道上现在人挤人,只见当街一辆囚车正缓缓驶过,看这情形是朝东门而去。   沈海不认得困在囚车里的人,只是觉得奇怪:“押送一名犯人而已,这么热闹?”   瑞王盯着囚车里的人,总觉得有些熟悉,对方突然抬头,与他的眼神对上,下一刻,那人朝瑞王所在的方向扑过来:“王爷救我,我是沈战天,工部侍郎沈战天!”   瑞王一听,立马往前几步,离囚车近了些,这一看,被关在里面的可不就是沈战天?!   沈战天上回在街上和瑞王擦肩而过,错过求救的机会,眼下要被带走,用的又是阶下囚的身份,他只觉得自己被招安只是个笑话,秦风一开始就没准备留他!   现在看到瑞王,沈战天不去想对方能不能救他,只把瑞王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拼命地向他呼救:“王爷,不要相信秦风,不要相信他,救我,救我啊!”   瑞王想要上前,立马就被护送的侍卫拦住:“王爷止步,我尔奉圣命送此人离开大鲲。”   “他可是东越的臣子,你们为何要如此对他?”瑞王本来想说大鲲无权处置东越臣子,话到口边上又变了,尴尬道:“我要见你们陛下。”   “陛下已经出征。”这人直接说道:“还请王爷回客栈歇息!”   这人的语气称不上和善,要不是秦风允许,他们怎么可能这样对待他们,瑞王听着沈战天的疾呼,看着囚车在百姓的躁动中走远,突然一眩晕。   一直与瑞王说话的侍卫恰好走上前,托住了瑞王,几乎在同时,瑞王身后的侍卫们突然被从百姓中走出来的暗卫们制服,他们自身难保,不要说去救沈战天了。   “你们,你们……”瑞王这些天完全沉浸在和平的氛围里,没想到他们说翻脸就翻脸。   他现在头又晕,索性两眼一闭,放任自己失去知觉。   瑞王一行人就这么被幽禁在客栈里,从今日起失了自由,不能再踏出客栈一步,至于那些侍卫,都不见了影子,想来是被处置了。   正如瑞王所想,那些人本来就是元帝派来的影子,秦风根本不愿意留,忍到现在已经难得,既然也不想遮掩,避开瑞王和沈海,直接就将那些人咔嚓了。   只保留了瑞王与沈海的随从、下人,几天下来不见那些侍卫,瑞王就晓得他们丢了命! 第1287章 半分不由人   平日里虽说嫌他们烦,顾忌是元帝的人又要处处避讳,真等他们没了,瑞王又觉得自己像断了尾,没个底,尤其他们回到客栈后,虽说好吃好喝,却再也不能踏出一步。   一想到沈战天在囚车里的凄惨样子,那一声声呼救,瑞王辗转反侧,觉都睡不好了。   这几天又能听到主街上各种大动静,似乎是车马疾驰,客栈的人对他们客气归客气,却不愿意多提一个字,只是关注他们的衣食住行,仅此而已。   这一日,瑞王与沈海在用午膳时听到外面响起了鞭炮声,两人面面相觑,正要出去,瑞王的随从过来了:“王爷,外面喊着路通了。”   路通了,瑞王心里一激灵,突然说道:“秦风说要修陆路,原来不是糊弄我的?   可是,这路通了何至于如此大的阵仗,瑞王一激动便要往客栈外面走,难得的是今天客栈的守卫居然没有拦住他们,任由他们站在客栈门口,只是想再走远一些就可行了。   站在这里也能看到改造好的马车正驮着火炮往城外走,瑞王他们哪里见过这些东西,就看到那黑漆漆的炮口就觉得不可思议:“这是何物?”   街边站着的百姓也是第一次见到,没有能够回答,那些看守他们的侍卫更是闭口不言。   这些马车鱼贯而出,正是从新开的城门处往外走,马车上装了蒸汽机,突突突地跑得尤其快,只是那响声也足,是以才在客栈内就能听到轰轰的声响。   瑞王再迟钝也觉得事情不太对,赶忙拉住一边的侍卫:“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   “瘴气林被平,如今大鲲可以直接陆路进入西南,陆路正式开通,以后可以自由前往西南,除此以外,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侍卫说一半藏一半,并不说那些东西是什么。   瑞王吃了个软钉子,再想到身边消失的那些人,一颗心再也无法淡定,拉着沈海回到客栈里,失魂落魄地坐下,喃喃自语道:“完了,这下完了……”   沈海的神情反倒平静些,他泰然自若道:“咱们是要被扣下了。”   这些天送来的吃食,送来的货物全部是缓兵之计,什么分批交货,怕也不是真的!   刚才那些奇怪的马车上载着的东西虽不知道学名,但也能瞧得出来杀气腾腾,这是出兵!   瑞王再想到那侍卫所说新修的陆路通往西南,全身的血直往脑袋上冲,终于不可抑制地将头埋入双掌,呜咽道:“秦风这是准备去摸老虎的屁股,咱俩成了人质了!”   “沈战天怕是拿去祭旗了……”沈海也想到了,他虽然不像瑞王这般失魂落魄,但也笑得无奈:“此番过来应是在秦风意料之外,但他也把我们算进来了。”   既然踏入大鲲,便是入了棋盘的棋子,岂有不用之理?   瑞王突然起身,沈战天凶多吉少,原本跟随他们的皇家侍卫也是如此,那驻守在大鲲海域,准备接应他们返回东越的水师呢?!   一想到这些,瑞王的腿都软了,站都站不起来,沈海回过神来,小声安慰道:“王爷稍安,我们如今还能安然呆在这里,势必是要比沈战天好些的。”   “那又如何,我们在这里留下命,回到隋城,你以为我那皇兄还会像以前一样信任我们?”瑞王现在也是破罐子破摔:“以前就谈不上绝对信任,以后更难了!”   沈海不语,心下也是各种心思翻涌,瑞王不知他向秦风投诚的正是西南的翡翠矿床,如今事发,看上去秦风剑指的正是西南,这两者是否有联系?   不对,不对,沈海只是想到这里就摇头,他提出此事才多久,交出矿图和地图才多久,根本不足以开拓一条道路,所以,这是误打误撞!   秦风早就志在西南,只是凑巧他又送上大礼,两件事情刚好撞到一起!   沈海越想越觉得通透,虽不知细节,但能把秦风的大计猜到了两三成,一时间手脚不是发凉,而是热到出汗,惊世骇俗,秦风哪来的底气敢剑指西南?!   他脑海里闪过刚才看到的火炮,那些,就是秦风压箱底的宝贝吗?   瑞王还在呜咽他们如今的处境,沈海的思绪已经飘出去老远,等瑞王发现沈海异样的神色时,沈海已经回过神来:“王爷稍安,我等能保住性命先,以后的事情再说罢。”   “我们现在半分不由人,除了等还能如何?”瑞王叹道:“本王竟不知秦风有这等魄力,他这是等同于向皇兄宣战,西南虽然穷,但地处辽阔,有多个郡县,若是他得逞了……”   沈海只叹瑞王原来也猜到秦风志在西南,是要一举拿下西南,不由得说道:“我们本就是走海路过来的,上岸的时候也曾见过大鲲的水师,气势非凡,想必西南海域也志在必得。”   瑞王重重地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最坏的结果:“他们定是扫除了障碍,送咱们来的那帮人怕也是凶多吉少了,咱们想靠自己回东越,几乎不可能。”   想到堆积在客栈里的货物,瑞王长长地叹了口气:“咱们能不能走,怎么走,全看秦风。”   “王爷,事已至此,我们只能等。”   “沈老板,你这次本来不用跟着本王过来受罪,这下好,把你也坑在这里,倒是给本王做了个伴。”瑞王哭笑不得道:“罢了,秦风和瑶儿总不能要了咱们的命。”   以后的事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好在他现在也只是孤家寡人,没有妻儿,只是可惜了沈海,沈家家大业大的,若是失了圣心,皇商的身份都有可能不保!   两相对比,瑞王的心反而没有放在自己身上,而是更操心沈海的情况。   沈海不难从瑞王的眼底看到同情,心底却是嗤笑一声,世人都称他有外祖父那般的经商天赋,他不知晓他如此拼命只是为了拿下沈家,替自己和母亲出口气。   纵然是滔天的富贵又如何,他根本没有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沈这个姓氏也是其中! 第1288章 三合土   如今沈家除他以外还能略当家的那些叔伯、堂兄弟、表兄弟,哪一个是清白的?他们或他们的父母都是当年逼死母亲、迫害自己的一份子!   还有什么比亲眼看着沈家坍塌更痛快的事?他不过一条命罢了。   瑞王哪能知晓面前这很熟悉的沈海从来不是表面的模样,那些在他看来是沉重负担的钱财更不是沈海的负累?   再说陆路一通,前往西南的道路再不是从前救急的性质,而是真正的一马平川。   秦风研究过当朝的历史,发现这边在修建官道上颇有心思,不仅有普通的平坦道路,甚至还有后代高架的萌芽,称之为复道,又称为阁道。   这种道路是依托着悬崖峭壁修建,与地面的道路可以同时通行,所以被称为复道,又因为是架起来的,当代人以为像极了楼阁,所以又称为阁道。   这种阁道看上去还是封闭式的道路,只在道路两边设有小窗,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   阁道外面的人却看不清里面的情景,其隐私性极强,这次修建往西南的道路虽然没有建成这种阁道,秦风也没有来得及用上沥青和水泥,却是用了三合土。   这种三合土由泥土、熟石灰、砂等掺拌在一起夯实整平而成,强度高、耐水性好,是眼下可选择的材料里最适合的。   西南气候宜人,但潮湿起来也吓人,防水性是重中之重,工部经过商议,最终决定采用三合土,出来的成效也不错,如今载上重物毫无问题。   马车拉着沉重的火炮与兵器前往西南,承载过后道路依旧如新。   工部前去监工的官员查验过后回宫回禀,工部的心放下了,秦风的心也放下了。   西南海域如今驻守着他们的水师,插上了黑旗,原本由东越承建的海上工事主体工程已经完工,接下来就由他们接手,用的还是沈战天请回来的银子!   海域那边有韩明押阵,有元娘辅助,在设备上又有楼明月和秦启盯着,秦风几乎将心放了一大半,如今重点则在陆地那边。   看林国公送过来的军报,有机器的加持,城墙建好,现在押送的火炮与兵器也即将布置。   至于西南与相邻的名为武安,武安下属有十一郡,论面积还不如西南大,但经济却比西南要好些,不少外出务工的百姓要么去了武安,要么就是直接去了都城或江北、江南。   与西南往来最多的还是武安的百姓,不是探亲就是经商,西南百姓出去的也不少。   关于这堵墙的事早就传进武安,武安的知府名为娄义,与林儒之以前从不相识,娄义从未入都城为官,当年中了进士后便外派,一直到做了武安知府,再没有挪动过。   因与西南相邻,娄义是眼见得西南知府换了一任又一任,西南的百姓是越过越苦,不少西南百姓都想着法子想要入籍武安,是以不少女子外嫁至当地。   娄义不可谓不得意,等到李山照事败,朝廷指派了一位新知府过来,他才有了危机感。   作为邻居,武安发展得比西南好,这件事情足以他得瑟许久,政绩上有人垫底于他是件发隔,林儒之来了以后,西南的确有些好转,这就足以让他有危机感。   最近一两年的西南动态却让他摸不清头脑,首先,嫁来武安的女子少了,其次,前来寻活计的西南人也少了,不仅如此,西南百姓的日子似乎好过了不少?   听说盐粮都不缺,娄义心下的疑团还没有解开,就听底下的人议论纷纷,说是西南居然建了墙,又不是城墙,还横跨在官道上!   娄义当下就不乐意了,这官道是用来干嘛的?运粮、行军、递文书,这才是最重要的用处,其次才给民用,百姓走的更多的其实是私道。   私道是当地府衙修建的道路,真正用来给当地百姓铺的路,因为经济与技术有限,还真用不上三合土这种材料,大多是石板,不讲究的还有人为踩踏出来的土路。   娄义听属下提起此事时,直接脱口而出:“这个林儒之是疯了吧,谁允他这样干的,跨越官道建城墙,此事离谱至极!”   身边的师爷却说道:“可也没有规定不让在官道上搭建,没有哪条律法写明了呀,这林知府就是偷了个空子,关键是咱们也瞧不出来是为了图什么。”   娄义说不出来心底什么感觉,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与林儒之平级,自然没有去责问的道理,既然没有哪条规定不允许,他也没法向上禀告。   思来想去,娄义还是觉得古怪,让师爷找些人去那附近瞧瞧,若有什么不对劲的回报。   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万一那林儒之和李山照一样不老实,自己身为举报人也算一功。   林国公等人发现有人盯着城墙附近时没费什么功夫,对方不是多么高明的人,手段一般。   第一发现人就是郭士通,以往揪过多少这种霄小之徒,逮住这几个人不在话下,发现异常后他并未出手,而是回去报给肖芷青和林国公。   林国公对这小子是越来越看中,谁说他有手无脑的?这不是挺冷静么。   等查明了这帮人来自何处,林国公笑得口水都要喷出来:“这真是送上门来的筏子,咱们不用白不用,他们不是要盯着么,就让他们盯着,可别把人吓跑了。”   郭士通说道:“国公爷,咱们该做得也做得差不多,接下来要做什么?”   “这就要等了。”林国公抚着胡子,他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能有这么一天,能在东越的疆土上为所欲为,虽仅是西南一隅,心中的怒火也消散了不少。   近日武安侯也带军前来援助,真正父女齐上阵,武安侯夫人也一并前来,郭士通偶尔遇到他们,都有种古怪的感觉,偏那武安侯夫人听说他此前立功,对他的态度好了不少。   郭士通却再难有以前的自信,虽是晓得这次结束会升迁,但与肖家相比,郭家现在势弱,自家母亲站在武安侯夫人面前都要低头。 第1289章 千刀万剐!   这小子如此端重,倒让武安侯夫人意外,闲暇时与武安侯说起,还有些感叹:“以前这小子跑来肖家提亲,我还看不上他,觉得是个纨绔子,现在想想,瞧低了别人。”   武安侯刚排兵布阵回来,如临大敌,现在好不容易歇着,听到这话,不禁说道:“陛下故意让他进了芷青营帐,现在两人并肩而战,或真能日久生情,他真改了性子,也可。”   武安侯夫人一听大感惊异:“你竟有如此改观?”   “哼,人若跌到低处还能爬起来,心性可见优异,他若真是这般男子,我家女儿求之不得,况且,咱们这个幺女不如他哥哥姐姐那般,心性颇烈,寻常男子哪里看得上。”   武安侯没说的是自家姑娘对郭士通的态度早有大的变化,现在提起来的时候完全不是以前的不屑与轻视,能博得 个平眼相待,可见那小子确有过人之处。   武安侯夫人也只是与自家夫君大略一提,如今的帝后虽说鼓励早婚早育,但也建议女子十八岁以后再生产,更是大力推行抗生素保障女子生产的安全性。   帝后自己也是如此,在帝后的带头下,女子晚婚晚育倒成了风尚,无人再赶及笄后便匆忙成婚的风,不过女子满了十八岁以后,确实是鼓励生产的,各种补贴制度。   自家女儿现在也是大龄未婚,身为父亲的武安侯倒是急了,她身为母亲反而看淡了,若是成婚后过得鸡飞狗跳,还不如缓缓而来。   何况现在水师得胜,西南水域尽归大鲲,海上工事继续修建,还加紧了海上军事布防,所有的压力都给向这边,他们要吞掉西南,压力非同小可!   至夜间,武安知府娄义派来的人终于隐于夜间的山林,但一举一动依旧在大鲲将士的眼底,他们是如何在附近安营,又如何去取水、取食,一举一动都在他们掌控中。   武安侯前来与林国公会合,至夜间便坐在一起,桌上摆的不是美食美酒,而是沙盘。   沙盘之上,西南诸地被插上了红色的旗,而相邻的武安诸郡县则插上了黑色的旗,更远处,是插上了白旗,这些白旗是据沈战天交代的驻军所在地。   “如若武安要请援兵,这些地方便是距离武安最近之地,所以我们的人要在这些地段埋伏,一旦他们往西南来,提前断掉交通要塞,而非火药攻击。”武安侯沉声说道。   林国公挑了挑眉,细想之下的确如此,要输送军队,道路是首要,道路与桥梁先毁,行军自然不能行,先断路断桥,再攻击对方军力!   “武安侯说得有理。”林国公说道:“如今我们两军会合,军力与武器大增,此事若是办成,西南尽归大鲲所有,若我们开始行动,便要放风出去。”   武安侯夫人料想姜还是老的辣,据这沈战天交代,近处可供援军的有四处,这四处驻军均是为了西南安防而驻军,但军力薄弱不如北关、东南等地。   东南与南瀛相邻,北关与北漠相邻,都有敌国,所以在军力部署上有所侧重,唯有西南似乎无依无拦,军力部署上自然欠缺。   他们不惧怕这四处驻军前来支援,重头火力都在其它地方,只要将风声放出去,南瀛与北漠自会关注,届时将会成为牵制东越军力调配的重要工具。   林国公与武安侯对视一眼,心道留下沈战天的性命当真是派上了大用处!   此人没有多坚强的心智,将东越的军力部署交代得清清楚楚,不过,林国公看向武安侯:“此人已经转移至此地,现在苟延残喘,不知准备何时……”   武安侯想到白日刺探的消息,咧嘴一笑:“这就要看那位武安知府大人的表现了。”   一连几日下来,娄义收到的信息都是无异常,直到五日后,手底下的人匆忙来报,说是那城墙上突然布置了奇怪的东西,嘴巴说不清楚,还画了图。   不仅如此,那城墙附近突然多了不少士兵,穿的却不是东越的军服。   还没等娄义反应过来,第六日,那城墙上突然插满了他们从未见过的旗,一旗上是一只腾飞向上的鲲鹏,一旗略小些,黑底,上面是红色的巨蟒!   娄义听说过大鲲,但也没见过大鲲的旗,哪里认得出来,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等到第七日,手底下的人终于听到那些人的议论之声,才晓得那两面旗的来历。   吓得屁滚尿流的他们赶紧跑回武安报信,西南被占了!   娄义本意只想看看林儒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得到的却是这种天崩地裂的消息,他立马写了折子让手底下的人快马加鞭送进都城,一边调动可用的府兵。   他只是知府,无权调动军队,西南被占的消息让他如临大敌,却只能自保为上,先将家人送出去,再令府兵去西南与武安的交界处守着。   府兵充其量就是护卫,对上专业的军队哪能不怵,等到了地方看到城墙附近巡逻的士兵,还有巡逻时身上佩戴的古怪物件以及货真价实的军刀,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   再说娄义快马加鞭送到都城的折子到了都城却要排队,先要送通政使司,再报内阁,内阁处理后才要汇报给皇帝,奈何最近这样地方上来的折子太多,前面就会耽误不少时间。   等这封折子到了内阁,好不容易到了宋洛的眼皮子底下,事情才终于爆发!   宋洛将亲自带着这封折子去面见元帝,元帝看完,神色微震,腾地站了起来,一边的洪公公打了个寒蝉,赶紧埋下头。   “岂有此理,秦风是疯了吗?一弹丸小国居然打起我东越疆土的主意,早知如此,当初朕就应该将他千刀万剐!”   宋洛深知此事事关重大,叩首道:“陛下,此事若是真,该当如何?”   “自然是夺回西南,我东越若能让一新朝夺去疆土,岂不是沦为笑话,”元帝突然头痛欲裂,心脏处也有些闷疼,手捂住胸口道:“宣太子,宣兵部尚书!” 第1290章 有准备的仗   宋洛从宫里返回府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见到院落里的灯亮着,晓得自己这异常的举动会让家里人忧心,果不其然,宋清明在院子里等着他。   不等他发问,宋洛就直接迈入书房,那只多话的鹦鹉早让人弄走了,宋洛说道:“西南被占,陛下正调兵前往西南,这一场仗是免不了。”   “西南被占?”宋清明费了些时间才消化这个事实,想到他在西南治灾时的狂想,那时他就估算到秦风所占的地盘应该就在西南附近,根据地理优势来看,先占西南有据可循。   瞒过此事的宋清明心里一咯噔:“陛下已经有了定论?”   “国之疆土岂能少方寸之地,兵部已经开始调兵,至于如何调派,为父没有参与。”宋洛苦笑道:“为父主动提出先行离开,不去听任何细节。”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宋清明与秦风曾经相交,元帝并未挽留,可见其心中也有芥蒂。   “依为父的猜测,陛下必定会快刀斩乱麻,尽速夺回西南,接下来必定是一场恶战。”宋洛说道:“为今之计,必定是从距离西南最近的地方调兵,必定是从乌安与归元两处。”   “其后是雾松与鞍山两处,这四处距离西南最近,占有先天的优势,不过也有弊端,西南除了流匪严重外,无敌国相邻,这四处驻军不似北关、东南驻军、东南水师训练有素。”   长年累月的懈怠让他们军纪松散,行军能力更是大打折扣,此前为何要让三皇子出动剿匪?正是他们办事不力,才逼得朝廷出手。   现在要让他们去与大鲲的军队交手,且不知对方军力布防能力如何,就像是打一场没有准备的仗,真要论起来,东越也并非有十成胜算。   宋洛所言自然不能在元帝面前说半个字,否则便是灭自己的威风,现在在元帝的眼中,大鲲只是以卵击石,脆弱得不值得一提,可事实当真如此?   “儿子了解秦风,他如果没有十成的把握绝不会迈出这一步。”宋清明的语气笃定:“这一战胜负未定,不过父亲说得是,我们宋家应该避嫌,横竖出征的事自有兵部去斡旋安排。”   “有下面的将士迎敌而上,我们只能等消息,只是可叹他们翁婿二人终是走到这个地步。”宋洛回想往事,也只能叹息:“如今也算是你死我活的地步。”   宋清明愣了愣,突然说道:“父亲,瑞王与皇商沈海还在大鲲?!”   宋洛一惊,随即无力道:“罢了,他们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若是想用他们当作人质,恐怕也不可能,一个手上没有军权实职的王爷,一位皇商,能有如何?”   “并非如此,父亲。”宋清明说道:“就算只是负责内务府,王爷终究是皇家人,皇商更是手握着东越的不少经济命脉,都是拿得出手的人物,此一举,分明也是大鲲示强。”   “就算陛下可以不理会他们,但此消息一出,将士会如何想?”宋清明说道:“外界对于王爷与陛下的关系了解得并不深,只晓得他是陛下的亲兄弟!”   宋洛没料到儿子如今有这般悟性,终于沉默不语,又听到宋清明说道:“此事暴露,儿子有个大胆的想法——或许是秦风有意而为之,所以,他是在打有准备的仗。”   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完全验证了宋清明的想法,乌安、归元、雾松、鞍山四处驻军拨出军力同进开拔出征西南,却在出发的路上发现道路被毁,他们不得不被迫转私道而行。   四支人马却在私道上被人袭击,人还未到达西南,却先行被炸得人仰马翻,死伤无数!   偏这四处驻军的将领唯恐消息传到都城被责罚,硬生生地将此事隐瞒,是以最终到达武安的军马不到兵部调配人数的一半,不仅如此,他们还损失了不少军马粮草!   人手不足,物资储备不足,这样的消息传入西南,林国公拂着胡子大笑,这次狙击的任务由他一手建立的火枪队在前面打前阵,武安侯管教的陆军在后,配合默契,大杀四方!   若不是为了减少自己一方的死伤,本可以在路上就将他们全歼,只是既要向东越亮旗,用秦风的话说,总得有一个更正式的场合,正式对垒在所难免!   休息站处得听并未有军报传入都城,秦风就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还未正式开战就先栽了大跟头,只能先欺瞒不报。   他们小瞧大鲲,料定可以夺回西南,明明吃了苦头也没有打起精神,反而想赌一把,如果后续拿下西南,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就可以请功,前面的错误自然可以一并掩下。   不得不说,这四处驻守将领虽不是同一人,但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一处。   秦风与萧令瑶都是一袭劲装,亲自来到西南边境的驻地,这处由原来的村庄改造而成的驻地,已经成了货真价实的军营。   林儒之进来时被两人的气势与外貌惊了一把,短暂的诧异过后,他忙走上前:“林儒之见过陛下,见过娘娘。”   聪明如林儒之,再不提自己西南知府的身份,站在秦风身侧的龙七最近成了父亲,神情柔和不少,龙七说道:“林大人配合紧要,现在西南驻扎的全是我们的人,你功不可没。”   “不过是暗投明主,也要多谢龙七兄弟此前指点。”林儒之不愧是真正倒戈过来的人:“武安知府娄义托人带信予我,想要确定在下立场。”   娄义来信质问,林儒之尚未去信,这封信想要拦截并不难,底下的人却是放水让这封信送到了林儒之面前,由此可见,这娄义倒成了皇帝了马前卒。   说来说去,全是觉得重新夺回西南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在这件事情里只要越积极,日后便有得功高升的机会,四位将领如此,娄义也是如此!   “林大人觉得如何?”秦风示意龙七给林儒之倒茶,看似平淡地问道:“这封信要不要回,如何回,在此紧要关头,至关重要。” 第1291章 谁主西南!   林儒之嗤笑道:“他们高高在上,自以为拿下西南轻而易举,在下既然投奔了大鲲,自然是觉得要狠狠地打回去,踩碎他们的妄想方可,这封回信,一定要回。”   林儒之取出自己早就草拟好的回信交上去,秦风大致一看,笑了,这个林儒之,妙人!   这哪是一封简单的回信,这是一封宣战书!   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试看今日,西南为谁主天下!   秦风本就有宣战的意头,如今这封回信可以说写到他的心坎上,一时间心情莫名地好,连声赞道:“好一句试看今日,西南为谁主天下,就这么回吧!”   林儒之心下一松,晓得自己的做法没有错,他如今既是从了大鲲,行事再不能是曾经东越西南知府的做派,而是要一改前状,是大鲲臣子的做派,站在大鲲的角度宣战!   等这封信到了娄义手中,一看之后,娄义顿时气血冲天,这林儒之,这个反贼,如此说话,不正好说明他投了大鲲,怪不得西南平静地等着城墙建起,有他打马虎眼!   再说三军汇合,三位将军从娄义手中看了此信,他们也不用请命,准备汇合后直接拿下西南,是以三日后,林国公等人便发现对方有行军迹象,顿时敲起战鼓,准备迎战!   东越搬来的救军虽在路上损失了不少,但一汇合却也是浩浩荡荡的万人之军,盾牌与弓箭手训练有素,一时间有如乌云盖顶,浩浩荡荡地就迎了过来。   三位将军一马当先,对着西南边境的城墙大声吼道:“诛反贼,夺西南,若有投降者,既往不咎,放下武器!”   林国公与肖震站在城墙上,听着对方的呼喝,齐齐放声大笑,肖震更是认出这三人是谁:“何逍、安庆、许扬江,你们自投罗网,休要怪我们无情,大鲲江山已定,势占西南!”   妈的,去它的势占西南,一弹丸小国都敢欺负到东越头上,安庆拍马上前,冷嗤笑道:“肖震,你这叛国的反贼,今日便取你首级,用你首级祭旗!”   话音落下,那城墙下原本的空洞早就被两扇巨大的门填弃,将官道牢牢的堵住,而城墙之上,四名士兵突然抬出一人,那人还在奋力挣扎:“放开我!”   惜无人理会他的呼喝,四人合力将他从城墙之上狠狠地扔出去,竟像是掷砖石一样!   待那人砸到地上,顿时脑浆迸裂,瞬间失去了知觉,安庆一怔,弯腰一看,躺在地上没了性命的人居然是他认得的,正是兵部侍郎沈战天!   他一时间骇然欲死,朝廷命官就被他们这样活活摔死,正欲发作,肖震又大声说道:“你们以为我们为何能在路上拦截你们,若不是这位侍郎大人透露驻军军力与驻军之所,难矣!”   “如今他已无用处,正好用以祭旗,听着,若有投于大鲲者,放下武器,大鲲既往不咎,一切以大鲲子民待遇待之,若有不从,”肖震声音微顿,与林国公对视后喝道:“杀无赦!”   “放你的屁!”安庆与沈战天交好,眼见得他死得惨烈,一时间不计入,拔出刀来:“传我令,攻开城门,诛杀反贼,拿下武安侯首级者赏银千两!”   林国公闻言不悦了,这帮人不认得前朝的自己,倒让肖震的首级比自己的值钱,骂骂咧咧道:“狗日的,这是瞧不起大爷我么,传我令……”   “朕亲自来。”一记声音响起,林国公与肖震同时让开,秦风一袭铠甲站在两人中间,他身侧是背着弓箭的萧令瑶!   秦风手执一把较长的火枪,在那安庆放了狂言之后,突然单膝跪地,从那城墙上预留的狙击口里瞄准,扣下扳机,就听到砰地一声,安庆身后的千军万马见得将领从马上摔下!   大鲲将士见秦风一枪就打中对方印堂,令得对方摔下马去,瞬间发出震天的欢呼:“陛下威武,陛下威武,杀,杀,杀!”   离得近的何逍埋身看下去,只见安庆仰身躺在地上,额心一点红,却不见有箭羽,当下心中骇然,再想到援军路上被人袭击时的炸裂之象,心中突生退意,一时间心如擂鼓。   见他失了神,许扬江忙呼喝道:“你愣着做什么,还不整理三军,攻开城门。”   对方气势正如虹,若不能攻破,他们的情况危矣,更不要说对方的手法如此诡异!   何逍回过神来,忙大手一挥:“二军六队听命,撞开城门!”   人群散开,只见几十人抱着一根粗壮的木桩冲出来,众人步伐稳健,直朝着城门冲过来,眼看着就要撞到城门上,强行将城门撞开,林国公与肖震齐齐挥旗:“射!”   一时间弓箭与子弹齐飞,粗壮的木桩本就沉重,待有士兵中弹中箭先行倒下,便是失去平衡,木桩轰然落到地上,再难抬起来。   秦风嘴角弯起,而萧令瑶此时突然挽弓,对准最有条不紊的许扬江,此人在东越将领中颇有盛名,遇事沉着,此人断不能留!   那许扬江却似有预感一般,突然后退,更是突然从马上跃下,将自己藏身于士兵之中,不让自己成为出头鸟,萧令瑶目标落空,只能憾然放下弓箭:“可惜。”   “此人必除。”肖震与萧令瑶相同想法:“三人之中唯有此人最有章法!”   林国公一听,看向秦风,秦风颌首道:“可行。”   林国公乐了,自己还没有说什么呢,立马就召来郭士通,郭士通如有神力,力大无穷是闻名的,上回便有验证,这些天他一直悉心教导,就盼着他能再立大功。   郭士通提着炸药包上来,林国公指向那许扬江藏身的地方,一巴掌拍到郭士通的后背上:“小子,看清没有,甭管太多,那将领的小命必须取了。”   郭士通眯眼看过去,只见那将领极狡猾,故意将自己藏身于普通士兵之中,前面又有盾牌军守着,身后是弓箭手,一时间说不清这人是聪明还是怕死。   他领命后往前,突察觉身上有几道关注的目光,也顾不上去深究是何人如此关注自己,只待估好角度后,一手提起炸药后后退几步,评估好后便拉开引线掷出去! 第1292章 降者不杀   炸药包在空中便有亮光,对方军士早在前面就见过这种古怪的玩意,他们也是吃过亏的,一见此物再度出现,内心恐惧的心理油然而起,不听命令便轰地后退,甚至散开!   许扬江与何逍见状直骂娘,气恼道:“不准后退,听到没有!”   却是晚矣,他们见过自己的同胞被这东西炸得身体四分五裂,断肢飞溅到他们面前,恐怖的画面这些天从未散去,他们如何不惧,不怕?   军令在前又如何,再说此时那炸药包已经轰然落下,恰落到那许扬江不远处,要说这许扬江也是个彪悍人物,居然推开身边将士,俯身上身,拎起那炸药包就要往外扔!   他有如此胆色倒让秦风对他高看一眼,可惜这炸药包虽然被他扔出去后才轰然炸开,仅是炸翻一小片人,但第二个却猛然而至,郭士通的手头极准!   这一次才叫真正的无力回天,许扬江只能惨淡着一张脸,双目瞪得滚圆,眼睁睁地看着炸药包在自己眼前爆开,砰!   再失一名将领的东越军队突然大乱,秦风早料到会如此效果,立马传令:“攻!”   话音落下,火炮齐发,弹药轰轰地落进敌军的阵营里,若有逃跑者,肖震麾下的弓箭手则悉数上阵,射杀一人是一人!   秦风站在众人中央,第一次经历真正的惨烈场景,这城墙本就预留了城门的位置,城门甚至早就建好,只等可以合上便迅速安装,平时故意敞开着让车马出入。   如今合拢,城门关闭,城墙却无法像万里长城一般将整个西南围拢,是以城墙左右都设有伏兵,毕竟如此明显的漏洞,对方岂能不钻?   这边人仰马翻之时,城墙两侧果然有两队骑兵偷袭,试图通过空白区域入内,却是正中早就布好的圈套里,地雷阵被踩,引发爆炸,爆裂之声从左右响起!   秦风闭上了眼睛,萧令瑶经历过腥风血雨,如今的场面对她而言不过是死更多人罢了。   她看着思绪纷乱的秦风,想到他所提到的文明、和平年代,知道这画面对他有多大的冲击,若他毫无反应后反而是不应该,她立马握住他的手:“成王败寇,势必你死我活。”   “今日之战,方能让东越知晓大鲲有不输于他们的武器、军力,以后断不能轻易发动攻击,大鲲方有安宁之日。”   秦风猛然睁开眼,正是如此,身在朗朗乾坤的和平年代,也是先烈们用血换来的,没有前面的战火纷飞,没有血肉铸就的血肉长城,哪有后来的和平?   如今大鲲鹏要经历的正是拉战旗,擂战鼓,唯有一个杀!   林国公与肖震联手,事前布下的地雷阵接连立功,郭士通更是有如奇兵,手执炸药频频命中目标,杀得对方是节节溃败!   何逍负伤,眼见得两位同级的将领纷纷送了命,他捂着右臂下令道:“撤!”   寻常时总说穷寇莫追,但今日不同往昔,且大鲲火枪在手,何有惧之,只看对方有撤退的迹象,林国公立马下令:“打开城门,狙杀东越狗贼,一个不留!”   军士的狂呼声传入何逍耳中,他全身汗毛竖起,这是要将他们全歼么?   他不敢置信,身后却响起轰地一声,他们一心想要攻开的城门大开,而派往突袭的军士也在同时间哑了火,想必也是吃了闭门羹,他一时间心如死灰,今日,完了!   他只是不愿意相信世间真有那般武器,可以以一敌百,纵然对方没有派出多少军力,却轻而易举地将他们军士的性命轻易取下,这是天要亡他们吗?   不,不是,他们早就听说过那驸马爷奇思妙想颇多,才在都城混得如鱼得水,这些玩意若是出自他手,倒也是能理解,他没想到在安稳的西南养老,临了却遭受这一遭!   只叹自己生不逢时,本以为可以轻易拿下的西南,却成了他战败的耻辱之地,侧身见到身后硝烟起,他全身无力,再看到从城门冲出来的骑兵,心如死灰!   硝烟四起,战鼓声声,却是吹响他们覆灭的号角,秦风站在城墙之上,看着火枪队与骑兵犹如一柄利箭狠狠斩入对主阵营,看着林国公亲自骑马前行,冲到何逍身侧。   伴随着一阵大声,林国公手起刀落,一刀斩下何逍首级!   他老当益壮,首级落地后被他俯身弯腰捡起,眉宇之间尽是得色,而他提着何逍首级,身后将士纷纷呼喝道:“敌军将领首级在此,还不投降!”   “投降者可饶性命,若肯从军,一切待遇与大鲲将士同!”城墙之上飘来秦风的声音。   秦风没有内家功夫傍身,所以他早早地准备好了一个大喇叭,可让声音尽量外扩,身在战场上的东越士兵们听到的却似乎是来自天外的声音,最终只有一个声音——“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声音从远即近,开始连成一片,区区四个字却像是遍天撒下来的网!   不知何时起,身后的威胁变成了诱惑般的“降者不杀”,也不知是谁先生了惧意,率先扔下手中的兵器,咣当的声音在这纷乱的时间里居然尤其清晰。   慢慢地,扔下的兵器越来越多,将双手举过头顶的人更是数不胜数,林国公欣慰地看着这帮人,喊着是全歼不假,哪能真全杀了,这些人拉回去充军不香么?   秦风站在城墙上更能看到对方兵败如山倒的态势,心下一松,知道今天这一战,成了!   萧令瑶更是激动地攀在城墙上,看着底下的战况,托火药的福,大鲲方虽不敢说没有任何伤亡,但相较于战争的结果已经是极小的代价,再看对方,溃败如山倒,爽快!   武安侯夫人更是激动莫名,想到自己能亲身经历今天这一场,身心无憾,想到自己死在战场上的弟弟,更觉得泄了心中的不平之气,鼻间突然微微发酸:“阿弟,你可看到了?”   那狗皇帝在战场上取了你的性命,若非有将士为你鸣不平悄然告之阿莹,你的死将会被彻底归为战场阵亡,不为人知,该是如何憋屈? 第1293章 升五品   今日一战,似乎将深埋在宁家心底的痛苦彻底宣泄出来,武安侯夫人心道战后必定要传信家中,好让家中的老父老母知晓今日战况,让他们知晓,弟弟的仇能报!   昔时萧佑为皇子时还能试图复仇,其后他成了皇帝,宁家只能将这份仇恨深埋在心中。   “哈哈哈哈……”武安侯夫人笑出了泪花:“待元帝知晓今日之战事,不知他如何想。”   只要想想,心里就痛快!   战场上,东越将士扔下的兵器随意地扔弃在各处,林国公与武安侯自然会安排人过去捡起来,这些兵器都是精铸而成,岂能浪费。   在降者不杀的呼声中,有一人扔下武器,便像传染的病毒一样,一发不可收拾,放弃的人越来越多,林国公与肖震立马收拾残局,一鼓作气,绝不放松。   收拾来的兵器被堆在一起,转眼间便成了一座小山,虽然在东越的时候,他们总觉得东越穷,但东越的银子还是有不少花到实处,起码在兵器锻造上不敢弄太多虚的。   如今正是炎夏,秦风汗如雨下,而战场上的将士们自然也不好受,好在硝石便可制冰,他们有硝石在放在手,那硝石溶于水会吸收大量的热,使水降温到结冰,制冰轻而易举。   秦风立马交代下去,让尽速运些冰过来给将士们驱热,前去统计己方伤亡人数,以及敌方俘虏人数、缴获兵器、物资的人员稍晚些才过来。   只见来人是个年轻的小兵,神色间却极得瑟,这场胜利从上到下都是惊喜连连,回禀完毕后还得了秦风的赏银,千恩万谢地离开。   这一战,大鲲大获全胜,秦风仍不敢大意,这三地援军并未全部开拔,元帝若知晓败讯,若要继续攻打,这场战事只会继续,如今半分都不能大意!   秦风是像修建万里长城那般的恢弘之志,可吞并西南的绝佳机会只有一次,等不及,来不及,好在这个朝代的信息传达没有这么迅速,中间依旧可以继续修建。   他看过地形图,西南与武安接壤的地方若要全部修建好,其实工程量还好,在机器能发挥运用的现在,对大鲲并不是难事,只是如今是万万不能行,如今必须严防死守。   萧令瑶见他脸上没有半分得胜过的喜悦,反而更加沉重,不禁说道:“是时候让林儒之出示一封西南归顺书,张贴在城墙之上。”   归顺二字代表着西南的投诚,西南百姓不少都早就归顺大鲲,他们在大鲲的顺当日子是最好的表率,萧令瑶在此时起身,对秦风说道:“我也该出发了。”   他们两人的分工明确,现在萧令瑶也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这边就交给秦风与林国公等人,足矣,她一起身,柔姬等人立马跟上,秦风看向她身侧的曹景,曹景只是点头示意。   有曹景在,萧令瑶的安然起码有六成把握,目送他们离开,秦风叫来了郭士通,发现他双臂的袖子被撕开,双臂有些红肿,如今上了药,身上一股浓烈的药味。   经此一战,郭士通神投手的称号是坐实了,郭士通正好与萧令瑶擦肩而过,见他们步伐匆匆,显然是有别的事情要忙,他一进去,秦风就说道:“她是去收拢人心去了。”   “西南归顺只是林儒之一人的归顺,我们要的是百姓臣服,不然建这一堵墙了也没用。”   秦风看出郭士通的好奇,主动解释道,郭士通心里一激灵,心想依自己现在的地位,秦风犯不着和他讲这么多,除非,他心里突然有些滚烫,秦风还拿他当朋友。   “坐吧,这里也没有别人,林国公他们都要忙着整理战场上的事。”秦风说道:“这次大获全胜只是一个开始,龙七,把我的药拿过来。”   龙七一直沉默寡言,现在也好不到哪去,不久前春娘给他生下了一个女儿,如今,龙七成了不折不扣的女儿奴,只是名字一个没有定下来,只得了一个小名叫夏夏。   因为孩子是夏天出生,龙七为何没有取名,秦风其实猜得到一二,龙七对蒙兀族人的处境十分忧心,或许他想给女儿取个蒙兀族的名字,但如今蒙兀族却是下等族民。   尤其蒙兀族的女子,如今处境艰难,这种时候,龙七的迟疑可想而知,而春娘知晓一切后便决定将起名的事暂时放下,只叫孩子小名,如今才几个月,等得起。   龙七取来的药是秦风亲自调配的外伤药,郭士通原本上的是普通的伤药,现在把患处洗干净后又重新上药,龙七亲自上手,还运用了内力,让郭士通感觉好受不少。   “你这次立了功,我准备给你论功行赏,不过想想现在有战事,口袋紧张,赏就免了,直接给你提到五品将军。”秦风说道:“后面就要靠你自己了。”   五品,郭士通一激灵:“当真?”   “你在公主府吃过的饭也不是白吃的。”秦风慢条斯理地瞟了他一眼:“这两次功劳大家都看在眼里,五品不算过分,此事还是林国公提议。   林国公对郭士通可是一改前状,大加赞赏,就连武安侯提起时那点小小的反感都没了。   当然,这次也不止对郭士通一人提拔,事后都会依据表现论功行赏,就连普通的士兵也能得到赏银,秦风早就计划好了,笼络三军势在必行。   郭士通欣喜若狂,虽说比不起以前的从三品,但从零开始能冲上五品,着实意外,而且现在与东越的摩擦只会越来越大,以后立军功的机会大把,还愁不能继续晋升。   一时间,他只觉得肿痛的双臂都不痛了,眉开眼笑。   再说萧令瑶离开这里后直接去了端阳,马车直接驶进了程安书院,程安素听到消息前来相迎时,正好是端阳如今纷乱之时。   林儒之早早地就与底下部属说过要归顺大鲲之事,自然有赞同者,也有反对者,而这端阳的县令正是反对之人,被龙七抹了脖子,顺便撤换了一名县令。 第1294章 尝过甜   端阳如今的情况正是复杂的时候,林儒之派了自己的亲信过来接手端阳事务,秦风则派了一队暗卫帮着维持秩序,端阳离武安也近,这些时日那边的动静都听得到。   各种猜测油然而起,各种流言也在滋生,程安素自然也知道,但她好在与秦风、萧令瑶早有联络,也比寻常百姓更早知道发生什么事,以及事情的走向。   程安素怀揣着复杂的心情出来相迎,见到附近百姓好奇地围拢,却无人敢冒犯,心下也有几分定论,秦风与萧令瑶自然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萧令瑶走下马车,见到程安素后笑意盈盈:“程先生,我来了。”   “娘娘,你们真是令人意外,”程安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久前端阳百姓还对归顺大鲲意志不坚,为何短短的半月内,百姓们便能从激昂转为观望,不少人还改变观念。”   程安素平时虽然利落,但也不至于劈头盖脸地追问,今日显然沉不住气。   萧令瑶却不急,正好沉泽安也闻讯过来,忙请他们进去说话,进去前沉泽安观察了一番,只见百姓们对萧令瑶的马车极为关注,这才发现萧令瑶是以皇后娘娘的仪仗过来的。   萧令瑶出行完全以皇后的架势,只差衣饰头冠,这其中深意可想而知。   沉泽安令人关上书院的门,这才跟进去。   秦风与萧令瑶打过程安素的主意,书院当时急需教书育人之人,也曾想过尽快将程安素拉拢过来,毕竟他身边的沉泽安是龙七的人,但最后依旧搁置。   阴差阳错下,端阳县如今也成为大鲲的一份子,而身在其中的程安素再也逃脱不掉。   进入书房,程安素思索了一会如何入座,却见到萧令瑶拉着她坐到一处,不分高低。   她心下安实了不少,这才说道:“果真是起了战事?”   这几日的动静更大于之前,那轰裂之声可比过年的鞭炮吓人,地在动,山在摇,不少百姓以为是地动,匆忙跑出屋院的,后面才知晓是交战。   关于大鲲的存在,都城率先知晓,但要等传到西南要猴年马月,所以林儒之故意慢慢放风,让底下的人知道身边消失的亲邻不是外出务工,而是投奔了大鲲。   又适时地安排那些人从大鲲回来西南探亲,将他们在大鲲的生活一五一十地告诉大家伙,这些人去时都难以裹腹,回来虽不是说是锦衣玉食,但看得出来富足的样子。   衣衫体面,出行虽不是多么华丽的马车,也有了代步工具,不仅如此,还带回来不少独属于大鲲的物件,新奇、先进,足以令人对大鲲产生好奇。   以往林儒之尚未归顺,不敢如此大张旗鼓地宣传,等他归顺,驻军也安排好了,在林儒之的安排下,这些归顺的西南百姓才敢回来肆意宣扬,慢慢成风。   端阳归顺的百姓虽然不多,但西南内部通婚多,端阳不少外嫁的姑娘,也有娶外地姑娘的百姓,在这个讯息主要靠口口相传的朝代,大鲲的宣传就这么地搞定了。   程安素听说时仍未想到会是如此大的阵仗,本以为是春风化雪的柔和之路,却是强围西南,策反西南知府,与东越来了一次硬碰硬!   程安素的喉咙发苦,低声问道:“你们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自然是知晓的,所谓千年房舍换百主,一番拆洗一番新,以前这江山不也是姓容的吗?东越并非东越,而是大启。”萧令瑶说道:“谁主西南,不过是强者说话。”   程安素听她所言,虽然心中晓得不妥,却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没错,这天下谁主沉浮哪有定数,只是……   “此番战事我军大获全胜,附近三处驻军前来支援的军士死的死,伤的伤,活下来的都弃械投降,秦风说过必定善待俘虏。”萧令瑶说道:“我们也知道这仅是开始。”   “都城不会看着我们坐拥西南,也不会苦心平白无故地跑出一个大鲲出来,要么一直打下去,要以两国之间找到平衡点,就像当年东越不得不接受北漠一样。”   “北漠能安身立命是有历史原因。”程安素急切道:“他们不过是在夹缝里找到了机会。”   “我们不身在夹缝里,我们迎难而上。”萧令瑶淡然一笑道:“程先生不关注战况吗?”   萧令瑶将这次的作战情况一五一十地告知,听得程安素直摇头:“炸药,地雷,火炮,原来如此,你们早就有了制敌的手段,不过是等他们撞过来。”   “的确如此,秦风与我都不是激进的类型,习惯了徐徐图之,能大开大合前必定能隐忍不发,一旦出手那是认定有六成以上的成功机会,西南,我们必取之。”   “理由?”程安素说道:“为何对西南如此执着?”   “与大鲲直接接壤之地便是西南,西南有陆地,有海域,海域暴露会让大鲲的海岸线处于危险之中,南瀛与东越水师都将对其虎视眈眈,我们必须保住西南海域为我们所用。”   “一旦夺下来,南瀛与东越的海上敏锐关系可助我们一臂之力,既是要夺海域,那更要夺陆地,大鲲人口这几年增加不少,但仍不够,大鲲想要发展,人口基数必须提上去。”   “我们的确拉了不少西南百姓,也鼓励生育,但这样完全不够,反吞西南是最快的方法,不仅可以得到人口,还能拿下西南的疆土与资源。”   沉泽安一直在边上安静地听着,此时才说道:“那武安呢?”   “武安与西南不同,武安治理得当,地势优势强于西南,那边的百姓生活优于西南,他们的心很难归顺,西南不一样,他们的过往,太苦了。”   吃过苦,尝过甜头,就不会撒开,未曾尝过甜头的人,也想试试滋味。   萧令瑶又说道:“事实上,今日三地援军受创,东越想再要派军过来,只能从更远的地方,一来地舟车劳顿,等他们过来我们已经休整完毕。”   “不说我们的兵器、武器优于他们无数,双方体力悬殊也大,何况,东越最强盛的兵力都集在中最敏感的地方,以北关与东南为首,他们调兵,又能调多久?” 第1295章 说客   车马不良于行,火力悬殊,何况后续秦风一定会坚持将墙城建到底,再加以严防死守,并且准备将这项重任交给郭士通,如今提拔只是第一步。   守城门,这可是郭士通的拿手好戏。   “我们不曾见过炸药与火炮的威力,但若东越将士没有投降,会如何?”程安素问道。   萧令瑶毫不犹豫:“全歼。”   程安素倒抽了口气,原本古灵精怪的公主、温润机智的驸马爷也有这般杀伐果断的时候!   沉泽安一直在边上静静听着,其实他更想问少主现在的情况,因晓得不是时机。   “那娘娘这次来是为了?”   “希望程先生助我们一臂之力。”萧令瑶说道:“程家书院在西南颇负盛名,学子众多,如果书院能面替我们大鲲进言,一定更有成效。”   程安素陷入了沉默,她怨皇帝,对程家如今的处境更是深谙其中的微妙,周先生将衡山书院打理得不错,但到底失去了父亲这位泰斗人物,书院的境遇其实是往下走的。   满书院的先生加起来都不如父亲的一根手指头,而且皇帝对书院的冷遇肉眼可见。   或许是那年书生上街游行给元帝制造了不小的阴影,自那以后,对书院的礼遇少了,以前逢年过节都有赏赐送至书院,如今再也没有。   最可怕的是自新太子入东宫后,元帝突然就大肆宣扬皇家书院,不仅如此,连前太子傅秦佐怀也加入书院,虽说秦家是因为秦风的原因受了牵累,又有前太师的原因,但是。   程安素的眉头微颦,那是前太子傅,前太子傅入书院不正是为了替皇家书院立威信吗?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秦佐怀是仕途不济了,但前太子傅的身份摆在那里,元帝可谓是老谋深算,哪怕是一枚弃子,也要将他的作用发挥到极致。   程家的前途可想而知,这个时候,身在端阳的她又遇到如今的情况,真是始料未及。   但这其实在预料之中,前面秦风与萧令瑶就来拜访过,想挖走程家的心思一目了然,但是如今这情况,谁能想到,大鲲居然是要倒吞了西南!   程安素心思难安,一边的沉泽安却问道:“不知少主可好?”   “你家少主新得了千金,升级做了爹,只是名字尚未定下来,只取了小名叫夏夏,因为孩子是夏天出生,至于大名为何不取,想来龙七也有自己的打算。”   沉泽安若有所思,萧令瑶索性将龙七与蒙兀族人取得联络的事情一并告之,沉泽安精神为之一振,却也下意识地看了程安素一眼。   夫妻二人虽然差距颇大,但也成功走到一起,沉泽安势必是有自己的过人之处,他早将自己的来历全盘托出,他与龙七一样,均是一半汉人,一半蒙兀人血统。   只是比起龙七来,他汉人的血统更占上风,五官更偏向汉人。   程安素心中有如一团乱麻,那边,萧令瑶结束与沉泽安的攀谈,淡然道:“情况便是现在的情况,没有可以隐瞒的地方,我们与东越的西南之争势在必行,而端阳,属于西南。”   书院恰好在端阳境内,仅凭这一点,书院有得选?   程安素的手微顿,说道:“我不能不顾及大哥还有周先生,以及现在书院的学子们。”   这一点萧令瑶在来以前就与秦风商量过了,程家不比落难的郭家和早就做出选择的栖落山庄,不可能一股脑地全部搬来大鲲,但是,“做戏是可以的。”   萧令瑶说完,程安素倒抽了一口气:“何意?”   “书院出面替我们陈书,说服百姓,但我可以保证,东越那边收到的情报只会是程先生是受了胁迫所为,断不会是自愿。”萧令瑶挑挑眉道:“我和秦风来做这恶人。”   这是连程家的后路都想通了,现在西南尽在他们掌握之中,办这件事情易如反掌。   何况进出西南的官道与私道都被他们设了卡,程安素心头大石终于落下,在短暂的思索过后,终于说道:“那我程安素先行倒戈了。”   萧令瑶挑了挑眉,仅仅程安素,而非程家,不愧是程家最清醒的人。   “极好,程先生,以后大鲲推行教育之道,还要靠程先生。”萧令瑶起身,冲程安素行了大礼:“大鲲教育之路任重而道远,以后要多依仗先生。”   程安素匆忙过来扶住萧令瑶,既是从属,她晓得自己是什么地位,心下突然有种恍惚的感觉,曾几何时,父亲也被元帝这般礼遇,可落得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如今自己也踏上与父亲相同的路,前路又会如何?   程安素看向萧令瑶的眉眼,对方的眼底尽是欣慰与欣喜之色,不见半分算计,或许,这一刻,他们是真心诚意地欢喜她的投诚,而她,其实没得选。   西南如今的情况如此,就算她能安然离开,安然回到都城的自己一定会招来皇帝的猜忌。   这是元帝的秉性,否则他不会同意程岑嫁给前名义上的舅舅,更不会猜忌程家。   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就在此时,萧令瑶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告之先生,镇北侯夫人正带着小世子呆在大鲲皇宫,已经来了一些时日。”   程安素心里一激灵,就听到萧令瑶说道:“此为镇北侯的打算,也算是送了人质给我们,我们与北关有贸易往来,北漠亦如是,如今情况有变,许多事情需要从长计议。”   “但也因为如此,武安侯夫人与小世子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何况镇北侯还盼着秦风能治好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嫡子,先生若是想,可去与她见一面,毕竟是血肉骨亲。”   程安素有些意动,虽是恨铁不成钢,气恼万分,那毕竟是大哥唯一留下的血脉。   “等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西南的情况稳定后,我会去。”程安素说道:“你们留她,就不怕给自己带来麻烦?”   “此事是镇北侯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想必也料得到后续的所有可能,而她于我们来说根本不是威胁,只要我们想,去母留子,想必镇北侯也不会有异议。” 第1296章 战俘   萧令瑶的话让程安素后脊背发凉,正要说话,萧令瑶说道:“只要武安侯夫人安安生生, 些事情都不会发生,那个孩子患有先天心疾,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秦风能根治。”   “这孩子养在大鲲,身体好转了不少,待年龄大些便可以做手术,程先生可以放心,秦风为人谨慎,若没有把握不会轻易动手术。”   程安素理解手术为何后也替那孩子捏了把汗,怎么说也算是程家的后代,虽然有陈天啸的血,想到秦风的手都伸到那么远,对于自己投诚的行为彻底没了负担。   从程家书院出来,萧令瑶全身轻松,和聪明人对话就有这种好处,利弊一摆,对方就知道要怎么选了,而他们要做的是提前打消对方的顾忌。   程安素最怕的是什么,是程家留在东越无法迅速转移走的基业,是程家次子,他的二哥,还有那么多的学子与先生,既然如此,对内臣服,对外编造一个被迫屈服为其开脱的理由。   柔姬现下是知道自己为何斗不过秦风与萧令瑶了,他二人一人一百八十个心眼子,加起来就是三百六十人,比寻常人不知道多了多少个,她哪里是对手!   “兵部的侍郎都被咱们弄来祭了旗,那工部的尚侍郎,陛下和娘娘准备如何处置?”柔姬问完,就看到萧令瑶脸上暧昧的笑意,一下子急得脖子都红了:“奴婢就是随口问问。”   “行了,没有别人,不用一口一个奴婢的,是宋清明的人,你才忧心,是不是?”   柔姬想要硬气些,想着反正被看透了,也懒得狡辩,说道:“我和宋清明算是和你们一样假戏真做,可情况比你们糟得多,我一个南瀛人,他一个东越权臣,麻烦。”   “为了不伤宋丞相的性命,保住宋家,你连自己是假公主的事都敢自曝,孩子也扔在东越,宋清明想到你这份情意,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再娶了,就是可惜……”   可惜依现在东越与大鲲的关系,他二人想相守是不可能了!   柔姬早料想到这种情况,躺在马车壁上,想到连娘都不会叫就要被迫分开的儿子,神色里终于现出一丝哀伤:“他若是再娶,也没有什么对不住我的,这都是命。”   “就是命,你不也一样关心工部的人,那个尚侍郎本名尚怀青,是你公公宋洛还就任工部尚书时提上来的侍郎,与你夫君同为工部侍郎,两人分工协作,从未发生过龌龊。”   “因为上梁正的原因,工部的风气极好,上上下下都是实干派,这位尚怀青也不例外,听韩将军说海上的工事主体工程建得极好,质量过硬,啧,宋家了不起。”   柔姬有些小骄傲,撇撇嘴道:“这是自然。”   瞧瞧,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了,萧令瑶说道:“所以是可用之人,我们哪里舍得杀,现在将他留在西南好吃好喝着,可不敢像对待沈战天那样。”   “他可是愿意从了?”   “当然不愿意了,你家公公带出来的人可不是一般地耿直,不过没事,回头将他带到大鲲,让他见见咱们的机械化,开开眼。”萧令瑶笑道:“保准他舍不得死!”   柔姬笑了起来,将心底对过往、对宋家、对孩子的思念暂时抛到一边。   而送走了萧令瑶他们后,程安素立马研墨,摊开纸张,亲笔题了一封劝诫书,无非是说大鲲的制度如何先进,大有可为,写完后就张贴在书院的外墙上!   一时间程家书院也倾向大鲲的消息传开,程安素索性再下一城,直接在课程上讲述了大鲲的国考制度,这些事情在萧令瑶与她的通信中屡有提及,于她而言并不陌生。   程家的书院成了宣扬大鲲利好的机构,程安素作为最大的说客在端阳发挥了重要作用。   萧令瑶赶回西南边境时,秦风等人已经完成了清点,那些俘虏被押回,兵部这才发现失策,他们居然没有足够的地方安置俘虏!   秦风正与林国公等人商议,他学过历史,知道古代是怎么处置俘虏的,杀了的占了绝大多数,三国时期更是直接活埋!   如何处置俘虏由赢家决定,杀战斧一来可以打击对方士气,振兴己方士气,二来是接纳战俘还要提供粮食、住所,还要考虑他们长远的生计,也是一种负担。   林国公对东越恨之入骨,自然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依老夫说,不如全杀了!”   “清点过后,足有两千余人,全部杀了?”武安侯肖震直摇头:“不可,不可。”   “这些人里还有不少是伤兵,给他们治伤还得费功夫呢,咱们大鲲的银子又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哪能浪费在他们身上,”林国公气怵怵地说道:“全坑了得了。”   武安侯夫人与肖芷青在边上没说话,郭士通听得心肝凉,不过他有自信,秦风不会允。   秦风笑着说道:“以前的确有坑杀战俘的,可我们缺人呀,前朝也有对付战俘的法子,比如将他们编入自己的军队,他们当中也有些等级不低的将领,对东越行军十分了解。”   “如果可以为我们所用,岂不有利?”秦风又说道:“这是其一可用的地方,再就是若担心他们与东越私联,再度叛变,可以让他们做最底层的劳工。”   “所谓要想富,先修路,西南的资源远比我们想象得丰富,只是可惜交通受限,商品想要走出去太难,这些都可以弥补,如果担心这些战俘其后再度叛变,将他们变为劳工。”   “大鲲不养吃闲饭的人,把他们变成非闲人便可,不可信的就不要派到一线,一线涉及的机密太多,若是用不好,搬起石头砸 了自己的脚。”   秦风说道:“比如西南这边,不要用战俘施工,这里离武安太近,咱们不是在建新城吗?那里离西南远得很,又全是咱们的人,放在那里做事不错。”   “另外有一条,虽然现在各国之间有没有约定不虐待俘虏的规则,但从我们大鲲开始,绝不能毫无底线地去折磨他们,甚至故意贱踏他们的尊严,若想收用,一定要反着来。”   “怀柔之策是有用的,诸位以为呢?”秦风发表完毕,扫过众人的脸。 第1297章 封锁   刚才喊打喊杀的林国公耳朵根子变成了红色,刚才就属他喊得欢,恨不得将投降的人马四分五裂才能出气,现在冷静下来,才干笑道:“陛下说得是。”   “新城那边进度不算快,的确是因为缺人的缘故。”肖震也知道这事:“原本军中可以借人,但因为西南这事,军力调派出来,没有多余的军力可借,进度也就缓下来了。”   担心俘虏在大鲲生事,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杀与不杀,实则代表如何用人。   杀,是不可能的。   肖震不去与林国公相争,前朝旧臣多恨东越,现在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刚才说要全杀也是意气之言,真冷静下来也不会那般行事。   “行,那就收了他们,让他们去建新城,与咱们的劳工一道同吃同住,同等待遇,他们若是真心从了倒也罢了,若是耍花招,就不要怨咱们了,到时候肯定是要杀的。”   喊打喊杀的林国公让大家伙笑了起来,萧令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般欢庆的场面。   她一来,大家都起身相迎,萧令瑶将程安素愿意配合的事一讲,林国公就激动道:“程家也有个拎得清的,可惜以前她做不得主,不然程吾也不会憋屈地自己了结了。”   提到程老先生,大家的情绪都肉眼可见地低沉下来,萧令瑶倒是想得开,淡然道:“程老先生以死明志,于他个人来说是最好的路,让程家退出皇权裹挟。”   “至于声名,他这一西去,声名达到顶峰,就算其后书院败落,至少达到过巅峰,也会在史上留下重彩的一笔。”萧令瑶说道:“程家大小姐愿意臣服,是件好事。”   “她在西南颇获人心,此为安抚民心的重要一举。”萧令瑶面色沉重道:“我们要面对的是如何持续不断地抵御来自东越的攻击,一直这样顽抗,也不是长久之计。”   “我们手上的筹码不算多,最为重要的便是他们没有的火药与炮弹,其次是东越如今所需的抗生素等药物,再就是人质——瑞王与皇商沈海,最后嘛……”   秦风嘴角扯了扯:“只剩下我们的科技与生产力了。”   大家哄然一笑,蒸汽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要是其它王朝知晓它的存在,必定心生忌惮,恐怕会更加发力攻打大鲲,再难有喘息之机。   所以,这科技与生产力是一面双刃剑,既有好处,也能带来弊端。   “那就只有一个法子了——找帮手。”秦风说得通俗易懂:“东越押兵西南,如今附近三处驻军都无军力可派,那接下来只能动其它地方了,北漠与南瀛自会伺机而动。”   “只要这两国动作,剩下的事情可迎刃而解,”秦风说道:“是时候抛出诱饵了。”   持久耗战对大鲲不利,既要守,也要攻,更要学会如何转移火力,秦风绝不想用最大的代价来获取胜利,听完他所言,大家均是点头赞许。   林国公想到接下来混乱的情形,更是激动地直拍大腿:“好呀,好呀,那北漠也不是好东西,趁着局势混乱才占得一地,却太把自己当回事,还有南瀛,不过和咱们一般大!”   “平日里却是嚣张至极,做事阴损,这次不让他们卷进来太亏了,不过,怎么做?”   林国公的直来直去让大家哄然一笑,秦风说道:“情报战。”   “真假情报都能掀起腥风血雨,不过是编造一点假军情罢了。”秦风说道:“眼下我们大获全胜,东越朝廷想要迅速反应也需要时间,再重新调派援军,短时间也难抵达西南。”   “我们必须打时间差,利用这中间的时间迅速调动情报,让‘准确’的情报进入北漠和南瀛,让东越难以动作!我们方能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终的暂时稳定。”   今夜商变决定了战俘的命运,也定下来了接下来的目标。   而这边的的惨烈情况,直到次日才被娄义察觉,他吓得心惊胆颤,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府兵更是一去不回,战场上变化无穷,他不负责行兵打仗,也担心战事祸及武安。   一时间,娄义在府衙里坐立不安,派出去打听的人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直到当天深夜,才有一人全身是血地回来,因为娄义已经回了府里,这人可以说是屁滚尿流地爬地过来,拍开了娄府的大门!   战场失利的消息让娄义魂飞魄散,连夜就写了折子让人快马加鞭地送出去,殊不知,那人一出武安就被龙七带人拿下,消息根本没有走出武安!   要打信息差,岂能让敌方的信息顺利传递?   在留人守住武安传递消息的必经之路后,龙七带着另一队人马出发,前去传递秦风的想要传递出去的信息,东越隋城,情报贩子最多的地方才是主战场!   大鲲都城,瑞王听了好几日外面的喧嚣,因为不能外出,总能听到机器轰鸣之声,后面便是车马繁杂之声,这几天下来,他心里七上八下,饭都不香了。   沈海作为他唯一的同伴,两人现在结下了同甘共苦的情谊,不时就凑在一起说话。   今天也不例外。   外面的嘈杂在持续了数日后终于平定,街道仿佛在一夕间恢复平静,皇家客栈的真正老板也回来了,此人名为许承,瑞王以前见过,是沐仙阁的掌柜。   以前还云里雾里,现在来龙去脉全部整理清楚,一切都是有备而来。   只是不晓得现在发展到什么程度,他们守着这一堆抗生素又能如何,瑞王愁得最近连胡子都不刮了,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不少,微微红的眼角显示他最近有多焦虑。   沈海轻叹口气,替瑞王倒满茶杯:“王爷,我们在这里已经一个月了。”   是啊,离开都城,在海上就漂了一个多月,来到大鲲后,时间如指间流沙,流逝得毫无痕迹,被困在这方寸之地,更是察觉不到时间的流淌。   “外面风云变化,最近听到的那些轰轰响……沈海啊,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嚎哭?”瑞王想到此前听到的声音,说道:“还是男人。” 第1298章 回,还是不回?!   沈海本想说嚎哭也不是女人的独属,又觉得讲这些毫无意义,秦风丝毫没有放他们离开的打算,他只能咬牙道:“没什么,王爷,有草民陪着王爷呢。”   这话说得都有些郎情妾意的意思了,瑞王哭笑不得道:“咱们俩真成人质了。”   “还是没有价值的人质。”沈海这回总算是不留情面地指出来:“王爷与草民均是可以被舍弃的人,但秦风会留咱们的命,以后弄不好要长期在大鲲生活了。”   瑞王的眉眼抽搐着,这怎么能行?!   他在东越虽然早就没有办法一争高低,但挂着内务府啊,现成的钱袋子,又是王爷,日子过得要有多舒服就有多舒服,萧令煜做了太子,这孩子是个好心的,他的好日子在后头!   现在怎么就落到这样的田地呢?   瑞王哭笑不得,沈海看瑞王一杯接着一杯饮,心里却觉得痛快,自己办不到的事让别人办了,他知道,外面一定发生了大事,是他们无法承受后果的大事!   两人正面对面发着愁,外面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沈海率先站起来,来人也不敲门直接闯进来,见到两人哈哈大笑道:“王爷,沈老板!”   来人瑞王认得,沈海却觉得眼生,瑞王腾地站起来,不由自主道:“黄大人?”   来人正是黄棠,这几年不见,黄棠的气质大变,再不是以前那个低调到要融入尘埃的小角色,面对瑞王神色不改:“王爷辛苦了,今日起,王爷与沈大人再不必拘于此处。”   “我们能出去了?”瑞王浑然忘记自己人质的身份,脱口而出道:“那能回东越吗?”   黄棠只是笑意盈盈地望着他,瑞王缩了缩肩膀,看来不能。   “王爷,大鲲顺利吞并西南,如今西南边境有战事,当然了,西南海域也为我们所夺,您如今可以不走海路返回,只是这陆路……枪炮无眼,王爷还需当心才是。”   枪炮,瑞王想到上次看到的古怪马车,还有这些天一直源源不断响起的嗓音,心下有了狠想:“是你们陛下鼓捣出来的新玩意,和蒸汽机一样?”   黄棠笑而不语,瑞王突然间失了力气,有气无力地说道:“好啊,好啊,好事一桩。”   “他真的长进了,你们大鲲长进了,可我们成了什么?再回去皇兄会算长想,早知道本王就不应该来取什么抗生素,这是给别人抬轿,把自己搭进来了!”   他越说越气愤,一时间转身冲到桌案前,双手按上去:“他怎么敢吞了西南, 这不是直接向皇兄挑战吗?他要守不住西南怎么办?”   “自然是守得住的。”瑞王淡然道:“陛下行事并不鲁莽,既然要吞,自是有准备,瑞王可知晓这几年,我们囤了多少弹药?枪支弹药不缺。”   “东越依旧以冷兵器为主,如何敌得过我们的新型武器,就算是旧式的冷兵器,我朝也进行了改造,攻击力大胜从前,改造武器的那位可是东越的弃子啊。”   “东越不擅用人,底层能人辈出却不得重用,世有子弟德不配位,才不配位,此等现象从未消失,反而越演越烈,多少人才被埋没!”   “他们现在可以在大鲲发挥才干,自然是愿意全力以赴,或许只有与东越一战方能显示自己的能耐,这回除却枪支弹药外,新型的弓弩可是派上了大用处。”   黄棠的话几欲掏心,瑞王的脸色越发地难看:“打起来了……”   “是啊,打起来了,西南附近三处驻军调配的军队不是伏诛便是被俘虏,东越若要重新调配兵力便要费些心思。”黄棠说道:“我此次来是奉陛下之命,特来询问王爷。”   “王爷若是想此时返回东越,可相送。”黄棠故意强调道:“可走陆路。”   “你们!”瑞王心想这时候打起来了,他这时候离开,这,这不是把他架在火上烤么!   瑞王越想越不痛快,心底也晓得呆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黄棠看着瑞王惨淡的脸色,微微一笑道:“王爷不必太过忧心,依我看来,如今的情况王爷留在这里不现实。”   “您有内务府要负责,沈老板更是有诺大的家业。”黄棠说道:“均是不能轻易舍弃。”   “两位商量好,几时走,怎么走,届时告知许老板一声,自有安排。”黄棠说完也不多留,他现在公务繁忙得很,帝后均在前线,他必须挑起重任。   送走黄棠,瑞王和沈海面面相觑,现在倒是允许他们离开了,瑞王二话不说,先走出客栈,这回果然没有人拦着,外面的侍卫都撤了!   外面的街道上却是像过年一样,到处挂满了红色的灯笼,喜庆的氛围在这个非节日的日子里格外突兀,再走几步,到了更主要的街道,就看到战报。   这是一封给西南百姓的战报,上面写着与东越交手的战果,歼灭多少,战俘多少写得清清楚楚,瑞王看着上面的数字,心里一咯噔,两条腿都在发软!   “王爷!”沈海扶住瑞王,心里也晓得这对东越是多么沉重的打击,西南失守,自己的军力损失严重,还要被秦风这么肆意宣扬,简直是把元帝的脸面放在地上踩!   “沈海啊,你看到了没有,这不会是瞎编的吧,黄棠这么说,战报也这么写,这要是真的,皇兄知道后会怎么办?”瑞王操完元帝的心,才想他们自己:“我们怎么办?”   如今,是回,还是不回?!   这特么真是难办呀!   现在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说是要修路,修的是什么路?肯定是大鲲通往西南的路!   要回东越,走陆路就要从这里离开到西南,再从西南一路返回到隋城,还有,押送他们的人都没了,这么多货物,他们两个人加上他们带的随从哪里搞得定。   这说明啥,他们得大鲲的人护送才能返回都城,他们带着大鲲的人回都城,像话?   瑞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只是一阵头晕目眩,沈海发现他身子摇摇晃晃的时候,正想去扶,瑞王已经提前一步栽倒在地上!   瑞王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午时,沈海亲自照顾他,睁开眼,瑞王眼底死气沉沉。 第1299章 送王爷!   “沈海啊,本王是瞧出来了,秦风就是个杀千刀的王八犊子,他要早点把咱们送走也就好了,赶在他们动手以前,咱俩还能干干净净地回去,现在可怎么办呀!”   “他们翁婿俩干架,把我们拉下水,这特么不厚道呀!”瑞王惨白着一张脸坐起来:“现在这关口咱们真是左右不是人,回去不对,不回去也不对。”   “要回的,王爷。”沈海说道:“至于如何回,倒也有法子,既然陛下愿意给物品,咱们也要了,真金白银留下,带着东西离开就是。”   “他们的人要护送也可以,送我们去西南相邻的郡县,让当地的知府给我们通信,让咱们的自己人来接。”沈海说道:“他们的人万不可带走隋城。”   “不然,咱们不如不走了,就在这里好生待着,耗在这里一辈子!”   沈海的眼角微微发红:“先离开再做打算,这里没有我们的根,王爷更不可能弃内务府不顾,还有诺大的王府……”   瑞王听到这里眼神微变,心道府里除了一帮跟从自己多年的下人,还有什么人?那些所谓的姬妾其实都是做表面功夫的,自己要是出事,她们拍拍屁股就能走人。   眼下没有路可走,只要秦风允许他们才能用这种方式离开,他记得西南隔壁的知府叫什么名字来着,对了,娄义!   瑞王在这边盼着娄义能成为自己的救命稻草,娄义那边已经是火烧眉毛,坐立不安。   从边界打听来的消息像一把火把他烧得五胆俱焚,不知道如何是好。   送出去的消息像扔进湖底的石子,一点动静也没有,这边情况惨烈,他打听来的消息把自个吓得屁滚尿流,恨不得尿裤子!   他像只被火烧了屁股的蚂蚁四处乱转,三波人,他派出去的三波人都有去无回!   陆陆续续传递出去的信息都没有回音,是个人都知道里面不对劲了,娄义让人去战场那块盯梢,得来的消息又让他差点吐血,土地都成了焦糊!   地都烧黑了,更不要说那鲜血淋淋的情况,他的人还看到不少残肢,看得人眼皮子都在跳,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派出去盯着城墙的人更是吓得不行,嚷着要回来。   娄义也知道盯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事实就是西南丢了,林儒之反了!   派来收回西南的大军全军覆没,现在他们作为相邻这郡县,就是岌岌可危,分分钟要被人拿下的感觉,娄义没有调动军队的权利,只让府兵小心守着边界。   他又调配了一队护卫护住自己的府院,这种情况只能保住自己的安危要紧,实在不行,他也是准备跑路的。   这一日,有一封信送到府衙,娄义打开看完,脸色雪白,这封信能从西南传进来,自然是那边许可的,只是来信人居然是瑞王,边上还有个红印标记,上面赫然是“已检”二字!   这封信出来西南前就被人看过,看完信件内容,娄义一屁股摔到椅子上:“王爷,这怎么还牵涉到王爷了,这下可麻烦了。”   来信中,瑞王表示自己身在大鲲,本是奉陛下圣旨前来大鲲求药,如今事态有变,他请求过大鲲陛下允许他们离开,但因无人护送,他们只能离开西南后暂落武安。   再由武安返回隋城,这还要借助娄义的人手将他们护送回隋城,娄义既惊又喜。   惊的是自己要去接洽,喜的有护送王爷有功啊,而且可以借助王爷将这边的情况带回隋城,娄义当下就提笔回信,说是愿意早日迎接王爷,并做好一切准备。   这边的联络极慢,一来二去就过去了半个月有余,等到娄义收到回信定好了瑞王出西南的日子,外面的天其实早变了。   只是娄义不知晓,隋城迟迟没有来信他也没有办法,只在一个算是风和日丽的下午样自在西南城墙五里外候着,远远地看过去,城墙上的大旗尤其醒目。   但最令人心惊的还是架构在城墙上的火炮,娄义没亲眼见到战场上的情况,附近有百姓在听到炮声后远远地看过,说是那东西能把人炸得四分五裂。   不仅如此,还有一物可以扔掷到人海里,把人炸得四仰八叉,不少残肢断臂就是这么出来的,反正极骇人,都说这西南的兵器不比寻常,他们东越士兵无力应对。   娄义远看着都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地低头望着自己的鞋尖,反正眼不见为净吧,只要看不见就觉得影响不到自己似的。   待那城门打开,娄义的心提到嗓子眼,一个箭步走到前面去,见着城门里面先出来一人,身着铠甲,背着弓箭,手里却拿着一个奇怪的玩意,握在手里,有个洞口,对准外面。   本来是离得远远地,但一看到那玩意,娄义就吓得退后好几步,等发现手底下的人都愣愣地看着自己,才察觉自己失态,清咳道:“走,去迎王爷。”   再说瑞王与沈海被好生生地送出来,踏出城门的一刻才惊觉他们离开了大鲲,身后的马车里装着要带回隋城的货物,一时间竟觉得像斗转星移了一样。   待沈海轻拍自己的手臂,示意他抬头看,瑞王抬头,从他的角度看上去,正好可以看到支出的炮口,那厚重的黑色让他心头直跳,赶忙说道:“快走,走,走,走!”   他也看得出来娄义不敢靠近,见着那官服的亮色就直往前冲,身后传来秦风的声音:“王爷,相逢时日颇短,相见之时甚短,我们来日方长,慢走不送!”   瑞王头也不回,心道我去你的,以后别再见了,倒霉透顶了,这次回去还不知道如何!   娄义顺利地接到瑞王,见到瑞王的衣服似乎宽松了不少,虽然不知道内情如何,也猜到这位的日子不好过,拜见后抹着眼睛道:“王爷,王爷啊,下官真的是苦呀。”   娄义将这阵子自己的难处一五一十地讲出来,听得瑞王心烦意乱,等听到娄义递出去的折子无一有回复,心下晓得不妙,秦风能不预料到这一出,肯定是被他拦截了! 第1300章 稀碎   军情没有及时到达,上面也会派人来探,但这路上一来一去的时间太久了,这中间足够秦风做许多工作,外面的天,定是变了!   瑞王不禁转身,只见城门之上,秦风与萧令瑶并肩而立,远远眺望向这边,他心里一激灵,不由得叹道:“罢了,罢了,这情报只能由本王亲自带回隋城了。”   娄义不敢耽误,忙换上他准备好的马车,又派了一队府兵护送瑞王离开,瑞王也是急,一晚上都不愿意歇,只想早一点离开这里,连娄义准备的接风宴都没参加,直接走了。   送走了瑞王,娄义的心才松了大半,有瑞王在,消息总能递出去了吧!   瑞王提心吊胆,就怕秦风反悔在半道上拦截自己,结果一路北上居然顺风顺水,等到了大点的驿站,他立马书信一封先行递往隋城。   他这边押送着货物根本走不快,这些事情得快些让皇兄知道才好,他一来是为了表忠心,二来也是为了他与沈海后来的处境着想,越早将消息带到,就是功劳一件。   到时候皇兄有再多猜疑,也要顾着对付大鲲,顾不上他们。   带着这种念头,瑞王也顾不上疼惜自己的娇贵身子,一路劳顿,鲜少停歇,直入隋城!   他们的马车到达隋城外,便看到城门的看守比平时增长了数倍,而进出城门的百姓正排队等着查验身份,瑞王忙走下马车,举着自己的鱼符朝城门大吼:“本王归来,速速让路!”   看守城门的陈义参将见到瑞王,一路小跑着下来,立马给瑞王开了直行通道,瑞王带着的车队浩浩荡荡地杀入城中,另有快马入宫递消息。   瑞王还未至皇宫,洪公公就先人一步出宫相迎,一见到洪公公,瑞王鼻子一抽,拉着洪公公的衣袖就放声大哭:“公公啊,本王命苦啊,秦风那小贼太可恶!”   洪公公见瑞王整个人都清瘦了一圈,下巴上的胡子都未来得及刮,晓得事情不对,忙安抚道:“王爷既是归来,先随咱家去面圣,余下的话与圣上讲就是。”   “这一次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且都与圣上言明,圣上一定会替王爷做主,只是……”   “只是什么?”瑞王感觉到不对劲,城中怎么戒严的样子?   附近就有巡逻的士兵,百姓们面色也没重,瑞王看向身后不远处的沈海,沈海也一脸迷惑地打量四周,离开几个月,街景还是熟悉的样子,可看着怎么有几分异状?   瑞王进了宫,先将货物交予内务府整理,整理好衣衫,临时洁了面才去面圣。   沈海被单独留在内务府,临时找了间屋子好生歇着,他一闭眼就睡到天黑,醒来才发现有人进来送过茶水和点心,如今茶水都凉透了。   瑞王仍未回来,沈海心里一激灵,忙下榻出去找人,正踟蹰时见到一人摇摇晃晃地过来。   他定睛一看,不是换了衣衫的瑞王是谁?   “王爷!”沈海赶紧跑过去:“事情都说清楚了?”   瑞王却像是丢了魂魄一般,眼里无神,一只手还在误撞,身后也没跟个下人,沈海觉得不对,给瑞王搭了把手:“王爷,是不是出事了?”   “秦风那小贼啊,我就知道,他不会无所作为,他居然挑动南瀛出兵东南,北漠那边也蠢蠢欲动,牵制了东南与西北的大军,如今东越兵力不可能再往西南倾斜。”   “他就是故意的!”瑞王的声音几近嘶吼:“这家伙实在是太狡猾了,我就说,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放咱们离开,敢情事情都成了,留不留咱们都无所谓了。”   “军力受限,东越不可能同时对付三个敌人,尤其大鲲的新型兵器,兵部找不到对抗之法,好家伙,我和你讲,南瀛和北漠一定是他递出去的信。”   沈海沉默些许才说道:“王爷说得有理,那娄知府称递出来的信息无一有回……”   “根本没有递出来,还是兵部一直没有收到军报,觉得不妥才主动出击,才知晓发生何事,时间都错过了。”瑞王叹息着,连椅子也没有坐,直接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了。   “错过了啊,秦风就利用这个时间差做了大事,将东越的情况搅得稀烂,国门难守!”   瑞王气呼呼地说完,见沈海仍在发呆,说道:“我将我二人在大鲲的处境与经历全与皇兄讲了,皇兄倒看不出来不悦,只说晓得了,抗生素送进了太医院。”   这话沈海听懂了,这是元帝不相信秦风,担心他在药物上做手脚,事关人命,秦风本是郎中,沈海莫名地相信秦风不会做这种下作的事。   有些话不能说,沈海只是含糊带过,倒是瑞王与元帝见了一面,本就剩得不多的精神气都耗干了一般,现在是直接瘫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道:“欸,东越居然陷入如此境地。”   “原本三国鼎立,如今四国争锋,后续如何谁能料到,秦风出招没有规章,仅是武器的改革就足以让东越吃亏,接下来谁能主沉浮,真是不好说了。”   沈海说这番话的时候其实是在庆幸,他不想便宜了东越与南瀛,将矿图交给秦风,本是无奈之举,现在却成了投诚的门票,若自己有朝一日落到与外祖父一样的境地,也有个去处。   “你是疯了不成?在内务府说这种话!”瑞王忙向左右望去,幸好他之前打发了走了人。   而且这里是内务府,没有几个闲人,都忙着做事,不像在府里。   两人也算同甘共苦过,早就萌生了落难兄弟的感觉,瑞王对沈海说话的口吻完全不似从前,如今透着几分亲近:“小心隔墙有耳,害了自己。”   “王爷,沈某人早就活够了,这辈子遇到过低谷,也从深渊里爬出来,享受过荣华富贵,以后哪怕大厦倾了,这辈子也值当了。”沈海不以为然道:“高低成败,走着瞧吧!”   瑞王狠狠皱眉,这沈海话里话外似乎支持秦风?更看好秦风压着东越一头,不过这一回的确让秦风猜对了,皇兄被南瀛和北漠牵制,抽不出手来敲打西南,确成了僵局! 第1301章 碎地变整地   “可有什么事能让这两国对东越同时施压?”瑞王不解道:“这么多年的平和局面被打破,秦风定是使出了杀手锏。”   沈海皱眉,是啊,秦风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南瀛与北漠同时施压,就像是给大鲲解围一样,仅是要说服这两国都不容易,何况是在战事起来后,已经打得不可开交的情况下!   两人无从判断秦风的路数,只能淡然面对,反正元帝现在顾不上考虑他们二人的事,也算是逃过一劫,就如此吧!   他们前脚入皇宫,后脚就有人将消息递出宫,在最快的时间里传递到了西南,收到两人平安到达的信息,以及在皇宫里顺利抽身,秦风倒是心满意足。   这两位与他无怨无仇,尤其瑞王还多次出手相助,他再杀伐果断,也不至于不分好歹。   抗生素元帝敢不敢用他不知道,货反正全是真的,没动任何手脚。   其余的,西南海域现在正紧急完成最后的工事,而水师则直接从大鲲海域押线到西南海域,将在这里抵挡东越、南瀛的水师,楼明月与秦启也过来为水师添砖加瓦。   为此,林儒之专门给他们弄了一处地方用来研究,顺带一提,林儒之依旧是西南知府,不过其俸禄却是原来的三倍,秦风更是给其画了饼,若是后续顺利,可再升迁。   林儒之最熟悉西南的情况,现在仍需继续呆在西南,这才是最好的用人方式,一番释疑后,林儒之也淡然接受这个结果。   他对这个结果没什么异议,他来西南原本就是准备大展拳脚,结果处处受到掣肘,迟迟未见成效,如今秦风让他放开手脚来干,并给予人手支持。   在大鲲推行的那些政策也会推行到西南,而西南百姓如今有两个选择,一是投奔大鲲新城,二是继续留守西南,在熟悉的地方重新开始。   有愿意离开故土者,也有想坚守者,一时间居然是对半分,其中不少是担心西南的局势失控,到时候打起来他们讨不了好,还不如早点离这里远远的。   西南的变化每天都有,秦风与萧令瑶坐镇在西南,一个是为了主持战事,同时指导西南的发展方向,而萧令瑶则负责安抚民心。   除了找到程安素帮手,利用程家书院的名声替他们发声,她还开展了一系列的宣讲。   一国之后亲自宣讲,不管讲的是什么,看热闹的人都不少,几个回合下来,听进去的人也是越来越多,毕竟赋税比东越低不少,还有免费的教育,医疗方面更是有补贴政策。   穷人看不起病,付不起诊费,买不起药,因此而死的人无数,以后再不会有这种现象发生,而最根源的是他们的收入将会大幅度上升。   有好日子可以过,如何不喜?至于那场战事的结果,萧令瑶更是派人添油加醋地传播。   大鲲的军队是如何有如神助地拿下对方,押送俘虏回大鲲都城等待发配的那日,更是让西南百姓围观,让他们知晓传说的战事结果并非为虚。   接连一个月都在疯狂地给百姓洗脑,结果也显然易见,林儒之拿着愿意去新城的名单过来找秦风时,秦风的心才定下了,剩下的百姓则如了他们的愿——允许他们租赁他人田地。   土地为国有,但可以分配,给予种植权,并征收赋税,因为前往新城的百姓诸多,还有此前早就投奔大鲲的百姓,闲置下来的田地不少。   秦风准备将种植机械化,就需要重新规整田地,第一步就是——碎地变整地!   机械化农业将是重要改革,农业机械化能降低耕种成本,确保低收入附加值的农业体系也能获得充足利润以避免农业人员继续流失,一个王朝需要新兴行业,农业却丢不得。   在得知北漠与南瀛均有出兵的意向,将东越狠狠钳制后,秦风加速了边境的军事工事建设,继续投入对火药与兵器的制造投入,而最为重要的就是将农田进行规整。   提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尚侍郎,这位本名尚怀青的侍郎大人没能等来东越的救援,知晓沈战天被秦风用来祭旗后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等知晓沈战天临死前居然还交代了东越的军力部署,更是气得跳脚!   如今东越大败,他虽不知道细节,却在被关押的地方亲眼看到战俘们被押入城中,可见战败一事为真,而大鲲的工部尚书郑通屡来造访于他。   郑通曾与宋清明共事,尚怀青也曾从宋清明的口中听说过这号人物,此人在李山照麾下时才干被利用,其人被蒙尘,投靠秦风后反而混得风生不起,成了工部尚书。   尚怀青没被像战俘一样被对待,也不是关在牢中,而是在临街的一家客栈的二楼,给他弄了一间单独的房间,他虽不能外出,但能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光景,听着外面的声音。   郑通每次来,也不过是带着茶叶与点心过来小坐,他若不搭理,郑通就自言自语地讲着自己最近的要务,浑然不管他愿不愿意听。   最近提到最多的就是西南暂时平稳,东越抽不开身来对付这边,他们的陛下如今将这边的要事放下,呆在西南正张罗着农业改革的事。   “最近正准备以西南为开始,重新分配土地,地势平坦的地方将土地进行规整,将原本零碎的土地划为整地,以后就可以采用机械化种植,大幅提升效率。”   郑通感叹道:“以前我也在西南,虽是小小的知事,但从未想到可以有如此在的变化,陛下能亲自指导西南农业,也是为大鲲的将来做准备,这一点,东越无法办到。”   尚怀青不吭声,他连机械化是什么都不知道,插话?怎么插?   “尚大人,陛下没有动你,不外乎你只是前来监事海上工事,不过是尽其职罢了,也从未为难过手底下的工人,其风也正,又是宋尚书看中的人,留你理所当然。”   “沈战天则不一样,此人杀气太重,还想着与陛下为敌,偏又是个墙头草,为了保命还老实交代了东越的军事部署,若非他,我们也不能提前在路上狙击援兵,为胜利先下一城。” 第1302章 诱惑   “此人其风不正,也深为陛下厌弃,不值得一提,唯独对尚大人,陛下深深赏识,也仅在宋尚书之下,杀不得,舍不得,但若要放大人离开,也不愿。”   尚怀青一听,腾地站起来:“你们这是要强拘我在此?”   “不敢,不敢。”郑通说道:“沈战天身死的消息肯定传到东越了,大人这么久没有回音,东越却对大人不闻不问,大人以为自己现在是何处境?”   尚怀青的面色微变,这事他早在心里嘀咕地了,自己好歹是个侍郎,不大不小的官儿,西南出了这么大的事,也没人来过问一句,还是,他们故意隐瞒?   似乎瞧出他的心思,郑通摇头道:“若东越交涉要求释放俘虏,岂有瞒住的道理,只是让尚大人失望了,东越那边,的确无人提出交涉,大人……似乎被遗忘。”   “不可能,还有尚书大人呢!”尚怀青不信宋清明会对他置之不理!   郑通笑道:“宋尚书就算有心救你,又能如何?各部各有分工,工部可管不了俘虏。”   一席话说得尚怀青心如死灰,心中仅有的希望也被泼灭,他心中颓然,面前冷掉的茶杯都在提醒他的处境——“果真无人交涉?”   “北漠与南瀛最近均有动作,东越皇帝正忙着应付那边,你不过区区一侍郎,东越官场不就是这样,一个萝卜一个坑,好不容易空出个坑,盼着你回不去的人大有人在。”   尚怀青不吱声了,可不是,原尚书大人做了丞相,宋大人才升迁,若上峰一直占着位置,底下的人彺哪里升迁,他这侍郎之下还有大把人等着上位,他若回不去,有人嘴巴笑歪!   “尚大人,陛下看守海上工事的建造结构与质量,对尚大人的工事精神十分佩服,如今也不敢下结论,若是东越来人交涉,陛下虽是不舍,若条件合适也可放人。”   “若无人交涉,陛下托我前来转告大人——大鲲终有您落脚之处,不必担忧。”   尚怀青心情谈不上好,郑通却像是来与他聊天似的,将一张图纸摊开,上面赫然是土地平整后的规划图,一边的播种机和收割机尤其醒目。   这是秦风根据记忆画出来的,楼明月和秦启加以研究后又重新构了图,如今有模有样。   工部已经开始打样,只要样机出来,试验过功能便可以量产,真正运用于农业生产。   见尚怀青的眼珠子都粘在机器上,郑通心底笑开了花,就说嘛,他第一次看到草图时的样子比尚怀青还傻呢,但经过陛下讲解,他们对机器的诞生十分期待。   尚怀青心中好奇又担心被对方小瞧,狠狠地看了几眼后将双手束起,满身都是戒备的模样:“这是你们大鲲的事,与我何干。”   “不过是闲聊罢了,大人何需这么戒备,喏,这是播种机,听陛下说,这播种机的基本形状是这样,但为了播不同的种子,内里还有细节变化,会有播棉花的,谷物的,玉米的。”   “反正要播什么种,里面的模具是要变化的,还有这种收割机,也分许多种,收割小麦、稻草的是一类,收割玉米的又是一类,西南不是地广人稀么,这下就不用担心无人可用了。”   “只是要实现机械化,就要将土地化零为整,这样才好实施,陛下十分着重此事,其余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了,没有什么比让百姓获得便利,过上好日子重要。”   “百姓安居乐业了,自然不会生事,反而会更有凝聚力,大鲲才更稳定,当然了,也不仅如此,还有许多举措,都是为了利国利民而兴,发展军力,也是为了自保。”   尚怀青听到这里骂咧起来:“呸,自保,自保,你们吞了西南?西南可是东越疆土。”   “没办法呀,西南与大鲲离得太近了,别的不说,那海域就能招来两匹恶狼,提前采取手段,先控制好海域,如何不算自保?至于西南与武安相邻,既夺了海,岂能不要陆地?”   “要是大鲲真有野心,就会继续东扩,而不是仅占据西南了。”郑通的语气有几分激昂:“大人来西南这么久,觉得西南的百姓过得如何?”   “大人可知道西南有多少百姓早在此事以前就投奔了大鲲,大人又是否知晓前知府李山照对西南做了什么,朝廷为何一直不知晓,让他成了土皇帝?”   “百姓连盐都吃不起,大冬天光着脚板的孩子有多少?要用草籽裹腹的百姓又有多少,没有人能拦住大家往更好的方向走,大家想过上好日子,仅此而已。”   “他们在大鲲看到了希望,西南的百姓不是没有质疑,可如今都慢慢臣服,陛下让他们见到了希望,也准备用行动来证明西南百姓的选择没有错。”   “拿下西南这么久,尚大人可知晓没有西南百姓外逃?”郑通使出最后的杀手锏:“城门虽然关闭,但若有百姓想要离开,照样可以打开,结果……”   无一人出逃,甚至还有百姓想要通知在外地的家人返回!   尚怀青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水分,若是真的,这足以说明他们的手段了得!   郑通收起图纸和规划图,端起面前冷掉的茶水喝掉:“祝大人能如愿返回东越,若是不能,陛下自会遵守承诺,让大人在这里有一席之地,切莫学什么以死明志。”   此人精通建造,是个可用之才,再加宋清明的面子,足以让秦风对他另眼相看,他身为工部尚书,按理说不愿意出现这么一号经验丰富的人物,可是,郑通想得很通。   工部需要精通各个领域的人才,百花齐放下才能做出成绩,他身为工部尚书其实资历不够,若是固步自封,容不得人,工部迟早要败,他甘愿为了大鲲来挽留尚怀青。   尚怀青是工部所需的人才,是大鲲所需的人才,人品性情经过起考验,在西南海域海上工事建造的过程中,混进去的诸人对他评价极高。   郑通离开后,尚怀青脑子里全是那机械图还有规整过的农田,他想着想着,突然狠狠地拍了自己的脸一下:“尚怀青,你想什么呢,你拿的可是东越的俸禄!”   除此以外,家人还在东越呢! 第1303章 虚晃两枪   秦风依旧与萧令瑶呆在西南,在林儒之的帮助下,已经将西南的土地清点完毕,每一块土地都清晰责任到人,接下来的重点是将闲置的土地租赁出去。   让愿意留在西南发展农业的百姓用极低的价格租赁下来,契书一律通过府衙来走,而离开西南投奔了大鲲或是准备去新城的百姓可得到租金,这租金也有说法。   因为价格低廉,收到手里的租金太少,秦风大手一挥,特批了一笔租金补助,凡是愿意将闲置土地租赁出去的农户还可得到官方的补贴,如此一来,双方受益。   租赁双方均满意,只有秦风觉得荷包又扁了些,凡事看长远,暂且忍着吧。   好在免税期已过,不再是单纯支出无进账的日子,此一举措下去,皆大欢喜,各方都算平衡到,萧令瑶像现代路演一样,四处移动演讲,还拉上程安素。   她二人就像对姐妹花,在柔姬等人的陪伴走遍了西南诸地,宣讲的作用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帮着秦风收拢人心,帮着百姓理清楚情势,了解大鲲,几乎马不停蹄。   程安素看着萧令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清瘦下来,心底叹服不已,等走完最后一处小镇,他们一行人才得以喘息,直到这时,程安素才问出萦绕在心头已久的问题。   “娘娘,你们到底用什么法子让南瀛与北漠同时出动,让东越皇帝不得不将西南暂时抛诸脑后?”程安素说道:“都城那边应该来了不少消息。”   萧令瑶现在正歇在休息站,他们接手西南后,休息站的伙计们都松了口气,以后再不用遮头盖面,萧令瑶宿在这里也是安心得很。   “南瀛人盯上前首富谢家所谓宝藏,我们不过是递了些消息过去,告诉南瀛人那谢家的宝藏其实就在东南,至于北漠就更简单了,北漠一直对北关虎视眈眈,意图吞拼北关。”   “我们只是放出消息,说西南被大鲲吞下,且东越要往西南调军,兴许会调动镇北军,海漠天憋屈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得逞,听到这种消息哪里坐得住。”   “北关军力若是亏空,就正是北漠的时机,他们自然要派军南压,直接给镇北军造成威胁,海上不安稳,这北关也不安稳,比起被占了区区西南来,北关和东南失守更为重要。”   “在此紧要关头,元帝再想反攻我们出口气,也要掂量掂量谁轻谁重,”萧令瑶说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一直想稀释镇北军,此前兵役改革正是想如此。”   “镇北军像一块铁,拧到了一起,此为元帝忌惮,但若盲目将其拆开,军力不盛,北漠定会趁虚而入,所以他又要分化镇北军,又要保证整体战力,不至于让北漠钻空子。”   “所以他想按批退役,小幅度地让镇北军换血,越是这种时候越要防着北漠,北漠在东越也有不少间人,时时传递信息,一旦得知东越有可能调军,北关会有机可乘,自然会动。”   “东越别的不说,在情报上首屈一指,北漠一动,隋城自然会收到消息,岂会因小失大。”萧令瑶手捧着热乎乎的花茶,脸上的笑意淡然:“我们给出的消息半真半假,足够迷惑人。”   南瀛人本来就知道谢家宝藏的事,只是不晓得是矿图,更不知道沈海主动将矿图交给了他们,还在借着家印说事,其实沈海说了,早知道南瀛人是糊弄他的!   大家都虚虚实实,他们也就虚晃两枪!   元帝投鼠忌器,现在看来是起效果了,而他们守住西南后并没有再朝武安推进,元帝对他们的举动必然也分析过,认为他们的目的仅仅是吞并西南,夺得海上控制权。   “奴婢以为还有一个原因——东越对大鲲使用的炮弹、火器并不了解,也不敢妄目再派兵。”柔姬笑着说道:“谁愿意顶着那么大的风险再来犯,先缓缓要紧。”   大家哄然一笑,萧令瑶突然说道:”兵部这下为难了,要研究是何武器让他们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好在这责任不在工部,不然你就要抓心挠肺地替某人操心了。”   被打趣的柔姬红了脸,假装嗔怒道:“也是操心的,咱们可是留了工部侍郎在这里,他少了一员大将,又不能把人救回去,不知道有多着急。”   不是调笑她与宋清明么,她索性就认了,笑着说道:“要不,娘娘看在宋清明的份上,把人给放了?那尚怀青也不过如此,肯定比不过我们家清明。”   啧,还我们家清明,不怪得古板端正的宋清明都栽在这个小妖精手里,萧令瑶笑骂道:“你们如今各为其主,再见面的时候不知道是敌是友,要是不小心碰上,看谁死在谁手里。”   不过是玩笑话罢了,柔姬也不当回事,她听白浅说过秦风和萧令瑶互相算计的时候,也是一副要将对方置于死地,处处防备的情况,后来不也睡在同一张榻上?   “到时候妾身定会先发制人,我们宋大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哪能是妾身的对手?”   柔姬与萧令瑶说说笑笑,程安素等她们结束了才说道:“不知道程家的情况如何?”   萧令瑶收敛了笑意:“衡山书院尚未受到影响,只是有件事情——不知是意外还是巧合,大鲲国考之时也是东越科举之时,这一次的名单中,衡山书院的学子所占比例下降许多。”   程安素心里打了个激灵,科举之时是在半年前,那时候尚没有大鲲吞并西南之事,谈不上迁怒,也就是说,“那位终究是要冷落程家。”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柔姬的语气笃定:“出了学子游街的事,皇帝对你们程家忌惮万分,要不是你父亲慷慨救死,指不定程家会出什么乱子。”   “不过老爷子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他的命也只能帮程家到这里了,程岑就算是迁出族谱又如何,皇帝应该不信她有事,你们程家坐视不理。” 第1304章 小娇娇   话不中听,但理是那个理,要不是程吾老先生的死,元帝对书院的动作会更猛烈,父亲将程岑赶出家门,又自愿赴死,才替书院的先生与学生们博来苟延残喘的机会。   可是猛砍是一刀,是个死,温水煮青蛙,慢慢地熬死也是死,结果有什么不同?   程安素噗嗤笑出声来:“俱往矣。”   衡山书院的种种过往都算是过去了,程安素咬牙道:“看来皇帝是要淡化衡山书院的影响,假以时日,将用别的书院代替,程家迟早要被弃。”   “程院长可有新想法?”柔姬现在也算是萧令瑶的亲信,见缝插针地问道。   程安素摇头道:“眼下大鲲与东越交恶,我与兄长不能通信,眼下联络显然是给他们增添麻烦,我不愿意看着兄长陷入泥沼。”   “程先生放心,你是被迫陷入西南,是我们不放人,这道理扔出去谁都知道,就算有人知晓你做了说客,大不了我们背个恶名,是我们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迫的。”   柔姬说得欢快,程安素却笑了:“非也,非也,是非真假并不重要,一切取决于圣意罢了,如今,走一步,看一步罢!”   大家相视一笑,大鲲要利用抢来的时机迅速发展,要有铁布衫、金钟罩,再不惧侵入!   此时的大鲲都城里,龙七带着一身寒气风尘仆仆地进了门,在看到榻上的母女俩,他税利的眉眼里透出一丝温柔,立刻脱了身上沾着寒气的外衣,进了净室。   用热水沐浴过后,龙七换了一身软些的衣服,双手还沾着热水的温度,这才走出去看自己的一对娇娇,春娘早就醒来,下了榻,见他仅穿着柔软的里衣,不禁摇头:“多穿些。”   “炎夏,不用如此。”西南的天气却是夜间会微微转凉,所以小姑娘的身上还盖着一层轻薄的小被子,这些天陪着秦风在西南,许久不见,出生时皱巴巴的小姑娘现在变了。   皮肤不再那么皱,变得嫩滑,肤色从了春娘,又白又细腻,虽是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几乎要盖住整个眼睛,看得龙七心都要融化了。   春娘见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女儿,故意嘀咕道:“洗了手,就不抱抱?”   龙七这才上前,他抱孩子的时间实在太少,大鲲一天一个变化,他必须紧跟秦风,半步都不敢落后,现在局势稍稳,东越暂时脱不开身,他才得以返家一趟。   只是,龙七抱着娇娇软软的女儿,看着春娘充满母性的眼神,心下微酸,孩子也好像感觉到父亲的到来,居然从沉睡中醒来,睁大了葡萄一般的双眼,看向他。   原本就柔软的心现在更是放进了温热的水里,小夏夏突然咧嘴一笑,龙七的四肢都僵了。   看他这傻样,哪里像平时那般大开大合的绝世高手,春娘说道:“这孩子极安静,不怎么哭闹,娘娘派了女官过来照应,结果连女官都自认为帮不了太多忙,她太乖巧了。”   一番话听得龙七心酸又安心:“辛苦你了。”   “西南的事怎么样了?”春娘说道:“前几日看到有大军押送俘虏返城,也看到了战报,却不知道真假。”   春娘混在红羽楼多年,情报真真假假的事见得多了,百姓看到战报深信不疑,她却要等到龙七亲口说才信,那两位的手段她是有所见识的。   龙七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将她再次哄睡,小心翼翼地放在榻上,这才拉着春娘一起躺下,轻轻搂着她的腰,生产后的春娘自有一段调理的法子,身形恢复得与以前无异。   厚重的手掌抚过春娘的纤腰,春娘眉宇间多了一丝春色,一双眼睛几欲滴水,但龙七也不是急色之人,说道:“战报是真的,沈战天那个没出息的为了活命把东越卖得干干净净。”   “我们的士兵提前就在三军赶来的路上袭击了他们,让他们第一步就损失惨重,”龙七慢悠悠地说道:“这得益于沈战天给的信息,我们预判了会从何处调军。”   “他们本就军力受损,又遇上我们的火枪弹药,郭士通这次接连立了大功,已经升了好几级,接下来肯定是平步青云,最重要的是我们把西南牢牢的守住了。”   “那些战俘会陆续发放到新城的建设工地里去,听闻已经调派了一批过去,还留了一些俘虏在城中,想来陛下是准备一批批处理,陛下心中有沟壑,我们看着就好了。”   “可是那边不会陆续派军吗?”   “我们给了南瀛和北漠情报,这两国一直野心勃勃,现在以为时机尚可,对东越亮出了爪子,北漠大军逼近北关,皇帝哪敢从北关调兵,就连原本稀释镇北军的计划也要延迟。”   “而南瀛人盯上了沈海外祖父留下的所谓宝藏,我们给了一些假信息,他们就迫不及待地调派海军,东南海上的局势紧张万分,所以东南水师不敢妄动,北关也被牵制住。”   龙七想到那张东越军力部署图,嘴角的冷笑不止:“现在可调的大军只有六处,这六处军力本就弱于北关,所以要么不调,一调就要动多处,元帝自然可以再调兵前来,但……”   “前面三军败得太惨,他们看不透西南的军力,也不敢妄动?”春娘非等闲女子,一点就通:“元帝现在投鼠忌器,大鲲的火药炮弹让他们找不到应对的法子,攻打也是白白牺牲。”   “所以现在能博得这片刻的喘息之机并不容易,各方局面都调动,能维持多久也不知道,陛下深知道这个道理,所以现在也是多管齐下,眼下还得让西南百姓彻底臣服才是。”   “百姓服了大鲲,心才能留在这里,现在娘娘虽带着程先生一路宣讲安抚了人心,但人总要看到好处才能真正踏实,这也是陛下与娘娘始终留在西南的原因。”   “现下土地改革中,百姓开始看到眉目,正万众期待,这种关键时刻,一定要做出成效来,陛下与娘娘都信心满满,兵部那边也不敢掉链子,现在上下拧成一团。” 第1305章 春水佩   “这偷来的间隙十分重要,如今北漠和南瀛都被拉下水,所以,陛下除了攘内以外,还要考虑这两国与大鲲的关系,春娘……”   春娘听到这可算是明白了,龙七这次回来是有目的的,若是对外,龙七与北漠的关系匪浅,恐怕是与北漠有关,她的手移到腰间,覆在他的手背上:“有事?”   “苏保儿与沈力在北漠,已经有了些头绪,他们即将返回,唤我过去。”龙七正色道:“这次一别,我不知道何时才能归来,更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你带着孩子好好地待在这里,带着她长大,陛下和娘娘绝不会亏待你们。”龙七看着春娘的睫毛微微垂下,知道她心中难受:“是我有私心。”   他本来可以将这份情愫一直瞒在心中,看她与他人成婚,寻找到自己的幸福,但还是没抵得住诱惑,不想放弃这垂手可得的幸福,贪念既起,就要成事。   龙七晓得自己骨子里流着蒙兀族的血,占有欲强烈,只是流离失所多年,这种霸道沉在骨子里,这次要了她成婚也是听从内心,现在想想,肯定是自私的。   两个小娇娇,她一个都不愿意舍,他去冒险,要留她们在这里无尽地等他。   “你知道就好,不仅为我,就算是为了女儿也要平安归来。”春娘知道龙七肩上挑着大任:“我也不问你们对北漠打着什么主意,但你跟了陛下这么久,应该学到不少。”   龙七点头,将春娘搂入怀中,身后是女儿温柔的鼻息,他咬牙道:“海漠天虚伪至极,这些年一直暗使手段将蒙兀族人打入谷底,偏要让所有人觉得他公正无私。”   秦风曾经与他说过,海漠天的这种手法其实叫做PUA,长期贬低蒙兀族人,让他们遭受他人异样的眼光,长年累月地被贬低后,他们就会开始自我贬低,将自己视为下等人。   这才是最可怕的事,别人贬低你无事,但若是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还能翻身?   所以秦风也告诉龙七了,要让蒙兀族人找回当初的血性,第一步要办的事是让他们觉醒!   龙七的血脉是开启蒙兀族人的钥匙,族人的命运像一个被卡住的巨轮,要重新转动便要扫清障碍,若是有一股推动力,龙七就是关键的推动力,他不现身,事情绝不能成。   秦风与他长聊后,龙七晓得分别在即,这才向秦风告假后赶回来见妻女。   春娘叹息着与龙七面面相觑,终是抱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说道:“祝夫君马到成功。”   “我和夏夏在大鲲等着,若是你久不归,大鲲可是鼓励再嫁。”春娘半是调笑半是认真:“娘娘待我如亲姐,届时若真成了寡妇,想必会替我寻个好去处。”   龙七一听,手掌缩紧,将春娘恢复纤细的腰握得更紧,双目灼然:“你说什么?”   “你又不是耳朵不好,不兴再讲一遍。”春娘是准备摸老虎头了,笑意盈盈地说道:“你以前不知我是什么性子,现在不是清楚了么。”   龙七一个翻身就将春娘制住,一双眸孔跟见了血一样,春娘其实有些怵了,说这男人不急色,但毕竟身子骨摆在这里,哪一次不是把她收拾得直掉眼泪,回回都要哀哭求情。   春娘心里一怵,嘴巴也软了:“逗逗你罢了,怎么这么不识逗,不就是盼着你回来。”   身边的小姑娘哼唧哼唧,似在赞同母亲的话,但马上就吮着自己的手指头继续呼呼大睡。   龙七望了望女儿,用残留的理智将春娘抱着进了净室,惹得春娘一阵骂,龙七在西南待了有多久,就旷了有多久,没一会儿里面就传来可疑的水声。   玉人儿一般的小姑娘只是吮着手指头,似在那水声中睡得更沉,而净室里的春娘就不安逸了,过足了嘴皮子的瘾,却被收拾得不轻,后脖颈上还留下一个深深的牙印。   她精疲力尽之时,伸手抚向后颈间的不平,气恼道:“你怎么跟狗似的,还带咬人的!”   龙七轻拍她的腰,气息还有几分不稳,这种时候他也不会用内力控制气息,是难得肆意妄为的时候:“做个标记,若是能在你肚子里再做个标记才最好。”   春娘暗骂这些男人都是一个德性,都要走了还想着坑她呢,她也是累了,趴在浴桶里有气无力地说道:“这事你说了不算,阮医师说了,是要看日子的。”   龙七却笑了笑,将她抱起来,擦干净了为她穿上衣衫,本来体贴的动作由这壮硕的男人来做让春娘警醒,唯恐他又管不住自己,再胡闹一通。   好在龙七的兴致没再被挑起来,是认认真真的帮她穿衣,回到房间见女儿睡得依旧香甜,这对不靠谱的父母才生出丝内疚,春娘更是红了脸,刚才也不知道发出的声音是否大了些。   “我明日便要出发。”   龙七的话打断了旖旎的氛围,春娘点头:“我替你收拾。”   再儿女情长也有结束的时候,大鲲如今是偷得半日闲,需要做的事情太多,北漠在其中充当着重要作用,这时候也是蒙兀族的机会。   海漠天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打压,早视蒙兀族人如废人,再加上要盯紧北关的局势,眼下正是最松懈的时候,而陈啸天乐得他们去北漠生事。   夫妇二人缠绵过后便准备行装,次日天刚蒙蒙亮,春娘抱着刚醒的夏夏站在门口目送龙七骑马远去,等不见他的影子,正要转身进门,春娘发现夏夏脖子上多了一块玉。   这块玉是块春水佩,是蒙兀族人常用的图案,上面还有海冬青的图案,使得玉器少了几分温柔的气质,略显得刚硬,可戴在出生没多久的小姑娘身上,却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走就走吧,还弄得生离死别似的。”春娘嘴上抱怨,却将玉先取下来,孩子太小,这春水佩还是等她大一些再随身戴着。   龙七迅速回到西南,秦风早就在城门处等着他,见他单枪匹马地过来,眉头皱起,恰在此时,又一人从远处飞奔而来,正是程安素的夫君沉泽安。 第1306章 甩尾巴   他翻身下马冲过来,先是冲着秦风拜下,又对龙七说道:“少主,请容小的与您一起。”   沉泽安自然是通过秦风知晓龙七的行事,龙七一沉吟,说道:“程先生可知道此事?”   “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现在做什么都只为了同一个目标,她也想保下程家,我们只想复兴十三曜,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要把劲往一块使。”   这就是说程安素是首肯的,龙七这才不多说,秦风点头,将手中的两个盒子扔到他们怀里:“拿着傍身,就不远送了。”   “此番前去不说大获全胜,也要搅得北漠天翻地覆!”沉泽安朗声大笑,便与龙七双双上马,在秦风的目视中扬长而去!   看着他们走远,荆无命叹道:“这不是以卵击石么?”   “你可不要小瞧了蒙兀人对血脉的看重,还有苏保儿与沈力传回来的消息,眼下正是龙七大展身手的时候。”秦风说道:“只是可惜了一点,出了西南不能用咱们的新式马车。”   加装了机械力的车可比马车跑得顺畅,现在秦风鼓捣出来的蒸汽机虽然主要使用的是柴油,汽油还未提上日程,也还未能铺设火车轨道,蒸汽火车这个大工程还没有跟上。   但新巧型的车已经研发出来,可以拉快速度,每小时的行驶速度可达到近二十公里,百公里也就五个小时,这可比马车快多了!   龙七他们日夜兼程,也要费上十余日才能抵达北关,这还是不休息的前提,马腿都要跑断了,不过,秦风岂能再让这东西出现在东越境内,况且,龙七他们出城,还有阻碍!   正如秦风所预料得那样,龙七与沉泽安刚出西南城,就被武安的眼线盯上,两人交换眼神后便驱马进了一片密林,那身后的人一看这两人要溜,立马钻进去。   那密林里也只能让单匹马穿行,可等这四人进去,才发现林子里只有马匹,却不见人!   两匹马系在树木上,正低头啃草,原本应该放在马背上的马搭子却不知去向,这帮人你看我,我看你,为首的那人啐了一口:“看我做什么,人家弃马跑了!”   人能从西南的边境大门里大大咧咧地出来,一看就是大鲲的人,他们本想着对方区区两人,他们可以以多敌少,拿下他们向娄知府卖个功劳。   这四人在府兵里也是拎得出来的人物,平时耀武扬威惯了,寻常百姓看到他们腿都软,今天碰到骨头硬的也是恼火,其中一个一提刀,大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找死!”   话音刚落下,就见到远处丛林里窸窸窣窣,他们的眼睛通通亮起,兴高采烈地朝那里走过去:“人就在那里,看我们怎么收拾他们,记住了——抓活的!”   他们加速跑过去,还未到地方,眼前一道残影闪过,其中一人只觉得手上一空,回神之时手中的佩刀已经落在龙七手中,看着这突然冒出来的壮汉,这人心中莫名慌张。   龙七不语,手中略一用力,刀鞘脱出,闪着血光的刀刃狠狠地割向其中一人的腹间,噗地穿透皮肉!   不待另外三人回神,龙七手中的刀刃翻转,一下子抵在朝他砍来的刀刃上,对方只觉得虎口震得发麻,下一刻便被震开了刀,泽沉安则一脚将落到地上的刀踢到了别处。   “妈的,本来想捉个活的,自己找死,弄死他们!”剩下的三人凶狠地扑过来,龙七面色狠厉,手中的刀疯狂挥出,三人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白光,好快!   看着三人相继倒在地上,龙七扔下刀,迅速在四人身上摸索着,将四人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部取了出来,还有四人府兵的印牌也一并拿走。   拿银子沉泽安能理解,“少主,这印牌也没什么用处。”   “留着备用吧。”龙七只觉得反正顺手,顺势放进包裹里:“走。”   甩掉了尾巴,再出发就顺畅许多,两人一边走一边搜集东越的情报,除去他们此前知道的事,还听说一件事——瑞王突然一病不起,暂时告假。   等快到中原时情报又更细节了一些,这回说的是瑞王并没有生命危险,龙七只觉得依瑞王的性子,怕是又在避嫌,索性让自己病倒,而沈海那边的情况要差一些。   南瀛人既得了宝藏在东南的情况,故意加强了海上巡查,以方便往东南塞人,还不止一次借用过往海域的商船夹带私货,东越水师对此情况严防死守,严查过往船只。   现在是闹得过往船只怨声载道,东南的氛围前所未有地严峻,相较于江南情报的数量颇 多,北关的信息却少得很,传得最多的莫过于北漠与东越可能又要开战!   但仅这一条就足以让百姓遑遑,据说还有北边的百姓带着家人一路南下,试图避祸。   不管真假,反正动乱的感觉是出来了。   龙七对路上听到的情报很是满意,东越越乱,留给大鲲的时间越长,就这么一路还算顺畅地离开中原,对于南下的人群,官府搜查得尤其严格,北上的人员反而要宽松许多。   他们甩开武安的尾巴后便乔装北上,一路上几乎说是畅通无阻,直到快近北关时才发现警戒森严,镇北军越过当地府衙直接设卡查验往返人员。   龙七与沉泽安靠近关口,龙七眼神如炬,在人群中扫到熟悉的面孔,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内力一弹便将那人惊动,那人眼神看过来,立马身形移动,朝人少的地方走去。   两人立马跟上,那人将他们引入关卡远处,这才转身道:“许久不见。”   龙七虽是伪装过,但身形摆在这里,刚才看过来时,他还用手势比划出自己的身份,杜威一下子反应过来 ,压着嗓子说道:“北关戒严,侯爷有令,过往人员均得查验身份。”   龙七从袖子里取出一画轴:“我们二人奉陛下之命进入北漠,顺便给侯爷带了礼物。”   杜威接过去解开,只稍稍看了一角便心领神会:“你们先随我去休息处,待我通报侯爷后再说,你二人暂且不要露出本来面目,镇北军里可没以前干净。”   一番话透出无限悬念,可见元帝对镇北军插手了。 第1307章 入北关   龙七人都到了这里,自然是不急,跟着杜威进了他的营帐,杜威取了些干粮和水过来,便拿着画轴匆匆离去,两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军中情况复杂,两人也不乱走,坐下歇息。   再说谢威拿着画轴匆忙去找陈天啸,一将画轴展开,陈天啸激动地站了起来:“这是何人送来,这画上的可属实?”   “想来不会在这种时候糊弄侯爷。”谢威说道:“咱们的耳目可是说了,前阵子这对翁婿交过手,这种紧要关头,大鲲巴结咱们还来不及。”   他一口一个咱们,听得陈天啸极是满意,自从除了蒋名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许多事情都变得顺当,尤其这次沈力他们带来的抗生素,经过实测,确实管用!   可惜现在军队里混了一些新兵蛋子,里面不知道有多少是元帝的耳目,这些药物不得不谨慎使用,只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才拿出来。   见了鬼的兵役改革,对他半点好处都没有,这仅仅是刚开始,就逼得镇北军不得不送走一批老兵,被迫加入一批新血液。   幸好只是开始,这批刚加入的人被他扔进所谓的新兵营好好磨练,故意拉长了期限。   可惜新兵营也是有时间限制的,再怎么拖也很难拖到底,还是让元帝得逞了。   “好在北漠突然发难,现在北关安危要紧,短时间内皇帝不会再让新兵过来替代老兵,我们的危机也算暂时解了。”陈天啸看着画上的孩子,心中欣慰:“小世子的情况好了不少。”   也不晓得画卷上是用了什么画法,居然像真人一般,原本枯瘦如柴的小世子爷到了大鲲以后养得极好,脸颊饱满了不少不说,原本好像睁不开的眼睛也睁开了,炯炯有神。   “这若是真的便是极好。”陈天啸心情大好,问道:“他们人呢?”   “属下安排他们在营帐里休息,不敢贸然带过来,”杜威说道:“眼线众多,只怕他们会给咱们带来麻烦,所以属下先来禀告再行打算。”   “你做得很好。”陈天啸欣慰道:“朝廷可能派人来督战,来者是何人暂且未知,但军中肯定多了不少眼线,不如宣称他们是你老家的亲戚,前来探亲,可是乔装?”   “正是,仅仅两人而已。”   “你先将他们带回府,问清这次来的目的再做打算。”陈天啸看着画上白白嫩嫩、生机勃勃的大胖小子心情大好,却半个字没问自己的夫人程岑,浑然不记得这个人一般。   杜威心中腹诽,见着孩子也没问半句孩子的娘,侯爷也是够狠的。   领完陈天啸的命,杜威这才将乔装的两人带入自己府里,说是老家来的表兄弟,反正三服外谁也认不出谁,龙七带了几罐咖啡过来作为见面礼,让杜夫人极是欣喜。   倒是杜泽提起这咖啡是隋城及、江南、江南盛行之物,还是有见识,对两人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杜威只说这两位也是行商走贩之人,含糊带了过去。   从杜威那里知晓现在北关的情势大变,北漠大军南压,原本豁开的口子现在被迫关闭,要想进入北漠,只能转道望安山。   别说两军现在气氛紧张,原本民间的通商行为都被禁止,最近还发生了几起摩擦事件。   杜威站在窗边,确定外面无人,他其实不知依龙七的内力,这院中风吹过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他的举动其实有些多余。   “为了掩人耳目,你们在我府上住几天再走,北关这边不能走了,去望安山,那边我也安插了人,用我们现有的暗号就可以联络上,再从望安山进入北漠。”   “情况陡然大变,那苏保儿与沈力并没有离开北漠?”龙七说道:“消息是如何递出?”   “消息?”杜威摇头:“自从北漠大军南押,他们就再没有传出消息,你们收到的应该是此前的信息还有我这里传出的信息,他们二人现在北漠如何,我是丁点不清楚!”   龙七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苏保儿是个人精,沈力身手好,按理说会顺顺当当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沉甸甸:“消息居然中断了。”   “是啊,所以你们此行谨慎些吧。”杜威说道:“不过你们二人是代表大鲲,等过了望安山,避过元帝的耳目,就可以亮出真实身份,眼下北漠对你们还有需求。”   杜威粗中有细,龙七深感欣慰,这样的人留在北关做暗棋再好不过,只是那个杜泽,龙七觉得这小子还没定性,几番交流下来这人是陈天啸的死忠,不太好拿捏。   做老子的如果管不住自己的儿子,这就是个大问题,龙七并不想说些似是而非的漂亮话:“如今情况有变,大鲲与东越 俨然撕破了脸皮,不得不将南瀛与北漠牵扯进来。”   “如今我们经不起任何变动,贵公子一腔热血,但这一腔热血却是对着镇北军和镇北侯,若有一日知晓将军的真实身份,不知会如何?”   杜威微微握紧双手,又缓缓展开,低声说道:“犬子已经知道些许。”   “些许不够,需要他尽快清楚,是忠于镇北侯,还是忠于大鲲,至于前朝,前朝未能实现的抱负会在大鲲实现,这是荣国夫人的期盼,也是帝后正努力的方向。”   简而言之,前尘往事俱可以放下,杜威是前朝安插在北关的钉子,但从现在起,就是大鲲的人,以后也受大鲲庇护。   “眼下北关与大鲲也是一条船上的人,现在与令公子说清楚,总好过两方交恶后再交代。”龙七趁着这个功夫再上了眼药:“所谓时不我待罢了。”   杜威心下一松,的确,杜泽见有新的小世子出生,比自己成家立业还有开心,把新出生的小世子当成陈伯远的转世,见其身体不好,还专程去寺庙替其祈福。   如今小世子在大鲲获得好转,或许是完全坦白的时机,杜威拱手道:“受教了。”   龙七忙回道:“不敢,只是眼下不能行踏就错半步,我才如此大胆建言,其实说起来这也算是将军的家务事,只是我盼着将军全家都能全身而退,不落一人。” 第1308章 转望安山   话是直接,饱含的祝愿是真是假,杜威能听得出来,只觉得龙七的气度不一般,而跟在他身边的沉泽安气质儒雅,但眼底却泛着精光。   这样一对主仆模样的人前往北漠,想必能掀起不小的风浪!   杜泽对家中的两位远房亲戚的态度可谓不远不近,算起来是叔辈,见面也会打招呼,恭敬是没有几分,主要是客气。   这两位亲戚来到北关的几天也只是在最热闹的地方转了转,每次从外面回来还会带些点心给自己的母亲,表现得极是有礼,不过因为城中戒严,两人没有到处乱转,也算有分寸。   一连住了五天,两人突然提出告辞,说是两人为了经商而来,如今北关这条路是行不通了,想去望安山看看,若是可能,等到返程的时候再来拜访。   杜夫人对这两人的印象极好,一来招待的客人少,二来两人行事十分招人亲近,走的那日他们全家送他们上了马车,杜威则转身说道:“我送两位出城。”   杜夫人丝毫没有怀疑,目送丈夫跳上马车,只是未想到马车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拐进闹市,在众目睽睽下进了一家酒楼,尔后从酒楼的秘密通道里离开,拐进了镇北侯府。   陈天啸对龙七并不陌生,见面第一件事就是指着画像询问小世子的情况。   龙七一一如实交代,说这是秦风的安排,只等小世子长些年纪,身体康健一些便可以做第一步的诊断,确定手术方案,第二步才是进手术台。   这画是照着小世子现在的情况百分百拟出来的,如今的镇北侯世子比刚去大鲲时要白净有神,更是长了不少肉,这番话听得镇北侯欣慰不已。   龙七的重点并非在此,他一拱拳道:“我们奉陛下之命进入北漠,北关既是不方便,我们也不好给侯爷带来麻烦,这就离开北关前往望安山,此次前来向侯爷拜别。”   “另外,陛下托在下给侯爷带句话,世子与夫人在大鲲皆好,请侯爷放心,只是东越与大鲲公开撕破脸面,因为地理原因,货物想要顺利往来颇费功夫。”   “眼下更要避过元帝的耳目不易,所以交易只能暂停,待陛下想到合适的法子再重启。”   “不过请侯爷放心,陛下既与侯爷达成一致,定不会放弃对镇北军的支持,如今只是担心让侯爷背上通敌之罪,暂时停止,以保侯爷安全。”   龙七说得掷地有声,虽没有太多表情,但足以表达秦风的立场。   他们本就是暗渡陈仓,以前秦风身份没有暴露,他们只是普通的买卖关系,现在大鲲暴露在人前,陈天啸还与他们往来便是通敌,最近的那场战败,陈天啸早就听说。   虽是可惜不能用低廉的价格收购到绝佳的军备,陈天啸还是松了口气,又听到龙七说道:“我们这次去接应苏大人与沈大人,返程时会绕开北关,绝不给侯爷添麻烦。”   这态度简直了,杜威站在边上,虽未见过秦风,但直觉这位在平复人心上是个一等一的高手,现在的陈天啸自有重点,断不能在别的方面被拉后腿,秦风就自动避让!   “陛下还说了,若是侯爷真有不得不需要的物资,我们仍会想办法。”龙七说道:“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这个道理亘古不变。”   陈天啸放声大笑,这位驸马爷真是让人舒畅!   “龙大人放心,贵国的诚意我感觉到了,只要本侯在北关一天,绝不会让北漠得逞,皇帝若要削我的军权,我便反了他!”陈天啸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还请贵国相助。”   龙七在心里挑了挑眉,心道反这个事陛下未必认同,不过只做表面功夫再说!   至于后续如何挑动北关之事,押后再说!   “自是当然。”龙七说道:“若北关通道可以再次打开,也请侯爷给个方便。”   这才是他们来的重点,陈天啸得了秦风前面那么多承诺,眼下也愿意给予同等的回报。   拿到承诺,龙七这才与沉泽安离开,这一次是真的往望安山走,北关戒严,前往望安山的路上却要松快不少,直到确定安全,沉泽安才说道:“陛下为何要单独安抚镇北侯?”   “他家小世子还在咱们手里,总得给个回应,这是其一,其二,现在镇北军始终是元帝的心头大患,北漠动,镇北军就不能妄动,陛下还要靠北漠和镇北军牵制东越军力。”   “安抚好陈天啸,就算北漠不动,只要陈天啸愿意帮着做戏,北关就是有情况,这种事对陈天啸来说也是好事,北关有状况,元帝也不敢对镇北军下手。”   “这么说陛下早就估算好了元帝和陈天啸的心理,用来做文章?”沉泽安说道:“怪少是他皇家的上门女婿能走到现在,真是把人心测算得步步准确。”   “陈天啸是重要的一枚棋子,重要的是能找到与陈天啸的共通点,共同牵制元帝,我们是要护住大鲲,短时间内不受东越军力威胁,就算打得过,也会劳民伤财。”   “留着银子给百姓造福,留着造新城不更划算吗?”龙七早把秦风的意图摸得清清楚楚:“非不到万不得已,若是非要开战,定要速战速绝,绝不拉长战线。”   只有这样,才能将战争的成本押到最低,防止损失!   沉泽安闭口不言,今日真的受教了,表面上只是龙七替秦风带了些话给陈天啸,背地里藏着这么多心思,真是步步营,步步算!   眼下他们正前往望安山,如今的望安山不再是以前鸟不拉屎的破败之地,自从三国达成通商的共识,望安山作为三国唯一交界的地方变得人声鼎沸。   而这些时间下来,山道修得越来越平整,还滋生了新的生计——背山客。   背山客是居住在望安山附近的百姓替人背货物翻山越岭而产生的行业,干的是苦力活,不过酬劳不低,两人到了以后暗中查看了一番情况,就报名参加了一队背山客。 第1309章 背山客   在这里混生活的背山客都有自己的队伍,人越多越好行事,拉帮结派是不可避免的,他们只要流露出自己想讨生活赚银子的念头,立马就有不少人过来做说客,想拉他们入伙。   对这种帮头来说,自己手下 的人越多越好,人多了,代表能背的货多,能成为货商的首选,壮大队伍的第一要素就是拉人头,但凡来人想做这行,帮头就要出面争抢。   龙七有所收敛,刻意收了一身的筋肉,但人生成就这样就是醒目,依旧招来哄抢。   龙七和沉泽安暗中观察了一圈,挑中了一个看上去最好接近的团队,成功拉到两个人,那伙人兴奋得很,尤其在看到在龙七的身体状态后,更是大感满意。   龙七还好,沉泽安这些年生活在书院,一身的书生习气,差点被涮下来,还是龙七允诺自己多帮衬他,绝不让他拉后腿才成功进入背山客的队伍。   成功混进去后,沉泽安的脸黑成一团,低语道:“小爷我是看着文弱,但底子没丢。”   他长年暗中练习射箭,保持身体康健,不过是为了迎合程安素才让自己变得文弱些,到了卖苦力的世界里还被人歧视了,真是没天理。   两人穿着背山客的褐色马甲,住在苦力工们呆的大通铺里,两人胡子拉碴的模样看着就落魄,倒没引起他人的注意,只有沉泽安实在不像干粗活的人,他也认了。   说自己是落魄的书生,实在没有办法才跟着身强力壮的表兄出来混饭吃,这个理由就将自己细皮嫩肉的手圆过去了,至于龙七,本就在镖局摸爬滚打过,后来又捡回功夫,真得很。   兄弟两人混在这简陋的住所,靠着一罐烧刀子就和众混苦力的打成一片,探听到不少当地的情况,他们之所以兴起还是因为过往的货物变多,他们做的主要是东越和南瀛人的生意。   东越的商人想把货物送到北漠交易赚银子,但东越的商业发展主要集中在江南、江南,还有都城,再不济也是中原,距离这里遥远,大老远地带人工过来不划算。   所以货物押送过来,就在当地聘请劳工翻山越岭将货物送过去,而南瀛人更是路途遥远,他们还得越个海,到了这里都精疲力尽了,还要翻山越岭,也情愿花点银子。   “那能去,能帮着北漠人把货物再运到这边,顺便再赚赚北漠人的银子?”沉泽安说道:“反正是要赚,一起赚得了呗。”   正吸着旱烟的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摇头道:“我和你说,东越人吧参差不齐,有大方的,有小气的,但整体还行,南瀛人就特别讲客气,让你感觉舒服,但其实他们算得可精了。”   “他们是有一说一,容不得咱们自由发挥,处处都要听从他们的指挥,只有这北漠人冷酷得很,不愿意让他们的货物假手于人,一律只用自己的人,而且你们也知道的……”   “知道什么?”沉泽安缩在那里,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这男人敲了敲烟杆,噗嗤笑道:“那些北漠人生活饮食和咱们大不一样,身材生得尤其壮硕,本来就是身高力壮的主,弄不好那家伙都比咱们的大,好使。”   这种荤段子在男人间不足为奇,龙七和沉泽安都是吃过肉的人,面不改色,这反倒让这帮人觉得亲近,尤其是这个书生样的人也不嫌弃他们粗鲁,更生好感。   “他们自己能搬是一回事,另外一回事吧,这北漠人眼睛长到头顶上,对着东越和人南瀛人就没有好脸色,要不是为了银子,谁愿意受他们的气!”   不让他人碰触,是真高傲还是货物不适宜被他人触碰,龙七骂道:“北漠人生得彪悍,性子也不好,不赚他们的银子也罢!”   “可不是,而且我们早看出来了,他们的货只走到南瀛,每次过来都是和南瀛人对接,但是他们的人呢也有东越的一些官爷有往来,这里人多眼杂,再小心翼翼也能瞧见。”   这话就有些来头了,和南瀛人是货物交接,钱货两讫,这事他们早清楚,有些货是他们提供的,由北漠卖给南瀛,而南瀛是北漠的盐的供应商之一。   北漠的人与东越的官爷往来,这一点就稀奇了。   要是秦风在这里,肯定会说一句不能小瞧底层的人物,就拿外卖员和快递员说,他们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穿行,就跟活地图似的,有些手机上搜索不到的信息,他们反而可能知道。   这些背山客的地位太低微,容易被人忽视,可他们人多呀,人多,耳目就多,他们听到的、看到的只在底层的圈子传着,也不为人所知。   沉泽安心底笑开了花——北漠的人与东越的人暗中勾结,这是收买了啊。   一来就听到个大消息,两人一唱一和,连把那位频繁与北漠商人来往的官员名字都问出来了,姓孙,名贤!   没过几天,他们就接到一批活,一批从南瀛运送过来的盐要送到北漠境内,他们这个帮派的头抢下这个活,为了节省时间,必须赶在太阳出来前出发。   两人混在背山客里毫不起眼,人手一个特制的背篓,这种背篓能装的货物多,又能借助双肩的力量,但爬山路定要小心重心,听帮头说也有失脚滑下悬崖的倒霉鬼。   沉泽安扮演的是弱者,龙七将他背篓里的货物抢了些放进自己的背篓里,正准备离开,便有查身份的军爷过来,这里始终是东越管辖,驻军也是东越军队。   见龙七面色微变,帮头说道:“不用慌,只是例行检查。”   “可要查货?”龙七低问道。   “会,怕的是夹带私货,货物进入望安山均要申报,按申报的货物名单和数量抽查,若有违反,这货是要被扣下的,真做生意的人不会乱来。”   帮头说话间,查验的军爷已经过来了,那帮南瀛商人间为首的赔着笑意上前,交出申报文书及身份证明,龙七觉得有人朝他们看过来,似乎在盘算什么。   太阳初升,四周骤然亮起,龙七一眼扫过去,突然眸光闪烁,趁着众人不备悄然撤到一侧,警醒的沉泽安则心领神会地替他打掩护。   人群突然涌动,帮头在前面振臂一挥:“启程!” 第1310章 越山   无人发现龙七借着这个空当钻进了人群里,也无人发现有人在这个间隙里与他交接,待到人群开始移动,龙七将得来的东西塞进胸膛,从容地跟着人群背负货物上山。   不远处,望安山的守将莫将军双手背在身后,两拳紧握,看着各路背山客为了生计踏上登山的路程,眼神凌厉地扫过前方,层峦重叠间,根本瞧不见深山以外的光景。   龙七不经意回头,看到的恰是火把下莫将军铠甲的反光,他扭头跟上前面人的节奏。   怀里的东西来得太匆忙,根本来不及看,只能暂时按捺住性子。   背山客就是卖苦力,龙七为了不让人瞧出异样,并没有动用内力,仅靠着蛮力背负重物前行,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开始冒汗,但帮头早说过,必须忍,忍到客人说能歇息才能停下。   龙七视力好,能瞧见前面的队伍里有几名汉子俨然到了承受边缘,豆粒大的汗珠子拼命地往下砸,不是为了生计,哪个愿意干这种活。   别看现在能弄到钱,做个几年就是一身伤,到时候还要折寿。   他现在焦急的是怀里揣着的东西,再想看了只能压制住,好不容易翻山越岭过去,一路上居然只休息了三次,原因是那帮南瀛人根本不叫停的,只有他们自己累了才喊休息。   这帮背山客没少在私底下唾骂这些个没良心的,他们是轻装上阵,可他们是负重前行!   无奈还要赚人家的银子,天大的委屈也只能咽下去,越了山,才真正地大歇一场。   可以喝水用些干粮,那帮头现在和龙七十分亲近,也不知道为何,他觉得龙七身上好像有股吸引力,坐在龙七身边,帮头将自己的一半馒头分给龙七:“拿着吧。”   “多谢帮头,我不用这么多。”倒是龙七从身上摸出一个纸袋,里面是秦风用自己的方子晾晒的肉干,有嚼劲但不干:“家里人帮弄的,数量不多,姑且尝尝。”   干了体力活能捞到一口肉吃是极奢侈的事,帮头眼睛都亮了,也没客气接过去大嚼几口。   浓烈的肉香让帮头的郁气散了不少,龙七见状俯身说道:“有件事情请您帮忙。”   龙七在他耳边一番耳语,帮头的神色大变,眼神也变得严厉,他谨慎地抬头看着离他们远远的南瀛人,哑着嗓子说道:“你留意没,咱们出发前,这帮南瀛人也清点过人数。”   龙七颌首,又在帮头耳边说了句话,帮头好半天没有搭腔,良久后才说道:“我凭什么帮你?”   “帮头也不想惹麻烦不是。”龙七说道:“这回算我们对不住您,但家人在北漠出事,我不能不理,还请帮头帮忙,到时候定不会牵累帮头。”   望安山的情况太复杂了,放在明面上的、见不得光的都集中在此处,现在东越和大鲲关系紧张,他们不可能用自己的身份进入北漠,才不得不选了最底层的背山客。   帮头叹了口气,他本来是看到龙七壮硕的体格才脑热地拉他入伙,身为帮头,有能力拉起一个团队,还要有能力在这么多的小队伍里脱颖而出。   自己的队伍看上去身强力壮就能招揽更多客人,和别的小团体较劲时也能占上风。   没想到啊,自己被啄了眼,找来个麻烦!   帮头嘴里的肉干都不香了,眼珠子骨碌碌直转,他朝左右看了一圈,低语道:“弄干净。”   龙七得了帮头的保证,心下微松,原本他可以与沉泽安一走了之,但混在背山客里看他们艰难穿行,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不忍连累,有了女儿后,他冰冷的心有了温度。   帮头狠狠地咬着肉干,南瀛人也没让他们休息太久,没一会儿就过来催着赶紧出发。   早一点将货物送达,他们能早些收到银子,不仅如此,还能从北漠将货物带回南瀛,南瀛现在农业上有很大的突破,奈何国土面积摆在那里,适合耕种的土地太过有限。   产量是在原来的基础上提高了近三成,但远远不够自给自足,不得不从东越、北漠进口,其中东越占了大头,北漠顶多算是第二供应商。   相较之下,原本北漠还要从南瀛进口更多的盐,但最近对盐的需求越来越少不说,反而利用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雪花盐和抗生素反过来赚起了南瀛的银子。   这番贸易往来算来算去,还是北漠得便宜,毕竟北漠还可提供牛脂、牛羊马等物。   南瀛人素来奸猾,行事不像北漠这么大开大合,精打细算得很,本以为志得满满,带着腥风血雨的改革初现成效,结果还是被北漠这些蛮人压了一头,如何痛快?   是以每次送货过来,心里都是不爽快的,对这些东越的背山客表面和气,实则盘剥。   背山客们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晓得南瀛人的银子略微好转些,却是看不透他们的本性,一路上,龙七将他们瞧得真真的——又坏又小人,偏偏表面还装着客套。   一边不让大家伙休息,一面却说着好话,让背山客们体谅体谅,最阴险不过!   与帮头达成一致后,后面到了平地,自有马车前来接应,将货物转移到马车上,帮头去找南瀛人的头子结算,要来的银子现场就进行分配。   龙七和沉泽安也是出了力的,排队领报酬,领完以后将银子朝怀里一塞,看着报酬是真不错,足足一两纹银呢,怪不得这么多人一涌而来,可惜是用健康和寿命换钱。   这样的活计多干上几年,周身全是病痛,想要活长都难!   大户人家的丫鬟一个月的月例才二两银子,这爬山越岭一趟就有一两银子,一个月多干几趟,可以比得过在大户人家一年!   等领完银子,龙七朝沉泽安使了个眼色,龙七对帮头说道:“帮头大哥,我们去个茅厕。”   帮头看着他俩,眼神里瞧不出是什么神色,只是怔了一会儿,极短、极短的一瞬,然后就释然了一样,不耐烦地摆着手道:“都说懒人屎尿多,你们两个看着还算给力,也这样。” 第1311章 追杀   龙七和沉泽安只是笑,龙七说道:“一路上都没有怎么歇着,刚才又吃又喝的,这不是憋狠了吗?帮头大哥放心,我们去去就回。”   “滚吧。”帮头懒得再说什么话了。   依北漠与东越的规定,所有入境的人员都要在规定的时间里离开,且来多少人,就要离开多少人,不得擅入北漠境内,呈报的名单不仅东越要审,北漠一样要审。   进来不容易,想要离开也必须完完整整,龙七与沉泽安两个大活人平白无故地消失,定会连累这帮人,帮头的手心疯狂冒汗,看着前往茅厕的两人,又瞟了瞟不远处的官兵。   这里是交接的地方,相当于驿站,他们只需要将货物搬来这里,搬上马车,拿到报酬,这一趟工作就结束,他们可以选择在这里歇息后再离开,只要不离开这片固定区域。   前面的关卡只能这帮南瀛人持有南瀛朝的文书才能进入,这样才算正式踏进北漠境内。   他们来了这么多次,从未迈出过一步!   “哥,那两人去了这么久还没有回来,是不是出事了?”一名背山客突然凑过来说道:“这两人第一次干这活,不会心有什么歪心思吧?”   这人在龙七来以前是整个队伍里最强壮的,帮头对他另眼相待,但龙七一来,直接把他比下去,看着帮头对龙七礼遇有加,心中早不痛快了。   帮头立马站起来:“也是,两个新来的不懂规矩,别冲撞了北漠的军爷连累咱们。”   “我去看看,你们留在这里别动。”帮头似十分焦急,转身快步朝茅厕的方向跑去!   其余的汉子们乖乖地呆在原地,只是没一会儿后就听到帮头的惨叫声传来,不止惊动了他们,附近的官兵也闻声过来:“发生什么事?”   “是我们的帮头去找底下的人去了。”刚才提议的汉子立马拍着大腿说道:“糟了,怕是出事了,是我们帮头在叫!”   那队官兵如临大敌地朝茅厕方向走去,他们也大着胆子跟过去,近到跟前一看,帮头满头是血地倒在地上,手上还紧紧抓着一块布料,人事不省!   三朝通商以来,望安山还没有发生过伤人事件,刚才出声的汉子大声说道:“那两人果然有鬼,定是他们要帮,我们帮头阻拦被袭 ,官爷,快,有两人跑了!”   官兵们立马出去追人,那茅厕后面是一堵高墙,故意弄得平滑无比,没有梯子极难上去。   墙外更是有他们的人日夜巡逻,闯入者就是个死!   这边动静都闹大了,墙外却静悄悄?   外面呼喝声渐大,他们赶紧上前把帮头扶起来,见他脑门上皮开肉绽,好在没有伤在最紧要的地方,他手上抓着的布料他们都认得,是他们穿的外袿,被他生生地扯下来一块。   他们长年累月地行走在山间,也备有药物,立马就有人过来帮他包扎,低头时却闻到帮头的嘴里似有股药味儿,只是嘴巴闭拢着,味道并不浓重。   帮头伤得不重,但也不轻,血流了不少,把衣裳都淌湿了,一直想要针对龙七的那人突然就松了口气,那两人不是老实人,都被官军去追了,肯定活不了了。   可惜,事情不如他预期得那样发展,墙外,巡逻的士兵们都倒地不醒,说是逃走的两人,连个影子都没有瞧见,官兵们索性朝更远的地方追去。   他们前脚走,后面龙七和沉泽安却在离墙不远的暗处探出了头,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一般人都认为越了境就会往境内赶,可他们还留在原地!   这个时间差足够他们安然地离开这里,两人对视一眼,在那官兵远去后便往另一个方向奔去,龙七本就内力惊人,索性提着沉泽安的衣领,带着他狂奔。   速度是快了,沉泽安却哭笑不得,自己这面子里子都丢干净了,幸好媳妇没有见到!   再说他们到了一处偏僻的村落,可算是将自己藏身在一处柴垛里,暂时地喘了口气,沉泽安这才说道:“甩掉尾巴了,不过你怎么说服的帮头?”   “他们只图谋生,不想惹麻烦,我和他说我们要越境他就慌了。”龙七想到帮头的反应,暗道这人也就是出身不好,就这脑子和魄力,要是从军,肯定是把好手,有勇有谋。   “他要自保,把自己摘出来,也不会告发我们,告发就会扯皮,他应该担心我们反咬他一口,还不如成全我们再顺便把自己摘出来,这人聪明得很。”   “他出了不少血,应该没事吧?”   “不会有大事,我看着来的,出血量太少怎么糊弄得了人?”龙七自信满满地说道:“做戏也要做真了,好了,帮头自有法子,这人能应付得过去,临走时我还给他塞了颗好药。”   他从怀里取出那封密信,小小的纸卷,夹在指间就能隐形,展开,龙七看完后眉目微敛“陛下说得对,通讯不方便真他妈的麻烦!”   沉泽安还在想通讯是什么东西,龙七已经不准备和他解释,将纸卷扔给他,沉泽安看完,脸色大变:“怎么会这样?”   这上面写着沈力三日前传来消息——乔装执行任务时被发现,现被追杀。   沉泽安没见过苏保儿和沈力,可从龙七的嘴里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来北漠做什么,当下就着急了:“人现在可还好?”   仅这一句,天晓得,龙七原计划是去他们二人歇脚的地方找,现在不得不改变计划。   “我让他们找黄金甲。”龙七按了按眉心:“八成是在这件事情上出了纰漏,外朝来使有固定居所,我去过,不过眼下肯定是不能去了,咱们要换个地方。”   龙七没说去哪,他们暂时歇息后就悄然离开这个冷寂的山村,没有惊动一位村民。   在去到有集贸市场的地方,花银子买了马,一人一马迅速地前往龙七所说的地方,在处极宽阔的草原上,龙七看着熟悉的蒙古包,还未靠近突然就听到嗖地一声! 第1312章 别有洞天   一支冷箭从他的耳边擦肩而过,龙七只是轻轻扭头就避过那支箭,右手是以迅雷之势狠狠地捉住了那支突袭的箭羽,这将身后偷袭的人吓了一大跳。   龙七转身,见到不远处的少年骑在马上,伏腰拉弓,极有气势,当下眼角弯起,有长进!   再说那少年见自己突袭都没有成功,本来十分沮丧,看清楚龙七的脸后,突然从马上翻下来,迫不及待地冲过来,近了,扑通跪地:“少主人!”   曾经倔强的少年如今有了男人的模样,骑马射箭的本事也长进了,龙七还记得他替父亲寻生路时的冲劲,这小子叫什么名字来着:“泰达。”   “是,是泰达。”   “你的父亲呢?”龙七说道:“他在何处?”   少年的眼睛亮起,示意他们上马跟他离去,三人三马在辽阔的草原上驰骋,龙七来过还好,沉泽安多年未回北漠,曾经在十二曜的回忆也无可奈何地变淡,变薄。   现在骑着马,迎着风,许多回忆在沉泽安的脑子里来回碰撞,眼泪莫名地随风掉落。   等他们到达目的地时,已经看不出来沉泽安的异状,眼泪早就风干,他也不愿意在龙七面前展露多愁善感的一面,眼神变得冷峻。   龙七只是瞟了他一眼,就发现他们身在更偏远的草原,抬头可望山,他们身在悬崖之下,陡峭的山壁像一面被削平的扇面,龙七狐疑道:“这是你们找的地方?”   “是父亲与阿伯他们寻到的。”泰达的语气里满是骄傲,沉泽安看着这少年,就想到他与龙七年轻的时候,还有这少年,眉宇间有故人的影子。   龙七没有说这孩子的父亲是谁,沉泽安已经开始兴奋,龙七交代十二曜的故人在北漠境内寻找十二曜的成员,鼓动蒙兀族人奋起抗争的事他早知晓。   看这小子的精神面貌,与此前少主所描述的大不相同,而为人的觉醒势必是从精神、内心开始,只要内心强大方能展现不一般的面貌,如此看来,他们的情况还算不错。   进入山间,七弯八拐,挤过一处一线天后里面的空间变得开阔,两人抬头望上去,可见各处都有着大大小小的山洞,还有几处里面似有影子在闪动。   而在最开阔的地方,正中央摆放着不少靶架和弓箭,藏在暗处的还有兵器架,而靶上可看到不少箭支留下的印记,斑斑点点,不知道被射中过多少次。   “妈的,这是训练场?”沉泽安激动道:“这里弄了有多久了?”   “自上回少主人走后,父亲找到了一些叔伯就开始准备,还有一些爷爷辈的,他们没有力气再来这里训练,主要帮我们找人。”泰达激动地说道:“父亲说过,少主人一定会来。”   龙七突然有些热泪盈眶,正要说话,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那记熟悉的身影冲出来,见到来人,先是不敢置信,随后将目光落到泽沉安的脸上,愣了一响:“你是?”   “泽安。”沉泽安迸发出激烈的惊喜:“巴勒!”   巴勒是龙七的带路师父,沉泽安记得清清楚楚,龙七见到现在健步如飞的巴勒,心下大石也落下了,上回病入膏肓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时隔这么久,终于恢复本色。   两人狠狠地抱在一起,多年不见,彼此际遇完全不同,再见面也红了眼眶。   少年郎泰达在边上看着,抿着嘴唇默默扭头,曾经倔气的少年现在比以前沉稳了不少。   等到两人激动地表达完情绪,巴勒才吹了一声口哨,只见各处隐蔽的地方里陆续走出不少人,大多是青壮年,也有像和泰达年纪差不多的少年,零零星星地有些女子。   看到他们,龙七的眉眼舒展开来,巴勒一挥手,率先半跪在地:“叩见少主!”   初开始只是零零星星地走出来不少人,慢慢地越来越多,居然有数百人之多,他们的叩拜声响亮,震得耳朵都在嗡嗡响,龙七胸膛滚烫:“都起来吧。”   众人起身,人群突然散开,一名缺了右臂的年长者从远处走过来,他右眉成了断眉,平添了几分狠厉之色,鬓角生了白发,精气神却极好,他看向龙七,说道:“少主可记得属下?”   “阿达。”龙七脱口而出,这是父亲旧部,当时他留下断后,还以为他早就死了!   阿达已经六十出头,又少了一臂,身形不如以前壮硕,但气势仍在,他可是曾经十二曜首领的贴身护卫之一,听到龙七脱口而出的称呼,他老泪纵横:“记得就好,记得就好!”   巴勒叫来儿子,在他耳边交代了几句,少年郎背着弓箭立马小跑着出去,巴勒看向龙七:“少主这次来可是……”   “自然是为了复族之事。”龙七说道:“不过在那之前,你们可收到我们的人带过来的东西,可曾见过苏保儿与沈力?”   巴勒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收到了,见过了,他们还说会去找黄金甲,海漠天那狗东西手上的根本不可能是真正的黄金甲,只要我们从这一条入手,复族有望!”   当初海漠天是靠着所谓的优待政策和黄金甲才博得民心登上高位,那就要从根源上撕裂他的假象,谁拥有黄金甲,谁才是这片草原的话事人!   上次沈力与苏保儿过来与巴勒会合,顺便带了一批枪支弹药过来,混在货物里顺带的,为了瞒天过海很不容易,好在成功送达,沈力还抽时间教会了巴勒父子。   知道这批武器来之不易,巴勒学会以后就将他们封存,不敢轻易启用。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虽然族民们对龙七依旧充满好奇,也想从他这里知道更多将来的发展方向,仍要换个地方说话,巴勒将他们两人带到了其中一处山洞。   从外面看这个山洞毫不起眼,洞口也只能供一人进出,再多一个人都得卡住。   进去后点燃火把,光线一来,才晓得这地方是九曲十八弯,幸好有人带路还不至于迷路。   等走到最里面才知道什么是别有洞天,一条长长的台阶下去,底下是诺大一片空地,且在原来的基础上构建了石阶,有些像龙七在浮生阁里看到的阶梯教室! 第1313章 刺龙   他心脏微麻,不过仔细看下来的话,并非后天设计,而是原有的石壁排列就是如此。   不过是误打误撞,但这样的相似,令他想到了浮生阁的超前性,吕奇研究的一切成了秦风打造大鲲的本钱,那这里,能否成为十二曜复兴的开始?   收拾起好内心那一点点的悸动,他忙坐下来,此时留在这里的仅有阿达和巴勒,他们刚坐下不久,离开的少年也回来了,他抱着一个箱子,神情肃穆。   看到熟悉的封印,龙七站了起来:“这是苏保儿他们带过来的,仍未开封?”   “说是大鲲陛下交代,尽量不要打开,除非有急用,上面还有备注,只是我们看不懂。”巴勒示意将东西交给龙七:“少主看看能否用得上。”   秦风会特别交代,显然是给他们留了后手,隔空也能感觉到秦风的步步谋算,龙七不是第一次有种背靠大山的感觉,他接过盒子打开,里面还配了说明书。   这东西他在秦风的实验室里见过,之前还处于研发状态,做了一些样品出来,从未外传。   秦风是把压箱底的东西交给他了。   看着里面的奇怪的玩意,沉泽安有些纳闷:“这是什么东西?”   “可以帮咱们破灭掉海漠天底气的东西。”龙七没有多说,上回苏保儿和沈力替他们做了太多事情,可惜这两人如今不知所踪,还被追杀,难不成是他们的行踪暴露?   因他们触碰黄金甲,触到了海漠天的逆鳞,所以才招来横祸吗?   龙七将这东西收好,只对巴勒说此物他需要带走,后面会派上用处,其余的枪支弹药收好,等到关键时刻再用,现在东越与大鲲关系紧张,再想送货过来极为不便。   巴勒等人听了自然是懊恼,若是神器,现在只后悔送来得太少,却不知能将这些东西送过来已经是极限,沿途要经过多秒搜查,瞒天过海极为不易!   “苏保儿和沈力恐怕是遇上了麻烦,我委托他们与你们交接并暗中查找黄金甲的下落,一是要查真的,二是要打听海漠天当初登基时用的假黄金甲在何处。”   “他们如今的处境一无所知,我准备先去他们入住的地方查看,但不能贸然入内,一旦全员被控制便难施展,我需要有人与我搭档,但不需要多,两至三名即可。”   龙七顿了一下:“相貌要偏向汉人的为妙。”   蒙兀族身为北漠的下等族民,处处遭受歧视,龙七的话让他们都陷入沉默,沉泽安更是粗暴地来了一句脏话,问候了海漠天的十八辈祖宗。   龙七却淡然,想到秦风的分析:“这里始终是北漠,蒙兀族人才是人口的主要构成部分,海漠天靠的是大启时学来的新型技术,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再加上黄金甲才收揽人心。”   “若是从人口的结构来看,一旦族人觉醒,他想拦都拦不住,但我们当下不仅要做这一步,还要打破族人对海漠天的认知,识破假象,事实上,这一点也不难。”   记得上回去风尘之地时,见到沦落风尘的蒙兀族女子,就能知道她们已然晓得被骗。   还有巴勒与少年郎的愤怒,这些正是觉醒的标志。   “想来海漠天一直在想法子降低蒙兀族人在总人口中的比例,但一开始可以杀,后面无法再杀,就贬低地位,让族人地位低下,再无反抗之力,可就算如此,族人依旧份量不小。”   “这些都是我们的本钱,只是哪朝哪代都不缺少叛徒,”龙七感慨道:“我们如今用人也要精挑细选,以免大业未成就被自己人干得片甲不留。”   本是将秦风的提醒转达给族人,没想到巴勒和阿达突然沉默,少年一脸愤怒!   父亲与阿达爷爷不说话,他忍不住说道:“少主英明,此前就有族人出卖了我们所图之事,好在发现及时,不仅拦回通风报信的人及时斩杀,还顺势揪出了不少意图叛变之人。”   手刃叛徒是好,防止消息走漏也是最好结果,同为族人,大事未成先自相残杀,悲哉!   前面有秦风的预警,其实秦风的原话是——不管在什么时候,人一多妖蛾子就多,历史的发展过程上从来不缺少汉奸,不懂汉奸何意的龙七还仔细询问过,秦风说与叛徒一般。   现在被他一语成谶,族内早就有人生有异心。   “现在愿意起义的族人有多少?”龙七说道:“若有可能,不欲以卵击石。”   蒙兀族人的确能征善战,可被耽误了这么多年,骑射技艺后退不少,处在被压迫的环境,身心受损,面对海漠天的军队依旧处于下风,若要现在开始加练,要等到猴年马月。   “龙七,慢有慢的打法,比如大鲲,择一处无人知晓之地,按照自己的构想慢慢描绘,但就算我引进了这么多先进的技术和思想,依旧等了好几年才真正有进展。”   “你的族人等不了这么久,他们的本性在压迫中几近消亡,再等几年,真的再无斗志,十二曜的复兴更是难上加难,所以要选择快的打法。”   秦风曾经说过的每一个字都在龙七的耳边震起,他开始重复秦风的话:“纵观各朝起义,都有一个重要的节点——响应,我们最需要的不是集结,而是各地纷纷响应。”   “事情一起,若有人响应能成事,不然我们能集结多少人,以这帮集结的力量如何与海漠天训练有素的军队抗衡?”龙七说道:“时间不等人,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所以要找到真正的黄金甲,此为其一,其二,公开我的身份,公开我的血脉传承,其三,揭开海漠天的险恶用心,这些年他如何用手段致使蒙兀族人成为下等族民。”   “其四,要找到他伪造的黄金甲,向百姓验证其是假货,摧毁百姓对他的信任,其五,要让北漠的百姓看到更好的发展前景,推翻海漠天许给他们的所谓美好愿景。”   “若能做到这五步,才能让族人觉醒,非十二曜的百姓才可能接受新的主人,最重要的一点——海漠天不能活。”龙七说道:“所谓擒贼先擒王,我要——刺龙。” 第1314章 逆转   巴勒大吃一惊,反倒是阿达激动莫名,嘴里一直念念有词,龙七说道:“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找到苏保儿和沈力,确定他们的安全,他们手上应该有我需要的东西。”   “好!”巴勒站起来道:“蒙兀族人沦为下等族民们,一直混在下九流中,下九流之所反而藏身的好去处,我现在就发动族人暗中寻找,若有线索,少主再行动不迟。”   “那就辛苦你们。”龙七也不客气,目送巴勒离开,他才看向一边的阿达:“阿达叔,十二曜一定能重新闪耀,父亲和牺牲的前辈们都在天上看着我们。”   阿达苟活下来,满以为此生再无复仇的机会,龙七偏偏幸存,现在更是亲耳听到步骤,阿达的心再度充满希望,不过,龙七又说道:“阿达,我有一事求解。”   “你说。”   龙七让少年取来纸笔,在纸上给出一个图案,正是此前刺杀他们的嫌犯的样子,还有他们右肩上的龙吞月的刺青,与王庭主宫殿上的一致。   “海漠天曾经试探于我们,夜半派来杀手试图行刺,此前我被追杀时更是被人用内力封了奇经八脉,险些命丧水底,醒来后神智受损,才为现在的大鲲陛下所救。”   “此后经过探查,我觉得此人就是海漠天身边的人,此人内力非同一般,毕竟能封住我的奇经八脉,上回探查,我总觉得与这些肩上有刺青的人脱不开干系。”   阿达年纪虽大,但毕竟是跟从首领多年的人,此时突说道:“当年你年纪不大,修为种种不如现在,对方既能封存你的奇经八脉,自然也能要你的命,为何仅是封脉,却不杀你?”   “是来不及还是故意留手?”阿达若有所思道:“若是来不及倒也罢了,但要封存你的奇经八脉可不是简单的事,有功夫费这个劲,还不如直接要了你的命。”   “阿达叔说得正是,”龙七说道:“此人若还留在海漠天身边,定是他极为倚重之人,起码在保障他安全上,此人是不可替代的,上回入宫,我也能感觉到此人的存在。”   “后来就有了试探之事,这些刺着龙吞月刺青的人,或许是他一手带教出来的也不一定,只是现在所知甚少。”龙七说道:“我若要刺龙,必先找出此人。”   阿达看着这龙吞月的刺青,皱着眉头:“若此人是海漠天从东越带来,我倒是一无所知,可如果是出自十二曜,我或许能想到一二,仍记得……”   龙七突然想到上回他们离开时,那乌亚当着他们的面二话不说地斩杀了几名刺客,从中可以看出这龙吞月刺客们在他们眼中的地位也不过如此。   若真能证实海漠天对这帮人不和善甚至压迫,有一点值得在意,“除非海漠天有控制这帮人的法子,不然这帮身手过人的人为何要给他卖命?”   阿达突然拍拍头,哈哈大笑道:“少主思维敏捷,让我想到一件事情,十二曜仍未瓦解之时,曾在偏远地区有一个名为普瓦的小部族找到首领,希望加入十二曜,成为第十三曜。”   “首领对他们的印象极为深刻,正在考察时就发生了异变,我记得那普瓦的部族里个个都是内家高手,不仅如此,他们还精通黑白巫术。”   “我在想,海漠天身边的这帮人会不会出自普瓦族,北漠建朝这么多年,再没有听说过这个小部族的事,也是诡奇得很。”阿达越说越觉得有可能:“绝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   龙七越听越觉得有可能,沉泽安在边上听得神乎其神,开口道:“要如何证实?”   “除非再引出这些刺客,弄个活口。”阿达拍了拍烟管,呼出一口烟:“若真有用,也值得一试,不知道少主如何想?”   龙七冷哼道:“那就多管齐下。”   不论几管,当务之急依旧是要弄到苏保儿和沈力的下落,他们会被追杀肯定是触及秘密。   龙七与沉泽安一路波折,到了这里终于是可以歇休片刻,一番安排后,他们被带入一处更幽深的山洞里歇息,里面用动物的皮毛铺得暖和舒适,洞中极有暖意。   龙七闭上眼,脑子里总是盘旋着秦风的说话,那些话演变成文字,一个个在他脑子里飞旋,等他睁开眼时,山洞里亮起了幽暗的灯光,少年泰达正坐在他和沉泽安中间打盹。   见他醒来,泰达忙说道:“我去端吃的。”   是了,怪不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是缺少了食物的滋养,龙七笑着坐起来,见素来文雅的沉泽安现在睡得七仰八叉,与斯文二字毫无关系。   这次十二曜的旧部也曾想一同前来,但时机未到,多人同时活动反而不利。   难为沉泽安娶了程安素后做了斯文人,这下被打回原形,龙七笑着替他拉上些毯子,盘腿运气,说也奇怪,刚才睡着的时候满脑子是如何行事,现在反而想到了媳妇和女儿。   人生在世,不过七情六欲,脑子坏掉的时候最为简单,当时只剩下一个义字,秦风治好了他,也将更多的情绪带给他,恢复记忆后充斥在胸膛里的东西更多了。   泰达再进来的时候端着烤好的羊肉,闻着就香喷喷,食物的香气唤醒了沉泽安。   两人简单地清理下就开始进食,泰达又送了牛乳茶进来,熟悉的味道勾得沉泽安又多愁善感起来,撇着嘴强忍着激动,身在东越就没有喝过这么正道的牛乳茶!   “德性。”龙七忍不住吐槽道:“休整好了以后我们就要离开。”   阿达亲自挑了两个人给他,一个就是泰达,因为还是少年模样,蒙兀族人的面部特征没那么明显,另一个出人意料,是个大胡子,有些像龙七过去的模样,胡子挡了半张脸。   细看的话五官很是柔和,重要的是此人对北漠都城极熟悉,是行走的活地图。   龙七临时给这两人分配了名字,一个叫阿泰,一个叫阿鲁,然后让沉泽安好生收拾成了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他们三人分别是他的表弟(泰达)及两名家仆。 第1315章 以税逼婚   让少主扮成自己的家仆,这件事让沉泽安有些别扭,结果发现龙七十分得心应手,想来在秦风那里获得了丰富的实战经验,现在扮来也是轻车熟路,慢慢就适应了。   三人暂时离开那处秘密驻地,龙七背包里唯一多了的东西只有那个盒子,里面装着秦风专门为他设计的杀手锏,除此以外,就是巴勒让泰达和阿鲁背了不少干粮和水。   他们所在的地方离都城其实不远,进城并未走正门,择了一处偏门避过守城的士兵直接越过去,有龙七在,人又少,完全轻轻松松。   随行的阿鲁对这位初见面的少主越发臣服,前面的恭敬是因着血统,现在是因着实力。   等进了城,他们立马朝人多的地方去,将自己隐藏于市井之间,泰达是第一次出这样的任务,年纪小又被委以重任,身体有些僵硬,龙七立马一巴掌拍到他腰上:“放松!”   等快靠近那皇家驿站时,龙七眼尖地发现门口有侍卫看守,附近还有暗线在盯梢,他立刻收回目光,低语道:“看来被幽禁了。”   沈力实名大冤种不假,此前被困在隋城,来了北漠又是个被幽禁的命?   龙七心中叹息,也猜想两人是否在这皇家驿站中,这里是专门迎接外客的地方,用来接待他国使臣,按理说他二人暗中行事被发现追杀,肯定不能再以使臣之礼相待。   既是如此,这里为何又守卫森严,实在令人费解,除非他二人没有暴露身份,隐藏好后又居于此处,还是,根本就是一出空城计,好诱同党上钩?   龙七心里跑出无数个念头,终是压住心头悸动,随着沉泽安的脚步离开此处。   他们寻了一处偏僻些的客栈住下来,又专门跑了一趟茶楼,隐约听见他们讨论最近发生的轶事,说是陛下在宫中歇息时突然发了臆症,半夜起身夺了侍卫的刀杀了身边的太监。   除却太监丧命外,还有几名小宫娥受伤,最终是海漠天身边的侍卫不顾龙威,一拥而上将其制服,才避免更大的损伤。   海漠天清醒后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极是担忧,连夜召太医为其诊治,可惜这些太医行医多年也不敢对海漠天的情况下定论,最终是太医院院长大胆说出一个中毒的结果。   经此事后,宫中戒严,城中戒严,都城的守卫情况前所未有地严格,进出人员都要严查身份,以防有贼子混入都城。   沉泽安一听,幸好他们没指望用假身份入城,现在查得这么严,假身份符文没办法蒙混过关,现在不仅如此,就怕走在街上都要被查才麻烦。   “妈的,怎么乱成这样,不过还有人敢给陛下下毒 ,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   有人大声说着,借机表达对陛下的尊重与忠心:“陛下在位期间带着我们过上了好日子,以前只晓得放牧,住蒙古包,现在可不一样,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可惜这番话下去,也有人不动声色地撇撇嘴,对此言论嗤之以鼻,龙七更是冷笑。   早期的海漠天为了博得人心,自然是把压箱底的东西都献出来,让大家看到好处,再用黄金甲平定了人心,可是人的贪欲无穷无尽,前面做得了好,后面就开始薅羊毛。   这个词也是秦风教给他的,怎么薅百姓的羊毛?只能通过赋税,早些年的赋税还算与东越差不多,百姓也能接受,后来则慢慢调高且名目众多。   比如海漠天深知道蒙兀族的人口比例太大,杀不完只能贬低,其后便是降低比重。   怎么降低,让他带来的那些人,还有投奔而来的北关人多多生育。   同样是鼓励生育,秦风与萧令瑶制定的是鼓励扶植政策,不强迫婚嫁,可这海漠天不知道听了什么人的建议,居然来了一出以税逼婚。   年龄在十五岁至三十岁之间的适婚女子,如果不嫁人的话,就要缴纳罚款,罚款的数目是五人份的正税,为了不缴纳如此高额的赋税,百姓家只好积极嫁女儿。   这种举措给有女儿的家庭带来了莫大的压力,为了避税,不得不匆忙嫁女,以致于不少姑娘所嫁非人,姻缘错乱,因此造成的家庭纷争不计其数。   这也让受害方叫苦不迭,而不愿意匆忙嫁人的姑娘们,只能咬牙承受重税,乖乖掏银。   如果说这种赋税是为了刺激婚育,吃盐也要交税就显然离谱,北关缺盐,不得不向南瀛与大鲲进口食盐,盐也属管控商品,价格一直高居不下。   在这种情况下,为了控制用盐量,海漠天又定了一项食盐税,所有购买食盐的老百姓还要再交一份税,令百姓雪上加霜,现在进口量增加,价格本来有所下降,加上税,依旧贵。   这是阿达一路上告诉他的情况,还有更离谱的是天灾来临时,北漠不少草原、耕地受到影响,畜牧农业遭受重大损失,百姓口粮都难保,彼时不少难民想要进入都城。   海漠天在那个时候推行了进城税,想要进入都城就必须缴纳费用,此举引得民怨四起,迫于压力才不得不取消,经过此事后,海漠天神一样的形象终于垮塌了不少。   不过此人也是个聪明人,在反思总结后又陆续释放利好,但发生的事就是发生过,尤其那剩女税现在还在实行,民间隐藏的依旧有不满。   在大鲲,秦风的种种措施都算是以民为本,也依旧能招来误会,非议,所以他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是要想让百姓说出中听的话,就先要给落到实处的好处与实惠。   海漠天曾经给过,他现在年纪大了,心性小了,想着以前付出太多,现在想要更多的回报,这一切的变化都在情理当中。   茶楼里到处都是声音,附和的自然是无条件站在皇家一派的,窃窃私语者都是暗自发表意见,或是所说的上不得台面或隐私。   不论声音大小,对龙七来说都是一样,他迅速听着这些内容,从中筛选于自己有用的信息,等到离开时其实有不小的收获,尤其是关于使臣的。 第1316章 一条生路   比如最近皇家驿站曾经失过火,从大鲲过来的使臣被烧伤,现在还在里面养伤,为了保护使臣安全,驿站方面加强了防卫。   失火,烧伤,养伤,是半月以前的事。   烧伤复杂,想要养好岂是一时半会的事,怪不得苏保儿等人一直没有返回大鲲,眼下仍要亲眼见到人才好,龙七决定夜间走一趟。   待到深更半夜,龙七独身穿着夜行人摸进了驿站,外面的守卫对他来说形如无物,只是他刚跳下屋顶,便觉得一道疾劲如剑般冲向自己的鼻梁间,他侧身避过,看向来处。   那阴暗的树影下站着一个身形瘦削之人,夜色中对方不动声色,毫无外溢的气息。   龙七也同样如此,附近的侍卫像是消失了一般,只有驿站楼上不时传来一阵低呼声,似是难耐,龙七侧耳听着,那声音断断续续,的确似是受伤后忍耐痛苦。   “来者何人?”那人突然厉声喝道,便似疾风般朝龙七冲过来。   若非龙七是内家高手,在普通人眼中,此人一旦移动便会让人以为眼前是重影,龙七纵身而起,一记马踏飞燕踹向对方心口,一脚踩在此人肩上,两人一上一下,似乎高下立判。   那人却抓住龙七的脚踝,用力向一侧扭去,一声脆响过后,此人手上却空空如也,刚才还缚在他手中的脚踝早抽了出去,龙七其人更是后退了好几米,突一声不吭,翻墙逃走。   龙七连驿站的房间都没有进去就夺身而逃,显然不在这人意料之上,但也只是思忖顷刻便追出去,便见得街上一前一后两道影子在沿街的屋顶上飞奔。   打更人都未察觉,那两人便消失无踪,龙七的身形极快,除却曹景和洪公公外,鲜少与这样的高手过招,待身至一片树林才停下脚步,双手背在身后。   那人来时却是放慢速度,一步步靠近,此人盯着龙七,夜色中的双眼也似逃起光辉,见他闭口不言,龙七说道:“我认得你的气息,北漠王庭中你曾出现。”   对方不语,龙七冷笑道:“可惜派出来行刺的人却并非是你,不过是北漠王上的小小试探,却是低估了我们,今日你亲自前来,怎么,是要杀了我?”   不论龙七说什么,对方都像没听见,淡然得可怕,龙七也就不说话,默默蓄力!   对方不动作,龙七率先出招,一记云手攻到对方胸口,对方却不见闪躲,正觉得奇怪,此人突然一个侧身,一记王八听雷闪至龙七身后。   这一招看似不起眼,却是令人猝不及防,身形在极快的时间里矮下去,令对手出招无法攻击,还能瞬间移动到对方顾及不到的后背方再迅猛出手。   看似绵软无力的一招却是杀招!   龙七警醒得快,骤然侧身,与这人挥出来的双掌相接,四掌相接,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起,这种令人窒息的感觉再度袭来,与当初在水下的情景何等相似!   “是你!”龙七想到阿达此前所讲,索性豁出来道:“封我奇经八脉,你可曾想过我也有重新恢复的一天,能与你再次交手,命也!”   对方显然一怔,当年龙七的模样与现在相去甚远,极难将两人联系在一块,趁着对方愣怔的功夫,龙七甩开这人的手,盯着对方,这人蒙着脸,额头上有浓重的抬头纹。   “原来是你……”这人的喉咙似堵住一般:“你不应该回来。”   “你放我一条生路,仅是让我活着的话就多余了,家仇国仇未报,岂能甘愿居于一隅。”龙七说道:“我不知你是何人,但你未将我赶尽杀绝,海漠天知晓后不会容你。”   见对方神色未变,一副不将自己生死放在心上的样子,龙七心思泛动:“你不在乎自己的生死,难道也不在乎族人生死,让他们永远做龙吞月见不得光被肆意虐杀的杀手?”   “住口!”这男子终于愤而出手,一记掌风袭来,没有打中龙七,而是击中他身后的树。   龙七心下大喜,说道:“除却十二曜的老族民仍记得普瓦部落外,还有何人知晓你们本是顶天立地的普瓦族,蒙兀族沦为下等族民不假,但仍有名号存于世,而你们呢?”   “无人再知普瓦,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就连你们为北漠君王做事也是偷偷摸摸,毫无人格尊严,你可知道,上次离开北漠,我亲肯见到那乌亚诛杀所谓的刺客,毫不留情!”   “你族人的命在他们的眼里只如杂草!”龙七低喝道:“你还要为他们卖多久的命?”   此人抬头,一双眼睛灼灼:“未受他人苦,岂知其中艰辛,奉劝你一句,皇家驿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他们早就不知所踪。”   龙七微微闭眼,苏保儿和沈力还是暴露了?   “当年果然是你放我一条生路。”龙七的猜测成真,报出自己如今居住的地方,都说到这个份上,不妨再试一把:“你若真想救你的族人于水火,可来找我。”   那男人默然,龙七不等他回应,骤然消失于林中,徒留那男人站在原地,良久没有出声。   龙七回到客栈,沉泽安等人围过来,他将今夜发生的事托出,同时说道:“你们换一处地方住,我留下来试试守株待兔。”   “你还真信那人会与咱们为伍,不说他身份是不是真的,还是顺着你的意瞎编忽悠你。你独自等在这里,等来的是他们的大张旗鼓,怎么办?”沉泽安一下子急了:“以身试验?”   “不得不试,他们虽是受制于皇帝,可也说明他们能直接听命于皇帝,是离海漠天最近的人,不敢反抗是因为被海漠天拿捏住了,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这种气。”   “我拼一把,依我的功力,一个人逃生比带着你们仨个省事,你们三个也不能闲着,如他所说为真,驿站使臣养伤的鬼话是他们故意放出来的,就是为了诱大鲲的人上当。”   龙七也没有想到,继与东越撕破脸后,下一个就是北漠。 第1317章 造化   眼下还抽不出手将这件事情传出去,好在北漠与大鲲的国界不接壤,撕破脸的直接后果也只有商贸的影响,影响秦风赚银子的速度。   龙七想到秦风失望的眼神,压住心头躁郁:“明知有虎也要行,你们先搬走。”   安排好他们,龙七独自等在客栈里,这间客栈破败,不比主街道开设的同行们光鲜,入住的人少也好,清静,不过龙七失望的是一连等了三天,人没有来。   他们的潜入没在北漠惊起水花,身为背山客潜逃至北漠,最终被定性疑为东越逃犯,最终也是不了了之,望安山这种混乱的事情实在太多,根本顾不过来。   这一夜,龙七双手枕在脑后,等他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时骤然起身,顺手打开窗户,他住在二楼,高度对于练家子来说不在话下。   窗户一开,就有人从里面滚进来,说是用滚的毫不夸张,龙七看到的时候对方已经是缩在地上成了一团,龙七没看清对方的长相,仅凭着气息就判断出一二,立马将这人扶起来。   手刚触到这人背上就摸到伤口,他的掌心也糊了一掌心的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浮上心头:“你有这样的内力修为,却被别人肆意践踏!”   来人正是那绝顶高手,窗外月光照进来,映得他鬓角的白发犹如白霜,刺痛了龙七的眼。   “我一个人有顶天的本事又如何,乱拳都能打死老师傅,更不要说一拳难敌众手,你看到的不过尔尔,岂知我们的难处。”这人突然咳出口血,打断了话头。   龙七并不紧张他咳血,对于他们来说这种情况常见,有时候是排毒,将体内淤血清除也是件好事,外伤他有秦风特制的药末,一掀衣袍:“躺下,给你上药。”   这人躺下后任由龙七对他的伤口为所欲为,伤口细长,交织如蛛网,整个背上都惨不忍睹,最要命的是新旧伤口交替纵横,不知被反复鞭打过多少回。   长年累月下来,后背结痂后又添新伤,一次又一次,终造就如今这个看似完整,实则残缺之人,龙七突嗤笑道:“可是不够恶,才会沦落。”   躺在榻上的人似僵硬了一把,龙七又冷笑道:“其实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是觉得不应该这样,投机取巧者夺了别人的地盘,自立称王,却有人称颂。”   “曾有过过往辉煌的人却要跌入九霄,落入烟尘,为人践踏,这到底是什么世道,原本不应该这样的啊。”龙七说道:“你以为呢?”   “腾尔。”这人突然自报名号:“普瓦族首领,曾经。”   曾经二字是后来补的,像用力挤出来,声音含混却有力,龙七满足地笑笑:“听说过您的名号,当年能在您的手下捡回这条命,多谢您手下留情。”   “你一身功力太盛,若被发现定没有活命的机会,他不会留任何一个对自己有威胁的人,你的血统就是海漠天的心头大患,你越泯于众人越安全,休要怪我。”   “您封了我的奇经八脉,让我神智不通了不少年,不过也让我遇到贵人,何况这条命能留下来已经十分知足,我得了不少年的自由,也曾经准备放弃,幸而清醒。”   “我一人固然可以一日三餐平淡以待,看日落月出,看月歇日明,或有娇妻娇儿相伴,但闭上眼睛,还是会想到当初的残忍景象,十二曜如何覆没。”   “因缘际会知晓蒙兀族民的悲惨生活,更难以入眠,我不是一个人,太多人对我赋予厚望,我活于世,不敢辜负,不知腾尔前辈为什么会落到这样的田地?”   背上的伤上了药后初开始是一股刺痛,后来是清凉的感觉,让身体十分舒服,身体放松下来的腾尔终于能更平静:“普瓦族原本要投奔十二曜,试图成为第十三曜。”   “但刚与你父亲提出,正要细谈,海漠天就反了,他用最快的速度瓦解了十二曜,追杀首领血统,各个部族都遭受了灭顶之灾,投奔一事只能搁置。”   “我本想着带着普瓦族人迅速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却惨遭一名长老背叛,他不仅给我们下了药,让我们不得不束手就擒,更将族中密药献给海漠天投诚,我族遭受巨变。”   “那药是慢性毒药,虽有解药可解,但解药中有一味植物仅有一个地方可采——是我族原来居住地的后山,里面有一处少见的温泉池,池畔边上生长的一味植物。”   “海漠天拿走族中的所有解药,并派重兵把守那里,断了我们自研解药的生路,从此以我族之药控制我族,让我们沦为了他的走狗打手。”   龙七只觉得心头悲哀,叹息道:“为何不强行攻下那温泉池?”   “以死相控,人又怎么能齐?人畏惧生死也是本能,我普瓦族讲究内修,又精通黑白巫,一直未曾对其它部族施以侵略,却因为自己人落到现在的田地,可悲!”   龙七不语,腾尔说道:“有人是被毒药控制不得不服,如我,却是海漠天用族人的性命威胁我屈服,心甘情愿地成了他的走狗,后来为他追杀十二曜首领的子女。”   “最终遗漏的只有你,海漠天视你为心头大患,多年来不曾放弃,怀疑你潜逃进入东越,所以派我去东越寻找,后来终于发现你入了浮生阁。”   “浮生阁声名显赫,我对海漠天说浮生阁不易闯,他倒也信了,我借着这个理由一直呆在东越,短时间内不用面对海漠天的反反复复,直到你突然从浮生阁出来。”   那次便是龙七从浮生阁离开后不久就被人暗算,封了奇经八脉沿着河道被秦风救上岸的那次,从此他就成了秦风身边最忠实的仆。   “我本可以杀你,再厉害的内家高手也敌不过巫术,但我不甘啊,不甘这世上最后可以钳制海漠天的筹码消失,你若一死,世上再无人可以用血脉来威胁他。”   “我普瓦族已经万劫不复,怎么甘心让海漠天一直顺顺当当下去!不过是一念之间,我突然动了个念头,索性封了你的奇经八脉,再放你一条生路,之后的事全凭造化!” 第1318章 旧秘   “水底纠缠时有海漠天的亲兵在,亲眼见到你双目紧闭没了气息并沿着河流漂瞳,河流水急,他们下去捞也没有捞到,就看着你闭气被冲走。”   “我只是手下留情,能不能活下来全看你的造化,显然——你的运气不错。这边我们也向海漠天交了差,他以为心头大患被除,可以高枕无忧。“   “等了这么多年才听到你的讯息,你居然回来了……哈哈哈哈,当年一把豪赌,居然能有回音,着实不错,只是我老矣,帮不上你太多,但我若在闭眼前能拉狗皇帝下水,值得!”   龙七并没有说太多,只是听着,心中算着,整理前因后果,看看有没有错漏的地方。   这人的肩上也有刺青,同样是龙吞月,但颜色与此前的刺客略有不同,龙角处有银光,不知用了什么颜料,由此可见他在他们当中是个领军人物。   这人说的细节与当年自己的遭遇一模一样,连他进入浮生阁的事也清清楚楚。   “你在海漠天身边这么多年,一直不敢刺杀他,是顾忌着你族人的性命,可是我来这里后只听说蒙兀族人的遭遇,从未有人提过普瓦族,他们生活在何处?”   腾尔的神色变得阴沉,好半天才说道:“普瓦族不过是一无名小族,想要投奔十二曜时才仅仅数百人,后来一番清理,幸存下来的不到三百人。”   “这三百人里武学天赋极好的被海漠天挑出来做了杀手,剩下的都被他囚禁起来,从来不在外面露面,时间一长,还有几个人记得有普瓦族的存在?”   “他们被困于一村落,除了正常的生活起居外,最重要的事情便是给海漠天炼药、制湖盐,这边无海,无海盐可晒,我们部族有晒湖盐的技术,也为他所用。”   “至于炼药,海漠天得了这天下自然是想寿与天齐,各种强身健体的药物要源源不断地送进宫,哄得他高兴了,偶尔还有赏赐下去。”   “做杀手的人都有亲人活着,他们就是我们最大的软肋,如何能反抗?除非全员抱着必死之心,与海漠天同归于尽,我一人可以就死,但我若死了,他们必不能活。”   龙七听明白了,药也上完了,看着新鲜的鞭打痕迹,说道:“怎么又挨打了?”   “大鲲来的使臣图谋不轨,让他们跑了不说,这么多天没有找到人,岂能不被罚?”腾尔说道:“他们还有东西落在驿站,是进出关的通碟路引,还有海漠天给你们陛下的信。”   海漠天断定他们还要回来取这些东西,才把驿站围得水泄不通,结果这些天下来并没有收获,反倒是迎来了龙七这个意外之喜。   这是自己亲手放出去的鱼,腾尔自然不会如实禀告给海漠天,龙七听了心里不舒服。   他不是怨苏保儿和沈力打草惊蛇,而是忧心他们的生死,更不知道从哪里着手去找他们,他们也不知晓自己会来,现在肯定是想法子藏起来,或是想办法溜出北漠,尽速返回大鲲。   一个不小心,他们就能错过,接下来的计划极难走。   好在他现在算是收获了一名内应,腾尔有心杀海漠天,但族人被困,他现在无能为力。   自己有心帮他,但现在身边没有人手,何况那此人身上还中着毒,要想没有后顾之忧,必须将药引子先解放出来,不然别的免谈。   人活在世上不是孤孤单单,有牵绊是件好事,可等这牵绊成了被人威胁的筹码,就足以令人沉闷,龙七强压着一口气,一群杂草要顶翻石头,不能急。   好在这人应该能成为自己的应内,龙七咬牙道:“他们到底犯了什么乱子?”   “误闯北漠王庭禁地,还被禁军逮个正着,原本因为是使臣所以不能贸然斩杀,而且两朝还有生意往来,结果这两人在皇宫里突然逃了,不仅如此,驿站其余人也不见了。”   这次来的不止他们两个人,还有一队精挑细选的护卫,他们同时消失,这不是明摆着打海漠天的脸,海漠天气急败坏,命令追捕,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人。   禁地,看来是和黄金甲有关了,龙七暗叹,还是自己对苏保儿有交代,他倒是兢兢业业地在办事,结果搞到这个地步:“禁地里是什么?”   “听说是黄金甲,可你也知道真要是的话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让人听说,我以为只是故布疑阵,用来迷惑人用的,真正的黄金甲可能不在里面。”   这心眼多得快赶上秦风了,龙七咬牙:“前辈以为他们能逃往哪里?”   “若只是两个人好藏身,算上护卫等人,都快上百人,这就不好说了,他们要么分散躲避,要么是远离城区,藏在荒郊野外,等待时机离开,或是继续蛰伏。”   龙七摇头,苏保儿他打交道的次数算多,出身下九流,一向手段颇多,都惊动了海漠天,一般人可能会选择马上离开吧,但苏保儿的心眼不一样,或真有可能继续蛰伏。   一般人的想法是逃得远远地,他可能反其道而为之,还在北漠,甚至……离驿站不远?   龙七一下子惊醒,越发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这腾尔又说道:“你们为什么而来?”   “黄金甲。”龙七不介意再试探腾尔一把,这人在海漠天身边多年,鬼晓得有没有质变。   腾尔却一下子沉默了,突然怪笑起来:“哈哈,为了黄金甲,世人哪,真是可笑啊,这黄金甲就是我们普瓦族的祖先炼出来献给黄金家族的,原本只是给首领的寿辰礼。”   “因为你的先祖太过喜欢,所以将黄金甲放在自己的书房,时不时就亲手擦拭,久而久之就有流言传出,说这黄金甲是你们家族的圣物,是你们血统的象征。”   “夸大其词的流言却也有人相信,海漠天还专门制造了一副黄金甲来为自己造势。”   “别人不知道内情倒也罢了,我们知晓,可我们发声有人信吗?传得久了,不是真的也成真的,还有那黄金甲并非纯金制造,黄金性软,若是全金岂能抵御兵器?” 第1319章 探青楼   “所以是合金?”龙七跟着秦风在实验室里待过,见过各种合成实验,一下子就懂了:“里面有金,但还混了其它金属,让其它变得坚固,不会变形。”   “正是,配方我都记得。”腾尔说道:“可是老百姓都相信这个说法,这就不好办了。”   所以东西是什么样子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讲故事,能让听故事的人相信!   腾尔上好药后穿好衣服坐在榻上,看着来回走动的龙七:“除动了一些老人,没人见过真正的黄金甲,我可以去找当年的旧人,身份地位摆在那里能说服他人的人。”   “只有他们承认的黄金甲才能是真的。”   腾尔的话意犹未尽,真正的黄金甲是什么样子并不重要,众口铄金,绝大部分人承认的才是货真价实,龙七迎向腾尔的眼睛:“若是找到苏大人等人,我们手上也有人可用。”   “你想做什么?”   “大营救,断绝你们的后顾之忧。”龙七说道:“以往将你们的族人看得严实,过了这么多年,他们不可能一直狗严防死守,必定是依赖毒药控制,所以,找到药引子最重要。”   腾尔一怔,说道:“我曾想过单枪匹马杀进去找药引子,可一旦打草惊蛇就会招来全族覆没,所以我不敢冒险,地图是早就准备好了。”   “拿给我一份,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许多事情要从长计议,你我是否能同盟也不得而知,你的族人都能背叛,你我又岂能轻易信任,说得好听不如做得漂亮,彼此互相考验。”   龙七冷静得可怕,就算这男人多年前给过自己一条生路又如何,人心易变,他能为了族人忍隐这么多年,也能为了族人安危出卖自己!   除却秦风和春娘等人外,龙七不会轻易交付信任。   腾尔听到他的话反而安心,此人若是二话不说就相信他的话,倒不像是个能成事的人。   能这般谨慎待人,才让人安心。   “地图的事好说,你找来纸笔,我现在就画给你,两张,一张是我族人幽禁之下,一张是药引子生长之地,是真是假,你一探就知。”   腾尔说到就到,这两张地图像刻在脑子里,早就印得清清楚楚,没费什么功夫就轻轻松松地绘出来,龙七先行收好,几时探,怎么探,全由自己说了算,无需与他交代。   龙七还有些想了解的,腾尔都交代得清清楚楚,有些问题明知道是龙七在挖坑,他也跳进去,态度与诚意十足,看在他态度好的份上,龙七最后送了他一些药片。   送走了腾尔,龙七没有半点睡意,好多事情在多年后知道来龙去脉,龙七此时一片清明。   原本有些杂乱的头绪也整理得清楚,腾尔的身份出人意料,不能合谋也无所谓,借他的口也晓得了不少事情,他现在只能顺着苏保儿的思路琢磨他们的藏身之处。   虽看沈力做暗卫多年,但他脑子真没苏保儿好使,这两人一文一武搭档挺合适,秦风才会安排他们屡屡合作,如果他们要呆在了危险的地方,还有什么地方适合藏人?   又或者,他们能得到何人的帮助?   想到这里时,龙七的脑子里轰地一下,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可惜消失太快,他还没来得及抓住,直到天快亮时他才有了睡意,闭上眼睛狠狠地睡去。   突然,龙七的脚一蹬,马上从睡梦中醒来,一骨碌地坐起来——有个地方!   龙七有了思绪以后尽速地去与沉泽安会合,与他分配任务后,沉泽安面有难色:“这不是为难我嘛,我可是有家室的人。”   “你细皮嫩肉,一看就是公子模样,身边有家仆,去那种地方不算什么。”龙七面不改色道:“只有你最合适,你的长相最适合,只是假的。”   沉泽安内心交杂,终是以大事为主,点头答应,年纪较小的泰达不懂:“那是什么地方?”   阿达坏笑着捂住他的嘴,斥骂道:“不懂事的小东西,不该问的别问,等你毛长齐了,再让你爹带你去见识见识,晓不晓得?”   泰达隐约觉得他们要去的不是什么好地方,红着脸不再问了。   当天夜里,沉泽安一番精细打扮后踏入了青楼,接下来便是每个晚上一家,银子没少花,线索却是一点也没有找到,沉泽安看着越来越瘪的钱袋子,眉头是皱得越来越深。   扔个石子到水里还能溅出水花,他倒好,啥也没听到,酒肉穿肠过,最终没有留下任何东西,看龙七还算冷静,他只能忍痛继续支银子。   这一晃就去了四家青楼,走到第五家时,沉泽安实在是闻不得里面的脂粉味,门口揽客的姑娘穿得花红柳绿,妆也上得浓,身上的脂粉香味太刺鼻。   沉泽安的步伐一下子停下来,望向龙七说道:“不继续?”   龙七有些沉默,抬头望向二楼,临窗的位置坐了一排姑娘,透过打开的窗户笑看着街上的路人,偶尔会将手上的绢花扔下来,砸中后便招手示意,此举也是为了揽客。   其实他第一家去的就是上回来访负责接待的乌亚带他们去的花楼,里面有不少蒙兀族姑娘,结果失望而归,现在走到第五家了,龙七觉得自己还是不够了解苏保儿。   起码到现在起,他没猜对苏保儿的思路,几乎在同时,阿达带着泰达也在贫民区里寻找。   他们没见过苏保儿和沈力,龙七就画了像让他们记得模样,看到相似的就去排查,只说苦崖两个字看对方的反应,结果一老一小走断腿,也没有找到相似的人。   幸好这对年龄相差大,看着像落魄的祖孙俩,走在鱼龙混杂的地方也没人难为他们。   兵分两路,无一路有收获,要说不丧是假的。   龙七对自己产生了严重的怀疑,论身手,他几乎无人可怕,但论脑子,他比不起秦风。   要是秦风在这里,自己是不是能省心些?   龙七露出苦笑时,砰地一下,一朵绢花突然砸到他肩上,他抬头看过去,只见一五官深邃的浓颜美女冲他招手,龙七本不欲理会,甚至想拉着沉泽安离开此处。   收回目光时扫到这女子身后的身影,顿时改了主意,拉着沉泽安冲进那片脂粉色中。 第1320章 损失   刚才都能瞧出龙七的迟疑,这一下子又改了主意,沉泽安知道事情有变,立马恢复成买笑客的德性,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二楼,进入其中一间包房。   青楼也是讲究阶级的,包房的价格摆在那里,沉泽安心疼自己的钱袋子,无奈地进去,没一会儿的功夫便有几名姑娘陆续进来,一个个衣衫薄,老鸨让两人挑人。   接到龙七暗示的眼神后,沉泽安指向最右边的那位:“就她看着顺眼,她留下吧。”   那姑娘立马抱着琴走上前来,沉泽安扔了十两银子给老鸨,老鸨眉开眼笑道:“大爷玩好,我们就不打扰爷了。”   说完,就带着姑娘们去下一间雅间,待门一关上,龙七猛冲到那姑娘面前,眼睛瞪得老大,那姑娘则一边弹着曲儿,一边小声说道:“油北街十九号。”   这姑娘龙七记得,就是第一次来北漠青楼时遇到的蒙兀族姑娘,当时她手臂上还有密密麻麻的针孔,是开启他了解蒙兀族现状的开始。   “你换地方了?”   “想办法逃出来的,这里比那家好得多,不久前遇到上回的两位求助,将他们安排在了那里,爷过去看看吧,城里搜得紧,不知道还能藏多久。”   沉泽安开心得不行,三人装模作样地游戏一番,趁着夜色,两人醉醺醺地离开。   油北街十九号是间榨油坊,一到夜里就大门紧闭,龙七施展轻功跃进后院,刚落地就被几人团团围住,打头那人一看,立马摆手:“自己人!”   说话的可不就是沈力,只是这家伙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龙七也懒得问这是怎么回事,先折回去把门打开放沉泽安进来。   一问苏保儿,才晓得苏保儿的情况不妙,一直在这里养伤,他运气不太好,被人一刀捅了肚子,差点伤到肺,好不容易养得差不多,又开始发热,这几天情况刚刚稳定。   “陛下令我来找你们,现在外面的变化翻天覆地,”龙七也想长话短说,但最近的事态变化太多,只能先去看苏保儿再说:“走,先进去再说。”   据沈力说,他们的人不全部在这里,还分散了两地,这几家工坊都是蒙兀人开的,做些最基本的活计养活人,事实上,龙七上回走后,巴勒他们做了很多事情。   这些事巴勒没讲,估计是不想给龙七一种他在表功劳的表现,巴勒将少主还活着并有心复兴十二曜的事传播出去,慢慢地,知道的蒙兀人越来越多。   因为巴勒生活在底层,了解的人也都是与他同样经历或背景的人,知道的人越来越多,巴勒索性将这间油坊的工坊主设立了联络人。   以这间油坊为中心,慢慢地成为蒙兀人私下联络的秘密据点,慢慢地,在都城里发展了越来越多类似的据点,其余人就是歇在这样的据点里。   “说起来咱们的运气好,遇到了上回那姑娘,我们也是慌不对路闯进青楼,青楼人多嘛,想从后门逃走,那姑娘见到我们就将咱们藏起来避过追兵,又将我们安置在这里。”   “这都是托了你的福,他们都无比地信任你,”沈力回想那时候的惊险,现在仍要出一身的汗:“这事情发生后,我到现在还觉得后背冷汗直流呢。”   “你们是在宫里出的事?怎么逃出来的?”龙七想核实腾尔的话。   “说是宫里,其实是一处秘室,外面连着一条密道,我们是从密道里逃出来的,那条密道通宫外!”沈力说道:“这次能活着,全靠运气,可惜伤了好几名兄弟,还有苏大人。”   说话的空当,他们已经进了内室,在一间还算方正的房间里见到了苏保儿,里面还有两人陪同,房间里充斥着浓重的药味,见到龙七,那两人的眼睛都亮了。   龙七虽然没有任何官衔,可他是秦风最信任的人,这次他们能平安,也亏龙七在蒙兀族里的影响力,于他们来说,龙七就和救命恩人一样。   “诸位辛苦了。”龙七说不来太多肉麻的话,正色道:“这里有多少人在?”   “硬塞了三十号人,除了苏大人养伤的这间,仓库里全睡着呢,打的大通铺,白天就轮流出来帮工坊主干干活,我们也付了银子。”沈力补充道:“还好身上揣了不少银子。”   龙七恰好追问文书印章的事,龙七摇头:“那些东西带着多麻烦,全留在皇家驿站了,我们本想偷偷拿出来,那边戒严,不想节外生枝只能暂时放弃。”   全对上了!   龙七的心真正放下来,凑过去看苏保儿的情况,苏保儿发过两次热,一次是因为受伤未及时治伤导致,这次是刚有点起色就受了风寒,来了个雪上加霜。   现在的苏保儿正沉睡中,脑门上还挂着一层薄汗,看着不太好受的样子。   “罢了,能找到你们就好,我有些话对你们讲,你们托人去和其它地方的兄弟转达。”   龙七将大鲲与东越干了一仗的事先讲了,因为吞了西南,东越和大鲲算是杠上了,再加上秦风祸水东引的操作,现在引得北关的通道也被关闭,现在不能再从北关返回东越。   他们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是通过望安山回东越境内,走陆路进西南返回大鲲,二来就是从望安山混上南瀛的船上,再想办法弄到船,走水路回去。   这两条路现在都不太容易,不过都好过贸然去北关,北关现在两军对峙,贸然闯入不是死就是被逮,今时不同往昔了。   这话听得三人直冒汗,要不是苏保儿一病不起,他们真有可能找机会从北关逃出去,他们现在这状况,哪有机会去接触外面的信息,底层的老百姓更不可能知道军政的变化。   沈力当下擦了把汗:“好险,你们若是不来,等苏大人康复,我们就要去闯北关了。”   “可我们打瀛了东越军?”另一名护卫兴奋地说道:“我们的火药队也用上了?哈哈哈,这不炸得他们屁滚尿流,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西南海域也夺下了,押了他们一位工部侍郎,那个贪生怕死的兵部侍郎被祭了旗,西南百姓不敢贸然离开,现在都乖乖跟着陛下分田,学习机械化种植。”   后面的名词又是他们难以消化的,只想着回去再看个究竟。龙七这么说也是想给他们打打气,顺利回去感受下胜利的滋味。 第1321章 冒险   “那些西南百姓不离开西南,一是见了好处,二是不敢吧,你们都把城门给建上了,把人家出西南的路给堵了,咳,咳……”苏保儿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挣扎着坐起来。   沈力看他醒了,骂咧道:“你偷听多久了?”   “你们这么大嗓门,我不想醒都没办法。”苏保儿气呼呼地说道:“我现在还是个病人呢,你们还想不想让我休息,哟,龙七兄弟,好久不见。”   “你们这一来就近半年,我女儿都快三个月了。”龙七这才惊觉时间的流逝,见苏保儿精神还算不错,说道:“怨我,若不是去查黄金甲,也不至于让你们落到这个地步。”   这事有点戳心窝子,苏保儿直摇头道:“技不如人,我们无话可说,咱们是被北漠的狗皇帝给骗了,我是怀疑过那禁地是不是故弄玄虚,但敌不过好奇心,去了。”   “结果是个空的!”沈力接上话头道:“咱们还被人发现,不小心露了身份,接下来的事都知道了,这段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苏保儿的脸都涨红了:“海漠天太狡猾了,我只担心这下让两朝交恶,以后……”   想到刚才装睡听到的话,他摸了把鼻子:“罢了,以后想和北漠做生意是难了,可惜咱们收的那些银子还在驿站里呢。”   龙七替秦风心疼,不对,更替萧令瑶心疼,现在谁不知道皇后娘娘算账时就爱叹气。   这回损失这么多银子,足够萧令瑶心疼好长一阵子。   “呸,这回便宜狗皇帝了,这次的事情没办法,我们回去就向陛下请罪。”沈力义正言辞道:“陛下要怎么罚,我们都认了。”   看他们四人面色肃穆,龙七说道:“多虑了,且短时间内恐怕无法回去。”   龙七将自己这次过来的用意托出,他们都吓了一跳,苏保儿反而松口气,要是真灰溜溜地回去请罪,在那帮老伙计面前都抬不起头:“我等愿意戴罪立功。”   龙七将眼下的情况一一告知,也不急着要制定策略,准备等苏保儿恢复再说。   如今的情况诡奇复杂,苏保儿听得极为认真,在晓得黄金甲不过一祝寿礼后哭笑不得:“这么个玩意被吹得神乎其神,把咱们给坑了。”   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只能认栽,苏保儿顺顺当当这么久, 这次丢人又丢财,心情瞬间抑郁,躺在榻上郁郁寡欢,好在现在还有补救的时机。   “接下来怎么做,我们都听你安排,我这点病不算什么,伤也好得差不多。”苏保儿掀起衣衫,露出伤口,他挨的这一刀捅得很深,差一点都要贯穿。   好在他们送药过来,自己身上留的更多,要不是急着救命,苏保儿觉得自己第一次发热是可以避免的:“我们在北漠丢了脸,也要在这里把脸面找回来。”   “容我想想。”龙七说道:“暂且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说。”   这一夜,龙七的心尤其安定,和沉泽安一起去了仓库的大通铺,大家一起挤了挤。   睡到半夜,隐约听到沉泽安在边上哼哼唧唧,听了半天,他才听明白——“花没了……”   此花非彼花,乃是个动词,龙七听得忍俊不禁,扯扯嘴角,抱着头继续呼呼大睡。   没了心头大石,龙七全身心放松,次日醒来,油坊已经开始作业,他忙起身,听闻他醒了,油坊的坊主进来,四目对上,龙七一惊,坊主是个独眼龙。   坊主摸了摸自己的独眼,拱手道:“少主人。”   这是晓得他身份了,“少主人莫让小的这尊容吓到,这是以前被官兵射瞎的,得知少主人过来,大家伙都很兴奋,少主人有什么吩咐?”   “先帮我接一对人过来,再将你们这边管事的人叫过来,”睡了一夜,卸下不少包袱的龙七有了些许头绪,井井有条地开始安排。   沉泽安也在此时送吃的过来,顺便将眼下的情况一条条写下来交到龙七手上:“少主看看,这就是我们现在的处境,和可用的人手。”   “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看这话不准。”看着沉泽安的总结,龙七欣然道:“这样一条条清晰下来,就能知道做什么。”   沉泽安点头:“现在急需要多管齐下,就得权衡我们可用的人,一一安排下去。”   趁着人还没来,龙七先就着这些总结琢磨着,等到午时时,阿达和泰达带着东西过来了,还有一些明显是蒙兀族面孔的人也跟着工坊主过来,一共四人。   连同工坊主一起,一共五人,这五处工坊都是接头点的的话事人,连同苏保儿、沈力,还有他带来的沉泽安、泰达和阿达叔,将苏保儿养病的房间坐得满满当当。   “我的身份你们都晓得,就不多说了,这次回来北漠是有所图,但眼下的情况并不乐观,北漠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尽力抹去十二曜的影响力,除却我以外,十二曜的首领血脉均断。”   “但是,”龙七的开场白多少算有些丧气,不等这些人感同深受,他又说道:“当年我父亲之所以能成为十二曜中唯一的大首领,是因为他来自黄金家族。”   “我身上流着黄金家族的血脉,这一点无人反对,”龙七沉声说道:“海漠天想要压制蒙兀人,这些年不停地鼓励汉人的生育,扼制蒙兀族人口的扩张,且控制他们的发展。”   “这些都是缘自于他内心的恐惧与提防,是以,第一步,还请诸位工坊话事人将黄金家族血脉仍存于世的消息散布出去,传得越广越好。”   除却苏保儿外,都觉得此举十分解气,龙七转头:“苏大人觉得不妥?”   “这算不算是打草惊蛇?”苏保儿说道:“海漠天狗急跳墙怎么办?还是有第二步?”   龙七点头:“第二步,我会现身。”   “不可!”阿达等人立马出声反对:“少主岂可冒险。”   龙七说道:“我不趁机现身,如何让更多的族人知晓我还活着,如何办到一呼百应,只是在我现身以前,我需要一个真正的黄金甲,真正无坚不摧的黄金甲。”   “这个不难,我们工坊就是打铁的。”其中一名坊主说道:“只要有配方,一切好说。” 第1322章 六子   龙七横扫过众人的目光:“先放风出去小试一把,看看海漠天的反应,我只担心他恼羞成怒,又重新屠杀蒙兀人,但我觉得……”   “并不会。”沉泽安说道:“仍记得当年他初吞下十二曜时就疯狂屠杀过一阵子,弄得百姓惧怕于他,后来他就只针对十二曜首领的子女,开始装模作样。”   “他演了这么多年,一直只敢玩阴的,不敢公开屠杀,若是敢,我们率先将事情闹大,让他下不了台,顺便扯下他虚伪的面具,不是更好?”   阿达吸着旱烟,若有所思道:“泽安说得是,海漠天这些年上了年纪,越发好声名,其次便是怕死,那个腾尔说得没错,普瓦族擅长黑白巫,黑白各有分别。”   “其中的白巫术是海漠天最重视的一部分,其实也是祝由术的一种,可以治病救人,使用的大多是古法,据说他们族中的黑巫术还可以对人施法。”   “我倒觉得不可信,要是可以,他们想弄死海漠天岂不是轻轻松松,被打压得查无此人,还得给海漠天炼药、晒盐,身手好的要给他卖命,不至于被欺负到这个份上。”   龙七品了品阿达的话,海漠天怕死,还有腾尔所说的炼药之说,他就想到秦风给他讲过的故事,某皇帝为了长生不老,派人出发去寻找所谓的不死仙药,最终落得一场空。   万寿无疆本是个奢望,海漠天也陷进去了?   龙七的手指轻叩,与阿达叔对视一眼后,龙七又有了新主意:“那就再加一把火,放出真正的黄金甲里藏着秘术,可让人长生不死,至于信不信,那是海漠天的事。”   海漠天心知肚明自己手上的黄金甲就是糊弄人的玩意,他若动心,定会四处寻找真正的黄金甲,可现在谁人说得清楚真货在哪里?   他们大可以借这个机会将海漠天一把,所以不管是第一计划还是第二计划,他们都需要制造一个“真正”的黄金甲,工坊的压力就大了。   这群人坐在一起,靠着现在获知的信息及巴勒他们此前的布局,硬是将一个大计划拉开了帷幕,打情报战是避免不了的了,将消息放出去后,也要观察蒙兀族人的反应。   巴勒他们联络到的大多是以前的旧部及后代,可无论在什么王朝,真正发挥作用的还是点据绝大多数的百姓,调动他们的情绪最为重要。   第一步和第二步要同时进行,至于怎么散布,龙七也要听他们生活在本地多年的族人的建议,比如阿达,比如这些坊主,这些坊主都提到了一个地方——暗市。   这暗市应该就是秦风和他说过的黑市,见不得光的交易市场,都隐藏在暗市当中。   只要有银子,就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比如散布虚假信息。   这件事情不能由族人们去办,需要用一个生面孔,尤其是要用上汉人的面孔,这里面又有些说法,海漠天年事已高,东越都换了三位君王,他还死守在王位上。   他膝下的皇子多多少少有些想法,难道真等父亲长寿,他们自己都四五十才能登位?   海漠天女儿多,儿子少,但儿子其实也有六个,看上去似乎比东越皇帝要多,可这六个是他多少年来累积下来的,且他的后宫妃嫔数量是东越皇帝的数倍。   哪怕现在依旧在选秀,每年填充新鲜血液进入皇宫,这么勤奋又怎么样,播种多又怎么样,地不好,没用!   龙七一下子来了精神:“不如把水搅得再浑一点,这样才能混水摸鱼,六位皇子当中,据我所知,只有三位有争夺皇位的希望,剩下的三位年纪幼小,不值得一提。”   海漠天的六个儿子里,长子已经年近三十,也是海漠天的发妻所生,这个儿子长嫡身份全部占齐了,按老规矩算最有成算,结果海漠天对其母不喜。   这里面的原因多了去了,有说海漠天的发妻姿容平淡,虽是少年夫妻,但属于家中老人做主,两人之间并没有感情,其次便是海漠天最落魄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就是发妻。   本来是糟糠之妻,同甘共苦之人,可惜人都有劣根性,海漠天赌了一把大的,将所有身家梭哈,获得前所未有的回报,登上高位后再不愿意回想自己的落魄日子。   身边的人恰好看过他最狼狈的时候,海漠天下意识地想远离这个女人,为了声名,他还是立了发妻为皇,但给予冷待,发妻本来就受了不少苦,再经受冷暴力,日子过得并不好。   他们的长子是亲眼看着父亲如何折磨母亲的,这些年下来,本就没有什么姿色的皇后越发色衰,索性在宫里建了佛堂,成天跪在佛堂里念经理佛。   虽是嫡子,又是长子,也没获得父亲的青睐,还有什么奔头,他今年已经三十六岁,未被立为太子,守着大皇子的位置,一守就是这么多年,沦为了最大的笑话!   “最不平之人就是这位大皇子海青平,不过他身单力薄,看着海漠天对皇后的态度,不少臣子心中有数,这位是没戏的,所以他支楞不起来。”阿达冷笑道。   “二皇子海善烈,此人倒是有些意思,与自己的长兄年龄相差十岁,今年二十六岁,年富力强,他的母亲是原本十二曜第九曜首领的妹妹,是为了收拢十二曜族民而娶。”   “这位与皇后相比也好不到哪去,就是工具。”阿达的话不可谓不残忍:“海漠天不敢再杀下去的时候,换了法子,这位就被挑中了。”   海漠天原本是不想留这个孩子的,不是要做戏嘛,做着做着不好收场,本来想生个女儿,结果偏偏最不应该的人给他添了个儿子,相隔那么多年没有儿子,面对这个孩子,为难哪。   思来想去,缺儿子的海漠天还是忍着心头一口气把这个孩子留下来,当时还有人称颂他心胸宽广,却不知他内心五胆俱焚,烦躁得不行。   “这位皇子想登位也是不可能的,他身后是十二曜的族民,蒙兀族都沦为下等族民了,臣子们也看得清楚,不会拥戴他,所以,三皇子被公认为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人选。” 第1323章 谋士   海漠天的三子,与二皇子又相差了六岁,今年不过二十,但是海漠天与最中意的贵妃生下来的,发妻不可抛,二皇子的母亲又是为了收买人心才纳的,只有贵妃是最看中的。   他也是个男人,有自己的喜好,在娶妻以前幻想的对象就是婉贵妃这样的,不仅温柔,又刚烈,只在他面前乖巧,完全拿捏住了海漠天的喜好。   因母妃受宠,就差一步就能登上后位,再说皇后风烛残年,婉贵妃今年不过三十七八,等皇后去世,后位还不是她的,三皇子在这三位年长些的皇子里,最有优势。   “海纳川,这名字起得就不一般,看来是被寄予厚望,剩下的三位皇子,一个十一,一个六岁,最近的这个是海漠天晚来得子,才刚半岁。”一名坊主说道。   龙七却不觉得十一岁的不值得一提,十一岁已经知事了,只是顶上有个三皇子压着,暂时以以成锋芒,六岁和半岁的,就真的没什么指望了。   “所以少主,我们要用哪位皇子的名义散布谣言?”沉泽安说道:“三皇子不太可能,他的风向好,自己不可能作死,用他的,海漠天也未必信。”   首先就要将三皇子排除掉,那就剩下大皇子和二皇子,要是借用二皇子的,又与黄金家族和黄金甲有关,那娘俩直接就会没命,所以,“大皇子。”   倒霉鬼就这么敲定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还好海漠天只有六个儿子,也幸好六个儿子年龄相差都大,也幸好还有一个大皇子可以利用。   不消七日,先是苏保儿的身体恢复了大半,再不用卧在榻上,其次便是听说大皇子身边多了一位谋士,据说来自浮生阁,这消息一出,不少人都觉得大皇子是要振作精神了。   浮生阁的名声何止响在东越,南瀛那边据说也有浮生阁的弟子帮衬着。   一时间朝中敏锐的臣子都在关注三位皇子的太子之争,海漠天听到这些风声,气得将大皇子叫到宫中好一番训斥,海青平挨了一通训后离开,转身就进了母后的佛堂。   佛堂里充斥着檀香,海青平早就闻多了,今天闻到却怒火中烧,看着跪在佛像前假装平静的母亲,他冲过去,扑通跪在她身侧:“母后,您心里舒服吗?心安吗?”   早就生了白发的皇后睁开眼,看着怒气冲天的儿子,面色平静道:“我有什么不舒服,有什么不心安的,这里不就是我的归属,青平,你父皇眼中没有我们,早就注定了。”   “狗屁的注定,他算计了一辈子,偏偏为了声名没法将我们母子俩除之而后快,怕影响了他在百姓中的形象,可是除了咱们,他也算计别人,他想着千古呢。”   “哪有人能活一辈子,他迟早要将那个位置交出来,我是长又是嫡,为何不是我!”   哗,皇后手中的佛珠落了一地,她扭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声音不似刚才平静:“你我能活着已经是万幸,你还想如何,给我闭嘴!”   海青平本是来找安慰的,母亲这般惧怕海漠天,这么多年来只晓得避世,完全不在乎他。   他的心凉了一片,他是皇子,也在朝中任职,身边有个谋士又如何,老二和老三不一样有,只因为他运气好,遇到浮生阁的弟子,就要挨训。   现在是要让他将这般人才拱手让出去,非得逼他表态这辈子都不会打那位置的主意才行?照这样下去,他被赶出都城都有可能,还不是为了声名,那位才一直忍着。   皇后心中叫苦,她在佛堂多年看似清静,但这里毕竟是宫中,全是那位的人。   这小子不管轻重就跑来大放厥词,后面怎么收场?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你父皇自有安排,何需你跳来跳去,明明三十好几的人了,却还这么沉不住气,不训你训谁,给我出宫去!”   除却三位小皇子,他们早就迁出宫外,被皇后硬生生地赶出佛堂,海青平的心情郁闷到家,回到府中,就见到自己的谋士率先迎出来,目光中带有几分悲悯。   他此生最恨别人用这种目光看自己,正要说话,沉泽安将羽扇收进怀中,说道:“你刚来我这里,父皇就知道了,你说,是你放的风声,还是有人盯着本皇子?”   “我们浮生阁弟子四散到各处,各寻贤主,小人前来这里也是为了寻一条可以大展身手的路,或许是有同门想阻小人的路也有可能。”   “又或许……”沉泽安利用一招解困救围,在三日前博得海青平的信任,在他自报家门,谎称自己是浮生阁弟子,又能说出不少浮生阁的秘事。   海青平也不是全是废人,暗中派人去暗市买了浮生阁的情报,和沉泽安说的全对得上。   沉泽安知道的更比暗市掌握得还要多,他顿时觉得上天对自己不薄,二话不说将沉泽安带回府,可这才几天,他带回浮生阁弟子的事就被人曝光,自己挨了一通训。   现在如何安置沉泽安成了难题,留下不可能了,父皇不会让他留,可若是放走,他不甘心,沉泽安还答应替他招揽更多的浮生阁弟子,这下全要打水漂!   “或许什么?”因为气愤,海青平的语气极是不耐。   沉泽安并不介意,而是做个手势请海青平入府再说,外面如何不说,府里多少干净点。   直到进了海青平的书房,沉泽安才叹息着跪下:“小人怕是无法侍奉大殿下,只能忍痛离去,只是临走前想要提醒大殿下一句,普天之下最提防您的不是二皇子,也不是三皇子。”   “是当今陛下。”沉泽安说道:“小人刚入府就被人报上去,足以证明一件事情,陛下对大皇子府的动静掌握得极精准,您身边的人还需要再筛查一番。”   “大殿下谨言慎行自不会出错,让那位也揪不出毛病,但最怕无中生有,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把没做过的事栽到大殿下身上,到时候又会如何?” 第1324章 悬赏   “如今的东越陛下就是从皇权中走出来的大赢家,而他的几位皇子为了东宫之位也是争得头破血流,结果却是东越陛下早就安排好的戏,真正上位的也是他早就瞧上的皇子。”   “看看,当今这天下是谁的,还是谁的话事权最大,谁才能为所欲为,小人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与大殿下再相见,还请大殿下保重。”   说完,沉泽安叩头,见海青平不说话,他起身后默默后退,再次躬身后转身离开。   这回也不用多说,沉泽安回到自己的临时住所,收拾完东西,管家就来了,送来了一百两银子,顺便要查他的包裹。   皇子府不比其它地方,沉泽安理解,大大方方地将包裹摊开任他们检查,甚至张开双手让他们搜身,他这般识情识趣,倒让管家面子上有些不好看:“得罪了,得罪了。”   沉泽安干干净净地离开大皇子府,出去七弯八拐就进了一户简陋的民居,等身后尾随的人进去时,里面却空无一人,倒是一扇窄小的后门打开……   甩掉了身后的尾巴,沉泽安这才回到了藏身之处,见到里面翘首以待的人,他笑着将手伸到下颌处,嘶!一张薄薄的面具从他的脸皮上脱落,露出沉泽安原本的样子。   到了北漠后,沉泽安还是第一次单独行动,他用来忽悠大皇子的把戏全是龙七所授。   既是打了浮生阁的幌子,用的也是里面的手段,而他讲给大皇子听的浮生阁内幕,也全部出自龙七,身为吕奇最后一位男弟子,没人比龙七更了解浮生阁。   从一开始他们的目标并不是要在大皇子身侧安插个钉子,沉泽安成功后摘下面具,呼吸都变得顺畅,他服用了萧令瑶女扮男装时用的秘药,在大皇子面前的声音都不属于自己。   他伪装到声音上,迅速进入大皇子府,又迅速离开,不过是为了一样东西。   沉泽安摘下面具后立马接过笔纸,先在纸上写下尺寸,尔后又在纸上绘出一道图案。   “这就是大皇子贴身侍卫们的印牌徽记,尺寸如下,丁点不会有错。”沉泽安素来是过目不忘,与程安素相识后,他曾经利用这个本事帮她整理过不少笔记。   “如此最好,我们就照样子做一批。”龙七十分满意沉泽安的表现:“辛苦了。”   “嗨,直到现在才派上用场,还谈什么辛苦不辛苦,就是有些麻烦,大皇子府里看管得也严,带不出来东西,不然直接弄一块出来就好了,对了,还有一样东西。”   这话只是说说,那些人谨慎得很,如若真的少了一块,就打草惊蛇,后面的戏不好演。   沉泽安又在纸上绘出一幅地图,地图上面是大皇子府的建造格局,其中一处被沉泽安做了重点标记:“这个大皇子不老实,这一块里面有鬼。”   他在府上的时间不多,借着自己是谋士的身份四处走动,表面上大皇子让他随意,可这一块地方却是有机关的,他想靠近时就会有人前来阻止,说是那地方发生过地陷,危险。   “那地方的泥里有铁屑,我怀疑大皇子在那里私设兵器坊,偷偷地铸造兵器,有兵器就要有人,他或许还有养私兵,只是不在府里,他贴身的侍卫经常半夜出去,天明回来。”   “且回来时不是光明正大,每次都是和送皇子府的果蔬车一起进来。”沉泽安能在外面存活这么多年,也有自己的本事,一双眼睛堪称神眼,观察能力极为强细微。   龙七等人听完,原本对要利用大皇子存有几分不忍,这对母子受的苦也够多的,敢情这位扮猪吃虎,暗中筹谋,这是准备到时候搞把大的?   既是这样,他们就成全了他的野心!   沉泽安区区几天就打听到这么多情报,龙七觉得就算他是骗人说自己是浮生阁弟子,其表现也绝对配得上浮生阁的名声。   “先把令牌做出来,”龙七迅速交代下去:“到时候就开始行动。”   命令传下去,大家各自行动,阿达身为蒙兀族的老人,这些天带着泰达,两人扮成孤苦无依的祖孙俩,专门出入一些蒙兀族人居住的地方,大多是脏乱差之地。   借着对普通人的同情心,“祖孙”二人不断地被人收留,阿达也借机向人讲述了当年的事情,顺便透露出一点——十二曜的大首领之子还活着,黄金家族血统未断。   蒙兀族人过得落魄,这些年缺少精神支柱,黄金家族的传说鲜少有人提起,毕竟血脉都断了,提起来又如何,这一消息多少掀起了不少人的怀念。   以往十二 曜还闪烁时,他们或许没有现在这么多的耕种、畜牧技术,还有一些新颖的改革,但那时的蒙兀族人是天上闪烁的星,从不必对人卑躬屈膝。   祖孙二人在短短的几日内就走了最集中的蒙兀人居住地,借着口口相传,先将这消息透露出去,其后,沉泽安再次乔装,带着新铸出来的大皇子府贴身侍卫的令牌去了暗市。   只是与原来预计的计划不同的是,他并非散布消息,而是去购买消息,购买的正是黄金家族血脉的线索——悬赏千两。   信息的价值来自于需求,有需求才有成交,暗市的人闻到利益味道,心眼子动得极快,立马就开始搜集关于黄金家族的信息。   暗市有自己的手段,就靠着只言片语查到那对“祖孙”俩,可惜流量的两人不知去向,仅从他们“不小心”透露的信息,黑市拼凑出了“真相”。   龙七是将秦风那套似真似假玩得飞起,他不知道指鹿为马的荒唐典故,只要有人信,有人需要,这些消息迟早会滚成大雪球,造成雪崩!   等一个月后,黄金家族还有血统存于世的消息终于再也掩不住,惹来了各方人马的关注,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去暗市打听悬赏之人,也有人对这千两蠢蠢欲动。   那千两的悬赏之人只是下了五十两纹银的定金就无下落,却勾起不少人的兴致。 第1325章 反击   等这信息再也掩不住,关于黄金家族的旧事开始在街头巷尾传播,终于不可避免地传入海漠天的耳中,他自然是怒不可遏!   努力了这么多年,一心要压制下去的旧事,岂可再度浮现水面,更不要说还惊起水花。   他下令调查此事,却发现这传闻却早就铺天盖地,那么多人口口相传,你听说,我听说,查来查去,也不过是路边小贩,或是远房亲戚,令人焦灼。   乌亚带人查了一圈,脸色越来越青,等他好不容易摸进暗市,这才发现有悬赏之事,而悬赏之人疑似是南瀛人,是了,沉泽安易容的人带有明显的南瀛人特征,又模仿了口音。   他当时半遮半掩,暗市的都是些什么人,个个精明得要紧,早就从他“无意”中暴露的痕迹猜测他是南瀛人,自然也有人发现他随身带着的令牌,牌上的徽记若隐若现。   龙七他们准备用南瀛人和大皇子两枚棋子来乱这局面,结果也让乌亚全部摸到了。   晓得结果的时候,乌亚的脑子都在嗡嗡作响,南瀛人,真是烦透了,他们这位陛下对于这些年与南瀛的贸易不占优势尤其痛恨,好不容易借大鲲扳回一城,结果……又崩了。   大鲲的人居然敢觊觎禁地,试图探查北漠的底限,使臣团失踪后,海漠天仍旧气得拍盯桌子,什么不斩来使,他恨不得将那些人千刀万剐!   等冷静下来,海漠天意识到——北漠失去了与南瀛较劲的筹码,撕破了脸,以后抗生素、雪花盐什么的,再也没有了,他怎么从南瀛人那里赚银子?   两国的商贸一下子打回原形,偏在此时,又出幺蛾子,还有那个愚蠢的大儿子,浮生阁,他找浮生阁的人做谋士,打的是什么主意!   海漠天深知道自己当年能稳住百姓费了多少劲,其中有多少是借了大启的光,而大启的不少举措来自于先皇后,还有那位浮生阁阁主,他不过是借来用用罢了。   这是他的底气,也是不能为人所道的“秘密”,知晓的人都乖觉地闭上嘴,只字不提那些举措是从何而来,只当作是他海漠天的本事,久而久之,他自己都以为是真的。   浮生阁三个字将他那层虚伪的表皮揭开,他冲大皇子发的那通火其实不止是怀疑他有私心,而是提醒了他自己并非宣扬得那么高明,怎能不怒,不火。   听说大皇子把那位谋士打发出去,他原本是准备杀了了事,却让那人逃走。   倒也是,吕奇一手培养出来的人岂能没有本事,好在后续没听说那人又投奔了谁,海漠天的这口气才平下来,结果又发生了黄金家族的传闻。   乌亚进宫的时候,海漠天刚发泄了一通,赶上他情绪最平复的时候,等听完乌亚的回禀,海漠天整个人又不太好了:“南瀛口音?”   “正是,陛下,南瀛人一直不消停,会不会是想在北漠制造内乱?”乌亚查了又查,再三核定后才敢进宫禀告:“还有人瞧见那悬赏之人还夹带着一枚令牌,有图为证。”   乌亚倍受海漠天信任,却在苏保儿身上栽了跟头,也急着向海漠天表功,他入宫前就令人将那令牌的图案绘了出来,虽只露出三分之一,看到些许轮廓,也能交差。   海漠天看了半天,也没瞧出个所以然,冷冰冰地说道:“这是什么图案?”   “看到的地方太少,这是暗市花银子买来的信息,准肯定是准的,就是不齐。”乌亚说道:“还有这流言,陛下看如何处置?”   乌亚本是礼部的人,按理说这种事轮不到他管,但使臣团出事后,他配合大理寺一同查探,被海漠天下令同时再挑个担子,他们在什么位置不重要,皇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件事情你不必理会,你们礼部也该操持祭祀的事情,借着这个机会让百姓围观,”海漠天说道:“将黄金甲拿出来晒晒。”   “陛下这是要用黄金甲平众人之口?”乌亚心领神会,祭祀宗庙,为统治者卜测吉凶,挑选良辰吉日,这是他们礼部应尽的责任,没想到,陛下准备正面迎敌!   “哼,有人想混水摸鱼,也要看能不能成事,与其让流言肆意,不如打破流言,什么黄金家族的后人,什么真正的血脉,他们的圣物黄金甲都认了我这个新主子,这天下就是我的!”   海漠天花白的头发快要跳起来,言辞间更是充满着戾气:“哼,不值得一提!”   乌亚见陛下胜券在握,却是说不出什么滋味,他觉得这次的事情太绕了些,陛下懒得应付这种弯弯绕绕,索性一刀斩断,听上去是个好办法,但是,他心怎么这么悬呢?   离了宫,乌亚去安排祭祀的事,原定的时间是三个月后,眼下陛下要击碎流言,他只能调度着把事情提前,祭祀所需的用品全部要赶时间完成备上,牵涉的细节多了去了!   这一动就是大动,自然而然地会出来一些风声,龙七他们知道海漠天的应对方法时也愣住了,不得不承认这是一招绝佳的反制,黄金甲的意义在百姓心中根深蒂固。   海漠天利用它来稳固自己的地位再好不过,换作是他们,也会是这个选择,但局势就于他们不利了,前面努力这么久,好不容易让不知情的蒙兀族人意动,岂能放弃?   “少主,我们怎么办?”泰达这阵子正处于极度的亢奋之中,所有事情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他一个小不点也贡献了微薄之力,颇与荣焉,可现在,踢上了铁板。   龙七只在短暂的愣怔后就恢复过来,摸着少年的头道:“我的东家曾经和我说过一句话——是挑战,也是机遇,我想,我们的机遇来了。”   少年听着这稀奇古怪的话,以他的阅历是不能了解的,等他转头,阿达叔等人已经双目泛起了精光,那些叔伯们也放下手中的工具,围拢而来。   在乌亚的操持下,一年一度的大祭祀改了时间,百姓们也得知这次祭祀居然有机会见到传说中的黄金甲,一下子热度远超过此前听到的黄金家族血统仍存于世这桩轶事。   泰达年纪小,受不得一下子处于劣势,从街上听到百姓的议论后回到住处就闷闷不乐。   街上的百姓是什么说的?他都听得真切! 第1326章 天选之人?   说海漠天是真龙天子,身上有真龙之气,就算有黄金家族的血脉还在世又如何,拿他也无可奈何,这天下早就是姓海的了。   还有人说海漠天敢祭祀时亮出黄金甲就表示无所畏惧,他们也能一饱眼福,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总之,铺天盖地关于祭祀的风评彻底将他们之前的努力拍打成虚无。   小家伙不开心了,大家都看在眼里,大家都是纵着他的,他年纪小却精明,有着少年才有的胆色与激情,他们不会扼杀他的锐气。   龙七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若是在战场上敌我双方交战,不过是你死我活,但在看不到硝烟的战场上,斗的是心计,还要比拼耐力,现在说结果还为时过早。”   “可海漠天要祭出黄金甲,虽然咱们知道他手上的黄金甲是假的,但百姓们以为是真的,这样一来,岂不是把我们的努力打了水漂,他是帝王,百姓对帝王总是臣服的。”   龙七却只是笑笑,他还是那句话,是挑战,也是机遇。   语言太薄弱,只能做给这个小子看。   时间一转,便是一个月后,原本应该三月后举办的大祭祀,足足提前了两个月举行,大祭祀当天,朝廷还会开粮仓放粮,是举国同庆的好日子。   这一天,海漠天会带着自己的儿子们共同祭祀祈福,祈祷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百姓可围观祭祀,共同祈福,这是百姓们和皇帝近距离接触的日子,能得见圣颜,百姓们欢腾不已,这更是在海漠天登基元年亮出黄金甲后,第二度让百姓一睹黄金甲。   这一天一大早,龙七等人便乔装后混迹在人群中,为了让自己的身形不再像之前那么明显,他一直暗暗研习缩骨功,终于有所小成,这一天身形比原来要瘦削些。   哪怕是见过他的海漠天仅从外观也难辨认出来,人群熙熙攘攘,街上张灯结彩,人群簇拥着往祭祀台去,祭祀台的台阶并不算高,方便百姓看清楚祭祀的流程,   夯土而成的三层高台并不算高大,为梯形,一边设有台阶,可步步登高,远看宛若一座小山,在北漠的都城里显得尤为显眼。   龙七记得东越的祭祀台是设在山间,而海漠天偏不愿意和东越一样,反而将祭祀台设在了都城以内,仅是离皇宫十来里的地方,且祭祀台的一面就正对着皇宫。   这是准备祈祷天诺皇权,还是祈祝他海漠天能千秋万代,这个龙七就不晓得了。   他们初开始被挤到很远的地方,祭祀台四周都站满了禁军,将祭祀台围得水泄不通,时辰未到,海漠天的撵车并未到来,按理说这种场合皇后也会出席,但听说多年未有过。   除却登基前几年,皇后会与皇帝一同出现,传出皇后一心礼佛后,再没有帝后同台。   百姓们亢奋不已,人群中不时有人发出期待之声——“能得见陛下真容,真是祖上积德,这辈子都值当了,你们等着瞧吧,今年咱们北漠必定能顺顺当当的。”   “何止是今年,还有明年呢。”   “欸,今天六位皇子都会现身,但最小的那个不是才六岁?”有人好奇道:“听说宫里又有妃嫔有孕,咱们陛下可能又要添丁了。”   “要是再添个男娃娃就好了,陛下子嗣丰厚,也是咱们大鲲之福。”   龙七混在人群里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心下生出无语,海漠天能不能生,还有能不能生儿子都成了国运的象征了,也不想想他老人家都多大年纪。   这男人上了年纪,某方面质量严重下降,可怜那些后来生下来的孩子以后不知道是什么下场,皇权争斗中,弱小者往往沦为牺牲品。   “陛下驾到!”   随着一声尖锐的响起,禁军出动,在人群中开出一条道,龙七随着人群后退,见到龙撵缓缓驶来,好一个龙威大显,龙七虚跪在地上,双膝并不曾落地,听着人群叩拜。   涌动的人群成了最好的掩护,无人关注有人是否实跪,等到龙撵离开,人群才慢慢起身。   泰达跟在龙七身侧,死咬着腮帮子,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祭祀流程,与东越的祭祀没有什么区别,六位皇子站在皇帝两侧,从高到矮各三位,倒是颇有几分合家欢的感觉。   祭祀共分九个仪程,即迎神、奠玉帛、进俎、初献、亚献、终献、撤馔、送神、望燎等。   过程十分繁杂,在大鲲,秦风早就精简了祭祀的流程,保留了精华,像让百官提前沐浴戒荤的规定也去除了,他说祭祀只要心诚就好。   海漠天显然极推崇旧时的规矩,每个环节都进行得十分走心,他表现得越是虔诚,百姓越是受用,从身边百姓的议论就可以听得出来,龙七突然抬头望天。   祭祀的时辰是有数的,由钦天监算出最佳的吉时,眼看着这流程走到尾声,接下来的重头戏应该是黄金甲的上台。   因知晓那黄金甲是假的,龙七没有半点兴奋与期待,倒是越到后面,拥挤的人群嘈杂声越来越大,一个个显得迫不及待,等到最后的礼成,全员跪下:“吾皇万岁!”   声音可谓震耳欲聋,龙七嘴角扯起,东家说得对,强者为王,不论这人以前是什么出身,他还是靠着精明的头脑坐稳了九五至尊的位置,可天底下的墙角没有挖不动的。   原话秦风说的是只要锄头挥得勤,没有挖不动的墙角!   “诸位平身。”海漠天的声音洪亮地响起,附近的百姓可清晰地听到他的声音,远处的则踮起脚,竖着耳朵,想要听清楚陛下的声音。   现场突然静寂,嘈杂的声音在短瞬间消失无踪,海漠天满意自己的威慑力,目光横扫过现场的人,慢悠悠地说道:“今日本是祭祀的好日子,可朕听闻最近盛行的流言。”   “说是消失已久的黄金家族的后人仍在世间,朕想说,血统固然重要,但若是连他们的圣物黄金甲都能安然落在朕手中,朕,才是天降大任的天选之人!” 第1327章 变故   “这些年朕带领着你们励精图志,取得的成效有目共睹,朕不敢说做得十全十美,但朕作为黄金甲的新主人,自信可以取代黄金家族带着你们继续前行。”   “流言等等不值得一提,乃有心之人存心作乱,不如我们今日便做个验证,请出黄金甲!”   重头戏终于到来,龙七的面色微沉,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形的黄金甲终于要出身!   百姓们兴奋莫名,他们就是为了黄金甲来的,如今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不禁高呼“万岁”。   这一会儿功夫竟比刚才祭祀时更要激动,海漠天看着人山人海,听着阵阵万岁,心潮涌动,他海漠天能在乱世称雄,让萧家都措手不及,值得他夸耀一辈子!   若有人妄图撼动他的江山,必杀无赦!   得意的海漠天伸出手叫停了呼声,只一摆手,便有四名侍卫抬着蒙上红布的铠甲走出来,也不知道他们是何时将黄金甲运到此处的,前面丝毫未露痕迹,现在却骤然出现。   这种有如神降的感觉自然是海漠天特别安排的,这黄金甲来的时候就藏在他的龙辇之下,用这种突然出现的方式才能突显神秘感。   要是秦风在这里的话,还能给海漠天下结论——这人是个心理学的天赋分子。   还是个口舌如簧的画饼专家,此时百姓都快让他忽悠瘸了,也不去计较那些巧立的赋税名目,也无人抱怨,龙七心中冷笑,目光也跟着那蒙着红布的黄金甲移动。   四周是大气都不敢出的架势,他们在其中也保持着沉默,少年泰达最是着急,眼看着这皇帝要利用黄金甲再度击破流言,再次斩获人心,他心中不服,双眼红得要滴血一样。   龙七紧握住他的手,嘴角抿紧,少年急切道:“黄……”   他刚吐露出一个字,海漠天已经走到与他一般高的黄金甲前,脸上依旧是志得意满的笑意,顺势掀开了红布,唰地一声,此时还在午时,阳光正猛烈。   在阳光的照耀下,黄金甲呈现出夺目的光彩,反光的光芒刺得大家伙睁不开眼。   甚至有人夸张地伸手挡住眼前的光,只觉得不能直视。   龙七经过秦风的教导,亲眼见过他在实验室里利用光影做过的种种实验,还有种种合成,如里看不出来这其实是利用方位和光线,还有黄金甲制作成份的材料,刻意而为的反光?   而且,龙七四处打量,果然,在四周的高台之上,有人还拿着铜镜瞄准好角度,让黄金甲的反光现象更强烈,这样给百姓造成的冲击更大!   人生如戏,全靠演戏,海漠天戏精上头,突然张开双臂,声音比刚才更为高亢:“朕虽非黄金家族后人,身上没有流着正统的黄金家族的血液,但朕是天神所指之人!”   他掷地有声,花白的头发也遮不住他的龙威,也不知是何人带的头,率先跪地:“天权神授,陛下是天选之人,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呼百应,在百姓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海漠天嘴角的笑意越发浓烈,这回合,他赢了!   虽隔着距离,龙七仿佛看到了海漠天的嘴角是如何缓缓上扬,如何露出掌控一切的笑意。   家仇国恨在这瞬间爆到了顶峰,他和萧令瑶、曹景他们一样都经历国破家亡,都经历过惨烈的追杀,如今他们有大鲲可以步步实现大启帝后未能实现的抱负,那十二曜呢?   龙七的眼神恨不得穿过人群,直接隔空劈了海漠天,在欢呼声中,他缓缓地闭上眼睛……   “陛下万岁……”   人群的欢呼声一阵赛过一阵,海漠天的笑容越来越大,头顶的艳阳像极了他加冕称帝那日的灼阳,他正欲出声,身后的黄金甲突然震动了一下,他诧异地转身,眼神变得凌厉。   护送黄金甲上来的四名侍卫打个寒颤,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就在他们交换眼神之际,立在海漠天身侧的黄金甲突然砰地一声,整个爆开!   也是巧合,那黄金甲的头甲脱离,恰好砸向海漠天的脑袋!   海漠天也曾经也是能打之人,如今年迈,反应力不像以前,而为了彰显他的特别之处,专门交代侍卫不要靠得太近,他帝王才能离黄金甲如此之近,哪里有人来救驾?   变故来得猝然,前面还在欢呼的百姓们瞠目结舌,看着那泛着金光的黄金甲突然四分五裂,还砸中了他们帝王的脑袋,好端端的黄金甲也手脚分离,身子骤然垮掉!   前面还说什么神授之权,是天选之人,下一刻打脸来得如此迅猛,惊呆了所有人!   原本怨气冲天的泰达更是握紧了龙七的手,这般戏剧化的发展完全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龙七面色不改,只是捏了捏泰达的手,小声说道:“我说过什么,是挑战,也是机遇,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小子,你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祭祀台上乱成一团,侍卫与大臣们一涌而上,龙七则放出暗号,所有人等从人群中撤离。   或许是这一出太过意外,又让帝王丢了脸面,不等禁军们前来赶人,百姓们恐牵连到自己,居然一哄而散,刚才热闹非凡的街道在极短的时间里变得寂寥。   原本准备趁祭祀人多在城中摆摊的商家们也匆忙收摊,赶紧返家,闭门闭窗!   龙七他们也趁着混乱迅速离开,在转身之时,一道目光从远处投射过来,四目交接手,龙七安然转身离开,毫无犹豫。   只等回到工坊,龙七才说道:“接下来城中必定比现在更要戒严,大家都要小心些,暂时不要外出,等观察好后续情况再说。”   腾达还像在云里雾里,拍着小胸脯,好半天才傻傻地说道:“黄金甲没了?”   一名坊主拍着他的脑门道:“瞎说什么呢,那本来就是个冒牌货,没了就没了吧。”   “可它到底是怎么没的?”腾达现在还觉得太诡秘,前面那阵势海漠天完全占据优势,他们的努力眼看着要付诸东流,就在这个空当,情况逆转,他们好像,赢了? 第1328章 明光铠甲   苏保儿在边上直乐呵,龙七笑道:“黄金甲不是自爆,是被定时炸弹爆开的,我们不能近黄金甲的身,可有人可以,而且这种自爆的方式是他们绝对想不到的。”   “这是大鲲陛下在苏大人离开时专门替我准备的武器,称为定时炸弹,原本只是试验品,我试了一把,觉得可行,就用到黄金甲了。”   “定时炸弹需要用到计时器,东家正好在研究电,嘉鼓捣出了一样东西叫电池,但电池的实用性还没有经过验证,就先造了这个玩意,上回就让苏大人一同带过来了。”   定时炸弹就是装在巴勒交给他的盒子里的,里面有说明书,还有秦风的手书,手书上写明了他的设计理念和使用的小建议,上面还有一行字迹是特别加粗的——仅为试用。   “海漠天的确想到了高招,但他要亮出黄金甲,还是他口口声声的真正黄金甲,只要黄金甲当着百姓的面毁了,他说再多也没有用,就算是试用品,我也想冒一回险。”   秦风以前还是皇商的时候,总爱在他们在前叨咕一句话,叫富贵险中求。   他本人也是靠着这个理念一步步走出来,龙七也从中学到了。   要将定时炸弹安装在黄金甲,只有一个人可以——腾尔。   经过此事,龙七更能断定腾尔能与他们成为伙伴,“黄金甲若不能成功爆开,这项冒险就算失败,只能看一步,走一步,见招拆如,可它不仅炸了,还给了我们意外之喜。”   海漠天离黄金甲太近了,炸药的含量足够将黄金甲炸开,也凑巧砸到了他的头,还有爆开的冲撞力,也够这老皇帝吃一壶的,可叹他们不知道海漠天的伤情。   泰达面露喜色,对秦风所说的大鲲陛下还未谋命就多了几分憧憬:“这位陛下如此厉害,要是能帮我们把十二曜找回来就好了。”   苏保儿噗嗤笑了:“傻小子,咱们陛下就是这么想的,不然不会送那些好东西过来,你们以后就知道了,那些弹药可比什么刀枪剑好用,以后若是可以,直接在这边建立工坊。”   秦风有这种打算,连龙七都不知道,诸人听了信心大增,首战告捷的喜悦更甚。   龙七的头脑依旧清醒,正色道:“眼下虽是顺利,但也要趁胜追击,海漠天今天给自己埋了个坑,我们要抓紧时间把坑埋了,否则对不起今日这么大的阵仗。”   沉泽安早有准备,拿出自己拟好的草稿,此为问罪书,上面列了十条问状。   一问为何编造自己是天选之人的谎言,二问海漠天,为何黄金甲会当众爆裂,三问为何对不同族民区别对待,四问海漠天为何频加酷税,五问海漠天为何鼓励巫蛊之术。   六问为何放纵皇亲国戚强占农田,强俘民女,七问为何重武轻文,八问为何官军腐败连连未止,九问科考制度为何不公,十问为何久不立太子。   这十问是沉泽安费尽心机细细数来,将这些天打探来的信息,择重点放进去,趁着现在民心不稳,迅速散播出去,不仅如此,也同时将真正黄金甲里有秘药的事一并散播!   沉泽安文采不如程安素,受她影响提升了不少,现在不说字字珠玑,条条状状明列得清清楚楚,众人看过帮着修改了几项,就令手下人迅速传播出去。   于是乎,当夜,一队训练有素的东越暗卫加上骁勇的蒙兀族勇士,连夜将这些拓写的纸条迅速散播在全城,于是乎,次日一早醒来的北漠都城百姓们都在门口看到了宣传稿。   因为散布过广,迅速引发流传,一时间十问风靡。   有好事之人将纸张捡起来看完,一翻,发现纸条背面还写着两个大大的字——天谴!   因为前日海漠天公开打脸,黄金甲众目睽睽下突然爆裂,海漠天现在生死未卜,外界百姓全然不知,关于这件事又有了新的结论,这就是天谴。   他们的帝王说了谎,所以才会在祭祀时发生这种事,至于黄金甲的真假,倒无人所说。   龙七命令将“真黄金甲”里藏有秘药的情报卖给了暗市,图的只是将这个消息传进宫。   最好钻进海漠天的耳朵里!   龙七他们悄眯眯地弄了这些事后将自己藏起来,不让自己现身于人前,任由北漠都城乱成了一锅粥,只因他们还不知晓海漠天的情况。   城中变得混乱,越来越多的兵官杀进了书院,但凡会识字写文的书生都被拉去审问。   罪魁祸首沉泽安笑意盈盈,要说书法人,他练习了多种,什么柳体、颜体,就没有他不会写的,若真是倒霉被查到,他换一种字体就是。   这一日,他们正在房中整理兵器,突听到外面马蹄声阵阵,龙七与沉泽安一道出去查看情况,就看到大街上杀出一队军马,从城外杀向城中。   他们应是长途跋涉,马身与人都风尘仆仆,而有好几匹马身上还有残留的血迹,倒是骑马之人周身完整,看不出伤痕。   “这些是什么人?”沉泽安想到受伤的海漠天,心底有个猜想:“若是驻外大将,无召不进入城,海漠天看来性命无虞,这是准备调兵遣将严守都城,还是做什么?”   这队人马进城后见人群越来越多才放慢速度 ,领头的人气势非凡,穿的铠甲尤为不同!   阿达叔也跟过来,只看了一眼,就扯着龙七的膀子说道:“这不比之前遇到的官兵,这家伙身上穿的是明光铠,是号人物,咱们惹不起,乖乖躲着最好!”   本朝铠甲十三类,明光、光要、细鳞、山文、乌锤、白布、皂绢、布背、步兵、皮甲、木甲、锁子、马甲,明光铠甲乃最高端。   那骑在马上的人胸前有两个锃亮的金属圆镜,若在战场上,强光一照可反射太阳,直击敌方双眼,光线晃眼便是最好的掩护,可伺机将敌人斩于马下。   所谓见日之光,天下大明,明光铠的名字因此而来。 第1329章 只相信你   阿达叔说得对,率着这支人马的人军衔必定不低,眼看着那队人马越来越近,快要与他们擦肩而过时,龙七拉着一老一少避开,几乎在同时,领军之人猛然转头!   “戚将军,何事?”一名副将打扮的人策马上前,问道。   那边马蹄声未停,继续前行,被称为戚将军的人只传出一句短促的——“无事。”   龙七耳力过人,听到戚将军三字,转身告知阿达,阿达对北漠的政事十分清楚,这位戚将军早有耳熟:“这人不是镇守北关与北漠交界的大将么,怎么把他召回来了。”   原来是和陈天啸对峙的那位,龙七眉头深锁,海漠天被撞了头,难不成就晕了头,想要在这时候攻打北关?   戚将军一路冲向皇宫,在入宫前被卸了佩刀,留下随行的官军,他这才大步流星地迈入皇宫,进入皇帝的寝宫,海漠天躺在龙榻上,双目紧闭,头部被包扎得严严实实。   寝宫里充斥着浓浓的药味,太医院有资历的太医全在这里候着,三位年长的皇子也在这里伺疾,不见一位妃嫔,对于自己看到的内容,戚将军略微安心了些。   他在边关,消息传递得不及时,收到急召后回来的路上才听到发生的事,心下就晓得不好,而陛下急召他肯定是因为怀疑陈天啸。   除却陈天啸外,还有谁会在这种时候毁祭祀大典,只是那黄金甲当众爆裂,还让陛下受伤,此事对民众的冲击不小,方才他进城时还听到些议论。   戚将军直觉发生了更不好的事,但来不及细究,就先入宫面圣,海漠天性命无忧,只是头痛难耐,但所有太医诊治后均认为祸不及性命。   “陛下,戚将军来了。”海漠天身边的大监将他扶起来,看着对方苍白的脸色,心中也直叹气:“收到陛下急召,戚将军就快马加鞭地回来了。”   “清河啊。”海漠天依旧虚弱,昨日倒下后,他天旋地转,只想把昨天的祭祀大典当成一场噩梦,只想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帝王的脸面,全无!   “陛下,臣在。”戚清河凑了过去,当年海漠天能登大宝,他居功甚伟,他本是萧家麾下的一员小将,和海漠天是发小,他在军中也是骁勇善战,却苦于得不到提拔。   萧家反了大启后,海漠天来找他商量大计,听了他的计划,戚清河曾经觉得像是天方夜谭,却不是忍不住跟随了海漠天的脚步,出乎意料的是,他们成了。   只是那道关口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可能被东越攻破,于是乎,他被委以重任,几乎日夜带军驻在边关,以防东越长驱直入,拿走这片江山。   至于十二曜为此沦为牺牲品,那些人流的血是什么颜色,他早就忘记了。   这些年下来,他心中唯一不平的大概只剩下海漠天对他态度的变化,表面上,他仍是陛下最信任的人,看看,这刚发生大事,就急着将他召回,无比地信任。   可是,无诏令不得返回都城,进入皇宫依旧要被搜身,查验身份,还有他的子女都必须留在都城,名义上是不想让他们跟着自己在边关受苦,实为人质,用来裹挟于他。   只有他的夫人陪着他在边关,可与子女分离的痛苦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看着手下的将士将妻儿接到身边,尽享天伦之乐,他内心的遗憾越来越重。   只是这些都敌不过北漠的国土平安,敌不过边关百姓的疾苦,他能忍。   现下对海漠天突然握住他的手,戚清河忍住了将手抽出来的冲动,低声说道:“陛下平安便好,臣一路狂奔,生怕听到些不好的消息。”   “清河,有人暗害朕,朕真的是天选之人,有人暗害朕,朕现在不相信任何人,你帮朕查,查明情况,揪出幕后黑手。”海漠天一想到事发时百姓的惊呼与反应,双目欲裂。   戚清河皱起了眉头:“陛下,臣只是守关大将,盯等查案大事岂能交给臣,不如交给大理寺与刑部共同查办,还有内务府那边……祭祀大典不是他们准备的吗?”   这话听得一众人等直打寒颤,戚将军这一番话要把多少人拉入泥泞里,事实上,昨天与祭祀大典有关的人,不论是指挥者还是底下办事的人,全部被拉走了!   那些人会遇到什么事,他们用脚趾头都想得到,可戚将军是在火上浇油啊!   “朕不相信他们,有你在更好。”海漠天像中了邪,昨天后半夜他才清醒过来,后来再次入眠,闭上眼睛就看到散落的黄金甲,还有啉声的老百姓。   他们不再狂呼,个个闭上了嘴巴,死一般的冷寂反而让海漠天心生惧怕。   百姓们曾经视他为神,如今破灭,接下来百姓会如何议论这件事情,他已经不敢想,现在更是出现了什么十问,那十问每句都问在他的心坎上,而天谴二字更是贯穿心肠!   戚清河刚入城,还不知道十问的事,仅是在路上收到线报,才把昨天祭祀大典的事听了个正着,听完也是愕然,这么重要的场合,发生这么大的漏洞,后果太严重了。   没人比他更清楚海漠天当年玩的是什么花样,他太清楚,现在海漠天急成这样也是应该。   “陛下,北漠也有东越的探子,昨日的事情闹成那般,势必会传回东越,陈天啸若是知晓臣离开边关,若是趁机作乱,这事情可了不得!”   戚清河说得严正,海漠天也突然懊恼,他鲜少如此失态,这次实在是伤到了心神。   “是啊,陛下,戚将军说得是,万一军关乱了,北漠就要乱,那百姓岂不是更……”大监刚说到这里就想抽自己几个耳刮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事要过不去了!   百姓对陛下的信任受损,眼下若是北关再出乱子,不敢想。   一个更字勾起海漠天痛苦的回忆,他绷着脸不愿意再说话,大监忙挥退众人,他跟海漠天这么多年,知晓他的脾性,听到的人越多,麻烦越大。 第1330章 开端   海漠天总算舒心了不少,戚清河看着他,发现帝王的眼睛开始变得浑浊,这才说道:“臣刚才妄言,臣是陛下的臣,只听陛下指令,陛下想要如何安排都是应该的。”   海漠天没有说话,戚清河就跪在龙榻边,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还是大监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戚将军长途跋涉而来,还未歇息,不如给戚将军赐个软垫?”   等软垫拿过来,戚清河半跪在软垫下,身体也放松了不少:“一夜审讯,那些人交代得如何了,还有黄金甲到底发生何事?”   海漠天哪有力气说很多好,都是大监帮忙回答,昨天发生那么重大的事,现场封锁,连同保管黄金甲的地点也被锁住,还有祭祀大典的准备人员,所有人都被关在一个院子里。   不给食物,不给水,更没有榻可以睡,将一帮人折磨得够呛,再依次审,实在没有嫌疑的先放走,将范围一步步缩小,现在留下来的人还有一百来号,还得继续。   这般兴师动众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这次的事情实在是太大了!   陛下晨间得知有人在城中散布十问,挑动百姓,气得再次昏迷过去,弄得现在无人敢提这十问,看戚将军的样子也是不知晓的。   趁着海漠天要服药的空当,大监将最近的进程和他讲了,戚清河当下明了:“这事有人设局,到底是趁机扰事,还是前后就是一个局,只能留待查验。”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海漠天只是晕,又不是聋,听得清楚后说道:“没错,有人害朕。”   总有小人要害朕,这样的话大监听得多了去了,现在才是由衷地说道:“正是如此,这次有人想要挑动百姓,将陛下从神坛上拉下来,可是还是解释不了黄金甲的爆裂。”   事后查验现场,发现一些被烧得焦糊的玩意,大理寺查过多少案件,见过多少办案手法,也没见过这种弄法的,还在现场发现一些奇怪的碎片,正查验,仍未有结论。   总结下来,事情很大,牵涉的人多,而留待查验的事情与人更多。   戚清河心道这才是一摊真正的浑水,心中有了定论,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掺和进去,当下说道:“臣以为此事牵涉重大,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臣这外行之人去查验。”   “臣久不在都城,对都城的各种变化浑然不知,此等情况下,臣应该死守边关,防止东越北进。”戚清河掷地有声:“这才是臣最应当办的事。”   反正,不答应。   其实大监也觉得海漠天晕头了,怎么醒来后就嚷着要见戚清河,还说只信他一人。   戚将军说得对,他离开都城都多少年了,对朝堂的变化也不敏锐,黄金甲出事,肯定牵涉到陛下身边的人,戚将军哪里搞得定。   陛下……似乎不清醒了,大监想到这里的时候把自己都吓了一跳,不敢再往下细想。   戚清河坚定,海漠天略一清醒就知道自己干了糊涂事,不应该把镇守边关的大将召回来。   现在事情已经这样,自己现在面对未知的对手,应该拉拢人心,便让戚清河在都城多住几日,和自己的子女团聚几日再说,同时再看看要不要他插手。   这话出来,戚清河松了口气,就在此时,外面来了通报,说是大理寺卿来了,他本想避让,海漠天却摆摆手,不让他走,他只好从软垫上起来,站在一边候着。   大监及时撤走了软垫,大理寺卿进来时见到戚清河也吓了一跳,但立马恢复脸色向海漠天回禀:“陛下,黄金甲经过检测,恐是无法修复,还有现场发现的这些物件也验过了。”   “实在不知晓是如何自动爆开的,此物还残留了部分,看着不像咱们见过的玩意。”大理寺卿沉吟了一下,说道:“臣有个想法……”   海漠天不愿意开口,他喉咙哑得厉害,只能招手示意,大理寺卿大着胆子说道:“据说浮生阁里能人辈出,此等异样玩意会不会是浮生阁所出?”   大监冷汗直流,他晓得前阵子大皇子得了一位浮生阁弟子做谋士,这些东西要真是浮生阁出来的,就有可能与大皇子脱不了干系,可是,大皇子真有这种本事?   陛下对这副黄金甲极为看重,大皇子是不知道藏在何处的,这事怎么就成这样了。   大理寺卿咬紧牙关,继续说道:“臣等孤陋寡闻,实在看不出来此物的真貌,若是能有浮生阁弟子,或许能解答一二,臣知晓,大皇子曾与浮生阁弟子接触过,不知可否?”   意犹未尽的话让戚清河恍然过来,这是要冲着大皇子去了?   看来自己不在都城的这些年,都城看似没有变化,太子之位依旧空悬,但有人岂能没有争斗,几位皇子表面上看被压制得动弹不得,哪敌得过权势诱惑。   想到自己不久前收到的密信,戚清河越发沉默,同时瞟了大理寺卿一眼,无凭无据地就敢将猜测讲给陛下听,岂能没有私心,是为了何人出头,只有大理寺卿本人知晓。   海漠天头痛欲裂,他撞到了头,身上也有爆裂冲击的伤,想到大皇子,他心脏突然猛地缩紧,随之而来的一阵心悸让他再度昏迷!   这般变化再度带来一阵兵荒马乱,大理寺卿的提议也没有得到正式答复,只能在大监的建议下先行离开,看到唯独被允许留下来的戚清河,带着内心的复杂离开。   海漠天的伤情反复,消息被捂得严严实实,龙七他们拿不到什么中用的信息,配合他玩了一把大的腾尔也没有再来找过他,突然间失了踪迹。   苏保儿说这位肯定是抽不开身的,不说自己会遭受怀疑,排除嫌疑后也要帮着查明真相。   他现在妄动,也是给他们带来灾祸,不来也好,至于他能不能从旋涡中将自己摘除,保留实力再与他们进行后续的合作,只能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卸下包袱才能轻装上路,腾尔族人是他最大的包袱,一日不卸,便日夜负重前行,这一次,是普瓦族反抗的开端! 第1331章 变动   龙七他们关注着外界的反应,秦风曾经说过想要享受利好,就要维持热度,所以十问只是在替之前的事添砖加瓦,后续仍要维持热度。   龙七闲下来的时候就会想着秦风过往的种种举措,还有平时交谈时提到的各种想法。   他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像是从纸上谈兵到实战,中间固然有许多困难,身边也有许多可以帮到他的人,比如阿达他们,比如苏保儿他们。   这一日,安排好所有人应该做的事后,他折回去看了苏保儿,苏保儿正拿着一幅图在研究着,见他进来,笑着说道:“你现在用人越来越熟了。”   “陛下可是和你交代过什么?”龙七说道:“上回辛苦了。”   苏保儿提到这事就叹气:“辛苦个什么劲,不还是打草惊蛇,海漠天不好对付,我们太自信才着了他们的道,暴露了自己,现在只能努力帮你,才有脸回大鲲。”   看一眼龙七的神色,苏保儿说道:“行了,实话告诉你吧,陛下和我说了——你的魂在这里,将来是不可能留在大鲲的,主仆一场,送你回应回的地方,他会尽全力。”   “不过其中也有陛下的私心,北漠与南瀛可以牵制东越,这对大鲲是件好事,北漠由信得过的人做主,比被海漠天把持强得多,若你上位,十二曜与大鲲可结成同盟。”   “这样一来,只剩下南瀛罢了,南瀛是孤岛,本身资源有限,陛下憋着大招对付他们,现在的紧要仍是发展自身,想法子拉着东越的大腿。”   苏保儿嬉皮笑脸道:“龙七兄弟出身本就不凡,以后更是贵不可言,他日飞黄腾达,千万不要忘记我们这帮老兄弟,苏某以后还要沾龙兄弟的光。”   龙七心内震撼,秦风将所有的算计都抛在明面上,这样做让他心里好受了不少,复兴十二曜是他的梦想,背后隐藏的战略意义是秦风看得更深远的表现。   龙七想到秦风的深意,更是想要全力以赴,看苏保儿这满脸轻快的样子,说道:“苏大人不觉得眼下的情况棘手吗?”   “非也,我不仅觉得不棘手,反而觉得咱们的机会来了,今天被召回来的那人叫戚清河,此前在暗市买消息的时候就知道这位,此人在北漠的处境,看上去比陈天啸好一些。”   “但也只是看上去罢了,这么多年不能随意返回都城,子女还都被扣在都城,这比陈天啸还不如呢,当初陈天啸的儿子是自愿回去科考,这位的子女是被迫留在都城。”   “说白了是什么,就是裹挟,就是人质,表面上这人是海漠天的发小,是有从龙之功的大将,可是海漠天多能做戏呀,这两人的关系定不像表面上这样。”   “还有海漠天现在的身体状况,咱们不知晓,但那炸药的威力我们是知道的。”苏保儿说道:“要是能了解得清楚些就好了,只要打听到太医院最厉害的太医,保准能晓得。”   “他要是情况危急,或是身体大不如以前,咱们就把水再搅浑一点,他不是不愿意立太子么,他身体垮了,精力不济,还不愿意立?”   龙七听到这里腾地站起来:“所以,我们的计划可以有许多变化。”   “嘿,不管是黑猫白猫,能捉到老鼠的就是好猫,龙七兄弟的易容术是过关的吧,我这次来带的这队暗卫,个个都和沈力一样擅变装,还有变声之能,可以随意变化声音。”   龙七越听,越觉得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快,有什么东西快从胸膛里跳出来,苏保儿抓住他的手:“天可怜见,黄金甲它炸了,足以让老百姓认定它是假的,海漠天说的全是假话!”   “借着这股东风,必须再下一城,不然就错过时间,太可惜。”   龙七反问道:“若是如此,我们再细思量一番,但这流言不能断,要一步步摧毁百姓对他的信任,挑起矛盾,最重要的是蒙兀族人要警醒。”   他们聚集的仅是极少数,要挑动所有蒙兀族人的斗志与反抗力,中间有多少已经认命的无所谓,只要激发大多数人就是成功。   这样一来,沉泽安的压力就大了,他需得制造流言,找出矛盾点,同时还要引导海漠天往错误的方向推测,十问书里提到了蒙兀族,海漠天定能留意。   这本是为了挑动龙七族民所写进去的,但也不能成为重心,必须利用别的事情取代它成为重中之重,不过几日功夫后,他们才发现戚清河没有离开,而大皇子府情况不太对。   据盯梢的人报回来的消息,大皇子突然禁足在府,不被允许进宫伺疾。   这消息弄得龙七等人洗不清头脑,不晓得这位郁郁不得志的大皇子哪里得罪了皇帝,在这种紧要的关头被排除在外,苏保儿听说过笑得合不拢嘴,直看沉泽安。   沉泽安被看得全身发麻:“苏大人看我做什么?”   “如果我猜得没错,海漠天疑心病犯了,找浮生阁弟子做谋士的大皇子成了刺,”苏保儿笑得一脸贱样:“再往下推推,祭祀上的事难道要由大皇子背锅?”   沉泽安一细品,惊得张大了嘴巴,要真是这样,正如他们期待的那样——事情走偏了!   这不正是天赐良机么?沉泽安忙说道:“想法子再打听再听,咱们得把事情理清楚了才好下手,戚清河没走,是不是海漠天给自己加的一道保险牌?”   海漠天疑神疑鬼,看谁都像害自己的人,民间的流言一波接一波,他一夜一夜难入睡。   睡眠不好,心情不好,身体更难恢复,更不要说他表面的伤口在迅速恢复,头痛的毛病却怎么也治不好,喝了多少药,夜间仍会剧痛醒来。   帝王身体有恙,前面好几日没有上朝,由两位丞相共同监朝,海漠天也是狠人,后面带伤上朝,只是第一日群臣就吵得翻了天,有不怕死的跳出来建议早立太子!   这事是海漠天的大禁忌,他迟迟不立,正因为对自己极有自信,带着还能再活五百年的气魄,群臣也不急,反正北漠没啥大的毛病。   如今倒好,他依旧不急,大臣们急了! 第1332章 细伤   大臣们的态度无疑是种刺激,海漠天身体受损是事实,虽不提天谴之事,黄金甲爆裂之事,照样把海漠天气到上朝时就晕过去,迅速叫了太医。   这下海漠天身体状况不佳的事是瞒不住了,甚至传到了坊间,而就在同时,关于报应一说也被提出来,说是海漠天早些年对十二曜首领的子女及旧部下了死手,杀孽太重!   十二曜都是蒙兀族人,一个个都骁勇,到了地府也是煞气深重,以前有黄金甲给海漠天护体,他们也拿他没办法,现在黄金甲没了,镇不住这些人的煞气,所以海漠天身体垮了。   民间本来就信各种邪鬼神说,这编得像模像样,不少百姓都深以为然。   还有些蒙兀族人开始悄摸摸地祭奠死去的首领及族人,一时间成风,府衙们的士兵抓了几波后也不知如何是好,越是不让,越是有人逆反,挡都挡不住。   海漠天这次倒下去后情况更差,开始清醒一阵子,昏迷一阵子,身边的人各怀心思,除却已经被幽禁的大皇子外,五位皇子轮流进宫伺疾,最小的都端茶送水意思一下。   慢慢地,消息越传越多,情势对龙七等人越来越有利,可他们身单力薄,要硬来,根本敌不过北漠的军队,秦风他们隔着诺大的东越,也能对他们施以援手。   唯一一条剩下的路——智取。   如何智取,龙七等人聚在一起商议了一个又一个方法,在排除掉一个个方案以后,终于定下了最终的方案,定下来的那日,龙七突然生出一丝奇异的感觉。   到这日,他们离开大鲲到北漠已经快两个月,苏保儿与沈力更久,而在这时候,北漠的局势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陈天啸不知从何知道北关守将不在,居然带兵北上!   此举是陈天啸自行决定,还是受元帝之令,龙七等人不得而知,只是消息传来,城中百姓慌乱无比,更有不少百姓选择向望安山方向移动以防万一。   这个选择说起来也合理,望安山是三朝交界之所,实在不行可从这个通道闯关出去,逃往东越或南瀛,而避开可能起战事的北关。   北漠突然乱了,龙七总觉得陈天啸突然北上不是无缘无故,他甚至有种隐隐的感觉,这件事情和秦风有脱不了的关系,他们最近传了几次消息出去,从时间看可能到得不多。   不管事情如何,北漠乱才有他们的机会,海漠天还没从一轮又一轮的打击中恢复,就得知边关有乱,当下骇然,后悔将戚清河召回来。   于是,龙七他们都没来得及与戚清河过招,就看着他带着亲兵离开都城,直奔北关。   而立太子一事暂时被搁置,原本被幽禁在府里的大皇子也恢复自由,沉泽安哪能放过这个机会,又编写了新的流言,说是战事将起正是天谴的一部分,要化解需得找到真黄金甲。   这下就和前面放出的信息对上了,绕了一大圈,可算是把前面埋的伏笔用上,沉泽安当天夜里就扔了笔,狠狠地睡了一觉!   海漠天这些天的日子极其不好过,以前是两只拳头出拳,目标明确,现在是双拳却难敌隐敌,更觉得对方的拳头有许多只,他想迎敌都不晓得力气往哪里使。   黄金甲的事让一帮人丢了性命,不少人丢了生计,还有被贬的,牵连的人十分多。   疑心太重的海漠天将怀疑的人全部斩杀,造就一番腥风血雨,现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弄得海漠天的头疾越发地严重,收到陈天啸带兵押近边境的事,他当时就发作了。   很早以前他收到情报,说是怀疑萧佑也有头疾,但鲜少发作,彼时的他还肆意嘲讽一番。   现在世世有轮回,轮到自己,才知道发作起来何等痛苦,全身蜷缩在一起,脑袋里绷紧的不是弦,而是他的命,原因一直未明,直到最近太医才发现他头上居然有一道细密的伤口。   伤口已经愈合,但能看出当初由利器划伤,现在怀疑有黄金甲的碎片进入脑内,但不知为何未造成重伤,海漠天还是能喘气,只是时不时会疼痛。   太医生会诊后估算是有东西存在海漠天的脑子里,恰好没在要害才保住这条命,只是要取出来,他们只擅长以药理调剂脑疾,要开刀治脑疾,岂敢!   人皆有私心,见识了海漠天如何处置参与祭祀流程的人,太医院里人人自危,太医院院长本是七窍玲珑之人,此时也在急得团团转。   此事海漠天仍不知晓,今日去帮他检查身体的是一个资历不深的太医,也是院长亲收的弟子,本想给他一个在陛下面前露脸的机会,没成想这小子立了“大功”。   有些事不知是福,知道了却未必是福,头疾的诱因一直没有找到,现在就摆在眼前了。   “可想而知,陛下脑中有了异物,必须及时取出来,古书上曾经记载过一种开颅秘法,若是可以找到法子,是否可以救陛下的命,古医书上还说了,此病会致人痛苦不堪。”   弟子的话让院长的脸色变得莫测,随即叹了口气,他们找不到头疾的致病原因,日子不好过,现在找到了,日子一样不好过!   “说得轻巧。”一名也参与给陛下问诊的太医说道:“开颅之术只在书中提到过,现实中无人亲自操刀,别说亲自操刀了,就是亲眼看过的人都没有。”   “整个太医院,就没有能解决此症之人,何况一开始我们并没有发现此处伤,如今再提上来,整个太医院都要遭殃!”   海漠天极为注重生死健康,整个太医院能叫得上号的大夫都去看过问,平时轮换就由新人上,几乎所有人都牵涉其中,这么多人就忽略了这么一道小小的伤口,成了死劫!   海漠天性情不定,因祭祀之事,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那些辛苦混出头的人,好不容易看到前景,还未大展宏图就被扼杀,他们时刻诊疾,看到了许多。   现在大祸降临,他们手足无措,率先发现海漠天头上隐藏伤口的小太医笑得苦涩。 第1333章 平局   诸位太医面面相觑,并未留意有一道身影嗖地从窗外消失,那影子一闪而过,倒像是灯影反照在窗户上。   屋内持续着诡异既嘈杂又宁静的议论,直到最后也没有讨论出所以然来,是坦白还是当作没有这回事,成为众人最大的争议,前有虎,后是狼,前行后退都可能被咬断脖子。   “院长,我等性命尽在您一人手上,不如您替大家伙拿个主意,陛下的伤情是否要如实相报?”一名太医恳切道:“这次小胡太医虽是发现,但幸好他拿不定主意当场言明。”   不然这事情早就败露,他们兴许早早见了阎王,现在还有挽救的余地!   如实禀告还是瞒天过海,现在估计只能抓阄决定!   不说,事后败露他们全部是欺君之罪,说了,依他们现在的水平,无力治疗,岂不是告诉海漠天他脑子里的东西随时可能爆开,让他失了性命?   君王的怒火他们承受不起,这事情真是棘手得要命,而屋外悄然离开的影子根本没引起他们的注意,次日一早,太医院又被急召——陛下头疾又犯。   北漠的情况焦灼,边关的氛围更是紧张,而在东越的镇北侯府里,两个男人正面对面坐在一起,与他们一座相邻的女子貌美如花,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盯着棋盘。   两个男人之间的较量到现在也没有分出胜负,平局。   陈天啸倒抽了口气,说道:“我这棋艺是多年前跟从鲁老先生所学,他虽未收我做正式弟子,却也说我不比他的任何一位弟子差。”   “下棋只要研究好规则,找准机会就好,再加上一点变通的能力。”对面的男人说道:“侯爷棋艺非凡,我看出来了。”   陈天啸看着面前的这对男女,直到现在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居然瞒天过海来到北关,如今的他们不再是公主与驸马,而是大鲲的帝后!   那日听说门口有访客,但不曾备名帖,他是准备拒之门外的,鬼使神差地将人请进来,确定身份后,陈天啸险些失了冷静,元帝正对他们蠢蠢欲动,他们敢离开大鲲前来!   秦风在此时放下手中的棋子,平局已成,再难突破。   “没有输,也没有赢,这样的结果倒是维护双方的面子,但要是对成就事业来说,略显不足。”秦风将棋子扔下后,略有所思道:“这次多谢侯爷帮忙。”   陈天啸的眉头微动,秦风带来了程岑的亲笔信,还有儿子的脚印模子,出生后一直病弱的孩子,脚丫子变大了不少,秦风在半个月前给孩子动了心脏手术。   换言之,镇北侯府的世子爷从此以后是正常的孩子,再不用担心健康问题。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心脏搭桥手术,比起等孩子康健些做手术的时间,做出符合条件的心脏支架更费功夫,生物可吸收类他是没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做了金属支架。   心脏支架具有疏通动脉血管的作用,支架手术结束,侯世子的心脏问题迎刃而解,也庆祝这孩子的情况不算危重。   这起手术秦风叫来不少医馆的郎中观摩,预计将来培养出更多的外科医生,可操刀手术,而手术室的推行也将势在必行,医疗将改变百姓的寿命,提升百姓的健康。   往大了说,会让老百姓对大鲲更有信心,何尝不是收割民意的一种方式,在他启程秘密前往东越时,关于手术的神乎其神早就传开。   秦风固然不会在这么紧要的关头冒险,只是龙七他们一来无回音,而从其它渠道获得的消息得知北漠发生巨变,种种迹象让秦风觉得龙七他们应是出事了。   再算上久久不归的苏保儿一行人,北漠现在必定是紧要时刻,所以他第一站便是找陈天啸谈条件,请他押兵边境,给北漠制造紧张氛围。   不管龙七他们遇到的是什么,姑且帮他们转移注意力,只是,要说服陈天啸并不容易!   萧令瑶前来也有原因,纵观北漠的发家史,与模仿了大启先帝后不无关系,只要揭示了这一点,再把萧令瑶是先帝后曾孙女的事实摆出来,何尝不是对海漠天的打击?   一个靠模仿起家,又靠欺骗发家的人,是时候揭下他的面具,就算有几分小聪明也不够用,秦风也曾想过,是否要带萧令瑶前来冒险,思来想去,还是要下这剂猛药。   萧令瑶身上流着大启的血,她现在回归正位,这种走向也能向北漠的百姓证明血脉的重要性,对龙七也是一种助力,再由她去揭示海漠天的发家之路,更有打击性。   当然,这计划能实施的前提是龙七他们有所进度,而他们能在北漠现身方可。   要说服陈天啸并不容易,只是陈天啸有自己的困境,他必须站在帮助陈天啸解决困境的情况下才能推动陈天啸替他押兵边关,仅凭对世子爷的治病之恩,远远不够。   陈天啸此人复杂,他有野心,但也悲悯百姓,心存百姓,不愿意主动引战致民不聊生。   棋局结束,陈天啸说道:“如你所愿,我一下令往军关再度增兵,局势比之前更紧张,被海漠天召走的戚清河立马赶了回来,你的情报中断,我这边还存续着。”   “北漠的确乱了,海漠天引以为豪的黄金甲在大祭祀当日爆裂,还炸伤了海漠天,只是此人现在的情况如何,暂无消息,其后城中流言颇多……”   听着陈天啸那军的情报,秦风嘴角微抿,爆了啊,能隔空爆裂金属制成的黄金甲,也只能用上他提前让苏保儿带过去的东西,龙七他们还是出手了。   这下打破了海漠天在百姓中几近于神的形象,干得漂亮至极!   秦风听到海漠天的健康状态不明时,心下暗笑,要是健康,肯定不会有这种晦暗不明的情况,那可是定时炸弹,因为一直想要发明电,他费劲心思,但未曾获得大的成果。   后来索性一门心思地去弄电池,用这种方式来观察电流的产生,这方法就简单得多了。 第1334章 无路可走?   在瓶子的塞子上钻两个孔,一个孔插入铜条,只要将铜条的露出瓶塞一小段便于连线即可。另一个孔可插入锌片,也可以将锌名全部放入瓶内,但要方便与线的连接。   将稀硫酸的解液倒入瓶内,盖上瓶盖。稀硫酸的液位高度以同时浸泡到铜条和锌片的大部分为宜。再将连接铜条和锌片的两个导线做为电池的两极连接用电器就会产生电流。   原理其实简单,秦风试验了多次才搞出可以蓄电的电池,这种小玩意想要用在大物件上不可能,他脑子一转,炸药都搞出来了,定时炸弹不就有了?   本来是做来的小玩意,龙七是看着他如何一步步弄出来的,现在黄金甲被炸,恰好说明龙七他们动手了,虽然不知道具体过程,这结果不赖啊,直接炸翻了海漠天的公信力!   至于那些流言其实有诺大的风险,很容易让海漠天将矛头对准蒙兀族人,虽然他们淡化处理,但提就是提了,这一步其实太险。   好在现在陈天啸一发力,海漠天自己又生死难断,估计也难去计较,压在海漠天肩膀上的担子太多时,他就要分个高低主次,现在还有什么比守住边关更重要的?   “你成功说服了我。”陈天啸叹道:“我的处境实在尴尬,依现在挥力强攻北漠,实在不可取,但要说打回隋城,也难有胜算,或许程岑建议的圈地自立为王是唯一出路,可……”   “一旦你自立为王,北漠与东越会同时出手,赶在对方前面将北关攻下,从地理位置来说,北漠更有胜算,赶在东越平乱以前将北关收入囊中。”   秦风是笑着说这番话:“打入隋城,那帮世家各有打算,想要得到他们的拥护太难,就算侯爷能成功拉下元帝,下一步面对的将是世家们频繁的暗算,他们都想取而代之。”   比如陈家,比如唐家,不都是望着高高在上的位置动了邪念,而他们又落个什么下场?   “所以留给侯爷的路实在不多,程岑野心虽大,但也算聪慧,瞧出自立或许是侯爷唯一可行的路,可现实的困难又不少,北关并非富庶之地,想要在此地立足何等困难。”   “侯爷不缺军力,可缺财,要养活百姓并不容易,困苦的生活留不住人心,谁不盼着自己能过上富足的生活,侯爷深知道这一点,才要保住军备,还要护住百姓。”   北关的地理位置不够优越,气候恶劣,人口稀少,还前后有敌,这样的情况自立为王就是痴人说梦,不怪陈天啸对程岑失望透顶。   陈天啸嘴角的笑意散去,眼神里有些呆怔:“没错,我不服萧佑又如何,手握重兵又如何,我放不下北关太平,还要为他守住边疆,我有时候在想,人活这一世到底图什么。”   “留给我的空间根本不大,再这样等下去,我镇北军将落得凄惨的下场。”陈天啸的眼角微红:“我死不足惜,只叹这数万大军也要跟着我一同……”   秦风手扫过自己的手背,古来手拥重兵者下场都不太好,有些是自己作死,有些是敌不过君王的猜忌,满江红那位冤死,鳌拜则是自作死,这位权重时手握四十万大军。   陈天啸手握的兵仅是这位的三分之一,数量的确不少,可惜北关不可不留人,在留下能对抗北漠的兵力后,再举兵南下,胜算就要少一半。   所以做人不能太有良心,陈天啸还有底线,就注定步步难行,一直没能成事,等来的不就是元帝推行的兵役改革,要步步稀释他的镇北军,让镇北军的凝聚力毁于一旦。   “若再不作为,陈家怕是要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侯爷和陈家本家感情不深,皇后没了,您可以无所谓,前太子没了,您也不在意,唯独这十万大军和北关百姓是最大的牵挂。”   秦风叹息道:“人若有软肋是做不出狠事的,从来能登大业者都是心狠手辣之徒,如若不然,就必然另辟蹊径,我这不就是给侯爷送主意来了吗?”   杜威在门外守着,禁止任何人靠近,外面也只有他才能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秦风与陈天啸能谈笑风生也是奇了,他倒是不知道秦风此前给了陈天啸什么提议,令其心动。   陈天啸笑了笑,秦风与萧令瑶半夜来访,一来就直接提出设想,他惊讶之余更觉得动心,细思之下,几乎是凭着本能听从秦风的请求,迅速增兵押向边境,搅了一把局!   “你们可有成算?”陈天啸虽觉得秦风的法子可以帮他解决一半的威胁,但其实也有风险,只是调兵并不挑起战事,这种程度的帮忙还在合理范围内,卖个好也无所谓。   “未知。”秦风坦然道:“我的人进入北漠后,送出来的消息少得可怜,若非此前收到的信息令我担忧,我又迟迟没有收到更多信息,也不会急着过来。”   “好在侯爷还有自己的眼线,又有着相邻的地理优势,获取的信息比我多得多,方便我判断了现在的局势,他们是否成功不好说,眼下已经取得成效。”   “能唬得海漠天祭出黄金甲,还能在众目睽睽下让黄金甲毁于一旦,让他编织的谎言碎一地,可见我的人还是有点本事的,现在的进度应该不错。”   萧令瑶在边上微微笑着,其实,他们真不知晓进度如何,消息完全断了!   现在所有信息都是从望安山那边传出来,目前获知的消息是龙七与苏保儿他们会合,还有那些早就被挑起来的蒙兀族人,现下都由龙七统领。   这是一支利箭,能不能正中海漠天的心脏,仍不好说。   她最清楚秦风忽悠人的能力,静静听着他如何说服海漠天,“海漠天的生死仍不知,但从他急召戚清河来看,定是都城的情况不稳定,他也是乱中下的决定。”   “侯爷这一押阵,他们不就慌了吗?戚清河又着急着慌地往这边赶,那海漠天自大又多疑,身边肯定是没有多少可用的人,才会想到被他打发到边关的戚清河。” 第1335章 对奕   “戚清河是当初与他一道举事之人,戚清河还有个妹妹也曾经为妃,只是病故,并未留下子女。”秦风是最近断了情报,以前掌握得不少:“侯爷猜这妹妹为何没留下子女?”   陈天啸面色紧绷,杜威骂了声娘,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嘛。   就像曾经出自陈家的那位太子爷和侯爷的关系一样,家里有位皇子,又有位舅舅握有军权,这样的关系能让皇帝放心,不是要被夺了军权,就是要让这位当不成太子。   元帝当初是被迫妥协,也同时提出让陈天啸镇守边关,等元帝坐稳了位置,不就悄眯眯地要换太子,放在北漠也是一样,海漠天不会让皇家多一个有戚家血统的皇子。   那位戚姓的妃子到底是病亡还是其它原因,海漠天心里有数。   还有戚清河本人,其子女也留在都城,不用陪父亲风吹日晒,但同时也会沦为人质。   群臣关系微妙,彼此都要掌握好度,既不能揽权,也不能无限度地放权,这些话说来容易,做起来难上加难,戚清河内心有多少怨气,他们不晓得,搞定戚清河很重要。   干不掉,就先牵制他,和东越将最多的兵力放在北关一样,北漠也是将重兵力放在边关,只要这边僵持,都城内的情况就会好一些,真出事,海漠天也要费神从其它地方调兵。   “哼,不就是那回事,皇家的龌龊事多了去了。”陈天啸显然联想到自己和陈皇后,面色阴沉了些:“入宫的是戚清河的亲妹子,陈家那位可不认为我是前太子的舅舅。”   在她眼里,自己就是旁枝抱来占据陈家嫡长子的野种。   “所以啊,戚清河与海漠天的关系很脆弱,要是他起了逆反心,就是最大的助力,这件事情可以徐徐图之,迟早能瓦解掉,眼下侯爷出力僵持着边关,牵制着北漠最强的兵力。”   “我的人会在这段时间里继续行动,他们既炸了黄金甲,肯定会有下一步行动,我现在与他们断了联络是个麻烦事,不过基本路线不变——复兴十二曜。”   “一旦十二曜复兴成功,北漠将落到我的人手里,他将是独立的首领,与侯爷您握手言和,起码不会攻破您的后门,对您构成威胁,侯爷可以摆脱一半的桎梏。”   “这笔买卖,侯爷既是认可,我自然要倾尽全力助我的人一臂之力,这才愿意冒险前来,国不可一日无君,我二人却都来了,足可见我们的诚意。”   秦风说这话的时候把萧令瑶也带上了:“侯爷应该知晓我内人的身份,没人比她更清楚大启的事,海漠天如何照搬的大启帝后,在大启后人面前无疑是个笑话。”   “必要的时候,我们会进入北漠境内,务必促进这件事情的成功。”秦风说道:“里面有我的人不假,要救他们,要助他们都是真的,但我也有私心。”   “此前在西南边境与他们较劲虽是占了便宜,目前死守住了西南边境,还强占了西南,看上去是大获全胜,其实不然,若非使计让南瀛和北漠有所动作,等着我们的是持久战。”   “打持久战最可怕的是带来内耗,对于刚刚站稳脚跟的大鲲来说不是好事,我必须尽全力阻止这种事情,所以,北漠——我志在必得,让它易主到我信任的人手中最好不过。”   “人心难测,你就不怕就算成功将来遭受背叛?”   “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有机率,但不赌就要原地踏步,这是侯爷想看到的结果?”秦风叹息道:“侯爷心中想要的东西太多了,想舍弃的却不多。”   一语戳中陈天啸的心肝,没错,他能放弃的东西太少,等同于负重前行,才办不到不管不顾,扯住的是自己的腿脚,很难很难再往前行进。   但如秦风所说,如若海漠天下台,北漠换个新主子,是个能与他们达成一致井水不犯河水的主子,他起码卸掉一半压力,可以专心一致地与元帝较劲。   秦风承诺的还远不止如此,非但不会对北关造成威胁,若是元帝真要北关换将,或是卸掉陈天啸的军权,亦或是像之前那样稀释镇北军,只要陈天啸不服,元帝便有了由头。   届时定会对陈天啸下手,到那时候,易了主的北漠会成为镇北军的背后基石,帮着他们击退东越别的军队,起码保证镇北军可在北关活下去。   这个提议太令人动心!   陈天啸本就觉得自己陷入泥泞,步步难行,就算能拔出脚,也要带着一身泥。   现在却有另一条路摆在眼前,本质上来说,这与程岑此前提议相符,等同于自立为王。   可比起毫无根基的自立为王,秦风为他想到了另一条可以实现的路,只是,“你所要支持的北漠新主真能如你所愿,愿意听从你的与我签订合作协议,保住我镇北军与北关不成?”   “若他没有这般长远眼光,就算他真光复了也守不住,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多少应该学到了,丑话说在前头,横竖都是个死,不如死得漂亮,不受元帝欺侮。”   “现在是一盘棋,下得烂了,算个平局,下得好了,就是赢家,唯独不会比现在更惨。”   秦风双目灼灼,沉着地看向陈天啸:“为何不赌?”   萧令瑶不语,她清楚晓得自己是害死陈伯远的元凶,这笔账被她栽到了元帝身上,陈天啸要是晓得真相,这笔合作别想谈!   陈天啸长长地舒了口气,外面站着的杜威才知道秦风玩的是哪一招,这条件,设身处地地想想,如果他是陈天啸,也会答应,反正都无路可走了,闯一闯又如何。   而且秦风只要求陈天啸故作姿态扯住戚清河所率的边关大军,又不是真的要触发战事。   投入的成本不高,前景却很可观,就算是画饼,试一试也无妨。   陈天啸听到自己想听的,无外乎是因为秦风他们来得太突然,提条件提得太快,十万火急的样子把紧张感弄得太满,他一下子就上了他们的贼船。   现在是箭都发了,又想起来考虑细节,才有了与秦风的这番对棋与对话。 第1336章 不过猜测   把事情整理清楚,心思清明着,陈天啸并不后悔,这才问起自家孩子在大鲲的情况,还是一个字没问程岑,萧令瑶想了想,难不成要去母留子?   秦风捡着重要的说了说,心脏搭桥手术不算大手术,术后修养一段时间就能与常人无异。   陈天啸听了若有所思,但没接着这个话题往下讲,萧令瑶也不禁好奇这家伙在盘算什么。   聊完了,他们被安排去休息,夫妇二人这次顶着的身份是杜威夫人的远亲,也同样被安排在杜威府上,杜夫人这次可纳闷了,自己从哪里来的远亲。   等听说是侯爷的安排,这下不说话,就当这对小夫妻是自己的家人。   秦风与萧令瑶是乔装了来的,相貌不如平时的三分之一,但气质出众,杜夫人还是觉得他们不是一般人等,笃定是侯爷的贵人,对他们尤其客气。   而那杜泽,杜威趁着四下无人时轻声说道:“我那犬子是个一根筋,至今仍不知道我的身份,您和侯爷都联手了,我这边是不是……”   “交代坦白?”秦风想了想:“也行,你想想怎么说,要是谈崩了,带他来找我们。”   秦风与萧令瑶住在杜府里是不担心的,府里杜威都清理过了,安排的房间在最里侧,边上的空间恰好又是间书房,书房只有杜威可用,等同于左右无耳目。   到了休息前,萧令瑶又检查一遍才放心,坐在榻上说道:“累死了。”   察觉北漠有变,两人一商量,将朝事交给黄棠等人,将战事交给镇国公等人,在最短的时间里极速离开大鲲,为加快行程,他们走的是海路!   过程如何艰难且不用说,但比陆路节省了五六日的时间,在此之前,他们先到了南瀛,在柔姬的帮助下在黑市买到了南瀛人的鱼符与路引,摇身一变成了南瀛人。   这才在望安山瞒天过海,又折到北关,柔姬等人则在府外找了住处暂时住下。   紧急联络到杜威,再见到陈天啸,看着只是动动嘴皮子,怎么开口,怎么表达,怎么在最短的时间里让陈天啸配合,都在脑子里过了无数遍。   甚至,秦风与萧令瑶还排演过。   现在大军压阵实现,陈天啸也选择了他们的方案,下一步怎么走还没空闲去想。   两人现在只是略微放松,萧令瑶靠在榻上,很是疲累:“我大概猜到龙七他们此前做了什么事,但很难想到他们接下来怎么做。”   “没错,他们抓住了时机,毁掉了黄金甲,这是个好开始,我唯一不太认同的是十问书,虽然可以保持热度,但会激怒海漠天,”秦风累归累,却没法睡,在房间里打转:“头疼。”   秦风和龙七的关系说是主仆,其实早就与兄弟无异。   龙七对秦风的维护是无条件的,可以随时挡在前面把命扔掉。   人心是肉长的,龙七有事,他秦风不能坐视不理,再往长远了想,也是布局里重要的一环,他要帮龙七复兴十二曜,找回他本来的名字,给夏夏一个堂堂正正的蒙兀族名字。   信息情报太重要,不了解详情就没法配合,秦风是完全凭着感觉指使着陈天啸调军。   虽然成功地将戚清河调了回来,但不知道对龙七他们有没有帮助,隔空也无从知道他们下一步准备做什么,没法隔空交流,哪怕是大鲲自己发生危机时,他也没有这么焦灼过。   拿着自己的盘子玩,和别人夺盘子完全不是一回事。   萧令瑶则一直在盘算着什么,突然说道:“陈天啸的情报应是准的,海漠天在大祭祀时伤到了,你自己做的定时炸弹心里有数,炸开黄金甲后,对附近的人能造成多大的冲击?”   “击穿设备是肯定的,黄金甲才会爆裂,而站在身边的人会被气流掀翻灼伤,除此以外,还有爆炸引起的碎片会对人体造成创伤,运气不好还有贯穿情况。”   秦风说到这里,越发笃定:“海漠天祭祀时,为了彰显自己的帝王地位必定站得极近!”   “站得这么近,肯定伤得不轻……”秦风突然有点痛快,他没有见过海漠天本人,手上有幅苏保儿画的像,苏保儿的书画功夫不错,描得是活灵活现。   “他这么自得的人,一辈子都为在大启、东越的眼皮子底下吞了十二曜成立北漠而自得,这回遭受的打击不小,身心双重受创,按理说,他不应该召回戚清河的。”   “他乱了?”萧令瑶脱口而出:“病急乱投医,开始找原本不信任的人。”   “他忌惮戚清河,可当他发现最隐秘的事都能被人捅出来,一直重点保护的黄金甲也能被人动手脚,就晓得身边的人不可靠,这时候舍近求远,想到戚清河。”   “不过我们这一弄,戚清河也没在他身边呆几天,原本没有安全感的海漠天会更慌张。”   秦风想了想,说道:“龙七他们现在应该没有暴露,可是蒙兀族人也没有异常。”   “起码不会有武斗的情况,暂时。”萧令瑶补充道:“他们最好不要选择明枪明箭地去斗,根本斗不过,这是自寻死路。”   秦风极是认同,双方实力悬殊,就算集结了族民,他们也拼不过训练有素的军队,到时候又是一场新的屠杀,海漠天可不像陈天啸心慈手软。   他们估不到龙七等人的心思,龙七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到过,而是否要进入北漠也未定。   两人说着聊着也累了,终于合衣躺下,按理说在杜家不用这么提防,可两人就像有预感一样,后半夜果然有人小心拍门,秦风快于萧令瑶起身,打开门,只见门外是杜泽!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后,杜威也追过来,脑门上都多了一层薄汗,见门已经开了,忙上前将杜泽扯到一边:“混账东西,谁让你过来的!”   杜泽憋红了一张脸,却刚好看到卸下妆容的萧令瑶,素白的脸再不施脂粉也是本来的样子,比白日故意用妆让自己“丑”的样子美了不知道多少倍,一下子怔在那里。   等到觉得熟悉的时候,杜泽的脑子轰地一下,不用杜威拉,他自己就后退了好几步。 第1337章 人心隔肚皮   “陛下,是犬子造次。”杜威咬牙道:“他刚知晓我的身份,有些接受不了,这才冲动前来找陛下,请陛下宽宥。”   杜泽的眼角还是红的,本来是杀气腾腾,现在突然熄了火,有点怯意。   他怎么也想不到看上去对侯爷忠心耿耿的父亲,一直在为秦风他们暗通消息,祖父更是大启的臣子,他身上也流着大启人的血,现在改朝换代,他杜泽算是什么人?   从小在北关长大,和陈伯远亲如兄弟,镇北侯对他更是亲近,说是属下的孩子,其实如同叔伯,他知道陈天啸有野心,知道伯远的野心不亚于他的父亲。   他早在心中和自己说过,若能成全他们的野心,自己愿意冲锋陷阵,可现在全变了!   父亲从来不与侯爷站在一处,全是表面功夫,就连自己的血脉也……   父亲与他说,他的祖父是大启吏部侍郎,深得当时的帝后重用,若非发生变故,兴许还能再往上爬爬,而他的祖父是死在萧家人手里的。   但凡在大启数得外名号,官职高些,又不愿意投诚的官员都被萧家斩杀,起个杀鸡儆猴的作用,他的祖父是被杀的官员之一。   杜泽遭受的打击可想而知,这些年来,他再支持镇北侯府,也深以为自己是东越人,理所当然地享受现在的一切,现在得知他们家严格说起来是大启的臣子之后!   他的祖父还死在东越新帝的手上,他哪能不五雷轰顶。   再听说今日的一男一女就是大鲲的帝后,之前的锦华公主与驸马,再联想到那位公主是伯远有执念的人,虽然他到现在也不知道伯远是否中意这位公主,毕竟他当时表现得古怪。   说是喜欢吧,也谈不上,总是听到他用调侃的语气说到自己儿时是如何欺负刚入宫的锦华公主,若说不喜欢,他又费劲心思准备礼物。   陈伯远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眼底的紧张,还是他看得出来,伯远是在乎的,可他好像不知道怎么接近公主,也不知道如何与公主相处,驸马甄选没得到机会,他还砸了一方砚。   这件事情对伯远的打击不小,以致于他再提到驸马时都有些咬牙切齿。   杜泽冲过来的时候,满脑子想的是不明不白死掉的陈伯远,还有那男的是夺走他心上人的对头,可等到了这里,发现这对男女表现得坦然,甚至不怒自威时,他反而怯了。   仔细想想,这位公主与不可能喜欢陈伯远,甚至厌恶,而眼前这位驸马爷,不对,他可是敢带公主离开东越,另建他朝,还要继承大启遗志的人!   这样的人与公主才是相配的吧,杜泽一会儿这样想,一会儿那样想,脑子都要爆开了。   杜威看儿子这魂不守舍的样子,正要说话,秦风却不在意地说道:“知晓真相会如此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之后若是这么冒进,给杜家带来灾祸就不好了。”   “我虽与镇北侯短暂达成一致,但这世上从来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盟友也只是一时,局势一变,朋友变敌人也正常,杜公子若是想自己的父亲、母亲好过,谨慎。”   杜泽被敲打,内心有些闷闷,可对方说的话每个字都在点子上,挑不出毛病!   “达成一致……”杜泽恍然过来:“父亲,这又是怎么回事?”   秦风和萧令瑶也没了困意,索性将父子俩迎进房间,好在他二人心内惶惶,晚上直接合衣而眠,现在也省事了,坐在两人的房间里,杜泽无来由地将双手放在腿上,坐得很是端正。   杜威瞟了自家儿子一眼,不懂他刚才还气势汹汹,现在却乖巧得像在上私塾。   秦风也不在乎细节,将自己与陈天啸的思路大致讲了讲,随后说道:“你杜家是怎么来的,你也清楚,其实何止你们,现在东越的百姓都流着大启的血,说大启的百姓也不为过。”   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天子自然又是一朝百姓,秦风明明知道,却故意扭曲道:“这天下原本姓容,也是叫人夺了的,你的侯爷想将这天下改名易主,改姓萧,可惜成不了事。”   “先天不足便是不足,贸然行事只会陷自己于绝境,所以他思忖后才同意我的提议。”   杜泽内心还是偏镇北侯府,当下脱口而出:“可这样一来,岂不是要受制于易主后的北漠,这样对侯爷也不公平,还有,若是皇帝非要绞杀镇北军,如何是好?”   秦风嗤笑,这小子,一口一个侯爷,一口一个侯爷,叫得比自个亲爹还亲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陈天啸的崽子呢:“你家侯爷岂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所以我向他提出自治区的说法,这种操作的本质和占地为王没两样,相反,他还可以得到新北漠的支持,帮着他抵抗东越皇帝的迫害,何乐而不为?”   秦风用自治二字说服了陈天啸,背后隐藏的好处也一一分析,现在也和杜泽说了实话。   “这是赌,赌北漠可以成功易主,且换的还是能配合我们完成这项约定的人。”秦风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看似漫不经心,语气比刚才犀利许多:“所以,杜小将军准备怎么做?”   球突然抛回到自己怀里,杜泽有些哑然,刚才听到时震惊多些,现在晓得这两人为何能安然呆在北关,而侯爷还默许,现在也不由得问自己,怎么办?   以前不知杜家来源,他可以心安理得地呆在侯爷麾下,为镇北侯府效命,现在呢?   杜泽迷茫了,原本放在腿上的双手无意识地落下去。   “杜小将军可以继续为镇北侯府效命,没人强迫你非要认大鲲,毕竟大鲲再继续大启的遗志,也是新朝,再不是原来的大启,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人心隔肚皮,杜小将军再对镇北侯府忠诚,也不可向外吐露杜家的背景,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你也不想杜家失去侯爷的信任吧?”   杜泽迷茫之下更是震惊,陈天啸容不得背叛之人,蒋叔背着他与夫人、北漠将军往来,意图左右侯爷行为,结果如何,再不忍,也杀了蒋叔,夫人更是在府中毫无存在感! 第1338章 开颅取物   要不是生下小世子,后果难说,杜家,父亲在侯爷身边做大启的耳目这么多年,侯爷要是知晓,他们家的下场好不过蒋名,所以,不能说!   看他还算受教,秦风放松了些,再忠于镇北侯府,他首先还是杜家人,要以杜家为先。   杜泽红了眼,突然烦闷地抓住自己的耳朵,他干嘛要听这些,要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出息。”杜威看到儿子这德性,忍不住说道:“你明明长在北关,也学会了不少人情世故,这么浅显的道理都看不明白吗?再深厚的情谊,一旦我身份曝光,一切归零。”   “你能守口如瓶,便能救我们全家的性命,如若不能,要么你去找侯爷,将知晓的一切告之,我们就赴了这条死路,三口人到了黄泉依旧是一家,要不然你就拎清楚实际情况。”   杜泽扑通给父亲跪下了:“父亲,儿子晓得如何做,您和母亲万不能有事!”   杜威大大地松了口气:“我知晓你爱玩闹,可从现在起,你走出这个院子开始,便要管好自己的嘴,以后交朋友也要谨慎,我们一家三口的性命就系在你手里了。”   杜泽哪能不懂,父亲能隐忍这么多年,父亲都不曾露出半点痕迹,而他太年轻,意气。   加上他和伯远的那点关系,父亲怎么完全放心。   杜泽心下酸涩,若是自己懂事一些,父亲也不至于这么为难,许多事情交杂在一起,杜泽心里也不好过,终是咬牙道:“请父亲相信孩儿,孩儿定不会让杜家陷入危难之中。”   “如此就好。”杜威心下松了口气,好在在儿子心中,亲人的安危始终比镇北侯府重要。   秦风和萧令瑶何尝不是如此,尤其是萧令瑶,心道万这小子知道是自己弄死了陈伯远,现在还能拍着胸口这么说么,这锅还是让元帝背着得了。   时候不早了,杜家父子致歉后离开,萧令瑶绷了半天,这才松懈:“杜将军不容易。”   “我们也不容易。”秦风懒洋洋地说道:“杜将军蛰伏多年,心性非同一般人,可生出来的儿子是个单纯至极的,时机倒是好。”   要是在他们没与陈天啸达成一致前向这小子说明情况,这小子指不定会干出浑事。   现在不一样,镇北侯府与大鲲暂时能呆在一条船上,杜泽的逆反心会轻些,而且能让镇北军摆脱风险的路,杜泽也是支持镇北侯走一走的。   这么一想,杜泽今天晚上的表现完全在意料中,没有出人意料,杜威也会保住自己儿子的命,不让他胡来。   两人被杜家父子闹了一通,是彻底疲了,第二天一早直接没醒来,杜夫人也体谅两人,并未安排人来叫,直接让两人睡到太阳高高升起。   第一天住下来就闹个大笑话,一向严格作息的萧令瑶反正是成了大红脸,见到杜夫人的时候难得失了神色,连声道歉,杜夫人看着她眼底的乌青却只有怜惜。   秦风心道杜夫人要是知道眼前这娇滴滴的小姑娘能二话不说拉箭杀人,还能用这种怜惜的目光看待她么,心下好笑,可是他不敢说。   萧令瑶与杜夫人也算相识恨晚,杜夫人热情地带着萧令瑶去自家小菜园转悠,杜夫人家不缺银子,在北关过得富足,她喜欢自己种点菜,自己摘下新菜的蔬菜瓜果,就感觉舒畅。   萧令瑶是最擅长与妇孺打交道的,也觉得杜将军将夫人保护得极好,心生羡慕。   秦风则借着要出去走走的由头出了府,出府没有多久,曹景就跟上来了:“已进行找到我们的各个暗梢,望安山那边还有情报出来,海漠天病重。”   “病情如何?”   “说是头疾,但也呕过血,情况不太好,太医院束手无策。”曹景的语速极快:“最近出来的消息极少,但信息量大,龙七他们也在想法子递消息出来,这是他的亲笔信。”   龙七其实也不知道信能什么时候到大鲲,只想着尽快送出来,或许能解他们的迷惑。   他们是绝不会想到秦风与萧令瑶会亲自杀过来,准备给他们搭个援手,带东西是不可能的,但秦风能帮着出主意,绕到无人处,秦风打开信看完了,心下有了定论。   龙七知道消息不能断断续续地传,现在传递消息少了通道,所以不图多,只求出来的消息够全,好在他们及时赶到,从望安山的暗线那里得到了这封密信。   信里是龙七本来的风格,但持笔人应该是沉泽安,经过整理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用最精简的语言表达清楚,秦风看曹景面色发白就晓得拿到不容易,道声:“辛苦了。”   “辛苦无妨,大事能成便好。”曹景低语道:“隋城那边也不太平,万不能让他们知晓陛下和娘娘到了这里,返程也将是难事。”   秦风知道轻得,迅速将这封用笔不多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仔细衡量着龙七的处境。   海漠天的头疾绝不是先天的,就是爆裂引起,要是外伤不会如此,那就是,秦风嘴角勾起,没人比他更懂爆炸的原理,如果猜得没错,海漠天脑袋里多了东西。   离他最近的是黄金甲,能扎进脑袋里的是什么,金属碎片!   这家伙也是个命大的,这样都没有死!   这就好比有人摔了一跤,正好摔碎了玻璃,有玻璃碎片进了脑子,没有当场毙命,刚好避过了要紧的地方,但那是脑袋,脑袋里多了东西,就会引发持续性的头痛。   痛起来要命,只有一个法子能够解决——开颅取物。   北漠什么都学大启,可大启先皇后也不是个精通医学的,在医疗改革上的建树不多。   北漠现在的医疗水平应该不够做这个手术,海漠天只能忍着这痛,要么认命,要么尽快在三位皇子当中挑出一位做太子,将权力下放,迅速培养接班人。   “显然,海漠天连自家的孩子都信不过,”秦风看着信,低语道:“我得迅速传信给龙七,眼下的情况看似有利,其实依旧是以卵击石,必须用其它法子。” 第1339章 分赃   龙七他们现在按兵不动,主要是刚摸清楚海漠天的情况,说起来这也要感谢那位普瓦族的腾尔,此人虽是处境悲惨,受人牵制,但能在宫中游走,还能听到不少消息。   也是此人将定时炸弹安装在黄金甲上。   秦风也是在看到此人的名字后才有了主意,嘴角带笑。   曹景看秦风似乎有了结论,心下担忧,事情紧急,但若是仓促做出决定,当真有用?   瞧出曹景的疑虑,秦风笑道:“我们不在局中,是在局外,看事情的角度与龙七他们不同,我们姑且给出建议,是否执行由他们局中人决定。”   “失败了也无妨,我们就当是来接人的,能把人安全地带出来也好,走吧,先回去写信,尽速交到他们手上。”秦风刚说完就听到曹景说了一句话,他心下一愣:“你要去?”   “龙七身手在我之上,若是单打独斗他定然是没有问题,但单拳难敌众手,咱家去与他做个搭档,别的且不说,若这腾尔反悔,我二人联手也能对付他。”   如信中所说,这腾尔正是当年能封龙七奇经八脉之人,深不可测,他现在被龙七说服能通力合作,将来如何并不好说,曹景的话让秦风有些动摇:“或也是。”   “请允咱家前去北漠,咱家一人前往也算利索。”曹景极为坚定:“时候不待人。”   现在不仅是北漠的情况时时变化,还要担心龙七做出错误的决定,一旦以硬碰硬,后果不堪设想,秦风加紧了回杜府的步伐:“允了,赶紧回府。”   曹景带着秦风匆忙写下的信件,又得了萧令瑶的一番叮嘱,带着一包药迅速离开。   目送曹景远去,秦风的手按在胸口,只愿龙七能沉得住气,暂时按兵不动,若是以硬碰硬,情况将一发不可收拾。   待到无人时,秦风才细想自己有没有错漏之处,仔细算着自己的交代是否全面,一时间也有些七上八下,竟比此前谋划离开隋城时更紧张。   那时候准备就绪,一切尽在掌握之中,除却杀出一个袁不期外就无意外,简直顺风顺手,现在轮到龙七办大事,情报不对等,还有时间差,他又不在北漠,完全不知动态。   曹景用最快的速度赶去与龙七会合,不知道能否拦住龙七的步伐,让他暂时慢下来。   萧令瑶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秦风扶着头,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完全没有休息过后的精神头,她今天也不容易,应付了杜夫人一天,但也有收获。   杜夫人身为杜威的夫人,在军中女眷那里极有面子,她带着萧令瑶去应酬,萧令瑶如鱼得水,在一众夫人面前毫不怯场,武官的夫人大多豪迈,也有温柔者,但不多。   夫妇二人长年累月地生活在一起,自然能沾染对方的性子,萧令瑶举止大方,毫不做作,博得一众夫人的喜欢,女人聊天聊得多了,能漏出来的信息也多,她收获颇丰。   本想回来与秦风好好说说,见他状态不对,赶紧先关切起来。   秦风将曹景离去的事讲了,又说到那信里的事,信在回府后就立马烧掉,以免生事。   秦风的表述没有问题,只字未漏,萧令瑶听得汗毛竖起,要是来不及,龙七他们危矣!   他们离得远,伸手触不到,曹景就算不停歇赶这去,也弥补不了时间差,结果如何,他们现在不敢说,秦风扶着额头:“复兴十二曜,绝不能硬碰硬,这是首要的事情。”   “如果龙七动手,事态会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情况,蒙兀族人虽然沦为下等族民,但好在没有被残杀过,若是将事情弄到明面上,海漠天现在状态不稳,重新挑起杀戮。”   萧令瑶接着说道:“族民反倒会怪龙七害他们再次蒙受苦难,好不容易被挑起来复兴的激情会化为抱怨,而再想挑动他们的情绪再次举事,就难了,失了基础。”   不愧是经历丰富的皇家后代,一语中说要点。   “不仅如此,蒙兀族民现在有热情不假,但他们多年来生活在底层,失了锐气,更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无法与训练有素的军队抗衡,我们的武器也无法输送进去。”   萧令瑶一句一句说着于龙七不利的话:“大鲲能给予的支持太少,所以,眼下龙七若是妄动,不仅会给自己及族民带来灾祸,此前的努力也会打了水漂。”   秦风长叹一声,他家凝妹真是说到他的心坎去了,他叹气道:“时也,命气,有时候准备齐全,却不如老天爷临空一击,将所有努力报废。”   “事情未到最后,岂能放弃,龙七跟你这么多年,行事都会带有你的影子,若是能学你的作派,就算等不到曹景,也能想想你是会如何处置,未尝不会留有希望。”   安慰的话好说,关键还是要等。   秦风心中烦闷,萧令瑶思忖了一下还是说道:“今日与杜夫人出去也有所收获,北关的情况可能比我们想象得要乐观些,陈天啸手底下的人原是心不齐的。”   秦风这才来了精神:”怎么说?”   “杜夫人结交的都是军衔高些的将领夫人,平里来往颇多,女人聚在一起都会吐槽几句男人,带出来的信息不少,比如陈天啸私下采矿……”   秦风并不算意外:“镇北军要满足军需,不稀奇,北关的矿业好像……媳妇,你说的矿不会不在东越境内吧?”   “你说对了。”萧令瑶说道:“他们以为我不清楚这边的地形,随口说了一个地名,那地名却属于北漠境内,这说明什么,陈天啸与北漠内部有勾结,私采矿分赃。”   陈天啸是愿意与他们合作,但不代表会互相信任,提防是肯定的,这也算是陈天啸的一大把柄了,能握在他们手中最好。   那帮女子以为萧令瑶远道而来,对这边一点不懂,脱口而出后虽然知道不妥,但看萧令瑶没什么反应,满以为这事就过去了,哪里晓得这是位玲珑人儿,牢牢的记在心里。 第1340章 清先生   他们与陈天啸达成一致,事后情况有变,随时会从同盟变成对头,要致对方于死地,能捏住对方的把柄越多越好,秦风赞许地拉着萧令瑶嫩白的手指:“可还有?”   萧令瑶以手作笔在桌上写出那个地名,秦风先牢牢地记住了,这才听到她说道:“镇北军中的督军都他们杀了,换人顶替,兵役改革第一波,的确换下了镇北军的不少老兵。”   “此举其实也合理,上了年纪战斗力不强,换下去也好,只是换上来的都是些流民、灾民,不好管教,且中间有多少是奉命而来,陈天啸不信他们,全部扔去新兵营说是操练。”   “那些人进去后就没机会出来,今天到场的夫人中有一位正是负责新兵营的将领家眷,听她今日所讲,这些人就算出得了新兵营,怕也会被打发掉。”   夫人们说话,不会说得这么直白,大多隐晦,只是萧令瑶太懂军政,隐晦的词句在她耳中和白话无异,所谓打发,最坏的结果全员被杀,再不济就是故意扔给北漠成为俘虏。   “夫君,你猜与陈天啸合谋采矿分赃的会是什么人?”萧令瑶眨着眼,秦风好像看到许久不见的狐狸尾巴在她身后摆动。   “这么隐秘的事情这些夫人也会讲吗?”秦风有些怀疑,摇头道:“会不会有诈?”   萧令瑶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颇兴奋地说道:“是我猜的,我问北关看着商业不繁茂,到了严冬可怎么过,她们就兴奋起来了。”   有夫人说不是有大鲲买来的物资么,也有人说不要紧,镇北军多年来都是这么熬过来的。   只有一位姓方的夫人意犹未尽地提了一句——“有清先生在,苦不了咱们,妹妹若是在北关长留,就能看到北关的变化了。”   “清先生。”秦风品了品,眼睛亮起:“清先生,戚清河?”   萧令瑶说道:“能在北漠境内瞒天过海,能与陈天啸对话,那矿在北漠被挖,拉到北关来处置,换银的换银,加工的加工,再与戚清河平分,岂不妙哉,除却他,想不到第二人。”   这只是猜测,萧令瑶识趣,没在现场追问清先生到底是何人,只是一脸迷惑,大家看着她的呆样还一哄而笑,完全没放在心上。   独有她心中盘算,不时猜测,想要一探究竟,现在回来见到秦风,所有的思绪奔涌而出。   秦风刚才还在担心龙七的进度和举措,现在被萧令瑶的发现吸引,倒不那么焦灼了。   有意思,若真有这位清先生,他要真是戚清河本人,或是戚清河放在幕前的人物,北关的局势就十分好玩了:“说起来,北漠与东越对峙多年,但没怎么真对战过?”   “自陈天啸镇守北关起来,两国就达成了奇异的对峙局面,偶尔小打小闹,却从未真正引战,虽有死伤,但比起以前不值得一提,近些年来更是鲜少有摩擦。”   “不仅如此,两国的边关百姓还能私下交换商品,对这种情况两边都私下放水。”   萧令瑶说道:“所以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这种微妙的平衡局面,难不成是陈天啸与戚清河偷偷达成的默契,要是如此,我们与陈天啸合作,那戚清河……”   秦风原本瘫在椅前上,现在一下子坐直了:“这些都只是猜测,但他们真要是这个玩法,各自瞒着皇帝在边关小心运作,这事情可大了。”   “要是真的,陈天啸会对我们的计划作何反应,他若是再去找戚清河,会不会对我们有所影响?”萧令瑶说道:“我更担心的是,他们若真的私下有合作,互谋好处,恐怕……”   “戚清河如果也是和陈天啸一样的处境,宁愿见得海漠天下台?还是他想趁机也乱一把?自己登位?要是后者,若是陈天啸告密,或是戚清河有所猜疑,就麻烦了。”   龙七的情况本来就复杂,需得谨慎再谨慎,戚清河要也是心怀野心之人,他这一脚踩进去,事态会更复杂,龙七处在旋涡之中,本就在暗处,更难应付。   萧令瑶带回来的这个消息让秦风冷汗直流,心情更紧切了,两朝长久平安无事,两个皇帝看彼此不顺眼,一边是恨不得收回北关的萧佑,一边是试图倒吞的海漠天。   可两位守关大将要真是在暗中接洽,达成隐秘的合作,那真是有意思得很。   “蒋名此前与海漠天手底下的人接洽却招致陈天啸不满,先被冷置,后面因为想要碰杜将军才被杀,他接触的人必定不是戚清河的人,夫君,这些猜测要是真的怎么办?”   这话要是萧令瑶撒娇说出来的,秦风的心都能融掉,可惜,面前的娘子面色凝重,为自己抽丝剥茧得出来的结论心慌不已。   秦风摸了摸头,且不说那清先生到底是不是戚清河的人,两边守将有没有达成合作,就算达成,现在边关的情况如此,戚清河很难再被海漠天召回都城。   “戚清河只要呆在边关,对龙七的影响就不会太大,要是你的猜测是真的,龙七更不能走起义的路子,希望他能做出正确的选择。”秦风说道:“各人有各命,争不来,输就是了。”   他主要是想到历史上的多次起义,起义的原因大多相同,不是赋税苛刻,就是遇到自然灾害,或是皇帝昏聩,百姓民不聊生,朝廷面对民间怨言,大多是压制为主。   越压制,越有反抗,历史上多次农民起义都是这样爆发的,起义者众,成功者却寡。   为何?   要么是带头人不行,起义或是一时兴起,没有长远打算,一旦成功后反而会贪图享受,开始腐化,这时候早就将早前的愿景抛到一边,不等反攻,自己就内部瓦解,典型于洪秀全。   此前的口号什么的只是起义的需要,等起义有所小成,仍没有大局观,这就是局限性。   起义的头头们能共患难,不能同富贵,江山初有盲目就开始争权夺利,互相坑害,比如陈胜吴广,比如洪秀全与杨秀清,内部对峙不断,内耗不断。   起义难成还有个最根本的原因,拉下旧皇帝,新皇上位,如果没有让百姓感受到改朝换改找的好处,不过是换了个皇帝,对百姓来说有什么用? 第1341章 账本   海漠天为什么能成功,他晓得不能换汤不换药,他来当十二曜的新主子,就要让这边的百姓感觉到他的不同,得到实质的好处,所以他推进生产,改善百姓生活,无所不用其极。   结果就是在他的推动下,百姓的生活真的变好了,被吞关的北关百姓也好,他带来的游击兵也好,除却一开始被蒙蔽的蒙兀族人,皆大欢喜。   龙七要成事,一定不能步入怪圈,相反还要向海漠天学习,否则将他拉下马,换了自己上去,守不住也是白忙活一场,所以秦风才觉得能成事是一回事,事后守住事业是新高度。   现在他是愁也不及龙七那么远的事,只盼着曹景能快些与他们会合。   萧令瑶的猜测是否为真,等杜威回来再问问,这件事情按理说有多年,不知道是报给岳母,岳母未引起重视,还是自己遗漏,若是错漏,真是心肝摧得疼。   杜威却是后半夜才回来,原因无它,戚清河赶回边关后便加紧戒严,两军氛围紧张。   底下的兵士互相挑衅,差点惹出大事,杜威与陈天啸赶到前线处理,好不容易才达成一致,得到暂时的平稳,杜威听说他两人找,洗沐后迅速赶过去。   听到萧令瑶凭着夫人们的只言片语猜测出的情况,杜威除了服气再没有二话。   “的确如他们所说,不过此事说来话长,早在许久以前就曾回禀过夫人,只是夫人下令无需理会,这件事情就抛到一边,这也是为了缓解养军压力被迫而为之。”   “此事知晓的人不多,妇人嘴多,今日宴席我听夫人提过,都是自己人,所以嘴松了些,应是说得也不多,娘娘是冰雪心,这一点就通,在下实在是佩服,佩服。”   秦风挑挑眉,杜威与萧令瑶没打过交道,自然不晓得她心细如发,心思多多的。   “此事发生在六年前,六年前镇北军的军饷、军备延迟,侯爷才不得不别想办法,恰好在边关一处疑似有矿,但划定的范围却在北漠境内,恰好当时有情报传出,侯爷才冒险一试。”   “戚清河的处境与侯爷类似,在为自己的军队谋利方面是一样的想法,所以一拍即合,达成此项合作,除此以外,再无其它,旁的事情,侯爷不会与他共享。”   “这次我们逼得紧,他们也严阵以待,想来也不清楚其中的猫腻,这一点大可以放心,侯爷与他只是为了利罢了,其余之事一律不涉及。”   杜威突然说道:“这矿上的账小的倒是留了一份,夫人虽未说要,但小的觉得这是镇北侯与戚清河勾连的证据,所以才私自保留,不知是否需要?”   正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当然是要了!   这纯是意外之喜,秦风收到账本一翻看,到底是两边分账,陈天啸拿在手里的不算多。   再想自己与他的生意往来,此前的价格还是低了些,心下生出几分懊恼,早知道多要些银子,陈天啸在这边都找到生财之道了。   账本并非原件,全记录得详实,从笔墨来看就能知晓是几年累积下来的,上面还有陈天啸的私章章印,是杜威了为了让其更真偷盖的。   原本只是留着保命用,现在能交到秦风手上能有更大的用处,他交得心甘情愿。   “时机成熟,你们全家与我们一道离开。”秦风说道:“陈天啸心中虽有义,但恨背叛者,你的身份一旦被他知晓,他依旧会敌视你,你全家老小难被容。”   杜威想到妻子儿子,立马伏身道:“多谢陛下。”   五日后,北漠皇宫。   海漠天躺在榻上痛苦难耐,他头痛一直没有好转,原本偶尔发作,痛起来难耐,现在是持续性地头痛,太医院束手无策,不知道被罚了多少回。   于是开始广贴告示,千两黄金征集民间高手为陛下诊病,一连几日下来无人揭榜。   消息传入宫中,海漠天焦躁无比,眼见得他头疾难消,大臣们又开始提议立太子,这一回更乱,举荐三位皇子的都有人在,还有人提议年幼的四皇子,只是声音极微。   这次不同以以往,海漠天穿着寝衣,看着手里的折子,用力掷了出去:“这帮人是要反了不成,让他们查明真相没有查出来,杀了一大帮人又如何,朕要的真相呢?”   “查不出来就罢了,一个个是瞧着朕要活不久了,急着要另投明主?”海漠天咬紧牙关,愤恨道:“混账,一群混账!”   大监站在边上不敢说话,现在这情况说错一个字,连他也可能被砍脑袋。   自从大祭祀后,陛下头痛难消,脾气也阴晴不定,偏偏镇北军突然往边关增军,弄得人心惶惶,戚清河匆忙回都城,又不得不匆忙离开,这一来一去也引来流言无数。   民间本来就够乱了,层出不穷的谣言不断,还有蠢蠢欲动的镇北军,最离谱的是现在又传出真正的黄金甲与黄金家族的后人在一起,他们的君王为神不容,这才危及性命。   为了以正立场,海漠天刻意出宫现身,让百姓知道他还好好的,还令禁军观察四周,以防再有人对他不利,几个回合下来,却没有抓到可疑的人。   “腾尔来了没有?”海漠天敞着寝衣,躺在榻上,不停地喘着粗气。   大监晓得陛下是要动用巫药,忙出去看人来了没有,远处,穿着黑色斗篷盖住身子,就连脸上的表情也看不清的腾尔正缓缓走来,看他不急不忙,大监都着急了。   “我说腾尔大人哪,怎么现在才来,陛下今日龙颜不悦,急着见你呢。”大监拉着腾尔的手就往寝宫里带:“陛下的伤情没有好转,太医院都快急疯了。”   再这样下去,屠了整个太医院都有可能!   腾尔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平静地说道:“陛下令我们查探民间传递流言之人,我等杀了几个冒头的,不然哪敢入宫见陛下。”   怪不得闻到他身上有股血味呢,大监收敛了笑意,将他带进去,海漠天见到他,立马坐起来:“你们族中最厉害的巫医呢,他可有法子治我的头疾?” 第1342章 揭榜   “陛下,普瓦族虽有巫医、医药一说,但不可尽信,黑白巫主要祈福为主,黑巫更是因为禁术而被禁止。”腾尔不经意地提到可致人性命的黑巫,如预料般的见到对方变了脸色。   “为了陛下安危,奴不敢推荐巫医,千两黄金悬赏,定有能人揭榜,”腾尔正色道:“奴今日入宫是为陛下带来另一个消息——流言流传最甚者皆已斩首。”   什么十问!既然阻止不了,就让他们尝尝厉害,不死几个人,老百姓管不住自己的嘴。   海漠天十分欣慰,抓住他们的把柄,他们不就为自己所用,“咳,咳,好,干得好!”   “一群刁民,不知死活的刁民!若没有朕,他们哪来这么安稳的日子,不想要这安稳日子,那就去见阎王爷,杀了以后如何,还有人敢当街议论吗?”   腾尔面无表情道:“当街杀人,血溅了一地,百姓们哪敢出声,自然是个个噤声。”   明面上自然是不敢再议论,私底下怎么说,他们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管不上。   “你们族中的巫医不是可以通天的么,以往给朕炼的丹药都是极管用的,可以让朕提神,为何这次的头疾却说无能为力?”海漠天不甘心地问道。   比起用千两黄金悬赏,他恨不得现在就找到可以帮他解决后患的人,巫医是最佳选择。   “巫医的手段也是靠药,太医院里名贵的药物比普瓦族多很多,巫医说了,若是太医院的药也无用,他也束手无策,既是药石无医,应当找更能干的郎中来。”   纵然如此,张贴的悬赏榜贴了这么久,无人揭榜。   千两黄金放在北漠都城也是笔巨款,巨利之下却无人响应,可见了大家对头疾讳莫如深。   治不好,是会被杀头的,没有十全的把握,岂敢拿命来试?   寝宫里的气氛降到冰点,大监站在边上腿发软,这话是能这么说的么,他有种古怪的感觉,自从陛下得了头疾以后,腾尔在陛下面前不如从前恭敬!   海漠天难受得很,他痛起来视线都变得模糊,考虑事情不如从前利索,腾尔冷漠的语气其实连大监都听出来了,他却没有任何感觉,只是喃喃念道:“无人揭榜,朕真无人可医?”   “陛下宽心,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定会有人揭榜。”大监赶忙说道:“北漠如此辽阔,张榜之事定会传出都城到更远的地方,听闻山村野夫也有隐世之人,陛下定会万福。”   这马屁都要拍到天上去了,就是洪公公在这里也会自叹不如。   海漠天得到了莫大的安慰,轻哼道:“朕定要好好活着,他们不是盼着朕活不下去吗?朕非不如他们的愿,还有老三那边,你派人过去敲打敲打。”   三皇子作为最热门的太子人选,最近多半有些飘,大皇子刚刚得了幽禁,又遭受着自己的怀疑,这段时间还算安份,至于老二,海漠天眯起了眼,心下有丝古怪的感觉。   腾尔一直不说话,海漠天又在盘算着什么,大监应完声后宫里就寂静得很,整得难受。   大监在心里嘀咕着,这寂静得吓人,令人有种风雨欲来的错觉,他正想着要如何缓解氛围,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面色大变,他娘的,谁这么没眼力劲!   要是惊扰了陛下,又有人要遭殃,作为离皇帝最近的人,他也怕那刀哪天横在自己脖颈!   “放肆!何人这等喧哗!”   大监快步出去,只见一小黄门跪倒在宫外,声音却激动得很:“陛下,有人揭榜了!”   这消息像晴天的霹雳砸下来,原本悻然的海漠天听到,立马坐起来,两眼放光:“快,让他进来说。”   大监赶紧引着小黄门进来,这小黄门与一众侍卫就守在皇榜下,只要有人揭榜就会带进宫,可惜站了几天毫无收获,不仅站得很软,心也乱,就怕遭受牵连,惹陛下不悦被斩。   如今有人揭傍,他不用死站着,也不用死了。   “果真有人揭榜,是何人,来自哪里,在何家医馆从医?”海漠天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   小黄门正了正心神,顶着莫大的压力说道:“此人并非都城人,而是一名游医,其称可以让陛下头痛减轻,看诊后或许可以根治,奴才已经将人带进宫,安置在西门偏殿中。”   “哦,果真能让朕头痛减轻,你们都有赏!”海漠天已经等不及了:“召他过来。”   腾尔正欲告辞,海漠天却将他留下来:“你留下来保护朕。”   的确有人揭榜,只是来人不是一个,而是一对,一个壮码些,一个瘦弱些,两人穿着极普通,进来后头也不抬,只是望着地上,倒是符合头次进宫的样子。   “陛下万安,草民有药相献,可解陛下头疾,此药乃先祖特调而成,请陛下恩准奉药。”   那瘦弱些的男人从怀里铁出一个木头盒子,大监接过去后打开,并未马上让海漠天服用。   先用银针试毒,又抱了一只猫来,刮下来些给猫服药,见猫无事这才安心。   海漠天今天的情况还算好,晨起疼了半柱香的时间,是剧痛,无当忍受的那种,直到现在嘴唇还是白的,好在后面疼得不那么明显,只是隐隐作痛,可以忍受。   今晨实在是没有办法,索性取消早朝,这一取消定会引来无数猜想,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海漠天素来多疑,也不会就此服下,立刻召来太医院几位院正,可以说是太医院里医术最高明的几位太医,着他们替自己查药,非得他们给出个结论才敢试服。   说来也怪,这几位太医拿着药看来看去,只觉得比他们日常的药丸要光滑许多,内里的成份却看不出来,几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下结论。   倒是送药的两人不敢多说话,站在一侧默默等着,不知道过去多久,海漠天也急了。   “这药到底如何,能否服用,你们倒是给朕一个结论。”海漠天一边说,一边咳,有些不耐,或许是气急攻心,本来好转的头痛又隐约要窜上来,脾气也差了不少。   “回陛下的话,此药我们以前从未遇到过,这位游医又说不出药方子,臣等无法对比。”太医院院长说道:“只敢确定无毒,是否能缓解陛下的头疾,臣等不敢言!” 第1343章 核查   海漠天这些天对太医院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正要发作,头痛果然袭来,太阳穴鼓鼓胀胀,一时间像要爆开般,那急剧往上冲的疼痛让他以为自己的脑袋都要爆开了。   爆开,就像黄金甲,那么坚固的东西不也一样没有守住!   “少说废话,拿过来!”海漠天实在是忍不住了,接过那药丸就要往嘴里塞,那瘦弱的游医忙提醒道:“陛下只可服一丸!”   说话的空当,海漠天连水都不用,直接将药丸咽下肚,整个人就瘫倒在龙榻上,不停地喘着粗气,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吓的。   满宫的人都跪下,不敢抬头看愤怒的龙颜,大监跪在龙榻边上,还要不时打量海漠天的眼色,不成想,好一会儿没听到海漠天说话,定晴一看,居然睡着了!   这下心中大石落下,睡着了好,睡着了就好,不然一狂躁又有人遭殃。   大监赶紧让海漠天睡得舒服些,又对众人说道:“陛下近些天睡得极少,这好不容易入了眠,大家先行去偏殿候着,等待陛下传召。”   偏殿其实就是皇帝寝宫边上的一间小殿,方便嫔妃们过来,海漠天时常不允许她们与自己同处一室时,就打发她们去偏殿候着,一群人挤在偏殿里,个个沉默。   那太医院的院长出身有些说法,他其实严格算起来是北关人,医术过人,北关不少区域被海漠天吞并以后,他主动投奔,靠着过人的医术混得风生水起。   吃过最大的亏莫过于这次,他治不了陛下的头疾,看不出那药丸的组成,真丧气死了。   而送药的两人似乎也想离这些人远远地,两帮人马,一帮是正儿八经的太医,一帮是江湖游医,名不见经传,看穿着打扮是真正的底层人,泾渭分明,互不搭理。   太医院的脸面要是被游医打了,说出去都不好听。   大监要守着皇帝不在这里,只有腾尔站在两帮人马的中间,也不坐下,斗篷也没有脱下,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他满身的煞气,令人避而远之,无人敢搭话。   伺候皇帝的宫女倒是送来了茶水和一些可以果腹的点心,一看这边的情况,赶紧撤。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满殿的寂静烧得人心里慌,两位游医还是耐不住肚子饿,开始吃点心,完事还喝了不少茶,两人咂巴咂巴吃东西的声音惹得太医院一众人也饿得慌。   这时候有规矩的人比没规矩的人要惨,太医院的一帮人哪敢这么自在?   足足过了快两个时辰,一帮人等得都疯了,大监才小跑着进来,看也不看太医院那帮人,直接冲到两位游医面前:“陛下传召,你们快跟咱家来,还有你,也一起。”   大监叫的是腾尔,腾尔面无表情地跟过去,把太医院一帮人看得眼红!   直到看不见他们的影子了,才有一名太医说道:“除非开颅,否则无法根治, 两人进的是什么药,当真有奇效不可,若说止痛,咱们也有法子不是,只是药力……”   一记杀人的眼刀子挥过来,这人悻然地闭上嘴巴。   他们上回达成了一致,绝口不提海漠天头顶的伤,好在这些天那伤口闭拢,比以前更细小,就算这两名游医发现,也联系不起来,眼下也盼着这两人是骗子,根本没有妙招。   海漠天这些天从未睡得这么踏实过,以往哪怕是睡了,那隐约的痛意也让他睡眠极浅。   今天却是踏踏实实、毫无感觉地睡了将近两个时辰,天都要黑了!   休息充足,人也神清气爽,见到两名游医后居然有了一丝笑模样:“两位是民间高人,心中有沟壑,怪不得敢揭榜,果真有本事。”   两人齐齐跪下,还是瘦小些的男子说道:“不过是祖上积德,才有幸给了陛下微小助力。”   “若要头疾彻底康复,还需观察切诊,拿出后续治疗方案,药丸虽有效,但也治标不治本,还需找到诱因破之,”这人说话很是实诚:“请陛下给草民们一点时间。”   “报出你们的名姓来,你们到底是何人?”   “草民们……”这两人面面相觑,似有为难之色,大监见状大喝道:“尔等都入了宫,还有什么不可说的,在陛下面前还想瞒天过海?”   “草民说了,草民们实则是东越朝廷缉拿的逃犯,经望安山逃往此处,其实是来贵国避难的,囊中羞涩时看到张贴的皇榜,才斗胆揭榜,想谋财,更想在北漠安身立命!”   两人说完,恐惧得直叩头,生怕被怪责的样子。   每日通过望安山混水摸鱼,尤其像他们这样的逃犯借助那里逃窜到北漠的例子早就存在,这番说辞倒也说得过去,海漠天眯着眼睛,细问他们是哪日入的境,问得极为清楚。   再然后就让他们暂时留在宫里,同时派人去望安山打听,这一打听,倒是对上了。   不久前的确有两人混在背山客的队列里进入北漠,其后打晕了带头大哥逃之夭夭,据拿回来的画像看,正是一壮硕,一文弱,长相也极为相似。   画师根据当事人的描述绘出来的画像其实是失真的,只能保证基本特征一致,拿到这两位画师面前一比较,就有七八分相似,至于细微的,谁去管,反正本朝本代都是这样。   坐实了两人的身份,结合两人的说法,又完全对得上细节,两人的身份也不再有异。   一时间,这两人被奉为上宾,安置在离皇帝最近的侧殿里,本是供妃嫔临时歇息的地方,如今被两位游医所占,消息传出时不少人都惊愕不已。   但海漠天服用药丸后的确好转不少,上朝时精神矍铄,声音响亮,不复之前疲态。   几日下来,朝臣对此举动也再无非议,或许是看着陛下的情况一日好过一日,原本闹着要立太子的臣子们立场不再坚定,在海漠天的几番敲打后,声音小了许多。   得了好处的海漠天对两位游医的态度更是好了不少,流水般的赏赐进入偏殿,知道他二人缺银子,海漠天给的都是实打实的好处,真金白银。 第1344章 绑来   两人也立马在都城安置了宅子,牙行的人知晓这两人的来历,殷勤得跟对待皇亲国戚一样,两人也开始有了一定的自由度,可持令牌自由进出宫里。   而等海漠天的情况稳定后,两人才说出他们的药是怎么来的,原是出自浮生阁,而这制药的不是旁人,其实是毒医洛凡尘,和他们称得上是远亲,也算是祖上长辈。   浮生阁的大名鼎鼎,前阵子黄金甲的事也涉及到浮生阁,海漠天原本听到浮生阁三个字就觉得烦闷,可今非昔比,浮生阁弟子的药能止剧痛,他恨不得将其奉为神。   等兄弟俩说出洛凡尘可能能为海漠天根治头疾时,海漠天的的眼睛都亮了,只是天下这么大,怎么找到洛凡尘,那瘦弱些的男子拍着胸口说他去找,留下弟弟在宫中伺疾。   就这么地,两人也算暂时分开,七日后,大哥传来书信,说是发现了洛凡尘的踪影,让弟弟在宫中安心侍奉陛下,再过些时日,一定将毒医带回来。   而与大哥随行的正是腾尔,有腾尔在,海漠天并不担心他敢耍花招,定是杀无赦!   洛凡尘被带回来的时候是骂骂咧咧地,大监听说消息赶到宫门口,看到是五花大绑被腾尔扛在肩上的毒医,当下惊得面容失色:“哎呦,这是怎么回事?”   “此人不愿意为陛下看诊,是我强行绑回来了。”腾尔面无表情地转身:“下来!”   只见身后的马车里,从里面走下来一个人,看着身形瘦弱,再看那张脸,虽然故意画得丑了些,一看就是个小姑娘,一瞧就是女扮男装,下来后便红着眼看着洛凡尘:“老师兄。”   原来也是同门,大监的笑止不住,再看从马车里下来的大哥,眼里布满血丝,正对红着眼睛的小姑娘说着什么,看似是安慰,或许还有威胁?   去的时间不算长,但也不算短,回来的时机刚刚好,陛下刚好有些沉不住气,人就来了。   洛凡尘在见到海漠天前一直在训斥那兄弟俩:“杀天刀的小子欸,你们自己贪图荣华富贵,还敢把老子牵扯进来,老子是烧了你们的坟么,你们这么搞,是要遭报应的!”   这人看着年纪不小,脾气却大,扯着嗓子骂人时整个殿里都是他的声音。   大监生怕被人听见,忙不迭地说道:“毒医先生威名赫赫,也是医者仁心,想必不会见人不救,若是能治我们陛下的头疾,此后半后荣华富贵尽享,必定不会亏待先生。”   洛凡尘冷眼看着这太监,再看着自己的小师妹,气恼道:“绑我就算了,干嘛绑师妹?”   楚月抬头,看着入戏颇深的洛凡尘,她是临时赶过来救场的,其实好多事情都没来得及了解,但这也符合她现在的情境,反正一脸懵就对了。   “阿叔最心疼自己的小师妹,这位可是浮生阁阁主最后收的弟子,阿叔不记得自己以前提过的,那位阁主去世以前还放心不下这位小弟子呢,为了她不吃苦,您消停些吧。”   那瘦弱的男子不阴不阳地说完,洛凡尘“呸”了一声,眼神里满是鄙夷:“狗屁的阿叔,你们俩个不务正业便罢了,眼下什么银子都敢赚,还跑到北漠来瞎胡闹,老子让你们害死!”   他这么地骂骂咧咧,大监心里也烦闷,还是腾尔厉喝道:“少废话,来了北漠就老实点!   洛凡尘是柿子只敢捡软的捏,这人一发火,他就没脾气了,气闷地呆在一边不吭气。   大监心道还是来点硬的管用,也不多说了,那腾尔说道:“既来之,则安之,我这本事你是知道的,想从我手里逃出断没有可能,留下来好生给陛下治病。”   “若是治得好了,也不辱你毒医的名声,若是治不好,你的远房亲戚,还有你这小师妹就一起给你陪葬,”腾尔的语气尤其严厉:“你自己衡量后果。”   洛凡尘现在还被绑着,听完他的话眼神有些飘移,突然恶狠狠地说道:“给老子松绑!”   大监迟疑,洛凡尘就骂咧道:“把老子绑得这么严实,怎么给你们皇帝看诊?”   腾尔这才走出去,越过大监帮洛凡尘解开,转身对大监说道:“赶路急,一行人都没有吃东西,还请公公安排安排,我再带这人整理仪容好面见陛下。”   大监心下松了口气,只觉得腾尔就是自己的定海神针,有他在,什么难题都不在话下。   他心里舒畅得很,赶忙去安排,再说他一走,松了绑的洛凡尘靠在椅子上察看自己的手腕,只见上面勒得红印一道又一道,当下不悦道:“下手也忒重了,皮都磨破了。”   那伪装成兄弟的的确有龙七一个,但另一个文弱的却并非沉泽安,而是曹景。   望安山那帮人见过的是沉泽安,但画像有失真,曹景本来就生得文弱,沉泽安恰好也是这一类,所以替代了沉泽安一样也糊弄得过去,至于楚月,跟着萧令瑶一道来的。   她和柔姬是这次主要跟着萧令瑶的人,与这边接上后,萧令瑶二话不说将她安排过来。   这是要被重用的感觉啊,第一次来到北漠,来不及看北漠风光就被塞进马车,直接拉进了宫里,这一睁眼,只剩下宫里的风光了。   楚月看着洛凡尘,不禁瞪了那人一眼:“我师兄年事高,你们下手也不知道轻点,可晓得他外号毒医,可治人,也可致人于死地,惹恼了他对你们没有什么好处。”   腾尔只当没有听见,满脸的不在乎:“治的不是我。”   楚月被气得半死,洛凡尘则看着龙七和曹景,心里咂舌,这厉害了,两大高手齐聚在此处,还有这个叫腾尔的,他可是毒医,一眼就能瞧得出来这人也是个厉害的。   “厉害归厉害,可惜年纪大了,年纪一大气血不足,内力运用自然不如以前。”   洛凡尘一边揉着双手,一边绕着腾尔转了一圈:“你若年轻个二十岁,天下无敌。”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你厉害是厉害,敌不过年轻人,什么年轻个二十岁,不过是说他老矣,拼不过龙七和曹景,他以前能封龙七的脉,现在可能连打都打不过龙七! 第1345章 双重保险   腾尔被攻击也不为所动,他年迈是不争的事实,当年他遇到龙七时,龙七还是多大的年纪,时过境迁,他内力仍在,但身体素质的消退是不争的事实。   “我无所谓,只要你能医治好陛下就可。”腾尔面无表情地说道。   洛凡尘才是真的无所谓,他走到那“兄弟”面前,一脚踹在龙七的腿上:“偷了我的药来揭榜,你们可真够能耐的,千两黄金可拿到了?”   悬赏是提到了千两黄金,但他们并未全部拿到,眼睛只是靠药缓解了海漠天的头疾,并未根治,不符合皇榜内容,剩下的黄金想要拿到,还得看洛凡尘的本事。   洛凡尘敢踢龙七,却不敢动曹景,也不知道为啥,曹景身上就有种生人勿近的气势。   这人看着也比龙七记仇,说他柿子捡软的欺的确没错,他就是只敢欺负龙七这个脾气好点的人,曹景么,洛凡尘摸摸鼻子,还是算了,惹不起。   “阿叔一身本事,岂能甘心只当个游医,我们也算是替阿叔投药问路。”龙七笑道。   洛凡尘闷哼一声,还是生这两人的气,坐在椅子上就不动了。   宫殿外,偷听的两个小黄门你看我,我看你,再听下去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这才离开。   龙七与曹景同时皱眉,这个海漠天疑心比萧佑还重,他们前脚入宫,后脚就派人来偷听,谨慎得很,这是担心他们不可靠,还要查验一番,幸好洛凡尘的身份是真的。   楚月这小师妹的身份也是真的,北关不少人见过他俩,知晓他们为陈天啸卖过命。   经得起考验,怕什么呢?   洛凡尘来的路上就知道了,其实海漠天的头只能做手术才能根治,这活儿他能做,但这里没有设备,他观摩过秦风的手术过程,知道如何操作,可是……没练过!   他能做归能做,成功率多少不保证,洛凡尘想到这里自己都乐了,把命交给他,瞎!   海漠天今日并没有召见他们,除了让御膳房好吃好喝地伺候,安排他们在偏殿住下。   腾尔始终不离他们左右,外面又加设了侍卫,一副怕他们逃走的样子。   偏殿有不少间房,楚月身为姑娘家家一个人一间,在这种情况下再见到龙七,楚月的心境已经平复,不再像从前那般痴缠,春娘生下的小夏夏,她专程去看过。   那个小娃娃的五官并入了师兄的刚毅与春娘的柔美,可见长大后会是英气的小姑娘。   五官娇俏得像春娘,眉宇间的模样又像极了师兄,他都和别人有孩子了,楚月心道自己果然不是他的首选,没意思,她是找一个自己喜欢,别人也喜欢她的男人才划算。   所以现在与龙七待在一处也不尴尬,反倒是真像以前师兄妹的感觉。   而洛凡尘专门挑了一间与龙七、曹景相邻的,不时还能串个门。   洛凡尘现在是弄清楚了,他俩给海漠天吃的是对乙酰氨基酚,这玩意是秦风做出来专门应对头痛的,此外还有一种药叫布洛芬的,那种更能根治腹痛之类。   换言之,这就是临时止痛药,为什么海漠天觉得特别管用,无外乎是太医院此前止痛吃的是中成药,那种提成的中成药效果慢,哪像乙酰氨基酚起效快?   两边一对比,尝到甜头的海漠天当然将其奉为神药,但这药吧,也只有秦风知道怎么做。   现在让他们来制药那不是难为人嘛,洛凡尘拂了拂下巴,知晓在宫外还有些药,不止他们身上留的这些,这才安心:“还能糊弄一阵子,不用担心了。”   龙七和曹景面面相觑,这是不准备做戏了?   “放心,治还是要治的,不过嘛,几时动手啊?”洛凡尘一语双关,曹景与龙七对视一眼,都看向窗外,窗外站着的人不少,其中以腾尔带的那队人最醒目。   他们个个穿着黑色斗篷,与穿着盔甲的侍卫们尤其不同,这帮人却是与他们同流合污者。   “快了。”曹景不敢想自己晚到一步会如何,他当时拿着秦风的信与飞速奔往北漠,找到龙七时,龙七他们已制定出好几个方案,但未有定论。   诸人各有看法,正僵持不下,曹景将信一奉,他们才发现秦风居然早将他们的想法洞察。   他将龙七等人可能付诸的行动都列出来,并对每一项行动进行了利弊分析。   不说字字珠玑,用词可谓直白,没有咬文嚼字,直击要害,曹景又将秦风做了什么一并告之,他们才知道北关军不是突然逼近,紧张氛围是刻意而为之。   目的就是为了帮他们牵制住大军,不让他们遭受太多火力,边关是北漠驻军最多的地方。   以硬碰硬并不是好法子,北漠有多少军队他们不知道,但肯定比能打有蒙兀族人多。   有与他们一样心齐的人,也有满足于现在生活的蒙兀族人,别的不说,在停止屠杀,海漠天也曾用怀柔政策收拢了一批蒙兀人入朝为官,还纳了一位蒙兀族的妃子,生了皇子。   后来暗地里打压也做得毫无痕迹,时间久了,有人意识到了,有人却仍未醒来。   这次虽然有所提醒,点醒了一批人,那又如何?   有句话说得好,队伍大了不好带,龙七要面对的正是这样的困境,他现在不敢保证可以一呼百应,贸然逼迫十分危险,若是不能达到预想的结果,此前努力都落空。   秦风也在信中肯定了他们的做法,他坚信黄金甲的爆裂是他们所为,这步棋走得极妙。   总的来说,这是一封肯定加否定的信,信中的解析细腻,让他们冷静下来,最终放弃了贸然攻打皇宫,改为走一条更隐晦,也更稳妥,牺牲更少的路线。   现在有了援兵,龙七心下更有底气,曹景与他一同入宫,更是双重保险。   得知秦风与萧令瑶都亲自前来,为了避开东越更是冒险走了海路,龙七的心里沉甸甸。   大鲲现在紧要时候,虽然听曹景说了其中的战略意义,还有其后北漠对大鲲的重要性,哪怕帮扶自己也只是原因之一,龙七依旧感念恩情,帝后同来,非同小可。 第1346章 卸磨杀驴   现在的龙七在经历了最迷茫的时期后,安然潜入皇宫,又迎来了洛凡尘与楚月、曹景作为帮手,外面还有沉泽安等人暗中筹备,为他们做外应,心中沉定了不少。   “虽然没看到海漠天本人,但不难猜到是上次爆裂引起的伤情,脑子里多半是有东西了。”洛凡尘懒洋洋地靠在那里说道:“止痛药也是治标不治本,你们只是吃了头彩。”   “人都有耐药性,等到了这个阶段,这药就没那么管用了。”洛凡尘说道:“咱们不能等到那时候再下手,那个家伙到底可不可靠?”   洛凡尘指的是腾尔,腾尔的确帮他们成功炸毁了黄金甲,可人心隔肚皮,不到紧要关头谁知道是否可信,现在这情况,依仗他的地方又多,想要不猜疑都难。   “我将方案与他托出,唯有眼下的这条路可以帮他解决族内的所有问题,他现在可选择的余地不大,除非他能想到更好的法子,还能摆脱我们完成。”   龙七说道:“人品在这个时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需要我们,他想达成目的,不得不靠我们,而我们能做的其实比他多。”   这话有点秦风那味了,洛凡尘颇有兴味地看了他一眼:“行,你们有数就好,我一个郎中就是过来看病的,不过千两金拿到以后,不能少了我那一份。”   曹景面无表情,龙七了解这位老师兄,插科打诨也不过是表面,骨子里晓得大事为重。   海漠天收到信息,知道绑来了毒医,自然是欣喜,只是他还要处理大事,比如镇北军是吃错什么药,在这种时候突然北押,弄得他边关不稳。   等收到军情,找来兵部尚书商议结束后,海漠天接过大监送来的药,喝下去。   “太医院那边还没有研究出来?”海漠天的语气有些不耐烦,身为北漠的王,他怎么可能把身家性命交给东越的两个逃犯身上,能早日摆脱他们最好。   如若毒医真能彻底根治他最好,若是不能,他就要靠这药,这药握在他人手里自然不行。   只要太医院能复制出这药,那两人不用再留,以后他也不用担心这头疾频繁发作。   不能根治也罢,只要能控制,他海漠天还能再呆在这王位上许多年!   大监想到在偏殿里做着飞黄腾达的一群人,皮笑肉不笑,一群不知道从哪杀出来的游民,也敢在陛下面前玩花招,他们来自东越,仅东越两个字,陛下就不会容他们。   “回陛下,那药颇是离奇,太医院将其拆解后也未知是何成份组成,恐怕还需要找到制药者才可,这毒医洛凡尘已经来了,想必不是难事。”   想必?海漠天现在听不得这样的字眼,不耐烦地说道:“这阵子够给他们面子了。”   言下之意是源头都找到了,再也不必像之前那般,大监心下都抽了口气:“那今日不安排见了?待明日或是后日?”   “待朕下次头痛时再召,先把他们安置在那里再说,最近城中的流言的确平息了些,要立太子的声音也小了,反倒是边关有乱,这时机怎么可能会这么巧!”   “间人太多,间人太多啊,待朕身体恢复些,必定要将这些间人横扫一批,东越此时趁虚而入,着实可恶,不过,眼下不能打起来,戚清河得给朕守住了。”   大监不吱声,这些话陛下和兵部尚书都说过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陛下话复。   总是将说过的话又重复一遍,这是不是代表着……   大监不敢再往下想了,海漠天服了药,困意上来,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大监的心又提了起来,何止是总爱说重复话,就连昏睡的时间也越来越多,这情况,似乎不妙。   海漠天最恼他人说自己身体不妥,他心下有数也不敢吱声,小心翼翼地给海漠天盖上毛毯,这才站在一侧,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也只是长吁口气。   伴君如伴虎,如今这只老虎阴晴不定,更比从前难伺候,自己这条小命不知保到何时。   荣华富贵享受过了,现在就是死了也不算白来一趟,可惜切了子孙根,真没留子孙。   海漠天并没有等来好消息,太医院绞尽脑汁也没将药的结构解析出来,他只能召毒医一行人,看到跪在面前的四人,他挑了挑眉,可算是把众人的身份弄清楚。   毒医洛凡尘,其师妹楚月,两人年龄相差甚大,但的确是同出一门,另外两个不过是与洛凡尘说得上的远房亲戚,因缘际会得了洛凡尘的药,这次走投无路才揭皇榜。   不过好在这两人会制药,以前也跟着洛凡尘学过,也算是有用之人,至于这个小师妹,说是也识得一手好医术,走的路子与洛凡尘不同。   海漠天原本想将他们杀之后快,一时半会扔不得,只能将阴鸷的眼神定在洛凡尘身上。   “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毒医?”   “不敢,不过是民间给草民起的一个浑号,大家叫得顺了,传开了而已。”洛凡尘什么人物没有见过,骨子里就有点反骨劲,见着海漠天半分不怵:“都是虚名。”   “你的医术如何,朕也是听底下的人提及,但你的药的确不错。”   洛凡尘只是淡淡地笑笑,那药,也不是他弄的,现在领了不属于自己的夸奖,他不吭声。   “你这两名远房亲戚揭了朕的皇榜,献了药,现在又说这药是治标不治本,让朕很是烦乱,千两黄金虽未全部兑现,但给他们的赏赐不少,已经在都城买了宅子。”   曹景不语,这家伙分明是在挑拨离间,对于他们这样的普通人,何至于如此。   洛凡尘却是无所谓道:“草民一向云游四方,天地为家,对这些黄白的俗物并不在乎,他们喜欢,好处给他们就是,草民要的是自由,这次是被强行带来的,草民本来好好的。”   腾尔站在不远处,整个人像道没有自己面目的影子,无声无息,听到这话才抬头。   人的确是被他绑来的,看上去不情不愿意地跟过来。 第1347章 动刀   海漠天变了脸色,不悦道:“听说你此前替镇北侯效命,怎么,他镇北侯值得你停留,朕一国之主反而请不动你?北漠王庭也容不下你吗?”   “陛下误会了,草民在北关也是因缘际会才进了镇北侯府,与镇北侯有了关联,但要说效忠谈不上,不过是为了拿点好处,只是方式不同,那边好歹是请,这边……”   说到这,洛凡尘停顿了一下,当初他到镇北侯府的时候也被守卫羞辱成乞丐,并不愉快。   “这边是绑,两边的态度截然不同,草民素来不惜命,就是好面子,这交贵国真是折了草民的面子,心里不愉快罢了,陛下要是觉得草民松待,杀了草民便是。”   所有人都默然,海漠天这般能言巧辩之人也顿住了,这不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嘛!   本想给个下马威,倒把自己气得够呛,海漠天的脸色不太好看:“罢了,都起来吧,那药朕还要,这根也要拔,还请毒医为脉看诊,千两黄金一定兑现。”   洛凡尘爬起来,直端端地朝海漠天走过去,先切脉,后说道:“陛下可让草民看下头?”   真龙天子的头哪能随便碰,得到首肯后洛凡尘才请他除冠,双指沿着骨骼的缝隙慢慢滑动,待看到那道都快要愈合的伤口时,心下终于确定秦风的说法。   “陛下以前头部可有受过伤?”   “有被东西撞过,撞过的地方青了一大块。”   洛凡尘这下不说话了,这里不像是被撞到的地方,真撞到也不可能只有这么细小的伤口,怕是这地方根本没留意,伤口都要愈合了,里面的东西也取不出来,必须动刀子。   全让秦风猜中了,洛凡尘一边感叹秦风神机妙算,一边在心里盘算开,后退几步后道:“如若猜得没错,陛下脑中有淤血未消散,才导致头疾,恐怕也难自行消散。”   “这是何意?”   “民间有秘术,可开颅清血,只是风险极大,且要准备一间专门的开颅室,也需要不少特殊的设备,草民身上不可能有这些东西,皆要重新准备,需要时间。”   海漠天听到开颅两个字就已经骇然,听他说得笃定,腾地起身:“开颅之术,前所未有!”   “未必,不若请陛下询问太医院,草民也可查询典籍给陛下过目,只是此术难度太高,世间无人敢操作,陛下若想平安,就算是道听途听也要信几分。”   海漠天胸膛起伏不定,先挥退他们,其后就召来太医院院长,听闻真有开颅之事,他整个人都不太好,扶头许久没有说话。   跪在底下回话的院长也不好过,本想瞒天过海,结果请来了路数不好下结论的毒医。   好在这位毒医并未提出头顶的伤,只说要开颅治疗,他刚才半条命都快吓没。   “陛下,臣以为这位毒医虽行事不符合礼仪,可听闻此人用药是一流,用毒也是非凡,此人用好了,能救人性命,能入浮生阁之人,医术必定可信。”   “陛下,臣以为宁可信其有,不如早些搭建他所需的手术室,制好工具,以防万一。”   太医院全员这些日子不好过,如今好不容易有人冒出来顶这个雷,他们巴不得顺水推舟,赶紧把这活儿弄出去,当然是力推,力挺!   海漠天早就松动,眼下终于说道:“离谱至极,居然要在我头上动刀……”   “虽是离谱,但确有可查,陛下,为了您的安危着想,早做打算,还有那药。”太医院的院长说道:“那药不过是止痛罢了,于治病来说并不长久。”   海漠天在生死之间还是要选择生,当下要洛凡尘开始着手准备,洛凡尘在手术室呆了那么些时候,帮过秦风组建手术室,手术手具也知晓,马上就埋头画图。   待图纸一出来,就要了一间闲置的宫殿用作手术室,器具也着他们去制作,形制大小都由他说了算,这之后,便是太医院的人过来套近乎,想知道制药之法。   洛凡尘平时虽然大大咧咧,但也知道这帮人打的什么主意,想要制药的法子,做梦!   他才懒得和这些人废话,一句浮生阁机密,非浮生阁弟子不得传,就将那帮人打发走了。   他们想学,呸,自己还想学呢,秦风也没教呀!   秦风让他们进手术室,观摩如何做手术,意在推广手术之道,但制药的技术始终掌握在自己手上,日后或许会推行,但绝不是现在。   再说了,当他傻么,他们得了制药之法,还有他们什么事,等他真给海漠天动完手术,等着他们的不是好下场,心里都透亮呢,谁把谁当傻子。   要说有谁对他们入宫提心吊胆,莫过于大皇子海青平,他与浮生阁搭了个界就被坑害得不轻,又是被责罚,后来又被怀疑是在暗市做手脚的人。   说什么在暗市出现的人身上有疑似他府上私兵的令牌,上面的印记类似。   也得亏只是类似,不然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为了这事,他没少被审问,堂堂皇子,连尊严都没有了,待到立太子的事情闹大,他的成算越来越小,占嫡占长又如何,有个屁用!   他因为浮生阁弟子吃了亏,转头父皇就找来了浮生阁的毒医,对人家以礼相待,还放手让他们在宫中兴建手术室,好吃好喝待着,这让他如何平衡。   是以海青平专程进了一次宫,远远地看着正在准备的宫殿,心中愤懑难平。   父皇身体好转,臣子们对立太子之事不再像之前那般执着,这风吹得小了些,而流言那边,因为腾尔出面斩杀了不少人,明面上不敢流传,私下其实并未中断。   每次快要消声匿迹的时候,就会有新的话题带出来,全是些不利于父皇的消息。   比如,他是如何对十二曜的首领子女赶尽杀绝,又如何将已经归顺的十二曜族民悉数活埋,又在登基后如何利用他们坐稳皇位,又在时局稳定后故意打压蒙兀族人。   更有人提出要恢复蒙兀族人的科考资格,要与其余人一样享有同等的生计条件。 第1348章 吵翻天   除了当初投奔海漠天后被重用的一帮蒙兀人,在其后再无人入官场,这其实并不寻常,不知为何就成了常态,现在这帮人省悟过来了,原来他们可以有更好的路走。   谁断了他们的路,是当今的圣上,圣上为何此?心虚!   有人扯下了这层面纱,再也扫不住原本的丑陋心思,看清楚这番事实上,气血难平者众。   不平的蒙兀族人似星星之火,情绪被一点点点燃,虽然无人组织,私下的怨气与质疑却越来越盛,海漠天在此时大开杀戒就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这正是龙七他们想要的结果,一点点颠翻他们的认知,一点点让他们觉醒。   沉泽安是拉扯木偶的绳,而已经入局的蒙兀族人现下也只能跟着他们的节奏走,只是现下他们觉得群龙无首,但有人正暗中指引。   最是为难的反而是当初投奔海漠天,海漠天为彰显自己大度而允许他们进入朝堂的那帮蒙兀族人,他们在族人当中属于高高在上的存在,所有的富贵荣华皆来自于海漠天。   这帮人被视为叛徒,在族人水深火热之时,他们选择只维护自己的利益。   如今时局变化,这帮人也是反应最强烈的,反而比旁人更不希望这把火烧得越来越旺。   他们不敢想,若有一天蒙兀族人可以获得与其他族民一样的权利,他们这帮叛徒会遭受怎样的对待,在感觉到城中不平常的变化时,他们变得更加急切,比海漠天更急着处置。   这些信息传到腾达等人耳中,又是一番意味人,纵然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还是不同。   他们在时机下得到了荣华富贵,却没有想过这些东西不代表什么,总有一天会消失无踪。   比起海漠天举起的铡刀,这帮同族向他们挥来的大刀更让人心塞。   龙七等人在宫里也知道这回事,他心肠不算硬,但也眯起了眼睛,若有成功时,这帮吃里扒外的东西必定不会有好下场!   此时的龙七与洛凡尘等人正在施工的手术室现场,虽是照搬大鲲的版本,建造的质量远远远不如那边,更不要说那些器具就是照葫芦画瓢,能得八九分像就不错了。   “妈的,这日夜赶工,还要我们也跟着起一熬夜,不等做手术,老夫这条命先送这了。”   说话的是洛凡尘,他咬牙切齿,气呼呼地坐在一边,看着工人们尘土飞扬的施工,“不就是打个手术床么,这么费劲么,还有,那些器具送过来,一点也不精细。”   “为了赶时间,基本的原则都不要了,他们都不介意,想来北漠皇帝也不介意,就这样。”   洛凡尘嬉皮笑脸道:“师弟,给老师兄弄点好酒好肉过来,如何?”   “都什么时候了,就知道吃。”楚月掐着腰,雄赳赳、气昂昂地过来,她对眼下的情况还算满意,反正是走个形式,建得精细与否,她才不介意。   洛凡尘咧嘴笑道:“小师妹有所不知,我这年事高的人就得多吃肉才能让眼睛精明,到时候动手的时候才够清醒嘛,龙七,快去。”   龙七笑笑,海漠天现在还待他们如贵宾,的确不缺少好酒好肉。   附近盯梢的人听到他们这么不敬海漠天,尤其这个叫洛凡尘的家伙时不时口出狂言,对他尤为恼怒,但现在是他们的陛下有求于人,再不平也只能忍气吞声。   楚月就喜欢这群人不喜欢他们还干不掉他们的样子,主动请缨去取酒肉,还在那帮人面前转了个圈,这才大摇大摆地离开。   洛凡尘知道些龙七和楚月的纠葛,看到小师妹又和以前一样古灵精怪,晓得她已经从过去的那段单恋中走出来,满意地笑笑:“这才像样嘛。”   手术室的兴建并不能让海漠天安心,药物的作用如洛凡尘预料得那样作用越来越小。   从一天一颗到一天两颗,海漠天需要服用更大的剂量才能让疼痛缓解,太医院更是辅以汤药,让皇帝的头痛最大程度地延缓发作。   海漠天每日上朝,脑袋里都在嗡嗡作响,群臣们一嘈杂,他就忍不住内心的暴戾。   皇帝的脾气一日坏过一日,群臣都晓得陛下是因为大祭祀受伤所致,慢慢地也有风声出来,都晓得毒医洛凡尘要给陛下治头疾,正兴建什么手术室。   因饱受摧残,不少臣子倒是盼着陛下能早日接受治疗,压力给到工部尚书这边,都催着他赶紧让属下监工,尽速完成洛凡尘所需要的手术室。   工部这边欲哭无泪,他们也想尽速完成,奈何洛凡尘绘出的图闻所未闻,工匠们也未接触过,做全新的东西都没有熟手,只能慢慢来,洛凡尘还时不时会打回他们所做的物件。   这来回折腾,能快得了吗?   好在最近工人们越发顺手,洛凡尘不像此前那么苛刻,手术室日夜赶工,终于有了雏形。   洛凡尘让太医院准备的药物也开始准备,尤其是用来消毒的工具更是严格,看着手术室一天天的成形,海漠天去了一趟,回来后心神不宁,果真要将自己置身于那处?   那洛凡尘说是有更用用的麻醉药物,只要服用便不会觉得疼痛,他也会速战速绝,尽速解决脑内淤血,但这种将性命交到旁人手里的感觉,极是不妙。   随着手术日期的接近,海漠天焦灼的情绪越发浓烈,以前极为排斥立太子之事,在手术七日前,他主动提出让群臣考虑储君人选,虽然没明着说要立太子,信号积极。   龙七听说过冷笑不止,这家伙就是务实,担心从手术台上下不来,要给自己一重保障。   一时间三皇子成为风头最大之人,但支持嫡长的旧派也不甘落后,拿古来不是立嫡就是立长的规矩压人,将大皇子推到人前,倒是二皇子彻底无人问津。   大皇子占着嫡长两个优势,三皇子却是占着贤能有才,这贤能有才也是对比出来的。   皇子不多,像样的更少,三皇子算是其中看得过眼的,群臣也是挑无可挑,只能将他推出来,何况大皇子都多大年纪了,三皇子年轻,有才,值得推崇。   朝堂上也不去理会什么别的事情了,就为了立太子吵翻了天。   这本来是海漠天提议的,但在吵得最厉害的那日,他突然眼前一黑,就从龙椅上栽下来! 第1349章 调换   这下臣子们也不吵了,一群人喊着陛下,鬼哭狼嚎地要叫太医过来,而大皇子与三皇子不由得懊恼,这还没有商量出个头,怎么就停了!   洛凡尘接到要提前手术的消息立刻骂骂咧咧,这个海漠天,也不知道多挺几日,他匆忙带着龙七、曹景、楚月赶到手术室前,只见昏过去的海漠天正躺在一张可移动的软榻上。   边上站着不少臣子与太医,太医院的院长正满头大汗,海漠天这一晕,居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他各种法子都用过了,海漠天毫无反应!   “怎么了,这是?”洛凡尘吊儿郎当地过去,明知故问道:“今日这么热闹,什么日子?”   太医院院长急得红了脸:“陛下突然晕倒,如何也叫不醒,这可如何是好?”   “深度昏迷罢了,一个个着什么急,再观察一下,不行就直接开颅, 若是醒了,那就按原本的计划,若是醒不过来,那便大事不妙,只能提前,来呀,做手术准备!”   楚月等人立马冲进手术室,太医院的人想要进去,洛凡尘冷笑道:“术业有专攻,你们一群外行懂吗?别给我添倒忙,他们这些天经过我的培训,能配合我,你们能?”   太医院院长被堵得无话可说,只能甩甩袖子让太医们出来:“一柱香时间,若是一柱香内陛下没有醒来,就由各位大人们决定是否入手术室。”   左右丞相这时候被推出来,两人面面相觑,在场官同中他二人最大,他们不做主谁做主。   “两位相爷觉得如何?”太医院院长迫不及待地想将这烫手山芋扔出去。   左右丞相再次对视,不约而同道:“也只能如此。”   太子未定,他二人固然可以暂时监国,时间久了却是名不正、言不顺,国不可一日无君,必定会滋生大乱,外面本就未完全平定,再不能内忧。   “只是一桩,还请腾尔他们来守着手术室,禁军在外围保护,任何人等不能进入。”   右相大人眼珠子一转,便说道:“防止有人生乱,保证陛下手术安全,诸位大人以为何?”   龙七不动声色,这何止是为了防止有人趁机夺权,也准备让他们插翅难逃,万一手术失败,他们难以出宫,性命都要留下来。   “右相大人英明!”一群臣子只想着有人出来做主,两位相爷都挺身而出了,他们自然欢喜, 管它们的决议是否正常,都一呼百应。   事情就这么定了,一炷香的时间里,太医院用尽各种方式刺激海漠天都未能将其唤醒。   无奈之下,只能放弃这一丝奢望,配合洛凡尘他们准备各种药物,器具消毒,看楚月他们也十分顺手,也验证了洛凡尘所说,他的确没闲着,这三人都成了他的助手。   楚月也是浮生阁弟子,他们不觉得有什么,但龙七与曹景在他们眼里就是江湖骗子,又是东越的逃犯,群臣对他们二人也能进入手术室颇有异议。   奈何现在地位最高的是洛凡尘,他说行就行,你们说不行,那好,这手术老子不做了!   一句话就秒杀全场,不顾众人反对将龙七与曹景带入手术室,且拒绝了太医院院长围观的要求,检查手术准备齐全后,便将门一关闭,直接进入封闭状态!   腾尔带着一水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守在外面,大臣们除却官阶高的,其余人等都离宫。   手术室被围了整整一圈,连只鸟儿都飞不出去,更不要说外围还有重重把守的禁军,太医院院长气愤不能入内查看,但想到这样情况下他们也不能做手脚,心底舒服了不少。   若是成功还好,不成,他们死路一条!   而外围,所有皇子被权臣们围在一起,看似是关切,实则是防止他们与外界勾联,不排除他们在暗中行事,朝堂不能乱,不能乱,此刻唯愿陛下能平安度过难关,否则……   一想到各种争斗不止,甚至可能刀戈相见,血流成河,几位大臣心里沉甸甸。   六位皇子心知肚明,他们现在想走是走不了的,刚才除了皇后,这些皇子的生母都嚷着要过来探望,却被禁军拦住,寸步不能进来。   这些女人如今也要提防,万一里应外合怎么办,左右相立马又安排人马盯着她们的动静。   外面风起云涌,里面的情况却异常地平静,原本应该接受手术的海漠天躺在手术台上,却是无人理会的情景,而楚月正背对着手术台,龙七正剥下海漠天的衣服,直至精光。   曹景在边上取出一个包裹,看着龙七换上海漠天的衣服,海漠天则穿上了龙七的衣物。   两人的身材其实相差有些大,龙七用了缩骨功才让身量看上去与海漠天一致,再由头发到五官,在曹景的手笔下,龙七俨然成了另一个海漠天!   两人换装后,楚月才过来,仔细审视着乔装后的龙七,嘴角扯开一抹笑:“像,像极了。”   龙七的神情变化都与海漠天极为相似,再开口时,只是声音不太像。   这一点洛凡尘并不担心:“手术过后本就会有变化,声音沙哑些也无妨,开颅是前所未有,所以头上会有变化,这一点你要做好准备,还有海漠天的头也要处理。”   既是调换,海漠天身上的标记、伤口全部要处理好,让人看不出痕迹,而龙七身上则要做出一模一样的标记和伤口,今天的确是手术,却不是海漠天的开颅手术,而是调换手术!   为了这一天,他们等了这么久,才做好准备,洛凡尘才在海漠天吃的药里动了手脚,让他今天当场昏倒,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将他拉入手术室。   他们打着监工的幌子,早在这里做足了准备,本来手术室就是他们闻所未闻之事,洛凡尘做出种种不同寻常的举动,也没被这些人放在心上。   龙七摇身一变成了海漠天,而真正的海漠天却变不了龙七,曹景却突然走到手术台前,轻轻一叩,机关打开,从里面钻出一人,正是与龙七身量差不多的蒙兀族汉子。 第1350章 一伙的   两人身高体型相似,就连发型也提前弄好,衣服也是一样,两人如同双胞胎兄弟,洛凡尘满意道:“好,好极了,能找来这么像的不容易。”   说完,就将中毒昏迷的海漠天塞进了手术台下,毫不客气地闭上了机关。   这回外面有海漠天,有龙七,只是既是开颅,龙七的头上也要留下痕迹,洛凡尘走到他面前,凝视着他的眼睛,他的小师弟啊,果然来历不凡。   “忍一忍,忍够了,一切归位。”洛凡尘难得收了平时的不正经劲,声音带着莫名的沉重:“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一条路走到黑,皮肉之痛算不了什么。”   龙七应了一声,默默地躺在手术台上,这时候,真正的手术才正式开始。   手术室外,太医院院长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偏这间手术室是按洛凡尘的要求改建的,说是要尽力制造无菌的环境,现下好,不仅无菌,就连声音也阻隔,听不见任何声音。   这正是龙七他们所盼望着,怎么能让太医院院长听到什么,只是这手术的时间太长。   臣子也好,皇子也好,太医们也好,腾尔不动声色地扫过去,所有人都露出疲态。   他心中冷笑,里面正偷天换日,外面的人一无所知,作为知情人之一,他心中涌上来的前所未有的快感,令他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时间流逝得格外缓慢,太医院的院长终于按捺不住起身,欲要冲进手术室。   腾尔迈到他身前,虽未说一个字,神情里的威慑之意明显:“陛下正在手术中,若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您确定可以承担后果?”   一句话就将院长打回原形,不得不后退,一屁股坐下去。   这里也算是小花园,但风吹得人并不舒服,一众皇子、臣子、宫女太监就死守在这里。   大皇子海青平心绪难平,斜眼看着老三海纳川,直接忽略了老二,老二母妃是蒙兀族人,仅这一点,父皇就不会选他,唯有老三才是自己的劲敌。   父皇若是过不了这个坎,他与老三的竞争势必会水深火热,若是父皇熬过来了,身体也必定大有损伤,天晓得还有多少阳寿,储君之位迟早是要定下来的。   海纳川也在此时抬头,正巧与他的眼神撞上,两人都未出声,眼神短暂交接后便挪开。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眼瞅着午时都过了,手术室里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也无人出来交代。   贸然闯入不行,里面与外面俨然不在一个空间,待到天黑,手术室的大门终于打开,左右丞相率先进入其中,只见里面点亮了烛火,空气中充斥着复杂的气味。   触目可及的便是盆里的血水,虽然有水的成分,腥红颜色依旧灼人眼,令人不愿直视。   而手术台上躺着的海漠天头部包扎着厚厚的白布,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其余人的样子也好不到哪去,看着万分疲惫,尤其是主刀的洛凡尘,不复平时嚣张。   “脑内淤血已经处理干净,不过想要醒来还要等着,十二个时辰内应该会醒,”洛凡尘有气无力地说道:“眼下陛下不易移动,着人就呆在这里伺候吧。”   “这开颅是大手术,后续得好好养着,我也会重新配药,还有,要静养,后面别没事就这个来看望,那个来看望的,人没醒不说,别给我把人弄得醒不过来。”   洛凡尘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们饿了,送点吃的进来。”   那些手术的器具摆在一侧,上面沾着血污,也无人处置,洛凡尘声称自己累了,等元气恢复后再来处理,倒是列了一张单子,让太医院准备。   龙七虽然没有真的被开颅,洛凡尘也在他头上做了刀口,甚至复制了海漠天头顶的伤口。   太医院的人知晓海漠天头上的伤,不做实,迟早会露馅,龙七的苦头也没有白吃,这帮 进来后绕着手术床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这是个赝品。   一个个跪在地上跟哭丧似的,惹得洛凡尘一阵恼怒,还是海漠天身边的大监制止众人:“手术成功是喜事,大人们何必如此,应当开心才是。”   这哭来哭去的,还以为陛下薨了呢。   左右相这才制止众人,六位皇子则纷纷表示可以侍疾,话音落下就听到洛凡尘嗤笑一声:“不瞒你们说,这伺疾之事不是寻常人就能办到的,一个不小心就会前功尽弃。”   左右相本来就不想皇子们掺和进来,担心他们趁机做些糊涂事,当下问道:“那如何?”   “这动了脑子不是小事,接下来还是由我们来盯着,直到还你们一个完完整整的陛下。”洛凡尘懒洋洋地说道:“若是不能,我们的命就押在这,如何?”   左右相岂会将这帮江湖游民放在心上,就算是有两位出自浮生阁的弟子,也是身单力薄。   皇宫守备森严,真出了事,他们插翅难逃。   “那便如此,只有一条,必须由得陛下的暗卫守卫在身侧。”左右相指的是腾尔。   腾尔立马站到洛凡尘身侧,不怒自威的模样让洛凡尘笑了:“行啊,随你们的便,找人来清理现场,再送吃的喝的进来,奶奶的,累死老子了。”   手术室被清理干净,除了必备的药物和工具外,就剩下刚送来的酒水和吃的。   众人累是真的累,吃吃喝喝后好受不少,趁着外面无人,洛凡尘将肉塞进躺在手术台上的龙七嘴里:“没人,吃点喝点吧。”   平时面无表情的腾尔这时候也忍不住脸上的肌肉抽搐,这帮人是真的敢,也真的办成了。   这里面自然有他相助,若没有他,那用来伪装龙七的人不会成功地进入皇宫,更不可能早早地潜入在手术室里,就连这手术台下的机关也是他调走施工的工人,由他们做了手脚。   或许是浮生阁出来的人就是不一般,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腾尔原本担心这计划太过大胆,无法实现,结果他们算好了每一步,且手握着海漠天的性命,就这么张罗好了一切,他不过是放了三次水,帮着调虎离山两次而已。   若不是自己心里清楚,外面的人都瞧不出来他与他们是一伙的。 第1351章 还珠自由   他们给的诱惑太大,龙七与他说,就算他们发动手底下的人去救了他的族民,去夺了那药引子的地方又如何,海漠天还在位,会下令追杀他们,一如从前追杀十二曜的首领子女。   这种无休止的逃亡生涯他自己尝过,却不愿普瓦族的族民也试试,损失最小的法子是由“海漠天”亲口还他的族民自由,亲自将药引子还予普瓦族,只要——换人。   如今换人成功,接下来是要瞒天过海,尤其要瞒过海漠天身边的大监   腾尔给海漠天做奴才这么多年,看着他身边换过无数人,只有这位大监始终留在身侧。   他是比皇后、皇子更熟悉海漠天的人,要不是洛凡尘镇住了场子,这位大监是准备进来照料术后的海漠天的,这可不妙。   龙七身上的印记不少都是刚弄出来的,洛凡尘的手再巧也难与旧伤完全一致,还需要几日的时间来让色素沉淀。   洛凡尘放话了,这些天海漠天的一切都由他们来承担,若出现不良后果,也由他们承担罪责,但若是他人插手造成不良后果,他不可能再来一次开颅手术,也再无作用。   言下之意是术后的照顾易出岔子,大监也不是傻子,要是这个时候还坚持就是自己把麻烦搂在怀里,他是忠诚,但也惜命,索性全扔给洛凡尘他们,自己省事。   日后真出了事,还有这帮人顶上去。   洛凡尘完全拿到了手术室的掌控权,以术后不能随便移动为由,将这里变成了海漠天的寝宫,也变成了独立的医疗室,在腾尔在外面照应,他们在里面继续推行。   一来是让龙七身上的胎记和伤痕彻底恢复,二来是从海漠天嘴里得到更多信息。   海漠天昏迷是因为中毒,洛凡尘可解,每天夜里,解毒后的海漠天都能清醒过来,在楚月的催眠术下有问必答,不仅交代了许多军政之事,连同自己的私密之事也一并托出。   楚月的幻术一流,曾经帮秦风干过大事,这回更比上回强,曾经的相爷算什么,现在她面对的可是一国之君,皇帝,照样在她手底下像个稚童,问什么就答什么!   到这份上了,且不说洛凡尘根本不会开颅手术,就是会,也不可能给对头活下去的希望。   楚月用幻术迷着他,让他有什么说什么,等不用幻术的时候,这家伙的头疾会痛得死去活来,再用药吊着他,横竖是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   他海漠天不是用普瓦族的药来控制他们的族人们么,他洛凡尘可是毒医,用毒比治病还溜,现在以其道还之其身,让他也尝尝被人控制的感觉。   至于那位大监怎么处置,他们一时间还没有想到好办法,好在这位大监是个精明人,不想惹麻烦,自从出去后就没有再进来过,都派手底下的宫女太监送东西进来。   “够聪明的,这就把自己摘出去了。”楚月啃着新鲜的果子,两只脚晃悠晃悠着:“要不然杀了让曹景哥取而代之?不过曹景大哥长得太好看了,年纪也相差太大。”   曹景默然,只是说道:“陛下与娘娘身边少不了咱家。”   楚月悻然,也是,这家伙一直跟着萧令瑶,保障皇后娘娘的安危是他最重要的事,现在过来锦上添花,做完好事留下名字就得走人,剩下的事还得靠他们自己。   “那名大监有个义女,是他故人的女儿。”一直沉默的腾尔说道:“他昔年本来可以娶那个姑娘,因为家庭变故被迫入宫做了太监,而那位故人之后婚姻不幸,自杀而亡。”   “他为其出头杀了她夫家一家,只留下这个女儿,收为义女,视若亲生,他不想被人知道她的存在,这件事情知道的人极少,此女是他的软肋。”   “那个女孩早些年已经成家,并育有一子,这孩子也被大监视为亲外孙,他能成功上位得罪的人无数,若被人知晓他有这一家子人的软肋,定不好过,所以一直明面上撇清关系。”   “这就好办了,人有软肋就有惧怕,就有取舍,不少事情还得这位大监帮忙。”洛凡尘兴奋地说道:“你可以啊,隐忍多年也不是全无收获,还有什么可用的?”   腾尔扶头,突然看向龙七:“事成之后,必定要还我族人自由,那块地,我们也要。”   “你若认真扶植,一切好说。”龙七并不擅长像秦风那样给人画大饼,也学了他的几分本事:“普瓦原本就要投奔十二曜,这项前缘大可以续上。”   腾尔眼神微震,突然跪倒在地,对着龙七狠狠地叩了个头!   此举与认主无异,洛凡尘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师弟,暗道真龙落水也是龙,一摇头,一摆尾,还是能一飞冲天,还好自己与这位小师弟关系不错。   楚月在边上鼻子微酸,自己的眼光就是好,一看中就中了个首领后代,以后不说别的,自己要是在大鲲混不下去,过来投奔也是好的。   龙七与曹景的想法不如他们这么浅,身在皇宫浸染九年的曹景出声提醒:“那位大监要小心点用,能在皇帝身边混这么多年的都不是小角色。”   “那就用狠点。”洛凡尘打定了主意,在那太监身上用什么药都想得清清楚楚,保准让他长了翅膀都飞不起来。   曹景点头,与那腾尔交流眼神时,彼此间都有些忌惮的神色。   腾尔自认为自己现在与龙七交手仍能打个平手,但加上这个曹景,自己只有被人按头欺负的份,他晓得对方对自己还有怀疑,只是他的用处大,才这样平安无事。   要是他们用不上自己的话,不知能否如答应的那般放普瓦族自由,让族民回到原来的地方继续隐世而居也好,再也不想什么飞黄腾达。   曹景从腾尔的眼睛里看到了类似的悲苦,那是他们打小就有的东西,他这才挪开眼神。   一连七日,手术室都不让他人进入,被捂得严严实实,海漠天没有在十二个时辰内醒来,而是在二十个时辰后才睁开眼,太医进去后见情况良好,这才放心。   不仅身体良好,就连眼神也恢复了以前的清明,不像之前那么癫狂,他心下大喜,悬在他们头顶的刀总算不会落下来,对洛凡尘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第1352章 偷天换日   若是可能,他恨不得从洛凡尘那里多学些东西,好让自己的医术突飞猛进,经过此事后,不知道陛下会否将这位留在北漠,这样的人才,放走实在可惜!   见成功瞒过了最了解海漠天身体的太医,他们才更有成色,至于行动略有不同,对于开过刀的病人来说太寻常不过,就连声音也可以不用模仿到十成。   龙七常随秦风一起批奏折,再加上有真海漠天在,如何批折子也不在话下,完全可以将其回复的风格模仿个遍,至于如何处置,还有真海漠天的主意。   有楚月在,楚月拿着奏折问,海漠天有如傀儡般回答,知无不言,从他的回答也能判断出他对事情及有关官员的态度,喜好憎恶一目了然,让龙七能对得上他以往的态度。   “海漠天”醒后的前几日,都是他口头批奏折,两位相爷坐在手术室里听指示代批。   七日后,他主动提出能返回寝宫,并称要洛凡尘等人随时贴身伺疾,以防不测,并给洛凡尘封了一个御医的称号,连同楚月三人都得了丰厚的奖赏。   大监初开始对这种情况感到意外,陛下可是说过若是得手,必定要将这些人杀死。   如今非但不杀,反而奉为上宾,毒医为人本就不受拘束,现在更是拿着令牌在宫里横着走,就连左右相他也照怼不误,左右相都拿他没办法。   再过了七日,皇上就能坐起来自行处理奏折,不能去书房,呆在自己的寝宫里,慢慢地一切如初,因为动过手术的原因,说话也不似从前那般嚣张,好像收敛了许多。   好脾气的上司谁不喜欢,左右相觉得自己的日子好过了不少,不像以前不是挨训,就是被奏折砸脑袋,现在起码能心平气和地聊天说话。   站在一侧侍奉的大监却有些走神,曹景的目光不着痕迹地露在此人身上,还好腾尔拿捏了此人的把柄,不愧是侍奉多年的大监,没花多长时间就察觉到现在这位君王的不对劲。   这位大监名唤阮照,今年不过四十有余,从年纪来看比海漠天要年轻许多,进宫进的年岁不算小,根断得晚,心眼也比别人要多,脚下踩着不少别人的尸骨才到这个位置。   他在宫外有自己的小别院,修建得富丽堂皇,偶尔会出宫呆在里面享受天伦之乐。   没根的人享受的是自己的小青梅留下的天伦之乐,他替小青梅收拾了不长眼的夫君一家人,收留了她的女儿,如今她的孙子叫自己外祖父,弥补了他的人生缺陷。   那家伙是懂事的,经过他的提点,从未对外提过自己的靠山,只在他出宫时秘密前往别院,享受难得的几日时光,阮照会对女儿和外孙讲他与青梅儿时的往事,沉溺于从前。   等从那院子出来,他又是皇帝身边最忠实的仆人,现在,他不确定自己的主子是否那位。   有些细节是隐藏不了的,比如海漠天用膳极为挑剔,有些东西是不吃或少吃的,比如极爱吃绿叶的菜,却不怎么喜欢牛羊肉,人前装出来对牛羊肉的喜爱,不过是为了从众。   北方天气下人人喜食辛辣腥膻之物,海漠天却不是地道的北方人,骨子里的饮食习惯是改不了的,他喜欢吃灌汤包,身边的人,如他,才知晓。   可如今的这位,看上去与陛下一模一样,但却完全相反,不钟爱绿色的叶子菜,反而对牛羊肉更偏好,尤其要加特制的调料,难道开颅后的变化竟是如此巨大?   阮照现在站在边上,听着陛下交代军政要务,内心又再次动摇,若不是陛下,为何处置这些军政要务仍与以前一般,他越来越困惑,恐惧也越来越盛。   曹景将他的一切反应看在眼中,晓得他应是察觉了,这人太了解海漠天的衣食住行。   可这人不急着戳破,反而像害怕到了极点,反应颇是有趣。   此前想过找人来代替他,但这人可以帮着他们瞒天过海,除非真不能为他们所用,杀了便是,可现在看着,这位大监是个惜命的人,曹景嘴角勾了勾,这就好说了。   阮照抬头就对上曹景意味深长的眼神,出于自我保护的下意识,他忙低下头。   曹景不知何时移到阮照的身侧:“阮公公。”   “曹先生。”阮照流了满后前的汗,庆幸自己不是在手术室,他现在对手术室讳莫如深。   “阮公公这些天也辛苦了,不如一会儿请阮公公喝杯酒如何?还请公公务必赏脸。”曹景化名曹二,名字假,这周身令人胆寒的气势是随自己的意愿自由伸展。   此时他散发出的是不容人拒绝的深意,阮照闭上眼,该来的还是要来,他只想活命。   阮照在宫里有自己的住所,太监当中独一位的,曹景以前在宫里也没他的待遇好。   两人面对面坐着,桌上摆着的下酒菜勾不起他的任何食欲,阮昭的手指在酒杯上摩挲一了圈又一圈,才堆着笑意说道:“曹先生有何话想说?”   曹景只是笑,他真正露出锋芒时,整个人像一块冷冻了万年的冰,仅是与他呆在一处就令人觉得胆寒,恨不得赶紧抱着太阳。   曹景不说话,拿手指蘸了酒水在桌布一笔一画地写着,阮照看清楚他写的内容,心肝就开始跳,到最后有种停不下来的感觉,他捂着胸口,声音开始抖:“你们如何……”   “存于世便会被人发现,不过早晚,阮公公有情有义,值得在下佩服,但既是软肋,便会被人合捏,公公觉得呢?”曹景说道:“那孩子极是可爱。”   曹景说的是那个姑娘生下的孩子,会甜甜地叫阮照外祖父,会坐在他腿上抱着他的脖子撒娇,也只有那一刻,许多年前断了的幸福好像又续上了。   阮照面色灰败,低下头道:“你们要做什么?”   “无需多问,想活命,想保住他们就吞下这个。”曹景递出一瓶药丸:“毒医的名声不是白来的,吞了这药,以后就是我们的人,只要你一日不叛,他们一日为安。”   阮照捏紧了拳头,他就知道,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变化,陛下的变化体现在细微处,与他接触多的人才能看得出来,可谁与他最近,只有他! 第1353章 古代版PUA   海漠天这几年多疑,对身边的人多有揣测,就是他也在生死边缘走了几遭,这次遇到这种事情,他想到的不是忠,而是活,更不用说对方摸到他最隐秘的人。   “曹先生想让咱家做什么开口就是,不要伤害他们,他们不过平民百姓,与皇宫的事无关,”阮照低语道:“咱家走到这个位置,求的也只是荣华富贵,身家也是要留给他们的。”   腾尔早摸过那家人的底子,难得的是他们对阮照是真心感念,那姑娘是拿他当父亲看待,她看过自己的母亲如何受苦,知道是义父帮她母亲复仇,帮自己过上了好日子。   “那是个好姑娘,未曾因为阮公公是缺残之身有所歧视,还教导自己的儿子要好生孝敬公公,死了,的确可惜。”曹景的语气淡淡地,却令人惧怕。   阮照再没有多说一个字,默默地接过那药丸吞下,别无二话:“请曹先生说话算话。”   曹景只是挑了挑眉,并未多说什么,倒是端起一边的酒水一饮而尽,有他在,外面自然是清空了的,阮照是个聪明人,不喜欢给自己留下把柄,这唯一的软肋也藏了许多年。   直到曹景走后,他才按住胸膛,不敢相信自己的秘密早就被人知晓,这伙人的来历报到海漠天这里,他都有听到看到,明明是不久前才到达北漠,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脑子里像一团浆糊,他最确定的是眼下的陛下并非本尊,至于真正的陛下去了何处,是否还活着,这帮人不会告诉自己,他也深晓得知道得越少越安全的道理。   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在脑子里反复演练,唯一可能发生偷天换日的地方只有手术室!   想到手术室,阮照狠狠地咽下口水,那地方要是留下漏洞,这帮人功亏一篑,自己岂不是也要毒发身亡,他还想看到英哥儿成家,再当曾外祖父,莫不是要成一场空?   曹景不去想阮照的念头,他肯服药说服愿意暂时保守秘密并配合,但也不会完全放心。   龙七现在适应了海漠天的节奏,处理奏折时甚至可以摆脱海漠天的意愿,开始独立处置。   只有遇到棘手的折子时才会让楚月去诱导海漠天说出应对之法,尤其是要符合他本人性子的应对之法,最近未曾给秦风、萧令瑶送信,情况未稳,不敢冒险。   但宫外的人晓得他们已经得手,沉泽安等人兴奋莫名,但也决定暂时蛰伏,等待龙七的下一步指示,直到半个月后,龙七彻底适应,言谈举止都有了海漠天的味道。   也就在此时,北漠都城爆发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游行,游行的人以蒙兀族人为主,他们举起高旗,高呼要同权,要公平待遇,不得将蒙兀族人视为下等族民。   这场游行策划良久,加上隐隐地挑拨,参与者众,府衙派出官兵围堵,看到这帮人的阵势不敢贸然下手,消息通过府衙迅速上报,直到惊动了宫里。   本以为会迎来一场腥风血雨,结果却是户部尚书当接接受了他们的请愿书,表示愿意替他们传达到圣前,并留下几个为首的人表示可面对面沟通,这场游行以和平告终。   没有产生任何伤亡的游行让都城的百姓都叹为观止,以往有闹事者哪个不是被打被抓。   闹出人命的事情更是不少,蒙兀族一向为大家轻视,这次一朝爆发,与前面的十问不无关系,还有黄金甲的事,现在虽然没人敢在明面上提,私底下还是有所议论。   或许是上面的那位晓得自己为天不容,被戳穿了真面目,自己并非黄金家族的正统,黄金甲怎么可能认他做主子,现在也是心虚,所以才容忍蒙兀族人如此放肆,也不加以责罚。   一场游行以海漠天心虚告终,沉泽安听到民间议论后不禁乐开了花!   老百姓的思维出人意料,他还想着添油加醋,他们就自行发挥想到了更好的结果,趁着这个机会,沉泽安又发挥自己的优势,列了一条诉状,列出了这些年打压蒙兀族的条条框框。   本就被挑起内心怒火的族民们看到细节后才知道他们陷入了何等的骗局,秦风在的话,就能告诉他们这就是典型的PUA局,海漠天的做法与后世的PUA不谋而合。   PUA原本是搭讪艺术,男性通过系统的学习,然后在实践中不断进行自我提升,最终完善自己情商,实现良好的男女关系,可惜后来发展为哄骗女性,骗财骗色的手段。   海漠天的方法很简单,从语言和行为中贬低打压蒙兀族,让他们失去信心,心理上处于劣势,最终变得唯唯诺诺,还会让部分人产生之所以这样是自己的族群太卑贱的原因。   时间久了,自然会被成功PUA,失去反抗的力量,秦风无从知道这一条是海漠天悟出来的,还是从吕奇那里学来的,在从龙七那里听说这种情况后,他第一时间就想到这个名词。   现在龙七回归北漠,必然要打破族民的心理自卑感,戳穿这层骗局,十问虽然不够妥善,但将蒙兀族被打压的事挑出来,再一步步放大,最终实现他们的心理振奋。   游行后皇帝没有责罚,反而有心虚的表现,这就让他们的信心大增,越发敢去质疑。   沉泽安在此时列出种种打压的手段,将PUA精神控制的真相挑到前面,更进一步!   龙七收到户部交上来的请愿书后,身体恢复良好的他在朝堂上让群臣献策,该如何处置这帮蒙兀族人,对他们的请求是否该予以理会。   出人意料的是,有人建议恢复他们科考的权力,予以平权,但也有人反对,认为蒙兀族人最近可能因为黄金家族仍有后人在的原因蠢蠢欲动,若是让他们壮大,后患无穷。   其中反对最为激烈的人并不让人意外,直到下朝后,这件事情也未得到结论。   倒是在后面偷听的楚月等人听得心头火起,原因无它,反对最激烈的居然是当初投诚的那帮蒙兀族官员,他们上下跳脚的样子,好像同族人的奋起倒成了丑事。 第1354章 换路   龙七想到他们的发言及气急败坏的样子,冷笑道:“若是族民奋起,他们当初的背叛会为他们不容,日后在朝堂上若有了新鲜血液,他们处境难堪,他们本就是在夹缝里生存。”   “日后越发难为人处世,怎能不急?”龙七今天坐在龙椅上,看着头顶悬着的龙吞月,忍耐好久才没有公开反驳那慷慨发言的蒙兀族官员:“讽刺,莫大的讽刺。”   最为难人的反而是同族的族民,龙七嗤笑不已,时机未到,待到时机成熟,这帮人定是要除之而后快,对他们,万万不能手软!   今日不急着争取平权,也是为了不露出马脚,略放慢节奏,先让朝堂上吵着去。   楚月这些天与海漠天相得得最多,晓得这人是何等奸滑,不过真正的开颅手术未做,他依旧要靠药物减缓头痛,极度虚弱下接受幻术的程度更高,从他嘴里撬出来不少东西。   “这个海漠天登基以后将当初帮着自己的功臣杀了个七七八八,手段比元帝狠毒多了,”楚月拿着沙棘果,不屑地说道:“卸磨杀驴玩得溜溜的。”   “就那个戚清河,要不是他手上兵权太重,而且早就提防上了,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也早就交出人头,对了,他还想着长命百岁,千秋万代。”   “也不想想这世上要真有长生不死,别国的皇帝干嘛不炼药,做他的春秋大梦!”   “除了国库以外,他还有自己的私库,钥匙藏在哪里我还得问,昨天他的情况不好,问到一半居然就昏迷了。”楚月想到那情景,气得要命,差一点她就问出来了。   “抓紧时间。”洛凡尘说道:“按这个走向,接下来他会失明,再然后就是深度昏迷,后面这条命也就和没了差不多,运气好的话还能醒过来,运气不好就永远睡下去了。”   “在他失去清醒前把咱们要知道的、该知道的全掏出来,尤其他是如何制定计划去迫害蒙兀族的,还有相关证据全部弄出来,再去弄那个什么私库的钥匙。”   洛凡尘坏笑道:“总得打好配合才行。”   楚月立马打起精神:“老师兄就放心好了,我也想着立上一大功,回去向陛下请功呢。”   柔姬在安插南瀛间人方面立了一大功,这次走海路过来,借道南瀛,又是她在中间发挥重要作用,楚月嘴上不说,还是有了危机感。   以前有个白浅,现在进入大理寺,跟从孟女官走了仕途,自己纳入曹景的管辖,说是暗卫,可现在有个柔姬,专业的间人阁出身,做间人做暗卫的水平一流,不像自己半路出家。   她再不立功,就要被这个柔姬比下去,丢尽浮生阁的脸面。   这边情况也算稳定,消息也能通过望安山传递出去,等送到秦风和萧令瑶手中时,他们二人已经离开杜府,在附近租了一套两进两出的院子,与柔姬等人汇合。   如今消息能源源不断地送过来,也要多谢望安山有位与南瀛商人交往甚密的东越官员。   那人吃里扒外让龙七打听到,其后就被他们拿捏,现在乖乖地替他们掩护,传递消息。   “龙七他们的进度不错,换了路线后走得顺多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是放开对蒙兀族的打压,提拔蒙兀族人参军的比例,让他们一步步走到军权的中央。”秦风断然道。   “军权大过天,在现在是天大的道理。”秦风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关键时刻必须控制住不安份的人,他才能坐得稳,看来,我们短时间内无法在北漠现身。”   原本是想让萧令瑶现身戳破海漠天的套路,现在换了一条路线,可以徐徐图之,他们在这里的意义反而不大,也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北漠。   柔姬听闻,说道:“那是要准备回大鲲吗?”   那边的情况暂时缓解,也只是偷得半日闲,现在仍严防死守中,他们出去坐镇才更让人安心,出来的时间已经不少,再不回去,恐怕节外生枝。   “嗯,这回走陆路。”秦风早就想好了,上次惊动了南瀛,依南瀛新主子的德行,肯定会在海上守着他,他给他这个机会就有鬼了,   他对陈天啸也不是十成十的放心,为了稳住陈天啸,秦风让曹景弄了一块海漠天的的贴身饰物过来,亲拟了一封信送到陈天啸府上,掐头去尾地说了进度,但没说用的什么法子。   让陈天啸晓得他们的人已经打入皇宫,允诺他的事成功的概率大幅度上升。   画饥这事他熟啊,真要玩起PUA来,他不比海漠天懂套路?   现在陈天啸就是一头得赶着跑的驴,想让驴跑,就得在他头顶上悬着会走的粮草,看到好处,他才会动,陈天啸为了好处都能和戚清河暗渡陈仓,为了好处也能和他勾连。   谁知道他后面会不会为了好处出卖他,出卖龙七,任凭陈天啸想破了头也不会知道他们玩了偷天换日之法,坐在北漠龙椅上的人早就换成了龙七。   这是他们的底线,绝不可能暴露给陈天啸,能拿到北漠帝王的贴身饰物,足够让陈天啸相信他们的进度,秦风起了返程的心思,一夜之间写了许多信息。   这是他能留给龙七最后的讯息,古代人传递信息太过不便,能交代的都交代了,至于曹景,先留给龙七,在曹景在,龙七的安全性更能得到保证。   他要单是龙七还好说,可以自由发挥,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海漠天”,反而要束手束脚。   曹景可以成为他一枚移动的棋子,且身边还有一个腾尔,此人内家功力深厚,现在暂时同盟,日后反水也是一大威胁,曹景加龙七对付此人,应是绰绰有余。   秦风交代曹景暂时安心呆在龙七身边,他与萧令瑶的安危暂时不要考虑,他们定会平安返回大鲲,待到再相见时,定是北漠易主之时。   他在信里还支了不少计谋,反正将能想到的全部呈过去,具体怎么做还要看他们自己。   送出那封后后,秦风又找来杜家父子,一番陈言后这才准备返回大鲲,明面上是往望安山走,但等到了望安山,他们便乔装后混入人群,再往东越移动。 第1355章 驻军   龙七拿到回信时,秦风他们已经开始返程,秦风与萧令瑶这千里奔波只为他,龙七心潮涌动,一想到这次分别再相见不知道何时,再想到襁褓中的女儿,也难掩心中郁气。   倒是曹景依旧淡然,等他看完信后接过去烧掉,他心中何尝不担忧他们回程会有危险。   秦风却没有他们这么多想法,一是他们过来这么久,陈天啸并未出卖他们,为了好处他也得忍着,二来算是出其不意,谁会料到这种关口,他们敢离开大鲲?   就算是坐在皇位上的元帝,挠破头也想不到这一点,只怕还以为他们稳坐在大鲲皇宫里。   既是出其不意,秦风的胆子也大了不少,一路上非但公开住客栈,还进出休息站搜集了不少信息,休息站现在仍在名义上的何安名下,但早就是暗卫伪装何安呆在这里。   据他说也被查过,但也查到手续齐全,加上何安的来历清楚,最终居然不了了之。   秦风倒也担心中间埋过雷,尤其在大鲲公开露面后,也让休息站低调行事,结果也无人理会,休息站因为便宜便利,招来百姓的欢喜,作为临时落脚点,极受欢迎。   秦风最早设计这里的时候借助了青年旅舍的想法,现在看着它蓬勃发展,还能持续不断地给自己送银子,又能搜集信息,欣慰得很。   两人是客栈和休息站轮着住,一行人就这么缓缓地南下,直到进入中原后才更低调。   他们依旧坚持走官道,他们手上的路引子都是萧令瑶以前搜集的,全是货真价实的真货。   他们走得光明正大,守在西南的林国公等人是心急难耐,秦风递出消息说他们要回程,还是走陆路,他们的心就提到嗓子眼,生怕他们在路上有个好歹。   郭士通如今升了官,用实力打脸一帮人,现在也不再是肖芷青的亲随,若再升升,在军中都能与肖芷青平起平坐,带着这份心思,郭士通当差格外用心。   手底下也有了人,看到郭士通对战时的狠劲,对这位半道杀出来将领也是心悦诚服。   林国公等人对郭士通更是另眼相待。   在秦风离开的这段时间,他们在西南的防御升级,不仅将原有的城墙进一步拓长,武器装备到更远的地方,火器也运送了不少过来。   西南海面上原本就有东越搭建好的海上工事主体,在原有的基础上加速修建,并将火炮一并装备上,秦风临走前停滞的鱼雷也有了新的发展,就等他回来验收。   楼明月与秦启索性留在西南海域,经他二人的手,更适合搭建火炮鱼雷的新型船舰也初具模型,只是他们收到秦风已经到达中原的消息后,就鲜少再得到他们的进度。   两朝关系紧张,传递消息不易,尤其西南与武安之间更是如同北关与北漠,元帝虽未再攻打西南,却也调兵驻守武安,与西南形成对峙之势。   武安此前从未有过驻军,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百姓们一见驻军过来,都担心要起战火,不少百姓都往异乡逃走,一时间琥武安的平稳生活被打破,娄义头痛得很。   有了驻军,他心里上不慌,比起此前只有府兵,要是大鲲想要攻打武安,他不知道死多少回,现在有军队驻守,百姓们却慌了,店铺关门,田地弃耕种的现象时时发生。   没人做营生,怎么交税?娄义是一个头变成两个大,驻军过来这里,他也要多加斡旋,与他们达成平衡,起码不能让军队在当地肆意横行,惊扰了普通人的生活。   最要命的是现在还要在武安修建城墙,与西南的城墙相对,这是要打长期战的准备。   武安从一个平静的郡县沦为真正的边境,也就朝夕之间的事,娄义在饮酒后反复痛骂林儒之是个逆贼,害人不浅,把好好的西南拱手让给了大鲲,背弃东越,罪该万死!   他更恨林儒之没有与自己通气,但想到自己与对方本就没有交情,也只能叹息不止,恨自己在这个局里毫无招架的能力,就连派去盯梢的人也被杀个干净,找到的时候已化为白骨。   一桩桩,一件件,娄义俨然看到自己惨淡的将来,如何不愁闷。   而在知府大院外面,一对夫妻模样的人正看着街上的光景出神,原本应该热闹非凡的主街现在冷清得很,不少商户关门闭户,门上还贴了停业的通知。   街边小贩的数量更是对不住这条的优越地理位置,少得可怜,他们只能坐在这剩下不多的面摊上,看着清冷的街道,等着摊主煮好面。   “许久不来武安,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妻子似乎感伤得很:“舅舅与舅母也闭门不知去了何处,我们这一趟好像扑了个空。”   摊主听得分明,忍不住说道:“你们是来探亲的吧,没赶上好时候,这个时候武安有驻军,老百姓们都觉得要打仗了,谁愿意呆在这呀,看到没,做生意的都跑了。”   那年轻男子笑着看向摊主:“您怎么还能安心摆摊?怎么不跑?”   “为了生计呗,再说了,真要打起来,也是这边打过去,以前没有驻军的时候,也没见那边打过来,小鸡崽子打架还得你咬我,我咬你,非得咬出个你死我活。”   “武安以前多弱呀,他们要真想打过来,早动手了,”摊主压低声音道:“那时候动手不是比现在强么,既然没来,说明人家压根没想着攻打武安,我们犯不着跑。”   秦风忍不住笑了,他们到达武安已经两日,这两日就发现城中的氛围不对,人员稀少,一到晚上更是连人影都看不到,这哪像安居乐业的武安?   朝廷派来的驻军一到,非但没有安稳人心,反而弄得人心惶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还是您聪明,不过百姓们就不觉得驻军能帮着他们守住武安,怎么还跑得到处跑,我们这次也是运气不好,要是早些来就好了。”   秦风的话说完,那摊主将煮好的面送了一碗过来,同时摇头道:“早来也没用,你们要是早来,还会被吓得够呛,咱们是有军队来了,但是家伙什不行。” 第1356章 火烧   “对面的不知道用的什么招,那东西能把人炸得四分五裂,听说厉害些的连胳膊都炸没了,咱们的刀枪剑戟根本比不过人家,上回调来的军全没了,活着的也被逮走了。”   “现在来了人又怎么样,还不是打不过,百姓们对咱们的驻军没指望,与其坐在这里等着开战,不如跑得远远的,像我这么想的人不多,我反正觉得大鲲没想继续打。”   这老板有意思,秦风笑笑,反问道:“若真打起来了呢?”   “那也是咱们往西南去,战场在那边,也轮不到武安呀,”老板笑呵呵地说道:“大家都走了,跑营生的少了,到时候我这独一家,不是能赚更多的银子,随他们跑,我不跑!”   牛批,秦风发自内心地赞叹一声,这老板笃定武安不会沦为战场,还视为机遇。   一个寻常百姓有这样的见识,他都觉得佩服,“您别押错宝了。”   “不会,”老板自信满满地说道:“要不是怕出事,我都想带着老小投奔大鲲去,我有个发小在西南,早就投了大鲲,听人说在那里小孩子上书院不要钱,女子生孩子还有赏。”   “他过去后日子过得比在西南还要强,这么一想,是不是代表大鲲接管西南后,西南的日子会更好,要不然怎么不见西南的百姓出来?倒是有人急着回西南。”   秦风的手一顿,他把这件事情忘记了!   西南不少百姓背井离乡,现在局势一变,这些在外面谋生的人就再难回家乡,他们成了遗落在外的流民。他们的户籍都在西南,东越移籍有严格的要求,满足不了不能迁。   都没法到原户籍地开证明,他们怎么落户,从此成了黑户!   萧令瑶显然和他想到一块去了,抬头望向他,两人眼神一交汇,便又想到一处去了。   这帮流浪在外的人迟早要回西南,只是现在怎么放这个口子,如何让武安驻军放人,允许他们进入西南,这是个首要的问题,若能打开这条通道,大鲲的人口数量又增一把。   两人暗自将这件事情放下,故意从武安返回西南,就是来查探情况。   这一看,还没开战,武安自己就乱了。   而调配来的驻军,营帐就在距离西南城门六里地的地方,当真是不远。   那里现在也是工地,正紧锣密鼓地搭建营帐,修建城墙。   驻军数量从听到围观的百姓所讲,应是过了万人,能在北关和东南局势大变的情况下,从他处调来万人,已经称得上劳师动众,后续可能依然有援军。   至于兵器库在何处仍不知,军需物资暂存在武安一处闲置的粮库里。   柔姬充分发挥了自己看上去人畜无害的优势,在城中打听了两日,从百姓断断续续、支离破碎的描述中便摘取了重要信息。   当柔姬再次与人闲聊结束回来时,看到的便是秦风一行人正与面摊的老板热烈交谈。   她坐下来后对萧令瑶比出来OK的手势,萧令瑶嘴角扬起:“面不错,吃吧。”   当天夜里,武安郡的粮库突发大火,那火里不知道掺了什么东西,烧得极猛极烈!   “来人啊,起火了,来人啊!”   看守的惨叫声在夜色中响起,驻军刚抵达不久,这里没有充足的灭火设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势越来越大,就连原本的木门都被烧到炭化。   不远处,一队黑衣人正扔掉手里的工具,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随后一队军士跑过来,手里拎着各式的盛水工具,这样的工具哪里应付得了现在的火情。   砰地一声,一道爆裂声响起,偌大的粮仓轰然倒塌,黑烟弥漫,有人发出一阵低嚎,在这鬼哭狼嚎的惨叫声中,始作俑者们迅速融入夜色,没多时就消失在夜色中。   娄义在熟睡中被叫醒,听闻存放军粮的粮仓走水,当下两条腿就吓得像棉花,抬不起来。   “火可灭了?”娄义半披着衣衫,追问道。   来人的面色难看,愤然道:“火烧得太旺了,根本来不及救,整个粮仓都,都塌了!”   不仅存放在里面的军用物资化为乌有,连看守粮仓的人都伤了好几个,现在还没救过来。   驻军将领已经收到消息赶往粮仓,身为地方知府,一直负责粮仓的地方责任人,娄义的责任重大,设施是他负责的,看守粮仓的人,一半也是他的,这下麻烦大了!   想到自己今夜不知为何辗转反侧,就是无法安然入睡,娄义这才晓得原因,冷汗直流。   在娄义屁滚尿流地赶往粮仓时,一辆前往西南的马车上,柔姬正闻着自己的手:“陛下让我们寻的那些东西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助涨火势,以后用来火攻妙哉。”   萧令瑶点头称是:“若驻军敢攻打西南,这东西与火炮一起用,让他们知晓利害。”   秦风笑着听他们说这些,突然叩叩马车,正赶车的荆无命的响起:“怎么了,陛下?”   “到前面弃车,”秦风说道:“放信号弹。”   前面就是西南与武安的交界处,以往由娄义派遣的府兵看守,现在换了东越驻军,越过那道防线没以前容易,荆无命应了一声,迅速将马车停下,回头,身后的那辆车也一并停了。   将车马牵制隐蔽些的地方,荆无命立刻放出信号弹,一道青白的光在空中跃起。   看到冲到半空中的信号弹爆开,秦风立马命令众人严阵以待,他手中更是握着小巧的手枪,这种原本是女式手枪,小巧,装弹量小,可以轻易藏在掌心不被发现。   他与萧令瑶各有一把,原本作来防身,待子弹上膛,秦风才下令远离车马,所有人朝着西南方向挺进,信号弹是可以警示自己人,也会惊动守军。   如秦风所料,立马就有人朝这边冲过来,在看到停留在原地的马车与马匹后,立刻大声呼喝起来:“有人闯入边境,迅速搜索,生死不忌!”   刚离开这里没有多远的荆无命听得清楚,还生死不忌,谁死在谁手上还不一定呢!   没等他耍嘴皮子,秦风突然低喝道:“跑!” 第1357章 大难不死   秦风的话音刚刚落下,身后就火光越来越多,荆无命不禁骇然,那帮人这么快就追过来了?正迟疑时,萧令瑶突然拉了他一把,一支箭从荆无命的肩侧飞过:“操!”   骂脏话也抵不住身后的箭支如刮来的疾风般猛烈,现在无从考虑为何这帮人来得如此快,明明他们提前一步离开,完全可以打个时间差。   秦风回身连开几枪,取了冲到前面的几位弓箭手的性命,这才喝道:“快走!”   他们装备有限,对方人多势众,如里能恋战,当务之急是迅速朝西南移动,进入西南!   身后不远处,驻军副将司徒烈看着前方移动的身影,踢了一脚中弹身亡的士兵,拿起弓箭,对准前面窜逃的人:“当我东越无人,无耻之徒,拿命来!”   今夜粮仓突然起火,将军火速赶往现场,却也觉得这火起得蹊跷,特别命他加强警戒。   果不其然有人试图越过边界,司徒烈多谢将军给他这个立功劳的机会,甭管对方是何人,先杀再说,领着他们的尸体请功!   他拉起弓箭,对准秦风的后背心,目光炯炯,不知为何,零落的人影中莫名锁定此人!   嗖!看着箭支飞出,正中那人,司徒烈嘴角崩紧,露出一抹冷笑,上回战败,是三军无能,换了他们,岂能再度让武安失守,西南失守便罢了,武安不容侵犯!   眼看着箭支就要没入那人后背,未料那人身边的人突然一手按住那人的后脑勺,箭支居然射空,而那人猛地转身,在夜色中隔空看过来,司徒烈居然打了个冷颤。   萧令瑶内力虽不足曹景,但比秦风好上不少,早早感觉到杀气升腾,先一步看到即将命中秦风的箭支,一伸手就将他按下,秦风的发髻被刺开,头发披散在脑后。   他一阵后怕,差一点,他大业未成身先亡!   “陛下!”远处传来林国公的厉吼声,几乎在同时,一道身影窜到他们身侧,随即从怀里取出一物猛地朝司徒烈所在的位置扔过去,不是神投手郭士通是谁!   在炸药炸开的瞬间,郭士通转身拉住秦风就跑,林国公一摆手:“发射!”   被炸得四处躲藏的司徒烈等人还没从这变故中惊醒,就被飞来的子弹射得到处乱窜,只得藏在树木后面埋头躲避,待到他们回神,从烟气中冲出去寻找目标的身影,早没了。   “司徒将军,刚才是不是有人呼陛下?”一名士兵愣在那里。   司徒烈更懵,待到回神,不禁双手敲头,他也听到了,要真是陛下,他错过何等机会!   秦风不得不说有些狼狈地进入西南境内,城门关闭,他还在想刚才那支箭,站在身边的哪里是她媳妇,是她的亲媳妇,她手伸得巧,伸得妙,不然就被射个透心凉。   “陛下受惊了,我等救驾来迟,还请陛下责罚。”林国公率人跪地认罪,态度真挚。   秦风抹了把脸,大难不死的他尤其豁达:“不碍事,是我低估了这新来的守将,还以为玩得一手声东击西,小瞧了人家的智商,也高估了自己,差点吃亏。”   “陛下为何走陆路?”林国公说道:“可是南瀛人不老实?”   老实个屁,他们在北关的时候就收到信,南瀛的狗皇帝在距离望安山不远的海域增强巡逻,他要是再走海路就是自投罗网,这才转走陆路,走陆路,武安是必闯之地。   “海上不安全,我们去的时候惊动了南瀛,他们在海上设防,我们还没与南瀛交过手,现在过招不划算。”秦风其实有些累,说话的时候还带着喘。   林国公一向直肠子,心思不够细腻,郭士通提醒:“陛下与娘娘一路奔波,刚才又受了惊,先让他们休息够了再说,北关与北漠之事细细再表。”   “是了,老夫鲁莽,陛下,娘娘,快去歇着吧。”林国公恍然大悟,拍着脑壳道:“快,给陛下和娘娘安排住处,对了,陛下与娘娘饿不饿?”   萧令瑶现在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刚才秦风险些被射中,她魂魄都要离体,这些天呆在大鲲太过安稳,如今冒险就险些丢命,她都不敢想以后只剩下自己会如何。   现在两只脚踩在西南境内,身后城门闭锁,听到熟悉的人的声音,她本该平静。   可是,萧令瑶的手按在心脏处,心跳得好快,头,还有点晕。   林国公絮絮叨叨的声音在耳边打转,好像有余音,萧令瑶莫名地朝秦风那边靠了靠,胸口一阵气闷,听到林国公说吃的,她胃里阵阵翻涌,越发难受了。   “娘娘!”柔姬突然大喝一声,秦风眼光一瞟,便将要倒地的萧令瑶搂在怀里!   萧令瑶感觉自己像浮在水面上,残余的意识提醒自己明明走的是陆路,并没有乘船,怎么就忽上忽下,晃得厉害,好想出声,喉咙像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疲累窜进骸骨,身体笨重得坐不起来,她闻到了令人舒适的香气,还有新鲜的空气涌进鼻间,不像之前那么气闷,自己的身子骨几时弱到这个程度,她都想笑了。   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她都晓得,但就是睁不开眼,说不出话,手脚不想动。   “怎么还没醒?”有个女子的声音响起来。   又一个声音说道:“初期是这样,又受了惊吓,还好陛下给娘娘调理过身体,素质过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昨夜这样的事情可不能再来了。”   “还来?昨天夜里本就预料有险,可没想到他们早有埋伏。”柔姬的声音有些怨气。   萧令瑶想说这种事算什么,比起以前的追杀好多了,可是手只动弹了一下,立马就有人凑过来,在她耳边说道:“醒了?”   这回是秦风的声音了,萧令瑶睁开眼,眼前还有些晃,所有人的脸在她面前交错。   “我这是怎么了?”萧令瑶说道:“我没受伤。”   秦风一个眼神,所有人都退出去,诺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们,床榻称不上柔软,在原来的基础上又加了一层被褥,萧令瑶坐起来,看到秦风的眼角微微发红,这可稀罕了。 第1358章 幸存   这家伙从来气定神闲,昨天晚上险些遭埋伏,被打击自信心了不成:“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昨天没事,怎么轮到我有事,怪了。”   秦风的嘴角一扯:“的确是有后福,这后福不止是你一个人的,还是我的。”   萧令瑶越发纳闷了,这家伙说什么呢,“你有话就说,别卖关子。”   “媳妇,是我疏忽了。”秦风咬牙道:“你有孕了。”   萧令瑶的脑子轰地一下,这家伙说笑呢,不是说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中,绝不会意外怀孕?   虽说她今年过了二十,早过了秦风所说的危险期,但是谁拍着胸口保证要计划生育的?   触到萧令瑶的眼神,秦风也是心虚,算下来唯一一次是前往北关的路上,当时算着她是在安全期,又实在手上没货,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抱了一丝侥幸心理。   身为医生,他也晓得安全期并不安全,但没想到自己这么强,就这么一次,中了。   瞧出他脸上还有几分得意的神色,萧令瑶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好在是平安回来:“小东西没有问题吧,昨天那么一路狂奔,会不会影响到他?”   “阮医师来看过了,她说平安无事,孕像很稳,只是接下来肯定要静养。”秦风也是一阵后怕,昨天还被人追杀,万一有个闪失,他后悔莫及!   秦风不再强撑,坐到萧令瑶身边:“我的错,不应该赌安全期。”   “怎么,你不欢喜这个孩子的到来?”萧令瑶歪着脑袋,反问道:“连你口中的剩男宋清明都一举得了儿子,龙七也有了女儿,就你落后,你甘愿落人后?”   “让你遭受了一番危险就是不对,怀孕的时机不对,只要稍有差池,他就有可能无法与我们相见,岳母那边我没法交代,更对不住你。”秦风是真的内疚。   萧令瑶的想法却独到:“我现在倒觉得他的运气贵不可言,昨天夜里这么折腾也平安无事,说不定命数远超你我,阮医师不是都说没事了,哪这么矫情。”   “昨天夜里偷袭我们的人叫司徒烈,是守将成坤的副将,这家伙是个厉害的,成坤也精明,他自己往粮仓去了,派司徒烈镇守,不过只是偶然发现我们,并不知晓我们的身份。”   萧令瑶被转移了注意力,昨天这帮人出现的时机太巧,就像专程守着他们,令人生疑。   但事实上全是巧合,他们是想堵外地返回西南的百姓。   此前秦风在面摊上受摊主提醒就想到还有一批在外谋生的西南百姓无家可归,故土难弃,他们定是想回归故里,武安驻军却不容他们返回,所以来一个,抓一个。   一是不能白白便宜了大鲲,二来抓去做人质,用以威胁投奔大鲲的西南百姓。   “龌龊!”萧令瑶不禁动怒,想到腹中尚不成形的胎儿,语气忙压下来:“用这种手段。”   熟读历史的秦风还算淡定:“只要能达成目的,肯定是无所不用其极,西南百姓被我们收拢后无人逃出西南,这让东越羞恼,他们用这种法子,只图管用,瓦解西南。”   人心是肉长的,家人分离,都会疼。   司徒烈自己都没想到只是想逮回家的西南百姓,眼睁睁地让大鲲帝后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逃脱,他差点伤了自己的孩子,秦风不愿意让他好过,让人主动递消息过去。   萧令瑶立马乐了,这人真是有仇必报,司徒烈知道不得气得吐血!   “那狗东西害得我们一家不好过,隔空也要气他一气。”秦风拨弄着萧令瑶的头发:“这里时局未定,我那岳父气急败坏,驻军都来了,接下来这不太平。”   “你想让我回宫里养胎?”萧令瑶的手抚着肚子,其实不用秦风说,她也有这个打算。   这是他们的第一胎,又经历了一路波折,能在肚子里平安住下来属实不易。   “是,我也要回宫,一同陪着你,这边的事情我们先了解个大概,回去再研究怎么办。”   在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武安派来了驻军,海上的情况还未知晓,他需要统筹了解再做下一步打算,严防死守下,西南暂时守住罢了。   “也好,北漠的事我们算是彻底散手,由得他们折腾?”萧令瑶说道:“不如再派一队人马过去望安山,随时准备增援,以防万一。”   “你手中的暗卫还有多少可动?”秦风觉得这条路可行,龙七若成功,于大鲲有大利。   萧令瑶比划了一个数字,秦风颌道:“全调过去。”   “可行。”   两人配合久了就这点好,默契满分,北漠的战略性太重要,一旦得手,能解决大鲲许多问题,而最棘手的陈天啸也能有去处。   萧令瑶想到陈天啸这次只字不提程岑,压下心头的那点怜意不表,路是自己走的,怨不得别人,她在大鲲不曾收到过来自北关的任何信息,心里也早有数。   她立刻调配手底下的暗卫,着他们找时机离开去给龙七做外应,秦风则召来韩通、元娘与林国公等人,迅速了解最近动态,其余的事情就不让萧令瑶操心。   哪怕这样,也让阮医师直生气,说不劳力不够,不是不劳心,不然孩子生出来也是辛苦命,这话说得直白,萧令瑶倒是乐了,他们的孩子生出来,不用猜,就是天生劳碌命!   皇后有孕,还是在西南诊出来的,消息传出去后西南百姓为之振奋。   又有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流言,说帝后尤其欢喜,更称西南是福地,他们成婚几年都未有孕,一来西南却有好事,这都是西南的福气所致。   萧令瑶看向流言源头——秦风正翻阅诸人写上来的折子,听说他回来,黄棠立马将一堆折子派人送过来,堆积在他们的房间里。   秦风这一招是为了定人心,对面不是要拿住返乡的西南人制造恐慌,他也能想招平住百姓们的心,田地改革以后,现在第一批耕种机已经开始运作。   之前仅是听说,百姓们无从理解,为何机器能替代人去播种犁地,丰收后又能取代人去收割,只是皇权之下,皇帝说能,那就能。   等到犁地播种开始,机器下场,老百姓们惊呆了。 第1359章 或夹击   吓懵以后的反应是欢天喜地,知晓这东西是秦风研制出来的,把他吹上了天,说他是什么神仙降世,收了西南是救他们于水火,反正怎么夸张怎么来。   听林儒之活灵活现的转述百姓是如何夸赞的,秦风都差点脸红。   生产效率上升,再加上新增加的肥料,农作物的生长趋势已经有了雏形,原本花了租金的农户看到希望,哪里能撒手西南这块风水宝地?   对面的主意打得妙,但有朝一日若西南的消息传出去,想要返乡的百姓只会多不会少。   阮医师正坐在他们身侧翻看医书,她现在弟子众多,不少人都接过了她和洛凡尘的衣钵。   医馆数量上升,再也不是以前医疗资源不足的时候,皇后出事,阮医师被郭士通快马接过来,马车都没用,幸好道路修得平整,才没受多少罪。   现在是好事一桩,阮医师也就陪在萧令瑶身侧,为了这第一皇胎费心劳力。   可是啊,阮医师长长地叹了口气:”娘娘身子是歇下来了,心思却没歇着,依草民看,娘娘应与陛下分开,不然陛下总忍不住与娘娘商议军政要事。”   “再说了,草民这一届医女,也不适合听这些。”阮医师并不客气,直截了当地说道:“或是陛下给个准话,娘娘费神无关紧要,也让草民安心。”   秦风和萧令瑶一对眼,就晓得她什么想法,一直没停下来的人,想让她躺在榻上无所事事地养胎,想都不要想,秦风说道:“皇后闲不住的,若造成不良后果,与你无关。”   阮医师一听,立马合上面前的医书,恭敬地行礼:“那草民也不用时时守着了,若有事,着柔姬姑娘去唤草民就好。”   成天听那些军政之事,她听得累不说,听得多了还不安全。   目送阮医师出去,萧令瑶噗嗤笑出来,秦风也无可奈何:“有本事的人都有点脾气。”   萧令瑶决定好好喝安胎药,不惹阮医师,争取自己孕期还能多动动脑子,这孩子来得太突然,秦风有自己的一套歪风邪说,说什么计划外的孩子其实比计划内的聪明。   她看是秦风为自己打脸找借口,什么运筹帷幄,偏偏在生孩子方面失了手。   秦风从她的眼神里瞧出对自己的质疑和嘲讽,正觉得尴尬,外面响起林国公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哈,陛下与娘娘有勇有谋,居然烧了他们的粮库!”林国公大步流星地进来,一拱手后立马赞许道:“今晨看到他们驻军那里乱成了一锅粥,有趣极了。”   林国公对东越恨之入骨,只要他们过得不好,他就开心。   “这事也得给咱们自己提个醒——守好粮草库,守好火药库。”秦风一向会举一反三。   林国公立马拍着胸口道:“陛下放心,咱们的人可谨慎着呢,那火药稍不留心就得全炸,个个都提着脑袋在守,至于粮草,保准他们不知道咱们藏在哪里。”   那群呆瓜傻呼呼的,也不知道换个地方,就这么大咧咧地将军粮放在民用粮库里。   活该被陛下烧了个彻底,他们的粮库嘛,就算他们想破头也不知道在哪。   “这就好,林国公觉得这次我们能轻而易举地得手,是为何?”   林国公一怔,这怎么还考上他了,他一个目不识丁的大老初最害怕的考试。   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林国公才说道:“之所以能成,一来他们没有防备,二来他们根本没想过我们的人会从另一面出现,这第三嘛,他们骨子里瞧不上咱们,轻敌了。”   秦风点头道:“没错,他们虽然忌惮火药和火炮,但是还是觉得我们只是一盘散沙,不足以与他们对抗,还有军粮存放的地方,他们完全没有想过我们会去烧一把。”   “我们到达时发现除了武安府衙的府兵外,只有极少数将士在那里守着,可见他们轻敌到何种地步,他们如此反应,我倒觉得可能会再次攻打西南。”   “他们唯一的顾忌是我们所用的武器超过他们的认知,等摸得清楚后会想出应对之法,本质上不过是爆裂,他们可以想出防止爆裂的方法,所以——我们必须时刻处于战时准备。”   秦风的分析让林国公的笑意淡去,他恶狠狠地说道:“吃了败仗还敢小瞧咱们,活该被烧了粮草,陛下放心,我们一定不会松懈。”   “不仅这边,还有海上,南瀛人已经有所察觉,不排除他们想赶在东越前面对我们动手。”   林国公这下懵了:“不是吧,难道我们要准备被两边夹击?”   “那就是水师那边的压力了,海上的布防现在初具模具,当务之急是迅速加建,真正构建起火药网,鱼雷也是时候派上用处。”秦风说道:“不能小瞧了南瀛。”   南瀛的新君上位后,经过一系列改良,南瀛的经济发展迈了一大步,农业发展更是如此。   他手下就有浮生阁弟子助力,现在野心再度勃发,敢在海面上一而再、再而三地条形东越水师,其野心早就藏不住,这次他们借道南瀛,也能瞧了南瀛人的危机与野心。   “这次走海路去了南瀛,在南瀛岛上听到百姓议论,有些事情令人细思极恐,那位新君极力在民间宣扬他们是岛国,每年小岛都有下沉,假以时日,小岛必定会消失于海面。”   “这个时间不会很短,百年,或者两百年,甚至更久,可这位新君提出来扩张领土,百生深以为然,深深拥护,林国公可知这是一种战时思想。”   “还未发动战争,先发动百姓,让百姓发战,届时必定全身心地支持入侵,南瀛现在其实已经进入战时准备,并非发兵才算开始。”   “比起难啃的东越,大鲲极有可能沦为他们第一个目标,原因如下,一来海域相通,就算海上有东越的水师加以拦截,地理上我们更接近南瀛海域。”   “我们现在与东越交恶,南瀛若真要对我们下手,东越水师还会拦截于他们?”秦风说道:“拦与不拦全在元帝一念之间,要么借南瀛的手教训我们,要么甘心放弃西南海域。” 第1360章 去一子,留一子?   “是心甘情愿地让南瀛壮大,还是好好教训一番我们,谁也预想不到,比起总想着让别人来救我们,不如自救,比起能守,不如能攻,西南边境,西南海域均是这个道理。”   本来局势挺好,被秦风这么一讲,林国公全身的血都在烧,这是分分钟还要开打的节奏!   萧令瑶看林国公面色凝重,接过话头道:“我们这次出去的时间长,回来见到两边的工事都进行得顺利,其实是满意的,只怕是久不开战,将士卸下了心防,于大鲲不利。”   林国公现在有如醍醐灌顶,恭敬道:“还是陛下与娘娘看得长远,上回大获全胜,手底下的人确有几分得意忘形,臣这就去敲打他们,万不能大意让人捡漏。”   若是仔细瞧,就能瞧见林国公耳朵发红,这帮得意忘形的人里就有他林贤一个。   肖震早与他说过事情远远没有结束,林国公却对自己的火枪队自信满满,更对新开发出来的火炮沾沾自喜,只因为那火炮的发射距离又有提升,凭着这些神器,还有何惧之?   林国公抽身出去,萧令瑶噗嗤笑了,不愧是秦风,一来就发现哪里不对,这主将都翘起了尾巴,手底下的人能好,不给他灌输点危机意识,可是不能行。   林国公骁勇善战,性情却像个孩子,不能直接训斥,像秦风这种循循善诱的方式刚刚好。   秦风与萧令瑶开始坐镇西南,原本要回宫的萧令瑶在阮医师看过以后,确定胎象稳固,也在西南收拾了一处院子,安安稳狠地呆在这里。   倒是得知消息的柳苑与容莹安赶紧过来一趟,不仅过来看望两个孩子,更是带来了各种补品用具,就怕萧令瑶在这里过不好,衣食住行都关照到位。   这次意外怀孕让秦风的脸都被扇肿了,计划生育是不能行了,臣子们得知皇后有孕,压制了几年的担心也落下,陛下子嗣这事并非皇家自己的事,关乎天下,是朝事。   因为秦风并不鼓励低龄产子,皇后十八岁后,臣子们才盼着她有孕,一眨眼就过了两年有余,终于传来好消息,群臣振奋,百姓也跟着开心,更有人在树上绑了红绸庆祝。   听两位母亲说到百姓们的反应,萧令瑶的脸红了,她这不是给秦风一个人生孩子,是给全大鲲生孩子,不过,容莹安趁着四下无人,却面露担心。   “阿娘。”萧令瑶看她面色有变,担心是赵伦有事:“是不是阿弟有事?”   容莹安赶忙说道:“不是他,他自从进了武院做带教,心性都变得成熟,若说有什么放不下的,便是他也应该谈婚论嫁,他一向听你的,待时局稳定,由你来做主。”   她的话并没有说完,目光落在女儿的肚子上:“容家多有双胞,你祖母如此,阿娘也是如此,第一胎便是龙凤胎,第二胎又是双生,我是担心你这一胎也是双胎。”   “双胎不过生产时困难,秦风医术高明,各种药物都研发出来,孕产妇安全生产的比率大幅提升,女儿不不以为惧。”   “并非如此,你可知大启还在时并不视双生子为吉兆,所谓双生帝王家,一子去而一子还,双生被社为双阴,阴气过重,反而不利于江山,所以强行要求去一子,留一子。”   “荒唐!阿娘,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规定。”   “你曾祖父与曾祖母双双掌权后,将这条规定撤去,当时也遭受不少老臣的反对,大鲲里不少大启旧臣,阿娘是担心他们重提此事,如今唯愿你腹中不是双胎吧,不过是提醒一番。”   秦风走过来,语气笃定:“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什么双生为阴,全是扯淡!”   容莹安本就是试探,听到女婿的语气愤怒,反而开心:“若真是双生子,又如何?”   “双生子也不如何,都是我们的孩子,什么江山永固都是扯淡的,关孩子什么事,当皇帝的若只止固于眼前,不顾及民生,不去发展民生,没有什么江山能永固。”   “要是臣子们连这个道理也不懂,那也不用在朝廷为官,回家卖红薯得了。”   母女俩都被逗乐,秦风坐到萧令瑶身边:“且不说现在胎儿还小,就算真是双生子,你也要信我能护得住你,这种扯淡的说法定不会兴起,真有人开头,我自有办法治理。”   萧令瑶和容莹安虽然九年未见,但母女心系在一处,她晓得阿娘为何如此试探,以前秦风是驸马,现在是一国之君,难保他心思不会活络。   比如,他是否介意臣子当中有不少是追随大启而来的臣子,他们的心是否更偏向容家。   帝王权术讲究平衡之道,容莹安被封为荣国夫人后便有心隐居,不再干涉朝政之事,正是为了避嫌,就连柏江也延续着江湖帮派的作风,却也鼓励弟子参军、经商、务农。   不再像以前一样将弟子们牢牢地凝聚在一起,这中间肯定是有母亲的意思。   现在她有孕,若是皇子,阿娘也怕有些臣子动心思,要让这大鲲重新姓容,秦风在这里,母亲没有直说,借着双生子的事来暗示,秦风其实是听明白的。   阿娘说的大启有人还坚持着双生为阴的说法,其实是想说有些臣子心中揣着的还是大启,还是想坚持大启的那一套。   “母亲,”秦风对容莹安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为了稳固朝堂,我的确利用了大启的声名,利用了您和凝儿的身份来稳住他们,让他们甘心为我卖命。”   “时局注定我必须如此行事,但我也晓得他们太过忠诚对我来说是一面双刃剑,他们可以为我所用,也有一天可能为了忠诚而重新拥戴容家,凝儿有孕,确有可能成为导火索。”   “若是皇子,他们逼着要让皇子姓容,改大鲲为大启,这是母亲所担心的事,是否?”   容莹安被戳中心思,面色沉重地点头,她虽然不理朝事,但住在都城,也拦不住那些旧臣去拜访她,有些心思大大咧咧地,喝了酒就说得多些,内容令她毛骨悚然。   虽是酒后失言,醒来后也后悔莫及,可老话说酒后吐真言,这不代表他们也有心思?   女儿有孕,她喜归喜,也瞧出底下隐藏的危机。 第1361章 愁云惨淡   秦风的表现不如他预想得那般紧张,女婿不是以前的驸马,是国君,她也要拿捏与女婿说话的方式,才会借双生子挑开话题,如她所料,秦风聪慧,一点就通。   “正是如此,若真如此,你可有应对之法?”   “母亲的担心是为我与凝儿着想,多谢母亲对女婿坦诚,所谓墨菲定律,便是越不想发生的事情一定会发生,他们既然生了这个念头,那就只能斩断。”   “当初我的确借着大鲲可以继承大启先帝后的遗愿为由拉拢他们,现在遭受反噬也应该,只是,这几年下来,他们也应该看得出来,我所做的何止是先帝后的遗愿。”   “传承归传承,超越就是超越,他们现再提此事,母亲觉得有多少人会赞同,百姓们早就不太记得大启时的日子,他们完全沉浸于现在的机械化变革,我以为,他们不能成事。”   “但不得不防,大鲲外患严重,现在绝不能出现内忧,内部不稳,何以御敌。”   容莹安的目的达到了,欣慰不已:“他们也是可怜人,他们的忠诚为他们带来的是无法安逸的生活,这些年为了重启大启,他们忍辱偷生,不惜进入朝堂为萧家人卖命。”   “他们只是想重启大启,完成先辈的夙愿,若是可以,还请陛下不要记恨他们,他们在大鲲也是尽心尽力,若有私心……”   秦风不等容莹安说完就打断了她:“母亲,儿子比任何时候都知道大鲲的组成部分,说白了,就是一个大拼盘,此前安排居所故意让不同阵营的人混居在一起,就是为了融合。”   “只有办到了融合,这个拼凑而来的大鲲才能更像一块铁权,不然总有散架的的时候。”   “儿子不会学萧家的雷霆手段,执着于排除异己,那样于大鲲不利,不如我们静观其变,儿子也记住这一点,定会小心提防,但绝不会伤了他们。”   容莹安心底的那点隐秘要求也被洞察,她彻底笑开了:“不枉凝儿在皇宫九年,才寻到你这样的驸马,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可比我当年强多了。”   萧令瑶知道阿娘又想到伤心事,想到与她一同前来的柏江,双眼朦胧唤她:“阿娘。”   短短的两个字节饱含着莫大的安慰,容莹安其实早就放下了,只是在与肖夫人在一块时总是忍不住怀念过去,意气风发的小将军永远是她心头的朱砂痣,抹不掉的。   就连柏江也会吃醋说自己拼不过一个死人,但比起拼不过,他更庆幸自己可以安安稳稳地陪着她,陪她从青丝到白头,他准备连同宁小将军的份一起,疼爱到她终老。   容莹安庆祝女儿没有走上自己的老路子,她看人的准头不错,运气也不赖,秦风值得。   提醒到此为止,她也告辞离开,留给夫妻俩自行叙话。   等母亲走了,萧令瑶的指尖戳到秦风身上:“一口一个儿子,一口一个儿子,油嘴滑舌。”   “你阿娘就是我母亲,有什么错,一个女婿半个儿,这话你没有听过?母亲为我们殚精竭虑,你怀胎,她却想以日后恐生变化,早早地来提醒,世上没这么好的母亲了。“   这话酸得萧令瑶都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只能无语地望着他。   送走了容莹安,立马柳苑就来了,比起容莹安怀揣着家国天下,柳苑的格局自然是小些。   她现在就是欣喜要迎来自己的长孙,秦风有后,从听到消息,到整理物资,再到过来的路上,一路上就没有停过笑意,一同开心的还有冯宝。   冯宝是看着自己的主子是如何从太傅府不受宠的庶子走到今日,大业成了,但一直未有后,他也着急,现在好了,苗种下了,就等瓜熟蒂落。   这两人一来,冯宝先就哭起来,气得柳苑直骂人,好不容易让冯宝止住眼泪,柳苑才开始献宝,把给萧令瑶和孙儿准备的东西拿出来,冯宝帮忙,拿了一样又一样,停不下来。   萧令瑶又诧异又感动,现在还不知道腹中胎儿是男是女,柳苑就男女婴的东西全备了。   秦风则一脸无语:“母亲,我们只是暂居在此,待这边时局稳定就会回宫,您大老远地送过来,到时候还得麻烦地搬回去,不如您回去的时候顺便带回去?”   柳苑正在兴头上,猛然清醒,俏脸变得难看,光顾着开心,干了蠢事。   秦风哈哈大笑,柳苑气得去挠他,冯宝其实早晓得不妥,但人在高兴的时候做什么事都是冲动,拦也拦不住,“没事,不就是搬回去嘛,我们有马车,路也修得好,不怕。”   现在可不是以前的西南了,那片瘴气林被修理得差不多,硬生生地从中间修了一条平坦大道,搬运这些东西完全是分分钟的事。   “那里不止有路,以后还会有新的路。”秦风卖了个关子。   柳苑他们重商,有政策变化时,秦风会提前给他们商会透个信,这几年冯宝的家底子越来越厚,也算实现了当初的理想,有宅住,有银存,有媳妇,还能孝敬亲娘。   西南的气氛因为萧令瑶有孕而变得热闹非凡,武安郡里却是愁云惨淡。   那场火来得蹊跷,看守粮仓的人都说从未见过如此快速蔓延的火势,一场火,将驻军带来的粮草烧得干干净净,等着兵部重新调拨前,还得让娄义来想办法。   百姓本就担心战乱,现在一把火更是烧得人心惶惶,现在要征收粮草应急,百姓们更是怨声载道,现下不止担心战乱,更觉得驻军守不住武安。   所谓高蝉处乎轻阴,不知螳螂袭其后也,驻军初来乍到就吃了这么个大闷亏,事后偏知道消息,那夜从武安入境西南的一行人里,居然有大鲲的帝后!   司徒烈听闻时几乎晕厥,天赐良机就从自己手中溜走,只差一点点,他就能杀了他们!   后知后觉的错过让他在成坤帐前跪了小半日,成坤没有怨他,成坤是老将了,晓得这消息出来不过是为了嘲讽他们,他们大可以无声无息地返回西南,无人知晓大鲲帝后曾出! 第1362章 闲人   他们这么大张旗鼓,正是为了嘲讽他们的无能,烧了粮草,还肆意地从武安入境西南,那西南的守备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无人之境!   成坤实在憋屈,难忘自己赶到粮仓时看到的腾腾大火,更不愿意回想他们面对火势的无能为力,那火起得太旺,太快,完全不像平时的火情。   现在想想,亲自下手的是大鲲的帝后,关于这对前公主与驸马,他们听到的消息太多。   大多是如何出奇不意,如何有新意,这把火烧得能简单?   成坤本就憋屈,听到司徒烈没有抓住机会抓住或杀死他们,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司徒烈要跪,就由得他跪,他派了快马回都城去找兵部尚书要粮,这边还要与娄义商议如何征集粮草先渡过眼下难关,更要整顿军纪,令他们打起精神。   他把难题抛给娄义,娄义气得直咬牙,要养活一万军士岂是简单的事,百姓们哪能甘愿献出家中的粮草,若说去找百姓买,他哪来这么多银子啊。   娄义气得咬牙,他一与成坤摆难处,成坤就一副这是在为朝廷解决麻烦,等朝廷的粮草下来,再还给百姓就得了,要么买粮草,要么借,由得娄知府安排。   借也是他出面,买?他成坤倒是给银子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怎么弄,只能借!   娄义思来想去,都说强龙难压地头蛇,他这条地头蛇被人压得死死地,还得豁出自己知府的老脸去问百姓借粮草,并承诺等朝廷物资到了再分还给大家。   只是娄义到底存了一点底线,说借粮可以,但借条上必须是成坤的名字,他是驻军首领!   成坤最终同意,娄义才去找了城中与自己交好的富商,鼓动他们先行借粮,给百姓做个表率,又给他们画饥这次是如何难得的机会,能让上面看到他们的忠心。   这些富商虽有银子,但难有朝廷的人脉,被娄义一番洗脑就欣慰献上家中粮草,不仅如此,还衍生出了一个新的行为——献金。   是富商们一商量决定的,驻军遭此难动摇军心,如何守护武安百姓安全?   这是明面上的幌子,暗中实则抱着巴结驻军将领,保自己家财平安,万一通过他们再结识有助于自己的达官贵人不是更好。   无论有没有私心,城中倒是掀起了献金的潮流,有钱的人就献,无钱的人就拿出自己的粮草借出去,收获来自驻军的借条,就这么一番操作,武安驻军缺粮草的问题暂时解决。   娄义虽然度过了这一关,却要忧心百姓能否拿回粮草,又觉得对面不好对会主,若有开战之时,武安率先沦陷,自己这个武安知府还不如对面的西南知府呢。   此时他们几乎无人还记得仍有一位东越的工部侍郎仍身陷大鲲。   尚怀青被困在这里已经好几个月,不仅没有被放走,也没像那帮俘虏一样被带走,最终被扔在兴建海上工事的地方,每日看着他们如何完善工事,如何安装火炮,还有鱼雷。   他活了这么久,年纪和宋清明差不多,第一次觉得自己孤陋寡闻,不堪一提。   “尚大人。”身后响起楼明月的声音,尚怀青收拾好心情,赶紧走过去道:“怎么样?”   楼明月心道你这个傻子啊,这么久了,东越都没有派来找你,救你,还指望什么呢。   尚怀青的脸色暗淡,长长地叹了口气:“让你们说中了,我这侍郎的位置让出来,多少人得挤破头,哪里盼着我回去,他们是真放弃我了啊。”   “尚大人,”楼明月双手背在身后,这几年他越发有世外高人那种超凡脱俗的气质:“尚大人这些时日感觉这里如何?”   尚怀青晓得他要说什么,别扭地转身:“你不必劝我,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可是东越臣子,岂可……岂可背叛君王,还有,我的家人该怎么办?”   “你是被迫留在西南,又不是投城,对外我们都称你是人质,倒是盼着东越那边赶紧来人把你换回去,可是无人理会呀,你看你呆在这里多久了,有人理么?”   尚怀青心存侥幸:“是否有人来,你们拒了?”   楼明月如遭了天大的耻辱,咬牙道:“胡说八道,若真是如此,岂会瞒你,我们还不屑于做这种蠢事,我们是缺人才,但你要是不从,咱们还能逼良为娼不成!”   逼娘为娼?尚怀青被这个说法气得满脸通红:“楼大师,您怎可以为老不尊,当着孩子的面说这种话,岂,岂可拿我与娼妓比较。”   他所说的孩子正是秦启,秦启哪里还是孩子,早就是十几岁的大小伙,少年老成,在水师和诸人打得火热,丝毫没有稚气,闻言后微微一笑:“师父说得有理,我哥不屑做这事。”   “您不是十恶不赦之徒,又比沈战天有节操,哪里愿意伤您,要是东越真来要人,提出条件也会给,问题是,咱们连提条件的机会都没有,东越似乎将您遗忘了。”   尚怀青最后的希望也被打破,他头痛得很,有气无力地靠向一侧,他的家人怎么办?   “你也不用灰心,安心在这里住着,咱们陛下也不会亏待你,只是我们也不养闲人,你吃的喝的住的都是陛下的,总要有所回报吧,不如你就干点自己能做的活,我们付你工钱。”   “这样一来,你不算白吃白喝,也不算是俘虏,不然处境可太尴尬了。”   尚怀青性子耿直,没留意楼明月说这话时眼底泛着一丝狡猾的光。   “这样……”尚怀青性子与宋清明极为相似,他身在水师,这里非但无人刁难他,反而对他十分礼遇,尤其水师统领韩通及副统通元娘,两人对他监工的海上工事大力称赞。   老实说,他有点飘。   就算在工部,宋清明也是个耿直的,鲜少这般各种花样地夸人,他的虚荣心在他们的夸赞中得到了莫大的满足,不得不说呆在这里除了忧心,并未受任何折磨。   “你看,陛下也没招安你,也没拿你当俘虏,你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咱们这里有人折损你吗?没有吧,大家对你以礼相待,生怕你受了委屈,唯一担心的就是怕你闲着瞎想。” 第1363章 雇佣关系   楼明月完全站在尚怀青的角度想,拍着他的肩膀道:“尚大人好好考虑一下吧,东越无人捞你,你总不能一直这样呆下去,人活着,不是不饿着冻着就好,也要考虑尊严。”   尊严,是啊,自己回不了故土,在这里是个闲人,吃别人的,喝别人的,吃别人的!   现在是看在他有点本事的份上对他礼遇有加,时间长了怎么办?   一想到自己会沦落成被人嫌弃的闲人,尚怀青险些跳起来,立马附和道:“那不成。”   “对啊,不成。”楼明月的笑容带着几分坏,“所以你也帮帮忙,我们按工付你报酬。”   秦启点头道:“师父说得没错,这样一来只是雇佣关系,关系简单,按劳取酬罢了。”   尚怀青本就有些动摇的心思更摇摆了,楼明月可是被称为神仙的人,按理说不会坑自己,他想着身上所剩不多的银子,默然点头:“请楼大师替在下拉个线。”   “这就对了嘛,人挪死,树挪活,何必为难自己。”楼明月兴奋地拍着他的肩膀道。   尚怀青直点头,按劳索酬的确能保住自己的尊严,这是个好办法!   楼明月得逞,索性趁热打铁,带他去见韩通与元娘,将这主意一说,两人都大为赞同。   没人比尚怀青更了解后续工事要如何进行,而楼明月和秦启还有别的用处,大家坐在一起将尚怀青的工作职责交代了一番,报酬如何也说得清清楚楚。   或许是为了让尚怀青心安些,两人还带着他签了劳务契书,双方签字画押,好不正规。   尚怀青并没有想明白,为何这两人谈起要让他做何事时十分笃定,几乎是信手拈来。   在报酬方面也没有很多疑虑,几乎是他一提,他们就迫不及待地答应,还给予了提升。   拿着契书出来的尚怀青丝毫没有想到,这契书也足以他在元帝面前喝一壶,楼明月看着如此憨直的尚怀青,不禁叹息,这家伙怎么这么好骗。   人都混到这个地步了,还想着回东越呢,元帝再不会信他,他的仕途在西南沦陷的一刻早就告终,这会儿,那边早就有新人顶替他的位置,还想着离开呢,做梦!   今天签的这纸契书是保了他的尊严,但也代表着他为大鲲所用,元帝将来见了这契书,更不会信他,要说秦风这忽悠人的本事是一等一的高明,连同手底下人的心都变黑了。   秦启心知肚明他和师父给尚怀青挖了坑,出来后故意走在两人后面,省得让人瞧见脸色。   尚怀青现在一颗心落了地,高兴归高兴,一想到自己沦落在此,东越无人来救,突然红了眼,再想到已经身首异处,不对,是尸体都化成灰的沈战天,又庆幸得很。   他就这么一边喜,一边忧,心情复杂地回到自己的住处,楼明月与秦启与他一道回去。   尚怀青接下来要替水师卖命,住处也得搬到水师营帐里,此前因为自己的身份,他是万万不敢靠近那边的,就怕被官兵们捉住说他刺探军情,现在好了,畅通无阻!   将尚怀青送入军营后,楼明月长吁了口气:“这人就给送进去了,进去容易,出来难喽。”   “大哥是吃定这位了,等他全身心地投入工事里,真正为大鲲效力,哪里说得清楚只是雇佣,而且但凡接触到比东越更高明的技术,他只会越来越投入,早晚会被同化。”   “是啊,还是你哥想得周到,这样一来,既能稳住他,还能让水师多一个助力,最要紧的,时间久了,这人心也是能变化的,他呀,贼得很。”   秦启露出骄傲的神色:“大哥自然是厉害的。”   他现在称呼秦风都是大哥,自从来了苦崖,小小年纪的秦启就将自己与东越切割,也与太傅府切割,按理说他的大哥是秦云,但自他踏入这里,只视自己与秦风为兄弟。   既是如此,他只有唯一的一位哥哥——秦风而已。   楼明月见得小徒弟这神色,笑着拍拍他的屁股:“还愣着干嘛,事情办成了,写封信给你哥送去,不若你亲自跑一趟,你的皇后嫂嫂有孕,你小子呀,要当叔叔了!”   秦启提到嫂嫂,耳朵根子都是红的,那样天仙一般的人物,从未嫌弃过他是通房之子,还曾经送他那么好的礼物,给他们母子在太傅府撑腰,这些事早刻在骨子里。   年少的他甚至想,将来也要找一个这样的姑娘做媳妇,才像样。   楼明月的提议极好,去找秦风也要不了一日,秦启立马出发,傍晚时分就到了。   他到的时候,秦风和萧令瑶暂居的小院子里正热闹着,柳苑与容莹安过来了,今日柏江也带着赵伦、双胞胎赶过来庆贺,双胞胎要当舅舅,正争议舅舅是怎么回事。   唯一没来得及过来的柏泽远正在路上,倒是秦启先一步抵达,踏入小院时,秦启有一瞬的恍忽,仿佛这样的光景像寻常人家,这里没有帝后,不过是热闹的一家人罢了。   见到秦启,萧令瑶惊喜得很,昔时抱着她撒娇的孩子现在也成了少年,不复从前稚气。   他天赋超乎寻常,以前空有理论不得实践,现在成天混在水师,在船舰上爬上爬下,现在何止对船舰了如指掌,就着秦风给他的图纸,开始研究新的交通工具。   十二三岁的少年已经与萧令瑶一般高,再不能与从前一般将他揽入怀中,许久不见,萧令瑶还是高兴地抚着他的头,温柔细语道:“我们启儿长大了。”   秦启的鼻尖微酸,看着她还看不出任何痕迹的腹部,那里正有一个小生命在缓缓成长。   不久后,他将荣升叔叔,有自己的小侄儿。   看他动容的样子,萧令瑶也不禁心软,这孩子也是个命苦的,有父亲和没父亲一样,母亲也命运波折,好在他遇到了他们,遇到了楼明月。   将秦启迎进来,秦风听他讲了尚怀青的反应,不禁乐了:“不愧是宋清明教出来的人,好骗,他不愿意吃闲饭,我们就成全他,至于什么时候同化,我们反正不急。” 第1364章 被幽禁的王爷   其实他们有收到消息,并非所有人都不想救他,起码宋清明是上过心的,奈何元帝被秦风与萧令瑶了背叛弄得怒火升腾,哪能为了一个小小的侍郎就来与秦风谈条件?   宋清明争取了几回,不见陛下松口,宋洛也让他适可而止,陛下逆鳞岂能一再触碰。   最终结果便是尚怀青成了弃子,注定被遗忘。   今日难得欢聚一堂,大家举杯相庆,唯有萧令瑶只能喝果子打成的果浆,她十七岁时便比同龄的姑娘成熟,现在年纪增长了,在本朝算得是上晚来有孕,心态平稳得很。   阮医师就没见过这么冷静的孕妇,也十分省事,她偶尔会备些安胎的药物让她喝,中药哪有好喝的,能加点甘草增加点甘味就算不错了,这位从不叫苦,端起来就一饮而尽。   今日看得帝后与家人、朋友像寻常家庭一样围席而坐,丝毫不像听说的皇室家庭那样生份多礼,阮医师也庆幸自己当初跟随过来,不然哪有自己成为妇产科大牛的一日?   小院子里是欢喜升腾,东越的都城里却笼罩着丝丝阴云,瑞王府里更是愁云惨淡。   瑞王对外是告了病假,但府里的人都不安得很,总觉得王爷是要从内务府的位置退下。   府里的下人们都敢小声议论,管家喝斥了几回也管不住,瑞王更像是换了个人,懒洋洋地躺在那里,什么约束下人,什么内务府要务,都与他无关。   被关禁闭的时候,瑞王初开始是不服的,让他去大鲲的人是元帝,他平平安安地带着货物回来了,因为西南被占,自己也遭受牵累,可他做了什么,他在大鲲也是被幽禁的啊。   元帝一句不得出府就把他圈禁在府里,内务府也不知道便宜了哪个龟孙!   “王爷,有访客。”管家难掩喜色地进来,自从王爷被幽禁,平时客似云来的瑞王府门庭冷落,哪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凑过来。   瑞王正躺在躺椅上,一本大开页的册子盖在脸上,看不出来他是睡着还是醒着。   “谁啊。”   “是沈老板。”管家压着声音道:“看精神还好。”   原来是沈海,他二人可是天涯沦落人,一起吃过苦的,瑞王立马坐起来:“他来了?”   沈海过来不是空手,还带着不少礼物,补品,还有一些取乐的民间小玩意,瑞王的目光扫过他的脸上,沈海脸上的伤痕还没有彻底好,有淡淡的痕。   “沈老板有那么多银子,也不知道弄点好药。”瑞王淡淡地叹了口气,颇是可惜道:“沈老板也是生得好皮相,这下好,是不是要留疤了。”   沈海一脸的无所谓:“在下现在不是皇商了,手底下的生意被那两位抢得干净,只留下些勉强可以度日的生意,但也无所谓,人好歹还活着,只是沈家败了。”   元帝幽禁瑞王,又夺了沈海的皇商资格,传说中的三大皇商只剩下咸威宁和孟敬轩。   生意场上无朋友,他一落魄,那两位一边安慰,一边毫不留情地夺走他的生意,瓜分得干净,沈家人上下乱成一团,只有沈海平静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瑞王懒洋洋地看着他:“咱们是回来了,工部还有位尚大人在那里,沈战天被秦风拿来祭旗,没了命,听说他还有位小妾在那里,估计也是回不来。”   “回来又如何,草民与王爷的下场不是摆在这里吗?”沈海不知道要不要告诉瑞王,元帝提拔了四皇子身边的人进入内务府,这是准备替四皇子揽紧钱袋子。   不愧是被皇帝亲自挑选的皇子,萧令煜得到了元帝所有的关爱、提拔,二皇子与三皇子现在被元帝压制得无法兴风作浪,分别被折了翅膀,动弹不得。   二皇子与三皇子的母家都遭受灭顶之灾,他们的母妃都由妃到嫔,降了位份。   臣子们都是见风使舵的人,见他们没了母家的势力,而皇帝又这么地为四皇子铺路,宋家义无反顾地站在四皇子身侧,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皇兄英明哪,替老四铲除了所有阻碍,现在内务府也要转交出去了,”瑞王看向沈海:“被审得不轻吧,脸上都有伤,身上没法看了?”   沈海依旧是一副淡淡的样子:“都是为了外祖父留下的什么宝藏,南瀛人咬死是在东南,不惜往往东南押兵,过往的商船都被严查,这么大的动静,岂能不惊动陛下。”   “陛下着大理寺审了草民,可草民哪知道什么宝藏,当年外祖父出事时,草民才多大的年纪,又随母亲生活在沈家,对此事一无所知,审不出来自然就放了。”   “一切都是南瀛人自己的猜测,现在却闹得东南百姓不可终日,现在好了,草民再也不是皇商,以后就做个本本份份的普通商人,能过日子就行。”   瑞王被幽禁在府里,但府上的人是可以自由进出的,管家特意打听外面的消息。   从管家口中,瑞王也知道沈家正闹着分家,沈海这一失势,大家都觉得不能和他捆绑得太紧,一众堂兄弟立马找过来说要分家,沈海二话不说,快刀斩乱麻地同意了。   只是吧,“你的堂兄弟们与你分家后似乎过得都不太好。”瑞王笑着的样子像是没有任何深意:“他们还是离不了你。”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能拿到沈家当家权,稳坐皇商这么多年,沈海就是一把锋利的刀。   这些叔伯堂兄弟想要卸磨杀驴,没想到分家后被沈海杀得片甲不留,做民商,沈海也能做得风生水起,他们离了他,却未必,不仅做不起来,还要被沈海坑。   “当年家母是被逼死的。”沈海也懒得遮掩:“这笔债得算。”   逼死他母亲的人有他的祖父、祖母,口口声声叫着他侄儿的叔伯们,还有自己一直沉默却默许的父亲,这些人的面孔早刻在年幼的他心上,现在不过是秋后算账。   沈家坏了,与他何干,叔伯他们的日子不好过,都是应该的,他们损失的只是银两,可他失掉的是母亲,是再也不能回来的母亲! 第1365章 沈家落幕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这可是近三十年不晚。”瑞王由衷地叹道:“你母亲泉下有知,定会欣慰,你不在乎沈家倾覆,现在分家更利于你打落水狗。”   外人以为沈海就是那只落水狗,却难猜到这正是沈海要的结果,沈家不分家,沈海还是皇商,他都放不开手脚下狠手,现在好了,无所顾忌!   只是,瑞王终是坐起来与沈海品茶,心中也有犹疑:“你外祖父,谢老爷子并没有宝藏?”   “无稽之谈罢了,就算有,也不会告诉一个出嫁的女儿,一个年幼的外孙,我不是还有舅舅,只是舅舅与外祖父一道判斩,不在人世,若真是有,也随他们进了黄泉。”   沈海的脸上没露半分痕迹,瑞王也就信了:“你我二人同是可怜人,你丢皇商,沈家败落都在计划之中,倒是本王是实打实地被厌弃了。”   虽然带回了抗生素,也没什么证据证明他做过不利于东越的事,但他依旧遭受冷落。   “王爷对最近发生的事情知道得多吗?”沈海若有所思道:“草民这阵子处理家中的事务,又将手上涉及内务府的生意交出去,倒是听到不少事。”   城中发生的事管家可以打听,远的就没有办法了,瑞王来了兴致:“可有什么大事?”   “武安派了驻军,东南加强了防守,还有就是有条秘闻,说是镇北侯的妻儿离开了北关,但此事是真是假还不知晓。”沈海说道:“草民在想,陛下为何派的是驻军?”   驻军是长久驻扎,若是要攻打,并不用会到驻军的字眼。   瑞王晓得他的意思,也陷入了沉思:“北关有异,东南有异,皇兄定不想让军力分散,若是为了对付大鲲而让北关或东南失守,后果更严重,一定会悉心平衡兵力。”   “所以,短时间内打不起来?”   “秦风鼓捣的什么玩意打得东越落花流水,摸不清楚对方的底细,现在又是这么个情况,依本王看,短时间内都不会打,除非天赐良机,能让秦风吃个大亏。”   瑞王说完瞅着沈海,自己以前小瞧了这个人,看着是个唯利是图、视家业为天的人,谁能料到他比谁都盼着沈家倾覆,沈家人啊,想破天也想不到是栽在自己人手里。   把自己玩坏,这沈海呀,瑞王笑意盈盈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你算是了自由,我这幽禁之事不知道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四皇子倒是来看过我,但也帮不上忙。”   他虽是皇兄指定的要继承大统之人,当家管事的还是皇兄。   瑞王只能从萧令煜口中晓得皇兄没有致他于死地的打算,回归内务府是不可能了。   “王爷稍安,依着王爷的身家,安心地度过下半生不成问题,其实王爷有没有想过远离都城?”沈海压低声音道:“现在这情况,西南、东南、北关都不好过,都城更是情况复杂。”   “与其这样,王爷不如自动离开都城,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沈海的声音突然低沉了几分:“其实草民今日来就是与王爷告别的。”   瑞王听完有种说不出来的羡慕与颓然:“你要走?”   “都城的生意都被孟、咸两家抢得差不多,没有人比都城的商人精明,我一失势,多少人等着啃我的骨头,吸我的血,与其这样,不如换个地方开始。”   “草民准备去江北相邻的县郡,草民在江北的商号还在,正好借机将江北的生意做到相邻的郡县去,以后老老实实地呆在那里,再不过问这边的事情。”   至于他捐矿图给秦风的事,除却他与秦风外无人知晓,自己顶住了左平道的酷刑审讯,他的事情就此告一段落,至于元帝和南瀛人是否相信宝藏的存在,与他再无关系。   沈海能料到突然曝出谢家宝藏在东南肯定与秦风有关,真一假,假一道都无妨。   秦风此举反而帮了他的大忙,元帝派人去东南探查,根本查不到与宝藏的关的线索,更没有查到与他有关,他在大理寺才死咬牙关,直到熬出头。   一切都结束了,沈海的面色平静,令瑞王想到自家府院里平静的池子,不落枯叶繁华,是不会惊起涟漪的,瑞王突生羡慕:“走,好,走了好。”   两人突然没什么话可讲,沈海饮完茶后道声珍重便离开,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瑞王亲自将他送到府门,自己是万不能踏出一步,外面可有眼睛盯着呢,他凝神看着沈海登上马车,临走前再次挥手,这一次,是真的别了。   皇商沈家,自此在隋城彻底落幕。   沈海坐在马车里,双手扣在一起,马车遇到石子一颠簸,他不受控制地咳起来,随行的小厮立马出声询问,他只是抹了一下嘴角,说道:“无事。”   怎么可能无事,左平道的手段太多,别看他现在是整个人,身上的伤口细细密密,全不在要害上,但痛得他死去活来,再痛,他也没想过承认。   认了,事情只会更多,只有将自己摘出来,事情才能朝预想的方向走。   如今这结果,妙极。   沈海带着家当离开都城的那日,无人相送,除却他一家老小,叔伯家的亲戚一个没到场。   想想也是,他们正发愁解决自身的困境,再无力前来,沈海靠在马车里,看着夫人逗着孩子,脸上带着莫名的轻快笑意:“夫人不怨吗?”   年近不惑的沈夫人抬头时眼底的笑意掩不住:“以后再不用做什么要当家的沈夫人,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可算是甩掉那一大帮子了,老爷不也一样,这几天都忍不住笑。”   沈海没想到自己都这样地不遮掩了,轻咳道:“也是,不过大理寺的手段不是白来的, 身子骨还是耗了些,等到地方还要靠夫人给我好好调理调理。”   现在只有他自己的一大家子,以后就平平稳稳地过吧,母亲,看看吧,沈家,没落了。   马车突然停下,小厮在外面说道:“老爷,孟老板追过来了。” 第1366章 临别   孟敬轩怎么来了,沈海走下马车,见后面骑马赶过来的人不是孟敬轩是谁,他一个随从不带,看着十分着急,见马车停下来,这才吁地一声勒住马。   “沈老板。”孟敬轩跳下马,牵着马走过来,语气急切:“真要走?”   沈海眯起眼睛,这位之前与咸威宁争取生意份额时毫不手软,现在在他面前还有几分舍不得的意味,他应了一声,颇是无奈道:“孟老板是如何知晓我今日出城的?”   “并不知晓。”孟敬轩说道:“本想去府上拜访,到了才知道你们今日搬离,并且要离城,沈老板,我们相识多年,在商场上多有交手,以后……”   “以后这样的情形不会有了。”沈海带他走到远些的地方,坦荡荡地说道:“皇商才能触及的生意都没了,你和咸老板各凭本事,揽了多少都是自己的能耐。“   ”以后我们各走各路,恐怕没有多少交集。”   听了沈海的话,孟敬轩面露讶异:“以后与我们有关的生意也不做了?”   “既是要走,离得远远的才好,孟老板又何必与我这样的落水狗做生意,或是可以理解成我不愿意面对过去的人,或是不喜欢看着孟老板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   孟敬轩长叹一声:“我不知你当初为何要与王爷一道前往大鲲,但显然这件事情是导火索,其后宝藏的事彻底引爆,让你惹了圣颜,这两件事情让陛下不能容你。”   “都是过去的事了,陛下是天,他能容我一条性命就是难得。”沈海不想告诉孟敬轩,若不是突然出现西南之事,他原本是想解决掉一切再去投奔秦风。   如今西南与武安边境局势紧张,他这个念头只能暂时打消,至于将矿图交给秦风,他并不后悔,那东西在自己手上一天,就是一天的风险,早早交出去为好。   他身为东越子民,没有胆子去私自采矿,何必揽着这风险迟迟不放,他现在是没有办法去西南,可他拥了一张通行证,只要还有机会,自己就能前往大鲲,彻底离开这旋涡。   孟敬轩哪能知道里面这么多的曲折,他只是替沈海惋惜,抢走沈海手上的皇家生意时,他是和咸威宁竞争,自然不会手软。   现在一切尘埃落定,瓜分完毕,他也有事询问沈海。   “沈老板能够坦然面对变化就好,其实我有一事想询问,不知在大鲲可曾听说过姓孟的女官?”孟敬轩踟蹰道:“此人曾在前朝做过大理寺卿,年事已高。”   沈海猛地抬头:”孟红缨?”   他们在大鲲一开始也是自由的,后来才被秦风关在皇家客栈里不得出,自由的时间里,他和瑞王在街头听书,也晓得不少事情,孟女官的事也是听闻过的。   她是大鲲第一位正式入朝堂的女官,又在前朝做过官,堪称两朝第一人,坊间关于她的传说不要太多。   沈海完全是下意识地说出这个名字,仅观察他的表情就能知道结果,孟敬轩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姑母失踪,其后大鲲曝光,他总是想将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   现在看来,并非是他多想,姑母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结束了隐居生活。   他郑重其事地朝沈海抬手致敬:“沈老板一路顺风,若是有缘,我们或许能再相见。”   沈海心想这人始终是聪明,能猜得到也不需要彼此说得太明白,都是姓孟,不难想到他们两人有什么关系,沈海嘴角勾起:“孟老板也是,多多保重。”   所谓兔死狐悲,他因为外祖父的事而沦落至此,虽是外人看着悲凉,于他却是求仁得仁。   可孟敬轩不一样,他可没有像自己一样盼着本家完犊子,所以孟女官这号人物在孟家的存在感越弱越好,最好永远没有人提及,不然谁知道孟家会不会是下一个沈家?   沈海抛下了一切,带着妻儿远走,孟敬轩能瞧出他的洒脱与自在,现在轮到他心底压上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姑母果然跟从秦风,还再度入仕!   此事若是被元帝知晓,不知会如何想,孟敬轩心情倍感复杂,是替姑母庆幸,晚年依旧能找回自己曾经的路,续上曾经的抱负,也替自己忧心,担心走了沈海的老路。   他是兴致冲冲地来,满揣心事地离开。   再说沈夫人对孟敬轩还能来送行颇感意外,等沈海回来后还感慨了一番:“墙倒众人推,现在还愿意往咱们跟前凑的人可不多了,孟老板有心了。”   起码人来了,哪像咸威宁,得了好处后连个屁都不放,好歹相识多年,如今像陌路人。   “孟老板的确会做人,但有时候会做人不代表能笑到最后,他缺的就是心狠,”沈海不想猜测以后,局势大变,步步难料:“他送我们一程,盼他日后安好。”   一大皇商落幕,不少民商等着一步登天的机会,好填补上三大皇商的空缺,现在无人敢提起原本也有过四大皇商的时期,不知为何,就连都城百姓也晓得秦风二字不能提。   瑞王得知沈海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沈海离开当日的傍时,夕阳落下,瑞王府里的花圃是别样风景,曾经在这里摆过赏花赏,热闹非凡。   都城几乎说得出名号的高门大户的夫人与小姐皆有参与,没被邀请的还觉得面上无光,那时有秦风和萧令瑶在,还有三大皇商前来,还有……   想到那位的倩影,瑞王满嘴苦涩,曾经她为人妇,他是皇亲国戚,两人身份云泥之别。   现在更是相隔两朝,她一跃成为太后,自己沦为被幽禁的王爷,身份还是天差地别。   她摆脱了太傅府的束缚,神彩远甚从前,反观自己,是够不着,也配不上,现在想到赏花宴,一切如同镜花水月,触手不可及,皆是过往。   沈海走了,走得干干脆脆,扔下支离破碎的沈家不管,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了,不做皇商也好,以后能自自在在地做些小营生,依他的身家,下半生其实早就无忧。 第1367章 太子监国   “我一个王爷,还不如沈海,嗤,”瑞王自嘲地说完,见管家一脸的悲悯之色,摆手道:“好了,你这奴才不用在这里站着看本王的笑话,本王也怜你们哪。”   和瑞王府绑在一起,也不是什么好事!   管家想说什么也没有开口,现在任何安慰的话都没有意义,全看上面那位的意思。   待到傍晚,突然来了一道圣旨,解了瑞王的禁足,却只字未提让瑞王回内务府的事,只说帮他找了位帮手,让瑞王好生休养段时间。   什么帮手,是准备慢慢接手内务府的人吧,瑞王一想到沈海走得那般利落,哪像自己还记挂着钱袋子,再想想自己丰厚的身家,突然就想开了,欢欢喜喜地接了旨。   前来传旨的小黄门得了丰厚的打赏,也是欢天喜地地回宫。   瑞王想不到的是小黄门被召到圣前,元帝好好地问了一番他接旨时的表现,听说他是欢喜的,毫无怨气,元帝还陷入了沉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瑞王被解除幽禁后,便在府里真的休养生息,时不时出去遛鸟逛园子,原本就有收集名草名花的他整日游荡在花鸟园子里,十分乐呵。   数日后,萧令煜来访,一是来表示歉意,二是来打听大鲲的事。   他来的时候还是趁着深夜,萧令瑶现在身为太子,被元帝下旨监国,这意义非同小可。   君主因出征、巡游、重病等原因无法上朝理政时,才会由太子储君代为处理国事、代理朝政。元帝现在好好的,却提前让太子监国,就这份看重,萧令煜储君的身份无人能撼动。   二皇子和三皇子不是没有挣扎过,但稚鸟岂能压得过鹰隼,根本没有溅起水花。   瑞王一度觉得皇兄之所以没有将这两位皇子打发到封地上去,纯属给老四练手的机会。   这一点在见到萧令煜后,瑞王更加确信——许久不见的萧令煜身上增添了几分从前没有的锐气,动不动就踟蹰的模样是浑然不见,见到他虽仍然客气,但已经有储君的架子。   瑞王见到他颇是意外,想到自己解了幽禁他才来,应该是获得元帝的首肯。   “皇叔可还好?”萧令煜打量着瑞王的气色,见他面色平静,不像是有怨气的样子,首先松了口气:“父皇拉不下面子,但其实一家人没有过不去的坎。”   瑞王冷笑,心道侄儿你说错了,这个坎我早过去了,哪怕是怀疑王妃一尸两命也是你爹干的,我又做了什么,不还是忍气吞声。   “我是有点不理解啊,去大鲲是你父皇让我去的,我去了以后一切行为都在秦风的控制之下,半步不得出,前面还礼遇呢,后面不也把我们幽禁了。”   “外面发生的事情我们一无所知,等反应过来西南就没了,要不是过去我对秦风还不错,指不定像沈战天一样被祭旗,老四啊,我回来后陛下恼怒,连同我一道罚了,我也闷着呢。”   要说没有一点怨气,皇兄怎么可能相信,鬼晓得老四来是不是受了他的指使来试探。   瑞王适当地发了一通牢骚:“不过关了这么久,我也想通了,秦风和瑶儿太过了,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呢,不说别的,皇兄宠他们可是实打实的。”   “正是如此,父皇疼爱女儿,对驸马也是爱屋及屋,他们心中有怨气却不曾直言,导致父女离心,这次他们强行吞了西南,我军损失惨重,也折了颜面,父皇岂能不气?”   “皇叔其实辛苦,千里迢迢地带回药物与物资,也算是完成了父皇的交代,您是父皇的亲弟弟,这人发脾气,总是冲着身边人或最样的人,皇兄多担待。”   这还是自己认识的四皇子?瑞王听着这一番精明的发言,一下子想到了秦风。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若是成熟的表现,老四成功了。   “欸,心中的怨气在这些天也消散得差不多了。”瑞王抬头看进萧令煜的眼睛里,不知道这孩子还存有多少以前的性子:“现在解了幽禁,自在多了。”   萧令煜捧着茶杯,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过后才说道:“皇叔在大鲲呆了那么久,应该见一次少那边的事,可否与侄儿讲讲?”   “这是皇兄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瑞王笑着说道:“这两者看似区别不大,中间的意味可不一样,决定着皇叔要怎么和你讲,能讲多少。”   萧令瑶的额心跳了跳,说道:“若是说侄儿以储君的身份想要知道大鲲的一切呢?”   啧,这是真长进了,晓得抬出身份来压人了,储君是王朝的未来,他这是说自己是以未来主人的身份要知道大鲲的情况?   “那侄儿是视大鲲为猎物,还是对手,抑或是未定的对象?”瑞王又说道:“这也决定着我要如何对侄儿你言明,不瞒你说,皇叔现在也忧心啊,怕说多错多。”   叔侄的对峙不带任何锋芒,语气平缓得吓人,可萧令煜感觉到了瑞王的犀利,面对质问,他把每个字都想得尤其明白,才说道:“或是对手,或是合作伙伴,并不冲突。”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瑞王的鼻子有些发酸:“你终究是比你父皇要清醒些。”   萧令煜露出一抹笑:“所以,皇叔会告诉我吗?”   瑞王沉吟了一番:“所见所闻只字不差地告诉你,但你能吸收多少且看你的本事。”   萧令煜从瑞王府出来时已经是深夜,坐在回宫的马车里,他反复咀嚼着瑞王描述的大鲲,虽不是全部,也只是管中窥豹,足以令他震撼!   匆忙赶回皇宫,他并未返回东宫,而是去往元帝寝宫,元帝已经换好了寝衣,见他进来,便说道:“看来交代的东西不少。”   略去瑞王种种试探不表,萧令煜说道:“皇叔后期行动受限,待西南事起又被匆忙送出西南,了解的东西不少也是在街上听来的,并未亲眼目睹。”   他的眼神瞟到元帝龙棍边上的桌案上,上面摆放着一个奇怪的金属物件,还有一些如黑炭般的金属碎片,这些不久前送进来的,由武安知府进献。 第1368章 议和   洪公公站在宫外,只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絮絮私语,父子俩的声音很小,主要是萧令煜的声音为主,元帝鲜少出声,洪公公都要打瞌睡了。   元帝听得极为认真,等结束后突然将子弹壳托在手上:“此次战败,并非是败给对方军力,而是败给这些东西,这些是秦风所研制的新型兵器,杀伤力极强,可隔空杀敌。”   “若非武器差异至此,我们何至于溃败,如今死的死,被俘的被俘,东越的脸面都被踩到了地上,西南更是被大鲲强行夺去,最可气的……”   元帝穿着纯白的寝衣,衬得脸色越发地白:“最可气的是原本兴建的西南海上工事,我们也是给他们做了嫁衣裳,咳,咳,咳!”   元帝突然猛咳不止,萧令煜连忙上前,元帝摆摆手:“无碍,不过是受了些风寒罢了。”   “父皇还是要以身体为重。”萧令煜说道:“如今内忧暂缓,皆是外患,若要御敌,还需自身强大,不知兵部与工部如何说?”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他们能说出个什么来!”元帝一想到两部的回应,便是一阵心塞:“此物研磨得极细,究竟为何能杀敌,他们想不出来,也造不出来。”   “至于这些,已经全部是些碎片,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元帝本想又咳,强行忍住,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这是武安知府娄义在战场上捡回来的,与奏折一同送来。”   “你可知又接了快报——驻军粮草被烧,现在又在向兵部要粮,且这次烧军草的可能是秦风本人,呵,天大的笑话,他称帝之后居然视我武安如无人之境,公然潜入烧我粮草!”   原本还想挺一挺的元帝终于不受控制地猛烈咳起来!   萧令煜握紧了拳头,粮草库被烧,损失惨重,国库本就不充盈,如今是雪上加霜,不怨得父皇愁虑得咳疾加重,太医说父皇其实就是普通的风寒,按理说早该痊愈。   现在迟迟不愈,恐怕是心理上的原因更重。   “父皇,儿臣斗胆提议——不如与大鲲议和。”萧令煜话音刚落,元帝就猛冲过来,反一只手似要扇他耳光,结果也没打下来,一双眼倒是先红得不像样:“你说什么?”   “儿臣斗胆一言,如今并不是与大鲲动手的好时机,南瀛与北漠虎视眈眈,现在武安驻军又遭受损失,武安知府虽说是借粮成功,但若有借无还,有损朝廷威信。”   “此一举,国库再度虚空,万人大军的军粮……岂是小数目?”萧令煜长叹道:“眼下有碍皇权之人皆被扫除,更重要的是发展各业,促进税收,这样才可巩固国防。”   拿句大白话说,没钱,寸步难行!   “如今我们捏不住秦风的软肋,摸不透他们的底,仅是这武器就占尽上风,东越如今前有狼,后有虎,又有秦风这只豹子虎视眈眈,半步皆不能错。”   “依儿臣之意,与其再增添秦风这个未知数,不如与其合作,试着从他们手中拿到这批兵器,若是能成功复制,我们拥有同等的兵器,后续有何虑之?”   “先以和为贵,待我们手中有同样的武器,也趁这段时间提升民生,提升税收,否则这样强行对敌,三门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元帝原本气恼得很,此时才面露喜色:“先虚以委蛇,待弄清楚他们的底限后再反攻,只是秦风狡猾得很,哪会轻易相信我们,将手上至胜的法宝交予我们。”   “生意买卖,是可以谈的。”萧令煜说道:“只要价钱够,未必不能成事,唯一令人担心的是我朝能否仿制出一模一样的兵器来。”   用暂时的和平相处和银子换对方至胜的法宝,这也代表东越要接受大鲲的审视,由他们决定是否成交,元帝摇头道:“既是他们的制胜法宝,岂会交予我们。”   萧令煜面不改色道:“如若不然,就算能打仗,也要牺牲许多士兵,兵力万不能全押向西南,还有东南与北关要守,于我们,实在不利。”   说来说去,元帝不觉得秦风会蠢到为了银子出卖自己的秘密兵器,虽知道这是唯一可对付大鲲的路子,但此路不通,再大幅调兵也不可能!   总而言之,如今并不是开战的好时机,无论与哪一朝对战,东越都将损失巨大。   “你其实就是想告诉朕,如今不能战,战不得,对不对?”元帝反问道:“大理寺审过沈海,什么谢家宝藏根本是子虚乌有,南瀛人想要宝藏,此前就威胁过他。”   “事实上沈海一无所知,宝藏也根本不在东南,你可知这代表着甚?有人知晓宝藏的事,也知晓南瀛人对宝藏势在必得,故意放出消息,引南瀛觊觎东南!”   “东南有异,东南水师便受桎梏,沈海的确不知宝藏在何处,但他承认在大鲲时曾与秦风提过南瀛人认为谢家有宝藏一事!”   沈海遭受酷刑,一个字不说不可能,越是守口如瓶,越来引来疑心,他是半真半假地说了些事,这件事情就在其中。   “这么说是秦风故意放了消息给南瀛人,将南瀛人海上的军力吸引到东南,届时就可以放开手脚收了西南海域,让南瀛和东越水师对峙,他们好渔翁得利。”   萧令煜经过这些时月的带教,早就不是以前单纯的只想走遍天下的四皇子,直击要害。   元帝冷笑:“他就是这样的人,抓住些许机会就不会放过,他哪里不知道自己的军力无法与东越相比,可他也清楚如何牵制东越的军力来为自己谋得残喘的机会。”   “北漠的事是否有他参与暂不可知,但若是北漠的异动也与他有关,他的本事通了天了!”元帝的声音冷不丁地变大,又引来一阵猛咳,太阳穴也隐隐作痛。   没等萧令煜上前关切,元帝就坐下道:“你所言其实不差,我们既要摸大鲲的底,也要小心提防北漠与南瀛,真是要小心再小心,眼下……”   原本就在犹豫要不要快刀斩乱麻迅速收回西南,冒着被北漠和南瀛趁机攻下的风险。   尚在犹豫时,秦风又给了他们重重一击——烧了粮草!   一万大军三个月的粮草,那是多少银子! 第1369章 平权   不能算账,一算,元帝的心脏扑通直跳,恨不得撕了秦风才好,这个杀千刀的,他怎么就瞎了眼,当初就不应该让这小子当驸马!   “眼下不能妄动啊,哈哈哈,朕万万没有想到,费尽心机铲除那些怀有异心的世家后,等来了最不可预料的对手,”元帝扶额叹息:“这些年朝堂之争耗费了朕不少心力。”   “如今除却不可控制的镇北军外,朕可以说,留给你一个干干净净的朝堂,尽力了。”   萧令煜心头震撼,以前看多了皇家内部的争斗,还有与世家的争斗,他满心疲惫,再想到自己的身份,只想抽离这一切,求得一个自在。   突然有一天,父皇告诉他,此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铺路,他受到的惊吓不小。   在短暂的震撼过后,留给他的是沉重的负担,短暂的彷徨后,他只想对得起父皇苦心。   他内心藏着隐秘,在听瑞王描述大鲲的种种后,便不想再与大鲲为敌,他有种奇异的感觉,如若陷入战争,东越将永远追不上大鲲的脚步,空有辽阔国土,却要步伐笨重难进步。   “儿臣知晓父皇苦心,也不想枉费这一番苦心,儿臣以为如今不宜开战,应当迅速施行改革,促进农业生产,提高农业产量,促进商业发展,在此基础上增加税收方可。”   “若要充盈国库,还需百姓富强,民强,国强,军则强。”萧令煜低下头,声音却越来越高亢:“战争只会造成内耗,我们要防,在防的前提下迅速发展民生。”   “父皇,儿臣不想东越陷入战争的内耗之中,儿臣也知晓秦风的本事,大鲲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里崛起,还敢侵吞西南,依托的是他们新型的技术和武器。”   “我们对武器不明,对他们的玩法不清,又有南瀛与北漠拖住我们的脚步,此时开战,百害而无一利,反而有可能使国门被人破开三个口子,若是如此,是最坏情形。”   “到时民不聊生,东越将如何自处?”萧令煜的头狠狠地叩到地上:“还请父皇勿要起战,不如转攻为守,发展民生,充盈国库要紧。”   萧令瑶以为只要将东越围得像铁桶一般,不让它国侵入,再慢慢图之,对付秦风,首先要摸清他们的底,若能成功复制他们的兵器最好,万不可急在一时。   站在宫外的洪公公此时打起了精神,他耳力非凡,听到现在只想为太子叫好!   元帝的心绪慢慢平静,看着自己一手扶植上来的儿子,突生欣慰:“吾儿如今考虑问题更全面了,甚好,有长进,这些可是宋相教你的?”   “宋相对儿臣指导点颇多,十分受益,还有一些是儿臣听完皇叔在大鲲的见闻后悟出来的,假设儿臣是秦风,绝不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侵吞西南。”   “他定是有过半的胜算才会大张旗鼓地开始,最大的筹码必定是新型的武器,事实也证明我朝军队在人数的绝对优势下惨败,现在对战,属实无利。”   “秦风之所以急于侵吞西南,与大鲲所处的地理位置有关,占得西南对他扩充领土,夺得与东越对峙的资本有利,还有海上,同我们一样,大鲲也要面对南瀛的威胁。”   “可他占得西南以后,并未再度东扩,可见他暂时并不想将国力耗费于战事,达到目的就会罢手,从他兴建城墙便可窥得一二,他并未趁胜追击拿下武安,主动叫了停战。”   “至于他火烧粮仓,儿臣倒是看不透,他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武安,还摸到了粮草的位置,又能在极短的时间里将其烧为黑炭。”   娄义的折子里有提到这火纵得很是离奇,烧得太猛,完全不像平时见到的火情。   想也知道秦风定是又用了什么歪门邪道。   这些他们猜不透就算了,总不能钻进秦风的脑子里去扒拉答案,萧令煜最好奇的是为何秦风与萧令瑶会突然出现在武安城内?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烧粮仓需得帝后亲自出马?   此事也让元帝想不通,父子俩面面相觑,实在不懂这算什么,夫妻二人的情趣?   秦风做事与平常人太不相同,元帝想到脑袋痛,终是认可萧令煜的说法:“朕困乏了,你先退下,明日朕会着暗卫们再好生探查,北漠与南瀛的情报最近越发少了。”   元帝有种隐隐的感觉,外面的情况定是有变,只是变到何种状况,只能从到手的情报来着手观察,今夜也算太子与自己的一番交心,他心中是欣慰的,只是多了几分挫败。   面对秦风的来势汹汹,他有心无力。   宋洛是在第二日与太子会面后得知他说服了元帝,他不甘落后,立马献上自己的折子。   东越陈习不改,再难前行,就算押上项上人头,也要为东越一博。   而此时的北漠并不平静,龙七假扮海漠天越发顺手,阮照吞了药后为了自己“亲人”着想,也暗中扶植,没人比了更了解海漠天的生活起居和个人习惯。   在阮照的加持下,龙七越来越得心应手,最近更是大笔一挥,开始了一项新举措——蒙兀族平权,不仅恢复了他们科考的权力,更是在多个领域给予他们优先权作为弥补。   此举在民间引发不小的轰动,蒙兀族人自然是欣喜若狂,他们不再是下等族民,以后皆是良籍,除非自甘堕落者,否则不入奴籍与贱籍!   恢复科考后,他们可以与其他族民一样步入仕途,但相对应的是随之而来的一系列举措。   北漠的君王打着要平权的名义进行了一系列的官员调动,有细心的人就会发现,一帮当初背叛了十二曜的蒙兀族官员无一不是被下放,或是被架空。   而被提拔上去的一批官员则是立场比较中立的官员,除了一些权臣未动外,官场大地震!   这番变化从朝堂传到民间,带动了百姓的议论,无一不是认为陛下心虚了。 第1370章 密室   为何大祭祀后就重病不起,恢复后又大张旗鼓地要替蒙兀族平权,为何进行这番调动,不正是要帮蒙兀族人出气,那帮人是叛徒,出卖族民获得荣华富贵,令人不齿!   此举引得蒙兀族人们群情振奋,而不少人都在猜测海漠天接下来会做什么。   但没人料到下一个倒霉的是大皇子海青平,在一个与往常一样平静的夜里,大皇子府被禁军突袭,从皇子府后院一处中查到一间秘室,里面搜缴了大量私铸的兵器!   身为皇子私铸兵器,这不就是要造反么,这股风越刮越盛,接下来又查到大皇子还养了私兵,一时间腥风血雨,大皇子一派被清剿,血流成河。   大龄的嫡子长子,迟迟没有登入东宫,却将自己送上了断头台,原本以为海漠天只会将其打发到封地,会留亲生儿子一条性命,毕竟总共就这么几个儿子,没成想,斩了!   面对海漠天这番雷霆动作,举朝上下皆震惊。   这皇帝是转了性子还是大祭祀后就疯魔,竟让人看不清楚,有臣子想替大皇子说情,也被杖责,完全不留余地,此情此景,还有何人敢开口。   本就铁血无情的海漠天现在更是让人不敢亲近,更有人觉得自从从手术室出来,陛下更果断,更无情,此前曾经建议海漠天立太子的官员个个惶惶不可终日,就怕陛下记仇。   除却这两件大事外,还有一件事情并未让百姓太过在意,那便是陛下朝北关又增添了更多的兵力,但两朝对峙多年,增兵也是为了保障边关安全,百姓深以为然,没有异议。   只有龙七晓得他此举是为秦风隔空助力,只要边关的情势紧张,就能拉住东越的一条腿。   夜深人静,皇帝的寝宫时终于只剩下自己人,就连阮公公也被打发走,烛火闪漏下,龙七依旧谨慎得没有卸下伪装的妆容,他拿着筛出来的折子,面色沉重。   “这是戚清河的折子。”龙七说道:“此人请求回城探亲,明明边关正是紧张之时,他偏在这个时候提出回都城省亲,是不是对朝堂变化有所怀疑?”   “要是这样,这人有些脑子,要是真的海漠天,会如何做?“曹景问道。   楚月早有准备,这些天全靠她从海漠天嘴里挖东西,“海漠天手握着戚家儿女的命,这种时候自然是用他们儿女的命和前途威胁戚清河了。”   “那是之前,现在不可用。”龙七断然拒绝这条提议:“虽然符合海漠天的风格,但不要忽略戚清河本人也是我们的威胁,下一步要分拆他的军权,不能让其继续坐大。”   曹景默不作声地看着龙七,血统这玩意有些神奇,明明做了秦风的下人这么久,可一旦走上正轨,骨子里的领导血脉开始发挥作用,该大刀阔斧的时候毫不手软。   “这是朝堂里可以为我们所用的将领。”曹景整理了一份名单:“他们立场本就中立,还有一部分是对蒙兀族人的处境抱有同情,甚至曾为他们建言的官员。”   这份名单上有文官,也有武官,初开始是由阮公公口述完成,后续曹景经过反复调查与观察,排除了其中一部分,剩下这一批是他们可以争取的对象。   正如他们此前了解的那样,北漠的确在先进的理念下大迈进过,照搬大启模式的海漠天曾经得到过莫大的赞誉,收获了民心,但俱往矣。   在模仿过后并没有突破,导致过往辉煌早就黯然,只有海漠天还沉浸在自己建成大业的兴奋里,迟迟不愿意面对自己江郎才尽,抄袭可不是发展的尽头。   “我们需得在代替海漠天的时间里迅速培养自己的人,可惜蒙兀族人被剥夺科考这么多年,想要从他们当中选人进入朝堂不可能,我们只能从现有的人里找到自己的同盟。”   “偏向于改革一派,对蒙兀族友好的官员应当率先纳入名单,此外,分化戚清河手中的兵权迫在眉睫,名单在这里,可让沉泽安与他们接触,将他们尽速拉入阵营。”   他们明面上的身份明显,不能直接与这些官员接触,沉泽安能言善辩,最适合干这事。   身在宫外的沉泽安就此接过了这项任务,而分化戚清河兵权的事没那么容易,龙七一想,索性学一回元帝,派了两名与戚清河不怎么和睦的一名文官、一名武官前去行使督军之职。   商议完要事,龙七才与楚月进入一间密室,这密室本是海漠天自己所建,知道的人只有他与阮公公,现在反成了囚禁他自己的所在。   海漠天后宫妃嫔众多,但他从来不让他们在自己的寝宫留宿,待他发泄完毕一律送走。   原因就在于此,他寝宫里藏着太多秘密,阮公公彻底 归顺后,他们得以进入这间密室,才发现这里藏着不少珠宝玉石外,还有大量的黄金白银,正是海漠天的私库!   让他们振奋的不止如此,这里还有一间小书房,里面堆满了不少情报,不仅有本朝的,还有东越与南瀛的大量情报,最让他们欣喜的是海漠天多年来搜集官员把柄。   一旦这些官员不听话,他立马可以祭出这些证据治他们的罪,而这些东西在十五年前就已经开始搜集,现在堆满了整个书库,幸好上面有清晰的索引,查找起来并不麻烦。   龙七与楚月两人进去的时候,海漠天正躺在里面的一间狭窄榻上,听到声音立马抬头,嘴里发出阵阵呜嗒声,嘴里塞着破布所以无法发声。   楚月先行一步取出他嘴里的破布,他立马开始咒骂:“你们这些宵小,不得好死!”   曾经不可一世的君王现在双脚脚筋被挑,连行走都成问题,在头痛的痛苦折磨下瘦了一大圈,整个人有如枯骨,他还健全的双手抬起时类枯树老枝,上面青筋盘踞,更显苍老。   海漠天本来就不年轻了,在病痛与囚禁的双重折磨下,头发由两鬓花白的头发转为全白。   现在让臣子们看到枯瘦如柴、病容憔悴又头发银白的海漠天,也难认出他是原先看上去仅壮年的帝王,他挣扎着坐起来,怒目看着进来的一对男女。 第1371章 过继   尤其那个与过去的自己一模一样的男子,他又怒又惧,这人能将他仿得十成相似,除了声音略有区别外,就连走路听姿态也一样,还有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更令人胆寒,每次她一站在他面前,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手段,他都像失去神智。   “你还是省点力气吧,挑了脚筋还不够,还想被挑断手筋?”楚月双手抱在胸前,冷冰冰地说道:“若不是看你还有点用处,你以为自己还能在这里叫嚣,对了,吃药吗?”   海漠天脑袋里的东西并没有取出,他的头痛发作得越发频繁,只有药物能让他好受些。   最可怕的是他目视越来越不清楚,行动力大打折扣,还有这女人不知道施的什么巫术,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语言和行动。   便他还有基本的思考能力,自己被囚禁在这里,又出现另一个自己,不难想到这个人顶替自己坐在龙椅上挥斥方遒,海漠天只要想到龙椅易了主人,就快要疯掉。   “你们这群疯子,若朕的臣子们晓得你们偷天换日,必定会将你们五马分尸!”   咒骂声对龙七来说不值得一提,他最惨痛的日子早就过去了,他来到海漠天面前坐下,面无表情地说道:“还有多少骂人的话,全部骂出来,这里的隔音很好。”   海漠天语塞,这里的隔音是他费了莫大的功夫做出来的,当初参与建造这间密室的人都被他杀了个干净,一个活口不留,除了他以外,就只有阮公公晓得这里。   想到阮公公,海漠天又喘着粗气道:“我们把朕的大监怎么了?”   “没怎么,他好好地活着,过几日会来看你,”龙七毫不掩饰地说道:“你倒是可以想想,他看到这样的你还愿意侍奉在你左右吗?”   海漠天预想过最坏的情形就是阮公公会背弃他,龙七语焉不详,让他猜不到阮公公现在的情况,是被他们蒙在鼓里,还是早就投奔于他们。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放了朕,朕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归你们。”海漠天仍不放弃挣扎,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你们穷其一生也难得到这么多财宝,就一点也不动心?”   无人回应他的话,海漠天正要继续说服,脑袋又开始剧痛,现在痛苦的时间越来越久,持续的时间太长,全身都被牵累,他身体蜷缩在一起,痛苦难耐:“给我药!”   “想要药容易,有问必答就好。”楚月乐了,这次不用幻术也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海漠天气血冲天也没有办法,这两人有无数的法子对付他,让他生不如死,他忍着痛,咬着牙说道:“你们想知道什么,尽管问,给我药,给我药!”   无论他叫得多么大声,外面丁点声音也听不见,就连曹景这样听力非同一般的人也只能隐约听到些许模糊的声音碎片,这可谓是海漠天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才会叫天天不应。   里面的动静持续响着,洛凡尘坐在外面吸着旱烟,而阮公公突然冲进来,面有难色:“皇后娘娘求见,这下怎么办?”   “不见。”曹景面无表情道:“他儿子意图谋反被斩,没拿下她的皇后之位算是留情,她不是信佛吗?怎么现在跑来纠缠。”   能让皇后离开佛堂,背后定不简单,他们现在紧要关头,绝不能露出马脚。   “可娘娘说若是陛下不见她,她就一直跪着。”阮公公也没料到皇后哪来这么大的气性,在佛堂浸染了这么多年,被冷落了这么多年,性子早就被磨平了的,今天玩的是哪一出。   曹景嘴角的笑意突然变得狰狞:“跪着?那好,多派几个人将她抬回佛堂去!”   阮公公面色微僵,行吧,反正皇帝都换人了,这个皇后娘娘也早就名存实亡,抬就抬!   皇后就跪在皇帝寝宫不远的小花园里,正对着这边,跪着后也不发一言,但那么多宫人看着,场面也是不好看的。   可怎么也没想到,不好看的还在后面,突然就来了四五个宫人,在阮公公的带领下冲到她面前,说声“得罪”就开始抬人,将沉默跪着的皇后就这么抬了起来!   “陛下,臣妾有话要说!”皇后身为发妻,中年丧子,底线都没了,现在只能扯着嗓子大声叫道:“求陛下召见臣妾,你们这帮混账,放开我,本宫还是皇后!”   阮公公心里叫苦,这一幕明日传出去,指不定传成什么样子,赶紧把人送回佛堂要紧。   皇后长年食素,论力气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她带来的宫女个个娇弱,想上去抢人就被狠狠地推到在地,只能哭嚎着去追她们的皇后娘娘,最终又重新回到佛堂。   阮公公看着发髻凌乱的皇后娘娘,冷冰冰地说道:“大皇子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陛下念在您是他的发妻,您又多年茹素信佛,才放您一条生路,也没夺了您的后位。”   “但这就是陛下最后的仁慈,您怎么可以这般耗费陛下的苦心,闹这么大的动静让意难平的大臣们知道可怎么办,您不是不知道吧,有一帮大臣喊着要赐死您呢,要废后。”   这话说得多难看哪,从阮公公的嘴里说出来,侍奉皇后的宫人们都不敢吱声。   阮公公就相当于陛下的半个发言人,他的话能在很大程度上代表陛下的意愿,皇后早就是泪眼婆娑,不敢置信地说道:“是么,那就让陛下废了本宫呀,本宫现在什么都没了!”   “娘娘,私兵与私铸武器一事证据确凿,经手人都知道,那地方是在大皇子府里找到的,里面囤积了大量的矿料,还有现成的武器,对了,还有养私兵一事,也是都认了的。”   “咱家也没有想到呀,娘娘您吃斋念佛这么多年,大皇子却没有休了心思,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陛下岂能忍耐?您今天这又是为了什么?”   “本宫要过继!”皇后扯着嗓子说道:“本宫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女儿早就立府嫁人,本宫想再要一个儿子,陛下为何不肯?” 第1372章 皇后的佛堂   阮公公不想与她纠缠,转身就走,皇后瘫倒在地,狼狈不堪地伏在地上,大皇子没了以后,连个像样的丧仪都没有,虽不说是曝尸荒野,但不得入葬皇陵,死后也不是皇家成员。   这和死后被贬为庶人有何区别,她身为母亲,更不能为儿子在宫里焚上一柱香,不得公开吊唁缅怀,这一生,她太苦了,她对海漠天的恨意到达了极致。   曹景早就暗自尾随而来,就坐在屋顶冷眼听着底下的动静,女人压抑的哭声响起时,他内心毫无波动,这黑锅,海漠天背定了。   皇后身在皇宫,平时不出来,是谁想到过继这个主意的?   曹景耐着性子等着,终于一柱香时间后,有人匆忙赶来,有宫女先进来报信,皇后挥退所有人,等到这人进来的时候,佛堂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来人看到皇后脸上的泪痕就知道没有成事,颇是失望道:“他没有见你?”   “没有,青平出事前他就不怎么见我,更不要说现在,你出的主意根本行不通。”   曹景咂舌,刚才还哭得死去活来的皇后,现在像没事人一样,哪有刚才凄凄惨惨的样子?   要是阮公公在这里,看到这样的皇后,不知道能有几分诧异,这人前人后完全两个样,要说悲凄,提到大皇子时的哀伤不像是假的,但要说死去活来,不像。   曹景见过许多皇宫内院里的龌龊事,现在突然有种隐隐的感觉,他不再像刚才那般散漫。   来人的声音听得不太熟悉,但耳熟,能在皇宫里这么肆意进出,深夜闯进皇后的佛堂,身份定然不低,再然后,曹景就听到这男人失望道:“他居然如此狠心。”   “青平再不能干,也是他的亲生儿子,他现在说杀就杀,一点余地也没有留。”   “这事倒怨不得他,青平居然瞒着你做了那些事,还持续了好几年,他年纪也不小了,一直做不了太子,顶着大皇子的名头遭受着大家的鄙夷,他心里怎么好过。”   “可是陛下也没有立别的皇子为太子,只要他沉住气,说不定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男人似乎对她的天真不以为然,反而一下子坐在她身侧的软垫上,若有所思道:“陛下自从受伤后就有些古怪,大概是心虚的。”   皇后冷笑道:“那黄金甲本来就是他编的谎话,用来骗了多少人,现在被揭开,他当然睡不着觉,可他最近的所作所为就像是验证大家的猜测——他在心虚。”   “不说这些了,青平出事,你心里不痛快也是应该的,但不能就此放弃,远儿的管教一直是我在负责,能力才干都在,你若顺利过继他,也是皇后的儿子,剩下的事我来办。”   皇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抓住这男人的衣袖:“你就不怕引来他的怀疑吗?”   “怕,可我等不及了,我这个年纪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如果不豪赌一把,临终的时候都不甘心合眼,远儿是我们的骨血,让我们的骨血登上那位置,不好吗?”   纵然是曹景,听到这话也高高地扬起眉毛,堂堂的皇后居然与人私通,生下孩子不说,还在大皇子死了以后试图将其过继,变成名义上的皇子,最终是要染指那高位?   曹景听了半天男人的声音,越来越熟悉,最终将这声音与一张脸对应上,原来是右相!   北漠依旧保持着左右相的规制,以右为尊,这右相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皇后与右相,北漠皇帝这顶绿帽子戴的规格倒是不低,只是孩子都出来这么久了,海漠天居然毫不知情,可见这皇后的存在感有多弱,才让她能顺利生下私生子。   听起来这孩子是由右相一手带大,从小就是按照储君的待遇培养,现在未立太子,皇后与海漠天的亲生儿子又没了,正是最佳时机。   “今日之事不成,明日你便去上朝的必经之路上哭诉,哭诉自己孤苦无依,请求过练一个孩子,只要起个头就好,至于如何顺利认下远儿,由我来安排。”   右相梁道远说得头头是道,皇后却冷笑道:“你藏在后面运筹帷幄,这种丢脸的事却让我去做,你可知我今日在那里跪了多久,又是如何回来的?”   “你且忍忍,等我们成功,你便是尊贵无双的太后,将来的皇后都要被你压一头,现在吃的苦,总有找回来的一天,海漠天算个什么东西,这江山也是他偷来的。”   “这地方原本是十二曜与北关的,他窃来后变成自己的,用的还是前朝的那一套,就没有一点自己的东西,他既然能成,我为何不能成,还有,他最近好像有点不对劲。”   曹景侧耳听下去,正在想是哪里出了问题,就听到这梁道远说道:“他给蒙兀族人平权便罢了,就当是为了平息民间的流言,况且这么些年了,这些下等族民也溅不起水花。”   “他最近调遣的官员大有文章,提拔的全是些立场中立之人,仔细瞧的话,全是当初反对压制蒙兀族的人,对了,他们当年怎么说来着,说这样不地道,百姓岂能差别对待。”   “当年惹得陛下不满,一个个在官场上灰头土脸,现在好了,还是同一个陛下,这些人却步步享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陛下属于二皇子,要替二皇子铺路?”   二皇子的母亲就是当初十二曜其中一个部落首领的女儿,当年娶她是情势所逼,为了平息蒙兀族人的怨气,好方便自己坐稳位置,后来坐稳了,又将这一族压制得动弹不得。   二皇子和他的母妃就沦为弃子,原本这个孩子也不可能出生,是那位妃子动了手脚才成功生产,再加上海漠天刚愎自用,觉得这个孩子掀不起水花,这才放他一条生路。   曹景还以为这人会说出什么不一般的言论,结果也不过如此!   又是熟悉的配方,又被扯到了夺嫡之事。   “怎么可能,他是晕了头不成,老三最有可能。”皇后愤然道:“你没看朝臣是怎么站队的,不都站到那边去了,这次青平出事,就没人帮他说话,反倒求着快点处置。” 第1373章 父子   “要不是有你在,肯定还有人要求尽快废后。”皇后想到这里,面色柔和不少,虽不再是年轻,但看着右相时,眼底还是多了几分柔情:“还好你据理力争。”   曹景心中冷笑,这对男女有多少情意且不说,若皇后不再是皇帝,右相的计划也走不通。   所谓的据理力争有几分是情意,有几分为了野心,一目了然。   这两人看上去,皇后似乎是蠢人,可是细想想,如果是真正的蠢人,怎么能身在深宫还搭上了右相,珠胎暗结,又成功生下孩子,又顺利送出宫,这是蠢人能办出来的事吗?   曹景仔细听着两人的对话,直至他们结束才悄然返回。   这时的龙七与楚月刚从密室出来,看楚月一脸的快意,曹景就笑了:“这回出气了?”   楚月不以为然地说道:“倒也不是出气,而是看着就来气,这个海漠天呀,死到临头还在做梦,他今天倒是说了一件事情,把普瓦族的事交代得清清楚楚,腾尔倒是没有说谎。”   “这家伙这些年吃了不少普瓦族人炼制的药,可惜陛下不在这里,不然也能瞧瞧到底是什么功效,估计也是骗他的,就是没毒,吃着不会死人,对身体也没有多少好处。”   楚月反正不信普瓦族会老老实实地臣服于仇人,还保他长命百岁。   曹景手握着天大的秘密,摆手中断了她的话,将刚才的发现一一告知,楚月是姑娘家家,对这种风月事最来劲,听得直咂舌,皇宫内院里真是没好人了,全是歹笋。   “看来除却戚清河外,这个右相也是必除之人。”龙七还算淡然:“那就将麻烦一个一个地根除,先借用此事卸了右相的权再说。”   “那好说,我先去找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就是右相最大的把柄,借着此事将他拉下马。”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右相的如意算盘打得正响,他们就要掀翻他的算盘,再要命!   曹景行动前先去问了腾尔知不知晓此事,皇帝这边他门清,皇后那边,腾尔几乎没有留意过,谁会去管一个早就被冷落,信佛清静的皇后,所以腾尔这边毫无线索。   曹景还是从右相着手,出宫后隐藏在暗处盯着右相的一举一动,他们既打这个主意,对孩子的关注比以前还要重,果然在右相休沐的日子里,他乔装出府。   右相年纪和海漠天差不多大,早就成家生子,去年还升级当了祖父,偏就这样一号人,和皇后勾搭多年,还私下产子,其夫人知道也得吐血。   右相乔装后上了马车,赶往城西,随行的只有一人,待马车到了城西,他更是下马车后独自离开,连这唯一的马车夫也没有带上。   曹景一路上不动痕迹地跟着,直到进了一处表面上毫不起眼的院子,身形一晃,率先钻进院中,居高临下,将院中光景看得真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不过一处二进二出的小院子,院落却布置得格外雅致,其中一间书房里,一名十多岁的孩子正坐在桌案后面,提笔挥毫,正在纸上写着什么。   从曹景的角度只能从打开的窗户里看到这幅画面,至于写的是什么无能为力。   从这孩子挥笔的手势来看,颇有几分洒脱的意味,可见其笔上的功力不凡,不难想象右相为了栽培这个孩子费了多少心力,耗了多少心神。   右相一来,这孩子放下手中的笔,立马对右相施礼:“父亲。”   看着这孩子,右相笑得合不拢嘴,手抚着孩子的头顶问起今日的功课,这孩子有问必答,且十分流利,看两人这种互动的熟悉感,竟是亲密无间,丝毫没有陌生感。   这孩子回禀完了功课,满脸期待地看着右相,右相从怀里掏出一包点心:“这是你最爱的蝴蝶酥,我让厨房新做的,还是热的,吃吧。”   唯一照顾这孩子的是个老妇人,见状立马去厨房准备茶水,只听到梁道远说道:“父亲不是约束你的吃食,而是要成就大业者,也要管制住口腹之欲,偶尔满足便可。”   “父亲说得是。”孩子拿着点心,也并没有马上打开,一言一行极有风范。   这样的孩子若说与皇子比肩,曹景私以为也是够的,这半大的孩子正是对一切吃食感兴趣的阶段,他却能控制得住欲望,右相在他身上费的功夫不小。   等茶水上来,父子俩才分坐在桌案边,梁道远一脸慈祥地看着这小子,拂着下巴,眼底闪着精光,仿佛看到了未来的君王。   曹景冷笑,今天梁道远过来是为了考查孩子的功课,不仅有这个年纪孩子该学的知识,还有不少内容涉及到社辩,有对朝堂之事的讨论,还有对于军事指军调度的考核。   这条精英道路是右相为这个孩子精心设计,这孩子也不负他所望,对答如流,不仅如此,还有有许多自己的观点,这哪是平常孩子能够体会的?   要是秦风和萧令瑶在这里,见到这样资历的孩子,一定会视为天才,可惜,这样的天才却早就沦为棋子,要去争这北漠的天下。   曹景不禁想到,这孩子做不得君王,但若是做个辅国家天下的丞相,是足够的。   梁道远对他与皇后的这个孩子极是满意,一番考验后终于心满意足,看着孩子吃着点心喝着茶,举手投足间也没有孩子的稚气,十分悠哉老道。   他不禁想到几位皇子的幼时,怎么看都没有自己的种顺眼。   他与皇后走到一起并不算意外,皇后其实生得不错,这些年不参与争斗,成天清心寡欲的,有一种别样的气质,十几年前,也是个风韵美人,招人怜爱的那种。   那时候她明明产子,孩子却迟迟没有被立为储君,海漠天不停地扩充后宫,选秀从一开始的五年一次,变为三年一次,次次不落,多少娇柔美人源源不断地进入后宫。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皇后开始避世,进了佛堂,但无人知晓她根本不是清心寡欲的人。 第1374章 震动   她借着为大皇子筹谋的理由接近右相,在这位权臣面前尽力摆出娇柔不堪的模样,直至将右相拐上了自己的榻,至于珠胎暗结,这种事情倒是没有的。   皇后清醒得只想保住自己的后位,若有可能,再让亲生儿子能入东宫。   待到发现后者几乎不可能时,已经有了几分情意的两人在榻上一拍即合,生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若有机会,让这个孩子登上高位,若是不能,也当两人情谊有个果。   两人瞒天过海,皇后有孕后一直遮挡孕肚,又借着要出宫去乐山礼佛,在乐山生下两人的孩子,当初为皇后接生的婆子早就被灭口,孩子一出生,就交予右相抚养。   一晃,十一年过去了,稚子虽然还是稚子,他在右相的位置上也稳坐了十余年,每日对着皇帝的脸,心内难掩得意,给皇帝戴了绿帽,这种机会不不是常有的。   曹景冷眼看着两人互动,心中冷笑不止,这右相岂不是另一个唐太师,唐太师野心勃勃,后果却不怎么好,现在这位不会死在皇帝手上,必定要消亡在他们手中。   至于这个孩子,曹景神色莫辨,这对父子相处的时间也不长,右相与他处了小半日,除了考功课,便是讲朝堂的事与他听,又与他同吃同睡,尽显父亲慈爱。   好不容易熬到右相离开,府里只剩下这小公子和婆子,曹景并没有马上动手,反而从屋顶上取出一枚瓦片,猛地掷到地上,声音碎裂之时,果然有四名小厮打扮的人出现。   果然,右相岂会让这稚子只给予一个老婆子陪伴,暗中还有人保护。   曹景蒙上脸,纵身跃下,脚尖点地,那些人只看到一道影子从天而降,未曾等到他们有出手的机会,便轰然倒地,个个气绝,那老婆子听到动静出来,看到此景张嘴欲叫。   曹景早就上前扼住她的脖子,令她生生地晕死,并未取她性命。   可是,等曹景进入房间想抓那稚子时,房间里空无一人,他不禁摇头轻笑:“无用的。”   说完,曹景就来到床榻前,一摸索就找到机关,床榻一分为二,露出一条密道,刚才在听到声音的时候,婆子出去看动静,这孩子就从这密道逃走了。   曹景进入密道,刚到达那宽阔些的空间,便有一剑朝他刺来,他不避不让,双掌夹紧剑尖,那剑再难动发毫,拿剑的小子如同见了鬼,但仍不肯松开手。   啪地一声,曹景用内力震碎剑刃,轻而易举地从这小子手中夺走剑,看到他抖动的手,笑道:“到底是个小小子,还以为你一点不怕,放心,要不了你的命。”   “你休要胡来,我父亲乃当朝右相……”   “何止如此,你母亲还是当朝皇后,你是为皇帝不容的私生子,对否?”曹景满意地看着这孩子惨白的脸色,他有许多年不曾有过这样的恶趣味,现在却调戏着这个孩子。   这孩子脸上的自信慢慢褪去,右相不曾瞒过他的身世,从他知事起就知道自己母亲。   自己入不得相府,也入不得皇宫,只能藏在这小小的院子里,他也不能出去与别的孩子一道接受启蒙,父亲为他安排好一切,他只需要藏在这里好好学习,,生活也有人负责。   他从未少过吃食,短过衣,可以说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院子里的小厮将他保护得很好,老妈妈将他照料得也好,他以为这辈子就这样,直到最近,父亲说他可以与母亲相聚。   十一年来,他与母亲见面的机会五根手指头数得过来,在他印象里,母亲雍容华贵,看到他时眼底是无尽的温柔,虽然只有寥寥几次,母亲会将他抱入怀中,喊着我的孩子。   只有那一刻,他觉得人生是圆满的,每次与母亲相聚后,他就有莫大的能量接受父亲安排的一切,他相信父亲所说,总有一天,他们会一家三口站在顶峰,再一家团圆。   闯入的这个人似乎要将这一切撕裂,他无来由得怕,后退好几步后强打起精神。   “你若是图财,出去后右转,我的卧房中有个五屉柜,第三个抽屉打开,里面有银票和银锭子,你若是看不上,也可通知我的父亲,他可以给你更多。”   曹景笑了,危急关头知道搬出父亲身份来压人,也晓得钱财乃身外之物的道理,右相没将孩子教得古板:“你父亲将你教得很好。”   孩子还想说话,曹景快速地伸出一指将他点晕,抱着他走出卧房,临走的时候还是去他房间将所有财物一取而空,他们在这里也是要花钱的,不要白不要。   这孩子的财产不少,银票就有五千两,银锭子也有两百两,还有一些碎金子,曹景一样也没有落下,统统打包带走。   那孩子苏醒后就发现自己换了地方,等反应过来是在宫里的时候,是被人抬地上朝的宫殿,他亲眼看到自己的右相父亲在看到他出现的一刻脸色苍白,身子还抖了一下。   他想张嘴,可说不出半个字,身子也动弹不得,下一秒,他看到照顾自己长大的婆子跪在下方一直叩头求饶,右相被人制住,他扭头,看到坐在高位上的男人冷眼看着自己。   从小到大,他从不知道惧怕是什么,父亲将他保护得很好,可在男人看地来的瞬间,他听到父亲的求饶声,发自内心想要逃离这里,顾不得父亲的生死。   皇帝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他醒来时身在这里,离开时十分清醒,是一个太监模样的人将他抱起来,迈出宫殿,外面的阳光照在脸上,格外地暖,他心底冰凉,有些事变了。   右相与皇后偷偷育有一子的事传播得很快,此举是踩着皇帝的脸面,废后的事立马提上日程,而梁家也遭受大难,梁府被查,右相入狱。   海漠天震怒,亲自审讯右相,从右相口中晓得他这些年结党营私,右相一党的名单终于水落石出,皇后自然被废,被迁至别宫,说是看在结发夫妻的份上留她一命。   可那别宫位置偏远,且多年未打理,皇帝也仅留了两个年迈的婆子照料前皇后,后半生是别想安然度过了,在佛堂的安逸日子一去不复返,这次是真的只能清心寡欲了。 第1375章 矿河   右相交代出来的名单牵涉颇广,还涉及军中,龙七借着这个机会再次调整,又是一番震动,而被锁在密室的海漠天听着楚月手舞足蹈地讲完了全程,气得干瞪眼。   “那个贱妇……”海漠天被折磨得有气无力,只是四个字就惹来自己头痛难耐。   楚月切了一声,说道:“我冷落皇后,她自己找个姘头怎么了,生孩子么是不太对,私生子嘛,不过那个私生子比你所有的皇子都优秀,你说气人不气人,右相真的费了心了。”   “欸,你说是不是你的种不行呢,右相和皇后生的孩子怎么就那么聪慧,我们都舍不得杀他了,稚子是无辜,但这样难得的天才也舍不得,这孩子还活着呢。”   在海漠天的眼里,那孩子就不应该活着,那是他被背叛的证据,他瞪着楚月:“杀了他!”   那小子就是个孽种,他们瞒着他十余年,十余年!   他是被猪油蒙了心,还以为右相忠于自己,可他上了皇帝的榻,他们瞒着他生了孩子!   怪不得那皇后突然吵着要过继,过继的人选都找好了,等过继完她和右相生的孩子,那孩子也是个皇子,接下来他们要做什么?   海漠天想通了,想到顶了,更是气得喉咙里都有声响:“他们要谋朕的位!”   “啧,你倒是不笨嘛,他可是右相,大权在握,除了你以外,也只有左相可以牵制一二,可是左相没那么多心眼,更被右相的道貌岸然骗得团团转,等反应过来也晚了。”   “杀了那个孽种,杀了他!”海漠天双目欲裂,拼命嚎叫道:“帮我杀了他!”   “说什么呢,我们凭什么听你的?”楚月坏笑道:“你自以为聪明,耍了大启和东越一道,更把十二曜坑得惨惨的,直到现在,不少蒙兀族人也没意识到你的险恶用心。”   “可惜,这些都成为往事,以后你就亲眼看着自己的皇位如何还给十二曜,蒙兀族人如何翻身做主,”楚月说到这里轻轻拍着自己的头,恍然大悟道:“对了,你可能活不到那时。”   戳人专捅心窝子,要数气人归楚月莫属,洛凡尘在边上敲了敲他的旱烟管子,乐了。   “小师妹点到即止吧,这家伙可经不住刺激,脑子里的情况估计不太好,还得留他些时日,现在死了也麻烦。”洛凡尘像提到一头猪羊般,语气里全是浑不在意。   海漠天早就在强大的刺激中昏死,洛凡尘过去检查他的状况,耸耸肩道:“依他这情况这几日就要失明,接下来能活多久就是多久,多活一天都是捡的。”   龙七与曹景还是格外地冷静,意外揪出右相这个不稳定因素算是幸运,扯出萝卜带出泥,这位右相身上的事情可太多了,还有他结营的那帮人,个个都拖着一屁股的事。   这些天龙七全在处置这些人,该杀的杀,该贬的贬,有些牵扯出其它罪责的还要另案再审,总之是忙得很,朝堂两次震动,都是发生得猝然,快刀斩乱麻,令人措手不及。   好在海漠天此前就是这样霸道的性子,所以无人敢质疑,偶尔有反对的声音也被狠狠地压下去,情势开始朝有利于龙七的方向发展。   而宫外的动静从未停歇过,沉泽安负责的是反洗脑,平权仅是第一步,第二步是要让族人彻底觉醒,从长期的精神压迫中解放出来,这一步才是任重道远。   若要强,首先要自强,接下来才有凝聚力,龙七时不时传信出来,告知他们自己的每一步,最近的变化如此巨大,他们不用接信也知道不少。   只能说时运济人,藏在暗处的右相率先被揪出来铲除,他们踢掉了一块大的绊脚石。   这些事情传到东越的时候,萧令瑶的腹部已经微微隆起,初步显了孕相,早就从西南回宫养胎,西南那边的城防有了更大的进展,而采矿的事也提上日程。   沈海奉上的这份大礼秦风照单全收,按着矿图也寻到了那处所在,那金矿藏在河里。   站在那条河流前,秦风想到了大名鼎鼎的育空河,这条河流被称为世界上最贵的河流。   河流位于枫叶国的育空地区,河床下隐藏着各种矿产品,而金矿是其最重要的矿产,育空河附近已经开发有2700多处作业矿井,而开采量之达到了已经探明矿产量的3.2%。   在附近的博南扎小镇上,几乎每个月都有着百万富翁的诞生,私人采金,令小小的镇上高峰时要接待二十万人次的淘金客,一夜暴富的神话在这里开启,令许多人趋之若鹜。   过度开采破坏了当地生态,终于导致当地政府严令禁止采矿,而河流里的金矿储量高,还会伴随着大量其它的稀有矿物质。   谢家当初发现这处富贵的河流,迅速描下地图,依沈海外祖父那愚忠的性子,肯定是准备献给开朝皇帝的,私人开采是罪,他必定拱手让出。   计划赶不上变化,没来得及交出去,谢家就得罪皇帝,被弄得死去活来,谢家从此覆没,矿图也没送出去,不知道沈海外祖父临死前是如何评判自己的一生,是否后悔自己的忠诚。   秦风下令开采此处河流后便带着萧令瑶返回都城,回宫呆着,黄棠对于帝后的归来欣喜不已,他年纪本来就长了不少,加上家中还有两个儿子要教导,忙得家都不回了。   如今主事的人回来了,他与几位重臣终于能好好地歇个假。   秦风日夜加班,萧令瑶不再像以前那样陪着他,而正在接到龙七讯息的不久后,他们罕见地收到一封来自萧令煜的来信,由武安知府娄义交到西南,又快马送进宫。   信中萧令煜表达了以和为贵的想法,又分析了两朝此时不宜开战的局势,还有两朝可合作的空间与发展前景,总之表达了一个想法——暂时不战。   这选择早在秦风预料当中,他意外的是来信人是萧令煜而非皇帝,想来皇帝是拉不下脸面,就让儿子代替做这事,毕竟他是前岳父,长辈,面对背叛者没那么大气。 第1376章 通关   此时,萧令瑶躺在一张柔软的小榻上,秦风正在一边批着小山一般的奏折,以往都是黄棠代批,内阁的大学士们审核还算严格,无关紧要的折子送不到秦风面前。   但这种模式也有弊端,主观性过强,所以秦风偶尔会抽查他们的审核情况的,看看有没有重要的折子却被私自压下,省得出大乱子。   回来后秦风亲自审,最终筛选出来的折子还是堆成面前这德行,想到黄棠亲自送来这些折子的表情,他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秦风就长长地叹了口气。   皇帝就是最高等级的社畜,是可以摆烂,摆烂的成本就太高了,自己这只最高级别的社畜也只能撸着袖子上,以前还有媳妇帮忙,现在媳妇说累就累,他只能自力更生。   萧令瑶手里拿着那封信,冲着埋头苦干的秦风说道:“老四做了太子后,格局打开了。”   “我那岳父不过是知道现下不是时机,再气也不可能开战,拉不下面子,老四这是替他老子出现,不愧是做了太子的人,现在能屈能伸,宏观多了。”   萧令瑶不理会他的打趣,从字里行间能看出萧令煜的变化,她内心是有些失落的。   四皇子萧令煜是她九年皇宫生涯里为数不多的光,她曾真心盼着他可以走出宫门,一览河山小,完成自己的理想,可惜,一切皆是过往。   那次出宫是他要升为储君前的假期,之后的路由不得他自己,有元帝替他筹谋,他现在正以元帝盼着的方向行进,最终成长为真正君王的模样。   来信中他完全站在东越的角度上与他们协商不再开战之事,还试探是否能引进东越的新型技术及新型武器,表示愿意以高价博之。   萧令瑶的手指划过这一段文字时,长长地舒了口气:“他们这是想拿到我们的枪支弹药,如若可能,完全复制才好,到时候才好以弹药再对准我大鲲。”   “我们是缺银子,但不至于缺这点。”秦风抬头道:“休战可以,保持商贸往来也可以,但关键性的技术与武器休想,这是我们的立国之本,不过,可以给点甜头。”   “不若着礼部出面与东越协商通商之事,早日让边境平静,另外可以方便流落在外的西南百姓返家,”萧令瑶说道:“所有物产中,他们最想要的是抗生素,还有弹支弹药。”   “后者既然不可以有,但我们以医药来打通商贸之路,另外,指名要与瑞皇叔接洽,皇叔的遭遇你是知道的,现在成了闲人,沈家也不再是皇商。”   消息传来得晚了些,他们知晓的时候,沈海已经成了隐世的普通商人,瑞王恢复了自由,但不再负责内务府,成了彻底的甩手掌柜,靠着以前积累的财富过活。   表面上看起来依旧是个闲散王爷,但手上没了钱袋子,以往攀附的人都成了酒肉朋友。   造成瑞王这后果的是他们,萧令瑶也想拉他一把,况且依瑞王的立场,自由度更高,除此以外,还有止痛药也可以大推一把,两种性质的止痛药会让东越百姓体会不一样的感觉。   至于枪支弹药么,武器暂时不对外销售,这是他一定要守拿证的底线。   “这样一来,又回到你原先的预期了,这次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向东越宣付我们的外科手术实力,以后欢迎权贵前来大鲲手术治疗,把权臣富贵人士的命握在手里,也不错。”   萧令瑶的话让秦风缩了缩肩,要命,这女人坏起来也是没边的,不是说女人怀孕后反应会变慢,自家媳妇除了身体容易疲累外,思维一点不受影响。   “药物以后,重点宣传我们的手术治疗手段,妙极,既然如此,凝妹你来负责写回信,再让礼部去接洽对方,他们递了橄榄枝,我们不接可不成。”   萧令瑶现在早就习惯他动不动就跑出个新鲜名词出来,懒得问橄榄枝是什么,传人进来侍奉笔墨,心中有沟壑,下笔有如神,不消一刻就将回信拟好,拿给秦风过目。   秦风一目三行,又增加了几句,萧令瑶这才重新似定,盖上自己与秦风两人的私印。   这信是经武安传来,也要经由武安传回去,当天夜里就令荆无命快刀送往西南,次日凌晨就交给对方守军,对方也是得了上面的通知,晓得短期内打不得,两朝要恢复对话。   信件顺利传递过去,出乎意料的是,萧令煜不久后就与瑞王到达武安,再次传信过来要求会面,对方来的是太子与王爷,秦风想了想,决定派出礼部尚书与容莹安去接洽。   瑞王也没想到自己还有翻身的一天,他的好侄儿拉了他一把,后来才知道是秦风与萧令瑶谈及商贸往来,必须由他作为中间人,这才让自己咸鱼翻身。   他心中庆幸的时候就被元帝召入宫中,表示要让他与萧令煜一道去武安,与大鲲商谈开通往来通道,进一步加强商贸往来的事宜,与此同时,还要商议关税之事。   瑞王是觉得不可思议的,他的皇兄素来不是这种忍气吞声的个性,在西南被吞以后,吃了个大闷亏,这会儿想着与对方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不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   情势迫人,再强悍的人也只能弯腰低头,瑞王与萧令煜到达武安后,武安知府娄义立马打起精神接待,准备将两人安置在自己最好的别院里。   小小的武安县郡从未招待过如此贵客,娄义既喜又惧,喜的是能与太子、王爷接触,惧的是武安现在正乱不可言,不复从前平静,他生怕太子见到会责怪自己。   好在这消息传开后,百姓们也欣喜若狂,娄义这才悟到太子前来也有安抚民心的作用,   皇家的百姓的心中依旧是不可攀附之人,这辈子能见到王亲贵族是值得夸耀一辈子的事,就在两人抵达那日,可谓是热闹非凡,狼狈许久的武安郡悬挂起红绸,以锣鼓相迎。   瑞王与娄义有过一面之缘,现下坐在马车里却不肯见旧人,上回他和沈海狼狈不堪地从西南出来,接人的正是娄义,现在回想当初的情景,他脑壳仁都是疼的。 第1377章 乡村会谈   在百姓热切的关注下,两人先后走下马车,娄义立马前来相迎,还有驻军首领成坤也率队前来,百姓们跪地高呼千岁,萧令瑶面不改色,双手背在身后,锋芒初露。   瑞王暗道这小子真不似从前,简单的寒暄过后,萧令煜来到成坤面前:“父皇托本宫带来一批粮草用来还给百姓,还请将军安排。”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附近的百姓刚好听到,心中正激荡时,萧令煜的声音更高了些:“武安百姓于驻军危难之时慷慨解囊,陛下深感欣慰,称武安百姓人人有功!”   百姓们振奋不已,又听到他说道:“陛下称,不能妨碍百姓生计,是以偿还时会付以多一成的数量用以补偿,此次带来的粮草充足,还请武安百姓放心!”   一时间百姓们纷纷跪地高呼万岁,哪像之前那般颓然,娄义的心更是落下了,虽然说借条打的是驻军的名号,但出头的人是自己,真要还不了,百姓还不撕了他。   太子这是来搭救他的呀,一时间他与激动莫名:“陛下圣明,太子圣明,武安百姓会好生铭记圣恩,多谢陛下,多谢太子!”   瑞王在后面不吭气,娄义从刚才见到他的时候也觉得尴尬,好几次眼神落过来就匆忙收回,也是,上回都不好过,今天托皇兄大方的福,气氛好多了。   只是成坤脸上的神色始终沉重,太子与娄义寒暄完,这才将一封密信交予成坤,成坤恭敬地接过,看到信上的火封印,不敢当众打开,先收起来再说。   武安虽比西南要过得好些,但也比不上都城半分,娄义对安排的住所并不自信,但到了地方,发现太子也好,王爷也罢,均没有露出不满,反而夸这里的陈设蛮有韵味。   娄义的一颗心才落下,好生地招待了太子与王爷,就开始迎接太子的询问,将最近边境发生的事一一道来,娄义是聪明人,不敢欺瞒,好的坏的一律告之。   成坤站在边上,他早得知太子被陛下下令监国之事,想来太子的人选不会再变,这位将来就是东越的九五至尊,再听太子提到布防安置之 ,还有偿还百姓粮草之事,深感敬佩。   原因无它,太子对于如何有序偿还,如何将人群分流自有心得,显然在来以前就将这些细节考虑得到位,言谈间也不见趾高气昂,态度令人舒适。   习惯了元帝那般阴沉独断,再看太子这和风细雨,成坤心上压的大石也落下。   此时再无百姓,他才打开那信,见到元帝亲笔所书,未见责罚,成坤双眼微热,满以为太子这次过来必定会带来陛下手谕,粮草被烧损失重大,他自己都过不去这一关。   万没想到陛下只是轻罚他半年俸禄,此事轻轻放下,比起银子,保住自己位置更重要,成坤转身面对都城方向跪下高呼谢主隆恩,看得瑞王直皱眉头。   萧令煜与娄义、成坤商议如何与大鲲商谈之事,直到深夜才放两人离开,转身见到瑞王呵欠连天,他笑问道:“皇叔困了?”   “不就是还粮草和商谈之事么,讨论得这么久,”瑞王伏在桌案上道:“这位知府大人看都不敢看我,上回我从西南出来,就是他接应的我,当时我和沈海难堪得很。”   “都是过去的事了。”萧令煜说道:“不过我看成坤心里憋着一股气,这次是为了和谈而来,他若是坏事,我饶不了他。”   “粮草被烧,他的罪责排在第一位,皇兄才罚他半年俸禄,这和不罚有什么区别。”瑞王心道这些人不知道家财多少,许多当官的都不是靠俸禄过活,私下的营生才赚钱。   区区半年俸禄不过九牛一毛,烧掉的粮草也不是这点银子能补回的,不过是眼下军力紧张,北关与西南局势紧张,现下能调派的军力都调到了武安,还要倚靠这位守住武安这道线。   罚得这般轻也是为了拉拢他,让他好好守着,粮草没了可以补,现在最重要的是防止伤亡,将士不能有损,自己那位皇兄几时失算过,步步都有他的算计。   “皇叔,本宫准备这就通信对方要求会面,定下会面的时间与地点。”萧令煜想到要见到那位夫人,心下有些忐忑,也理解为何不是秦风与萧令瑶。   自己是太子,并非帝王,太子前来会谈,对方却派帝后,等级不对等。   他心中是有遗憾的,遗憾这次不能与秦风再度相见,相较于他,瑞王则对秦风是避而远之:“虽然托他的福我又避免成了闲人,但一接近他我就倒霉,不见也好。”   远在大鲲的秦风狠狠地打了几个喷嚏,西南与武安一线之隔,动静很快传到西南,林国公派人通知人来了,容莹安就与礼部尚书等人一同抵达西南,等着对方通信。   商谈之事提上日程,协商的书信、口信每日在两地之间变转,反复协商过后,终于将见面的时间与地点定在西南城外,距离武安仍有三里路的一处小山村里。   那处山村根本上来说属于武安郡,但又在西南城墙上火炮的射击范围内。   萧令煜看到敲定的地点时还有些愕然,居然甘愿放在武安所属的村庄里?但瑞王在边上直接翻了个白眼:“别被迷惑了,那小子肚子里装的都是算盘,这地方定不会只便宜我们。”   “这倒是。”萧令煜合上信件,无论如何,日期与地点都定下来,接下来便是双方商议,这次的商谈关乎着未来西南边境的安危,还有两朝之后的相处模式。   算下来,东越是结结实实结栽了一道,丢了整个西南,西南再苦再穷,也是东越的疆土。   萧令煜站在窗口,双手背在身后,临出发前,父皇召见他与两位皇兄,切切实实地给了两位皇兄封地,就在自己出发前,两位皇兄也启程前往封地。   东宫之争算是彻底落下帷幕,父皇的大计终成,而在出发前一夜,宋相与宋清明赶来东宫与他建言,父子俩说的每个字他们都听进去了,可,如何成事? 第1378章 好大的阵仗   他在父皇面前的谏言何尝不是受到秦风及宋家父子的启发,便想到宋清明那个特殊的委托,萧令煜有些发愁,工部侍郎尚怀青被大鲲扣下,已经半年未归。   工部不可能缺了一位侍郎,宋清明求助未果后提拔了人上来,但尚怀青的安危仍是他记挂之事,晓得他们要来,特意去了一趟东宫,委托他向大鲲斡旋,要回尚怀青。   向大鲲要人,他应允了,沈战天惨死,后来才知晓他临死前还背叛了东越,此人该死。   尚怀青却不一样,未曾听说他有何异样之举,毫无消息传出。   大鲲出现得猝不及防,东越难以安插探子,许多关于大鲲的消息都是秦风刻意放出来的。   很难让他们判断真假,但若是两朝通道打开,可以借着西南流落在外乡民返家的机会安插探子,这正是父皇对他交代的重中之重,任何事情付出需得有回报。   他们吞了西南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现在要议和,可以让西南免于战乱,更能集中精神对付南瀛与北漠,但是,借着通道的打开,也是时候安排人进去探探大鲲的虚实。   萧令煜揉了揉眉心,突然想到年幼时的萧令瑶,刚进宫的小姑娘漂亮得让人惊叹,眼底却有着与同龄人不一般的沉着,还有过于敏感的反应,见到刀剑的反应总是过激。   虽被记在皇后名下,成了嫡长公主,母妃却告诉他皇后对锦华公主并不好,甚至有些敌意,他本是不信的,直到亲眼看到皇后身边的婢女故意掐着她的胳膊。   同病相怜的感觉就在那时候滋生,出于对弱者的同情,也出于兄长对妹妹的关切,他一步步走向萧令瑶,在适当的时候小心地给予善意,两人的关系在所有皇子当中是最好的。   萧令煜甚至想过,有朝一日,萧令瑶招驸马出宫立府,而他也能去往封地便罢了,什么皇权争斗,与他们无关,谁料到,如今他们分庭抗礼。   听到太子的叹息,瑞王并无太多表情,太多事情不如预算的那样了,秦风让他来接洽商贸之事,其实也是看在他的立场和心善上,还有自己这独善其知的性子。   自己既不想惹麻烦,就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做手脚,这算不算是秦风在柿子捡软的捏?   两人各怀心思,默默等着那一日的到来,直至和谈前一日,叔侄二人移步到了那小山村,娄义早安排妥当,收拾出两处相邻的院落供两方代表入住。   又将村里的祠堂收拾成双方坐谈的地方,娄义的想法很简单,那里面供奉着多少村民的称人,在亡人面前多少要保持点冷静。   而到了地方,叔侄二人就知道为何要选择这里了,这里名义上属于武安范畴,但地理位置其实更接近西南,站在村口就能看到高耸的城墙,隐约能瞧见城墙上黑呼呼的玩意。   在容莹安等人未到来以前,两人借着西洋镜看过去,瞧见火炮的炮筒,双双倒吸了口气。   就是那东西杀得三地援军片甲不留,倒赔了多少武器和俘虏,令他们投鼠忌器!   “那就是他们动用的武器,秦风新开发出来的,让我军吃了大亏,这次还没动手,也幸好不曾动手,否则吃亏的定是我们。”瑞王的话让负责他们护卫的司徒烈红了眼。   他不服,大鲲帝后那夜与他们正面相对,他却错失!   这个遗憾直到现在还在心头激荡,无论如何也无法消散,他晓得对方是故意曝出这个消息,令他们难堪,他还是上当了,瑞王说的是实话,可素来实话总是刺耳!   “太子殿下,王爷,对方代表到了!”   娄义心急火燎地冲进来,顾不得失礼就大声叫起来,惹来司徒烈的一记白眼。   两人双双往外面走,只见村外的小径上驶来一列马车,一队护卫分为前后护着,可见马车里的人物身份不一般,待到身前,一只纤纤玉手掀开门帘,露出一张令两人错愕的面孔。   来人的长相与萧令瑶有七八分相似,只是风韵更是成熟,只是一个侧脸就让太子顿住脚步,这位荣国夫人果然……与母妃毫无相像,根本不是父皇醉后认错人,这岂可能认错?   瑞王则是见过年轻时的容莹安,虽然只有寥寥几面,此时只是赞叹时间对这位女子的宽容,算起来年纪也不小了,听说后来又生了一对双胎,生育过两次,育过两次双胎。   可她的面孔依旧雍容从容,眉眼之间的老态极少极少,时光会败美人,可也总会优待美人,在夺去她们青春的时候,总会留下些别的,比如气南。   另一只手突然伸过来,小心翼翼地扶住容莹安的腰间,将她搀下马车:“夫人,当心。”   听到这记声音,叔侄二人面面相觑,司徒烈等人也投向好奇的目光,下一秒,这位夫人下了马车,身后跟着一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瞧两人的身体距离,一看就是一对。   瑞王忍不住说道:“应是栖落山庄的庄主柏江。”   夫妇二人率先走在前面,后面马车里也走下几位官员模样的人,对于这次两朝会谈,显然大鲲拿出了莫大的诚意。   容莹安走到前面,先施了一礼:“见过太子殿下,见过王爷,王爷,许久不见了。”   瑞王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干笑道:“是啊,夫人,许久不见,这几位是?”   “礼部尚书韩世通,市舶使范世显,还有礼部侍郎罗烈,对了,还有我们的……”容莹安还没有说完话,最后那辆马车里下来的人让瑞王瞳孔震动,居然是柳苑!   “大鲲民间商会的会长,也是我们的太后娘娘,还有冯宝,冯副会长。”容莹安说道:“陛下对这次会极为重视,两位想必能体会得到了。”   萧令煜却被另一件事情吸:“市舶使是何官职?”   “市舶使的主要职责是检查 出入海港的外商船舶、征收关税、收购政府专卖品等,也涉及到外交事务,互市监是继西南水师成立以后改制而成,由苏保儿苏大人统管。” 第1379章 斗酒   “只是苏大人公务缠身,不能亲自前来,由范大人代表。”容莹安说得平静,苏保儿现在还远在北漠,不得抽身!   提到西南水师,东越这边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这气氛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柳苑下了马车,依她的身份,按理说应该站在最前面,但她也只是与容莹安并肩,两人不分先后,论做生意,柳苑自然是强过容莹安,但要谈起对外事务,她有自知之明。   身为皇室后代的容莹安幼时就由大启先皇后教导,又经历这么多事,本事自然在她之上。   这次会谈由容莹安来谈,最好不过,她对东越的情况也十分了解。   结束两边介绍,容莹安一行人先进了入住的院落,看到收拾出来的房间虽条件简陋但也算整齐,他们是来办正事的,并不会去挑毛病。   倒是另一个院落里的瑞王心事重重,最想见到的人这次见到了,可见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弄得他心里惶惶然,萧令煜不晓得他的心事,看他这样,只当是对方阵仗太大,压力大。   “皇叔,父皇给过底线,谈判结果不用担心。”萧令煜更担心的是吃过对方亏的司徒烈会与对方的护卫发生冲突,没瞧见司徒烈刚才两眼红得跟什么似的。   这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节奏,事还没谈,万一先打起来,这事就砸锅了。   “行,我一会儿去找他,压压他,让人收敛收敛。”瑞王没好气地说道:“这个秦风就是个专挑人逆鳞的,有他在的地方就不可能顺利,除非和他是一伙的。”   另一边,容莹安等人正在收拾行装,会谈将在明日正式开始,他们过来的第一日也只是休整,两个院子挨得是近,那位东越太子和王爷在房间说话,他们也听不清楚。   这次护卫他们的是以荆无命为首的御前侍卫,个个身手一等一的好,这是护卫他们安全的第一道防线,第二道防是柏江带来的江湖好手,混在侍卫的队伍里。   最大的防卫却是附近的城墙上架设的大炮,早就调好方向,齐刷刷地对准这里!   炮程的距离是早就在制造时记录好的,最远能轰到哪里,他们就将谈判的地点定在哪里。   从安全角度来看,他们挑选的位置是万中无一,又恰好在武安境内,这一点也是促使对方二话不说同意的重要原因。   这一天,两方人马各居其所,并没有互相串门,直到夜间才并在一起用膳,巧的是两边都派人去验毒,生怕膳食里被人做手脚,不管是真的下毒还是被反诬,都将召来祸患。   食物无毒 ,两方人马才开始推杯交盏,柏江身为江湖人士,酒量极好,几个回合下来,他以一挡三,把对方灌得人仰马翻,那自认为酒量不错的司徒烈都开始摇摇摆摆。   柏江看着这帮不堪一击的对手,淡然笑道:“今日不宜饮得太多,以免误了明日的大事,不如今个就到此为止?”   妈的,司徒烈看着都快昏死过去的瑞王,还有脸色发白的太子,更不说早就一头栽到地上去的娄义,心道你当然是就此为止,把他们都喝翻了,再搞下去,他们的局面难看。   司徒烈看向太子,太子还强撑着,听到这话立马骑驴下坡:“要事要紧,那就到此结束。”   柏江笑嘻嘻地将容莹安扶起来,双方就此作罢,这满院子的狼藉自然有人收拾,这里是武安境内,他们算是客,先行离开,只等他们一走,瑞王就冲到一边狂呕。   太子更是一头栽到桌上,那柏江就是个酒漏子,同样的杯子,同样的酒,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也不可以做手脚,他一杯接一杯地喝,就像是个无底洞,酒下去不知道到了哪里。   反观他们,实打实地到了胃里,一个个都难受得不行。   娄义都瘫到地上去了,还有还剩下司徒烈仍有清醒,正交代下人去煮醒酒汤,明日会谈,要保持清醒,不然怎么输的都不知道。   柏江等人得意洋洋地回了院子,韩世通本就不擅饮酒,也知道对方存了灌他们的心思,这下劫后余后,对柏江佩服得五体投地:“还好有荣国公在,不然我们可惨了。”   这次会谈其实一开始并没有算柏江的份,他是毛遂自荐,现在发挥了作用,也算是能堵住众人的嘴,尤其是一开始不让他跟过来的容莹安。   柳苑的心情也有些复杂,刚才在酒席上,瑞王的目光不止一次地投射过来,看得太过明目张胆,她是生怕引起众人的注意,弄得自己难堪。   可这瑞王也是个知礼的人,看归看,却连与她敬酒都没有,又像是在避嫌的样子。   男人炽烈的目光太过浓烈,她无法忽视,好在后半程他被柏庄主灌倒,也顾不上和她打眉眼官司,否则一直那样下去,最难堪的人就是他了。   这次通商至关重要,会牵涉到不少民间商贩,她和冯宝过来意义重大,城中的商户听说后也大为振奋,盼着他们能带回好消息,压在肩上的担子其实是重的。   柏江与容莹安回到房间,没一会儿,隔壁派人送来醒酒汤,柏江哪里需要这种东西。   那些酒水一入喉咙没有多久,就被他内力挥发掉,仅是从喉咙过了一遭而已。   别人是真的在喝酒,他只是酒水漱口,身上空有一身酒气,半分醉意都无。   “夫人,为夫今日表现得如何?”柏江笑嘻嘻地说道:“那个司徒烈就是上次被咱们女儿和女婿摆了一道的人吧,听说差点伤了咱们的女婿。”   他一口一个女儿,一口一个女婿,浑然忘记自己是挤走了赵伦才进来的,原本陛下是安排赵伦过来学习一回,结果柏江非要来,赵伦又只对武学感兴趣,对这种事不在乎。   这这么地让他得逞了,从结果来看是好的,对方有意刁难,尤其那个司徒烈,上来就摆出酒来,大概是要为粮草的事发泄,秦风事前替他们备了药,但那药只是缓解酒意。 第1380章 避依赖   依对方的架势,想要全身而退太难,柏江却以一人之力替大家挡下攻势,几乎是一人承担,容莹安心底早就消融,此时才说道:“你大可不必如此,你我是夫妻,也会惜你。”   柏江的心弦绷了太久,虽然这样的话听了不少次,只有这次让他心中服帖。   他不止一次后悔当初说谎,骗来的九年让他如坐针毡,直到现在都成了他的心病。   “柏江,我现在不那么纠结了,此前恨你是在知道我的儿子女儿经受了那么多苦难,我没有陪在他们身边,尤其在知道凝儿在宫中过的是什么日子后,我更是心中难安。”   “那时候的我把所有的怒火倾泄到你头上,老实说,我到现在也觉得你是有错的。”   柏江的脸一白,可不是有错。   “但现在想想,命运就如同安排好的车轮,或许就该朝那个方向行驶,凝儿如果没有入宫就不会遇到秦风,秦风也不可能登上驸马之位,开始自己的筹谋,更没有现在的大鲲。”   “我所愿是希望所有的大启遗民可以过上安稳的日子,拥有光明正大的身份,现在大鲲都给他们了,不仅如此,大鲲更是继承了大启的遗志,更上一层楼,有继承,更有发展。”   “没有什么比现在更好的结果,这样的种子,也有你的原因,这么一想,我心中释然。”   容莹安见柏江亮起的双眸,笑着说道:“在那九年里,你我亲密无间,我也是幸福的。”   九年后恢复记忆,压在心上的东西多了,扛在肩上的责任多了,自然不能与那九年比。   她的变化让柏江心悸,柏江费尽心思想让她释然,直到现在,他才真的相信容莹安是真的放下了:“夫人,今日见到那太子,可是与女儿关系尚且不错的那位?”   “正是,他母妃去世后,他就被立为太子,这是萧佑一贯的手段,她母族不显,本来就没有什么势力,只要她自己能成为新任太子的软肋,萧佑提前将她除去,他就再无牵挂。”   去母留子,不过而已。   脏话在柏江的喉咙里滚了一圈,忍了又忍才没说出口,容莹安却看到了另一面:“他们虽然带的人不多,但该商谈的在都城都完成,明日商谈我们需得掌握底线。”   秦风说过贸易战是看不到的战场,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故事,临行前给他们讲了两个先例,一个是黄棠亲自参与过的东越与南瀛会谈。   那一次,黄棠提议用断粮来绝南瀛后路,一举将局面改变,这正是缘自南瀛与东越的贸易,东越对南瀛粮食出品比重极大,南瀛习惯于常年购买东越的粮食,自身农业不足。   长此以往,形成了对东越粮食进口的依赖,一旦两国发生纷争,东越祭出断粮一举,南瀛人无可奈何,只能放弃原来的大好局面。   而另一个故事则与他们自身相关,秦风是如此举例的——齐国与衡山国。   这两个国度他们闻所未闻,秦风也只说是用来举例,方便他们消化。   齐国是诸国对立之时最富裕的国家,也在当时率先发动贸易战,当时所有国家中,衡山国是兵器打造最厉害的国家,其它国家都向其采购兵器。   齐国的管仲将目标对准衡山国后,命齐国使臣携带大量铜钱去高价收购衡山国的兵器,收购的价格远超他们,同时转向除衡山国以外的国家收购多余的粮食。   因为高价收购兵器,衡山国收获了大量的财富,由此导致重心偏向兵器锻造,为谋利,农业发展越来越衰,最终粮库空缺,国库倒是充盈。   衡山国满以为有银钱就不愁买不到粮食,拿着银子去他国收购粮食时才知道多余的粮早就被齐国买走,他们只好去找齐国,但齐国此时没有半分情谊可讲,直接禁止粮食出口。   衡山国只能向齐国求和,齐国借由这场贸易战占稳了上风,拿下衡山国后,齐国又有类似的伎俩对付其余国家,往往是加钱收购对方的优势产品。   等对方为利所惑,开始重心转移到这一领域后,齐国就停止收购并且禁止出口粮食给对主,造成对方优势产品生产的过剩及缺粮,最终不得不臣服于齐国。   柏江记得众人听到这案例时无一不是后背发凉,谁说真刀真枪的打就是战争,这种没有硝烟的斗争更是激烈,杀敌于无形,且完全可以套用在东越与大鲲身上。   前面有已经吃过亏的南瀛人,他们现在要打起精神,防止在会谈中造成过错,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守住底线,不出卖核心技术,不形成对东越商品的依赖,尤其是核心农业产品。   关乎百姓生计的东西必须自给给足,如果依赖进口,将来对方翻脸,于他们是灭顶之灾。   柏江并未醉,韩世通等人也还好,待沐浴过后,一行人又坐在一起协商明日的会谈,一致准备让范世显与容莹安作为主谈,其余人等作为辅助。   范世显是市舶使,本就负责对外贸,这一次是个开端,与北漠的通商是苏保儿打开局面。   这一次与东越的正式通商,由他来主导,也当是练手。   范世显是黄棠一手提拔上来的人,也是经过秦风过目觉得可用之人,这次被委以重任,又是在苏保儿不在的情况下,还是有些紧张,柏江瞪他一眼:“还有夫人在呢。”   想到太子与瑞王见到夫人的情景,好似他们真的被夫人压了一头,范世显又信心大增。   相较于这边的井然,一墙之隔的邻院就没有那么好过,太子与瑞王一醉不起,娄义最惨,直接被送医,只有司徒烈好些,还要忙着与下人一道照料几人,折腾到了半夜   等到第二天双方见面时,对面的人神情气爽,这边则是一片颓然,娄义眼下还有乌青。   司徒烈率队站在太子后面护卫,心底却烦躁不安,对面的荆无命冷眼看着他们,心中冷笑了无数回,就这样还想与他们较劲,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   反正谈不妥,对方想要动手,他们也不在怕的,他们人手一柄微型手枪,藏在怀里。   再说了,后面城墙上架着的大炮不是吃素的。 第1381章 出招   范世显与容莹安坐在中间,对面则以太子与瑞王为中心,萧令煜正色道:“父皇着本宫前来商谈,正是意识到两朝若是对战,两朝投入的军费将大幅增加,加重百姓负担。”   “对西南和武安的百姓来说更会造成民不聊生,恐是要背井离乡,所以两国休战于两朝都有好处,若再增设边关通道,可以供流落在外的武安和西南百姓归家,也利于通商。”   不愧是太子,进入状态很快,容莹安微微一笑:“殿下所说极是,所以在休战与通商之事上,两朝立场统一,既是如此,共同制定入关规则,打造入关令牌,完善登记措施。”   “无论是进入西南还是武安,都属于进入对方领土,入关时需得申报入境原因,入境目的地,大概时间,登记个人信息,领到入关令牌方可进入,如此方便两朝监管。”   对方显然准备充足,“临时最长入境时间为三个月,若是超过三个月需要到当地府衙登记,重新申请,若是有长期驻留的,入境时就需要陈有原因,可获得一年入境时间。”   “一年过后,也依短期入境规则重新申请,至于入关的令牌,这种细节可以稍后再议。”   容莹安一鼓作气地说完,对面的人都面有悻悻,这些也是他们所想的,虽然在细节上略有出入,大体方向一致,申报与登记制最符合当下的情况。   虽是要往西南派间人,但对方也会这么做,互相提防,至于防得了多少全看自己本事。   “夫人考虑得周全,那通关之事可以此标准来施行,那通商之事,我们不如考虑一下通商的范围。”萧令煜说道:“药品或许是我朝最需要引入的商品。”   此时的话题由范世显来接手,他却不往这条方向上走,而是说道:“关于通商之事,还有一件事情与贵国商量,其实我朝早在公开之前就与北漠通商,并签订合作协议。”   有如平地惊雷,此事炸了对面一个措手不及人,他们瞒天过海,越过整个东越和北漠通商,那北关是如何跨越,还是说走望安山?   瑞王惊愕道:“敢问你们是如何过关?”   “自然是望安山了,望安山情况复杂,鱼龙混杂,也最好过。”范世显自然不会出卖镇北侯,还大方地继续透露:“持续赶时间已经一年有余。”   司徒烈原本就腥红的眼睛现在更是没法看,一年有余,瞒天过海,一年有余!   整个东越一无所知,瑞王更是惊愕。   “我朝与北漠通商的主要商品是药品与盐,只是最近北关情势复杂,我们再难输送,所以,在与贵朝达成通商以前,还要如同望安山一般,大鲲也要借道。”   大鲲与北漠之间始终横亘着一个东越,无法跨越,将来要与北漠往来,是越不过的。   萧令煜的计划里只有与大鲲通关与通商,突然跑出个借道,大大超过预料,这和刚得知他们与北漠商通一年有余更惊讶。   “借道一事实属突然,但有现成的望安山,我们不敢奢求北关放关,但借道望安山一事还请贵朝好好考虑,此举也可让贵国国库充盈一些。”   容莹安开口时,瑞王的脸微微发热,国库不充盈的事实秦风最清楚,沐仙阁拍卖募捐还是秦风一手策划,彼时就替他的岳父充盈了一把国库。   萧令煜想到元帝所说让他做主,只要守住底线便可,便说道:“若是借道,也需要缴纳关税,税点与南瀛北漠一致,想来贵朝也不会有异议。”   “自然如此。”范世显大喜过望,只觉得这位太子爷算是个好说话的,却看到边上众人面色并没有太过欣喜,他暗骂自己端不住,这才哪到哪呢。   柏江在边上见他们答应得如此痛快,想也知道是为了多赚一份银子,心中冷嗤一声。   元帝不是狂么,再狂也要为银子折腰,做了皇帝又怎么样,还没有他这个庄主自在痛快。   “夫人所言都是合理,尤其通关程序更是如此,借道之事也无需我朝再费波折,此前修建的望安山通道可以直接派上用处,所以并不为难,只是……”   萧令煜此时慢悠悠地说道:“借道之事上我朝还有一事需设限制,兵器与马匹不得借道。”   好一个萧令煜!容莹安面不改色,心中却在大骂,兵器无所谓,可马匹受限,高招!   北漠因为水土的原因,培育出来的马匹不是东越及大鲲可以比拟的,东越也一样从北漠引进马匹,南瀛也是如此,这三国通商的重要内容就摆脱不了它。   现在借道是可以,却限制他们从北漠进口马匹,这是明晃晃的为难!   就说前面答应得这么痛快,未免太顺利,范世显已经抿紧了唇,柳苑在一边听着,却是笑道:“太子殿下太为难大鲲了,众所周知,这北漠出产不丰富,马匹是其核心出产。”   “我朝与北漠通商,更多的是北漠需要我们的药与盐,我们所需的也不过马匹罢了,贵朝与北漠一直没有通商,但是民间走商却没有禁止,为何不禁,不也是想要马匹?”   柳苑说话如此犀利,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秦风的母亲出自商户,就算现在成了太后,难免还是低看她一眼,可她如此说话,大咧咧地挑中了东越的痛点。   “贵朝能有所求,也是用这种不太大方的方式来求,反而是成了,我们大大方方地求,却反而不成,哪有如此的道理,再说了,贵朝与我朝通商,但其实贵朝优势不大。”   “若说求粮?西南的气候适宜粮草生长,我朝在整治农田,改革田地制度后又采用了机械种植,成活率与丰收率均在上升,粮食并非困惑大鲲的要素。”   “贵朝想要像裹挟南瀛那样用粮食来裹挟大鲲,恐怕难,唯一能制衡我们的只有控制我朝与北漠的通商。”柳苑的语气有几分散漫:“毕竟与南瀛,我们还有水路。”   瑞王咽了好几口口水,秦风不来有什么的,这帮人你一言、我一语,软的硬的都上了。 第1382章 对等措施   “我们对贵国没有什么需求,答应通关及通商,更大程度上是想借道,”韩世通这时候也说道:“太后娘娘说得极是,这也是陛下所交代的,借道去往北漠比与贵国通商重要得多。”   司徒烈差点飙出句脏话,这是拿他们当什么?   “从军事上来讲,我朝可能在军力上确有不足,人数劣势明显,可在武器装备上,我朝却占尽优势,这一点,我朝拿下的那些贵国俘虏可以亲口证实。”   “我朝的火炮不是贵朝的盾牌可以抵挡的,所以这次和谈,更大程度上只是我朝不愿意边境百姓生灵涂炭的仁慈,我朝并不好战,但并不惧战。”   柳苑从萧令煜试图拿马匹威胁他们后,心底就烧了一把火,一向与人和善的她不自觉就拿出了太后的架子:“现下坐在这里与贵朝协商,不过是为了黎民百姓。”   “若是话不投机,不妨双方再考虑考虑是否有和谈的必要。”柳苑面露几分不耐烦。   韩世通等人微微低头,不愧是太后娘娘,没有谁比她更适合说这番话,真当大鲲是必须和谈么,陛下不想起战是为了避免内耗,真要打起来,双方都讨不到好处。   东越的几个国门都有可能被洞开,他们真以为自己占据上风,借着地理优势就敢拿捏大鲲,真是见了鬼了,他们不是不敢打,而是站在为国为民的基础上不愿意打。   真要硬拼,就是一场持久战,但谁说大鲲就会输?   萧令煜和瑞王等人的脸色同时大变,柳苑手微抖,气的。   她突然起身:“若是只允借道,却堵上大鲲从北漠进口马匹的路,那这和谈还有何意义,不妨现在就一拍两散,只当没有这回事!”   韩世通等人也跟着站起来,毫不眷念的模样,对面的瑞王忙起身道:“诸位稍安,和谈不就是互相协商,若是不满意可以接着谈,不至于如此,不至于如此!”   柳苑的脚步顿下,转身时手已经不抖了,她想到秦风的交代,露出一丝冷笑:“大鲲虽建朝不长,但一直有自己的路子,也有自己的底线,若不能为民谋好处,有什么可谈的。”   瑞王见她去意坚定,忙看向太子,这事还得太子来做主,他虽是王爷,但只管商贸,事关国家大事,这能不能继续谈是大前提。   “夫人稍安。”萧令煜终于起身,他刚才心内骇然,是他低估了他们与北漠通商的决心,恐怕在他们心里,与北漠通商的意义与停战相当。   柳苑自然不会把事情推到不可挽回的情况,只是样子都摆出来了,现在也是骑虎难下。   还是容莹安上前拍拍柳苑的手背,低声但又所有人听得到的声音道:“娘娘稍安勿躁,王爷说得没错,大家各有立场,有分歧协商就发了。”   柳苑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有台阶下就看向萧令煜:“那请问太子可否有得谈?”   萧令煜满以为拿住了对方的短处,却低估了他们要成事的决心,心下有些颓然,咬牙道:“王爷与夫人说得没错,有分歧可以解决,和谈之事也不是这短瞬的时间可以谈妥的。”   “娘娘请坐。”容莹安拉着柳苑的手回来,重新坐下,她笑意盈盈地说道:“此事的确如太后娘娘所说,我朝缺什么?缺的可真不少,但有些东西只有北漠有。”   “千里迢迢地与他们通商,费了多少心力,成本也高,图的就是他们的好马,那骆驼什么的我们都不在意,牛羊也在其次,唯有这马,真是舍不得。”   “所以借道归借道,这过道的商品里万万不能将马设为限制,否则这借道于我朝半分意义都无。”容莹安说道:“若是将马匹设限,我们也只能采取对等措施——限药。”   对面的人果然神色大变,抗生素的神奇是众所周知,上回瑞王带回的药物里还有其它药物的样品,经过太医院试验也得出了惊人的结论,若是限药,这通商真没有意义了。   萧令煜还有收购武器的准备,刚才自己满以为拿捏,现在才发现是砸了自己的脚,他心中后悔,与瑞王低头商量后,正要说话,外面传来通传声,原来是援兵来了。   元帝还是不放心,又派来来使,等外面的人风尘仆仆地进来,宋苑惊了,进来的人正是宋清明,还有一人不认得,听瑞王称呼,是负责海上贸易的市舶司官员,名李昂。   海上贸易由来久矣,也是东越对南瀛通商的重要成果,海上航线的开发及海商的活跃,是充盈东越国库的重要方式,看来,这是冲着税率来的。   范世通与众人交换完眼神,立马挺直了腰杆子,现在可是不能怂的时候。   瑞王也是意外,原本皇兄并未想太大张旗鼓,多半是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太在意,可临了还是临时派了两人过来,李昂来倒也罢了,宋清明,这是冲着秦风来的啊。   难不成是为了救尚怀青?   瑞王惊愕之时,两人已经入座,李昂还带着元帝的手信,萧令煜看完后递给瑞王,两人对视后好像心中有数。   宋清明入座时心跳还在狂跳,从来没赶过这么离谱的路,现在坐在这里,心脏还在狂跳。   察觉到对面几束灼的眼神,他才抬头,柳苑与冯宝自然是最熟悉的人,这两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宋清明百感交集,对面的人其实也是。   柳苑和冯宝都晓得柔姬是怎么逃出隋城的,心疼她母子分离,也心疼宋清明不得不与妻子分开,依这人的性子,也是不会再另娶的,只是,皇帝怎么派他来,难道以为他们会手软?   “太后娘娘刚才所言极是,既是如此,借道一事可成,税率与南瀛一样,马匹也不会列入禁入商品名单里,我们接着往下谈?”萧令煜看完信后立场大变,不再坚持。   这一点其实在众人意料之中,你可以列禁运名单,大鲲也一样,有些东西禁止出口又如何,拿最有价值的东西博弈是人之常情! 第1383章 抽解博买   “既是如此,列关口,入境手续及借道一事我们初步达成一致,先让文书记录下来,其后明确细节,接下来就可以谈谈我们两朝的通商之事了。”范世显大大地松了口气。   那李昂来了以后,瑞王将自己身边的位置让给他,李昂看过太子的眼色后,说道:“接下来要谈的是税率,这税率事关重大,税率若高,会降低商品的利润,不利于商贸发展。”   “但要是太低,两朝财政收入均受影响,如何平衡商人、官府的利益关系,这也是一道难题,我朝不愿与大鲲为难,想来贵朝也是一样,双方皆能受益才是最佳结果。”   对面的范世显一听,这是老江湖来了,通商后的关税是重中之重,“李大人说得是,我们的意见也是如此,不论税率如何,两朝对等就是。”   言下之意,你若高,我便高,你若低,我若低,反正杠上呗!   李昂还以为对方要说出什么高明的发言,结果这话不就是耍无赖,本来就没休息好,听到这种赖皮话也是来气,李昂倒抽了口气,说道:“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想当初东越与南瀛商谈税率,也是一波三折,中间还有海商的参与,为了保护三方的利益,税率也是一降再降,哪怕是制定后,中间也有过起伏,并不稳固。   说白了,都是根据利益来的,陛下将他急调过来,正是担心在这一块上,没什么经验的太子吃亏,可是对方在摆烂啊,李昂心中骂娘。   “我市舶司要对舶来品进行抽解和博买,然后才允许商人进行民间贸易,以往对南瀛的海上贸易商品也是如此。”李昂稳了稳心神,说道。   韩世通见对方没有认出自己,心中冷笑,他正是随黄棠一起请辞的官员之一,对东越的那些道道精通得很,当下就准备拆台:“所谓抽解,就是抽取货物的十分之一用作人口税。”   “至于博买,则是官府按照时价购买一部分商品,并加价对外出售,以便于获取更多的利润。官府这一参与,留给民商的利润空间就少了,这与关税有什么关系?”   “总不能说为了让你们官府多赚点,就从税点上下功夫吧,这种事情只能官府让利于民,不能我朝让点于税。”韩世通给予重重一击:“抽解博买制度是东越的不合理,不是大鲲的。”   “这是你们东越官府与民商之间的纠葛,若我记得没错,这种勾当正是从海上贸易开始的,市舶司用这一套已久,本就是不合理的东西,怎么还当成理所当然?”   李昂听得勃然大怒,事实上正如韩世通所说,抽解博买是官府为了获利硬搞出来的玩意。   皇商也好,民商也好,对此举措一直不服,仅是三大皇商,不对,是以前的三大皇商为此事就与他们多加斡旋,这事就看谁强谁弱,强的一方总是要退后的。   市舶司也曾经因为海上贸易利润太低,不少海商退出导致这一块无利可收,国库的这项税收大打折扣,此事惊动陛下后,他们迅速调整,也做出过让步。   但要说将其视为不合理,从来没有过,再不正当的玩意,放在太阳底下晒久了,他们早就忘记这东西原本就是官府为了获利而设,原本就不应该存在。   韩世通说完以后,看向李昂的眼神更是不屑:“现在的点是我们大鲲绝不会做这种事情损害民商的利益,今日在场的太后娘娘与冯副会长就是代表民商来的,作不了伪。”   一直没有说话的冯宝此时才说道:“大鲲的商人都对通商之事极为关注,草民能与娘娘一同前来,也正是替民商们关注此事,陛下也是首肯的。”   两相对比,瑞王羞愧得恨不得把头扎进土里,这李昂确定是来加持,不是来拉后腿的?   李昂被卡得说不出话来,范世显趁机说道:“所以此事并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内,只存在东越境内的东西,我们不予以考虑,关税税点制定不应以此为标准。”   接下来便是唇枪舌剑,李昂被戳了脊梁骨后说话都少了力道,关于税点也算是顺利解决。   这边的院落里你来我往好不热闹,不远处的墙城这上,摆着一张圆桌,桌上放着各色水果和点心,边上的小炉子上正烧着水,柔姬正怔怔地出神。   秦风与萧令瑶虽然没到现场,但也赶到西南隔空督战,从这个角度,用望远镜还能隐约瞧见那饲堂,刚才有人匆忙赶到,也能瞧见,只是太远,也只能隐约认出个身影。   柔姬觉得那应是宋清明,现在有些走神,萧令瑶一手抚着肚子,一手提着果子,看向柔姬失神的模样,这位可是难得走神。   现下不知里面的谈判进行得如何,但派出去的人不仅了解大鲲,更知道东越的条条框框。   今天不会谈妥所有内容,今天晚上会有十分详尽的记录送过来,现在只是两方博弈之时。   “当初南瀛与东越博弈时,东越一度处于下风,后来也是靠贸易优势占据上风,成功解决危机,”秦风想到旧事,就不得不想到黄棠如何跳脱出来:“这次谁能成为重要的棋?”   秦风此时还不知道韩世通出乎意料地跳了出来,还有自己的母亲也发挥出色。   到了晚上消息传来,是记录得十分详尽的双方所言所语,以及初步达成一致的范围,而宋清明也前来的也随之曝光。   就着灯光看着那字字句句,秦风不由得说道:“礼部尚书韩世通,有趣。”   “有他在,把李昂压得喘不过来气,市舶司还想把在东南的那一套拿到这边来用,还想同化我们大鲲不成?”秦风冷笑道:“官府薅的羊毛越多,民商的生存空间越小。”   “民商们也不是傻子,无利可图还会坚持商贸吗?一旦他们退出,官府连薅羊毛的机会都没有,若是影响了税收,也只能调整策略,这样的博弈久了,就是腐败。”   “韩世通说得没错, 这样的前例我们大鲲不需要,今日会谈结果还算不错,压制了对方的种种预谋,压住了他们的气焰,接下来就好谈了。” 第1384章 相见   秦风将字字句句看得真切后,想了想,立马提笔写下封信,差人送过去,已经是深夜,作为和谈的地点,小小的乡村被看守得严实,两边的护卫都站在外围。   荆无命双手抱在胸前,不远处,司徒烈也严阵以待,只是脸色没有荆无命自在。   白日和谈的场面历历在目,双方都疲累不堪,从结果来看,东越是主动攻击也好,被动防卫也好,全被折戟沉沙,白日的挫败延伸到夜间,司徒烈的脸色何等难看。   当看到夜色中有人快马前来时,司徒烈立马走上前:“来者何人?”   “奉大鲲陛下之命前来送信。”来人声音清脆,一高一矮两人从马上下来,而在同时,荆无命也快步上前,查验过对方令牌后向司徒烈说道:“没错,正是侍奉陛下之人。”   司徒烈走上前欲要看个清楚,荆无命拦在两人身前,皮笑肉不笑道:“区区两位宫人也要劳烦司徒将军亲自动手,大可不必了吧,我朝陛下的密信,也不是将军可以查验的。”   两位宫人皆是女子,司徒烈再无耻,也不会与女子计较,荆无命一拦,他也只是打量着两位女子清丽的面庞后移开眼神:“请吧。”   荆无命咧开嘴笑了,亲自将两人带进去,走路的姿态格外嚣张,司徒烈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暗骂一句什么东西,心却是越发地堵了。   两位宫人进入院落里,将秦风的书信交给容莹安等人,容莹安看到其中一位宫人的脸,立马说道:“你们来得这么晚,也不可能回去,我着人收拾一间屋了,你们将就将就。”   两位宫人道谢后便出去,柳苑看着其中一位的背影,拉拉容莹安的袖子:“把人留下容易,怎么把人送过去啊,这小两口也不容易。”   “时间太晚了,明早还有法子。”容莹安说道:“来,先看看你儿子说了什么。”   隔壁院落里的情景可没有这么轻松,萧令煜已经来回走了好几圈,难掩心中郁闷,原本过来助力的李昂跪在下首,头都不敢抬。   “市舶司的那点丑事你是生怕别人不晓得,竟敢主动说出抽解博买之事,东越的脸面都让你丢光了,从几时起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也值得在对方面前亮出来当作筹码?”   萧令煜知道国大家大,不可说之事也多,内部消化是一回事,被人拿出来当作攻击的资格就不是好事,今日的谈判也因为抽解博买落入下风,后半程再没有雄起的机会。   今天被压着打的局面维持到最后,关于税点也并没有定下来,而通商的商口范围也需要进一步协商,关于商品的价格更是如此。   既是落入下风,萧令煜也不急着定,索性采取拖字诀,将事情拖到明天再说。   李昂自知犯下大错,更担心的是此事传入陛下耳中,抽解博买之事是海上通商达成后衍生出来的东西,银子其实是被底下的人瓜分,并未流入国库。   自己是昏了头了,才将此事捅出来,以往元帝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国库虚空得厉害,说不定就会在这方面下手,让利于商户,以此来提高税收收入,他们的好处被剥夺。   啪!李昂突然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又砰地以额头触地:“殿下恕罪,是臣发言不当,还请殿下责罚,臣罪该万死!”   萧令煜闭上眼睛,一边的瑞王捧着茶杯吊儿郎当地说道:“现在谢罪有什么用,谁让你当时嘴快了,这事先撇到一边不说,好好想想明日如何与他们谈。”   萧令煜也是看到他就觉得烦闷,示意他先起来,宋清明则是有些坐立不安,今日谈判的氛围不对,根本没轮到他提及尚怀青的事。   本来以为此事无解,尚怀青要终身落在大鲲,结果柳暗花明,处于休沐日的他在府中接到元帝口谕,令他即刻赶往西南协助会谈,并且解救原工部侍郎尚怀青!   机会难得,可惜现在还无施展之余地,通商的事情他不懂,要是说修个坝,通个渠,他还能发表意见,现在只能坐在这里保持沉默。   他们在议论纷纷,关于税点应该如何制定,还有往来商品的限制等等,他听得却像蜜蜂在耳边打转,脑子里先是盘旋着如何与对方接洽尚怀青的事,然后一转,便是那张熟悉的脸。   那是一张本该温婉的小脸,眼底却满是狡猾的神色,分开这么久,宋惊蛰已经会喊娘,开始蹒跚学步,她错过了惊蛰的重要成长。   而他也在日复一日看着孩子长大的充实中感受到了莫大的空虚,从一开始的排斥到融合,这个过程太过深刻,以至于父母都不曾给过他任何再婚的压力。   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宋洛与夫人也不愿意让惊蛰受苦,宋夫人甚至放话说有个独苗能传递香火就成,实在不行,让惊蛰长大后早点成婚,多生几个。   宋清明在恍恍惚惚中结束了商议,甚至没听清楚他们明日准备如何谈,于他而言,只有尚怀青是重点,或许还心存侥幸,或许能见上她一面?   等进了房间,他就打消了这个主意,这里是东越境内,她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岂可再次出现,虽然旁人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一晚上,两边是各怀心思,宋清明一夜难眠,次日早上,外面突然响起清脆的女声,他惊醒后忙收拾洗漱,今日要继续会谈,这场拉锯战还得继续。   刚出门,就有一位女宫人迎面而来,手里端着托盘,摆在上面的点心小巧又精致:“大人辰安,这是我们皇后娘娘下令送来的蝴蝶酥及特制的茶水,请让奴婢替大人奉茶。”   宋清明不疑有它,请这宫女进来,在这宫女转身之时看向她的耳侧,再看这身形,整个人顿在那里,宫女扭头看他,笑问道:“大人不饿吗?”   宋清明说不出话来,随着她的脚步进去,也没觉得两人间让个宫女走在前面有什么不对的,原本想将门关上,思来想去把门敞开着,迅速跟在她身后。   “你怎么来了?”走到里面一点,宋清明红着眼睛低声问道:“你就不怕?” 第1385章 短暂   柔姬略微换了一下样子,看上去与原来的样子有六分相似,耳后一颗小小的黑痣没有做手脚,看着这痣,还有这身形,只有声音变化极大。   “昨天就知道你来了,陛下和娘娘特别恩准我过来,儿子还好吗?”柔姬从怀中取出一串五帝钱:“去道观求的,说是可以辟邪,我也没什么东西可给他的。”   宋清明的鼻子微酸,迅速接过来藏在袖中,这才说道:“我让她对着你的画像叫娘,他现在看到与你长得相似的姑娘,就追过去叫娘,你说他好不好?”   城中人都知道宋家的小少爷只认亲娘,有不少想给宋家说续弦的冰人都吃了闭门羹。   “你有心了。”柔姬知道他就算不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他遇上她也是倒了八辈子楣,本可以娶个普通高门大户的姑娘做一辈子夫妻,现在却要当个鳏夫。   要怨也怨狗皇帝一句话就将她指到了宋家,现在说这些也无用了,她低头替他煮茶,宋清明突然走到榻边,从包裹里取出一双小袜子给她:“他穿过的。”   柔姬看着小小的袜子,心思微动,接过来藏着,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挲:“不知道现在长成了什么样子,像是你还是像我?”   “儿大随母,尤其那双眼睛,越来越像你,”宋清明欲言又止,府上的人为免他难过,都对柔姬绝口不提,也在私下讨论说这孩子长得像母亲,“他很漂亮。”   宋清明自认为长相不出众,孩子出乎寻常地漂亮,正是像极了柔姬,想到孩子,他心中全是柔软,此时望着孩子的母亲,恨不得将她的面孔映在自己的眼睛里。   “府上有你的画像,他会记得你的样子,将来若有机会相见,不会认生。”宋清明尽力让自己的语调轻松些:“明月和娘很宠他,父亲总是着严正的样子,其实不知道多疼他。”   “那你呢?喜欢他吗?”柔姬低着头,假装在煮茶水侍奉这位远道而来的尚书大人,眼底终于现出一丝微微的红,那么小的孩子啊,那时候仅仅她的手臂长,现在都会讲话了。   宋清明喉中一噎,反问道:“他是我们的血脉,怎么会不喜欢 ?”   柔姬正要说话,外面变得喧闹了些,大家正陆续起床,今日要继续会谈。   第一日的会谈结束,东越没能占据上风,院中的气氛沉重,宋清明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忙压低声音道:“你可知道尚怀青的情况?”   “他是个忠心的,一直盼着返回家乡,可惜你们让他失望,他眼下过得不错,至于能不能救他走,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柔姬收了方才的柔情满满,态度与刚才截然不同。   宋清明不禁苦笑,她是曹景他们救出去的,现在归属了大鲲,两人俨然站在对立面。   谈及孩子时他们仍有夫妻的情谊,涉及两朝之事,就立场微妙,他苦笑道:“他也是无辜卷入,时机不凑巧,若有可能,希望大鲲能放他返乡。”   “你到时候谈就是。”柔姬真正做到了滴水不漏,无论宋清明怎么说,不肯透露太多。   宋清明像哑巴了一样,气闷地端过煮好的茶水,顾不得烫嘴就饮了一口,柔姬想要提醒都来不及,眼睁睁地看着他憋着一口气将茶水咽下,低骂道:“出息。”   醒来的人越来越多,柔姬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替他倒满茶水,就端着剩下的点心继续送。   做戏要做全套,既然来了,院中有身份的人都有份,目送柔姬离开,宋清明捧着滚烫的茶杯不语,心下酸涩得厉害,空气中还有她香味的残留,却也保持不了久,立马就散了。   他心思浮动,听到柔姬正对着瑞王说话:“王爷早安,奴婢奉太后娘娘之命送些点心过来,还请王爷笑纳。”   瑞王一夜没怎么好睡,现在看人都带着重影,宿醉的结果是头重脚轻,本来没什么胃口,看到酥黄的点心,闻到轻盈漂移的茶香,终于勾起了胃口,欣然接受。   柔姬走了一圈,将所有点心送完,低着头就离开了,宋清明嚼着点心,只吃到满口的苦涩,一会儿会谈时,不知道她能否随侍在侧,这样还能多看几眼。   关于孩子的事,还有好多来不及讲。   萧令煜早早地醒来,经过昨夜的紧急商议,关于通商之事又有新的调整,对方来势汹汹,他们不能不防,更要主动出击,话是如此,萧令煜今晨起身时感觉要晕倒般,就觉得不妙。   相对他们的颓然,隔壁院落的人则是状态轻松,个个睡到精神饱满。   所谓人比人就怕比较,这一比,东越代表还没兴起的士气又下沉了,晨间匆忙打个照面就赶紧避开,省得影响自己的节奏,直到商定的时间到来,这才重新步入谈判。   宋清明失望地发现,现场不见柔姬的身影 ,想必是返回复。   正如宋清明所想,柔姬与另一名宫女送完点心后就离开村庄,迅速返回西南复命。   柔姬一进城门,就直奔秦风与萧令瑶的住所,正好赶上帝后起床,萧令瑶起得比平时晚了些,有孕之后开始嗜睡,现在比秦风要晚半个时辰起床。   萧令瑶见到柔姬故作轻松的模样就笑了起来:“可是见到了人?”   “还是那副呆样,瘦了些,其余的倒没变化,”柔姬故作轻松地说道:“宋家正得势呢,就算死了老婆也能顺顺当当的。”   见她嘴硬,萧令瑶笑而不语,柔姬自己也觉得过了,清咳了一嗓子,才从袖子里取出孩子穿过的袜子,语气也变得柔和:“他倒是抱着能见到我的希望来的。”   不然也不会带着这双小巧的袜子过来,这次也成功地如了他的愿,只是时间太短暂。   算下来,两人坐在一起说话的时间连半柱香都没有,看到他胡子拉碴的,柔姬真想上手摸摸,外面偏偏人多,她还是按捺住了自己:“多谢娘娘成全。”   “宋清明定有打听尚怀青,你可有转告?”秦风从一道屏风后面转出来,问道。 第1386章 满着呢   柔姬暗骂这家伙就是这个样子,讲情义的时候非要冷静下来,拐向正题,她忙摆手道:“他问了,但什么也没有问到,不该讲的,半个字没讲!”   萧令瑶嗔怪地看着秦风,这家伙故意的呢,柔姬做间人多少年,怎么会犯低级错误。   秦风笑哈哈地说道:“要是来的是元帝老儿,我倒能亲自过去瞧瞧,来的偏偏是太子和瑞王爷,以前的我还行,现在的我好歹也称了帝,不能自降身份,这次和他是无缘了。”   柔姬暗叹口气,见不着有见不着的好,见着了又能怎么样,不过过个眼瘾。   话题到这里也暂时打住,柔姬将那边的情况一一说明,秦风对首日进展颇是满意。   第一日说是全方位碾压都不过分,还想禁止马匹过境,真要禁,那这和谈还谈个屁呀!   来到这边就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子,这一招对大鲲行不通,自己是个不战主义者,和平爱好者,可真到被欺辱到头上的时候,难道举白旗束手就擒?   “依今日的进程,就要讨论通商的商品范畴,制定具体的关税税点,第二日才是最重点的地方。”秦风转向小山村所在的方向,念念有词道:“可要拿捏住了。”   第一日,韩世通等人发挥出色,倒是第二天,容莹安交棒出来,位置也往边上移了移,将谈判的发言权交给韩世通,和范世显。   关于税点,两边显然都有考量,最终采取各自拟出一个点,最终按平均数来算,取得一个中间值,而昨日引发讨论的抽解博买也达成一致,起码在武安边境不得采取此策。   有太子担保,保证大鲲与东越通商的透明性,避免暗箱操作,这一条定下来的时候,李昂的脸色无比地难看,碍于太子在现场,他半分不能发作。   他只担心这先河一开,待太子返回宫中,陛下也会禁止东南海关也禁抽解博买,为海商让利,禁止官府牟利,好日子将一去不复返,他只能强颜欢笑,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宋清明心中欣慰,太子存有仁义,知道先以国库与百姓为先,市舶司想捞好处?太子如今监国,后续是难了,东越内部贪腐严重,或许这次和谈,也是清理蛀虫的开端。   接下来关于通商商品的范畴争得不可开交,萧令煜是冲着药品和武器来的,大鲲却咬得很紧,药品可以出售,但武器只限冷兵器。   这把他们听得一头雾水,何为冷兵器,何为热兵器?   “冷兵器自然是指传统的兵器,我朝有一神人名为野僧,其将军中所用的兵器进行改制,弓箭与弓弩的射程大大提升,这些改制的兵器自然可以出口到贵朝,新型兵器,概不出售!”   范世显说得言之凿凿,见对方的脸色不佳,干笑道:“当然了,药品类其实有大突破,除却此前瑞王爷带回的抗生素外,我们还可提供多种止痛消炎的特效药,药品种类繁多。”   “除此以外,还有王爷上回在都城尝试过的新品,除却咖啡以外,大鲲物产丰富,还有许多东越尚未入药、入食的新玩意,都可以出口。”   “至于盐么,贵朝并不缺少用盐,但我朝有极为精细的雪花盐,想必诸位已经听说过,不过雪花盐也要排除在外……”   瑞王爷此时气不打一处来:“雪花盐为何也不行?”   “我朝与北漠签订了独家代理协议,早就让北漠成为独家代理商,从大鲲出去的雪花盐由北漠统一发行,我朝绝不再次干涉,既是有契书在前,我朝必定要遵守承诺。”   萧令煜胸口一阵发疼,兵器他们只部分出口,那能隔空炸毁人四肢的武器并不在其中,哪怕是重金之下也不肯妥协,唯有药物他们大大方方地接受贸易。   显然他们视那些武器为重要筹码,药物,他们是断定他们不能复制,这才大方列入范围。   说起来,谈到现在,尽是大鲲往东越出品商品,“贵朝可需要东越何物?”萧令煜压下心头涌动的气血:“粮食、瓷器,还是丝绸等物?”   贸易的不对等是大忌,大鲲要得越少,逆差越大,净出口为负值,便是交易逆差!   这种情况下白银大量输出,进口额大于出口额,若再有核心产品受制于进口,于东越不利,可是仔细想想,那些药物真到了不可缺少的地步吗?萧令煜有瞬间的茫然。   比起药物,东越更想要的是那些前所未有的兵器,而不是改造后的传统兵器,两大目标仅仅实现了一个,看他们的态度,想要新型兵器是痴人说梦!   萧令煜的头是阵阵作痛,这绝非他所想,而听到他的发问,对面诸人交头接耳一阵子,看上去像是在临时商议需要从东越进口何物。   看着他们毫无准备,却让他们不好过,这是不是说明他们只在考量出口什么,却不需要东越的任何物件?这何止是轻视,就是羞辱!   “若说粮食,西南气候特殊,水稻、小麦两大农作物皆可产,玉米、棉花、大豆、油菜、马铃薯、蚕豆和甘蔗都算是主要农业,除此以外,倒是可以引进一批。”   “不若我们列份名单。”范世显说道:“但主要的粮食,大鲲虽未达到有余量可出口的地步,但也能自给自足,还有存粮,粮库……满着呢。”   粮库二字挑动了娄义和司徒烈的神经,那夜的冲天大火烧红了半边天,是亲身经历的他二人不堪回首的记忆,这个范世显不晓得是不是故意的,粮库满着,一个呢字恶意满满。   范世显自信满满地挺起胸膛,真要说起粮食,秦风始终坚持农业是民生大计,不仅要拓展种类,更要保证存粮,保产量,保质量,保存量,就算遇到天灾,百姓也有饭可吃。   东越想用粮食来牵制大鲲就是白日做梦,他们绝不会像南瀛一般受制于粮。   必需品外,大鲲最缺少的其实是瓷器,大鲲瓷器的产量不高,烧窑有限,因此瓷器列在进口名单的首位,其次才是丝绸,与牛羊马等牲畜。 第1387章 尽在掌握   萧令煜在此时提醒战马不可出售,范世显一脸早就猜到的表情,表示你们不拦着我们进口北漠的马匹就好,根本不把此事当成一回事。   虽然拦了一道,被拦的一方表现得大度,反让拦截成功的一方不好想,倒是司徒烈的眼神亮起,他们如此急着购马,显然骑军军力有限,暗自握紧了拳头。   他们将来固然可以从北漠进口马匹,但从北漠到西南这么远的路途,路上难保有意外!   一旦货物进入东越,这么长的运输时间里出点意外也是寻常。   正如东南输送南瀛的海上航线常被海上倭寇洗劫,弄个陆地版洗动就是,今日尝到的憋屈,将来可百倍、千倍奉还!   冯宝早留意到这个司徒烈眼底的不怀好意,小声对身边的柳苑说道:“娘娘,这个司徒将军对咱们的敌意不一般,咱们得当心了。”   “就是这人差点刺穿你家公子,大鲲帝后从他手底下逃走,而且还烧了他们的粮草,能不恨咱们入骨,现在只要牵扯到大鲲两个字,他都像在沸水里滚。”   两人一本正经地窃窃私语,看着还像在商量正事,离他们最近的容莹安隐约听了几句,顺势朝那个司徒烈看去,果然杀气腾腾。   柏江的手悄然握住容莹安的手,他们也是有备而来,这个司徒烈要是敢动手脚,不管是阴是阳他们都不在话下,柏江抬头与那司徒烈的眼神撞上,彼此互不相让。   一个是喜怒于形,一个是四两拨千斤,看似云淡风轻,周身上下的戾气猛增,平静的眼神下隐藏着威慑,沾过无数血的司徒烈突然别开眼神,不肯与柏江对视。   柏江嘴角一挑,还以为是多血性的人,也不过如此。   他们身后的侍卫中多的是他手下四品以上的高手,司徒烈作不起来妖。   商议仍在继续,关于彼此进出口的商品范畴,彼此谨慎至极,你来我往不知道多少个来回,待到午进用膳的时候仍未彻底敲下来,宋清明想提尚怀青的事也没有机会。   第二日的会谈较第一日更有你来我往的风格,商品名单陆续敲下,而价格又在争议中不断变化,宋清明全程几乎没有开口的机会,直到傍晚时分,眼看着又要散场,才问起人。   听到尚怀青的名字,除了极少数人有反应外,其余人都是一脸茫然,包括韩世通。   韩世通乃是尚书,按理说晓得的内情不少,听到宋清明询问后却是满头雾水的样子:“在都城从未听说有尚怀青这号人物,我敢打包票,此人从未踏入都城一步。”   不是预想中的答案,宋清明彻底懵了,怎么会如此?   萧令煜的眉眼微皱,反问道:“那是否混入俘虏营,被押解到了其它地方?”   “上次大战过后,所有的俘虏分批进入各个工地,名单倒是有,只是在兵部处,”韩世通的语气还算和气:“若是贵朝真想交换此人,我们核实一番再说。”   荆无命突然上前:“好说,我这边派两人跑一趟就是,宋大人莫要心急,就算真在我朝,若不是作恶多端者,必定平安无事。”   宋清明觉得荆无命话里有话,什么叫就算真在我朝,人就是在他们手中!   荆无命咧嘴一笑,抽调两人回都城一趟,态度给得足足的,压得宋清明也无话可说,只是在走开时突然想到这荆无命是什么人,秦风的贴身侍卫。   尚怀青一个工部侍郎,肯定不会受到战俘一样的待遇,他什么本事自己最清楚,秦风怎么会放过这样一位人才,他们根本不想还人!   宋清明顿住后立马看向荆无命,荆无命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宋大人,请啊。”   没有证据,没有证据,宋清明心里叨咕着,无奈地随着人群离开,那瑞王来到他边上,恶狠狠地说道:“秦风是养了一群狼,个个都是饿狼,你想要尚怀青,我看够呛。”   宋清明摇头道:“他上有老母,下有妻儿,是家里的顶梁柱,自从他生死不明,家人颇受打击,母亲更是病重,工部不可缺少侍郎,迫于无奈只能提拔他人,但他生死得定。”   瑞王看萧令煜正与娄义说着什么,司徒烈也离得远了些,没好气地说道:“你也说了,另外提拔了人上来,他活着,跟你回去后怎么办?”   “另有安排,吏部会调整职位。”宋清明无奈道:“他不在其位太久,等不及他了。”   瑞王翻了个白眼,他笃定地认为这帮人都知道尚怀青在哪里,就是搁这里打马虎眼。   要是猜得没错,秦风肯定是瞧上这人了,他忽悠人的本事一流,鲲鹏商行的那些老掌柜们跟他走了绝大多数,黄棠等人为他放弃朝中稳固的职位,来了大鲲。   尚怀青这么久没有信息,不是被招安就是被忽悠得忘记挣扎!   瑞王给宋清明泼了冷水后走开,看出瑞王心情不太好,宋清明也不去触他的霉头,快步去追太子,今天午膳,两朝各自回到自己的住所食用,下午还得继续。   萧令煜快步回到临时的议事厅,手伸出去:“拿来!”   负责记录的文书立刻将会议纪要奉上,商讨的细节全在上面了,萧令煜一手端着茶杯,一手将其展开,一行行查看,越看越是来气,砰!   所有人等均后退几步,纷纷低下头!   萧令煜头痛难耐,此番谈判,想要的东西仅仅药物得逞,大鲲这几年到底发展到何种程度,敢放话说不缺粮,还有足够的存粮?对付南瀛的一套不能直接套用在大鲲,失策!   大鲲既吞了西南,说明属地与西南交界,西南属于蛮地,当地农业并不发达,百姓难以靠农业为生,离乡者众,本以为这样的大鲲必定会遭受粮食短缺,可他们根本不屑!   能自给自足,还有存粮,粮库……满着呢。   范世显的话一直在耳边萦绕,这才几年功夫,大鲲就能满足所有百姓的基本需求,摆脱对外粮食依赖,他不知道大鲲用了什么土改,但能感觉到他们对现状的满意程度。   除了主要作物外,其它农作物也种类繁多,偷着捂着,直到有底气才公开自己的存在。   这一切,都在秦风掌握中。   算下来,他们需要的东西并不多,绝大部分都可以自给自足。 第1388章 上当了   “这帮人完全就是帮痞子,无赖嘛。”娄义大着胆子说道:“根本不按套路出牌,想捂着的捂得严实,口口声声这不缺,那不缺,咱们略卡一下,就喊着不谈了。”   司徒烈捏紧拳头:“末将以为不如攻下……”   话还没有说完,瑞王就嗤笑一声:“司徒将军怕是忘记上次的大军是如何溃败的,死伤无数,俘虏无数,竟无一个活口留下,还要靠附近的村民拼凑出当时的场面。”   就连受伤的将士都被他们拉走,一个不剩!   “他们有这样的本事,才敢在和谈时放话不谈,敢打就打,本王问将军,眼下这一万大军有足够的信心拿下西南否?”瑞王突然有些咄咄逼人:“且不动用援军?”   司徒烈的话卡在喉咙里,化为重重的叹息,不再言语。   瑞王轻哼道:“反观我们,北漠与南瀛现在就巴不得咱们和大鲲打起来,对他们来说,只需要守着一处国门,可对我们东越来说,要守三处国门,任意一处攻破,就是无尽麻烦。”   到底是秦风运气好,还是这小子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调动了南瀛与北漠,现在无法验证。   皇兄再恨也晓得现在不是开战的好时机,所以才愿意求和,顺便把那药弄过来,也想借机探探大鲲的底,结果人家不上套,该守住的东西一点不愿意流出来。   更不让自己受制于东越,什么粮食、食盐、兵器的,人家都不缺,就缺点瓷器、丝绸,说是产量没上来,还有些零零碎碎的农作物,价格也不高。   瓷器、丝绸倒还好点,这算是今日商谈中最大的收获了,但他们最想拿到的新型武器,他们说破了天,大鲲也没有退让,是一件不给。   这次和谈完全是被对方压着打,萧令煜想到父皇的交代,不停地揉额心。   “罢了,事情就到这个地步,顺其自然就好。”瑞王一副安知天命的模样:“秦风一向奸滑,咱们现在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或许以高价诱之,还有一线可能。”   “要是千金不换,这次也就此结束,不要再有妄想。”瑞王扫一眼司徒烈,漫不经心地说道:“要是有天兵天将来助我们一臂之力,可以轻易收复西南,攻入大鲲该有多好。”   司徒烈的眼皮狂跳,本就郁闷的心被瑞王的话弄得更加躁郁,手按着佩刀,他狠狠地闭上眼睛:“真是该死,这位驸马爷骗了所有人。”   “可不是,瞒天过海地和北漠搭上线,估计把北漠的银子都赚了不少了。”瑞王收起手中的扇子,扇柄在手心敲打着:“不如无保证通关,通商,能安插人进去再说吧。”   他的话点到即止,虽说有入关申报,但伪装身份入关,接受盘查又如何,根本拦不住探子的进入,他们能防得一时,防不了一世。   所谓礼尚往来,瑞王不信他们大鲲不会往东越塞人,到时候棋逢对手,就看谁技高一筹。   瑞王的话算是抚慰了所有人,在无法开战的情况下,打开对方王朝的通道也算不赖,日后的事情就看鹿死谁手,现在只是暂时的和平,依他对皇兄的了解,皇兄与秦风无法和解。   瑞王想到容莹安,这位夫人也是好样的,只字不提皇兄,就像没有这个人,她端着荣国夫人的身份,为大鲲尽心尽力,还将整个栖落山庄拉入大鲲。   萧令煜身边也有高手,早就看出他们带来的护卫中有一帮内功高手,栖落山庄的声名响彻天下,现在却成了秦风的鹰犬。   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一向不问朝堂之事的栖落山庄也因为容莹安入了这泥沼,罢了,现在哪里是泥沼,是跟着秦风荣华富贵,庄主都成荣国公了。   另一边,没过美人关的柏江正振奋得很,端着茶杯饮完水,直赞韩世通和范世显:“这两人真是好生厉害,尤其是那范世显,就该生在互市监,一张嘴像开过光的。”   “这次不过是天时地利人和,有前面的种种铺垫才有现在的无往不利。”两人哪敢担下这么盛的赞誉,连忙说道:“火焰高也是众人抬上去的。”   有才干,还谦虚,柏江对这两人刮目相看,心道回去要给他们好好表表功。   范世显说道:“陛下英明,一直着人观察市价,要不是对各类商品的市价提前进行了解,谈判时就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苏大人未离开前也一直盯着。”   提到苏保儿,大家突然有些恍然,苏保儿离开有多久了?这次去的时间已然好长。   这次会谈走向明朗,他们的心神都放下,倒是宋清明提出要人令人为难,秦风看中尚怀青,前不久才让楼明月忽悠他加入海上工事的后续建设。   本来以为他都是东越弃子,宋清明突然杀过来要人,这时机卡得不上不下,令人为难。   下午会谈继续磋商细节,但荆无命派回去打听尚怀青下落的人久久未归,宋清明也失了心神,后面看着心绪不宁,注意力完全不在会谈上。   到了傍晚时分,都要准备一起用晚膳,荆无命才过来回复,宋清明晓得荆无命是什么德行,对他说的话半信半疑:“你所言当真?”   “当真,当初我们拿下西南后,对尚大人未有任何伤害之举,他一直留在西南海上工事的营地里,大鲲水师接手后他不肯去其它地方,死守在那里,半步不愿意离开。”   宋清明说道:“这的确是他的性子。”   “后来我朝水师进驻,他跟着他们同吃同住,时间久了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刚开始的时候还抱有幻想,觉得你们会来救他,等来等去等成空,就有些沉不住气。”   “担心他想多生了不好的念头,楼大师劝他做些事情让自己忙起来,同时赚点银两,以免落得一个吃白食的名头,让人看不起,他也就答应了。”   荆无命说的时候极力忍住笑意,宋清明则是一个头变成两个大,那个呆子,上当了! 第1389章 赌   自己带出来的人自己最了解,尚怀青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书呆子,自尊心又强,现在投入工事当中,这件事情传开,其实与他为秦风效命无异!   宋清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向四周,荆无命的声音不大不小,该听到的都听到了!   这是斩断了尚怀青回东越的路!   “你,你们……”宋清明再晓得秦风的手段,现在也气得直捂胸口,他自己就是一个不通人情世故的人,一见到荆无命来报就急着问结果,根本没留意他们是在院落里。   这一番说辞,院子里的人都听到了,不管起因是什么,尚怀青的现状就是参加了西南水师,还在屁颠屁颠地替海上工事后续工程献力,陛下岂会容他这种行为!   现在就算是把他捞出来,带回都城,恐怕,宋清明不敢再往下想,气愤地看着荆无命。   荆无命一脸无辜:“宋大人,我可是据实相告啊,还有,陛下说了,尚大人表现不错,当真舍不得放他走呢,现在海上工事进行得不错,尚大人功劳大大的。”   “你闭嘴……”宋清明不敢大声呼喝,往前一步后将荆无命逼得远些。   可惜萧令煜与瑞王早早地就在庭院里,这番话早就入耳,荆无命任务达成,一抱拳后就溜之大吉,留下宋清明望天长叹,这下是把尚怀青坑死了!   荆无命回到隔壁小院,带着满脸的笑意,见他如此开怀,柏江兴致勃勃地过来,才知道他刚才弄了一出好戏,柏江先是乐不可支,其后说道:”那他家人如何?”   “我可没说他是降,他是迫于生计才打零工的,要是皇帝因为此事就降罪他的家人,那显得皇帝心量狭小,待两国通商,以后定有机会将他的家人弄过来。”   荆无命压低了声音:“不是我说,我今天去了一趟海边,那位尚大人正和韩将军打得火热,还有楼大师,他往那里一站,哪里像东越来的官员,就是我们自己人。”   “嘘,不可再说了。”柏江念及对方还有家人,说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还是保住他的立场,护住他家人性命要紧,皇帝心中有结,但他的确是等不到希望求生。”   “我刚才搬出楼大师,楼大师并非朝堂之人,这也是陛下交代的,不宜提及朝堂中人,这不正是护着他嘛,反正我们仁至义尽了,”荆无命说道:“咱们陛下爱才。”   得不到宋清明,得到一个能干,个性又酷似宋清明的也好,秦风说这叫替身文学。   宋清明面色难堪,晓得那番话全被太子听到,赶忙冲到太子面前道:“臣这位属下素来单纯,白吃白喝不是他的个性,他对楼大师又敬仰已久,一听劝就做了傻事。”   “殿下,尚怀青素来兢兢业业,绝不会背叛东越,您刚才也听到了,他只是想换取酬劳,他还一直盼着有人救他回东越,也是无可奈何才听了楼大师的劝解,请殿下明查!”   萧令煜双手背在身后:“方才那位侍卫并未说他们是否愿意归还尚大人,如若尚大人归来,自有父皇做出定论,是非曲折分明,不会冤枉了他。”   宋清明有口难言,宋家离陛下恩宠近,还能不知道元帝想一出是一出,想法还时时变,他说尚怀青是无奈就是无奈,说他投敌便是投敌,谁敢冒险,谁敢押宝!   墙外,柏江听完对话返回院中,拍着荆无命的后背道:“你们主仆坑死人不偿命,这下尚大人是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就看他自己愿不愿意赌了。”   尚怀青是在夜间被人带到秦风与萧令瑶处的,同行的还有楼明月和秦启。   他全程有些懵,直到进了厅堂,接过一封信,上面记录着宋清明与太子萧令煜的对话。   “刚从和谈现场传回来的,只字不差,尚大人有位好上峰,为了大人的安危奔波而来,不枉尚大人成天念着故乡与故人,可惜,”秦风顿了顿:“不知大人可敢赌?”   尚怀青是耿直,但不是傻子,不然也不会当年中了探花,看完对话后,他脸唰地白了。   “我真的只是为了生计,不想吃白食,怎么就成了这等情状,东越在我心中如明珠灿,如玉璧光, 是不可替代的存在,我怎么会背叛之,留在这里无人理会,总不能食嗟来之食。”   尚怀青心中委屈,多月来无人理会,他只是为了保持尊严,用劳动换来银两求生存!   “贵朝太子说得很清楚,我们若是放了你,回去后还要审你,最终给你个定论,若是平安无事还好,若是论罪,还要牵累家人,有罪无罪,不过贵朝陛下一句话的事。”   尚怀青身子微软,又听到楼明月哀道:“都是老夫的错,老夫看尚大人精神不振,整个好像被掏空了一样,为了激励尚大人好生活下去才出此策,谁料让大人陷入此番困境。”   楼明月是连元帝都要退让三分的人,尚怀青忙道:“怎么能怨大师,这些在,我的确比以前充实,不会东想西想,只是……”   想到远在家乡的亲人,尚怀青握紧了拳头:“若治我一人之罪倒也罢了,若连累家人,我便成了尚家的罪人,我那最年幼的儿子才三岁!”   “最好的结果是尚大人能洗脱无妄罪名,官复原职,也不会连累家人。”秦风叹了口气:“只是大人耽误太久,所以侍郎之位换了他人,想来也是宋尚书无奈之举。”   这种事其实早在尚怀青预料之中,但听到时还是觉得心口空了一块,苦读多年,喜中探花,步入仕途,终登上侍郎之位,对良籍出身的他来说是莫大的成就。   如今这成就化为飞灰,如若回去,不知道还能否再登高位。   尚怀青的失落肉眼可见,秦风叹息道:“两朝相争,总有牺牲品,因清明之故,我也想对尚大人多多照拂,有些事却避免不了,保得了你在大鲲的性命,却保不住你在东越的命。”   “尚大人若想赌一把圣意,西南的大门随时为大人打开,我大鲲守军绝不会为难大人。” 第1390章 留不住   “两朝会谈在第二日顺利许多,恐怕不出三日就能结束,在这之前,尚大人都有选择的机会,”秦风说道:“尚大人最近就住在此处,此处离城门颇近。”   “一旦大人做出决定,我们势必配合。”秦风扭头看着窗外,那里正是西南出城的方向,直指武安,宋清明等人就在那里:“定将大人送至和谈之处。”   尚怀青整个人都蔫了,苦熬了这么久,等来的却是困局,楼明月直抹眼泪,好像自责得很:“这事都怨我,都怨我向陛下谏言,也是看不得大人当时颓丧,谁料到会这般。”   “明明那么些天都不曾有动作,这都多久了,那沈侍郎的尸体都要化成白骨了,这宋尚书又争取了机会,欸,都说人算不如天算,我怎么觉得天都算不过人呢。”   尚怀青被这变故弄得说不出话,只能苦笑,心乱如麻是肯定的,萧令瑶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此时才说道:“那位是我的父皇,虽不是从小看顾我长大,但共同生活九年。”   “这九年里予以我的恩宠可谓盛极,但那位毕竟是帝王,且是从杀戮中登位,我也无法预估他会如何看待大人的行为,大人谨慎为妙。”   秦启有许久没有见到哥哥、嫂嫂一唱一和,站在边上眼睛瞪得老大,此时也出声助威。   “我其实很喜欢和尚大人共事,尚大人若是走了,我会想念尚大人。”秦启正处于变声期,声音略显低沉沙哑:“尚大人千万保重,晚辈盼着再与大人相见。”   这话说得好像尚怀青下一刻就要离开一般,秦风轻咳了一声,这小子火上浇油可以,别烧得太狠了,其实秦风也没想到宋清明突然来捞人。   此前那样安排是准备慢慢同化尚怀青,同化的前提是东越已经放弃搭救,他无路可走。   本以为板上钉钉的计划,用时间来收容尚怀青,可宋清明突然来访,指明要带走他!   事情有变,原来的计划反而成了拦路虎,秦风也一时间为难,这人是留,还是不留?   若是留,撕开现在虚伪的面具,直接把人扣下来就行,人在大鲲,还能让他踏出一步?   但这样一来,前面所有的计划与努力都将化为泡影,他们的举动岂不是笑话,秦风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扶头道:“人算不如天算,人算不如天算啊。”   “陛下。”萧令瑶知道他内心在道荒唐,宋清明其后到来实在是令人意外,她出言安慰道:“还是让尚大人好好想想吧,换作我们是他,也要忧心身在东越的家人。”   那些是他的血亲,要是不管不顾,只想着自己安危,那还是人吗?   萧令瑶附在秦风耳边一阵低语,秦风突然间就释然了,刚才的悲怆不复存在,强打起精神道:“尚大人先好生在这里安顿下来,我们静等你的回复。”   尚怀青心乱如麻,楼明月为了安抚他,亲自陪着他,没让秦启跟着。   秦启现在也不是孩子了,师父带他去找尚怀青的时候,他就知道大哥打的什么主意,现在网撒空了,秦启等看不到师父两人身影后,才说道:“哥,现在怎么办?”   “随他,他在西南水师出力不少,就当作报酬了,他若要走,如我所说——平安送他出城,他若是不走,自然是平步青云,东越能给他侍郎,我也能给。”   因为缺少人才,六部不少仍是单侍郎制,工部就是如此,“他若是不走,我能抬举他上去,起码不会比在东越差,他若是走,要是在宋清明的照拂下顺利才好。”   “要是不顺利呢?想要简在帝心,可没那么容易的,哥哥。”   秦启长大了,秦风欣慰地笑笑,摸着他的头说道:“你嫂嫂刚才和我说,我们与东越一旦通商,关口大开,将有大量的东越人涌入大鲲,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会混有探子?”   “这就是放开的直接后果,与利益、便利带来的注定还有风险,所以我们也是一样,需要更多在隋城的耳目,如果尚怀青在都城不顺,我们或许可以发展他成为我们的耳目。”   “皇帝要么杀了他,要么半信半疑,但尚怀青的为人众所周知,不会落入最惨的地步。”   秦启听出一些意思了:“大哥是笃定尚大人一定会走?”   “此人能在西南守那么久,不对我们示好,盼着来人救他,后面就算被我们忽悠着在水师里混活计,为的是拿到酬劳,坚守自己的自尊,这样的人,怎么会弃家人于不顾?”   秦风心痛归心痛,对尚怀青还是佩服得很,起码比起沈战天来强,沈战天就是个嘴炮。   他叫得欢,出卖东越的时候也挺痛快,这样的不祭旗还有什么屁用!   尚怀青啊,还是差了些时机,这一次,留不住他了。   正如预料的那样,尚怀青在次日天亮时就有了主意,他坚定自己是东越的臣子,为了自己忠心的君王,为了家人,为了自己的清白,他坚持要回到隋城。   秦风也痛快,派了两名护卫,西南城门打开,规规矩矩地送他出城,站在城墙上,看着自己属意的人走远,秦风直叹气,萧令瑶却不以为然:“你少来。”   “怎么,又让你瞧出来了?”   “你昨天让荆无命在人前重复的那些话就是故意埋下怀疑的种子,我那位父皇天生多疑,他回去不会有好果子吃,不剥一层皮,也会落差极大。”   萧令瑶的手按在肚子上,庆幸肚子里的小家伙还未成形,不然就要想着捂住他的耳朵,不让他听到亲爹的狐狸发言,“埋好了坑,等着尚怀青去跳,够阴险的。”   “就你亲爹那性子,我不埋坑都对不起他的疑心,等着吧,”秦风看向空中刚刚破云而出的太阳:“有些时候,不作不死。”   牵挂着尚怀青的宋清明一夜没睡好,清晨起来还在心里埋怨秦风,听到通传说尚大人过来的时候,他手里的帕子跌进盆里:“你们说谁?” 第1391章 不二之心   尚怀青看到宋清明的瞬间,几乎是小跑着过来,一下子冲进宋清明的怀里:“大人,卑职就知道大人不会放弃卑职,可算等到您来了,唔……”   宋清明鼻子一酸,这家伙可比以前清瘦了不少,身上的衣服也破破旧旧,除了一个极小的包裹就没有别的东西,幸好秦风还有点良心,没让尚怀青富富贵贵地现身,留了余地。   他发现自己对秦风的路数通了不少,秦风是将尚怀青视为一步可以移动的棋,同时最大限度保留他及家人的性命,欸,换成是他,应该想不到这么两全其美的法子。   秦风对于自己看中的人会尽力保全,尚怀青保住命,现在还了自由,是件好事。   “太子殿下和瑞王爷都在此处,你这是像什么样子,洗把脸,我带你去见他们,”宋清明附在他的耳边道:“会谈于东越来说不算顺利,你掂量下什么能说不能说。”   “还有,这两位或许是你平安的贵人,他们若是能护着你,你回都城的日子会好过些。”   尚怀青看着许久未见的上峰,相隔这么久,宋清明似乎变了些。   无论如何,能回归故土的尚怀青依旧是热泪盈眶,点头称是,洗把脸后随他去见太子。   萧令煜曾经与尚怀青打过照面,许久未见也能认出来,见他精神状态还好,但眼底布满血丝,心下莫名相信他真是为了生计才在工事里做活。   “太子殿下,这位便是原工部侍郎尚怀青,西南之乱时与沈侍郎一道困于西南。”   尚怀青忙跪地叩见:“臣拜见太子殿下,拜见王爷。”   他现在仍自称臣,但在吏部那里,他早就不是工部侍郎,宋清明不敢直视他的眼神。   “起身吧,你也受累了,昨日听说你在西南水师里与他们打成一片,可让本宫不好想,你倒是亲自说说是怎么回事。”萧令煜话刚说完,就看到尚怀青红了眼睛。   尚怀青是真的委屈:“殿下,那日事情发生得突然,沈侍郎又没了踪影,半夜三更突然有船舰驶来,他们里应外合,我们根本没有招架的能力,臣就被生擒了。”   “他们说我监工的海上工事主体做得好,只将我幽禁在原来的营地里,不让臣外出。”   “刚开始一日三餐地送,倒也不饿着臣,后来有一日说是西南边境那里打起来了,大鲲和东越彻底撕破脸,臣想走也走不了,问臣是想沦为俘虏还是等人来救。”   “说是看在臣还算老实的份上,也让大鲲捡了现成的便宜,给臣一个选择,要是成为俘虏,就要被押送至俘虏营,与他们一道去修路、建城,以后再也回不了东越。”   “要是等人来救,可以暂时呆在原来的营地,只是他们不能一直养闲人,救他的人得给银子,臣寻思这不就是人票么,可是臣等啊,等啊,一直没等到有人来赎!”   现在提起来仍是一把辛酸泪,“臣想是不是就此没有希望了,可能是发现无人来赎臣,他们对臣的态度不如从前,开始有些闲言碎语,说臣是个吃闲饭的。”   “时间久了,臣这心理也受不住啊,后来楼大师来找臣,说臣这样颓废下去,迟早要垮,不如就当个临时聘请的工人,出力赚钱,也不招人嫌话,臣觉得大师说得有道理。”   “你说的是楼明月,楼大师?”听到这里,萧令煜脱口而出:“他在大鲲?”   尚怀青愣了愣,看来太子殿下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又补了一句:“对,楼大师在,还有一个叫秦启的小公子,大师的关门弟子,应该是……”   “秦太傅的通房之子,秦风的幼弟。”瑞王悻然地补了一句。   萧令煜沉默了,当年东南水师被查,楼大师认为常威是冤枉的,根本不可能通敌,其后便再也愿意为朝廷所用,退隐于世,到头来是投奔了秦风,成为大鲲水师的助力。   “大师的地位非同寻常,臣被他那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臣主要是拉不下面子,成天让人说三道四的受不住,才会接受这番提议,臣一直想着东越,盼着东越,想要回家。”   尚怀青一想到自己尴尬的处境,还有不复存在的侍郎一职,悲从中来,年纪不小的汉子忍不住饱含热泪:“臣绝对是不二之心!”   宋清明大大地松了口气,尚怀青说的每个字都是发自肺腑,能感觉到他的憋气与无奈。   要不是逼到绝境,再加上楼明月的说服,他也不会屈服,现在反倒成了身上的疑点,再就是,西南之变这么久,他苦苦地等着来人搭救,等待的过程中,心态崩了。   说起来,当时大鲲的挑衅让东越震怒,只顾得上对战,就算有人发出要救人的声音,也被更大的声浪掩下去,尚怀青成了那个被牺牲的炮灰。   或是心中愧意使然,萧令煜看尚怀青的眼神温和不少:“你在驻地那么久,可有发现?”   尚怀青一下子激动起来:“有,太有了!”   所有人打起精神,尚怀青说道:“他们的船只装有蒸汽机,行驶速度远超普通船只,而且船上都架着火炮,对了,臣那日还听到大师与秦小公子说到什么鱼雷。”   “鱼雷是何物?”   “听来是与火炮差不多的东西,可以装载在船只上,用以攻击敌方船舰,臣与楼大师闲聊时,听他提到这也是驸,不对,是秦风发明,还未正式使用,威力如何不知。”   “但那火炮,臣晓得正是让三军溃败的元凶,”尚怀青的声音低下去:“臣远远地看过他们试炮,当真是……风云变色,威力无敌,那时候臣就知道为何会败了。”   尚怀青所言非虚,他的确远远地看到炮弹落入水中,激起几米高的白浪,又哗地落下!   那一幕在他脑海里一直盘旋,想到此前吃的败仗就觉得在情理之中,有此物,他们何惧东越,也不稀奇他们可以迅速拿下西南,再打东越个措手不及。   也不怪他们可以对垒三军,毫不吃亏,当然了,也有沈战天那个贪生怕死之徒的功劳! 第1392章 暴露   萧令煜受到了不小的冲击,鱼雷、火炮,这些远超他们的认知,秦风将这些捂得严严实实,隔离在交易名单外,萧令煜现在不再考虑尚怀青是否真投了大鲲,满脑子火炮、鱼雷!   宋清明见状略微安了心,看太子殿下的表现没再纠结尚怀青之事。   还有瑞王的脸色也正常,这位应该更了解秦风的做事风格,出招诡奇,能把所有人套了。   “可惜大鲲咬得太紧,死活不肯将其列入贸易范围,也是,若这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岂会轻易出让,若让我朝复制了去,他们大鲲还有怡然之时?”瑞王唰地展开了扇子。   显然这次不可能实现目的,宋清明是喜出望外的,昨日听荆无命的回复,尚怀青根本没有救出来的可能,现在人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极好极好。   虽是理解,没得得手的余味仍在蔓延,到第三日会谈时,双方的氛围达到了微妙的平衡。   似乎都心平静气,细节磋商不再充满火药味,就连瑞王也变得悠闲,只是时不时目光向自己的右方瞟去,缓缓地落到一人身上。   出乎意料的是第四日双方就签订契书,条款列定,涉及范围包括通关时间,通关细则,贸易关税,贸易商品清单等等,甚至首批通商的商品价格都商榷完毕。   两方章印落下的瞬间,两帮人马均松了口气,大鲲这边是喜不自禁,而东越这边是松口气的同时,又有浓浓的遗憾包含在其中,尤其以萧令煜为先。   他自监国以来可以说是无往不利,在元帝替他铺陈的路上,在宋相作为辅助,现下也算是栽了第一个跟头,在大鲲的软硬兼施下,在东越北关与东南危机重重时,不得不低头。   若说屈辱,有的,西南被占,若说振奋,也有,尤其在听到尚怀青描绘火炮、鱼雷时。   “大鲲与东越和平相处,日后就请多多指教,北漠狼子野心,南瀛新君上位,改革频频,不能小视,太子殿下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啊。”容莹安似有所悟:“殿下保重。”   似安慰,似告诫,也似示威,这位让父皇牵挂多年的夫人举手投足间的从容令人过目不忘,萧令煜无来由得挺直了肩膀:“多谢夫人。”   容莹安没有多说,示意范世显收起契书,她突然转身看向身后,远处,高耸的城墙依稀可见,不用西洋镜,看不到城墙上是何等地守备,还有早就调好方向,直指这里的火炮。   “你们可知为何选择在此处和谈?”容莹安转身,笑意爬上嘴角:“这里虽是武安地界,看似是你们的地盘,但我们城墙上的火炮,炮弹可以直达这里,顷刻间将这里化为飞灰。”   “换言之,大鲲始终在保障我们的安全,若是贵朝蠢蠢欲动,可怜这村庄也要跟着受累。”   一语石破天惊,萧令煜等人脑内轰然,耳朵边的声音都在嗡嗡作响!   从头至尾,他们暴露在对方的火炮之下!   一直蠢蠢欲动的司徒烈更是后背发凉,他不服粮草被烧,不甘大鲲帝后从自己手中逃脱。   这次会谈,他向上锋主动请缨前来保护太子等人安全,其中也有自己的私心,只是太子殿下不欲与对方撕破脸,他才隐忍到现在,如今看来就是个笑话。   不说对方带来的侍卫个个不一般,对方早就做好最坏的打算,将谈判团纳入完全的保护。   看到对方的反应,容莹安欣慰地笑了:“会谈顺利,太子殿下,我等这就返回向陛下呈明好消息,我们来日方长,娄知府,武安在你管辖之下,以后还要多多合作。”   被点名的娄义受宠若惊,这中间多少有几分是因为容莹安外貌的原因,也有火炮的原因。   察觉自己的反应太过突出,他忙提醒自己不要太过激动,身边还站着太子和王爷呢。   这个不名见经传的小村庄将写入两朝的史书,在这里,大鲲与东越暂时握手言和,并开启贸易与人员往来,今日之后,西南与武安将设关卡,有序有规则地让两朝人员往来。   容莹安等人并没有在此处多逗留,临走前挑明火炮射程,正是防止他们最后翻脸,狗急跳墙,是以返回院落后就迅速收拾行李,火速离开此处。   只是出了院子门,一个个还是端庄得很,看上去一点不急,直至上了马车,马车在护卫队的护送下朝西南驶去,将小村落甩得越来越远,容莹安才松了口气。   身边的柳苑说道:“那个司徒烈的眼神像要把咱们吃了一般,不亮出点东西,以为咱们怕了他,他们不过是被迫屈服,以后若解决了北漠和南瀛,迟早吃了咱们。”   “南瀛新登基几年的这位不是省油的灯,东越想拿下南瀛也没那么容易,北漠的情况就更复杂了。”容莹安突然眉毛一挑,坏笑道:“那位瑞王……”   “夫人慎言,我和那位仅是相识。”柳苑脸上有层薄红,赶紧打断道:“他是东越的王爷,我现在可是大鲲的太后,能有什么关系。”   “关系是无,可是瑞王对娘娘的情谊可是足足的,那位瑞王看着不着调,能在萧佑手下活到现在,本来被冷待又重新起复,其实是个有能耐的,也是个可怜人。”   “可怜?”柳苑掀开马车帘布向后面望去,后面确无追兵,震慑还是起到作用。   “他触碰不到军权,不敢结交权臣,手上握着钱袋子不假,但在皇权之下,最不可靠的就是银子,只要皇帝想,他的身家都得收回,或落得连乞丐都不如。”   “堂堂的王爷,其实也不过如此呢,身家性命都维系在一人手上,你说他可怜不可怜?”   柳苑突然不作声了,默默地叹了口气:“这次会谈,东越几乎是忍气吞声,若有朝一日可以反扑,势必比上次更惊天动地,大鲲需得尽速发展起来,不再前怕狼,后怕虎。”   马车越驶越远,小山村里的氛围却不怎么样,萧令煜坐在院落中,李昂正一条条地念着契书的条款,这些条款双方都反复咀嚼,确定无误才签订。   “行了,到此为止,收拾行装,我们返回武安郡。”萧令煜扬起手来打断李昂的诵念。   李昂默默地低下头,他本是来助力,结果狠狠地扯了太子后腿,这次回去他的处境不妙。 第1393章 书院扩张   一边的瑞王颇是同情地望了他一眼,李昂不好过,宋清明也好不到哪去,尚怀青就是一块烫手山芋,搁在手里烫得很,他倒想看看宋清明是忍着疼把他握着,还是抛开。   那边一阵风似地,来得快,走得快,隔壁院子一空,萧令煜也不想在这里久留,他们也收拾收拾撤了,唯有那司徒烈一肚子的火,等进了自己房间,便一拳打在墙上:“窝囊!”   身后副将吓了一跳,赶紧把房门关上,提醒道:“司徒将军,小心隔墙有耳。”   司徒烈不作声,这副将小声说道:“大鲲也是走了狗屎运,刚好北关和东南不太平,不然咱们还用得着这么忍气吞声,所谓来日方长,将来总有一日能让他们加倍奉还。”   “这次真是吃了个哑巴亏,我到现在还是觉得不对劲,他们的帝后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武安,就算要毁敌方粮草,用得着他们亲自出马,大鲲难道是没人了?”   这个谜团直到现在也未解,司徒烈始终觉得中间还有隐情,他烦躁地来回走了几圈。   突然,他抬起头来:“会不会,帝后本来就在东越境内,只是要从西南入大鲲,才身在武安,烧粮草只是一时兴起,他们或许是有更大的筹谋?”   一国帝后岂会轻易离开国土,司徒烈感觉自己摸到了了不得的东西,他在房间里又来回转了几个圈,突然将副将拽到跟前:“两朝通关以后,他们必定会通过关口搜集情报。”   “我会向成将军请令委托你管理关口,届时定要严查死守,他们查得严,我们要查得比他们更严,不敢说连一只苍蝇也放不进来,总有一天会揪住他们的马脚!”   容莹安等人疾速赶回西南,全队人马进入西南境内,虽不是主城,但也松了口气,秦风与萧令瑶早候在这里,见他们回来,也是欣喜莫名。   范世显将封存好的契书取出来,双手奉上:“陛下,请过目。”   秦风迅速打开,一一查验,除却首次通关的商品是商定好的外,后面还有备注,后续将以市场价格为主,他对这一点满意,市场价格会根据供需关系发生变化。   “他们还想索要雪花盐,但我们暂时没有答应,只说若与北漠解除合作关系后再说。”   范世显知道一些北漠的情况,只是不多,那边存在的变数极大,为了以防万一,与北漠的通商依旧按从前的走,那就不能与东越通商发生冲突。   “你想得极妥当,”秦风满意道:“接下来还要辛苦一番,通关之事要提上日程,对面应该比我们更着急,未能得手火炮,只能派人进来探底。”   “我朝军火要器不得买卖,抓到便是死罪,难怪陛下早早定下如此严格的刑法。”韩世通似有所悟:“倒卖军火与倒卖食粮、食盐同罪。”   秦风收好契书,说道:“到时候严查,以防有人顺带军火出城,内部也要严查,禁止有人为获利私自贩卖,内贼查出,格杀勿论!”   东越私盐之乱,乱在有利可图,有漏洞可钻,乱在内部贪腐,手中有权之人肆意以权谋私,才让私盐之乱愈演愈烈,自己怎么可能让类似的情况在大鲲发生。   除却刑法以外,没有更好的约束方法,管制才是硬道理。   他们满载而归,秦风喜不自禁,亲自来迎外,又将他们带入西南城中,西南知府林儒之早就准备好了宴席,不想扰民就安排在自己府上,给诸人好好接风。   林儒之自西南归顺大鲲,商贸、农业和各中小手工业迅速发展,尤其是土地整改,机械耕种开始后,本来还隐约骂他是叛徒走狗的声音都消失,反而恭维他英明神武,弃暗投明。   林儒之无奈之余也觉得好笑,天下百姓也是唯利之人。   萧令瑶与程安素四处宣讲,前面只是靠着嘴巴说服百姓,后面实打实的一系列举措才让百姓心安,比如和大鲲的孩子一样享受免费教育,从商的商户可一年免税。   更有大鲲的商会会长前来亲自指点,帮扶百姓开设工坊,将妇女老人集结在一起做些力所能及的手工活,增加他们的收入,更是号召百姓发展渔业,开始海洋资源的开发。   重要的一条始终是土改,机器的运用让西南百姓看到了利好,看到了前景,有了优越感。   现在不说要防止他们离开西南,赶都赶不走,要不是通不了消息,他们恨不得立刻将流落在外面的家人召回西南,好好看看现在的情状。   百姓安逸,他知府的位置坐得才安稳,以往的不少构想都在秦风的支持下开展,他以前空有抱负,到了西南却施展不得,现在是任由他发挥,秦风还怕他无想法可实施。   林儒之的府邸还是以前的那处,龙七以前时常来探望,回去后细细禀告,秦风此前也来过两次,宴席摆在林府的花园里,林夫人与孩子们都在地,老人家也来凑热闹。   晓得帝后和气,以前打过交道,也没有那种生份感,坐下来后,韩世通等人才将这次会谈的细节从头再表一次,大家听得津津有味。   “他们是目标明确,就是冲着火药来的,再就是想借望安山牵制我们不欲我们从北漠进口马匹。”范世显说道:“太后娘娘威武,当下表态不谈,镇住他们。”   “他们有所求,退让一步也是有所求,表面上看是退让,其后的动作不会少,”秦风把萧家父子的路数看得透透的:“好戏还在后头。”   林儒之听得心惊肉跳,西南在关口前沿,守好西南万分重要,见他面色凝重,秦风笑着与他碰杯:“西南情况发展良好,百姓已经学会了操作耕种机,林知府辛苦了。”   两人碰杯,林儒之受宠若惊,正在此时,外面说程先生到了,萧令瑶忙起身去迎。   见到她小腹隆起,程安素吓了一跳,随后是大喜,帝后没有子嗣是不少臣子的心病,吲上不敢催,心里也着急,现在好了,眼看着就能瓜熟蒂落。   程安素如今在民间配合帝后推行免费教育,书院早就不拘泥于原来的地盘,一直在扩张。 第1394章 间谍工具   所有的银两均出自大鲲国库,免费的教育与免费普法结合,程安素已经将他们的玩法吃透,开设免费书院,适龄的儿童与想要脱盲的成人均可入内,分开让课。   书院再不定时举办普法讲座,普及大鲲的国策与刑法,两厢结合,百姓的识字程度与普法度自然上去,能降低犯罪率,教育程度上升了,见识也能随之上升。   程安素忙得不可开交,现在西南又有林儒之配合,进行得也算顺利。   只有闲下来的时候想到还在北漠的夫君沉安之,心里始终不安,萧令瑶特别差人叫她过来,一来是了解书院的情况,二来也是为了传递消息。   沉安之与龙七一个在宫里,一个在宫外,两人配合得得当,龙七顶着海漠天的皮开始寻找值得信任的人上位,暗中又施政让蒙兀族人摆脱下等族民的境地。   他们还暗中除掉一个个野心深重之人,并开始想办法瓦解戚清河的兵权,不可大开大合,那就从暗处开始撬动,不仅如此,腾达等人也开始筹备自己的蒙兀族民间力量。   若将来正式易主,也要保全龙七能坐稳龙椅,大权在握,他们进展得极为顺利。   占据了皇帝的位置,现在要传信出来极为顺利,加上陈天啸的默许,往来信息比以前频繁得多,仅仅是到了武安就要费些功夫,接下来随着关口的开放,最后一层阻碍也没有了。   萧令瑶手上还握着一封沉安之写给程安素的单独信件,程安素看完了面有得色:“这人啊是狼崽子就是狼崽子,回到自己的地方才能露牙,跑得出来。”   这个话题一笔带过,程安素向帝后提起最近书院的拓展情况,租用房产开办书院容易,最难的是先生太少,西南的受教育程度本来就低,先生的质素一般不说,人数就少。   为了保证教学质量,程安素一边教导那些先生,一边开始走教制,成熟的先生们不再固定在一间书院教学,而轮流带教,用这一招算是勉强过关。   “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秦风想到管仲的名言,感慨道:“十年育树,百年育人,培养人才是长久之计,急不得一时。”   眼下的教育资源的确薄弱,只有坚持下去才能看到光明的前景,坚持教育的路,才能培育出更多的人才,将来再代代育人,这百年育人的路才能持久光明。   秦风对前景十分看好,没有半分不耐及为难:“万事开头难,程先生选择走教是条明智的路,亏得先生上心,这是一条难走的路,你们夫妇二人都是人中龙凤。”   “陛下过奖了,程家本来就是以教书育人为家传祖训,父亲声名也是以桃李满天下为开端,祖父终身不想置身于皇权,最终还是逃不过皇家的算计,又有……”   程安素不想提到那个人的名字,正色道:“我程安素现在依旧是程家的子女,家传祖训不曾忘记,也与父亲一般,只想教书育人,不想其它。”   秦风秒懂,程安素大有可能成为下一个程吾老先生,在大鲲声名尽盛,若有那么一天,她不想自己走上程吾老先生惨淡的前路,现在和秦风就把丑话说在前头。   秦风还真喜欢程安素这种直来直去的性子,从来都是疑心生暗鬼,元帝和程吾老先生就是这样,彼此揣测,最终闹得分道扬镳,最后的葬仪只是给予最后的体面。   “教育就该纯粹。”秦风只用简短的一句话给予程安素承诺:“因材施教最为重要。”   “至于教育资源的不足,都可以随着时间来解决,免费教育是一直要走的路,免费教育之上才是真正的竞争,教育可能是跨越阶级最后一条路。”   秦风的话让在座的不少人都似懂非懂,程安素却是瞬间会意,若是父亲在世,他若是能身在大鲲该有多好,想到父亲,程安素端杯饮酒,还是生了一丝生不逢时的感触。   秦风与萧令瑶一行人去了西南的休息站歇着,那里一直为他们准备着专门的房间,韩世通等人却急着筹备接下来的事,趁着夜色返回大鲲都城。   萧令瑶有孕在身,熬到深夜就困乏,早早地窝在秦风怀里睡着了,秦风半靠在榻上,一手抚着萧令瑶的头发,一边整理着最近的事。   尚怀青啊,现在想必也回到武安,接下来就会赶回隋城,再接下来,两朝人员开始往对面走,盘查申报必不可少,要如何在监管下实现自己的目的?   这是东越思虑的,也是他要思虑的,情报战在历史上从未消亡,哪怕在被视为和平年代的二十一世纪,现代间谍战也从未中止,除了传统的间人手段,自己能做什么?   秦风的手指在腿上弹动了几下,怀里的萧令瑶不安稳地哼哼,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突然有了主意,他做间人不合格,但可以发明间谍用的工具,高明过对方,隐藏性够强就行。   他率先想到的是信件提取器,古代传递信息以信件为主,外有封印。   信件提取器发自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用来从信封里取出信件却不破坏上面的封印。像钳子一样的装置用来伸进没有封闭好的信封顶部缝隙里,然后将信件卷起来从信封里抽出来。   这个实用性高,难度不大,比较容易实现。   他其次想到的是氰化物气枪,东越费心思想到弄到火炮和手枪,他岂能让自己的人带着这些东西去东越行事,不带,就要有强过对方的武器。   他已经精通了各种药物的合成,包括有毒的化学物质,既然这样,可以将其与气枪结合。   通过气枪,氰化物胶囊被压碎后爆炸产生的氢气射入到受害者身体里,可造成对方心脏骤停,这种气枪常被用于刺杀,除此以外,还有一样东西实用性最强,可惜强度太大。   相机,相机是窃取情报的重要工具之一,要是能做出微型相机更好,可以不受人瞩目的情况下拍下情报,那样就不用偷信或是强行靠脑袋记忆。 第1395章 老态   这玩意虽然好用,但先皇后的笔记上没有,浮生阁的资料上也没有,光学原理不在秦风的熟悉范畴,就算有这个想法,等琢磨出来不知道猴年马月。   先把能做的准备出来再说,秦风有了头绪,心情也大好,终于是躺下抱着媳妇睡了。   两朝会谈结束,接下来一系列的事情投入正轨,西南与武安边境开设通商通道,西南这边只需要在原来的基础上改出一条通道,并增设了工作间,用来登记发放临时路引和令牌。   要过关之人需先出示原本代表身份的鱼符,登记在册后再申请入关,经过一系列繁琐的信息登记,再拿到可在东越或大鲲通行的路引和令牌,官府也会时时追索下落。   直到这时候,秦风更是觉得开发相机迫在眉睫,以前他就觉得光有鱼符验明身份根本不够用,现在为了防止间人入境,只有拍下对方入境时的照片,到时候令牌与脸对上才行。   现在能混水摸鱼的空间太大,秦风晓得发明相机不易,要等这玩意做出来,黄花菜都凉了,直接命令在关口安排画师,入境者均留下画像。   这个消息传到对面,武安那边也不甘示弱,你做初一,我做十五,要防大家一起防。   就这么地,通关的事情倒也顺顺当当地往下走,相较于林儒之的轻松,对面的娄义要艰难许多,一来是萧令煜前来会谈时带来了粮草,要将粮草还归于民,这就是个大活。   大鲲早就在西南边境修建了城墙城门,而武安还是一马平川,连道基本的防御都没有。   还是驻军来了以后在边境驻营扎寨,武安这边还好看了一点,现在要建关口,对面建得规规整整,他们呢?可建这些就要银子,就要人力。   娄义厚着脸皮去找了成坤,希望发动驻军的力量迅速修建关口,又向朝廷伸手要银子。   这一来二去的流程又久,娄义都觉得对面在看他们的热闹,还是幸灾乐祸的那种。   通关之事因为武安关口迟迟没有建成而拉慢了进程,娄义有和对面较劲的念头,结果就是自己生生地难受,最终是林儒之时不时去信追问进程,弄得他烦不胜烦。   好在朝廷也不想丢脸面,银子下来得比预计得快,有了钱才好办事,在还完百姓的粮草后,武安关口的进度终于加快,而此时距离会谈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   太子等人早就返回都城复命,娄义没有资格得知太子返回后的情景,有一个人却是不安。   尚怀青成功返回家乡,最开心的莫过于他的家人,沈战天死讯传来时,沈家上下哭嚎一片,听说还有个痴情的小妾也跟着他一块没了,沈家哪管那什么小妾,只想接回沈战天尸首。   沈战天的尸首是在两朝交战时扔下城墙的,后来打得乱,又被自家的军马踩到,尸首的情状骇人,拿到尸首的沈家人不管不问小妾怎么样了,好生生地办了一场丧事。   可是不久后,沈家就被查抄,听说是沈战天临死前居然将军力布防透露给大鲲,这才让大鲲在三路援军抵达前就先下手为强,这才造成了后来的溃败。   原本就悲痛莫名的沈家完全傻眼,痛惜也变成了痛恨,横竖是一死,死之前还把全家都拉下水,这下好,沈家再想振兴就难了,一时间,悲痛不在,烦闷懊恼更多。   尚家没有沈家那么深厚的底子,原本就是普通人家,家门出了一位侍郎都以为是祖坟冒了青烟,看到沈家这么惨烈的下场,才真正担心。   他们没有门户大族的传统观念,只想尚怀青活着回来,最好是不犯事地回来。   尚怀青回来时清瘦了不少,全家上下只顾着高兴加心疼,冷静下来后才记得尚怀青的侍郎之位被人顶了,他现在闲置在家,还得入宫面圣。   惊慌席卷了整个尚家,尚怀青的老母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在他入宫的那日险些晕厥。   好在那一天还有宋清明陪着一同前往,太子与瑞王应当也与元帝商谈过,宋清明一路上都在安慰他,先保住命要紧,证明自己的清白后再说其余事。   “大人放心,想到沈侍郎和沈家的下场,下官现在只觉得能保家人安康就好,仕途什么的反倒在其次,大不了,下官还能去从商,能养活家人就行。”   宋清明听得心中酸涩,等到了宫中,才发现太子殿下也在,宋清明突然有了些底气。   尚怀青战战兢兢地请过安,就等着元帝发话,他不敢抬头,直到元帝发令,他才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就马上低下头,这一眼,足够他骇然!   这些时间没上过朝,没见过元帝,元帝居然苍老了不少,头上的白发也多了!   仅是刚才一瞬,他就见到元帝头上几乎一片白,他不知道为何在如此的时间里,元帝就迈入了老年,原本年富力强的感觉就此消失了!   他心生惧怕,埋下头,出乎意料的是,元帝并未问太多关于他为何在西南水师做活的事,重点放在大鲲船舰的结构与架构的火炮,以及鱼雷相关。   尚怀青一直不敢怎么抬头,就没看到另一侧还站着兵部尚书。   他心里微动,尽全力将自己在水师看到的一切都全盘托出,比上次更要细,详细到了船体如何,还有船体使用的蒸汽机是何模样,他都一一描述得详尽。   唯有鱼雷,“陛下,鱼雷之事也是听说,并未见过,只是听他们偶尔提过到几次,若是成功,可在水中游行,击中目标,臣也是不懂,此物若能爆开,应该惧水才是。”   “这些新奇的武器据说都是由他们陛下亲自研制而成,无人知晓配方,船只的结构是由楼大师主导改造,据说那蒸汽机还可用于交通工具上,耕种机上也有使用。”   “此物出现后,大鲲的各行各业都有了明显长进,农业发展迅速,只是这些是臣听说来的,臣不曾出过原来的驻地,不曾亲眼目睹。” 第1396章 蚕食   “所以火炮、手枪、蒸汽机、鱼雷,这些是他们无惧于我东越的底气。”元帝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一庶子,却是走到这个地步,在座的谁能料到?”   无人敢应声,萧令煜更是埋下头不语,元帝看着尚怀青:“你的事朕都听太子讲过了,你也过得不易,战事纷乱时,我朝遭受大败,当时无人理会你。”   “你暂且歇息一阵子,好生陪伴家人,若是再想到与大鲲有关的事,去寻太子。”元帝的手悄然按在太阳穴上:“先下去吧。”   就这样?尚怀青也不知道这种情况算是好是坏,没被下狱,他晃晃悠悠地出了宫,晒到外面的太阳,官复原位就难了,但没罪啊,不会像沈家那样。   想到这,尚怀青又脚步轻快,迅速离开。   “你们都听到了。”元帝扶着头说道:“秦风就是仗着这些东西获得不败之地,连这次会谈也敢说弃就弃,不达他们心意便嚷着打就打,这些,就是他们的底气。”   兵部尚书的汗出一层又一次,上回拿回来的碎片就让他们研究,他们哪见过这种玩意。   没能给陛下一个满意的交代,被骂得惨不忍睹,这次更惨,又多了蒸汽机和鱼雷,尚怀青都是道听途说来的,也没亲眼见过,他们又能如何?   宋清明没能和尚怀青一同离开,留在这里感受着元帝的怒火,他与尚怀青一样震惊于元帝的变化,尚怀青离开的时间长,但他却没有多久,一个多月的时间罢了。   这一个多月,元帝清瘦了,苍老了,他也没听父亲提到朝中有发生什么大事,倒是他那位妹婿又升了一级,妹妹也有孕在身。   “朕看过通商契书,上面有一条,大鲲有意在东越修建手术室,推行新型的手术治疗法。”元帝说道:“唯有此条没有细则,为何?”   萧令煜上前道:“回父皇,对方来使称手术室不比其它,只有他们陛下主过刀,是以虽要推行,难度却大,要待大鲲培养更多的外科郎中后再推行,是以这一项虽在其中却无细则。”   进度无法保证,秦风现在是一国之君,天晓得他几时有空来处置这事,他们又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就将这一条提出来,列进去,为后来做打算。   元帝还有许多话想再问问,比如容莹安,可否在他们面前提到过自己,在听到和谈的人员中有她时,元帝难以扼制激动的情绪,这之后,他的头痛越发厉害了。   李太医反复诊断后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元帝的头部不曾受伤,不可能有后遗症之类的情况,近年来饮食上更是倍加小心,中毒也排除,一时间手足无措。   因为疼,只能从止疼上入手,这次进口的药物中就有止疼药,也是秦风所研制,元帝给武安的银子之所以那么及时,也是想要止疼药。   而他最感兴趣的其实是手术治疗法,据说可开膛破肚,也可开颅,李太医从元帝问询手术一事时,就有种隐隐的感觉,或许陛下的病秦风可以治。   李太医也是后来才知道秦风就是民间的神医涂山先生,这位涂山先生治病救人有自己的一套,与他们不大一样,如果是他,说不定能找到病因,才好对症下药。   元帝想到李太医所说,现在又有隐隐的不适,立马挥退所有人,只叫上了萧令煜。   陪着元帝回到寝宫,没有外人手,萧令煜才说道:“父皇可是想推进手术室在武安的推行,但这样一来,我们更要受秦风的裹挟。”   “他们靠着武器和新型农业立于不败之地,倒是把我们压得死死地,可有一点,他们想要壮大,也需要银子,手术室不像他们的武器,他们也存有野心。   “在东越不可能治好的不治之症到了手术室是否有痊愈的希望?若是有,他秦风又将多少人的性命捏在手里,尤其是……王公贵族。”元帝到底是皇帝,看的深。   萧令煜不敢想象那种情景,若让秦风得逞,那以后会如何?   元帝转身,他的寝宫里摆着镜子,镜子里映射出他的全身像,镜子里的自己已经有了老太,头上的白发越发地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背部不再笔挺,而是佝偻着。   想到参与会谈的容莹安,在儿子的口中,她依旧是风华无双,身边有柏江陪伴,被封为荣国夫人,荣国夫人,秦风给足了她面子,荣国二字意义非凡。   元帝心血难平许久,萧令煜在边上说道:“父皇明知道会如此,还要允许秦风将手术治疗法推进东越吗?是因为父皇的头疾?”   “朕为你扫除障碍,但凡存有野心的世家都被一一铲除,唯独镇北侯难以撼动,事关北关,事关东越安危,朕也不得不好好思量,朕现在还不能死。”   萧令煜说不出话来,元帝说道:“朕无数次问自己,是否后悔听从瑶儿的话将那庶子列入驸马甄选名单,答案却是无解,已经发生的事无所谓后悔不后悔。”   “当初驸马甄选各凭本事,秦风是靠着自己一路过关斩将冲出重围,连左平道都败在他手下,还有何话可说,朕只是在想,若早知道他有这些本事,是否该让他入仕途。”   “朕是皇帝,给他个破格的机会又如何,他若进了仕途,就能名正严顺地为东越效力,是否就不会滋生出别的心思?”元帝这话像在萧令煜,也想在问自己:“还是晚了,晚了。”   元帝最近心力俱疲,自打立了太子以后,突生出茫然的感觉,再看大鲲迅猛发展,他不禁自问,东越何以步子越迈越小,直到那日他听到宋洛提到一个词——创造力。   秦风具备的创造力正是他们没有的东西,苦苦追索也难追赶。   秦风就靠着创造力正大步跃进,最可怕的是——秦风正想法子一步步扼制东越,除却发明新型的武器外,更想靠医药来进一步裹挟东越,这样下去,他是不是不止想倒吞西南?   有如蚕食,每次仅仅一小口,但一口接一口,一直不停歇,威力并不亚于血盆大口! 第1397章 失明   现下他们可以吞了西南,接下来就能一口吞掉武安,再沿着这个版图步步前地,一口一个郡县,假以时日,秦风是否野心膨胀,想要吞掉整个东越?   现在大鲲站稳脚跟,又握着制胜的武器,说是手握法宝也不为过,秦风怎么想的,元帝猜不透,想不明白。   现在回想想,当初他们亮出爪子伸向唐太师时,他觉得像在看过家家,只是笑看着,并不以为然,他正好也要对唐家下手,借着小儿闹腾一般的劲顺势下手。   那时的他更像是个围观者,有几次感觉到了秦风与萧令瑶的用意,只因为目标一致,他顺水推舟,后来的走向出乎意料,让他喜出望外。   现在想来,当时仍有许多不解之谜,只是未解,又死无对症,反正结果达到,他便没有深究,也无法深究,若当时就有秦风的手笔在呢?   过去的事情就算结束,元帝扶额,现在去想也无可奈何,放眼现在与未来,现在会谈结果并未超过预想太多,要说甘愿咽下结果也并非如此。   最可怕的是他们无计可施,萧令煜试图反制,方向是对的,对方的强硬却在意料之外。   元帝来回转了一圈,突然看向萧令煜:“你此前说的改革,朕觉得可以推行了,你与内阁好好商量,尤其是宋相,宋家虽出了些事情,但其风仍正,值得信任。”   萧令煜闻言大喜,前阵子父皇仍在犹豫,他虽有建议但未获采纳,现在在和谈上受了挫折,终于促进元帝同意改革,他忙应声称是。   元帝关注的还有手术室进东越一事,他最近头痛难耐,偏偏最近传来北漠帝王海漠天受伤一事,据说做了开颅手术,替其开刀者乃毒医洛凡尘。   消息滞后,元帝收到信息时刚好头疾发作,开颅之事李太医也有提及,但要说操作,李太医难得露出为难的神色,让他给元帝开颅,还不如自己拿根绳子先吊死自己!   “手术室进入东越一室,父皇如何想?”萧令煜看得出来元帝的迟疑与动摇,咬牙道:“父皇的头疾整个太医院都说不出所以然,为了父皇身体安康,可引入手术室。”   元帝双指揉着额心:“此术想来也是秦风主导,若是引进,不是秦风操刀,也是他培养出来的人,若是在手术中做手脚,事情就大乱了。”   普通百姓还好,要是权贵高官,那不是把命交到对方手里,元帝的头痛固然难忍,也晓得此事重大,这分明就是秦风的诡计,让他如何不纠结!   好在现在有止痛药的存在,尚能忍耐一阵子,短暂的纠结过后,引入手术室的事放下了。   手术室引入东越一事搁下,元帝却留心了洛凡尘的存在,只盼他能离开北漠,届时将他请到皇宫为自己看诊,却不知洛凡尘现在死守着情况不妙的海漠天,并不准备离开。   脑内有异物易致人失眠,海漠天最近视物困难,已经处于失明的边缘,心情躁郁的他越来越不配合,有好几次楚月催眠都失败,气得她不轻。   好在能掏的东西已经掏了个大概,洛凡尘赶到密室时,海漠天已经完全看不清楚眼前的物件,一代君王成了瞎子还怎么坐稳龙椅,他就算得救,这辈子也完了。   洛凡尘检查他的双目后,摇头道:“没用了,以后就是个瞎子。”   “是你们害我……”海漠天不甘心地说道:“黄金甲出事是你们的手笔,对不对,你们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它爆裂,我英明一世,居然栽在你们这群人手里,可笑至极!”   “你若是对蒙兀族人真的仁慈,他们能过得安好富足,又何至于此。”洛凡尘心道龙七不是一个有野心的,要不是亲眼看到族民落到那样的境地,他会甘愿侍奉在秦风麾下。   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把人逼到绝境,定是有人会绝地反击!   海漠天眼睛看不见了,身体残败了,脑子还是清楚的,略一想就晓得了:“原来是真的!”   民间流言说黄金家族的后人仍然活在世上,会从黄金甲下手的除了他们还有什么人!   “他是谁,到底是谁要夺走朕的江山!说啊!”   可惜无人理会,洛凡尘和楚月同出一门,行事都不按规则出牌,谁规定他问,他们就要回答,楚月冷笑着点了他的穴,洛凡尘上前给他喂药,把人放倒出后出去。   现在他们的胆子越发地大,无声无息地将御前侍卫替换成了自己人,这自己人里有一帮从宫外调进来的蒙兀族人,还有一帮对十二曜始终忠心耿耿的臣子。   这帮臣子说来复杂,本是主动投奔海漠天的群体,一部分害怕蒙兀族人起复,担心受怕下反而要反对皇帝平板的举措,另一部分只是假意投靠,此番动荡下,反而脱颖而出。   他们发自内心地赞同平权,慢慢露出痕迹,龙七几番假借皇帝的名义几番试探,终筛选出一帮可用的臣子,暗中揽入麾下。   他们对北漠朝堂的情况最是了解,在他们的帮助下整理将官员情况整理清楚,龙七最近动作频频,且为蒙兀族平权据理力争,靠着以往霸道的“印象”成功压下权臣。   前不久又狡除了大皇子一党,挖出了潜藏的右相,皇后也一并送走,借着这件事,龙七索性宣布以后再不会选秀,此后为了修养身体,也会减少去后宫的频率。   其后后宫的妃嫔们失望地发现,皇帝何止是减少,是压根再也不去,这一伤,就变了。   大皇子处刑后,二皇子成了隐形人,三皇子虽有心一争太子之位,见父皇行为大刀阔斧,行事与以前大不相同,拿捏不住父皇的心思,立刻按兵不动。   龙七一步步让局势于自己有利,腾尔那边则帮他制作了全新的黄金甲,作为回报,龙七下达两个命令,撤销了对普瓦族人的管控,还复他们自由。   另一边,看守药引的守收也被撤离,将其归还普瓦族,腾尔所率的密军则继续为他卖命。 第1398章 急召   龙七现在局势大好,夜间会恢复自己的模样,以真面目示人,洛凡尘和楚月出来时看到一身清爽的龙七和曹景,两人都觉得痛快。   “这人快要熬不住了。”洛凡尘利索地说道:“现在是失明,接下来是头痛加剧,止疼药也止不住疼,依你们说,是拖着还是直接解决他,要掏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不说军政要务,连他自个微小的习惯都交代得一清二楚,吃喝拉撒、连床上的那点小癖好都交代了,龙七看向曹景,曹景双指微叩:“此人还有个用处——戚清河。”   “局势虽于我们有利,但军权难以掌控,那些早年投奔海漠天的蒙兀族臣子完全没有碰到军权的机会,偌大的军队,如何控制?如何抗衡?”   曹景双手背在身后,头微微低垂,他们固然用了许多方法让局势倾向于他们,唯有军权不可动摇,哪怕是海漠天也要忌惮戚清河。   此人能与陈天啸合谋采矿,不顾及两国对立立场,谁敢说他没有登基的妄想,还有其余手握军权的大将,他们都将是最潜在的威胁。   “海漠天虽不是好货,前面也做了事,除戚清河的子女外,但凡手上握有军队的将领,他们的子女都在都城做官,明着是不外放,其实归为人质。”   “我们手上握着这些人,对他们是挟制,可惜不够,要么收回军权改为集中制,要么分权,前者操作难度过大,后者可以将武将调离驻军之地,再将他们手中军权分散。”   “化整为零,我们再另想办法,或是提拔别的将领上来,弱化他们的存在,降低他们在军中的影响力,否则强行收回兵驻,他们造反,又是动乱。”   “至于戚清河,此人手中军权太盛,边关又是最敏感之地,以上的法子都不管用。”   曹景说到这里眼底泛着不一般的光,手指握紧,手指上的扳指扣入手心,磨得掌心发红。   龙七同样是内力深厚之人,瞧得出他眼底弥漫的杀气:“不若杀之!”   收回军权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杀!   戚清河与陈天啸合谋采矿之事属实,私自采矿就是死罪!   夜色深沉,海漠天寝宫中的杀气却没有散去,次日一早,早朝被临时取消,陛下双眼失明的消息不胫而走,群臣混乱,私下猜测不断。   洛凡尘作为曾经救治过皇帝的神医再度进入寝宫诊治,皇帝双眼蒙上黑布避光,而在他的口谕之下,一条条命令传下去,其中一桩便是宣七大守将返回都城!   这种情况前所未有,不少人猜测皇帝病重,怕是大限将至,而右相刚刚被斩,左相带着内阁成员火速面圣,也只能隔着屏风见到皇帝的身影。   皇帝形象有碍观瞻,不愿意面对他们也在情理之中,左相小心翼翼地问及病情,再试探是否要早立储君,以免出现意外后国将大乱。   出乎意料的是这回皇帝并不排斥这提议,甚至让他们回去好好想想再给自己一个提议。   左相欣喜若狂,右相犯傻在前,他们在后面也战战兢兢,最近行事小心得很,能立储君是件好事,一日不立,猜测变流方,不利于稳固社稷。   到了现在,皇帝突然不去后宫的原因也找到,对于陛下急召七将领回都城,左相能理解,若是让他们知道陛下双眼不利,若是生了歹心该如何。   召回后定有新的安排,左相小心试探下,龙七说道:“朕这番情状,消息已经不径而走,左相以为若有人心存狼子野心,会如何?此番急召是试探,也是为立储君做准备。”   “若是他们有异心,陛下可有应对之法?”左相倒是个实诚的,老老实实地问道。   屏风后的皇帝却没了声音,洛凡尘的声音响起:“陛下服的药起了作用,已经睡着了。”   左相等人面面相觑,事情议到此处就断了,他们是离开还是候在寝宫外等陛下醒?   皇帝一睡就是一个多时辰未醒,诸位臣子只能先行离开,北漠七位将领都是手握军权之人,分散在各处,一股脑地将所有将领召回,上次还是北漠与东越休战之时。   七位将领获得急召从不同的地方赶往都城时,外界的变化翻天覆地,东越与大鲲和谈结束,从此以西南与武安为各自边界,各自设定关口,从此泾渭分明。   借道望安山与北漠继续通商,新一批的货物从大鲲出发,前往北漠,在七位将领抵达北漠都城前,大鲲的货物还赶在了前面。   北漠收获了一批新货物,也得到了一批给力的帮手——柏江精心从山庄弟子里挑选出的精明,个个身手不凡,货物里更藏着枪支弹药,数量较上一次更多。   接收到这批货物和人手时,苏保儿还接到一封信,看完信,苏保儿笑得合不拢嘴:“好一个范世显,这次干得漂亮,陛下还记了我一份功劳呢。”   他临走前将互市监的事交给范世显,对他寄予厚望,这次会谈中,范世显发挥重要作用,惹得秦风大喜,说他苏保儿慧眼识珠,能辨才,擅用人,回去后大赏。   这次会谈结束,等同于东越承认西南被吞并的事实,“真他娘的解气!痛快死了!”   苏保儿激动地去拍沉泽安的肩膀:“手上有制胜的法宝比什么都管用,东越那狗皇帝不敢开战,乖乖地认了!对了,这里还有你媳妇给你的信。”   沉泽安眼下有乌青,这段时日体力消耗得不多,脑力用得过剩,人都瘦了一圈。   程安素的信件与其人一样洒脱,笔触十分潇洒,大致说了自己正在办什么事,还有走教制获得了帝后的欣赏,秦风又新批了银子,书院扩张,皇后有孕等等。   “皇后有孕?”沉安之的声音颇大,苏保儿一怔,立马凑过来,看到信上重要的一笔,又是放声大笑:“好事,好事啊,乃大鲲之幸!”   现在信息传达瞬间通畅,这批人与枪支弹药来得恰当,沉泽安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些消息告知龙七,立马差人将这信件抄了一份,送进宫。   龙七喜不自禁之时,曹景更是转身看向大鲲所在的方向,萧令瑶有孕! 第1399章 丢药   曹景微微闭上眼,这么多年了,再度有了少年时曾经拥有过的激昂与雀跃,有个小生命正在萧令瑶的肚子里缓慢生长,然后与他们相见!   楚月更是对此开怀,蹦蹦跳跳地过来,看过信后,眼睛瞪得滚圆,随即说道:“东越居然愿意让步,火药的威力真好,师兄,咱们也是时候建起自己的火药队了吧。”   楚月叫洛凡尘老师兄,叫龙七师兄,龙七眼睛亮起,的确!   “小师妹英明啊。”洛凡尘抢在龙七前面夸赞道:“这不正是陛下的意思么,人和东西都送来了,来得可太及时了,东越也识相。”   曹景却有一丝不安,事情顺利得过了头,越是如此,越该谨慎。   龙七扫过曹景的脸色,因为萧令瑶有孕而欣喜的他已经不见半分喜色,眼底有浓烈的忧色,直到其余人去休息了,龙七才说道:“你在担心?”   “你最近的动作太多,太大,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在扶植蒙兀族。”曹景说道:“可没人站出来质疑,偶尔有质疑的臣子也被轻松镇压下去,我总觉得——太容易了。”   事情太过顺风顺水,秦风那边又搞定了和谈,送来了新的支援,一切看似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如今下令急召七位手有军权的将领返回都城,也是顺顺利利。   曹景内心却有个声音在提醒自己,不到最后时刻,绝不能轻易相信眼前的一切,假象多。   龙七的眉头微皱,他们的顺利是建立在自己是“海漠天”的前提上,一旦了不再是“海漠天”,底下的臣子将领如何臣服?   龙七与曹景对视一眼,曹景庆幸龙七不是那种不听劝诫之人,此时,外面突然响起极细密的脚步声,整个王宫大院只有一个人可以办到。   果然,那人叩门进来,正是腾尔本人,因为普瓦族人被解除禁锢的原因,腾尔的气色比以前好了不止一成,但他此时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进来后便说道:“我们丢了药。”   普瓦族是巫医,这些年来替海漠天炼药无数,龙七问道:“丢了什么药?”   “一种可致人生出幻觉,神智不清,能轻易被人控制的药,楚月姑娘可达到的效果,这些药物均可以达到,此前海漠天着我族人研制此药,是为了控制不听话的臣子。”   “除却给他炼制能延年益寿的药物,这些药耗费的精力最多,如今族人来报,残余的药皆被盗取,足以证明有人在暗中行事,这人若是不揪出来,后果难料!”   腾尔得知消息便第一时间来报,他的面色平静,眼底有一丝不甘,他惧的是若是他人掌控大权,普瓦族会重蹈覆辙,再度陷入此前的无间地狱。   这偷来的自由尚未享受太长时间,大局未定,腾尔担心一切归零。   是何人暗中偷药,这些人不仅了解这些药的特性,不知道普瓦族人的动向!   曹景的预感成真,龙七的脊背如同遭受天灾前敏锐的动作弓起,三人面面相觑,腾尔快速说道:“我已经严格讯问过族人,看守药库的人中间被人调虎离山,还有人中了迷药。”   “普瓦族有辨真之能,无人内应,但有幼童称在附近玩耍时曾经遇到问路之人,孩童年纪小,最易被人套话,应是有人趁虚而入,打听到了药库的位置。”   龙七听到这里突然抬手,眼底灼然有光:“普瓦族擅炼药,药库里定然不止这一种药物,你们可有标注名称,或是备注用法?”   “不曾,”腾尔有些难为情,但还是说道:“我族子民未曾念过书,炼药之人能认识些字,却不擅长写字,素来是闻药来辨别药物。”   闻药识药,赵乾坤就能办到,龙七并不觉得异样,反而说道:“那别的药物可有丢?”   “并未。”腾尔突然反应过来:“能偷走药物之人必定是精通药理之人!”   曹景立刻起身:“太医院!”   寂寂的深夜,无数道身影整夜未歇,这一夜的风波在天亮后就销声匿迹,次日龙七蒙上双眼依旧登上龙椅出席早朝,只是龙椅前面多了一道屏风遮掩,龙七称是担心自己有碍观瞻。   七位将领要返回都城的消息掀起不小的风浪,有臣子当场质疑七处驻军无将领坐镇是否会引来大乱,又议论陛下如今眼有疾,是否要考虑立储君。   三皇子一党跳出来力荐三皇子行使储君之职,二皇子原本无人问津,最近平权之事引来一批投机之人,也有零零星星的声音冒出来替他说话。   将宝押在三皇子身上是打最保险的牌,明面上三皇子海纳川的赢面最大,而押三皇子的人并非傻子,是以小搏大,若是成功,回报率远远高于支持二皇子。   朝堂上的纷争没能引来皇帝的暴怒,反而有松口要立储君的打算,群臣以为海漠天想通,当下雀跃不已,下朝之后便有各种异动传来。   曹景早就安排好人盯着可疑之人,拉帮结派自不用说,二皇子党、三皇子党迅速成形。   一帮中立之人也在这时候突现,人员名单迅速整理完毕。   而在六日后,七位将领终于陆续全部抵达,并在同一日进入北漠王庭,将领入宫不得携带兵器,阮公公看着七位将领在底下一字儿跪开,心头微颤,真是活久见了。   龙七端坐在屏风后面,戚清河抬头不曾见过海漠天的模样,不禁说道:“陛下为何?”   阮照轻咳道:“大祭祀后便身体不健,头疾倒是不犯了,双目突患急症,眼下双目无法视物,也惧恍,是以需要屏风遮挡,还请诸位将军见谅。”   七人悄然交换眼神,戚清河抿抿唇,似乎并不在意:“陛下身体安康为重,只是不知陛下在此等时刻召我等入都城,所为何事?”   海漠天沙哑的声音响起:“自是为了一桩大事——为了戚将军你啊!”   戚清河双指捏在一起,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陛下,臣何德何能,能为了臣让所有驻军将领汇聚一堂,还请陛下明示!” 第1400章 族人在此!   此言大不敬,阮照听出戚清河话里的锋芒,手指轻颤,他望着屏风后的皇帝,正欲出声,海漠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戚清河,朕这里有本账本,你可要翻看一二?”   啪,一本账簿从屏风后面扔到地上,海漠天身体不好,账本都没扔出去多远,阮照三两步迈过去,捡起来送到戚清河面前,算是为他成全了一个脸面。   戚清河似有所感,将账簿拿到后好半天没有动,在其余六位将领的目视下翻开,仅是翻了两三页,面色就大变,海漠天的的声音随即响起:“拿下戚清河!”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跪地的戚清河站起身,大喝一道:“我看谁敢!”   “你勾连东越镇北侯陈天啸私采北漠矿产,私下采矿形同谋反,该杀而诛之!”海漠天的声音突然响亮不少:“将北漠矿产拱手让出一半予东越,形同叛国,该斩首示众!”   一群侍卫从四周一涌而上,将七位将领围得水泄不通,戚清河噗嗤笑了:“果然,召见我们入宫就是为了将我们一网打尽,海漠天,你莫不是以为自己真能掌控一切?”   屏风后的人不再说话,戚清河见这些侍卫并未马上动手,心下存疑,但现在刀都悬到脖子上了,立马朝那六人吼道:“他命不久矣,还等什么?还不动手!”   待在最边的那位将军突然起身,正欲冲出殿外,只听得嗖地一声,不知道从哪飞出一支利箭,狠狠地从他的后颈穿出,箭尖刺破喉咙,血溅了好几米!   戚清河骇然,转身看向殿外,不见预料中的人出现,心下微微发麻,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再然后,一人从屏风后出现,是个生面孔,生得异常高大,正居高临下地望向他。   这人从屏风后现身,证明之前一直与海漠天待在一处,敢与皇帝并排而站,此人比他的胆子更大,这人一出来,就冷笑着看向戚清河:“诸位是不是在等潜入皇宫的军队?”   戚清河心中一颤,正想这人是如何知晓他们的计划,外面突然传来爆裂声,随之而来的还有阵阵哭嚎,声音凄厉至极,戚清河咬牙,突然袭向身侧的侍卫,从他手中夺下佩剑。   那站在高台上的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举动,默认着戚清河执剑飞奔而来,剑尖穿过屏风,狠狠地贯穿到屏风后男人的胸口,屏风轰然倒下,露出坐在后面的人。   坐在龙椅上的男人骨瘦如柴,一双眼睛瞪大却没有焦点,被刺透胸膛后嘴里发出痛苦的呼喝声,这是海漠天?   戚清河被整个人缩水一圈的海漠天吓了一跳,他觉得哪里不对,正欲抬头,刚才出现的健壮男人冲过来,顾住了他的脖颈,大喝道:“戚清河胆敢刺龙,该当伏诛!”   这话说得没错,戚清河本就是冲着杀了海漠天而来,此时大喝道:“冲进来,杀了他们!”   “果然是逼宫。”龙七突然抬头,提着戚清河便往殿下走,戚清河余光扫到殿外,只见外面不知何时站满了文武百官,他方才的举动早就被众人瞧见,罪名逃不掉了!   百官们眼底除了惊讶还有恐惧,海漠天隔着屏风上朝的事也就相隔几日,短短的几日内,不可能瘦成这副模样,他坐在龙椅上像个孩童一般窝在地里,龙椅都宽阔许多。   他们晓得情况不对,刚才突然被传召入宫,入宫后就被安置在一处偏殿里不得外出,直到刚才才被引到殿外,先是听到阵阵嘶杀声,尔后殿里也不太平,又再度听到爆裂声。   现在更是好戏上场,七位将领都生了反心!   他们是何时纠集在一起,又是何时暗中调度军队入都城,满朝文武无一人察觉!   “陛下,陛下如何了?”左相大人突然上前,虽被侍卫拦住,还是探头看去:“戚清河,你们好大的胆子,怎可随意调度军队,真是罪该万死!”   龙七闻言冷笑,提着戚清河像拎小鸡崽子一样,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来,将人狠到地上后脚踩在他的胸口:“依左相所言,此人该当如何处置?”   “自然是斩……”左相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一脸茫然地看着陌生的龙七:“你是何人?”   “我?”龙七的笑容充斥着嘲讽:“你问我是何人,我倒是想问问左相,盗来的药可是给百官服用,他们又用得如何?”   此话一出,在场的官员均面面相觑,有人低呼道:“怪不得刚才的茶水味道古怪……”   左相脸色大白,辩驳道:“休要胡言乱语,方才的茶水分明是宫人所备,与本相何干,你这不知哪来的野蛮人空口无凭地中伤本相,本相岂能容你,来人,来人!”   左相再怎么疾呼,也无人理会,大殿里除了戚清河外的六位将领早就被按死在那里。   大殿里的侍卫全是龙七提前调派进来的人,中间不乏栖落山庄的弟子,这些将领的身手在他们看来不值得一提,拿下他们只是弹指间的事。   唯有戚清河,纵容他刺死海漠天,诛君的事按实了。   戚清河现在还要是不知道自己落入他人的陷阱就傻了,见左相还在狡辩,不禁哈哈大笑:“左相大人不必挣扎了,你还没有看出来吗?事情败露,他们早有准备。”   “你与其挣扎,不如想想眼前这人是何人,为何陛下变成了这副模样!”   龙七嗤笑道:“都说武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戚将军倒不尽然,这脑子不是好使得很?”   “左相大人。”龙七将戚清河扔给身后的人后来到百官面前,做了这么多天的假皇帝,身上的威严更上一层楼:“坊间传闻黄金家族的后人仍在世,那位后人便是我啊。”   “十二曜第一首领图蒙的亲生儿子,昔时海漠天未能追杀成功之人,如今,蒙兀族人是时候拿回属于他们的十二曜!来呀,十二曜的族民何在,蒙兀族的族人何在!”   百官们惊惶不已,四周突然传来震天的附和声:“十二曜族民在此,蒙兀族人在此!” 第1401章 愿奉新君!   这声音从一处传起,然后蔓延出去,宫廷里四处都是响应的声音,滚滚的声浪似要将众人包围,百官们面色仓惶,左相更是面如菜色:“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龙七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到了此时,无人去问被戚清河杀死的海漠天,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皇帝躺在龙椅里,任由他鲜血淋淋,甚至没人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咽下最后一口气。   “黄金甲重现于世,左相竟然不知道吗?”一道阴冷的声音响起,满身是血的曹景从远处走来,他对龙七打出个手势,七位驻军将领暗自调入都城的军队悉数被控制。   自是杀不光的,只是用枪支弹药震慑住后告诉他们戚清河等人刺龙成功,陛下已经死在戚清河手里,但他们也蒙上行刺陛下之罪,他们未经允许擅入都城,后果好不了。   这帮人果然是被蒙骗的,声称戚清河等人告诉他们宫中有变,有人意图谋害陛下,他们进都城是为了救陛下于水火,并不晓得戚清河等人打的如意算盘。   情况一变,再加上惧怕枪支弹药,败如山倒,无人胆敢再贸然行动。   其后,沉泽安祭出黄金甲,声称黄金家族的后人已经降临皇宫,响应天召,十二曜将重出于世,一时间得到消息的蒙兀族人一涌而出,全部涌向皇宫。   现在响应龙七的不仅有他们早就纳入阵营的蒙兀人,还有闻讯赶来的族人,他们虽不知道内情,也被激发得连声附和,激情澎湃!   这阵势让不知详情的左相瘫倒在地,龙七冷眼看着他:“你的确没在百官的茶水中下药,已经提前给他们吃了,怎么,需要要提人证吗?”   那一边,腾尔押着一帮人过来,见到这帮人被缚着双手走近,不少官员惊讶不已,这里面有许多是他们府上的下人,或是相好!   “大人饶命啊,我们只是收了银子办事,并未害人,请大人放过我们吧。”   “是啊,是啊,请我们下药之说这药并不伤身,不会危及性命,我才大着胆子下的,大人吃了药以后也没有异状,大人啊,放了我们吧。”   事情败露,一个个慌了,下药一说终于落实,左相突然闭上嘴巴,不敢再多说什么。   曹景却笑着再拎出一人,,左相一看,死死地闭上眼睛,好像闭上眼睛就能摆脱眼前的一切,来人早就血肉模糊,龙七这才知道曹景身上的血来自于哪里。   “是,是左相指使,药,药是从普瓦族人那里偷来的。”这人大口喘着气,指认道。   一时间群情激愤,前阵子有个右相图谋不轨,被发现后斩草除根,这才过去多久,左相又蠢蠢欲动,这次搞的动作更大,联合了七位将领意图上位,这可真是!   曹景喜洁,嫌弃地看着自己一身血,站到龙七身侧:“非真龙也岂能坐稳龙椅,偷来的东西迟早要还,这如今是遭到报应,北漠之地本就是十二曜的天下,如今——物归原主!”   曹景说完,跪地高呼:“恭迎十二曜少主归位!”   “黄金甲现,十二曜少主携黄金家族血脉降于皇宫,阻浩劫,拦不轨,乃是天命所归!”   曹景的嗓音响彻整个皇宫,阮照突然上前,跪地龙七面前:“还请少主归位,率北漠荡污浊,还清明,还北漠一片安稳!”   左相气急败坏,指着阮照骂道:“你一个阉人知道个屁,此人来路不明,岂能登大统!”   “放屁,你身为左相,却怂恿驻军大将乱宫廷,刺杀陛下,还给百官下药,又是揣着什么心思,你自己野心勃勃,平日里还装着好人,现在狐狸尾巴藏不住了吧!”   阮照将心一横,为了自己的命,为了干女儿一家的性命和前途,他就押宝在龙七身上!   “这位不是什么来路不明之人,当年陛下派腾尔去杀此人,正是因为此人是十二曜大首领的儿子,正统的黄金家族血统,不过腾尔大人手下留情,放了他一条生路。”   “此事知晓的人不少,左相,您不是也知道吗?”阮照皮笑肉不笑道:“此位才是正统,您要想取而代之,除了陛下又如何,名不正,言不顺的,对下狠毒,谁人能服?”   百官们原本还在迟疑,提到下药一事岂能服从左相,当下就有人跳出来道:“戚清河刺杀陛下原来是受你指使,瞒着我们干出这等大事,对我等下药也是方便控制,无耻之徒!”   一时间群情激愤,左相快被唾沫星子淹没,此时,一队穿着黑色斗篷之人走来,腾尔第一次在人前露出自己的脸:“黄金甲本是普瓦族奉给十二曜大首领,唯认其后人。”   “普瓦族愿意侍奉新君,归附新君。”腾尔跪地伏身,身后的族人也是相同的动作。   他们的信仰与十二曜一样,同样是那一轮新月,他抬头看向殿内,望着那龙吞月道:“龙吞月本是逆天之举,如今终遭反噬,天神在上,一切如神所愿。”   龙七看着眼前众人,手心微微冒汗,洛凡尘与楚月突然出现,在远处朝他打个手势。   “撤龙吞月,一切归位复位,愿俯首称臣者,未参与此次宫变之人既往不咎,新朝将继续延用,俸禄不变,”龙七趁热打铁道:“若有不愿意归顺者……”   不等龙七说完,百官就听到外面的狂呼声,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再看眼前的龙七,分明还未登基,周身却有威严的气势,也不知是谁叫了起来:“我愿奉新君!”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也是在这时候,沉泽安带着蒙兀族人冲了进来,他们一个个雄纠纠,气昂昂,先是看到龙椅上咽气的海漠天,随后见到被压制的将领,还有跪地的百官。   沉泽安在心里一算计,会心一笑,率着族民们跪下:“拜见新君,新君英明神武,此才是天选之人,北漠当应回归正统!”   被压制得死死的戚清河不甘心地咬紧唇,事情不该如此,不该如此! 第1402章 罪己诏   可惜,震天的欢呼声响起,将他的不甘狠狠压下,他不敢去想他们用了什么法子让七路军马都未能成功合流,也不想为何早早潜入宫中的军队被发现并制服。   一切都未按照他与左相的计划进行,还让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十二曜二人抢先。   新君二字在他耳侧爆开,他抬眼看着海漠天,那个狼狈而亡的君王也未闭眼,双眼微睁,仿佛在嘲笑他与自己一样是个失败者,戚清河终是吐出口鲜血,昏死过去。   北漠宫外的百姓发现大量的蒙兀族百姓奔向皇宫时,已经察觉有大事发生,其后不久,黄金甲就在闹市出现,而它现身之处,地上赫然有一行鲜血的大字——还复于黄金家族!   还复二字让百姓们翘首相待,皇宫里没一会儿就传出轰鸣声,大量的浓烟从宫墙里冒出。   还有大胆的人跑到前面去看,说那些蒙兀族人居然大咧咧地进了皇宫!   在寻常百姓眼中,老百姓想要进入皇宫是可想不可及的事,那帮人能这么顺利地进入,略有脑子一想就知道当街的那句还复于黄金家族是什么回事了。   正当他们心如擂鼓时,街上突然有人从皇宫里出来,说是戚清河当殿刺死皇帝陛下,另外六位将领也与他合谋,非但如此,左相大人给其余官员下药,意图控制被揪。   原是七位将领与左相意图谋反,谁料黄雀在前,螳螂在后,没想到黄金家族的后人与黄金甲一个出现在宫里,一个出现在宫外,从天而降控制住了局面。   只是海漠天已经被戚清河刺死,而这位后人本名敖墩,正是十二曜的大首领之子,货真价实的黄金家族后人,其突然出现在宫中,不仅拿下了七位将领,还得了百官拥护。   非但如此,就连七位将领暗中安插进宫里的人也被控制住,而在路上的援军也未能入城。   是这位,阻止了一场可能牵累百姓的浩劫,这才是真正的天选之人!   这一番安排是沉安之精心安排,趁着局势不稳先稳住百姓,将结论先告之他们,他们从今日起就有了新君,也是托这位新君的福,免了一场生灵涂炭!   百姓只想过安稳的日子,谁让他们安稳,谁就是恩人,宫里的变化如何,他们反而不关心,对于有新君,他们的反应不如之前那么激烈。   宫外的人观察着百姓的反应,将信息递进宫里里,沉泽安不得不佩服秦风的判断。   百姓没有那么高的政治觉悟,更多的是考虑自己的生活,只要能过得安稳,谁让局势稳定,谁能让他们利好,换个当家做主的人又何妨,再加上心理暗示,足以让百姓静观其变。   不说让他们立刻拥护新君,起码能在这种时候不添乱,沉泽安立马又安排人去街上安抚百姓,号召他们先不要出街,静呆在家中等候下文。   宫里的情况比预想得好不少,腾尔等人功不可没,普瓦族人本就是神秘部族,这些年一直站在海漠天的身后,百官们对他们虽有耳闻,却不曾亲眼见过。   他们第一次在百官面前光明正大地现身,就是拥护龙七为新君,其冲击力非凡。   就算有人还心存疑虑,也只能在大势下先咽下这口气,保住命要紧,当时宫中的氛围就是蒙兀族人完全占据上风,他们没有招架的能力。   他们仍不知道龙七等人是用了什么法子让军队们都落败,援军在宫外也被拖住脚步,但七位将领都折戟,他们不得不考虑自己能不能拧得过大腿。   这些官员们并不晓得龙七与曹景冒了极大的风险,在最短的时间里教大家学会如何用枪支,如何使用炸药包,也得亏秦风这次送来了大量的弹药以供挥霍,还有栖落山庄的人手。   曹景用最快的速度让龙七迅速称帝,海漠天的尸体从龙椅上拉下去,火速清洗龙椅后就让龙七恢复本名,恢复身份,涌入宫中的蒙兀族人高呼万岁,将这一事实坐实了!   至于海漠天,楚月奉出了他“临死前”的罪己诏,帝王自省之诏,天灾人祸造成民难,或是政权危难,亦或是君臣错位,朝堂不稳,皇帝都可立口谕或文书反省。   海漠天留下的罪己诏承认自己当年以哄骗的手段欺骗了十二曜,自认为手段不光彩,又杀害了不少黄金家族的后人并长年追杀。   包括自己娶了蒙兀族的妃子也是为了平复民情,生下二皇子更是意外,压根没想留种。   还有后来如何在局势平稳后开始打压蒙兀族人,又如何圈禁了普瓦族人,以及在科考制度中又如何使计将有从龙之功的后人排挤出去,以免他们功高震主。   还有后位为何不立太子,海漠天在罪己诏中承认自己有长生不老的妄想,根本不想将这后位让于他人,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子。   他更是将自己对百姓的苛政苛税写于其中,包括原本要实施的种种税类名目,哪一个拿出来都足以让人道一声荒唐,为了搜刮百姓,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这罪己诏一拿出来,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平民百姓都愤怒得很,这人都多少岁了,死占着皇位就罢了,成天想着如何盘剥他们,亏得他临死前还知道反思自己。   不过写这封罪己诏的时候,皇帝应该不知道自己会死在戚清河的手里,关于戚清河等人与左相谋逆一事的经过,目前仍未得出结论。   而原本驻扎在城外,准备随时与宫里里应外合的军队被下令原地驻扎不动,在未得新君旨令前,若有妄动者被视为谋反,与他们谋反的将领同罪。   若是乖乖听从指令,看在他们不知晓真相的情面上可以既往不咎,更不会累及家人。   但这些人始终是威胁,龙七哪敢大意,专门抽调了人员带着火药前去监督,若有异动,也只能拼死厮杀,做好最坏的打算,幸好这些人领教了火药的威力不敢妄动。   他们曾亲眼看到比箭更快的子弹如何要了战友的命,那炸药又如何炸飞了战友的胳膊和腿,他们不是没有见过残肢落地,新型的武器令他们胆寒,有惧意,更害怕事后被问罪! 第1403章 定要收买人心   宫里的情况反而要顺利许多,宫中谋生之人都懂得识时务的道理,从侍卫早早地被换开始,就有宫人察觉到氛围不对,能逃离旋涡都来不及,哪愿意掺和进去。   等突然间海漠天暴亡,龙七登位,他们不过是换了主子,阮公公还在新君身边侍奉,宫里的规矩未变,只有皇子们被接进宫,呆在他们的母妃身边,半步不得出。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可龙七作为海漠天上朝多日,早就晓得如何行事,宫变后就召集百官上朝,他端坐在龙椅上,并未急着亮出自己的利爪,先处理当下的要务。   心惊胆颤的百官们看着在火枪队侍卫的保护下上朝的新君有条不紊地处置政务,业务能力娴熟,他们是又惊又喜,不知内情的众人还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难道真是天选之人?   不然怎么解释他初来乍到就熟悉政务,就连他们的名讳也能痛快地叫出来?   龙七知道底下这些人会怎么样,他不会解释,任由他们胡猜,这样才能坐稳君权神授的说法,不枉沉泽安在宫外弄出真正黄金甲,暗示还复之事是天授之意。   第一次上朝在紧张又有序,今日上朝只处理朝政,并未对之前的事情有过多解释。   百官们在宫变当日亲眼目睹事情如何发生,也知晓龙七有备而来,但左相等人如何策反的七位将领,为何他们的陛下临死前是那般模样,这些对他们来说仍是未解之谜。   以戚清河为首的七位将领并未拘于大理寺牢狱,而左相也与他们关押在一起,事后查明这些人是如何将军队暗暗带入宫,买通了哪些人,查清后那些人则交给了大理寺。   以这件事情为契机,拔出萝卜带出泥,带出了一长串,反倒秦龙七清理了不少不稳定因素,龙七下朝以后,快步离开,阮公公跟上,小声说道:“陛下。”   龙七顿住,他现在未举办登基大典,对这个称呼仍觉得陌生,阮公公低头道:“后宫那边传来话,嫔妃们都希望见陛下一面,她们许是想早些知道如何处置她们。”   海漠天是没有几个儿子,但女儿多,后宫嫔妃也多,这么多人需要处置,时局一变,他们慌得不行,生怕新帝上来杀伐果断,他们既怕失了富贵,更怕丢了性命。   “不日便会有决断,让他们等着。”龙七最讨厌与这帮口舌多的妇人打交道:“让楚月先去与他们谈着,让她们莫要闹事,否则连累父兄。”   阮照倒抽了口气,这新帝不苟言辞,似是对什么事情都不耐烦,其实心中有杆秤。   后宫不少嫔妃都是选秀进来的,也会看家世,海漠天为了更好地拿捏臣子,除去一些姿容出色的不计较其父兄官职,剩下的都有拿捏臣子的用意。   把女儿送进宫谋荣华富贵,但也等同于把女儿送进宫当人质,两面刃。   所以一般人家都是将不受宠的女儿送进宫,万一登上妃位,母亲也跟着沾光,一朝诞下皇子,就能一飞冲天,要是生下的是公主,也算不错。   现在满后宫都是臣子们的女儿、外孙女、外孙子,再不受宠也要顾及一番,这就是现成的满宫的人质,不日,不日就是未定!   新帝根本不准备迅速处置这些人,还在最短的时间里将皇子押回宫里,谁说这位没心眼,他第一个不同意,好在自己识时务,投诚得快,现在也算有从龙之功的人。   虽然说龙七奉为新君有些诡奇,他今日上朝的一番表现却让不少中立的臣子吃了定心丸,右相、左相因为造反前后没了,臣子们现在有如一盘散沙。   因为中药一事众臣对左相恨之入骨,又迟迟没有拿到解药而心中不安,导致现在的局面还算平稳,对龙七来说最棘手的是如何处置那手握军权之人。   龙七一回到后宫,曹景刚从宫外回来,他去城外看了驻扎在那里的军马,他们来自七处驻军,奉将军之命暂时驻扎在那里,等待信号便杀入城中,配合将军清君侧。   现在知道涉及造反,一个个蔫巴了,暂时老实地驻守在那里,但这样下去也不行。   必须尽快接管军权,空降将领不能服众,所以昨夜一商量,曹景今日出宫找那些将士聊去了,现在带着成果归来,每处军队都有内部纷争,有能力却被强压如野僧那样的人上来用。   曹景要找的就是这一类人,发现后将他们提拔上来,现在搜集的名单到手,只等调查完毕便可将他们提拔上来,龙七帮他们搬了头上的大石,有提拔之恩。   之后便是整顿军纪,调整军饷,收买将士人心必不可少,发现的海漠天的私库正好拿来收买七军,曹景与龙七简短地汇报后,两人一起去了关押左相等人的地方。   还没进去,就看到洛凡尘在那里嘻嘻哈哈,捧着酒听着里面的动静,还笑呵呵地,见他们过来,赶紧迎过来道:“现在都开始狗咬狗了,热闹得很呢。”   龙七冷笑着进去,里面果然打成一片,戚清河和左相挨打最多,两人脸上青紫一片。   另外六位将领自认为是被他们忽悠进来的,看到戚清河杀了海漠天,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这两天一掰扯,还发现戚清河和左相也是互相利用,只有他们是打酱油的。   那六位将领后悔莫及,大好的前途被毁,现在还有丧命的风险,如何不恨怂恿他们的左相和戚清河,六人一致对外,将这两人好一通收拾。   戚清河再骁勇也敌不过他们人多,左相就更惨了,多年养尊处优,身体素质堪忧,成为被碾压的那个,龙七进来的时候,一群人还打得不可开交。   龙七与曹景往那里一站,几个人立马畏畏缩缩,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这两名绝世高手的对手,还有那个深不可测的腾尔也与他们同流合污。   左相一想到自己精心策划却还是被这群人抢了先,心中懊恼得很,他有些退缩,其后便说道:“你混水摸鱼,百姓不会信服!” 第1404章 明月高悬   “对于百姓来说,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他们就服谁,”龙七面无表情地说道:“现在全城的百姓都知道你们意图掀起战乱,军队就在城外准备就绪,随时攻于城中。”   “百姓图的是安稳,你们的军队进入城中,引发骚乱,你们以为百姓会乐见于此吗?我今日颁布了命令,废黜了海漠天制定的那些奇葩税种,你们说,百姓是喜,还是不喜?”   左相目瞪口呆,此人倒是清楚如何收拢民心,先是天命如此,一切还复,现在又对百姓示好,要怪也怪海漠天年迈后昏聩,为了掏空百姓想出一出出昏招,倒给了这人空间。   “好,极好,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坐稳这江山,十二曜早就是过去时了,现在的北漠与十二曜在时大不相同,玩法早就变了!海漠天能办到,可你未必。”   龙七也不生气,曹景更是嘴角上扬,龙七再济也跟了秦风这么多年,更是跟着秦风一步步将苦崖变成现在的大鲲,他可以说是秦风的真传弟子。   秦风举措远胜于大启时,他现在要超秦风,定能远胜于抄大启功课的海漠天!   于秦风来说,北漠落进龙七的手里对大鲲有定海神针的作用,以后夹击着东越,大鲲能更安稳,于私人感情上,他也会帮着龙七好了治理北漠。   龙七的脸上是必得的自信,左相咬咬牙,又听到曹景说道:“七军不可无主,诸位沦陷在此,新的将领立马会走马上任,一会儿就会有诏书下去,各驻军改弦易主。”   “等等,陛下三思!”一名身材不算魁梧的将领冲过来,说道:“我等是受他二人蒙骗才莽撞行事,这左相称陛下身边有不轨之人,我等才要清君侧。”   “正是如此,我等未想到他们真正的目标是刺杀陛下,自己好登上那九五至尊的位置,我们是被他们当枪使了!还请新君给我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龙七和曹景喜出望外,正愁如何稳住七军,这就有送上门来的好办法。   龙七双手背在身后,笑意越来越盛:“原来是受蒙骗,不知戚将军与左相之间,是何人提起的,为何提起?莫不是……早看出什么端倪?”   前面有右相作妖在前,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要不是普瓦族发现药物被盗,他们顺风顺水下难免会得意忘形,后果如何就不好说了。   左相面露遗憾,被打得全无力气的他靠在墙上:“右相与皇后之事我早就知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我也知道,那个孩子倒是罕见的天才,可惜呀,他出身不好,上不了台面。”   “大皇子出事,他们居然想要将私生子弄成皇后继子,真是痴人说梦!还有,我早就发现陛下不对劲了,”左相想到龙椅上骨瘦如柴的海漠天,双眼发红:“此前一直是你!”   龙七并无太大的反应,见他默认,左相摇头道:“右相自以为聪明,却不够细心,我们二人与陛下打的交道最多,虽不知你们怎么搞定了阮照,细微处总有漏洞。”   “陛下自大祭祀后就像变了个人,但最大的变化是在做了所谓的开颅手术后,在手术当天你们便偷天换日了,对不对?陛下的头疾也没有真正痊愈过,那只是你们的幌子!”   洛凡尘就在外面呢,这时候探进头来道:“老子只看过人开刀,还没给人开过刀,海漠天反正是要死的玩意,我费那个劲干嘛!”   左相哈哈大笑,怪不得,怪不得他死时情状凄惨,一个病重之人,岂能不瘦,不惨!   “你察觉到海漠天并非本尊,就想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在错乱中杀了海漠天,你再趁机上位,要办成此事,离不开动用人马,思来想去,联合戚清河。”   戚清河脸上带伤一言不发,左相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是啊,咱们戚将军论起来可是陛下的发小,陛下与他的关系可比我近多了,可那又如何,也拦不住咱们陛下要防他。”   “手握大军,还要成天看陛下的脸色过日子,孩子被扣在都城,一年到头见不了一次。”   “哼,这样的日子都受够了。”左相冷眼看着那六人:“你们现在怨我,但敢说你们心底没有半分怨言,兴冲冲地赶来救陛下,是真的想救,事前没想过此事不同寻常?”   被说中心事的六人摸摸鼻子,没敢应声,左相自嘲道:“一个个敢做不敢当,若没有这位杀出来,我与戚清河的计划成真后,你们又会如何?”   “我察觉陛下可能是个冒牌货,就派人走了一趟边关,戚将军可是积极得很呐,还主动提出要与我共商大计,他在将领中威望最重,由他来联络各位,最好不过。”   “可惜啊,我到现在不知道败在哪里,哪一步让你们察觉到是我。”左相不无失望道。   曹景摇头笑道:“你坏就坏在太贪心,太想打保险牌,调动驻军便罢了,还想着偷药控制百官,以保自己万无一失,腾尔早就是我们的人。”   左相微怔,原来是沿着药的事查到左相府人,他动用的是府上的人,难怪了!   那若是没有这一举,岂不是还有成功的机会?左相又在想,若不派自己府上的人去偷药,改遮掩身份请外面的人去偷药,这一步能走,也不会败露,成功的机率更高了。   可惜,俱往矣,大局已定!   左相突然心如刀绞,随即放声大笑,只是笑声后面演变成哭声,不知道过去多久,他才双手按在腿上:“可叹,他海漠天并无真材实料却能捡个天下玩玩。”   “此言差矣,抄功课抄得好也是本事,”龙七说道:“天道如此,你也该无话可说。”   左相靠在墙上有气无力:“成者为王败者寇,我现在无话可说,输便输了,只想问你一句——你果真是十二曜首领之子?”   “正是,”龙七说道:“还要多谢当年腾尔不杀之恩,海漠天对普瓦族残忍,倒让腾尔对我暗中手中留情,因果循环也不过如此,龙吞月,结束了,以后北漠——明月高悬。” 第1405章 考察   龙七手指轻轻搓在一起,他即将下令将龙吞月拆除,往后北漠宫殿的上方只有明月高悬,从此,悬在十二曜部族上方的月亮回来了。   “明月高悬,哈哈哈,海漠天死到临头也不知道自己为了别人做嫁衣裳,他不肯立太子,霸占皇位这么多年又如何,又让你们十二曜拿走了。”   左相好似疯了一般,咆哮道:“早知如此,我应该早早地下手,早在发现右相不对劲的时候就应该下手,晚了,晚了,晚了啊!”   他满腔的不甘,是对海漠天的不服,是对时机错过的懊恼,现下沦为阶下囚,他突然倒抽口气,转身就朝一边的墙壁撞上去!   脑浆与血同时迸出,无人阻拦,龙七和曹景都能将这人拉回来,哪有那个必要,此人心思不正,又长期居在高位,底下的爪牙无数,其麾下效力的官员仍有不少,他的命留不得。   戚清河看着脑浆迸裂的左相,面露嘲讽之色:“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我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杀戚清河如同切菜,曹景却晓得此人的处理极为重要,就算要杀,也要杀得有理有据,让镇守边关的将士们心服口服!   “戚将军与东越镇北侯陈天啸私下采矿一事交由三司会审,一切按程序办。”龙七漫不经心地说道:“戚将军,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戚清河如何不知道他们是想在军中立威,什么三司会审,不过是换个杀他的方式,可笑他英明一世,临死前还要给这些人做踏脚石,真他娘的操蛋!   “若没有你们,在七军进入皇宫后,拿下那毒医一行人,清君侧的过程上会不小心伤了陛下,陛下暴亡,其后,我再杀了左相,顺利地登上皇位。”   戚清河的语气很是平静:“至于六位,的确是受我的蒙骗,以为陛下身边有歹人,为了围剿而来,还请新君放他们一条生路。”   龙七冷哼,这戚清河的确有头脑,身在绝境仍在奋力一拼,他唯一能赌的只有自己在军中的威望,这些天他已经摸得清楚,戚清河不仅在边关军里一呼百应,其余驻军也服他。   “戚清河,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容不得你。”龙七不吃他这一套:“你的确蒙骗他们,我也想问你一句,既是蒙骗,你准备在事成之后如何对付他们?”   龙七怜悯的目光扫过那六位将领,死到临头才想到要拉同盟,蒙骗、利用时为何没有这种心思,龙七见过秦风如何行事,现在也学了几分。   那六位将军果然个个目光不善,盯着戚清河的样子似要吃人,戚清河正要说话,曹景突然一个箭步上前,手指轻挥就封住了他的哑穴:“闭嘴吧,戚将军。”   “将他挪去别处,省得在这里继续蒙骗人。”龙七冷冷地说道:“至于你们六位,戚清河既主动招认你们是被哄骗来的,容我想想如何处置,来人。”   外面的侍卫进来,龙七下令处置好左相的尸体,再将这六人与戚清河分开关押,戚清河被押去专门的刑室,而这六人被移到另一间条件好些的房间,还上了酒水与吃食。   他们与戚清河截然不同的待遇令他们信心大增,平添了几分活下去的希望。   而在数日后,一直没有见到龙七的六人突然被放出来,被引入一间宫殿中,见到了久违的龙七,阮照将一卷圣旨送到他们面前:“请诸位将军过目。”   六人面面相觑,展开圣旨一字字读完,他们个个不敢相信,这是要保留他们的位置?   “原本要提拔他人取而代之,”龙七毫不客气地说道:“如今你们六人可还复原位,只是给你们六人安排了六位副将,设立了半年的考验期。”   “你们若能平稳度过这半年的考验期,便不会再被夺位,若是不然,你们的副将将取而代之,这投名状及军令状敢签不敢签?”龙七斜眼看着他们,故意激怒道:“可有这个胆量?”   六人大喜过后才冷静,早该想到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好事,在他们身边安插的副将是潜在的威胁,既有上去的机会,定会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好取而代之。   这半年内,新君必定会收拢军权,甚至有可能用蒙兀族人构建更可靠的队伍!   洞察了龙七的用意又怎么样,这等天赐良机不会再来一次,六人没怎么考虑就应声,阮公公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取出来,六人咬破手指,连朱砂都不用直接盖上自己的指印。   看着他们按压又署名,又加盖了私章,龙七才收回目光。   边上站着的曹景嘴角绷得紧紧的,原本计划用被打压的将士将他们取代,盯了这六人许久,发现他们自救的欲望极为强烈,只想保住性命和原有的位置,对谁做皇帝并没有执念。   索性后退一步,让这六人暂时回去主持大局,而将原本要提上来的六人安排做为副将,也行监督之职能,给他们上上发条。   龙七最近大手一挥,提拔了一支新的军队上来——以蒙兀族人为主,但也不局限于蒙兀族人,若有心为新君效力之人,均可加入。   少年腾达兴奋地加入其中,龙七的动作极快,一来要让自己借着民间呼声迅速掌控全场,二来要扫清障碍,凡是能构成威胁的人能杀能杀,能招安则招安。   而针对百姓,龙七先祭出了海漠天的罪己诏,随后取消了众多不合理的税收,再出台不少利民举措,对于七军,在进行人员调动后,提高了他们的军饷待遇。   至于百官,当日情势迫人,也可以说是稀里糊涂地就让龙七得逞,事后想起自然觉得不妥,奈何生米煮成饭,看新君话少人狠,愿意出头的人也是寥寥。   一时间表面上看着过渡得极是顺利,此时戚清河三司会审也快出结果,曹景去了一趟北关,再回来的时候带来了几个人,有戚清河麾下的,也有陈天啸手底下的杜威。   戚清河见到他们便双目欲裂,他对着自己的属下大喝道:“你怎可背叛于我?” 第1406章 自治区   “将军,矿山已经暴露,若新君追究,边关军该何去何从?将军!数万将士的性命都握在将军手中,将军怎可将将士们的性命抛诸一边?”   这人口口声声说着将士们的性命,戚清河面色如纸,他们是要逼他认罪,逼他走上绝路!   曹景站在边上,俊美的脸上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戾气,本以为戚清河是有更好的抱负才要反了海漠天,等他深入边关军一查,原来也是个沽名钓誉的玩意。   挖矿得的好处他与陈天啸一人一半是真的,但他得的那部分仅有一成用在边关军上。剩下的他全都自己用了,不是购买宅地,就是购买铺子,还在边关不远的村子里养了个相好。   表面上看着多清高一人,私底下也是揽财养小情儿,这人唯一的底限是怕招来麻烦,没有弄出私生子来,在嫡血统的守护上倒守住了底线。   曹景将深究来的结果扔到边防军面前,军内一片哗然,原本对戚清河刺龙及私下采矿之事认为是污蔑的将士们哑口无言,更在抓来的那村妇的口供下刷新了对戚清河的认识。   就好比曹景带来的这位,以前是戚清河的铁粉,现在天平动摇,曹景以戚清河一人犯下的罪过可对整个边防军带来不可磨灭的负面影响为由,他就愿意前来。   边关军若是潦倒了,他们这帮人岂能好过?   说得好听是为了大局,说得难听还是为了自己的位置,这名副将对上戚清河怨毒的眼神丝毫不惧:“将士们传阅了账本,也见到了那位如夫人。”   戚清河面色霎时变得难堪,这名副将的语气里不无惋惜与失望:“我们对将军的信任从未磨灭,可惜将军却蒙骗我们,以于事情到这个地步。”   “将军不为仍驻守在边关的大军着想,也该想想被您调动前来都城的他们,他们有何过错,不过是听从上峰命令,现在却要与您一同承担后果,这对他们并不公平!”   眼下那帮军马仍驻扎在城外,新君预备如何处置并没有说,曹景带他去了一趟,见到他们并未遭受苛待,粮食充足,衣物充足,除了附近有人看守,一切如常。   新君免税,提高军队军饷的事早就传开,海漠天制定的那些奇葩税,一个不剩!   就算是做面子工程,也是对大家好的面子工程。   戚清河听懂了,怪不得这几天龙七和曹景都没有来过,早把事情私底下解决了,他已经构成不了威胁,只是过来通知他结果,他想要依赖的边关军已经看破他的本质,弃他而不顾!   “哈哈哈哈哈……”戚清河隐约晓得其余将领的安排,再看看自己的处境,晓得这场劫难是闯不过去了,他瞬间变了脸,对曹景说道:“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坐稳这江山!”   曹景面不改色,冷冰冰地说道:“你以为自己还有机会?”   今日来不过是打破他的最后幻想,三司会审结束,他就会被拎上断头台,还看个球!   戚清河会醒过来,他倒没有像左相一样慷慨自杀,整个人瘫倒在地上喃喃自语,曹景心底的鄙夷更甚,他要是像左相一样自尽而亡,还能高看他一眼,原来不过如此!   那名副将见状更是失望,终是转身离开,戚清河没有辩驳那些事,反应足以给出答案。   曹景转身离开,戚清河突然扑过来,隔着栏杆问道:“你们是何时开始筹谋的,你们又是何时渗透皇宫侍卫,我不甘,海漠天那般狡猾,怎么会让你们得手!”   可惜无人回答,对这个将死之人,曹景半分多余的眼神也未留给他,身后戚清河不甘的声音越来越小,在曹景迈出房门后彻底消失。   杜威作为证人参与了接下来的三司会审,将戚清河的罪过坐实,陈天啸哪能这么便宜他们,作为回报,北漠境内的那处秘密矿产依旧会与陈天啸共同开发。   得来的报酬用以军费,这是龙七亲自拍板的,杜威借着这个机会光明正大地迈入北漠。   配合完毕后,杜威才有机会和龙七等人坐下来闲聊,龙七累得瘦了一圈,这些天他不能停下来,要在最短的时间里稳住局面,防止再有动乱。   现下也只是获得短暂的平静,老百姓经过沉泽安前阵子的疯狂洗脑,还有蒙兀族人奋起支持,再加上不久前的平权政策,族人的腰杆子挺直了,气场自然不一样。   杜威带来了陈天啸的亲笔信,得知龙七他们真的得手,就来信询问秦风与他谈的条件是否能兑现,龙七现在才是北漠的主子,秦风的应允让陈天啸坐立难安。   龙七大笔一挥,写了一封回信,应允陈天啸北关可获得北漠的支持,如若东越派军前来,边关军必定全力支持,而北关虽从属于北漠,但从今以后为自治区!   至于自治区如何治理,这还要向秦风请教,待北漠情况稳定后,坐下来再慢慢商议。   这封信能给陈天啸先吃颗定心丸,杜威前来的目的也达到了,提及东越与大鲲的情况,杜威眼底还有兴奋的余光:“真没有想到,东越居然默许大鲲吞并西南。”   “还是咱们的火药厉害,东越自知打不过,战事一旦耗在西南,北关和东南的局势也将陷入危机,西南经济不振,百姓困苦,扔了也就扔了。”曹景说道。   元帝是个有头脑的人,岂会因小失大,接下来元帝必定会研究火药,曹景想到这,抬头恰对上龙七颇有意味的眼神:“北漠有不少枪支弹药。”   若是流出去让东越破解,对他们很是不利。   “现在接手枪支弹药的都是自己人,我会下令严禁将枪支弹药带出营,更不得私自转让,对这批武器进行严格的管理。”龙七说道:“此前审讯还查出了东越的探子。”   已经混入朝堂,成功成为左相阵营之人,潜藏时间超过十年,这样的人不在少数,想要全部揪出来根本不可能,既不能断根,就要从自己的角度上管理好。   曹景十分满意龙七的态度,他是秦风派来帮手的,待时局稳定便会离开,秦风与萧令瑶身边还离不了他,他也想守住萧令瑶,一起迎接她的第一个孩子。 第1407章 烟火气   杜威完成任务后带着书信离开,而戚清河伟光正的形象彻底破灭,边关军听闻他被斩首,戚家家产被抄,其亲人被流放的消息后也只是怅然了一阵子,之后就迎来了军中整改。   戚清河与陈天啸的关系大白于天下,边防军一直视镇北军为眼中钉,哪晓得两位将领私下还有往来,在军中经受一系列的整顿后,正式接到了新规格的军饷。   所有将士的饷银得以提高,军中士气大增,对新君的印象自然节节攀升。   龙七的一系列举措提升民生,打击腐败,又提拔了新军队,更宣布接下来会引进新技术以加强农业与小手工业发展,提升百姓收入,更要改进科举制度,更公平地筛选人才。   曹景看着龙七渐入状态,也想到自己即刻就要离开,楚月与洛凡尘则各有所想,洛凡尘早游遍东越的大江南北,进入大鲲后又在那里混得极熟。   唯有北漠是第一次来,又对普瓦族的巫医极感兴趣,兴致之下提出继续留在北漠,进入普瓦族里与他们的巫医交流学习,暂时不返回大鲲。   准备走了再来的还有沉泽安,他看到了在北漠兴建书院的偌大前景,北漠的受教育程度远远不如东越,更不要说现在普及教育的大鲲,龙七也有普法和普及教育的打算。   只是在稳定时局后才能一一展开,他也知道欲速则不达,准备回去与秦风、程安素商定。   来的时候人不少,走的时候人也不多,柏江指定的那帮弟子准备留下来继续辅助龙七,而沈力也不准备离开,龙七正是用人之时,身边不能缺少自己的人手。   这么一算下来,只有曹景、楚月和沉泽安、苏保儿等人先行踏上回程的路,龙七想到妻女,委托他们向秦风带话,下次务必将春娘和女儿送过来,好让他们一家团圆。   东越与北漠相隔遥远,就算现在东越与大鲲实现了通关,地理上的距离难以改变,他们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赶到武安,也费了将近二十天的时间,此时武安已经大变样。   因为大鲲在西南修建城墙与城门,武安也照本宣科地建了起来,他们抵达时虽未竣工,但城门一块像模像样,开辟出来过关的通道与西南遥遥相望。   一行人正好体验了一把通关的感觉,从武安出来骑马奔向西南之时,曹景有些迫不及待。   他从小就陪在萧令瑶和赵伦身边,从未离开过这么久,在他不在的时候,萧令瑶和秦风传来好消息,这令他更恨不得马上回到两人身边,待到城门前,还未进入通道,就有人迎来。   来的人是郭士通,想到以前总在城门那里遇到他,现在地点从东越改到大鲲,郭士通还是在这里,曹景有种穿越时空的感觉,以马上翻身下来,快步走过去。   看到苍白许多的曹景,郭士通放声大笑:“曹大哥终于回来了,瞧瞧,咱们这成果怎么样?那边正在拉货呢,全是要输入东越和送去北漠的货物。”   这是入境的通道,出境的通道更是车水马龙,马车进进出来,而且采取了人车分流的规则,步行的人有单独的通道,不与马车混在一起,车马再多也秩序井然。   一段时间没见,西南边境大变样,与东越的会谈结果进入实施阶段,人员对接后就敲定了流程,细节上虽然有不少冲突,最后都平安解决,过程繁复,郭士通知道得也不多。   苏保儿是出去的人当中最久的,从被追杀到现在光明正大地现身,再看西南的变化更是惊诧,因为附近不远处就是农田,远远地一看,变了。   以前的农田虽然也集中,可中间隔着宽大的田埂,界限分明,看着就是一块接着一块。   现在的农田看上去界限没有了!以前是一片接一片,现在成了一大片,就像是把所有的农田都打通了一样,而且农田边上停着大家伙,远看是个大铁块。   西南边境都是分散的小山村,因为这边驻扎了军队,建了军营,再加上土地多,接受土改的新农户回来了不说,还有些看中要做驻军生意的百姓,在附近开起了各种店。   有做食摊的,还有补衣裳的,反正驻军需要什么,他们就做什么,这样也算是鼓励百姓创业,城门后面就有各种摊子,出城的人在等人时还能喝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远处的光景令他们意外,眼前的热闹场景也令他们欣喜,烟火气十足!   “我的天,这还是我们走时的西南吗?”楚月看着卖糖葫芦的小贩,欣喜地说道:“这简直不是我们以前看到的样子,这才多久呀,这么热闹,就像个小城。”   郭士通笑得像花一样:“和谈结束,东越和大鲲不准备开战了,两边通道一建成,流落在外面的西南人纷纷赶回来,西南和武安以前的来往本来就多,现在一通商,人流量上来了。”   “老百姓都是聪明的,一看人多了,驻军又在这里,就把生意做过来,别看有的是店,有的是小摊子,但都有许可证的,来了就得挂个号,方便管理。”   苏保儿是老狐狸,嘴角一撇,说道:“方便管理是一方面,也担心混入不应该的人吧?”   郭士通撇撇嘴:“这个嘛,互有往来,就看自己的本事了,能揪几个是几个,不过现在刚通商,两边还算讲脸面,后面再说了。”   苏保儿咧嘴笑了,楚月早就去买冰糖葫芦去了,在北漠他们的日子过得十分紧绷,早就忘记坐下来慢悠悠地吃顿饭是什么感觉,楚月更没有逛过街市。   曹景双手背在身后,看着这条临时开辟出来的街道,突问道:“为何如此整洁?”   “陛下有令,摊贩也要守秩序,所以每个位置都有编号,登记后一旦认领,不得随时变动,当然,位置有优有劣,所以要交的摊位费也不相同,对了,干净主要是因为卫生管理费。”   “卫生管理费?”苏保儿能从字面上晓得是什么意思,但要收这种玩意儿,摊主们能乐意么,对老百姓来说,往外掏银子就是损失,能避则避! 第1408章 摊位费   “对,摊贩最麻烦的就是卫生,要是不管理,摊贩一走,垃圾留下,那不成了垃圾场了,所以商贩有两种选择,一呢是自行收拾好垃圾,这样可以免收垃圾管理费。”   “这第二种方式嘛简单了,不爱干净,不收拾,那就交卫生管理费,有专人收拾。”   曹景觉得想出这招的秦风简直是个小天才,罢了,那人本来就是个天才,这下把这里弄得井井有条,丝毫不乱,这些小摊贩一开始觉得不能接受,享受到好处后也就欣慰了。   那摊位费刚推出来的时候大家也觉得不能接受,可秦风说了,大家在这里摆摊,如果无序就会对过往百姓甚至驻军产生影响,那谁来统一管理?自然是皇帝来了。   二来这位置不同,人流量不同,收益也不一样,大家自然都想去好的地方,争来抢去,矛盾重重,如果没有约束只会越来越乱,那就更简单了,大家论实力占坑。   人流量大的地方摊位费自然贵些,按位置付费,这样一整,大家按自己的荷包办事,各取所需,最终互不干扰,而且摊位不会挪动,就不会每次都争抢了。   曹景听完解释,苏保儿已经想去地里瞧瞧,现在也晓得那玩意是新弄出来的播种机与收割机,曹景无奈摇头,但最终还是跟着一起去了。   郭士通正当值,不能带他们去,临走时楚月才发现他的装扮与以前大不相同,多嘴一问,原来是又提拔了,现在可是个四品武官,楚月咂舌道:“这样下去你能做肖家的乘龙快女婿。”   被调侃的郭士通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咧嘴笑开了花,楚月一看这情况就是有戏,以前肖芷青多嫌弃郭士通呀,他在所有人眼里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官二代,依托家世之人。   现在爹没了,家倒了,要靠他自己打拼,原本被掩埋的特质反而凸显,此人敢打敢拼,头脑也有,三观清正,反正肖震与夫人颇是看好,就连肖芷青对他也有微妙的变化。   倒是郭士通只想着建功立业,迅速升迁,好让母亲能重新抬头做人,对情情爱爱不说淡了,至少不会像以前一样把享受和情爱放在打拼前面。   他要当值,无法陪同,给他们指了一条最便捷的路去看农田,一行人到了地方,只见庄稼种得齐齐整整,好像用尺子比着种的,苏保儿也在村里呆过,都没见过这么工整的地。   再看那机器,结构古怪得很,有过往的农户看到他们好奇,见他们打扮又不一般,尤其是曹景,往那里一站,贵气十足,立刻停下来询问。   得知是从北漠出使归来的使臣,农户热情地介绍起那机器来,说是不仅可以收割,还能直接脱壳,朝廷不仅向大家提供机器,还帮助大家学会如何操作机器。   就连后期机器的养护、维修也有专门的部门负责,他们从好奇到熟悉,到现在习惯这东西的存在,完全享受着利好,不仅如此,朝廷还有专门研究种植的专家,名叫梁柏。   曹景记得这个人,梁柏是秦风在西南收购庄园的庄头,也是此人将咖啡带到秦风面前。   梁柏也算是西南发家致富的大功臣,说曹操,曹操到,梁柏正好过来检查种植情况,以前就和曹景打过照面,现在立马快步过来与曹景说话:“曹公子。”   梁柏现在意气风发,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东家摇身一变成了大鲲的皇帝,而西南也成了大鲲的疆土,他因为与秦风相识,又立下咖啡树的功劳,从庄头成了种植业的专家。   秦风专门为他成立了一个部门,挑了些种植经验丰富的农户与他一道下功夫研究如何提升产量,土工平整化后,更让梁柏长了新见识,他自己也迎来了人生的高峰时刻。   梁柏带着他们绕了一圈看各种农作物,最后带他们去了自己刚弄的大棚,这也是在秦风的启发下弄出来的,有了大棚,就有了保温性,可以培养育出更多的蔬菜瓜果。   这次轮到曹景惊愕,他离开多久,大棚就准备了多久,秦风的快节奏快让他们跟不上。   梁柏见他们震惊,笑着说道:“不止农业如此,养殖和渔业也是进展飞速,别的不说,陛下着海上在养珍珠,您几位得空也可以去看看。”   曹景更想迅速见到秦风和萧令瑶,告别梁柏后迅速赶回都城,现在再不用绕水路,瘴气林被砍伐重建,道路在原来的基础上又扩充,作为官道十分大气。   楚月骑着马,在宽阔的官道上疾驰,心情都好了不少,等到进了都城的城门,在街上就看到春娘正推着孩子在街上散步,原本小小的孩子现在长得白净胖乎乎的。   那双眼睛尤其闪亮,就像草原上空的星辰,和她父亲的名字一样,楚月等人立马停下来,苏保儿笑呵呵地过去,与春娘说了几句,春娘面色还算平静,但眼神陡然间还是变了。   楚月能看出来有安心,有振奋,还有些许迷茫,想想也是,原本只是秦风的奴仆,摇身一变成了十二曜的少主,现在落下海漠天成了上位人,这身份的变化必定会带来不安。   春娘没有靠近,与他们遥遥地打个招呼,就目送他们入宫,他们一路没有停歇地进宫,得知消息的秦风与萧令瑶立刻赶来,见到萧令瑶高高隆起的肚子,他们都惊得说不出话。   萧令瑶倒是笑眯眯地的,看着楚月瞪大的眼睛先笑了起来:“可算是回来了,经过东越的时候可有受到刁难?”   “不曾。”楚月还是好奇,绕着萧令瑶转了好几圈,从收到信得知萧令瑶有孕的时间算起,再看看肚子大小,她一下子退后好几步:“为何肚子如此巨大?”   害得她都不敢靠近,就怕不小心碰到会伤到,萧令瑶叹息一声,初开始月份还小,阮医师看不出来,后来月份一大,阮医师就确定是双胞,真被阿娘说中了,容家有双胎的传承。   阮医师诊出萧令瑶怀有双胞后就进了宫,随时随地候着,就怕有个闪失。 第1409章 反得,夺得   她也不止一次说过要多谢秦风坚持晚育,萧令瑶现在的身体状况足以应付生产,萧令瑶现在过了孕吐最难受的时候,刚才进来时步伐与秦风一致,丝毫不见累赘。   这与她是练家子也有关系,曹景不是楚月,不好这么亲近地上前,萧令瑶隔空看去,见以曹景微红的眼角,不禁心酸,若不是为了他们,曹景何至于断了子孙根,没有自己的后代。   愧疚与心疼袭来,她也不禁鼻尖发酸,就听到秦风对曹景说道:“要荣升舅舅了,大哥。”   一声大哥让曹景更是感触,萧令瑶心头的惋惜也在瞬间化开,抚着肚子说道:“孩子出生后还要请舅舅起名呢,只是如今还不知道性别。”   秦风出生在据说男女平等的年代,但老一辈的观念始终是家业要传给儿子而非女儿,现在的朝臣更是如此想,都盼着皇后娘娘能一举得男。   曹景知道秦风与萧令瑶的手心,心头松快许多,喜悦更甚,他此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但余生必定是为了他二人的孩子继续陪同,直到自己生命终结。   能给帝后的孩子取名是何等地尊荣,上有柳苑和容莹安,下有帝后自己,自己何德何能?   曹景却欣然点头,苏保儿这才打岔道:“我们改日得去拜见荣国公,这次多亏他仗义相助,送去那么多给力的人手,还要多谢陛下输送的火药。”   言归正传,秦风给他们赐座,坐下来听他们讲过往发生的事,从他们险些冒险夺宫到偷天换日开始说起,直到最近拿下戚清河,整顿七军,又如何回复了陈天啸。   林林总总,虽然讲述的时间线上有些混乱,秦风只要略微一想,也能掰扯清楚,在及时调整策略以后,龙七假扮海漠天的这段时间里做了许多重要的准备。   皇权好用,秦风再一次生出感慨,听到龙七还未进行登基典礼,他立马说道:“这件事情不能拖,立马将春娘和夏夏送过去,龙七的性子我清楚,他不会不等春娘。”   萧令瑶立马叫来柔姬让她去安排,秦风说道:“当时的局势下,海漠天被刺身亡,蒙兀族人集结入宫,加上民间舆论,还有龙七的血统,他可以说是天时地利人和夺宫成功。”   “也幸好前面铲除了不利因素,但这位置坐稳还需要时间。”秦风说道:“他反得,夺得,底下的人也会生出这种心思。”   曹景不语,有海漠天的前例,戚清河、右相、左相都生了掠夺的心思。   “也正是因为此,沈力他们才留下了。”苏保儿说道:“不仅如此,栖落山庄的那些高手也留下,也算有助力,毒医也没回来,去普瓦族交流。”   秦风心下微松,趁着送春娘和夏夏过去的机会,又能输送一批武器过去,只是要过境东越,真是麻烦,不想被他们发现就得大费功夫,要是有飞机,直接凌空过去,一了百了。   秦风觉得龙七目前的路子大体是对的,唯独那些驻军难搞,放六位将领回去,设立观察期不错,但这半年内难保他们不会动别的心思,现在暂时被震慑住,远远不够。   他替龙七忧心,现在还没有摸清楚群臣的情况,还有未来的发展,北漠的地理环境与东越、大鲲不同,始终要以畜牧为重,农业为次重,除此以后,发展手工业。   让百姓有更多生存的空间,日子过得好了才好,这次龙七能成功,也取决于百姓,百姓避免了战乱,没有从中遭殃,对龙七的好感度上升,其后减税,都让他们欣喜,自然拥戴。   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了皇帝对臣子的影响是巨大的,可对百姓来说有什么紧要?   日子过得更好了,求之不得,只会赞誉现在的皇帝,日子过得不如以前,绝大部分人也只是发发牢骚,打打嘴炮,在这个没有键盘的年代,只能聚在一起说说闲话。   唯有臣子会使劲盘算,对龙七来说最难的一是如何控制军权,二就是如何控制百官,让这些官员真正地服从,哪怕是强压之下的服从,否则龙椅下暗流涌动。   臣子拿捏新君的事多了去了,戚清河被杀,这件事情极好,秦风想到龙七的处境,也觉得不要拖,尽快将春娘送过去,再给他一批补给,除此以外,还有件事重要——北关自治。   陈天啸想要打向都城的心应该淡了,思来想去,彻底投奔北漠不可能,陈天啸此人的家国情怀极重,不可能投奔北漠,可打东越又没有十全的把握。   自治是另一种程度的自立为王,但自治的空间如何,需要谈,自治后北关如何守住自己,也是个问题,陈天啸既要依附于北漠,又要保证自己的独立性,尺度如何拿捏。   秦风在穿过来前,所在的国家有多个自治区,一般是以少数民族多的地区作为自治区。   同样的疑惑也存在于萧令瑶等人心中,苏保儿就是一头雾水:“陛下,虽说是自治,但又不被北漠完全管理,这关系怎么怪怪的,自治,北关哪些地方可以自治?”   “首先是律法与经济、财政、文化的自主权利,”秦风想到现代社会的税收也属国有,自治不可能将这一块包括,但现在情况不同,要让陈天啸服气,“税收收入与北漠无关。”   “这是最重要的一条,陈天啸能将当地的税入纳入自己手中,有自主财政能力,才不会滋生出自己是被北漠所控的自由感,陈天啸对此对北关才有真正的归属。“   “北关有地方官府,一旦自治,陈天啸必须拿下官府的控制权,这么一来,相当于公开向东越宣布自己独立,北关大军从此成为独立军队,守住自己的同时还要发展经济、教育等。”   “陈天啸能不能守住,要看龙七对他的支持力度,只有稳定下来,才能享受自治的乐趣。”   秦风想到了程岑,萧令瑶也是如此,程岑也算一定意义上实现了登上女子的高位,自治区不称帝,作为与龙七的区别,但可称王,她以后便是货真价实的王妃。 第1410章 技术保密   兜兜转转达成目标的程岑若知道此结果,不知道是何感想,她诞下的世子将来世袭成王,这辈子所求也算有所得。   秦风收敛心思:“现在还不是陈天啸宣布独立自治的时候,龙七那边情况不稳,军权收拢不够彻底,如若陈天啸现在动作,引来隋城攻打,龙七难以抽身帮他。”   曹景对这一点倒不担心:“这一点龙七心里有数,等他情况稳定些再与陈天啸商谈如何进行下一步,咱家只有一个担心——一旦陈天啸自治,商贸往来会受影响。”   世上的事情从来是顾此失彼,有所得之时必定有所付出或失去,秦风并不担心这一点,实在不行,就暂停与北漠的商贸,这边不是还有东越么。   退一步,进一步,都有退路,秦风与曹景他们聊得极细,话题转回到与东越的会谈。   会谈虽是大获全胜,他们头脑也清醒,晓得会谈顺利不过是东越以退为进,拿捏不住才暂时退让,若让他们想到对付大鲲的方法,一定会卷土重来,拿下西南,甚至侵吞大鲲。   秦风对这件事情看得很淡:“要让置于不败之地,只有不断地进步,比如武器不停地升级,就算他们自己研究出来,我们的武器装备再次领先,他们能奈我们何?”   秦风的自信从来不是嘴上说说,说完还会去做,别人吹牛是吹牛,他吹牛不是吹,只是预想,要说什么能难得住他——发电。   要制造小型的电池,已经难不倒他,但能制造出发电设备,让电真正使用,太难了。   秦风恨不得老天爷再给他安排个电力工程师过来。   曹景他们累极了,交接完毕后,秦风安排他们在宫里休息,当天夜里为他们办了接风洗尘的宴席,也算是庆祝他们大胜归来,春娘带着夏夏也来了。   春娘打定主意要带着女儿去找龙七,长途跋涉必不可少,为保她们母女平安,秦风准备专门派出一队人护送,同时带输送一批商品过去,保持与北漠的继续商贸。   赶在变化前再赚一赚北漠的银子,春娘经过白日的调整,开始接受生活的变故,从隋城到苦崖,如今是从未去过的北漠。   萧令瑶借着机会与她交谈了一番,春娘晓得她们这一走,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也舍不得他们,想到自己以前对秦风的那点心思,面对萧令瑶时有几分羞愧。   她不想再提,提起来便是对帝后二人感情的亵渎,自己也难以面对,何况后来的自己早就视秦风为亲人,她也有了自己的爱人和孩子。   若说一开始对龙七的感情多少有些被动,在龙七的讯息鲜少传来,知晓他在狼窟苦苦挣扎,自己的担忧一天比一天盛,这便说明自己的心思全被他摄了去。   龙七才是自己下半生的依靠,她只愿自己能像萧令瑶一样,成为龙七的左膀右臂,而不是依靠他生活的普通女子。   秦风倒是有看好春娘去帮助龙七,龙七不喜交际,性情耿直,缺少变通性,而春娘在权贵里摸爬滚打多年,了解权贵的心思和行为模式,如果能将对付他们的心神用在朝政上极好。   这对夫妻从性情来说极为互补,这哪是送春娘母女去龙七团聚,也是给龙七送个好帮手。   春娘离开是板上钉钉的事,苏保儿这次受了不少苦,秦风决心换人走这一遭,让他整理下互市监的事,苏保儿听说范世显的的能耐,想将此人提拔为自己的副手,秦风欣然应允。   夜深人静,送走所有人后,秦风坐在几案后面,提笔给龙七写信,将自己的想法与见解诉于纸上,关于自治区的见解也一并写入其中。   萧令瑶挺着肚子在边上整理宫务,正用计数法核对账目,看到秦风揉眉心的动作,说道:“龙七跟你学了那么多招数,蒙兀族人在人口结构中又占据主导。”   “他们被平权,重新崛起,自然会拥护龙七,治理国家也会犯错,能控制大局,及时纠错就好,你总该放手,龙七不再是以前你的忠仆,他要担起一国之君的责任。”   “或许,可以输出技术给他们,帮助他们发展,剩下的让他自己来,春娘也会助他的,春娘的话术与识人之道用于朝堂,可是一把好利刃。”   春娘总因为自己的出身妄自菲薄,实际上她那一套管用得很。   秦风唰唰唰地将意见写完,这才扔下笔,等着墨干,“技术输出就得保护最核心的部分,哪怕是龙七掌控的北漠也不能泄露,技术的核心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不愧是他,兄弟情份不能断,自保的筹码更不能丢,秦风要是个人,可以大公无私,无所保留,可他是帝王,要对得起大鲲百姓,尤其是那些义无反顾跟从他来到苦崖的人。   秦风现在不愿意将武器输出,还有蒸汽机输出有个重要的原因,他还没有想到可靠的技术保密措施,送武器给龙七属于支援,不涉及商贸,是兄弟情谊。   要是真把武器用来赚黄金白银,东越第一个上钩,怕什么,怕他们成功复制!   保密措施极为重要,在未想到解决办法前,秦风决定走保守路线,暂不出口,与此同时,他现在想到著名的技术保护案例,比如国外的可口可乐配方。   可口可乐成立一百多年来,其核心配方一直是机密,他们只向合作伙伴提供浓缩原浆,制造原浆的配方和技术从不公开。   传言配方与技术就锁在可口可乐总部亚特兰大地下的金库中,金库有三把钥匙,分别由三个人保管,秦风从这个案件中也得到启发,要输出技术也可以,做好核心的保密工作。   比如输出成品,不将制作部分流出,在本朝生产时,要注重保密性,就像抗生素一样,核心的成分由自己的实验室输出,包装等工作可任意操作。   枪支弹药也是如此,核心部分由保密单位进行操作,组装时可公开,这只是秦风的初步想法,现在先步步完善,比起这个,最近收到东越的讯息——他们有意向引进手术室。 第1411章 遣回   元帝会如此痛快地答应引进手术室超过秦风预料,岳母曾爆料元帝其实有头疾,在当年杀死了自己的结义兄弟后频有发作,不是靠自己忍下来就是吃药镇痛。   萧令瑶也曾见过,元帝对外表现得不以为然,每次头痛也只是皱皱眉头,表现得不值得一提,“他以往从来不在乎自己的头疾,难不成是听说海漠天的事后变得谨慎?”   “海漠天并没有进行开颅手术,做手术的技术含量太高,毒医缺少手术经验,过去就是个名头,他要是没死在戚清河手里,也会死于脑内有异物。”   “根据你们的口述很难判断他的头痛是什么原因,不确诊很难对症,要是神经性头痛,根本不需要开刀,此事对咱们无所谓,能让手术室进去就可。”   “元帝他猜东猜西,李太医也无法根治,让他把希望寄托于手术也好。”   秦风猜测元帝大概率属于神经性头痛,因为此人未有过头部外伤记录,而神经性头痛主要是指紧张性头痛、功能性头痛及血管神经性头痛,多由精神紧张、生气引起。   每次发作时必定伴随着沉重感与压迫感,那种闷闷的痛不像是皮肉伤一样尖锐的疼痛。   经常有患者称像脑袋上了紧箍咒,不是脑袋两侧疼,就是后枕部或两颞侧、后枕部。   最严重的头顶部和全头部都疼。   治疗神经性头痛的方法有很多,唯独没有开刀,传统的药物治疗法外,还有针灸疗法,想必李太医早就给元帝用过,而电兴奋疗法倒是可以一试。   秦风有些坏心地想到,自己能制造出小型的电流,运用于大型设备还不太可能,用于治病倒是可以大胆一试,就是不知道元帝放不放心将自己的脑袋交给他。   “依我看,你那父皇的头痛大多是焦虑造成的,精神太紧绷了,听岳母说是在杀了自己兄弟后开始的,这不就是报应么,纯精神因素诱发的头痛,怪不得李太医也束手无策。”   这番阴阳怪气的发言引来萧令瑶的一记白眼:“是否报应不说,不要在我阿娘面前提到那位宁小将军,一来勾她伤心事,二来让柏庄主伤神。”   想到柏江,秦风会心一笑,不提便不提罢,两人话锋一转,春娘要走,这一走不知归期,萧令瑶想到夏夏,决定给夏夏挑个临别礼物,再想到程岑,她又陷入沉思。   “陈天啸若真自治成功,程岑该当如何?”母子俩是陈天啸送来示好加治病的,现在三方达成一致,孩子的手术也做了,母子俩无需再留下。   若陈天啸突然宣布自治,必然招来东越的反扑,这母子俩想返回北关的难度加大。   “与其等到那时候,不如让他们母子俩与春娘一道离开。”秦风说道。   不远处的一处殿里,正抱着孩子哄着睡的程岑打了个喷嚏,怀里的孩子哼唧了一声,惹得程岑轻拍他的后背,外面夜色凉凉,月朗星稀,她却是无尽的烦闷。   呆在这里许久,从未有过出宫的机会,她曾抱有额外的心思试图靠近秦风的宫殿,还未靠近就被拦回,如此三番她也觉得羞耻,断了这个心思。   程岑从未接到过陈天啸的来信,偶尔有北关的消息,都由宫女转达,只字不提他们何时能回北关,在大鲲宫里的日子与幽禁无异!   除一开始见过秦风与萧令瑶,其后就是孩子术前检查和手术当天,术后的休养都有专门的太医负责,她再也没见过他们。   程岑不难察觉到他们二人看到她时眼底的惋惜,还有几分鄙夷的意味,她底气不再像从前足,面对他们更是难堪,不见也有不见的好处。   倒是与孩子朝夕相处,激发了母性,孩子也成了这难熬日子的最大慰藉。   第二天傍晚,宫女进来说有访客时,程岑刚给孩子喂完辅食,说是提前通报,访客已经走进来,仿若漫步在幽林竹间,双手背在身后,竹青色的长衫彰显着不同于一般女子的豪爽。   看到来人,程岑立马站起来,下一刻就是让宫女将孩子抱到一边:”姑……”   程安素中断了程岑的话:“若我没有记错,你早就被父亲赶出程家,我也担不起你一声姑姑,唤我一声程院长就好。”   程岑的脸色垮掉,幸好提前打发走了宫女,自己才不会太难堪,她平复了神色,疲惫的脸上早就找不到从前的锐气,就连双目也变得无神。   程安素看到难免心疼,想到过世的父亲,对她心存怨念,刚刚浮起的一丝怜悯便没了。   “今日来找你,是因为帝后认为我是最佳人选——通知你离开大鲲。”   莫大的喜悦袭来,程岑喃喃念道:“真的可以离开吗?”   “是,你与春娘一道离开,会有专人护送你们至北关。”程安素看着这张愣怔的脸,还是有些意外的:“看来你不愿意留在这里。”   “姑……程院长见笑了,我已经成家,嫁的是镇北侯陈天啸,这次来只是为了医好孩子的心疾,手术完成,恢复良好,能让孩子与父亲团聚最好。”   程安素却笑了,明知道她说的不算真心话,想回去是真的,但只想着孩子与父亲团聚是假的,她要做镇北侯夫人,世子不在父亲身边,如何培养感情?   “你这次回去需得低调,大鲲与东越休战通商不假,火药味依旧浓郁,你虽不在程家族谱上,但我在西南,外界对我的定论模糊,不知道会否牵涉到你。”   原来是来敲打她的,程岑不会放过能返回北关的机会,语气肯定:“只要能平安回到北关,我愿意听从大鲲指挥,程院长不必忧心。”   “你这次回去北关将有大变化,”程安素也是带着任务来的,将一盒子药摆出来:“这些是小世子接下来需要服用的药,暂时只有这些。”   里面大多是巩本固元之用,程岑见到上面备注的文字,心中有数:“替我多谢陛下。” 第1412章 送春娘   见她提到秦风时不再有多余的情绪,程安素的语气好了不少:“你现在处境艰难,看在你曾是程家人的份上,我有一句话相劝——守住眼下已经有的,莫要再多事。”   这才是她来的主要目的,北关局势还未定,程岑要是安稳些还好,就怕她回去掺浑水!   程安素没有久留,送完药,敲打后就离开,走到花园时停下脚步,她才停下脚步。   一转身,她朝相反的方向走去,萧令瑶就坐在那里候着,她近到跟前便施礼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还请娘娘派人跟她一同回去。”   不愧是程安素,萧令瑶打个响指,两名宫女从她身后走出来,这是她身边两名训练有素的女暗卫,这次会借护送之名,与春娘、程岑一道离开,之后也会留在北关盯着程岑。   程安素这才落心,想到程岑此前作为,冷哼道:“她现在连当初的一点灵气也没了。”   他们故意没提北关即将自治之事,防的就是她在路上生事。   等她回到北关发现局势大变会做什么反应?   相较于程岑得以喘息的大喜过望,春娘那边则要复杂许多,能与龙七团聚固然是好,但也要离开大鲲,离开故人,方英枫等人得知她要走,过来帮忙整理行李。   “舍不得咱们?”方英枫与许承也成了亲,许承追随多年终于得偿所愿,两人在建温泉村的过程中感情猛增,回来后便直接成亲,年纪不小,连定亲的程序也省了。   “我出身风尘,钻出泥潭后又得了这番际遇,现在却要往一无所知的地方去,虽有夫君和孩子,我这心还是七上八下。”春娘又坦诚道:“也舍不得你们和陛下、娘娘。”   “你与陛下情如姐弟,陛下要不是放心龙七,哪肯放你离开,当初也不会同意你们成亲,等你到了北漠,就是一国之后,我们夏夏也是千娇万宠的公主殿下,这是好事。”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我也只想与娘娘一样能帮他坐稳江山,以后难以相聚,这些就留给你了。”春娘取出一叠地契和房屋契书。   方英枫吓了一跳,春娘身家丰厚,又得帝后另眼相待,来大鲲后置业不少,现在全部拱手相送,她哪能要:“你留着,将来回来还能自住。”   “得了,都是熟人,你少忽悠我了,北漠与大鲲隔着东越与南瀛,哪能说回来就回来,将来几朝之间如何争斗,无人敢断定,若都能粉饰太平还好,一旦起了纷争,此生难见。”   方英枫本就是强颜欢笑,听到这里终于潸然泪下,她们作为鲲鹏商行仅有的两名女掌柜,携手度过难关,一同将商行发扬光大,但春娘的名声远不如她,她知道春娘的苦痛。   好不容易看着她走到现在,还以为可以做一辈子的朋友,却不得不分离。   隔着海,隔着山,隔着莫大的陆地,这一别,终生难见。   惹下了方英枫的眼泪,正忙着收拾屋子的许承大踢步地过来,连声安慰,大家起哄之时春娘和方英枫终于笑了,方英枫还是收下那些契书:“给你和夏夏留着。”   “若他对你不好,这里永远是你的家。”方英枫吐槽道:“他若狼心狗肺不怕,还有陛下和娘娘替你出气,到时候我去接你回家。”   许承啐了一声,说道:“就龙七那呆样,要是他能变坏,这世道就没有好人了,春娘是去享福的,咱们夏夏是去做公主的,你说点吉利的吧。”   “许掌柜说得对。”外面响起萧令瑶的声音,她大着肚子也来了,挥手阻止众人请安,她步伐只比从前慢了些许,见两位女强人泪眼婆娑,也红了眼。   她可是孕妇,见她感伤,方英枫不敢流露悲伤,薜成走过来道:“娘娘,听说那位也同行,那位可不是善人,真要放她离开?”   “局势有变,北关接下来情况莫测,这位留在我们手里意义也不大,以后有龙七帮我们牵制北漠与东越,何必留他们在眼前碍事。”萧令瑶对小世子同情:“孩子也离不开父亲。”   父爱无疆,为了孩子,父亲方能奋力一拼,陈天啸痛失爱子又再得子,为了这个孩子也要全力一拼,他们选择这个时候将人送回去,也有多重考量。   一是没必要再留,二是为刺激陈天啸的斗志。   赵乾坤则走过来将一包药交给春娘:“都是些常用药,风寒感冒,水土不服等等都有。”   这些实用,春娘照单全收,萧令瑶坐过来,抚着小夏夏的脸,小姑娘现在长开了,尤其好看:“等夏夏起了 ,记得来信告诉我们,等我肚子里的出来,还得叫她姐姐。”   提到孩子,气氛终于好转,此时变得热热闹闹。   萧令瑶得知春娘将带不走的家产都交给方英枫保管极是赞同,“北漠要改制,需要的银子肯定不少,若是龙七缺钱时,你再来信,我们给你变现。”   春娘想到萧令瑶以前为钱银发愁的日子,忍俊不禁:“想不到我也有这一天。”   “养一家人难,养一国人更难,你本是经商能手,定会比我强。”萧令瑶知道春娘内心有压力,故意说道:“能帮龙七解决银子的事最好,国库以后就是你的钱袋子。”   北漠的情况其实还好,除去国库外,还有海漠天的私库,否则龙七也不会一上去就让利于民,让利于军,为了让春娘轻装上阵,萧令瑶张口就来。   秦风与荆无命等人就在不远处听着她如何忽悠春娘,脸上均是宠溺的表情。   自打萧令瑶怀孕,她就成了团宠,所有事情顺着她就行,离别的情绪在众人打趣声中淡去,春娘和程岑混在商队里出发,秦风和萧令瑶直送到西南为止。   也是在这个夜里,夫妇二人迎来了第一次胎动,孩子在萧令瑶的肚子里不安份地拱起,萧令瑶的感受最直接,当下挺直了腰,双手撒开,直视鼓起的地方。 第1413章 狗改不了吃屎   彼时秦风的手正轻轻地放在萧令瑶的肚皮上,突然冒出来的小鼓包将他的手顶起来,秦风还是第一次感受生命的律动,嘴巴张开了:“动了。”   可惜只有一下,再没让他仔细地感受,这一下的余味不轻,秦风开始发呆。   “只有一个动了,另一个好安静,看来两人的性子不一样。”萧令瑶反倒淡定许多。   秦风思绪万千,龙七即将与妻女团聚,合家欢的幸福刺激得他不轻,秦风也想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不是柳苑和秦佐怀,而是原来世界的父母。   看着秦风的意动,萧令瑶默然道:“想家?”   秦风晓得她所说的家是自己原来的那一个,两人只有一次细谈过他曾生活的现代文明世界,之后就刻意地淡化这个话题,这一次因为孩子,两人再度提及。   “我是父母的独生子,不敢想象失去我以后他们会如何,我还在的时候,他们态度开明。”   “从来没有像别的父母那样逼婚逼育,可我如果有了孩子,他们肯定万分欣喜。”秦风意动的点正在于此:“我来到东越是命数的话,希望有另一个我还在另一个空间陪伴他们。”   萧令瑶安静地听着,直到陷入梦乡,秦风将她安置好后才走出去。   门口,曹景已经等候多时:“陛下。”   “如何了?”   “如您所想,他们在过关武安时,程岑趁人不备试图将一封信交给关口的守卫。”曹景的语气带有几分不屑:“被暗卫发现后阻止,这是她的手书,请您过目。”   秦风接过来一目三行地看完,这封手书是要给武安知府的,不愧是程岑,身在皇宫还听闻了外面的事,这得费了多大的心机。   “她知道得不多。”曹景正色道:“在宫里的行动受局限,但不知道从何处得了鱼雷的设计图纸,试图用此物与东越皇帝谈判。”   找武安知府只是希望他能牵线,她也是拼,将信交给守卫,并不一定能送到娄义手上。   对方可能不看信,但若是不拼,她怎么利用手上的信息换取好处?   “程先生的敲打并未生效。”秦风不无嘲讽道:“这女人总是自以为聪明,她费尽心思得到的只是废弃的鱼雷设计图,不过废品。”   “有机会进去书房的人都暗中控制,天亮后应当有结果,若是简单的为财生意倒也罢了,就怕东越的人已经渗透到宫里,这次必须清扫干净 。”   那张鱼雷设计图被他画得面目全非,故意遗漏在书房的垃圾篓里,钓鱼成功。   平时的手稿要么收进不为人所知的密室,要么烧掉,这张被他绘出来后故意揉成一团扔进篓子里,细数数,还是他与萧令瑶坐镇西南前的事。   与曹景分开,秦风沾着一身凉气进入房间,萧令瑶早就睡熟了,秦风脱了外衣,等身上的凉气散去些才躺在她身侧,把人搂进怀里。   天亮时,罪魁祸首就查出来了,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宫女,得了程岑的好处冒险行事。   曹景当众仗罚,二十大板下去,打得小宫女血肉模糊,生死不明地拖下去,要不是秦风说萧令瑶有孕,为她生产积福,直接打死拉倒。   胆大包天者众,萧令瑶与秦风以仁慈为名,给了这些宫人的胆子,这并非好事,曹景归来唱起红脸,整肃宫中纪律,先为技术流出上把锁。   萧令瑶晓得程岑临走前还玩了这一手的时候,程安素正与她商量设置女校之事,听到柔姬来报,程安素一巴掌拍到桌上:“狗改不了吃屎!混账东西!”   “程先生莫气,幸好把人送走,这样的人留在宫里可了不得。”萧令瑶的神情不变,反而有石头终于落地的感觉,就说她后来那么安生,总是透着古怪。   送走她,一是真的因为北关有变,以后情况复杂,陈天啸未必想要这位夫人,儿子不能不要,到时候送可比现在难多了,二来是真同情孩子,反正手术也做了,能送就送。   这第三嘛,他们太了解程岑,这样的烫手山芋在这般复杂的背景下,赶紧扔掉。   因为心中有预料,听到这消息还算好,只有程安素气得心口疼,她最后去见程岑的机会是秦风给的,也是晓得她嘴硬心软,说是赶出去了,怎么改变骨肉亲情。   程安素把心绷着才说出那种绝情的话,看到程岑眼底一闪而过的难过时,她都心软了!   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程安素拍得自己手掌心都红了,见到淡然的皇后,后知后觉地晓得自己失态,尴尬道:“娘娘早有预料?”   “是秦风在故布疑阵,引人上钩,既是试探,也想趁机敲打宫人,两朝关口大开,混水摸鱼的人多了,从现在起得打起精神,我和秦风仁慈惯了,曹景大哥回来,下死手的人来了。”   程安素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说这两人一肚子坏水倒不至于,说他们一肚子算盘是够的。   “行,送走了好,”程安素自我安慰道:“她不能安生,就送她去应该的地方,陈天啸也不是好惹的主,那边不是也有咱们的人。”   这个咱们听得萧令瑶嘴角勾起:“程先生说得是,她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应该的。”   柔姬递完消息就在一边替程安素煮茶,她从南瀛来,有一手与东越不同的茶道功夫,萧令瑶不能喝,就给程安素一个人服务。   程安素对柔姬其实极感兴趣,这个姑娘看着个子娇小,却是个全能好手,棋琴书画样样精通,身手极好,又擅长话术。   从南瀛间人到柔姬公主,又到尚书夫人,再到诈死,其经历可用传奇二字形容,听说她虽跟着萧令瑶,其实听命于曹景,捡回了老行当,南瀛的情报由她一手掌握。   提到程岑让人不快,这一页就此翻过,三人保持着微妙的宁静与平和,最后程安素走的时候步伐沉重,看不出来时的轻快,柔姬毫不客气地指出来:“强颜欢笑。” 第1414章 海盗   “秦风说过,有些人不作不死,既作,就等着迎接后查,她以后如何也牵扯不到我们头上,安稳地送到北关就好,南瀛那边如何了?”   柔姬递给萧令瑶一瓶酸梅,眼角微挑:“折了两人。”   “为何?”看到酸梅,萧令瑶的嘴里就自动分泌口水,她不吃饭都可以,但不能少了这个,这罐酸梅是柔姬自己做的,口味一流。   “南瀛间人阁的管事千大人也是当今的丞相大人,此人深不可测,察觉不对后追索我们的人,为了不让剩下的人露痕迹,有两名暗探吞了毒药。”   此事是奇耻大辱,柔姬握拳道:“南瀛的情报网比你们想象得还要强,尤其以东越为目标,渗透得厉害,如今格局大变,北漠也有变化,南瀛人不可能不知道。”   “他们的手准备伸到大鲲来?”萧令瑶蹙眉道。   柔姬完全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大鲲对外公开,又开放了通道,北漠人也好,南瀛人也好,都可以通过东越过境,这一点在两国的通关条款上并无限制。   秦风本人也坚持开放的态度,既是打开国门,还有何惧,放开有风险,闭关锁国不可取。   要在这两者之间找到平衡,是接下来最大的难题,情报战在所难免,大鲲混入对方的间人也难避免,比起北漠中间不是隔了一个东越,就是隔了南瀛,水路陆路都不能直达。   东越与大鲲直接交壤,而与南瀛也仅仅隔着水域罢了,若非中间有一块海域难以界定归属,可以说西南的海域与东越、南瀛者都相接,海上的局势比陆地要复杂得多。   正是预见到了这点,秦风才会加强海上工事的建设,最为头痛的是水师的军力不强,是以一直在鼓励大家学游水,加入水师,水师的待遇更是节节攀升!   纵然如此,水师的军力也提升得较慢,秦风哪里等得及堆人头,立刻转换思路从武装船舰开始,先是将蒸汽机运用于船舰,再将火炮炸药武装到船舰,打造攻击型的船舰。   其次便是积极开发鱼雷,真正做到武装到水下,让敌方从船上到水下都处于他们的击打范围,人头不够,武器来凑,秦风在大鲲水师的装备上下尽了功夫。   “南瀛与北漠的海上争端许久,这次我们放出假消息,引得南瀛人为了谢家的宝藏在东南海域上疯狂叫嚣,两朝的关系降到冰点,海上的纷争不断,据我们的人传来消息。”   “近日,南瀛人开始在争端海域的海岛上驻军。”柔姬是看好戏的表情:“这是公开向东越叫板,要强行吞下那片海域,一旦得手,将改变现在的海上格局。”   萧令瑶明白,一旦南瀛人将那片海域拿下,与大鲲直接交界的将变成南瀛,大鲲水师最直接的对手也就锁定为南瀛,而南瀛水师的军力极强!   南瀛国土面积虽然不大,但极擅长走偏锋,硬是在国土资源不丰富的情况下迅速发展国力,而在经历大皇子与四皇子的内斗,大皇子登上皇后位,将发展的路走得更宽。   秦风曾经说过,南瀛大皇子是属地真正开窍的那种,能想着摆脱东越的粮食进口依赖,证明此人心思用对了地方,与这样的人做对头,必须将心提到嗓子眼,绝不能大意。   或许大鲲水师拥有最强劲最新型的武器,但别忘记,南瀛水师拥有更频繁的作战经验!   两边各有优劣,鹿死谁手并不好下定论。   秦风归来时,柔姬已经撤下去,萧令瑶因为困乏躺在小榻上睡着了,宫人们替她盖好薄毯便退下去,看着越发巨大的肚子,秦风早早地开始准备剖腹产准备。   他近日悄悄地研习剖腹产手术,没让萧令瑶知道,本朝以顺产为风,抗生素出现后也有大胆的接生婆敢剖腹取子,但数量极少,敢同意的主家不多。   太过新奇的东西在安全保障下大家还敢大着胆子一试,但要是超过他们的安全范围,绝大部分人不是因为所受的教育与普通认识的原因强烈拒绝。   秦风想要在短短的时间里改变所有人的传统观念是不可能的,他也没有生过这种妄想。   他改变不了别人,但可以保障自己人的安危,顺产双胞胎太难,风险极高,一旦中途出现变故,产妇和孩子都危险,那时候必然要将萧令瑶带入手术室进剖腹产。   他与阮医师沟通后,做好了顺产和剖腹产的双重准备,只是瞒着这个看上去心大的孕妇。   萧令瑶睁开眼时已经身处于宽大的榻上,身边传来平稳的呼吸,秦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把她挪了位置,还躺在她边上一同午睡,她心中略安,仍旧疲累,索性又闭上眼睛。   再醒来时,夫妻几乎同步,面面相觑下,仿佛回到当初在公主府的日子,两人同卧一榻,心思各异,现在时光一转,两人不再是同床异梦,还有两个待出生的小娃娃。   或许是同时想到过往,两人眼底颇有些白驹过隙的意味,也分不清是谁先握住对方的手。   萧令瑶滚呀滚呀滚到秦风怀里,将柔姬的消息告知他,秦风皱眉道:“曹景那边也有讯息,南瀛最近在海上的动作很大,海商载满货物的船只在海上频频遭劫,频率翻了数倍。”   以往也有海域劫海船,将船上的货物一扫而空,这些海盗有东越流亡之徒,也有南瀛人。   “按理说有两朝水师巡逻,海盗不可能如此猖狂,是东越自导自演,还是南瀛人要动手。”   萧令瑶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那海上贸易可有暂停?”   “东越大为恼怒,说是无法保障海商安全,海上贸易不能正常进行,准备暂时中止。”秦风说道:“你猜南瀛人会是何反应?”   萧令瑶越想越觉得东越像是掉进了南瀛人的圈套里,弄不好那些劫船的海盗就是南瀛人自导自演,他们巴不得海上的贸易暂时停止,可海上商船停止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第1415章 争宠   或许是一孕傻三年,她怎么想也想不到其中的道理,只能懒洋洋地说道:“狗咬狗也好,我们就看谁能夺得那片海域,能与我们交界。”   这就对喽,秦风庆幸萧令瑶是个心大的,从种种迹象看,南瀛人做好准备与东越一争,如无意料,两朝在海上必有一战,这些并不是他们应该操心的事了,养胎为上!   再说程岑在入关后欲将鱼雷设计图纸能过守关将士交给武安知府,她虽然和娄义不相识人,也晓得出境后便是武安,只有武安知府能帮她办到这件事。   她不看好陈天啸可以成事,想替自己再谋一条后路,当初能与元帝合谋将太子拉下马,想必元帝也认为她是个可用之人,说不定能再拉自己一把。   必要的示好是必须的,思来想去,程岑决定从秦风的书房着手,还真让她拿到了鱼雷的设计图纸,她全然没有想到依秦风的性子,怎么可能让她轻易得手。   那图纸还未送出去就被春娘随行的两名丫鬟发现,从她手里夺走,她连与守关士兵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捂了口鼻,下了迷烟,等她再醒来的时候,早就甩开关口老远!   坐在对面的春娘抱着孩子,身边两位丫鬟更是冷冷地看着她,眼神不善。   被抓包的程岑坐起来,四处寻找自己的孩子,春娘冷冰冰地说道:“夫人不必多心,我们再如何也不会丧心病狂到伤害一个不知事的孩子身上,他在另一辆马车上。”   两人前后脚有孕,侯世子比夏夏年长几个月而已,但看上去要瘦弱得多,同为母亲,春娘看到那个孩子有同情心,但这份怜惜绝不会延伸到其母亲身上。   晓得事情败露自己不会有好果子吃,但也笃定他们不会将自己再押回大鲲,程岑扶了扶头上的发钗,漫不经心地笑道:“被发现了啊。”   “蠢货。”   这两个字从春娘的嘴里迸出,程岑终于无法端住架子:“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个蠢货。”春娘不慌不忙地解释道:“你当大鲲的皇宫是什么地方,当陛下的书房是什么地方,岂是普通宫人就能随意进出之地,那份鱼雷设计图是假的!”   春娘才是真正的漫不经心,短短的一句话就足以杀人诛心,程岑全身绷紧,春娘却不准备放过她:“你放心,就算是假的,也容不得你交给东越,那东西已经送回去了。”   程岑如同掉入冰窖,全身发凉,自己中了他们的圈套,又将自己卑劣可怜的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再度沦为笑话,想到临行前规劝自己要守本份的程安素,她笑出了声。   “是你们逼我的啊,我到底为什么落到现在的田地,放我回北关?陈天啸在我呆在大鲲的近一年时间里不闻不问,只字未提过我,我这次回去,就算孩子健康,又如何?”   “注定以后做个不受宠的侯夫人,他若有了新欢,我将如何自处,余生只能抱着孩子过活,借着孩子谋取利益,这辈子便如此了,我为何不能给自己多铺一条路?”   听着她声声如泣的辩解,春娘只嫌她会吵到夏夏睡觉,抛个脸色,两名女暗卫就将程岑再度制服,这次给她喂的药加大了剂量,遇到盘查就说她病了就是。   所谓眼不见见为净,耳朵听不见她的叫嚣更是清净,春娘满意地拍着怀里的夏夏,声音极温柔:“走了,我们去找你爹。”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极为平静,春娘他们继续北上,而萧令瑶正式进入养胎阶段,秦风不让她再处理宫务,由柔姬帮手,后来容莹安全家进宫,由容莹安替她主持大局。   柳苑倒是乐得让亲妈去伺候,她本来也不懂宫务,也怕在与儿媳的相处间坏了关系。   有些话女儿和亲娘说无事,和婆婆说却可能引来仇怨,她能做的便是搜集各种好玩的物件给萧令瑶解闷,给未出生的孙儿孙女准备小衣服什么的,也表现得极为贴心。   而赵伦、柏泽远等人知晓自己要当舅舅,孩子还未出生,舅舅们已经开始争宠之旅。   两个大的花样多就算了,柏泽宁,柏泽毓两个自己还算孩子,就开始学着如何做舅舅。   这边厢四位舅舅闹得不可开交,倒显得秦启格外成熟,在入宫看过萧令瑶后,他开始亲手给两个孩子做了多功能婴儿床和婴儿车,更不要说形形色色的玩具。   那些玩具由他亲手打磨,保证不刮手,磨得平滑得很,这两边一对比,舅舅那边输得彻底,赵伦和柏泽远平时老掐,现在也不得不联手,时不时挤兑秦启。   萧令瑶对他们的举止无语至极,两个都要成家的人,一直拖着不肯说亲事就算了,还要和比他们年幼那么多的秦启比较,真是幼稚得没边了!   等他们再闹腾的时候,萧令瑶就淡淡地提到要替他们相看,早日把婚事定下来,吓得两人不敢在宫中久留,两人的着不同的理由跑得远远的。   秦启心中暖热,给小家伙们做玩具时更用心,他现在成熟稳重,有着超越同龄人的心智。   被视为天才的同时也会让人忽略他的年龄,失去许多这个年龄段孩子应有的快乐。   秦风深知道这一点,在秦启入宫时总是制造机会让他放开,尽量在他们面前做一个孩子,水师那边的改制完成,秦启和楼明月也得以喘息,趁着这个空当,楼明月去新城采风。   秦启则跑来找哥哥、嫂子,直接住在宫里,这正是柏泽远和赵伦最羡慕的。   他们俩一个要管着盐池,一个要管着武院,各有所职,就鲜少有空闲的时候,再说年龄摆在这时,秦启才多大,更不能说和两个最小的弟弟比。   羡慕归羡慕,被逼婚的时候,两人跑得比兔子还快,柏泽远更是当天就跑回盐池。   要说治人,还是萧令瑶有办法,秦风等那两小子跑远,将手里的一张图纸放到秦启面前。 第1416章 风力发电机   图纸上绘着的图案明晰,是一个长长的柱子,顶上是由三根形状奇怪的长形物组成的结构,秦启见过枪支弹药,见过火炮和鱼雷,再见到这么新奇的东西,其实并没有多惊讶。   大哥的脑子装了许多平常人没有的东西,时不时就会冒出些新奇想法,但这东西仅是看着,完全猜不出它的功能性,秦启俊秀的小脸上现出一丝难色。   他思索许久终于放弃,抬头道:“这是什么?”   “我称之为风力发电机。”秦风知道秦启的天赋异禀,想从他这里找到些许灵感。   秦风自从琢磨出电池后,就一直想着电的事,一旦有电,大鲲的发展更是日新月异,电的广泛利用更是会使国力增强,真正实现科技兴国。   而在诸多的发电设施中,秦风觉得本朝最有可能实现的非风力发电莫属。   风力发电可以把风的动能转化为电能,风车不就是利用风制造水的流动来制造动力,可以抽水、磨面,风属于新能源,威力极大,狂暴的大风可以吹毁房屋,掀翻汽车。   前阵子因为会谈和北漠之事殚精竭虑,还要操持土改和机械化的事,根本抽不空细想。   现在有了空闲,秦风思来想去,还是挑中了风力发电,原因无它,这是所有发电手段里他唯一能参悟原理的发电方式,看上去可行度高一些。   风力发电的原因其实说来也算简单,把风的动能转变成机械动能,再把机械能转化为电力动能,通过能量的两次转化实现发电目标。   而发电装备的结构是利用风力带动风车叶片旋转,再透过增速机将旋转的速度提升,来促使发电机发电。大约是每秒三米的微风速度,就能在风车转动时产生电。   风力发电的原理简单,且这种发电方式不需要燃料,一是环保,二是省事,也不会像核电一样产生辐射,更不会造成空气污染。   但是风力发电的装备是最难的一步,如何制造出风力发电机组是秦风迈不过去的坎儿。   他现在只能将原理告诉秦启,多一个脑袋帮自己想。   “所以要风足够大,转速足够快,那对材料必须有要求。”秦启思索了半天才说道:“风吹到这东西上的时候,上面的浆片必须转得够快,那就必须够轻,而且够强。”   “否则高速的转动下,它必定会折断,而且除却这个以后,必须有能引导出电的装备,还有如何将电直接运用上,大哥,我想不出来。”   秦启自认为没有帮上忙,秦风的眼睛都亮了,要不说天才就是天才!   给他一个概念,他真能从中总结出东西,秦启说得太对了,一是制作材料的事,二就是发电机组的事,只要解决了这两块,风力发电力还有可能!   秦风的心情大好,一把将亲爱的弟弟搂进怀里:“你说得极是,不如你和楼大师再商量下挑选哪种材料作为浆叶最好,我再来琢磨发电机组的事,咱们各行其事?”   秦启自然是满口答应,秦风也没给他压力,研究发明最难,难的不就是过程。   秦风找了两位帮手帮自己一起想,心底畅快了不少,本以为接下来日子就太平了,结果收到东越传来的邀请——请他们在武安试行手术室,推行新术治疗,造福百姓。   那边还说了,搭建手术室的费用由他们掏,公函发得很是客气,从文字表达的意味上看,东越还是透着泱泱大国的傲气,好像他们理所应该地就要同意。   秦风看完后嗤笑,这封函先送到黄棠手上,这才转到秦风面前,黄棠看时尚且觉得心中不爽,何况秦风这种性子:“看来元帝头痛得厉害了,绕着弯子的想要寻求治疗方法。”   断定元帝的头疾和海漠天不同,秦风对此颇是不屑:“堂堂东越竟无一人可治他的病症,明明是要低头的事,这趾高气扬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生来傲气重,难以低头罢了,陛下如何想?”黄棠说道:“陛下曾说过,医疗技术也是制衡之道,此等天赐良机,臣以为不应放过。”   对方的态度如何并不重要,他们不是银子,做不到人人欢喜,这世上也有视金钱如粪土之人,证明黄白俗物也不是人人都爱的。   黄棠就是黄棠,只要有利,便不必在乎对方态度,达成目的最为重要,君臣两人的心思这次是一样的,秦风立马批示,只是加了一个条件——手术室的装备及人员需大鲲提供。   不仅如此,这些人员一旦手术,手术的成本及他们的费用要另出,秦风是完全按照有利于己方的条件来提,他不怕对方拒绝,能主动屈膝,想必是身体受不住了。   果不其然,条件递过去没有多久,那边便回函同意,秦风这才召来太医院最了解手术室的太医,着他带着一队人马与工部参与过手术室搭建的人赶往武安筹备。   解决完这件事,随之而来的是新城那边的事,柳长生入宫时步伐轻快,经过这么久,新城那边的建造终于初具规模,这次正是让秦风去查验成果。   黄棠对新城官员的挑选早就有了结果,一直在都城或西南实习,方便随时调用,而新城那边的百姓现在也初具规模,人口组成里最主要的居然是上次的战俘。   提到这个,柳长生就有话说:“你是不知道,那帮人刚去的时候个个带着一脸的不愿,因为有人押着,被迫做事,后来等结到银子,再加上伙食好,一个两个的就松动了。”   “你派去的那位将军也和他们说了,既来之,则安之,东越并没有搭救俘虏的计划,不要说他们了,连工部的侍郎东越都没管,何况他们?”   “人比人,气死人,我和那位将军一商量,让他们与别的工人混合着干活,把他们分开,省得聚在一起想到些有的没有的,那些工人你是知道的,全是都城底下的人过去的。”   “他们本就对大鲲满意,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时间久了就像你说的洗脑似的,这些俘虏的心境也发生了变化,再加上我们给他们的报酬与那些工人一样,吃食也一样。” 第1417章 股东   “除了他们的特殊身份不能和工人同住,只能呆在专门的俘虏营由专人看管,别的与本地人无异,时间一长,他们对大鲲的感受也就出来了。”柳长生想到那帮人也是好气又好笑。   秦风能想到那帮人的心态,“对他们而言,唯一震撼的只有将他们致于败局的弹药火炮,但也仅此而已,东越富兴这么久,他们心底有优越感很正常。”   “这种优越感不是一日两日可以解决的,舅舅英明,将他们与普通工人混合在一起,而不是集中管理,没有关闭他们了解大鲲的渠道,这一点至关重要。”   没人不喜欢听好话,柳长生听得心里舒服,秦风是皇帝,他不可能面面俱到,所以不少小事呈不到了面前,黄棠等人就会帮他筛选,此事自然有上报,只是黄棠觉得可行,就够了。   既是可行之事,就没必要再让秦风多批一道折子,事实也如黄棠预料得那样,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抗争,这帮人也开始得过且过,等第一个月结束,他们拿到银子后才震撼不已。   因为与工人一起劳务,他们也会向工人打听他们的报酬,发现真是同工同酬,就哑巴了。   善待俘虏是句口号,真能做到其实难,他们身在军中,听前辈们提过,以往北漠和东越打得不可开交,互有死伤,捉到对方的兵后都往死里虐。   皮肉受苦是小事,有些羞辱心理的手段层出不穷,好多战俘熬不住自己了断,而最骇人听闻的手段莫过于京观。   将对方国家的俘虏杀害后将尸体摆在城墙之外,以此震慑对方,试想想满城墙的尸体,除了羞辱对方,也能鼓舞己方士气。   和柳长生聊到这里的时候,秦风想到张角起义,皇甫嵩平定叛乱后就将十万敌军尸体做成京观,十万尸体何等残忍,但此举却振奋了民心。   百姓认为他是个平定叛乱的大英雄,甚至说“天下大乱兮市为墟,母不保子兮妻失夫,赖得皇甫兮复安居。”   可见百姓对他的手段是认同的,秦风没法将这段在这个空间里不存在的历史讲给柳长生听,将话题拉回到新城那边。   “他们被送过来的时候也做好了被欺侮的准备,结果不如他们所料,心里才动摇,第二个月的时候,不少人就不再那么激烈,甚至开始打听后续将如何处置他们。”   “我找个机会将新城是为了后续百姓入驻,且修建的房屋可以分期付款购买的事透露出去,他们果然意动,不过我就到此打住,没有给他们太多信息。”   不愧是老狐狸,一口气喂的饭太多容易噎着,适当才好,这关子一卖,这些人的好奇心只会越来越重,原本只是萌芽的想法才能越来越盛。   “舅舅这次来是因为他们又有了新动作?”秦风知道不止是汇报新城建设这么简单。   柳长生嘿嘿一笑:“这不是新城初具规模,有人主动过来询问如何入籍,如何购买房屋,其实位置好些的地方,完全符合交房的条件,就是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开启入籍新城及出售房屋?”秦风想了想,突然咧嘴笑了,他都没有想到,上回的战事带来的回报如此巨大,收获了近万人的人力不说,新城的首批居民也有了。   柳长生在秦风面前也懒得遮掩:“当初为了新城开发,为了做大鲲的第一个房地产开发商,你舅舅我都从柳家自立出户,说是分家,其实就是被赶出来。”   现在想想那件事,父兄的绝情,柳长生若是有半分不在意是假的,外人只知道柳家一门双伯,哪里晓得他柳长生被父兄嫌弃,后面还掏了所有身家砸在新城建设里。   现在能不能收回成本并赢利,关键的时刻来了,看到那些俘虏的时候,柳长生还未想到会有这样的转机,现在时候到了,那些俘虏能否成为大鲲百姓,还要秦风首肯。   这正是他入宫的主要目的,他知道秦风是什么性子,也懒得拐弯抹角:“要是这次不能成功售出收回银子,你舅舅我只能典当宅子,赖在你宫里。”   “多养一位舅舅还是不成问题的,凝妹也不会介意。”秦风的话掏心窝子:“你都要成舅爷爷了,我们不会不养你。”   柳长生啐了一声:“和你说正事呢,这帮战俘用起来划算,你倒是算算账!他们是出了力,但也赚了银子,有银子就好办事,只要你松口,让他们入籍新城,成了大鲲百姓就行。”   “舅舅所言不假,但事情没这么简单,他们毕竟是东越人,谁人不思故土?留他们,我也有顾虑,”秦风叹息道:“他们若是孤家寡人还好,亲人都在东越。”   柳长生是商人思维,只顾着眼前获利,秦风却要考虑后续的隐患,对大鲲的影响。   “说得是。”柳长生也不是不懂得变通之人,他急着收回成本,秦风也要稳固江山,并不冲突:”你思虑好通知我一声就好。”   这一年多时间他都呆在新城,鲜少返回都城,中间只在老爷子大寿时回去过一趟,有些东西变就是变了,心中的隔阂出现,自然不复往日温情。   还有柳家那一大摊子人没有沾到皇亲国戚的光,心里也有怨气,对他这个与秦风走得最近的人颇有微词,私下认为是他挑拨,只为了给自己谋好处。   柳长生自认为不是薄情之人,被他们打成无情之人后只能哑然失笑,新城本就是冒险,秦风将风险与成本转嫁到自己身上,自己看中的是莫大的前景,愿意赌上一赌。   事实上,秦风一开始找的是整个柳家,是柳家自己不敢承受后果,又不敢得罪秦风。   他柳长生愿意一搏,而柳家呢,柳家借着他没让秦风失望,自己也抽离,不用承担任何风险,现在所有的风险都在他一人身上,好在秦风一直支持,他的心情也慢慢平复。   新城需要的成本巨大,到了后期发现预算根本不够,在几乎要停工摇摆的空当,柳苑和柏江、容莹安毅然伸出援手,给予金银支援,成了秦风口中的股东。   这大大缓解了柳长生的压力,能与太后、荣国公府坐在同一条船上,无异于吃了定心丸。 第1418章 考察期   新城后期建设顺利,除了银子足够,还与机械化彻底运用有关,提升了建设效率,大大缩短了工期,看着一座城在自己手上建成,这种成就感是前所未有的。   等这种激动的心情消失后,取而代之的是压力,若是无人购买,将是血本无归!   柳长生在想到战俘的转化率后,这才急着入宫面见秦风,要动战俘,必须秦风出面,秦风的话并未否定,只是要考虑得更周全,柳长生的心思定下了。   柳长生难得入宫,出宫还要为亲情所累,不回柳府也不好,去了也心里别扭,秦风索性留他住在宫里,到了晚些时间叫来黄棠和户部尚书、兵部尚书等人协商新城之事。   柳苑听说他回来,赶紧入宫来见他,柳长生干着这劳心劳力的事,按理说会更孱弱,等见了面,事实让柳苑大呼意外,柳长生的身体反而更康健了。   看着是瘦了,气色极佳,过往苍白的脸色现在变得红润,皮肤显得黑了些,整个人气透着精气神,柳苑的鼻子微酸,说话时带了些颤音:“哥,辛苦你了。”   柳长生一怔,方才想到家人产生的失落感突然就没了,他笑得没心没肺一般:“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你瞧瞧我,现在身体多好,吃药都不管用的身子,自己好了。”   他的身体极需要调理,结果天生劳碌命,没时间躺着休养,但因为长期养在户外,新城那地方别的不说,山青水秀,特别适合调理身体,一年多下来,身体自然好转。   柳苑知道他心里苦闷,与父兄渐行渐远,最近西南起战,柳长生依旧来信询问是否需要帮助,倒是父兄没有任何过问,据她所说,父兄的生意做得顺风顺水,其实是沾了皇亲的光。   相较之下,她的心早偏到柳长生身上,他本来就和自己的儿子通力合作,是伙伴。   “你进宫是为了新城的事吧?”柳苑挥退宫人,亲自给柳长生倒茶:“你尽管放心。”   柳苑似乎知道些内情:“你那位外甥心里有数,只是现在牵扯颇大,这不是关口刚开,外面的人一窝蜂地涌进来,虽说有申报制度,咱们也在防,可总有漏洞。”   “那帮战俘是真心投奔还是被迫落家,极难判断,我们总得想此好法子防备才行。”   此时的御书房里,黄棠正皱着眉头,户部尚书也一脸难色:“陛下,此前仍未有过俘虏如何转化为本地居民的先例,若只是简单地入籍,倒好说,只是入籍后便享有同等待遇。”   “皆为大鲲子民,若到时候区别以待,岂不是又生怨怼,臣恐这帮人心早生事。”   黄棠也终于展开眉头,正色道:“缓之说得有道理。”   户部尚书程缓之原本就在东越户部任职,只是职位不显,被黄棠和郑枭拉拢后就投向他们的阵营,后来也一并辞官离去,其人略显迂腐,在秦风看来灵活性不够。   秦风现在极赞同他的话,给予同等的身份,却不给予同等的待遇,像北漠的蒙兀族一样,迟早会生出反抗的心思,他想了想,问道:“那可有好法子?”   门下省鲁智一直沉默不语,与黄棠交换眼神后才说道:“陛下,臣有一个想法。”   “你说。”   “臣以为不能一开始就上来同籍,不如设个门槛,或称为观察期,前面可以给予他们在大鲲生活的身份,这个身份能满足他们的基本需求,但要做出限制。”   秦风听着有些意思,表情专注许多,鲁智大获鼓舞,继续说道:“在观察期内,他们的活动范围仅限于新城,不得离开新城,更不能进入都城范围。”   大家的眼睛同时亮起,好主意!   “他们可在新城里衣食住行,可行商,也可种地,但不可参加科考,不得开办书院,与军政有关之事都不得触碰,除此以外,他们必须定时去书院接受我朝律法的学习。”   “让他们可在新城正常生活,是满足他们的基本生活,若是愿意在这里安家最好,一旦有了自己的营生,有了妻儿,就再难谈离开,这是其一。”   “不开办书院,是为了不让他们的想法影响他人,书院是教书育人之地,输入的不止是知识,还有对大鲲的认知与认同,不能让他们掀翻了。”   “不让他们参与文考和武考也是如此,他们毕竟是东越人,是俘虏,在没有经过考察期前,都不得做官,但可分配土地,土地至关重要,有了土地,便有了根。”   “而让他们定期接受审查也是必要的,去书院学习我朝的律法,一是为了查验他们的生活情况,也是灌输我朝的先进观念,用我朝的律法慢慢说服同化他们。”   “在观察期后,他们若真能融入大鲲,真能认同大鲲,那便允许他们入籍,臣以为一年的观察期是必须的,一年前给他们一个名目保证生活,一年后通过审核再入籍。”   “入籍之后可考虑让他们有科考和参军的权利,不知陛下以为何?”鲁智说完了。   御书房里一时间无人说话,他摸了摸鼻子,不知众人怎么想,自己的想法是太大胆了?   秦风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鲁智的说法极好,但要给这帮俘虏什么名目,他突然与另一个说法对上了,正当鲁智忐忑的时候,黄棠率先说道:“臣以为好极。”   “没错,好极。”秦风终于开口道:“鲁爱卿要么不出手,出手便不同凡响,厉害了。”   鲁智被夸得脸微红,忙说:“不敢,不敢,臣只是尽力想解决办法,能管用就好。”   程缓之若有所思道:“自打两朝关口打开,不少流落在外的西南百姓都争先返回,武安那边并未做阻拦,他们回来后大多没有离开,人口增涨明显。”   在秦风新的人口统计政策下,人口的数据清晰明了,“眼下的确有一帮百姓想要挪到新城,但数量并不多,早一批在都城扎根的百姓更不可能走。” 第1419章 何出此言   “经过观察,有意向的是晚一批到达都城的百姓,分配的房屋与土地不如他们预期,他们有更好的愿景,想去新城找机会,还有一批便是西南的百姓。”   “他们此前的日子困苦,现在虽说西南正改革,一切往好的方向发展,但他们也晓得如今的西南随时可能爆发战火,与武安较近的百姓有迁移的想法,剩下的,便是这批俘虏。”   程缓之的功课做得很足,秦风心中满意,看来柳长生不会失望,其余的好说,重点还是这批俘虏,他也有心去看看新城,再会会这帮人:“择个日子,朕过去一趟。”   在座的几位都要陪同,在这期间,黄棠需将细则考虑出来,确保无误再与那些俘虏谈。   从书房出来,秦风的脚步轻快许多,听说柳苑进宫,他忙令人安排晚膳,一到饭点,一家人坐在一起商议此事,听闻有解决之道,柳长生可算是松了口气。   柳苑正忙着给儿媳妇布菜,现在肚子又大了些,看得人心惊肉跳,她生怕有个闪失。   萧令瑶属于别人担心,她自己心大的类型,她也要去新城,柳苑正迟疑,秦风率先同意。   “现在路修得好,阮医师也说过了,三个月以后胎象稳固,不必太过小心,适当走走更有利于生产,”秦风安慰道:“母亲忘记了,儿子自己也是郎中,不用担心。”   柳苑犟不过这两人,只能同意,萧令瑶就不喜欢呆在宫里,只要能出宫就开心得很。   这顿饭吃得极为家常,柳长生暗道自己没有选错,可惜好景不长,没一会儿,荆无命就一脸为难地过来了,看他老半天不说话,秦风没好气地说道:“嘴巴被糊上了?”   “陛下的外祖父托人送信入宫,听闻伯爷入宫,想请伯爷回府一趟。”荆无命别扭道。   柳苑轻哼一声,父亲的消息倒是灵通的,二哥进城没有回自己的府里就入宫,这般快的节奏,他居然能晓得,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还让二哥回去,恐怕没有好事。   见妹妹面露不悦,柳长生本人倒是淡定:“我也许久没有见过父亲,见见也好。”   柳苑本想一起,秦风拉了她的衣角,她要是去了,外祖父的话只能咽下去,反而不好。   虽然不情愿,柳长生也只能放下筷子,匆忙拜别,秦风思来想去不爽,给荆无命使个眼色,荆无命腹黑一笑,便追上去:“伯爷,陛下让小的送您。”   柳府里灯火通明,柳长生到的时候不见女眷,倒是厅里摆着一桌,饭桌上坐着父兄,还有两位伯父与舅父,柳长生暗道这是鸿门宴,眼光一瞟,荆无命将他送到后并未离开。   他心下有了底气,笑着盈盈地上前:“让父亲与叔伯、舅父、大哥久等了。”   柳长生的礼仪挑不出毛病,柳远道晓得自己小儿子跟狐狸似的,从来不会轻易犯错。   “长生回来了。”明明人是他们叫回来的,现在却说得像是柳长生自愿归家。   柳长生心底不屑,脸上哪有半分不悦,照样笑得亲切,只是看到桌上的席面时有些为难:“儿子在宫中已经用过膳了,这下只能陪酒了。”   “不碍事,不碍事。”柳远道只要他来,没想安生一直吃饭。   柳长生坐下,与他们开始闲聊,插科打浑自不用说,这帮人也沉得住气,一直不提正事。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晚,柳长生不止一次抬头望月,柳远道才按捺不住:“你今日入宫可是为了新城的事?”   “也是为了看望有孕在身的皇后娘娘。”柳长生心坏,故意撇开重点,拉萧令瑶出来。   按理说萧令瑶有孕,柳家的女眷应该入宫探望,但柳苑却偏偏说皇后怀的是双胎,还是不要惊扰为好,而且荣国公夫人成天盯着呢,如常就好。   一句话就把柳家想利用这个机会与帝后套近乎的机会掐没了。   柳家女眷无法入宫看望皇后娘娘,柳长生却能直接入宫探望,这不正是显示帝后待柳长生更亲厚,柳远道心中一梗,叹息道:“陛下可是恼了柳家?”   “哦,父亲何出此言?”柳长生故作不知道:“大鲲刚与东越战了一场,又是和谈,又是土改的,军政要务不知道多少,哪有空恼柳家,还是儿子不在都城,柳家有人闯祸了?”   荆无命早就不在马车里,而是飞上屋顶,悠哉地坐在那里偷听,听着听着就乐了。   柳长生这演技肯这定是从陛下那偷的师,扮得一本正经,噎得这些人说不出话!   “怎么可能,陛下唯恐我们生乱,一直公平以待,不让我们享有任何特权,空有个皇亲国戚的名头罢了。”柳家的叔父忍不住了。   柳远道未能阻止,柳长生嘴角一扯:“可我怎么听说,叔父家的二哥因为这层关系顺利接手了不少生意?对外可都说自己是陛下的堂哥,这层关系摆出来,多少人给面子。”   柳家叔父傻眼了,柳长生用膝盖也能想到其中的道理:“陛下给的直接好处的确不多,但有这层关系,摆脱不了,只要柳家不自己作死,就能享受好处。”   “就拿堂哥来说,合作伙伴是因为什么选择他,就凭他来都城的时间不长?还是凭他做生意尤其有天赋,叔父啊,咱们不能得了好处还卖乖,低调赚钱才是王道。”   柳长生和秦风打交道多,把他的一些说话方式也学了几成,脸上是笑,心里全是恶。   柳家叔父果然哑口无言,事情正如柳长生所说,他们全家上下就是明示暗示,打着秦风的名义谈生意,人皆势利,哪能不给面子,时间久了,柳家的家业并不差。   “长生说得在理,也要当心,小心弄得过火惹来陛下不喜,”柳远道轻輆道:“陛下说过,大鲲没有皇亲国戚,来了大鲲都是百姓,你们以后悠着点。”   柳长生转动着手指上的扳指,仔细想着最近柳家是否有人闯了祸,犯了律法,若是有,刚才在宫里柳苑和秦风就该提到,排除这两种可能后,剩下的只有一桩了——生意。   这是生意上有用到自己的地方,或是想借他与秦风见面,反正是为了谋利。 第1420章 晚矣   以前家人关系尚没有到这个地步,似乎是从自己配合秦风说服柳家离开开始,兄长的想法发生变化,父亲彼时还算好,是后来秦风找他们商量新城开发之事,祖父想要避险。   难道说?柳长生接下来也不搭话,弄得他们几位一直强行找话头,直到柳长言忍不住。   “二弟,你一直在新城那边,那边的情况可好?”柳长言说道:“陛下关于新城可说过什么,近来会有什么举措?”   原来还真是为了新城,新城开发投入资本最多的就是他,其次是柳苑与荣国公府,至于柳家,当初撇得一干二净,现在与他们有什么干系?   不说柳长生愕然,偷的的荆无命也在屋顶上狠狠地啐了一口,新城起步易,后期举步维艰,他不信柳家不知道这种情况,在最难的时候也未伸出援手,现在城建成了,他们动了!   “陛下未提,老实说,开发商之概念是陛下首次提出,后续如何操作也要听他安排,儿子这次入宫正是为了此事,不过陛下仍要商议,既是急不得,儿子等着就是。”   柳长生说得轻描淡写,好像没把这件事情当回事。   事实上,城建到后面,缺钱,缺人,什么都缺,材料因为朝廷干涉,一直没有上涨,但银与人力太难解决,还好战俘来了,秦风一令,将他们打发到新城,投入工地。   这件事情解了他的大急,而柳苑和荣国公府毅然加入,投入银两,才保证新城继续建成。   机械化后,进程飞速加快,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因为建设的人多,不少人在新城做小生意,虽是搭着帐篷,登不上大雅之堂,柳长生从那里经过时,却觉得看到了新城的未来。   现在,有多余的人想参与这未来么,柳长生嘴角轻轻地扬起:“时候不早了啊。”   从宫里出来的时辰就不算早,折腾到现在,他又不住在这里,要回府的话也是时候了。   “长生莫急。”率先沉不住气的是叔父,他急切地说道:“新城即将开售,想必需要不少人手,你看……”   “似乎不缺人手,现在仍未开售,什么情况都不知晓,或许侄儿会赔得血本无归也不一定,不过侄儿当初既然敢冒这个险,就是把身家全押上去,有盈有亏都是正常。”   “走一步看一步吧,叔父是觉得侄儿缺人手?”柳长生不怀好意地说道:“若是缺,侄儿必定第一个找陛下,谁让是陛下将我拖下水的呢,到时候御前侍卫借一借,不是问题。”   柳家叔父的话被堵住,半天说不出话来,柳远道轻咳道:“那你可需银钱?虽说是分了家,你若是有难,柳家不可能坐视不理,有难处大可以开口。”   柳长生只觉得好笑,雪中送炭,本家是一样没有,现在能锦上添花,他们倒想起来了。   “原本是需要的,不过都解决了,多谢父亲操心。”柳长生起身,郑重其事地行礼:“是儿子不应该,这把年纪还让父亲跟着操劳,请父亲放心,最难的时候都过去了。”   荆无命拼命地憋住笑,要是陛下在这里听到估计也得乐,一句最难的时候都过去了,就是敲在这些亲人头上的棍棒,就差没直指着他们的鼻子说——来晚了!   一个个有心帮他的话,早干嘛去了!   柳长生哪愿意与他们纠缠,借口要回府就先撤了,等他走,荆无命还在上面呆着,就听到那位舅父说道:“看看,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晚了,太晚了!”   “要不是亲眼去看过,哪能想到他真的能把整座城的房子都建起来,对了,不仅建了城,就连乡下的民居也盖成了。”叔父叹道:“早知如此,当初整个柳家都应该参与。”   柳长言格外沉默,一晚上没怎么开口,现在也只是郁闷地一杯接一杯:“父亲实在不应该弄这一出,二弟对我们应是有了怨言。”   “欸,谁能料到会如此呢,当初见工程因为缺银缺人手而中止,我还庆幸没有迫于风儿的压力加入,可万万料不到,他们不仅顺利完成,还……”   荆无命这下是听明白了,新城发生的事情原来他们都知道,柳长生遇到困难的时候,他们也晓得,却选择冷眼旁观,看着他在那里挣扎。   现在呢,看到成品,许是想到那边会有很好的前景,后悔了!   “儿子去新城看过,修建得十分规整,规划得也极好,有不少百姓早就去那边找商机,提前做起了工人们的生意,最近在坊间更听到不少百姓说有亲戚或朋友想迁过去。”   “可不是,都城有都城的好处,但人太集中,竞争激烈,同样的行当,那么多人挤进来,要是新城的话,可能更好。”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柳长言突然激动起来:“当初是我们全力逃脱,生怕与陛下同甘共苦,更怀疑陛下利用柳家,是坑柳家,现在要厚着脸皮求二弟去谋利,可行吗?”   “陛下是什么样的人物,这么久了,难道不知晓?”柳长言也不知道怎么说,他觉得再也难超越柳长生,虽是兄弟,自小也有较劲的意味,现在好了,恐怕永远追不上!   同样是伯爷,柳长言知道自己的封号只是蹭来的,无法与柳长生相比。   一席话说得厅堂里的气氛冰冷,不知道过去多久,不死心的舅父与伯父还在絮絮叨叨。   荆无命在他们的长吁短叹下跳下屋顶,柳长生将马车赶到不远处等着他,他一上去,就把听来的全说给柳长生听,无外乎是让他长点心,别让柳家人骗了去。   柳长生早有预想,但还是在听到他们晓得一切却未出手时现出愤然:“好得很。”   “伯爷放心,我们陛下心里清楚得呢,谁亲谁疏门清,新城之事涉及颇大,还与朝政有关,可不是一般人可以掺和的,”荆无命也是个偏心的:“回去我就全部转达。”   柳长生拱手道谢,荆无命这才跳下去,骑马陪同柳长生回府,其后,他并没有马上回宫。 第1421章 夜半相会   他拍马去了城中的一处幽静住宅,这么晚了,宅子里还有一处房间亮着灯,看到窗户上印出的剪影,他嘿嘿一笑,利落地翻身进入院中,冷不防窗户打开:“荆无命!”   夜半闯入的人惊扰了白浅的平静,不再是宫女打扮的白浅夜间仅穿着一件青色的长衫。   她头发刚洗过不久,微干,就这么顺滑地披在脑后,她发怒时时眉毛总是不自觉上扬,整张脸都因为这生动的表情变得鲜活,看得荆无命心里冒着甜滋滋的泡儿。   “想你了。”荆无命没脸没皮地从怀里取出一支碧玉簪子:“前阵子陛下赏的。”   白浅半信半疑:“胡说八道,陛下是男子,怎么会赏簪子给你?”   “你说呢,陛下不是觉得这样更方便,反正到头来都进了你的手里。”荆无命嬉皮笑脸地说道:“这么晚不睡,大理寺有棘手的案子?”   “一桩杀人案,儿媳被杀,儿子失踪,家中仅剩婆母,按理说儿子为疑凶,不过我与孟女官发现许多古怪之处,睡不着,那就再思量思量,你呢。”   两人隔着窗户说了这么久的话,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白浅也接过了簪子,她年纪不小了,和荆无命就这么处着,没订亲,两人也没有另找。   外人都觉得这对古怪,可秦风和萧令瑶不理会,他们当事人也觉得没什么。   就好比现在,两人隔着窗户说话不方便,荆无命靠上去的瞬间改了主意,一下子就从窗户里跳进了白浅的闺房,白浅只是白他一眼,顺手关上窗户。   荆无命算了算日子,最近他两人都忙,都大半个月没有打过照面,这回好不容易出宫,她也没跑出都城,自从大鲲的人多了,大理寺就开始忙,有律法压着也没办法。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还有秦风提过,这犯罪也分两种,一种是有预谋的,还有一种是无预谋,就说杀人,还有激情杀人。   凶手可能没有杀人的打算,就是那么一瞬脾气上来了,失控后就做下错事。   没动机就不算犯罪,这种道理是没有的,只要造成后果就要严查,白浅刚进大理寺的时候抱有许多同情,还与罪犯共情,被孟红樱好一通教训。   现在日子久了,她变得冷静,律法之下可有人情,这是秦风的原话,但是不能多。   “你出来做什么?娘娘有孕了,这种时候不能有任何差池,你给我把他们身边看严实。”   荆无命其实也是一肚子的火没处撒,没好气地说道:“这不得怨柳家,一个个什么人哪,我看就咱们二舅爷是个好的,剩下的那些,一肚子的算计,不想共苦,只想同甘!”   他把今天晚上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白浅,白浅听得皱起了眉头,她身在朝堂,自然也晓得新城后期遭受了不小的困难,让柳长生很不好过。   那时的柳家人像闷在壳里一样,他们消息这么灵通,怎么可能不知道?   既然在那时候选择旁观,现在就应该没脸来掺和,白浅觉得他们低估了人的无耻。   “好在二舅爷是个拎得清的,陛下更不会让他们得逞,新城的事不止是卖房这么简单,绝不可能让他们掺和进来,不日陛下与娘娘就要出发新城。”   白浅的眼皮跳了一下,心脏也跟着噗通直跳,她捂住胸膛,不安地说道:“千万当心。”   “新城有什么可当心的?一帮被握在手心的俘虏?放心,他们溅不出什么水花。”荆无命看着白浅比以往更素淡的脸,暗想这妮子出了宫以后更不打扮了,脂粉都不用。   可明明什么东西都没用吧,这张脸看着就让人舒坦,不像有些女的在脸上抹得像白面。   看着惨白白的,哪里好看了?   他的眼神直勾勾地,一个字没说,但眼神就像要吃人,白浅再习惯,也经不住他这么盯。   “时候不早了,你要么回宫,要么回你自己的府上。”白浅这时候终于有点不自然,推了推他的胸膛,见他不为所动,挑眉道:“干嘛?”   荆无命咬了咬牙,其实他后半夜就不用值班,送柳长生就是最后一个任务!   这么晚了,帝后也歇了,也不需要他回禀,柳家人的心思明天再汇报也不迟,这么一想,他直接揽着白浅的腰就往榻上带,白浅面红耳赤,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他俩不是第一次滚榻,上一次是她如愿进了大理寺,终于成功进了朝堂,这家伙说要给她庆祝,两人当天喝了不少,稀里糊涂地就睡到一块去了。   男人开过荤后就像头狼,见着肉就不撒口,好在两人不像以前一样总在一块当值,一个宫里,一个宫外,平常见不着面。   可奇怪的感觉也来了,自打两人睡过,关系就变得古怪,荆无命说过要负责,她当时脑子一抽,直接说不用,自己可没空成亲,就这么地,两人成了一种奇怪的关系。   就是比以前要亲近些,他时不时也会出宫来找她,两人都有点意动的时候,也会自然而然地滚一块去,一开始白浅还被寡廉鲜耻所扰,后来觉得这样的关系也不错。   她曾经和萧令瑶提过这件事,萧令瑶当时脱口而出了一个词,闻所未闻,说完后,萧令瑶自己还脸红了,随后表示随他们的意,哪天想成亲了,她给白浅送嫁。   结果这么着一弄,也这么久了,两人的关系还是停留在睡觉这一层面上。   白浅最近疲累,眼下有淡淡的乌青,荆无命把她搂到榻上后也没马上动作,手指在她眼下摸了一下,有些心疼:“以前在宫里也没这么累人,瞧瞧你现在。”   “以前大鲲人少,大家只急着忙生计好站稳脚跟,现在人多了不说,日子好过了,花在其它方面的心思也多了,人总有许多心思,刑案的数量越来越多。”   “难怪上回碰到刑部的何安,看他脸色也惨白,”荆无命摸着鼻子说道:“原是累的。”   刑部原本由孟红缨兼管,等何安过来后,她就只管着大理寺,将刑部交到何安手上。 第1422章 新城   “刑律之法在实用时总有不合理的地方,何尚书时刻关注,调整不合理的地方,陛下说了,刑律之法可以增设,可以删除,可以修改,并非一成不变。”   “现在设定的半年可调整一次,新律法还要向百姓普及,等到真正成熟稳定后,可以调整为一年一调整,咱们陛下真是想得全面,何尚书干劲可足了。”   听她欢喜地说着大理寺和刑部的事,荆无命的心暖暖的,热热的:“真好。”   “又说什么呢?”白浅听他突然蹦出这么一句,有些不明白。   “咱们以前流离失所的时候只想吃饱饭,不被要逮到杀死,后来潜在隋城,满脑子都是瞒骗下去,好好报仇,从来不知道什么是为自己而活。”   “可现在,咱们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活出自己的样子,这样不是很好,你看,春娘去了北漠,依龙七那劲,肯定是要立她为后的,还有小夏夏,那就是公主。”   “人啊,这辈子不能信命,什么命不命的,全靠自己拼,天灾归天灾,人祸归人祸,我们在天灾面前不值得一提,但能避开人祸,好好活着,再活个人模样。”   白浅回想着发生的一切,的确觉得一路走来不易,现在大家各自待在适合的位置。   “你是不是想说自己现在是御前侍卫统领,也是尝到了甜头,好日子来了?”白浅嗤笑道:“你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我看驸马做了皇帝也没你这么飘。”   两人一打趣,气氛更加活络,两人穿着衣服躺在床上纯聊天,倒有种特别的意趣。   这么久没见,荆无命自然是想的,不知不觉就靠近去,一口咬住她的耳垂细细研磨。   “你去洗洗。”白浅闻到他身上的汗味儿有些嫌弃:“熏。”   荆无命出宫时就换了常服,听了她的话,顺势滚下床去了净室,等他洗完回来一看,白浅已经睡着了,他没了旖旎的心思,上榻后把她扯进怀里,搂着一起睡。   第二天醒过来,白浅发现荆无命已经走了,自己手腕上多了一个成色极佳的镯子。   从成色就能瞧出来花了不少银子,现在的荆无命自然是不愁银子的,白浅对着镜子瞧,自己脸上的颜色极好看,她脸上微红,不就是和男人睡了一觉,又没做什么,就像被滋润了。   荆无命赶回宫当值,虽然没做什么,搂了白浅一晚上,心情大好,见到秦风后把昨天晚上的事情一说,秦风直接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荆无命就乐了,就说嘛,谁把谁当傻子呢。   萧令瑶在边上坐着,突然将手里的账本拍到桌上:“他们倒是想得美,现在新城建成,已经要进入销售期,他们却想踩进来分一杯羹,想都不要想。”   “我让二舅做第一个房地产开发商,用心是不纯,当时缺钱。”秦风说道:“用心不纯,所以才要让二舅一定赚到银子,切切实实地拿到好处,这样才能弥补他。”   立了Flag不能实现叫画大饼,一旦实现性质不同,那就是宏图伟略,秦风正走在路上。   “莫气,莫气,别吓着咱们的孩子。”秦风赶紧坐在萧令瑶身边,他们成婚最早,要孩子却晚,宋清明和龙七都生了,他们才怀上,他突然抬头看荆无命,眼神充满深意。   被瞧得快绷不住的荆无命僵硬道:“怎么了?”   “昨夜你送二舅出宫去了柳府后,怎么没回宫?看白浅去了?”秦风说道:“出息。”   荆无命嘿嘿笑着,秦风也没有催婚,这种事看他自己的本事,他下圣旨指婚有什么意思,热闹都没有看够,在这个朝代呆了这么久,第一次发现有古人能发展成为P友的。   荆无命和白浅也算走在时代的尖端,热闹没看够,他就不掺和。   不过柳家人的贪吃相还是让秦风不痛快,现在大局刚定,龙七在北漠还不知道能不能稳住,南瀛人最近又不老实,在这么紧要的关口,他们不识相地冲上来给他添堵。   说起来是外家,是真正的亲人,但历史上有多少皇帝是被亲人坑害到无法翻身,被亲爹亲娘坑死的皇帝都数得出来,他一个穿过来的,本来对外家感情有限,他们偏要作死。   秦风一大早就给水师下旨,着令他们加强警戒,对于水师火力的部署又有新安排,南瀛与东越海上的较量没出结果,来的是哪一方并不知晓,根据现有的情报出做部署,得防。   真要打过来,正好给水师练练手,他们目前为止仅出手一次,不过是轻松夺下西南海域。   那次不能称之为对战。   现在提到柳家,反而让秦风更想尽速去新城,在准备期间,黄棠等人也能将入籍规则与鲁智所说的观察期等等细化,秦风一声令下,宫人们开始准备。   这其中最重要的是他二人要乘坐的马车,里面加了一层又一层的软垫,又准备了各种吃食,阮医师现在成了皇后御用,也是要一同随行。   柳长生经过昨夜的鸿门宴,心情不太好,回去后睡了一觉,大早上起来就匆忙返回新城。   他是一点都没想在都城多呆,他前脚刚走,后脚父亲派来的下人就来了,说是再请他一回,还好他腿快,精准地避过这一回。   事后也无人告知,府里的人只当是寻常,派来的人回到柳府后耸拉着脑袋,柳远道听说柳长生大清早就回新城,心内酸涩,又有丝愤怒,这儿子生来有什么用!   柳长生抵达新城后就去了自己常住的地方,边是一处最早修建出来的宅子,他挑了一处位置偏中央的作为居所,而看守俘虏的驻军首领就住在隔壁。   隔了一日,秦风去新城的日子就定下了,都城来人传递消息,柳长生与洪将军得知,迅速为帝后准备住所,想到他们实用的性子,柳长生拍板,就安排在他们边上。   他俩占据的位置本就是最优,再没有比这里好的,这里是新城中央,距离俘虏们临时住所也近,临时兴起的小商街也在这里,生活便利。 第1423章 巡城   房子没得选,是按事前的图纸完工的,柳长生能做的是将房子里面布置得舒适,赶在秦风他们到达前,提前准备了许多新鲜的食材。   与秦风一道同来的主要是户部尚书程缓之,黄棠留在都城主持大局,随行的侍卫由荆无命带领,挑的都是身手最好的那批,与平时不同的是,又加了一队。   两人带的宫人反而是少的,他们两个平时就不太爱用宫人伺候,要不是萧令瑶情况特殊,带的宫人数量要比现在少一半。   帝后抵达那日,只有柳长生和洪将军带人出来迎接,场面不少,就像寻常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新城建成后,当初找来的工人大都结算完毕离开。   有一批起了做俘虏营生意的主意,准备观察观察是否要支个摊位什么的,这帮人不敢靠前,都在附近远远地瞻望帝后,跪地不敢起身。   秦风早习惯这种情况,示意百姓起身后就问起俘虏营的情况,放眼看去,有一片平房里晾晒着衣物,看起来住的人不少,那里正是关押俘虏的地方。   “回禀陛下,俘虏人数众多,所以臣安排了大通铺,居住比较集中,郑枭郑大人也安排了人马过来做足了防火准备,是以从未出过大事,这帮俘虏尚不知道陛下与娘娘到来。”   他事前口风半点不露,就怕出现闪失,可见此人的心思也是个细密的。   秦风来了不急着去见俘虏,而是先查看新城的情况,柳长生早有准备,他与洪将军亲自带着帝后乘坐马车,拿着当初的规划图,开始绕城。   新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这么绕一圈也要不少时间,秦风一一比对,看到有建得不错的还会下马车进入内部细细查看。   虽说柳长生是开发商,但质量监控由工部一手负责,最后的验收也由工部完成,并没有因为柳长生是皇帝舅舅而敷衍了事,通过查验都让柳长生掉了不少头发。   巡城的过程中,萧令瑶不止一次补充食物,但她状态良好,又是练家子,完全没有让大家放慢节奏,从头撑到尾,秦风还顺便去了离新城最近的乡间。   自从土改以后,秦风迅速将新城乡村的规划也拉上日程,提前就将土地规整成规模。   新城乡村的农田已经是适合机械化种植的情况,秦风转了一圈感觉十分满意,工部没派人来,秦风也没让他们跟着,省得弄得他们压力山大,程缓之则是赞不绝口。   “郑大人是个做实事的,依臣看,他颇有宋清明宋大人那风范,能得此人,实在是陛下之幸。”程缓之说道:“可他偏偏总喊着要让贤。”   秦风也笑了,郑通原是西南一个不起眼的通判,许是直接把他拉到这么高的位置不适应。   坐在工部尚书的位置上,他反倒是烫到屁股,一边兢兢业业地做事,一边想着自己不够格,别的官员是登上高位生怕被拽下来,他相反,成天想着自己何时下去。   知道他这种心态的人不在少数,程缓之就时常拿他打趣,按眼下的情况,就算是自己这个户部尚书下去了,也轮不到他郑通啊。   这一转,太阳都要下山,一行人就在路上随便吃了点,直到晚上,柳长生才好好地招待了他们,这边胜在食材新鲜,和送进宫的比也不差。   萧令瑶也是真饿,顾不得什么娘娘的礼仪,也不端架子,布菜更是不用,看到什么吃什么,一点架子也没有,让第一次面见帝后的洪将军放松不少。   他不过官四品,却能和帝后同一张桌子吃饭,刚才秦风顺手给他倒了杯酒,把他吓得把酒杯都差点掉桌上,他是紧张万分,发现大家伙都一脸平常,可见帝后平时就这个样。   萧令瑶不能饮酒,柳长生给她准备了用浆果打出来的汁,酸甜酸甜的,她十分喜欢,一口一个多谢舅舅,洪将军看在眼里,只觉得以后要和柳长生拉好关系。   这是亲舅舅啊,怪不得新城这么重要的事,能让柳长生参与,从结果来看,陛下的选择也是对的,新城建成不易,柳长生都挺住了。   “舅舅此番辛苦,新城能建成,舅舅功苦功高,接下来的事处有安排,一定不会让舅舅白白辛苦。”秦风想到柳远道等人,意有所指:“以后无关人等也干扰不了舅舅。”   柳长生听得心口发热,他对家人的失望太甚,柳远道越是上赶子地要找他,他越心寒。   秦风光明正大、无所顾忌地站在他身边,这让他十分欣慰,受苦受难,还有担心新城中途中止的辗转反侧都称不上什么:“如此甚好,陛下可有什么安排?”   户部尚书程缓之笑笑:“自然是有的,不然也不会劳动陛下来这一趟,洪将军,明日安排一下,陛下要去俘虏营。”   洪将军哪知道多少内情,这一听全身的血都凝了:“要去俘虏营?”   “正是,陛下有要事要与他们谈,陛下与娘娘的安危还要依靠洪将军,”程缓之说道:“明日何时,何地,由洪将军决定。”   洪将军听了手都在抖,俘虏营里的那些俘虏看似平静了,鬼晓得揣着什么心思,他眼睛扫过萧令瑶的肚子,一触即挪开,这要有个闪失,自己人头落地!   一时间酒菜都不香了,他忙说要安排部署,匆忙离开,看他行色匆匆,柳长生说道:“此人除了好酒外,也算是个不错的人。”   “他对待俘虏如何?”秦风问道。   “陛下不是严令不得滥用私刑,他是个听话的,手底下有行为乖张拿俘虏出气的,被他揪住后就罚得狠,时间久了,还算平衡,只是俘虏人数众多,极难把握……”   柳长生是担心有风险,那些是东越人,大鲲吞了西南,他们是恼怒的,平时见不到帝后还好,现在见到,可能激化仇恨:“明日我一同去。”   “也好。”秦风似乎并不知道柳长生的担忧,满口答应。   结束了宴席,大人去院子里歇着,收拾最好的一间房自然是给秦风和萧令瑶的。   累了一天,萧令瑶在柔姬的帮助下换了衣服才松了口气,肚子里揣着两个还是不一样。 第1424章 俘虏营   身体笨重,步伐就慢,萧令瑶其实是感觉到吃力的,好在道路修得漂亮工整,马车里舒适,现在一松下来,整个人瘫倒在榻上,一动不动。   秦风习惯地过去,靠着医生的本能给她按摩:“后悔过来了吗?”   “不后悔,看到新城,好像看到新的希望,如果说夺下西南主要是为了海域上的自我保护,发展新城才是大鲲真正的将来。”萧令瑶的眼里有光:“明天的事想好了吗?”   秦风摇头:“没见过他们,不知道如何,到了再说,不是还有程缓之在。”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外面隐约传来荆无命和柔姬的说话声,这让他们想到两朝和谈后,柔姬回来就多了一双孩子的袖珍袜子,被她视为珍宝,其后绣了个香囊,把袜子塞进去。   柔姬和宋清明匆忙一见,留下的也只有小惊蛰穿过的袜子一双,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提到宋清明,就不得不想到被救走的尚怀青,此人回到都城后并没有被问罪,逃过死劫。   “此人再度被用,看来为我们所用的余地不大。”秦风谈不上失望,自己不是神,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依照自己预想的发展:“此人品性好,能力强,可惜了。”   “留不住便是没有缘分,不过他对我们也有贡献,西南海上工事他出力最多,不是么?”   两人不禁一笑,萧令瑶被按得舒服,侧起身子让身体舒服些,没一会儿的功夫就睡了。   秦风却偷偷下了榻,拿出黄棠他们总结好的入籍条款细细地看,手指不时在桌上轻轻叩。   鲁智的提议极佳,在他的建议下众人又细化了一番,比以前更完备,条条款款陈列清楚。   可秦风心里清楚,这仅仅是他们的一厢情愿,如若那帮俘虏不愿意留下来,一切成空。   新城中的平房区里,在新一天到来前,发现他们的住所闯入一批士兵,开始泼水清理,这引来俘虏们的诧异:“哟,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给咱们打扫卫生?”   进来的士兵早习惯他们的混不吝,长久以来倒也算是和平相处:“你们老实点, 一个个晓得个屁,有大人物要来。”   不仅洗了地,还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些花花草草摆在外面,住在这里的都是不得自由的大老粗,从来不需要这些玩意,看这阵势,俘虏们你看我,我看你,都觉得不寻常。   这些平房并没有完全按照当初的图纸建造,为了用最小的空间容纳这么多人,所有的平房内部被打通,弄成大通铺,没有东西厢房一说,修建了大型的洗衣房、洗澡间和净室。   吃食是由外面送进来,每日准时准点,出工就和那些工人一样等着投喂。   他们与那些工人吃一样的,用一样的,就连工钱也一样,最大的不同是那些工人在收工以后,可以自由离去,能在附近的摊贩上随意消费喝酒,而他们会被押回住处。   回到住处吃的是照旧的食物,每个月有一天,守将会安排外面的商贩进来俘虏营摆摊。   也只有在这一天里,他们能肆意使用自己的工钱,买酒买肉,甚至购买新的成衣、鞋袜。   为数不多的一天,是他们真正感觉到与那些得以自由的工人一样的时间,只是因为太短,热闹结束后,夜里的寂静更分明,让他们更思乡。   今天并不是每个月的那一天,俘虏营里却是这样的动作,他们也不禁猜测是何人要来。   自打新城建设完毕,他们被迫歇下来,心里反而空荡荡,以前有活干,有工钱拿,活得还像个人,现在闲下来,才会多想,思虑将来。   他们是俘虏,经历了一场军力悬殊却惨败的战争,他们是败方,也是军力雄厚的一方。   受伤的俘虏经过救治,残的不少,他们做不了重活,就被安排给出工的俘虏洗衣服,做些力所能及的活,也有报酬可拿,比起出工的自然要少些。   “礼哥,这他妈的怎么回事啊,不会是要埋了咱们吧?”一名年轻纪些的俘虏不安道。   被称为礼哥的男人本是五品将官,成了俘虏也无所谓将领与士兵,不过凭着过往的地位在这些人里算是个头头:“埋?埋就埋了吧。”   活埋俘虏的事多了去了,他们的开朝皇帝就干过这事,大启的不少败将也是被活埋的。   这话听得众人一阵寒蝉,好死不如赖活着,本来觉得没自由挺惨的,现在一对比,算啥?   细想下,虽然不能自由活动,不少吃,不少喝,还有银子,一开始是有些人想欺负他们来着,刚起个头,就被上面的人拿住了,说是他们的陛下有令,不得虐待战俘。   这条命令在这里行得通,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少,后来直接绝迹。   “妈的,一会儿不会给咱上断头饭吧,基余工人都撤了,咱们现在也没用了,城也建了。”   卸磨杀驴也是时候,他们越想越不对劲,骚动越来越大,也不晓得过去多久,有人就来命令他们全员出去集合,能容纳他们这么多人的地方不多。   只有一处,专门用来集合,但人挤人,也只能部分人在外面,部分人呆在里面。   见到洪将军,这帮人谈不上是什么心情,一个个不算懒散地站在那里,不用上工,他们穿着统一的囚服,只是衣服上没有大大的囚字。   洪将军见他们的站姿还算可以,这才低声说道:“来了贵人,欲与你们细聊,你们也知道,新城建设完毕,用你们的地方不多,你们何去何从,要听上面的。”   不少人面色大变,离得远的听不清,纷纷问着前面的人在说什么,不算大的空间里都是嗡嗡声,极不安稳,洪将军也不急,由得他们躁动,良久后才吼道:“肃静!”   他的嗓门极亮,一时间,众人静寂。   就在此时,外面有人一路小跑着进来,在洪将军耳边一凑,洪将军立马站得笔直了些。   再然后,俘虏们听到过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不重,落脚轻,听着极是轻柔,等那扇门被拉开,先进来的是一队侍卫,手持配刀,威风凛凛。   其后进来的人让他们倒抽了口气,进来的居然有个孕妇,是个长得极美的孕妇! 第1425章 一年期   “看什么看!敢对皇后娘娘不敬!低头!”洪将军一声怒斥,随即向帝后行礼:“臣参见陛下、参见娘娘!”   刚才本来寂静的俘虏营再度被点燃,陛下,娘娘,来的贵人竟是大鲲的帝后!   秦风的目光扫过前方,无人下跪,这些东越的俘虏们面面相觑后,不约而同地选择沉默。   他们奉的是东越的君,忠的是东越的君,就算承了秦风的好,双膝也跪不下去,见到此主,秦风反倒笑了:“人都到齐了。”   “回陛下的话,连同伤残的俘虏都到齐了。”洪将军见秦风面不改色,对战俘们不行礼也没有太大反应,心下暗叹陛下气度。   俘虏们不知作何感想,他们从军多年,也没见过圣颜,来了大鲲,倒是一睹为快。   秦风对眼下冷寂的场面并不以为然:“极好,来齐了就好,后面的可是听不见?倒也无所谓,我,秦风,大鲲现任国君,诸位现在呆在这里与我也脱不了关系。”   洪将军等人一怔,程缓之差点嘴巴张大,这算是——自我介绍?   对这批战俘来说,是不是太尊重了些?   “如若我没有发明火炮弹药,诸位应该不会呆在这里,上回大战,本是军力悬殊之战,依照常理,大鲲没有任何可以取胜的机率,可事实却是,大鲲用最小的代价获得胜利。”   “诸位沦落至此,或许心中不愤,也只能认命。”   秦风的话锋一转,简直是在拉仇恨,萧令瑶亲眼看到有不少俘虏露出羞愧愤恨的神情!   输赢乃是兵家常事,但输得难看不在其中,本是必胜局却落到绝境,成了败局,不甘!   秦风十分满意自己看到的情景,也将仇恨拉到底:“朕之所以来,是想告诉诸位,西南之战后,大鲲与东越和谈,东越正式承认西南乃大鲲疆土,双方以西南武安为界。”   “从此各设边关,允对方人马货物通关,拟定了通关贸易名单,两朝休战,西南之战于两朝来说已经是过去式,最重要的是——两朝会谈中,并未提及诸位。”   好一个杀人诛心啊,洪将军这个大老粗都倒抽了口气,真是哪疼往哪戳,生怕不够疼。   原来陛下是这样的风格,才懒得玩那些杂七杂八的花样。   并未及提诸位,被敌方拉走的俘虏就像砸进水里的石子,沉到底就没影了,从表面上看不到便当作不存在,所以,他们现在是这样的情况?   见到大鲲帝后的意外与震惊在这一刻被消磨,只剩下悲愤与莫大的哀愁。   “东越没有回收的打算,也没有换取的打算,如今,新城建成,其余地方也不缺少这么多的劳动力,毕竟本朝用苦力换生活的百姓也不少,总不好让外人夺了他们的机会。”   秦风的视线扫过众人,就在此时,突然有人呼喝着冲上来:“狗皇帝,我杀了你!”   闻言,秦风只是将萧令瑶拦在身后,便双目沉着地看着冲出来的人,脸上有些许难色。   那人正是阿礼身侧的男子,三十余岁,家中仍有老小,一直幻想着能返回东越,如今听得希望破灭,也不知怎么地,就冲动地冲了出去。   阿礼伸手去抓,已然是晚了一步,砰,听到这声响,俘虏们条件反射地下蹲,同时双手抱头,而在秦风和萧令瑶眼前,突袭的男人被打中膝盖,扑倒在地。   荆无命握着微型手枪,面无表情地下令:“拖走,未中要害,死不了。”   两位侍卫上前,将无法站立的男人架起来,他膝盖中弹,无法站立,只能身子半匍着朝下,拉出去时,流出的血在地上蜿蜒,帝后面无表情,并未受到任何惊吓。   而这枪声,这血淋淋的场景却让这些俘虏们想到了战时情景,他们的战友是如何轰然倒地,胳膊腿是如何被炸飞,从此再不是完人!   秦风万分感谢突然扑出来的男人,要不是他,也不可能激发这些人对那场碾压式战役的恐惧,从他们的表现来看,都有不同程度的PDST,对枪声明显回避及恐惧。   有所惧才是好事,秦风让人来打扫现场的血迹:“皇后有孕在身,见不得血光。”   不过一桶水,哗地下去,鲜血就变淡,被冲到消失,萧令瑶连眉头都未皱一下:“以卵击石不过而已,战争本就是你死我活之事,与其执着过去,不如想想自己的将来。”   秦风看向面色大变的众人,叹口气道:“朕原本是想告诉诸位,因为新城不再缺少劳动力,其余地方也用不了这么多劳动力,所以摆在诸位面前的路已经不多。”   “出了这番变故,倒是让朕晓得——欲要将诸位视作大鲲子民显然不可能了。”   站在最前面的人听得最清楚,很难不循着这话探究话里的深意,终于,有人大声说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本来就是东越人,就不是大鲲的子民,我们是东越的子民!”   “就是,我们虽是俘虏,但士可杀,不可辱!归顺大鲲绝无可能!”   此起彼伏的附和声里也有人沉默不语,秦风嗤笑道:“以前倒不知道东越将士是这么视死如归法,晓得了就好说,那便将丑话说在前头。”   “原本朕与三省商量出一个对策,可以妥善安置诸位,可见不会为所有人接受,就算如此,朕也先表出来与诸位说道说道,届时,任君选择,程缓之,你来。”   程缓之清了清嗓子,大步迈出,说道:“户部经过决议,会给诸位一个入大鲲户籍的机会,但考虑到诸位原本在东越还有亲人,未必乐意,或还有誓死效忠东越者,故安排如下。”   “所有战俘均有一年观察期,这一年内,会予诸位颁发居住证,由新城府衙登记入册。”   “居住证使用期限为一年,在这一年间,持有居住证的诸位可享受正常的衣食住行活动,可经商,可务农,不可科举,不可教书育人,不可从军。”   “一年期内,可在大鲲正常婚育,若产子,依照大鲲律法,享有大鲲子民同等补助。”   “居住一年期内,不得离开新城,若有发现逃出者,将吊销居住证,押解入狱为逃犯。” 第1426章 分裂   “一年居住期间,所有人将定期入书院学习本朝律法,以预防行踏就错,违反本朝律法而不自知,虽是暂住,所行所举皆要遵守律法,不得有违,违者依本朝律法查办。”   “居住证期满后,根据诸位在此期间的表现可给予入大鲲户籍,正式成为大鲲子民,若有坚决不入籍者,一年期后将被除名,何为除名,想来大家不难理解。”   程缓之说到这里,在脖子上做了个割喉的动作,众人一下哗然!   “若有不明白的可提出。”程缓之慢条斯理地说道:“本官在这里为大家答题解惑。”   迎接程缓之的是一阵沉默,尔后是迅速的交头接耳,他是文官,说话的声音不如洪将军那么洪亮,后面的人没有听清楚,秦风便叫来洪将军:“叫你的人列队传话。”   “程爱卿说一句,你的人搬一句,传一句,要保证让所有人都听见。”   “遵命,陛下!”   洪将军一声令下,手下人按战俘的列队顺序,一长条地站下去,程缓之从头开始说起。   说一句,就传一句,从队头传到队尾,保证字字不错。   原本站在前面的俘虏们就听得清楚,后来所有人听完了,自然又闹腾腾地,有人举手说道:“若是办了居住证,是否可离开俘虏营,自行租赁房屋生活?”   “自是可以,不仅可以租赁,你们若是买,也可以。”程缓之说道:“新城房屋对外出售,持有居住证的百姓也可购买,并与大鲲百姓一样可享受分期付款。”   这下子又捅开了天,有人问什么是分期付款,程缓之一一回答,众人又问起如租赁土地,如何从商,这些则要由秦风来解答。   大鲲的土地为国有,最终所有权是大鲲,大鲲的正式子民有使用权,而对他们来说,只有租赁权,可租地种植获利,除非一年后入籍,成为正式的子民,否则便要向官府交租金。   还有人对程缓之说的产子可与大鲲子民享同等待遇是什么意思,他们才晓得大鲲生孩子是有奖励的,孩子可享受免费教育,这一点直到现在才提出,秦风在现场又补了一句。   若有俘虏在居住期间结婚生子,其所产下的孩子,不论其父亲将来是否入籍,都将享受免费的书院就读资格,与其余大鲲的孩童平权。   有人问,便也有人骂,骂那些询问的人卖主求荣,没有傲骨,便有人还嘴,说命都要没了,朝廷也没派人来救他们,明明两朝有会谈,却绝口不提俘虏问题,就是弃他们于不顾。   所谓你不仁,我不义,为何还要为朝廷卖命?   持有不同观念的俘虏先是唇枪舌剑,后面眼看着要打起来,洪将军才出马维持秩序。   等把局势控制下来,秦风才说道:“不过是给诸位一个选择,我朝皇后有孕,就当是为孩子积福,朕只能给你们七天时间考虑,七天后,登记名单。”   “同意者,登记信息领居住证,不同意,想给东越守节者,朕便成全!”   如刚才一般,这些话也是一一传下去,只字不漏,保证所有人俘虏都听得分明,明日起,便是第一日,七日后开始统计,统计时间为三日,过时不候!   程缓之看着这帮俘虏内部就开始撕,其实忧心,虽说他们制定的条款暗藏着许多陷阱,但这一切的前提就是保证愿意接受居住证制度的人占多数。   一旦接受,后续就好说了,比如允许他们婚嫁生子,一旦在这里有了媳妇孩子热炕头,一年后会选择离开?明显不会嘛,还有允许他们租赁土地和商铺,允许他们购买。   一旦掏了银子,拥有了土地和房产,就很难舍弃,那得对东越有多深厚的感情才舍得?   这些规定里都能把他们按死在大鲲,真在一年后还愿意离开的,那是真正留不住的人。   可现在,必须保证愿意留下来的俘虏是多数。   秦风和萧令瑶来得快,走得也快,直到出去后,程缓之才说出自己的疑虑:“陛下,臣看他们内部分裂严重,还真有咬死不从者,若有不从者,该当如何?”   “能临死不从者,定是东越愚忠之人,留不得,朕是说要替孩子积福,但也要考虑大鲲安危,这样的人不能留在大鲲,后患无穷。”秦风断然道:“绝不能手软。”   洪将军在一侧正色道:“臣知晓了。”   萧令瑶也没护着肚子,新城缺人是缺人,但不缺居心不轨之人,不说现在不从的,就是现在假装从的也要多加提防,直到彻底同化他们为止。   她不介意肚子里的孩子听到父亲残暴狡猾的一面,对敌人手软,便是对自己的残忍。   且他们出生后便是龙子龙女,这样的事情须得经历才好,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真善美。   送走帝后,洪将军咽下口水,不显山露水,软硬兼施,帝后年轻,但处理事情平静得又果断,里面的那帮人最好识时务,不然他就要溅一身血了。   柳长生一直跟在帝后身边,其实作为整个新城的建设者,他与这些俘虏早就混熟,他们全都认得他,晓得他是何人。   “舅舅可觉得外甥残忍?”秦风突然问道。   柳长生摇头:“我只叹这世间太平最好,如果没有战争,哪来的争斗和你死我活,打仗没有赢家,输的家破国亡,赢的不过是耗尽国库,成本加诸在百姓身上,受苦的也是百姓。”   秦风惊讶柳长生看待问题的透彻,柳长生说道:“帝王若不能杀伐果断将后患无穷。”   “舅舅虽是商人,但也懂世道,大鲲要消化这些战俘,也要防备这些战俘,同化是最好的结果,让他们在大鲲生活,彻底成家扎根,人哪,拥有得多了,才会考虑更多。”   “舍不得这个,舍不得那个,那就只能安心呆下来,放弃挣扎,无论你做什么,舅舅都支持你,谁让舅舅把所有身家都砸进来,现在只能靠你了。”   柳长生说得轻快,一行人有说有笑地回到马车里,留给俘虏营的却是无尽的分裂与争吵。 第1427章 公开唱票   得了秦风的指点,洪将军每日都派人去提点一二,再度普及新政,提醒时间,还搞了一个巨大的沙漏统计时间,因为不用出工,俘虏出来放风的时候都能看到这个巨大的计时器。   沙漏落尽最后一粒沙时,就是他们做出选择的时候。   制造紧张氛围,逼迫这些人做决定,秦风把倒计时的玩法搬过来,就这么在俘虏营里制造紧张气氛,宣布新政的当天就吵起来,当天晚上就引发了大暴动。   因为意见不合,偷生派与宁死不从派大打出手,洪将军也是从秦风那里得到灵感,没有在第一时间阻止,等他们打得你死我活快要出人命的时候才上前阻止。   阻止归阻止,其后也没有将分裂严重的两帮人分开关押,照旧关押在一起,接下来的几天氛围尤其奇怪,以前同是天涯沦落人,现在一分裂,彼此互不搭理。   洪将军暗中观察不愿意接受的俘虏人数,发现强硬者不在少数,但这话传到秦风耳中后,他表现得尤其淡定:“不在少数吗?”   “陛下不着急吗?”程缓之说道:“虽说不可能留下所有人,但太少也差些意思。”   “新城发展需要人口的填充,需要有人带动消费,拉动经济增长,在未成长到一定程度时,定要刺激人口增长的速度,陛下,这批俘虏的人数众多,而且,他们有银子。”   与普通百姓一样同工同酬,首付的银子都有了,秦风看着程缓之的狡猾模样,笑言道:“朕这点心思你们不是看得很清楚嘛,不过,朕并不以为本质如我们看到的一般。”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他们是东越的兵,有人贪生怕死,有人贪图富贵,但也有人宁死不从,对东越坚贞不移,臣怕的是有这帮人跳出来,会影响其余人的判断。”   一边的萧令瑶说道:“人心摇摆不定,从洪将军的回禀来看,他们已经开始分裂,还有一批人保持沉默,这一批人才是大头。”   “在关键时刻不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那是心里有数,有人毅然求死,就成全他们,至于这些沉默的人嘛,”秦风说道:“朕自然有办法帮他们下决断。”   一连七日,俘虏营里像炸了锅的开水,纷争不断,而沙漏的沙子缓缓落下,不知道挑动了多少人的心,直到最后一粒沙落下,第二日就要迎来选择,俘虏营里突然陷入沉默。   倒计时的设计让他们异常焦灼,落下的每一粒水都似打在心间,当天夜里俘虏营里格外宁静,亲自守夜的洪将军都觉得见了鬼了。   到了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外面就传来打更声,昭示着这是新一天的到来,而大鲲帝后早早地坐在连夜布置好的场所里,当所有俘虏被带到场地时,站在前面的人先开了眼。   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两个投票箱,一个写的是死,一个写的是留,白底,以朱砂为墨,鲜红的两个字在纯白的纸上尤其醒目,一眼看过去,触目惊心。   洪将军也是今天早上到了以后才发现这里的布置与想象得截然不同,他以为看上去比较文气的陛下会选择让文书提笔记录,结果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摆在两个投票箱的左右,死的那一侧地上摆放着铁链,而留的那一侧摆放的是家常用的凳子,可以供人坐下,两相比较,选择的后果是什么是一目了然。   而在同意的那一侧,也有文书准备就绪,随时为他们登记造册,日后以今日造册为依据发放居住证,正式开启在新城的新生活。   洪将军喉咙发干发枯,真正见识到了陛下的手段,从前听闻的不值得一提,今日看到的才是真,以后他洪飞必定要为陛下鞍前马后,誓死效忠,这陛下是行,真能有办法!   站在前面的俘虏看着这陈设,眉心狂跳,心脏更是止不住地跳动,没人敢开口说话。   秦风看着这情状,手指点在桌上, 漫不经心地笑了:“朕说七日就七日,朕说统计时间为三日,其实诸位也看得出来,若诸位选择明确,要不了三日,一日甚至一个上午就够。”   “朕设三日,是可以给诸位一个缓冲的时间,比如说——暂时弃权,在做出最终选择之前,可以暂时放弃选择,在最后的时间里再次投票,毕竟关乎性命,朕也不想诸位没有余地。”   所以在两个票箱中间,还有一块地方用来暂时弃权的人站立,是为缓冲区。   秦风一番讲解清楚明白,洪将军带人给大家发放写有他们名字的名帖,人手一个。   握着名帖,不少人面色仓惶纠结,若是离得近,能看到他们手上沁满汗水,柳长生坐在帝后身侧,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七日,足够他们想清楚了。   萧令瑶坐在专门为她设置的躺椅上,后背放了棉软的靠垫,看着死寂的俘虏们,她微微皱眉,似是娇嗔地对秦风说道:“这是准备一直干站着,总得有人开始吧?”   秦风看过去,她俏眉一挑,扫向人群,喃喃道:“不如臣妾替陛下挑一人,先开个头?”   萧令瑶生得貌美,就算怀孕也不影响其容貌,那天初初亮相,就惊艳了这帮俘虏,只是碍于强权不敢多看。   今天能再次亲眼相见,又听到她说话时懒散中透出的些许娇媚,个个都被夺了心魄一样,想抬头,想扭头,都不敢。   秦风似乎无奈,宠溺道:“那好,你来点就是。”   人家怀着孩子呢,惹不起,萧令瑶得了应允,十分开心,眼神大略一扫,纤纤玉指指向站在第一排右侧反数第三人:“就他吧。”   被指中的那人抬头,脸色显蜡黄,有人认得他,此人名唤李三,大字不识一个,此前也是喊着要效忠东越最凶的人之一,这人抬头时眼底还有一丝戾色,看着不好惹。   有人抱着看好戏的心情,这皇后好看是好看,可惜运气不好,顺手一点就点了个刺头。 第1428章 第一票   这李三当兵后混了个六品武将的官阶,本来是顺风顺水,西南一役后落到这个下场,对大鲲怨念极深,这几天他找机会动手收拾了几个喊着保命有什么错的兵,凶得很。   柳长生是精明的,马上瞧出此人面色不对,不禁担忧地握紧双拳,第一票太过重要!   可以说,第一票可以直接影响后面人的判断,偏偏外甥媳妇挑了这么一个顽固派!   君无戏言,现在没有反悔的余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难道让秦风说句重新选吗?   柳长生朝秦风看去,见他脸色还算平静,只是眉头极迅速地皱了皱,但马上就恢复原状。   不愧是帝王,山崩于眼前也能不皱眉头,萧令瑶则似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做了错误的选择,面色不安,她靠向秦风,虽未说一个字,脸色出卖了她的悔意。   “不碍事,选择罢了。”秦风轻声安慰皇后,看着有几分昏君的气质,然后才对那人说道:“娘娘点中你是你的福气,三种选择,或死,或留,或暂进保留投票的余地,稍后再表。”   那李三生得一脸凶相,听完后也不吱声,拿着自己的名帖就往前走,洪将军欲上前,程缓之忙拉住他:“别多事,省得让他们以为咱们玩不起。”   洪将军只能留在原地,手握着刀柄,掌心全是汗,真是见了鬼了,怎么运气就这么不好!   在众人的目光下,李三一步步走到投票箱前,公开唱票的方式是他们没有想到的。   他一停下,后面的人大气不出,眼神就聚集在他手上的名帖上。   李三站在那里已经很久了,一直没有挪动位置,无人去催,也无人提醒,第一票滞缓了。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那些坚定地认为他会投死那一箱时,李三突然向右边走去,手一扬,写有他名字的名帖就落入留的箱子里!   这结果令所有人惊愕,看上去最坚定的李三,居然反了!   轰地一下,现场议论的声音猛然爆起,像被火药炸翻的水面,翻起的水花无数!   结果太令人震惊,无人敢信,柳长生紧握的拳头展开,手心里全是汗,刺激,太刺激了!   萧令瑶一脸的兴奋,扬起下巴似在向秦风讨好,秦风则赞赏似地拉过她的手:“选得好。”   “多谢陛下夸赞,但还要多谢这位有英见之明,做出正确的选择。”   无人瞧见他二人的手握在一起,互相捏了捏,成了!   在无人瞧见的另一个角落里,真正的李三被绑着,嘴巴被堵,亲眼看着另一个自己走向留的投票箱,投下了第一票,他奋力挣扎也无可奈何,第一票已经投出去了!   站在他身边吊儿郎当又满脸得意的自然是荆无命,他摇头晃脑二对真正的李三说道:“兄弟,我们要多谢你,多谢你投出神圣的一票,你这一票可有定海神针的作用。”   真李三气到快要呕血,今日与同伴一同出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人带到这里,等他回神的时候自己被绑,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混在了队伍里!   他是大字不识一个,但不是蠢,这是要搞事情,结果看到那皇后说要指认一人投票的时候,他就晓得完了,也不晓得这帮人是什么时候盯上的自己,反正,他完了!   现下所有人都会认为他李三只是嘴上叫得欢,其实生了异心,是个背信弃义的人!   他这一票,会影响之前与他持有相同观点的人,这帮人太狡猾了!   荆无命笑得更加欢实,论玩心眼,能和秦风、萧令瑶比的人,整个天底下都挑不出几个,这一招玩得太溜了,本来还担心事情的走向不如预期,这一手一弄,得多少人动摇!   “人生在世,还是自己最为重要,这位兄弟的选择并没有错。”柳长生适时地开口道:“人死如灯灭,性命要是丢了,是不可能重来的。”   这番为李三选择解释的话只是引来更强烈的震动,原本想要辱骂李三的人都闭上了嘴。   洪将军反应慢一拍,到现在还有些怔怔的,李三是刺头的事还是他向陛下回禀的,这怎么就反了呢,程缓之拉了他一把:“洪将军嗓门大,宣布继续吧。”   洪将军回神,这才宣布继续投票,接下来几乎呈现一边倒的态势,投留的人数就没有停过,原本抱有一死之心的人就算没有转变态度,也是投的暂缓投票,给自己一个缓冲。   此情此景让李三双目欲裂,投票区完全崩盘,而洪将军也后知后觉,想清楚的他激动地碰了碰程缓之:“你早知道?”   “陛下的主意,我呢也是进来前才知道的。”程缓之说道:“这一出好戏演得如何?”   “绝,妙极了。”洪将军说道:“这本事,我反正是服了。”   秦风端坐在台上,不动声色地看着投票的人群一批一批地涌入,那投票箱做的是透明的,能看到留的里面堆积的名帖越来越多,情势一片大好。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的落心,俘虏营里发生的一切都尽在掌握,了解得越多,越担心。   现在问题迎刃而解,就算还有一批人宁死不从,那也无妨,绝大部分人从了就行,这事说来简单,其实玩的还是心理学。   首先人是群居动物,从众心理一直存在,刺头虽有也是少数,只是开头要开得漂亮。   秦风玩了这一出,把局面朝有利于自己的方向掰,现在得逞后也是全身轻快,默默地靠在座位上,饮着茶,后半程,他甚至没有参与,带着打盹的萧令瑶提前离开。   李三也没有杀,他成了叛徒,但他现在回去也是有口难言,荆无命他说了,说也没人相信,不说,日子还能过,要不然就真自尽身亡,以死明志吧!   荆无命临走前撤了他的束缚,这人怔在那里半天也没动静,再后面,要求把人换回来。   荆无命就乐了,人性啊,就是这么薄弱,等把人一换,他才跟上大部分,把事情交代了。 第1429章 起战   许久不见秦风和萧令瑶搭档唱戏,又把这出戏唱活了,荆无命是久违地兴奋,再看两人,也是一脸兴味,柳长生还是第一次见,只觉得低估了这两人。   这局瞒着他,他的反应最真实,只有洪将军能与之一比,直到上了马车,柳长生仍在感慨:“今天有惊无险,真是吓到我了。”   “外甥说过让舅舅放心,就不会让舅舅卡在这第一关上。”秦风说道:“ 人心最难测,但要操纵人心也是最简单的,投票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摆在第一位的就是销售宣传,没有照相机,没有打印印刷,秦风带了最好的画师过来。   准备将城中的布景和可销售的房屋绘出来,对照着新城的布区,就能知道房屋的位置。   至于房屋的结构是按照本朝的几进几出来设计,而商业用的则是小楼,实用空间大得多。   因为新城要开启,新城的府衙也要运作,就在投票的第二日,早早就培养的府衙一众人等直接前来报到,开始承接新城事务,这销售的任务他们也格外上心。   如若房子卖不出去,哪来的人,光这些俘虏可不够,没有人,他们管理什么,在都城苦心研心学来的经验无处可使。   在府衙人员一一进驻,开始准备运作时,俘虏营的投票也没有终止。   第一日的投票中,绝大部分人都做出选择,倒真有几个硬骨头投了死,人自己寻死,还有啥可说的,洪将军直接现场斩首。   这种粗暴的做法让接下来的投票谨慎了许多,还在反复摇摆的人先投了暂缓投票。   这些暂缓者都要留到最后一日来投,足足一日多,秦风和萧令瑶都没有去过问投票的事,安心地呆在柳长生为他们准备的房子里,不是吃吃喝喝就是胎教哄孩子。   直到最后一日,洪将军将投票的结果统计好送过来,秦风也只是大致翻了翻,就合上了。   接下来的事自然有人安排,秦风直接迈入下一个步骤,如何做好房产销售,他想了想以前买房的经验,那些销售是怎么套路自己的,也有了总结。   “新城的事不少百姓都知道,现在要让他们知道的是新城的房产可以出售,格局与结构得让他们知道,然后是价格与付款的方式。”   “有钱的可以全款付,没钱的就分期,分期是要定期定额还,还得收一定的利息,还款最长期限是多少,这个公式我会研究出来教给底下的人。”   “还有,后续的契书得做好,不能出现冒领冒认的情况,严查购房人的身份,”秦风说道:“舅舅手底下的人也要经过专业的培训,才能出去接待客人。”   “这个你放心,早在半年前我就物色了一批在牙行干过的人,他们经验老道,经过培训再放出去一定能行,为了刺激他们,也是售多得多,他们的销售与收入直接挂钩。”   和秦风待了这么久,柳长生也学到不少经验,现学现用熟练得很。   秦风见柳长生进入状态,十分满意,接下来安置俘虏的事自有程缓之和新城府衙的人安排,他则和柳长生时时商议接下来的销售工作,把销售流程确定,培训内容也敲定。   萧令瑶不能受累,但能在边上贡献脑力,发现不足之处就及时补充,只是来新城一耽误,半月时间一闪而过,快得他们自己都没有察觉。   半月后,都城传来急报,秦风展开,面色大变,一边的柳长生不敢妄言,萧令瑶则问道:“出了什么事?”   “南瀛与东越水师开战了!”秦风合上密报,顾不得多说话,立刻找来笔墨开始书写。   虽早有预料,也做足了准备,这一天到来还是让秦风大感紧张,无论他们交战的赢家是谁,都会夺取那片争议海域的控制权,一旦得到,便与西南海域交接,形成对峙之势!   秦风回信令水师严阵以待,同时致信兵部,令兵部做好战时准备,加强输送物资和武器,迅速给水师补充,若有延误,将治重罪!   秦风要回都城还需要时间,先将两封密信送回,曹景那边他是放心得很,他定会紧密关注两朝动向,随时回禀,只是情势有变,他就不能在新城久留。   临走前,秦风告诉柳长生,会让互市监的苏保儿等人过来帮忙,他则要返回都城主持大局,若有必要,还会亲自前往水师坐镇。   柳长生虽是不舍,也只能送别,秦风与萧令瑶晚一日返回,离开新城时,不少马车正从都城方向驶来,见是平民百姓用的马车,两人对视,看来新城房屋的消息传出,便有反应了。   不论哪个朝代,房子都是保值品,聪明人就晓得价格是浮动的,在情况良好的情况下,价格可能一路上涨,晚买不如早买,现在能跑过来的人才是聪明人。   秦风其实是站在新城能发展良好的情况下判断的,现在除非战争,不然房子没风险。   想到海上的纷争,秦风双手拈在一起,东越对上南瀛,他很能去投谁一票,这俩都不是好东西,谁强了都会来啃他一口,硬要选一个的话,秦风觉得还是南瀛吧。   南瀛的国土面积和现在的大鲲差不多,地理环境上来说还不如大鲲,运气不好,来个天灾,南瀛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既是要选对手,那不是选弱一些的。   秦风暗地里给南瀛鼓劲,在陆地上比拼南瀛未必行,作为一个岛国,海上的实力得有吧。   秦风的这些小九九在他回到都城后表现得淋漓尽致,好不容易搜刮来的战况里,若是南瀛人占了上风,秦风当日心情就是阳春,若是东越占了上风,他心情立刻低谷。   荆无命等人都笑称陛下就是海上战情的阴晴表。   海上的局势未定,大鲲水师已经准备完毕,可以说随时开战都没有问题。   而在战事未到尾声之时,秦风也收到了快报,春娘成功入境北漠与龙七会合,而程岑母子也顺利到达北关,程岑的那番小动作也如实告之陈天啸。 第1430章 夺子   程岑在抵达北关时,敏锐地发现北关的变化,比如,北关边缘正在动工,建的居然是城墙,而附近的村民不见踪影,北关城内则是另一番景象,似乎较从前热闹了许多。   她来不及细想就被带回府,让她不爽的是那两名在武安戳穿她的侍女也一同进了府。   程岑与春娘在路上井水不犯河水,对方不曾苛待她,但也没有给过好脸色,在北关外面分道扬镳时,春娘将这两人指给自己,说是要保护她,也不顾她的拒绝扬长而去。   进府后,那两名侍女居然直接见了武安侯,接下来,程岑就被关在院子里,一连许多天,程岑没有见过自己的孩子,也没有见过陈天啸。   而与她来的那两名侍女,就此在她的院子里住下来,从她们的举止来看,俨然将自己当成了她院子里的大丫鬟,其余人对她们十分忌惮,这让程岑有了不妙的猜想。   她能知道是因为那张没有交出去的图纸,但想不通为何陈天啸的反应如此激烈。   为了应付这件事,她在路上想到了无数个说辞,只要陈天啸问起,她能完美应对,可现在连见到人都不可能,陈天啸就像神隐了一样!   直到回来半月有余,陈天啸才第一次抱着孩子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样貌清丽的年轻姑娘。   程岑预感不妙,她与孩子相处了这么久,孩子对她熟悉,一进来就张开手要娘亲抱。   陈天啸任由孩子闹腾,也没有将孩子给她的打算,转身将孩子塞给那名女子:“这是我替儿子找来的乳娘,名叫絮娘,新近也生下了孩子,识字,以后孩子交给她带。”   “妾身一个人就够了。”程岑想也不想地拒绝。   陈天啸却不是来与她商量的,让絮娘把孩子抱走后,他目光冰冷:“你的主意太多了,不适合带我的长子,絮娘是我精心挑选的人。”   “你要纳她?”程岑并不在乎,但关于孩子,她不得不争:“侯爷为何如此对妾身!”   “妾身在大鲲独自带着孩子,他们虽不断吃喝,却让妾身呆在幽闭的殿中,不得自由,无论去哪里都有人跟着,这样的日子妾身都挺过来了。”   “只要孩子安康,能解决心疾,他们给妾身什么气受,妾身都认了,侯爷看到睿儿了吧,现在何等健康,妾身好不容易熬出来,为何剥夺妾身抚养孩子的权力。”   “妾身与侯爷的婚事是陛下亲指的,侯爷,是否那两人说过什么,是因为那张图纸,妾身是觉得大鲲将来必定是强有力的对手,拆他们的台也是为了将来打算,侯爷!”   陈天啸不为所动,甚至觉得有些好笑,分开这么久,这个女人的嘴皮子功夫并没有减弱。   “你打的什么主意我不管,但有损于大鲲便是有损于我北关,这一点你要记住了。”陈天啸说道:“我现在还能留你的性命,是不想让孩子在最依赖你的时候失去母亲。”   “等以后孩子对你的印象淡了,你,程岑,随时可以消失在镇北侯府,而我也可以答应你,以后绝不会再立正室,你将是永远的镇北侯夫人 。”   程岑觉得哪里不对劲,时隔这么久,北关一定是发生了莫大的变化!   她现在一无所知,于自己十分不利,她尽力压制内心的怒火,面容平静道:“侯爷,妾身嫁予侯爷,便与您是一体,一荣俱荣,妾身以前也是真心想替侯爷分忧的。”   “只是妾身实力不足,才会走错,侯爷大量,不与妾身计较,妾身这次带着了睿儿去大鲲,也是带着赎罪的心情去的,过了这么久,侯爷也该消气了不是。”   程岑走向陈天啸,试图用柔情蜜意让陈天啸打消那可怕的心思,还未靠近,陈天啸就避向一侧,眼里尽是嫌恶:“程岑啊程岑,你以为本侯还会吃你这一套?”   “从一开始,本侯看中的只有你的身份,而非你的颜色,本侯若是想要美人,什么样的美人找不到,天底下不缺长得漂亮的女子,你若头脑用到正处,能为我所用也罢。”   ”可惜你跟了本侯这么久,却不知道北漠是本侯的禁忌,非要与蒋名混在一起扯本侯的后腿,另外,你真心实意喜欢过的人只有秦风吧。”   最隐秘的事被揭开,程岑的脸色十分难看,陈天啸不以为然地说道:“成大事者不讲究儿女情长,你那点喜欢我也不在乎,眼下是北关的重要时刻,你休要再生事!”   陈天啸叫人进来,正是秦风派过来的两个丫鬟:“你们看好夫人。”   “是,侯爷。”两人也不像是把陈天啸当主子的样子,态度十分坦然,这更让程岑觉得古怪,正要追问,陈天啸已经懒得搭理他,双手背在身后离开了。   程岑不甘心地想追出去,却被这两个姑娘死死地拦住:“夫人不要多此一举,侯爷不会再理会夫人,小世子也有絮娘带着,夫人不必担心。”   “不对,不对,不对!”程岑疯狂地叫嚣起来:“你们是秦风派来的人,为何他对你们如此信任,为何要夺走我的孩子,是秦风与他达成了一致,是不是?”   要说这女人还是有些聪明劲地,可惜劲使错了地方便是无用,两个丫鬟笑笑的,却不愿意搭理她,程岑退后了几步,她的脑子成了一团乱麻。   有些事在她幽禁于大鲲皇宫的时候发生了,陈天啸的态度不说大变,但完全站在了大鲲一边,他可还是东越的臣子,虽是对元帝不满,也不至于对秦风如此配合。   他二人定是要合谋做什么事情,程岑想通了其中关节,慢条斯理地坐回去,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这两名丫鬟:“你二人不是贪图富贵之人,是奉命行事的,对吧?”   两名丫鬟笑笑,其中一人说道:“我二人在大鲲,听从帝后安排,到了北关,就听侯爷安排,并不冲突。”   “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你们告诉我,我花银子买。”程岑咬牙道。 第1431章 自曝   两人却是你看我, 我看你,齐齐地笑了出来:“夫人说笑了,侯爷会负责我们的一切,还会给我们发放月饷,我二人并不愁银子,夫人与其想这些不相干的,不如好生歇着。”   这是只字不愿意提了,但冲这两人的样子,一定知晓内情!   程岑不喜欢这种事态游离在外,自己一无所知的情况,她心里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咬,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在脑海里回想着一路过来的情景,双眼突然闭上,是墙,为何要在北关边上建墙?   那墙对准的方向分明是东越过来的方向,难道说,“侯爷要反了,是不是?”   两名丫鬟再不理会她,直接退出去,而在陈天啸的书房里,杜家父子站在一侧,陈天啸正紧盯着桌上的信件,抬头问道:“都看完了。”   “看完了,侯爷。”杜威说道:“侯爷觉得可行?”   陈天啸仰靠在太师椅上,语气充满了震惊:“直到现在,本侯也不敢相信,他们竟然具的拿下了北漠,海漠天死了,而新君是从前十二曜的后人,这真是一个轮回。”   陈天啸还是更相信自己的消息,事后送过来的消息的确是海漠天暴亡,国丧什么是没有的,就随意拉到乱坟岗,而戚清河想要趁机作乱,也被除掉了,边关守将已经换了人。   至于右相和左相,也都被铲除,他们的动作十分迅速,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办到了!   “侯爷,此事能成,其实与那龙七的真实身份有莫大的关系,蒙兀族是北漠的重要组成部分,占比一直大,就算被海漠天压制了这么多年,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他们这次内部瓦解,又调动了蒙兀族人,能成功也在情理之中,北漠的大局定下了,秦风的承诺也表示作数,北漠新君也派人送信,愿意支持北关自治,侯爷还有什么顾虑?”   陈天啸扶额道:“自然是东越的压力。”   “侯爷倒是应该乐观些,前阵子与西南开火,东越军力损失重大,其后为了守住武安,又调配军力前往武安驻军,而现在,南瀛与东越海上交战,东南陆地的防御也升级。”   “如此一来,西南、东南全线戒严,此两地的军力绝不会轻易调动,此时宣布自治恰是时候,”杜威沉声说道:“末将还有个提议,不如与北漠新君商谈后再做打算。”   在秦风的提议书里,以后北关自治,但依赖的是北漠,两地可以自由通行,这样商贸才能发展起来,北关不用发愁如何养活自己,而在民生、军事、教育和税收方面完全独立。   这种新颖的方式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陈天啸也是头一回。   东越现在两线吃紧,北关军真要迎敌也未尝不可,能守住北关的机率很大,若背后再有北漠骑军的支持,定是更有把握。   陈天啸记得龙七,龙七曾经过来北关,与那个叫苏保儿的人一起面见过自己,当时对他的印象除了生得高大壮硕,孔武有力外,其余的印象倒是不多。   “以后不能轻易地小瞧一个人,也不能轻视一个人,本侯这次是学到了。”陈天啸下定决心:“既是如此,你立马与北漠联系,本侯与他们新君见一面。”   杜威松了口气,正要退出,陈天啸让杜泽去办这件事,把他留下来。   两人面面相觑后,陈天啸才问道:“何时开始的?”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杜威是懂的:“属下参军开始,就是前大启的人,自愿为了大启加入镇北军,加入以后,属下也是侯爷的人。”   “是秦风主动告知,让我善待于你,我问你,蒋名的死是?”   “他盯上属下是真,与北漠私联也是真,被侯爷冷落后心怀怨念也是真,这样的人不除,于属下,于侯爷都是莫大的威胁,属下从不后悔对他下狠手。”   陈天啸闭上眼,想到蒋名临死前的表现,知道杜威说得没错,这样的人留不得。   “杜泽可知道你的身份?”   “以前不知,直到最近不想瞒了,才告知他,犬子对侯爷一片忠心,与世子的兄弟情谊也是真的,他的痛苦也是真的,好在侯爷决心自治,我们父子可以继续跟随。”   “自然,若侯爷心中介怀,待大事成后,我们杜家愿意自动离开,从此再不惊扰侯爷。”   “你倒是磊落,你对前大启如此忠诚,也是受其父影响,看来这大启是真有魔力,能让这么多人为其奔走,吃尽苦头也甘愿,现在更把这份执念放到了大鲲身上。”   杜威想了想,想到与秦风交谈的内容,摇头道:“属下以为大鲲远胜于大启,早早地就开始超越,现在提到大启,我想先帝后也只会佩服并臣服。”   陈天啸难以言表自己的心情:“本侯曾经以为造反才是唯一的出路,原来是把路走窄了。”   “侯爷以前想反,是因为皇帝猜忌于您,手握全东越最大的军权,陛下迟早要收回军权主,可军权是侯爷活下去的基础,丢不得,后来想反,是因为什么?”   陈天啸想了想,无语道:“已经没有原因,不反,似乎就没有活路。”   “可侯爷心中有百姓,不愿意让北关的百姓卷入战火,别人是惧怕有狼有虎,侯爷心慈,惧怕伤以百姓,反而投鼠忌器,放不开手脚,对这一点,属下对侯爷十分敬佩。”   “龙七能成功,是有蒙兀族人的支持,而侯爷要守住北关,也会得到北关百姓的支持,属下对这一点十分相信,侯爷大可以放手一搏,定能成功。”   陈天啸被说得心潮涌动,终是大手一挥:“可!”   杜威离开侯爷,直到深夜才见到杜泽,杜泽自从知晓自治的事后,一改之前的颓然。   此前和父亲好似有有隔阂,最近这条隔阂突然消失不见,在知晓这自治的主意是秦风出的以后,他还若有所思地来过一句,这样的人真有本事。   见到他回来,杜威问道:“传过去了?” 第1432章 迁移   “是,现在关口和打开的通道一样,传信十分方便,对了,父亲,为什么龙七的妻女不从这边过关呢?还非要从望安山走。”   “合作伙伴归合作伙伴,也要防着对方才是,万一扣人怎么办?”杜威晓得儿子还太过单纯,“这一点肯定在大鲲陛下的计算中,才会安排走那边。”   杜泽不说话了,杜威说道:“我晓得的,你以前佩服侯爷,现在多了一个佩服的人。”   “爹……”杜泽说道:“以前是儿子单纯,以为跟一主就是一主,就该始终效忠,这世道非黑即白,现在想想,有些傻气,爹隐忍这么多年,也值得儿子佩服。”   “不说了,我的身份被大鲲陛下挑开了。”杜威的口气一改之前的轻快,反问道:“你可知他为何在此时公开我的身份?”   杜泽抓了抓头,还是不懂:“为何主动挑出?”   “为了保护杜家。”杜威只能叹气,这孩子还得磨练一番才行:“眼下正是侯爷依赖北漠的时候,北漠新君视大鲲君王为主,在这种时候,秦风挑明我的身份,侯爷不会对我下手。”   “我是连接北漠、北关和大鲲的关键人物,就算侯爷心中有怒,在这种紧要时候,绝不会为了这一点怒气而杀我泄愤,他还要用我。”   杜威想到陈天啸看那封信的表情,不由得说道:“杜家算是暂时保住了。”   杜泽受到了莫大的震撼,那位甚至细心到这个程度,在最恰当的时候挑明父亲的身份。   看上去最莽撞的行为其实算好了公开的时机,反而起到保护的作用。   看儿子失魂落魄的德行,杜威适时地说道:“我早和你说过,世上的所有事情不是非黑即白,好与坏的界限也不是那么分明,在这乱世,唯有利字当头。”   “只是我们不滥杀无辜,不为祸于民便罢了,至于其它事,自行把握,没必要将自己逼得太紧,更没必要拿那些腐朽的规定约束自己。”   接下来北关与东越一战在所难免,难免保住北关,龙七那边是关键,陈天啸要借的是他杜威的身份,用他与北关紧密联络,现在要做的是先让陈天啸与龙七先见一面。   龙七现在正沉浸在与妻女团圆的喜悦中,春娘的忐忑早在一路颠簸里消失,她本生得貌美,一入宫,那些蒙兀族人就被惊到,待看到小公主夏夏,更是喜不自禁。   他们的少主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就解决了人生大事,孩子都有了!   一时间众人欣喜,而留在北漠的洛凡尘与沈力等人更是赶过来迎接她,她也顺便交代了秦风对他二人的安排,还有奖赏也一并带过来,全是真金白银。   沈力还算淡然,洛凡尘素来要为自己的生计发愁,一下子拿到这么多银子,笑得合不拢嘴,恨不得把秦风夸到天上去:“咱们陛下就是实在,从来不玩那些虚的。”   春娘的马车里掏了空间,藏了火药,也全部转交给龙七:“陛下要保护火药,防止被人仿了去,尤其要防着东越,北漠的枪支弹药一定要保护好,非无关人等不得接触。”   “这个你放心,”龙七说道:“陛下研究火药时有配方,只要配方不泄露,其余人想要仿制也没那么容易,或许枪支还能伪得出来,弹药就难了。”   龙七到底是不同了,以前是秦风属下的时候就是个忠仆模样,现在坐上高位,身上有了上位者的气息,春娘想到萧令瑶的交代,倒也不怵:“登基大典需得抓紧。”   洛凡尘也附和道:“可不是,虽有族人的支持,你又趁机铲除了内患,但在百姓眼中,没有登基大典,你就还不算名正严顺,咱们得尽快把这事坐实了。”   “其实在准备,只是想登基与封后一道举办,你来了,进程就可以加快,还有咱们的女儿,也将是公主,也是皇太女。”龙七的目光灼灼:“将来你们母女陪我一道复兴十二曜。”   宫中先帝的后妃原本要遣散,查过她们的出身来历后,龙七改了主意,专门在宫里挑了一处角落修葺了宫殿,将她们全部迁移到那里。   “她们的父兄均在朝为官,若是放走他们,岂不是正好合他们的心意,不如放在宫里让她们养老,或他们父兄真心关切,自然会来求恩典,请求放她们出宫。”   “若是来求,我应允他,他们就欠我一个人情,若是不来求,我也不会亏待他们,至于那些皇子,我将他们贬为庶民,剥夺了科考的资格,他们的子女,三代内不得科考及从军。”   “至于皇女,北漠也信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倒没有立这项规定,这些皇女所嫁的家庭也是权贵之家,可是禁止他们的子女不得科考、从军,对我只怕是不服得很。”   一段时日不见,现在的龙七考虑问题更全面,不单单是考虑到人,连长远的国策也包括其中,果然是与以前不同,春娘点头道:“待我接手后,这些先皇的妃嫔自有好日子过。”   沈力立马笑了,春娘可是了解女人得很,她这一来,龙七再也不用为这一堆女人的事烦心,全部交给春娘就是:“对了,陛下他们可好?”   春娘了解的也是自己未出发前的事,出发后的消息也暂时中断,并不知道新城发生了什么,一路上却听到海上开战的事,东南那边的百姓甚至逃到了中原。   他们在休息站的时候还遇到过几位投奔亲戚的东南百姓,从他们口中得知这次的战事十分紧要,两朝水师是拼命在海上打,不仅海商停止,渔民也不能出海。   作为靠海吃海的东南人,这无异于打击了他们的生存之本。   又担心战事从海上蔓延到陆地,南瀛人会直接打到东南陆地,百姓们惶惶不可终日。   这样的担忧造成的结果便是东南百姓大量外逃,当地的府衙怎么安抚都没有用!   东南之乱如同当初的武安之乱,百姓自有判断,不会轻易相信朝廷说什么,保住身家性命是他们的本能,春娘晓得东南这一乱,对大鲲是机遇也是危机。 第1433章 阳奉阴违   龙七晓得秦风这下子有得忙了,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帮他稳住北漠,拉着陈天啸稳住北关,给东越制造另一重麻烦,这样一来,东越将彻底陷入堵东墙、塞西墙的困境。   届时恐怕无力开战,各朝也能迎来安稳的发展时期。   别的且不说,他已经与北漠七军将领私谈过,知晓北关自治之由,个个振奋。   边关军与镇北军交手多次,鲜少讨得到好,陈天啸更是硬骨头,前君王海漠天想了各种法子拉拢或暗杀均未成功,龙七一来,居然将陈天啸拉了过来。   不费一弓一箭,北关就成了北漠的自治区,虽说税收收入和经济都归他们自己管理,但每年要向北漠缴纳一笔自治的费用,而北漠会提供军力保障北关的安稳。   在他们看来,这不就是交保护费么,有生之年能看到陈天啸向北漠交保护费,痛快!   这些武将的思维其实简单,谁强服谁,龙七此前用枪支弹药压制得他们喘不过来气,后来又挑开了右相和戚清河的诡计,后来找个机会让他们晓得自己的武力值。   现在又算上北关的事,这些武将对龙七佩服得五体投地,若说有什么不足的话,龙七从未亲自率军打过仗,要是龙七能在这一点上再度证明,这帮人更会心悦诚服。   龙七晓得他们的盘算,十二曜本就是马背上的部族,他自小跟随父亲征战各个小部落,带领骑军不在话下,自决定让北关自治后,他便开始训练骑军,模拟战事。   疲累不堪的他在这时候等到了春娘和夏夏,无异于在荒漠中等来了甘泉。   时间紧急,北关自治的消息还未传到东越,趁着东越朝廷还未察觉,龙七推进了本就在筹备的登基及封后大典,学着秦风和萧令瑶那样,在同一天搞定两件大事。   这样既省钱又快捷,春娘进驻后宫,有了凤印,后宫地一摊污漕事就由她去料理。   龙七的计划顺利推行,不过半月后,北漠迎来了新的帝后,而龙七更是决定不更改国名,依旧保持北漠的称呼,这让百姓们有些欣喜,毕竟多年习惯难改。   龙七不强求恢复十二曜的说法,却是将宫殿上方的龙吞月拆除,而改为了十二颗星星。   蒙兀族人便知道这十二颗星辰便是十二曜的代表。   登基大典后,龙七与春娘终于同榻而眠,只是龙七手上还握着一份官员名单,上面写满了官职与名称,以及他们的出身。   他手握大权后已经开始排除异己,准备慢慢地将一些不老实的人铲除掉,其中就包括以前海漠天的走狗。   几次与海漠天打交道,包括后来楚月幻术施行,海漠天早就吐露得干净,只是为免打草惊蛇,龙七并没有上来就大刀阔斧地拿人杀人,免职也是等抓到把柄再动手。   “北漠朝堂不稳,你这种做法极好。”春娘看着躺在他们身边的女儿,不禁暗笑。   夏夏许久未见到父亲,是一分一刻也不愿意离开,非要赖在他们的榻上,龙七本来就不是那种拘泥于规定的人,什么帝后不同殿都滚到一边去,秦风和萧令瑶不还是同殿。   陈天啸要与他面谈,时间定在三日后,在这期间,东越与南瀛水师历经月余的鏖战,终于以南瀛水师更胜一筹告终,那片争议海域最终归于南瀛。   而东越死守住了自己的海域,并未让南瀛水师载着陆军攻打到东南陆地。   精明之人不难看出,南瀛人一开始就是冲着那片争议海域的所属权去的,并没有作死到要夺到东南陆地,东越的陆军实力不是南瀛人可以匹敌,他们有自知之明。   海上的落败让整个东越蒙上了一层阴霾。   西南之战落败被吞,海上水师又打不过南瀛,一时间,百姓的怨气到达了顶峰,更有甚者,不少百姓痛批元帝多年来原地踏步,内耗严重,才至军防不足,守不住自己的疆土海域。   在东越百姓看来,那虽是争议海域,但早被视为东越之物,如今被夺,岂能甘心?   元帝经此一役,接连遭受两败,本就痛苦的头痛再次发作,疼痛程度远甚于从前。   李太医为其做了针灸治疗,也只是暂缓痛苦,萧令煜再见到父亲时,发现父亲的头发已经白了大半,更显老态,见此情形,他站立在一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多语。   兵部一帮人挨了怒骂后离开,元帝有气无力地坐在那里,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这几次来,父皇书房的药物一次比一次浓重,萧令煜不禁想,父皇难道除了头疾以外,还有别的疾病缠身,才会如此颓然?   身为太子,他不会去太医院打听父皇的病情,容易引人猜想,多年来在皇宫自保为上,冷眼看着发生多少事,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荣升太子后,接受的储君教育里,如何平衡与皇帝父亲的关系,也是一项专门的学科。   此时陪同在侧的还有宋洛,海上败局的苦果不得不咽,南瀛人这次一展雄风,后脚就来函嘲讽,这才让元帝头疾发作严重,现在刚服完药,好受些。   “父亲,手术室已经在武安开设,大鲲派了一批医师及工部的人监工,建成后做了一系列的小手术,颇有成效,武安百姓都深以为奇,父亲头疾若迟迟未愈,是否愿意移步?”   萧令煜说道:“推行改革之事已经开始,阻力颇多,父皇且要保重身子,方能继续推进……”   宋洛叹了口气,太子相较于狡猾的秦风,肯定是不能相比的,这话术上的本事就差不少。   前面规劝陛下好生治疗便罢了,后面偏要伤口上撒盐,改革之事事关重大,刚推行便有不少世家暗自反对,他们表面上声称支持,私下却制造壁垒,不让改革措施顺利施行。   到时候再上折子表示反对,连环套的操作就能将改革之事扼杀在摇篮里,这帮世家玩弄这种把戏多少年了,现在弄得是轻车熟路,把阳奉阴违玩得明明白白白。 第1434章 好累   陛下或许以为铲除了心存野心的那些世家就算是大功告成,比如唐家,比如陈家,比如白家,其实大部分世家虽不敢说是有野心,但家族利益为先,要护住利益必然会采取行动。   这次改革一要动土地,二要用盐,三要军改,四要税收改革,哪一项都牵涉重大。   如今税收改革算是进展最快的,而土地牵涉到诸多农户,底层的声音颇多,且不少土地实质上是控制在世家手上,他们倒了一手再租出去。   现在元帝的举措是要打掉中间商,土地为国有,但中间不得转租或转让,由朝廷亲自分配或租赁给农户,这让握有土地的权贵们怎么办?他们自然奋起反对。   盐改则要顺畅许多,盐一直被东越严格管理,虽有内部人私下倒卖盐引,查处得却严格,逮一个杀一个,连二皇子外家都不能逃过一劫,谁敢轻易触碰。   是以四项改革中,盐改与税收改革的进程最快,土改之后,军改的推进也极不容易。   这里面就牵涉到镇北军,陈天啸控制的镇北军军力最强,不少措施传过去,那边都当耳边风,不理不睬,虽说都城到北关的距离是遥远,但不至地月余不见回音。   这军改其实是此前兵役改革的延续,只是在前面的政策基础上再次加码,大有分散军权,不再让权力集中在驻军守将的手上,更发明了轮换制。   各驻军将领将轮流走岗,比如北关守将调往西南,西南调往东南,如此轮换,以免一位守将在驻守停留的时间过长,造成大军臣服于一人的景象。   这项改革的用心极为明显,除了分散军权外,还有提升武器装备的重要一项,但兵部再怎么鼓捣那些兵器,也比不过秦风的枪枝弹药,两相比较,如何不让人心丧?   现在战败的结果传来,对元帝的身心来说是重创,从接到消息后,他就头痛难耐,反复发作,夜间也难以入眠,鲜少步入后宫的他也踏入后宫,寻了年纪最轻的妃子作倍。   本以为发泄一通后能安然入睡,结果又是睁着眼睛到天明,一点帮助也没有。   在此情形下,听到萧令煜这番不成器的发言,他双眼通红,眼睛瞪得老大:“你是储君,这些事情不能替朕分忧?朕还有多少年活头,你何时才能立起来?”   萧令煜被训斥得不敢说话,宋洛在边上深深叹息,太子虽是元帝亲自挑选之人,但他长年来提防皇子习惯了,萧令煜的一举一动还是在他的监控中。   这孩子本来就是个心思敏锐的,察觉后更是谨小慎微,不敢越雷池半步,就怕元帝多想。   做儿子忌惮父亲猜疑,做父亲的一边猜疑又忍不住埋怨儿子没有长进,不敢放开手脚。   这样别扭的关系如何能推动改革的发展,眼下是有难题不假,沉住气一个个攻破就好,可惜天不随人愿,偏要在改革的重要时期,南瀛人跑出来搅浑水。   眼下多少相劝的话,宋洛都识相地没有说出口,只是写了折子交给元帝,将最近造成阻力的原因与人员都列在上面,如何处置由元帝做主就是。   两人从元帝御书房出来进都有些悻然,宋洛见萧令煜如霜打的茄子,安慰道:“今日时机不好,你父皇正在气头上,脾气难免火爆了些,以往改革也不是一气呵成。”   “历来改革哪次不是牵涉重大,甚至因此改朝换代的都有,殿下眼下遇到的情况比那时候好得多。”宋洛没有明提,萧令煜晓得他代指的是大启末年的改革。   那场改革招来了世家的不满,最终萧家带领世家夺了大启的天下,将那场改革强行终止。   多年后,轮到萧家人来推进改革时,终于尝到同样的苦果。   “天理循环,”萧令煜压低了声音,喃喃念道:“东越相较大鲲,世家的势力扎根,不易动摇,他们不夺位,要守利,便要与皇家斗下去,宋相,本宫好累。”   他匆忙上阵成了太子,苦心学习如何做一名储君,可上下都有压力,压得他喘不上来气。   宋洛唯有叹息,萧令煜的日子还长着呢。   两人离开时,恰好被袁不期看到眼里,他露出来的半张脸依旧是毫无表情,只是眼神牵引到两人身上,直至这对师生消失,才平定不惊地收回眼神。   袁不期没有去碰元帝的霉头,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成为出气筒,借着公务就出宫,提前回到自己的府邸,站在府邸前,他没有迈入府门,而是突然顿在那里。   他转身,看着对面门前都长了草的公主府,嘴角挑起一抹自嘲的笑容,可笑啊,可笑!   进入府里,有一名管家模样的人迎过来:“主子,人来了。”   袁不期有些没精神,只懒洋洋地挥退管家,自行踏入书房,见到来人,他直接问道:“都查明白了吗?的确是那般?”   “回主子的话,北漠的新君的确就是以前公主府的龙七,此人正是十二曜大首领的亲生儿子,当年腾尔查到他的下落,并没有下死手,反而留了他一条性命。”   “这次他能得手,腾尔居功甚伟,私下就暗投新主,龙七掌控大局后就帮普瓦族解除幽禁,就连制药的地方也还给他们部族,主子。”   袁不期吃吃地笑了起来:“你说,我们这些年岂不是很可笑?”   属下哪里敢搭话,只是说道:“如今换了新君,底下的人都惶恐不安,只觉得自己成了弃子,无人管理,也不知如何是好,还请主子给个明示。”   “明示?”袁不期说道:“我们现在与北漠的联络中断,如今先安份地呆在这里为妙。”   “等待我们与北漠重新联系上,试探新君的想法,对于我们而言,要么继续效忠新君,要么就安安稳稳地呆在东越,从此不回故土,你以为,我们的选择还多吗?”   于袁不期来说,多年蛰伏就是一场笑话!   属下能感觉到主子的心情不佳,忙说道:“既是如此,属下先行安抚他们,静观其变。” 第1435章 龙吟阁   手底下人的反应还算好,多少弥补了袁不期的心情,等人离开后,他绕到书桌后坐下,若是有人在的话,必定能瞧见他脸上比刚才更为复杂的神色,还有他嘴角压不住的笑意!   龙七,原来是那个龙七,曾经就面对面,多少次两人眼神对视,那样也算是交集。   他居然是首领的儿子,多年前他被杀的消息传来,他心如刀绞,满以为黄金家族就此消亡,多年后重现于世,还夺了海漠天的位!   甚好,甚好,底下的人都以为他是为了海漠天卖命,却不知他也是十二曜的族民!   他效忠的是那片土地,抱着那片土地可以还给其主人的想法,熬过这孤寂的一日又一日。   本以为这日子一眼望不到头,也不知道突破点在何处,直到发现秦风和萧令瑶的动作,他才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出自私心也盼着他们成事。   他们果然成了,不仅他们自己成了,还让龙七也回到了北漠,成功地夺回北漠。   那个鸠占鹊巢之人终于落幕,十二曜回来了,可惜,他这些年的努力终是化为泡影!   新君不会知道他的存在,在龙七眼里,自己是海漠天的忠实走狗,既是断联,他们这帮人将是浮萍,这样的结果,他从未想过!   这一刻,悲哀、欢喜,得偿所愿的痛快一起袭来,面具下的那张脸不知道做何表情,最终只是背靠在躺椅上,默然转动着手里的笔,新君上任,他们的存在没了意义啊。   以后何去何从,他是莫大的茫然,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取得了元帝的信任,却失去目的。   袁不期苦笑着,夜间便多喝了许多酒,带着酒意瘫在榻上,待到后半夜,他突然感觉到榻前多了一个人,当下猛喝一声,从枕头下面掏出匕首朝来人刺去。   那人毫不费功夫地缴了他的匕首,声音有些熟悉:“时隔多年,功夫也未见增长。”   “是你!”袁不期的酒意全没了,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人,没有掌灯,只有外面的月光透进来,能隐约瞧见来人的脸,他突然有种绝处逢生的感觉:“你怎么会来?”   “自然是来替新君传话。”来人将匕首还给他:“新君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托我来告诉你,虽是以前的联络人被铲除,但会安排新人的与你们联络。”   “以后东越的情报依旧由你全权负责,”看到袁不期的神情,来人笑道:“怎么,以为自己沦为弃子,忍不住要哭鼻子了?”   “腾尔,多年不见,你一定要这般?”袁不期说道:“你此前不是认为我叛了蒙兀族?”   连腾尔都如此认为,袁不期都不敢相信龙七上位后能发现他的真实目的,更不知晓龙七是从哪里察觉到不对劲的,他看着腾尔:“你不会是来耍我的吧?”   “新君性情耿真,看着不是狡猾之人,可他心中是有沟壑的,海漠天死前交代了许多,包括你们这批在东越的暗探,提到过你的事,新君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托我将你的底查了个掉,你过往那点屁事就没有一件瞒住的,我一查才知道,这些年你瞒得够深的,背着所有人私下资助蒙兀族人,明面上却是海漠天的走狗。”   “你自毁容貌蛰伏于东越,为的不是海漠天,是不是?”腾尔也恨自己当年看得不清楚。   要不是这次龙七坚持要查,他还要误会许多年,“原来在你心里,守住北漠,就是守住了十二曜,袁不期,新君令你成为龙吟阁阁主,继续掌管北漠暗探,这是委任状。”   腾尔千里迢迢送来委任状,上面落有龙七的蒙兀族名字的私印及玺印。   袁不期激动莫名,白日的怅然不复存在,他似久旱逢甘霖,将委任书放在手里看了一遍又一遍:“新君如此信我?”   “你都肯自毁容貌在东越呆这么多年,他哪能不信,不要说他,我知道详情后都觉得不如你,我给海漠天做牛做马只图保住族人,你的眼界和想法比我开阔多了。”   袁不期终于会心一笑,所有的担心都在这一刻卸下,又再度有了奋斗的目标。   “你也知道新君与大鲲帝王的关系,他能重夺北漠,是大鲲帝王一手推动,人马武器都有支援,更隔空献策,现在两朝交好,新君也有令,与大鲲共享情报。”   袁不期马上想到当时他放走秦风和萧令瑶的情景,不禁笑道:“当初只想给东越添增,也算是给北漠助力,没想到放走了真龙凤,倒成全了北漠。”   “你知道就好,北漠与大鲲若是坚实的盟友,两朝将获利无数,情报不止共享,还会交换,稍后会有人来联络你,应是那位曹公公。”腾尔说道:“我不过是借机来探望你一回。”   袁不期就是溺水后获救的人,现在醉意没了不说,全身又充满了干劲:“自从大鲲兴起,东越皇帝就难得安宁,顺利事没有几件,他的确成功扶了自己想要的太子,可惜……”   “局势千变万化,现在并非朝着他预想的发展,他能左右自己的王朝,还能左右外面不成,南瀛在海上大胜,大鲲在西南大胜,元帝的气性都快磨光了。”   袁不期见腾尔提到这些事娓娓道来,诧异道:“你如今知晓这么多?”   “跟着新君,知道得自然是多了,我族民重得自由,我也无处可走,索性投奔了新君。”   袁不期立马说道:“东越是瘦死的骆驼,就算遭受连败,其实力仍在,根深蒂固地,新君莫要激动扩张,守住自己的地盘最要紧。”   “你且放心,新君并没有这个打算,他心系的始终只有族人,接下来能让族人过上好日子,不再被视为下等族民,北漠能够富强,固守边防不被侵略就好。”   “其实就算是大鲲君王也不是好战之徒,拿下西南不过是为了防止海上被袭,西南海域被发现,他们被侵战的风险加大,为自保才拿下西南,秦风本人并不好战。” 第1436章 南瀛的挑衅   袁不期回想着与秦风次数不多的交集,似乎每次都只能看到对方的处变不惊,似乎很多事情都在他的预想当中,能达成目的则好,没有达成他也会另想法子,绝不会被绊住。   于他而言,秦风是蒙兀族人的福星,与其合作,自然是可。   腾尔在天亮前悄然离开,府里的下人发现他们的主子一夜之间突然恢复如初,不复此前的颓然丧气,而以为自己将沦为弃子的众人得知他们将会再次被沿用,个个又打起精神。   龙吟阁的名号大有讲究,龙乃真君,又是龙七曾用名的姓氏,龙吟便是龙啸,所谓龙啸九天, 这名字起得霸气又带有龙七的期盼,一下子就让他们重新振作起来。   腾尔并没有马上离去,直等到大鲲的接头人过来,三方密谈,确定好了以后交换情报的渠道和方式,他们两方接上头,腾尔才启程返回北漠,而在这时候,他也听到了坊间的议论。   连吃两场败仗的东越百姓心里头憋屈得很,虽然祸未及他们,提起来还是憋屈。   更有人说是最近的改革,听上去元帝遇到不小的阻力,带着满满的情报,腾尔火速离开。   而秦风与萧令瑶也在不久后收到来自袁不期的诚意,两人在感慨了一番袁不期的隐忍伟大后,就迫不及待地翻看紫吾卫的收获,在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时,萧令瑶先皱眉。   左平道,这个人有多久没在他们的生活里提到过,一朝离开东越,此人再无机会出现。   恐怕余生也不会有机会与其照面,以往是因为他有用才留他性命,后来用完即扔到一边,此人生死与他们无关,但两人心里还是有些膈应。   每每想到中原发生的事,萧令瑶面色都要微变,左平道对她的感情是畸形的,她对他的感情没有好感,就像无数次触手意欲碰触她的身体,只会令她觉得恶心。   “私下与二皇子、三皇子联络,这人想干什么?”秦风看着那封情报,说道:“显然他不得萧令煜的心,这是担心萧令煜登基以后,影响他左家的前途?”   萧令瑶想的却是其余事情:“他手上无兵权,也没有多丰厚的银两,要说支持两位皇子起事不太可能,身为大理寺卿,倒是能抓住不少权贵的阴私,手上握有他们的把柄。”   他是大理寺卿,多少案件要从他们手里再过到刑部,瞒下多少都由他说了算。   左平道在中间可以替许多权贵平事,平事的时候可以捞银子,也捞了不少秘密在手上。   “看来他是在为太子登基后的事做打算,老四和我们走得近,也受我们影响不太中意左平道,他要是能做到平衡要术,登基后对左平道正常以待,左平道定不会冒险。”   “若是老四对他的态度一般,这人恐怕就要生事了。”秦风说道:“大理寺卿,过了他的手,就是雁过拔毛,是一定要留下点东西的。”   “最令我吃惊的还是袁不期,以往一叶障目,没有看清楚此人的本质,虽是猜到他是蒙兀族人,但以为他效忠的是海漠天,现在却成了龙七的一把好手,也让我们沾光了。”   “看来当初他放走我们也是应了天命,这也算是命运昭然,”秦风对袁不期的归属极是满意,以前就觉得此人亦正亦邪,难辨面目,如今总算是揭去他脸上的面纱,弄得清楚明白。   世上为何有这样的人,他的立意比平常人想象得更深远,能忍受他人不能忍受的痛苦。   秦风思来想去,或许人有信仰就是不同,这个朝代的人还没有发明这个词汇,不知道信仰为何物,只是行动下意识跟着想法走,内心的坚持就是信仰。   夫妇二人感慨许久,曹景进来的时候看到帝后的模样,说道:“陛下,南瀛与东越战事结束,方才水师送信宫中,南瀛船舰正在西南海域不远处巡查,虎视眈眈。”   “他们想趁势追击不成?”秦风一听就恼了,南瀛占地面积不大,野心却大。   曹景将韩通送来的军情呈上,南瀛在获胜以后,拿下了离西南海域最近的海域控制权,因此秦风早早地下令在西南海域附近设置了管控区以划定界限。   这些天,大鲲水师一直在那条界线边缘巡逻,才得以在第一时间发现南瀛的靠近!   “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秦风以往的原则是你来我往,严防为主,不主动挑事,但面对南瀛这种不要脸的货色,他觉得有必要调整:“是时候给一点警告。”   东越知晓大鲲不少情报,南瀛却难渗透进来,他们都扬起爪子了,不削一削,真当大鲲是公仔,能被人拿着肆意拿捏。   萧令瑶肚子里的孩子似乎被父亲的话触发到,更激烈地挥起小拳头,她一边安抚,一边说道:“瞧瞧,咱们的孩子都在挥拳头。”   不苟言笑的曹景都被逗乐,随即出去传达命令,曹景乘船到达水师,传达口谕,水师上下振奋,韩通更是激动莫名,那南瀛船舰频频试图过线,再三挑衅,令人难忍!   当天夜里,韩通率船舰沿着边界线巡查,今夜不用西洋镜也能看到对面船舰上的灯光。   在幽暗的海面上,两军的灯光都大喇喇地印射在对方眼中,对面南瀛的船舰上,领头的正是南瀛丞相的胞弟千将军,此前他曾重创南瀛水师,立下汗马功劳。   现在功劳加身,又有胞兄扶植,在南瀛的地位节节攀升,所谓红气养人,明明刚经历过一场大战,脸上不见疲累,整个人仍处于极度的亢奋之中。   确定东越水师损失惨重,无法再夺回这片海域的主导权,在他们率舰退避百里后,南瀛水师正式迎来这场战争的胜利,在帝王的指示下,他们迅速往东北方向压,直逼大鲲。   两边这样僵持着也不是一天两天,只是频频挂线却不是真的开战,千将军心里有数,他们刚经历过一场大战,此时不适宜再战。   但经过与东越一战,就验证了一个道理,在这片海上,谁强谁就能占更多地盘! 第1437章 警示!   对面,韩通与元娘冷着面孔放下西洋镜,韩通说道:“姓千的刚打了胜仗,开始忘乎所以,妄图伸手,真是不知所谓,来人!可有准备就绪!”   鱼雷初初试验成功,尚未真正用过,今日恰好来个实战演练!   对面的船舰发现大鲲船舰突然靠近时,他们还是有些惶恐,挑衅归挑衅,他们尚未做好立刻开战的准备,不过是酝酿一番,为后面做准备。   对面的反应如此强烈,让他们意想不到,原本躺在椅子上的千将军跳起来:“他们做甚?”   全员警戒之时,对面不断迫近的船舰突然停下来,千将军冷冷地一笑:“我就说,他们没有这么大的胆子,陆战他们能赢,海上仍是我们……”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到对面的船舰突然迸出一道火光,正要睁大眼睛看得清楚些,就听得水面传来一股奇怪的呼啸声,有点风声鹤唳的意味。   姓千的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正要下令警备,就听到砰地一声巨响,船只的一侧被轰开,他亲眼见得船体散落,船只的部件飞出来,漂浮在水面上!   “来人呀,警戒,警戒!”   姓千的哪有之前的怡然自得,船只倾斜,眼看着就要扎入海里,海水即将浸入,当下下令调出小艇,准备逃离,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第二枚鱼雷轰然而至!   再次爆开,直接攻入船体中央,姓千的刚登上小舰,就被炸开的汽浪掀开了好几米远。   那爆裂引发的热浪险些将他掀到海里!   瞧见南瀛的船舰被轰得裂开,船体结构直接散架,韩通和元娘面面相觑,水师将士疾声高呼,有水雷,何惧南瀛水师,他们连舰上的火炮还没用呢!   以往他们试验鱼雷都是以小型的木头作为目标,从未正式轰炸过船舰,船舰建起来需要时间,他们自己的船舰更是加载了火炮鱼雷,用来做实验才不划算。   平时炸个木头主看出威力不小,现在直接轰到船舰上还有这等威力,他们把自己都惊了!   “南瀛水师听着,此乃大鲲海域,以此为界不得妄入,更不容挑衅,若再有挑衅,杀!”   “杀,杀,杀!”   空气中响起大鲲水师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刚稳住小舰避免落入水中的千将军听着这喊杀声,羞愧欲死,震惊之下也不敢叫劲,下令撤退,再不敢前进半分!   乘坐在小舰上,飞速带领剩下的船舰驶离,海风吹过,千将军的后背都是透凉透凉。   他所押阵的船舰是南瀛打造的最坚实船舰,在对方的神秘武器轰炸下不堪一击,好在他们动作够快,人员还全员撤出,只是……   砰,他正想着,身后传来惊天的巨响,本就被炸裂的船舰彻底解体,在火光冲天中一头扎进海里,火势将整片海域映得透亮!   远处,大鲲的舰队似山般巍峨,看过去是不容人质疑的存在,他们今日的挑衅就是笑话。   如果说之前听说东越居然被小小的大鲲吞了西南,还被这弹丸小国取得压制生的胜利,他们为此觉得不可思议后,就充斥着对东越的不屑,泱泱大国何以对付不了一小国?   这种傲慢在今日被彻底打破,何止是东越不敌大鲲,他们遇又上如何,一样是溃败!   “将军,他们射出来的是什么东西?”一名副将喘着粗气道。   千将军无言以对,这名副将识趣的不敢再提,今日之事势必要上报朝廷,还未开战,他们先损失了一艘战舰,陛下知晓该是何等地雷霆之怒!   他们要庆幸的是此前在与东越水师的对战中取胜,现在还有以功抵过的机会,不然……   千将军越想越觉得气闷,原本安生地迎接提拔赏赐就好,现在全打了水漂,打了水漂!   这边败退,那边成功轰退南瀛水师,大鲲水师初试水鱼威力,全师上下士气大增,消息传入皇宫,秦风也只觉得精神为之一振,若说讨厌,他厌恶南瀛比东越更多些。   东越做事还算磊落,南瀛这种小人行径让他觉得不齿,刚刚得胜,夺来的地盘还没有坐稳,就想把手伸到大鲲,不也掂量下自己的轻重。   大鲲是不想往前扩张,否则鱼雷产量上来,海上霸主会是谁?   秦风出了气,心情大好,待上朝时又带着群臣讨论新城销售之事,自从上回从新城回来,互市监开始配合柳长生做新城房产的宣传推广,在都城掀起极大的议论。   又组建了一只临时的小分队前往西南宣讲,尤其是此前户部提到的欲迁籍新城的与武安相邻的区域,那边的百姓对新城极感兴趣,在一系列的推广下,新城的房屋开始认购。   所谓认购就是在未办理购买手续前签订的意向书,交部分定金,等到了新城,实地看地房屋再办剩下的手续,这还是因为交通不便利,跑到新城一趟并不容易,才有此举。   认购开始,先是新城愿意留下来的俘虏们领到居住证后开始直接购买房屋,他们占据着人在新城的好优势,直接认购,因是现房,购买后立刻搬离俘虏营,入住自己的房间。   而城外的百姓则先认购,再挑自己有空的时候赶去新城办接下来的手续,这时候购买方式的不同就开始体现了,有银子的不想背负利息,直接一口气付清。   或是银子不够买套大的,先全款买套小的,但也有想得开的,先付个首付,再分期买一套大的,反正那契书上写着呢,利息精确到天,等有能力提前还清,可以直接还清,无罚息。   灵活的付款方式让不同的群体都受益,新城的房屋销售在外部条件的助力下进行得如火如荼,而率先成为新城居民的原俘虏们也开始选择适合自己的营生。   有主动向府衙租赁土地的,也有开始学习如何经商的,其中以选择租赁土地的人最多。   种地能养活自己,还能出售粮食,是最稳妥的选择,是最保险的选择。 第1438章 押的是他   就在新城有了烟火气的同时,府衙各部门也开始就位,程安素亲自率着挑选的老师来到新城,开建新城第一间书院,移居过来有孩子的大多是原西南百姓,其次为都城百姓。   而俘虏们要么妻儿在东越,要么还是单身一人,只能看着那些孩子进出书院,只是走到街上,听到琅琅读书声,内心居然滋生出太平盛世的安稳感觉。   原本就在新城开设生意的一帮人抢占先机赚到了银子,也在新城认购后加入购买房屋和商铺的阵营,正式开办商号,一番运作下来,柳长生收到了丰厚的房款。   压在他心上的另一重压力是分期付款的那一批人能否按时还款,秦风曾经与他说过,这一条会写进契书,是要在府衙备案的,若有恶意违约者,不仅要下狱,还要收回房屋。   这是购买房违约的惩罚,这一点要对所有分期购房者挑明,知晓风险,才能规避风险。   一旦有违约者,房屋合理回收,此前契书作废,收回的房屋还能二次出售,这对开发商来说是莫大的保护,而作为开发商,也对所有出售的房子有一年的质后保证。   若一年内房子出现质量问题,柳长生作为开发商也有弥补责任。   柳长生却是自信满满,这些房子都能过工部的验收才宣布竣工,若真有质量问题,他也心甘情愿地愿意去修葺,护住自己的口碑。   他有莫大的自信,随着大鲲人口的增长,对房屋的需求越来越大,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新城,作为大鲲第一个房地产开发商,他将拥有绝对的经验优势,无人可以替代!   柳长生压在心头的大石慢慢挪开,作为后期注资入股的柳苑和容莹安则喜上眉梢,她俩注资也是在秦风的暗示下,柳苑的那一份里还有秦风和萧令瑶的私房钱。   现在见到新城销售火热,当地的行政运作顺利,就连最难搞的俘虏也安置下来了,两位母亲都觉得秦风了不起,一个为儿子骄傲,一个觉得女儿的眼光好。   当初隋城那么多庶子,女儿偏挑上最优秀的一个合作。   他们这边是乐了,错过机会的柳家本家却看得眼皮子发热,尤其柳远道和柳长言,当初他们怎么就觉得发怵,不敢押宝在秦风身上,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这一日,柳家父子在主街上看到了柳长生聘请的牙人开设的摊位,重点介绍新城的房屋。   围拢在附近的百姓众多,听着新城介绍及付款方式,好不热闹。   父子俩却不想过去凑热闹,只觉得脸上无光,新城卖得越火爆,越显得他们毫无眼光。   倒是柳家舅父和叔父不甘心,后来又几度找上来商量能不能想法子参与其中,好分上一杯羹,从现在的反应来看,柳长生何止可以收回成本,肯定能大赚一笔!   现在看到利益又如何,实在是晚了一步,不说柳长生岂肯让他们分好处,就是陛下也不乐意,柳长生为了投资新城,被迫分家,其中内情他们父子俩是最清楚的。   父子俩心中苦涩,自然不愿意过去凑热闹,柳长言无奈道:“还是先回府吧,长生如今事忙,我们想见一面也难,回头再与他好好联络感情,不能断了亲缘亲情。”   往长远想,柳长生后面的造化大着呢,再有这样的机会,是万万不能错过了。   端坐在薜成酒楼的临窗位置,秦风看着外祖父和大舅失落的身影,对着对面的柳长生说道:“外祖父如今后悔莫及啊,可惜,哪有这么多后悔药可以吃。”   “我肩上的压力太大了,若是不能成功,所有身家都要毁于一旦,届时他们就可以高高在地上的嘲讽我,以证明他们当初的英明。”   秦风摇头道:“非也非也,舅舅想岔了,这个项目只会成功,不会失败,因为您背后有我做靠山,没有国家机器扭转不了的局面,外祖父是以普通生意人的眼光下判断。”   “他不好好想想,就算没有愿意迁移的百姓,我身为帝王,一声令下,就有让他们迁移的必要,我只是更想选择自由的购买市场,不想用强权压制。”   “但若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实在迫不得已,我也会用手中的权力助新城事成,从一开始,外祖父就应该想到,这件事情与其说是投资房产,不如说是押注于我。”   “有我在呢,怎么会让事情不成,外祖父还是太不了解我了,舅舅是对我有充足的信心,才敢在当时毅然选择分家也要参与,这份魄力,不是外祖父和大舅舅可以比的。”   柳长生听到哑然,的确如秦风所说,他不是押注新城,他是押注秦风本人!   他可是帝王啊,既有扩张的想法,就一定会动用手中的一切完成,父亲与大哥的眼光狭隘, 是他们自己押错了注,错失了机会。   “若以后他们还有心参与进来,是否能再给他们机会?”柳长生问道。   秦风几乎没怎么考虑:“自然,身为皇帝外家,岂能不给一点好处,只是挑大梁是不可能了,以后的大梁还要交给舅舅你,我才放心。”   柳长生终于迸出笑意,说道:“那批俘虏也是识时务的,真正选择去死的也只是极少数,那个李三我重点关注了一下,他也购买了房子,还租赁了土地,人哪。”   “钻牛角尖罢了。”秦风说道:“解救他们也需要成本,要么俘虏交换,要么用城池或银两来换,东越不是傻子,我也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养着这帮俘虏也是要银子的,在未转移到新城务工前,所的开销都出自大鲲国库,东越过来要人,我肯定会开个合适的价码,他们深知道这一点,才不会救这帮俘虏。”   以往两朝要回俘虏,最好的方式是俘虏交换俘虏,以人换人,双方都不算吃亏,结果上次大战,他们的损失极少,对方更是没捞着一名大鲲的俘虏,怎么换?   “原来都在陛下计划之下,不过陛下是临时妙用这帮俘虏吧?”柳长生说道。 第1439章 藤条   秦风干笑一声:“这帮俘虏人数众多,又有不少伤员,何止是生活成本,医治成本也高,不把成本收回来,我岂不是成了冤大头,就凭收缴的武器?我还看不上呢。”   那批收回来的武器秦风没有直接入库,而是交给武僧,全部融了以后重新打造他们最新型的兵器,也算是有所用。   舅甥俩是约着来检查这些牙人宣传的表现如何,不愧是牙行出身,在经过专业的培训以后,一个个牙尖嘴利,利索得很,让秦风看到了中介小哥的影子。   以前走在街上被中介小哥强行推销的事是阴影,现在自己成了获利一方,看着牙人们吸引这么多人围观了解,心底的成就感腾腾地上升,果然得爱一行,干一行。   柳长生不理军政之事,虽然听说了海上的事,但也没有多问,秦风杀了南瀛的威风后心情大好,据韩通回报,自从那夜以鱼雷击射对方船舰后,对方已经多日没有现身。   这就是现实的人贱就得挨打,悄眯眯地搞些小动作,想恶心人?秦风不给他们这个脸。   从街上看完牙人的表现后,再收了柳长生给的账目,秦风十分满意,心情大好地返回宫中,顺便和萧令瑶报个喜,他们和柳苑、容莹安都是获利人,肯定是欢欢喜喜的。   前段时间萧令瑶还能陪着秦风到处跑去新城,这相隔没有多久,肚子就像胀了气的气球一样迅速膨胀,她现在连走路都费劲,躺着更是只能侧向一边,才能让自己舒服一些。   好在秦风设计的马桶能让她入厕方便些,不然得憋屈死,秦风出宫,她不能随行,本来是一脸的不乐意,看到账目后心情大好:“销售喜人,舅舅这下开心了吧。”   “只有舅舅开心?”秦风故意调笑道:“你嘴角抬上去都下不来了。”   萧令瑶连忙放下腮帮子,懒洋洋地说道:“这不是真的开心嘛,一想到等了这么久终于有收获,而且还打了你外祖父和大舅舅的脸,痛快。”   秦风想到那对失落的身影,何尝不觉得痛快,现在要是还缺什么,只有风力发电机的事一直停滞不前,令他烦扰,发电机组于他而言太难了。   一个学医的要去折腾机电组,秦风实在烦不胜烦,把原理和秦启大致讲了讲后,就把这件事情扔给他,要是能研究得出来最好,研究不出来,也就罢了。   可能他在这个朝代就是与电无缘,只能认命。   秦风在这里顺风顺水,而在海上丢了脸的千将军却因为损失了南瀛最大的一艘战舰而要要回都城请罪,他灰头土脸地上了岛,返回都城。   南瀛国四面环海,国土面积不大,都城设在中央位置,去哪个郡县都不远,千将军在面见皇帝之前先偷偷地见了自己的亲大哥,现在的丞相兼间人阁阁主。   千丞相见到这个把一手好牌打烂的亲弟弟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们千家兄弟一文一武为陛下重用,当初扶植大皇子解决了四皇子,扶着大皇子登位,千家是有从龙之功的。   他与弟弟一个献谋略,一个带军冲锋陷阵,连最重要的水师统帅都交给了千家!   千丞相一见到自家弟弟,上来就是一脚!   在海上威风凛凛的千将军被踹翻在地,大气都不敢出,身上被气浪灼伤,忍不住低喝出声,千丞相撩开他的衣袖,见到手臂上的水泡:“这是怎么来的?”   “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东西,热浪灼的。”千将军咬牙道:“大哥,这件事情是小弟的错,不知轻重就过去挑衅,鬼晓得他们这么硬气。”   “你以为东越是怎么吃的亏?”千丞相的情报前不久到位,关于西南之战的细节不多,可老狐狸的他还是从中瞧出些东西:“东越军力强盛,输就输在一个兵器上。”   “大鲲那位君王以前是驸马爷,还在隋城的时候就一肚子的主意,发明了不少新物件,现在他把心思放在武器开发上,而且还成功了,不然怎么敢和东越叫板?!”   “你问也不问过我,以为自己打赢了东越水师就尾巴翘起来,贸贸然跑过去,现在好,陛下收到消息后大怒,你这一顿罚是逃不了的,我要规避,也不能替你求情。”   千将军暗自咬牙,这次真是错大发了!   “你要是想逃过一劫,就好好想想对方用的是什么武器,是如何毁掉了我朝船舰,知道的细节越多越好。”千丞相见自家弟弟脸色惨白,心道不妙:“没有?”   千将军暗自叫苦,当时那东西来得十分突然,事发前就看到一道火光,之后就发生了。   快得让他们都只顾得逃窜,看到船舰解体的时候,那东西早不知所踪,明明相隔遥远,也不知道怎么冲过来的,现在回想,他只能记得有水声?   千丞相听得火起,事情发生,千家万不可在这时候遭受陛下的厌弃,他思来想去,说道:“把自己收拾干净,随我入宫请罪!”   南瀛的新君是当初出使东越的大皇子,结束南瀛内乱后靠着改革坐稳了帝位,并自称佑帝,有天佑之意,曾经与他为敌的皇子早就身首异处。   在那场内乱里,千家是功臣之首,千丞相当时陪同他一路杀回南瀛,路上多次遭受追杀,两人是同甘共苦,好不容易逃回南瀛,与当时千大将军会合,这才开始了反攻。   千将军自知犯下大错,沐浴后仅着里衣,背上藤条便随千丞相入宫,还未入殿,他就扑通跪下,跪着前行,一边行礼,一边高呼:“臣有罪!”   南瀛朝堂同样是风起去涌,千家风头太盛,招来无数人的觊觎,这次又立下战功,本是最得意的时候,可惜乐极生悲,不少人都等着看这出笑话。   千丞相特意避开宫中人少的时候让弟弟入宫请罪,可闻讯赶来看热闹的人还是不少,他站在一边陪同,脸都臊得通红,在心中暗骂不止,这个杀千刀的,害死人了! 第1440章 罚银   佑帝听说千将军请罪,迟迟不见入殿,还是身边的大监出去查看后进来禀告,说是千将军自知犯下大错,正以膝行入殿,以示认罪之诚心。   “千家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了。”佑帝却不似赞同,语气里有些许不耐烦:“让他免了吧,尽速进来为好。”   千家兄弟提前结束膝行,两人入宫,佑帝看到千将军背着的藤条,嗤笑道:“千将军这是把行刑的工具都备好了,不必,卸下吧,此次损失罚银就好,得重造一艘啊。”   千将军脸上的肉抖了抖,一艘战舰百万两白银起步,这罚得可不是一般地重!   “臣甘愿受罚。”千将军伏首,心痛到肝疼,战舰的造价极高,那天夜里炸毁的偏是最大的一艘,彻底沉入海底,就算把残骸掏出来也不可能修复,就是彻底报销。   百万两对千家来说也不是小数目,这称得上是真正的大出血了,千家兄弟心疼到肝疼。   佑帝更关心的是对方使了什么招数,不折一兵一卒就毁了他们的船舰。   千将军能说的不多,只能把告诉千丞相的那些尽力渲染后告知,眼下只能把对方吹得神乎其神,才能显示船舰被毁在情理之中。   秦风如果在现场,都不晓得自己造出来的鱼雷能长尾巴翘到天上,但千将军编出来的说辞明显让佑帝动心:“看来东越败北不是没有缘由。”   “陛下,大鲲实力不容小觑,陛下对大鲲持何态度?”千丞相趁机说道:“东越吃了败仗以后咽下这口气不说,还与大鲲通关,保持贸易往来,且……”   “北漠此前卖给咱们的那些药都是从大鲲弄来的,还有雪花盐也是,这不是便宜了北漠吗?他们在中间吃了差价,咱们与其与北漠通商,还不如找大鲲,海上贸易开通。”   “这样一来,我们可以进入大鲲境内,好好查探他们到底使的什么招数,再来评估如何与大鲲相处,那位驸马爷陛下也是见过的,夫妇二人都不是好相与的。”   千丞相见佑帝表情松动,心下一喜,赔银子就是肉疼,要是因此撸了自家弟弟水师统帅的职务,这才是真正的损失,他必须说点什么转移佑帝的注意力。   见佑帝为之所动,继续发挥道:“陛下以为如何?”   “北漠自从有了抗生素等药物和雪花盐,在与我朝的贸易中占了上风,也罢,想法子给大鲲递个信,表达下我们的意愿。”佑帝说道:“若真是惹不起的,以后避而远之就好。”   “甚至,可以与之结盟对抗东越,”佑帝说道:“别看我们水上占了占便宜,那是因为常威没了,现在这个比以前的强些,但也终究不是常威。”   “天降帅才百年难得一遇,怪就怪在他时运不济,折在自己人手里,不然这次一战,我们未必能取胜,”佑帝总算是不再提那船舰的事,有人补银子重造就行:“尽速去办吧。”   千家兄弟总算是全身而退,临走前,千将军自行领了十刑杖,总要意思一下的。   肉疼也比口袋被掏空强,一出宫,一上马车,千丞相差点又一脚过去,念在他身上有伤的份上放了他一马,但还是心中不平:“一百万两啊,一百万两就这么没了!”   “此类事情以后再不会犯了,以后就是求着我去巡视,我也敷衍了事,再不敢叫板。”千将军苦着脸说道:“他们是真敢对上啊。”   “人家没底气敢对上吗?打了一场胜仗你就知道自己是什么本事了。”千丞相扶额道:“为让陛下尽快消气,你赶紧筹措银子,越快越好。”   千将军哪敢拖延,兄弟两个,一个想法子与大鲲联络,一个则筹措银两,忙得不可开交。   大鲲水师则是前所未有地团结,水师击毁南瀛船舰的消息传开,秦风还趁机打了一波水师征军的广告,替水师揽了不少新兵,臣子无不说陛下无孔不入的,还被舒越给参了。   舒越是都察院的头头,参他们对陛下不敬,都察院是最正统的单位,监督百官,还能挑陛下的毛病,初开始他也觉得秦风的举止不像皇帝,习惯了以后,反倒不喜臣子挑剔陛下。   在秦风眼里,舒越是个偏心老头,在萧令瑶有孕后,舒越对帝后更是维护。   秦风最近的小日子过得很是不错,直到最近收到好几封信函,一封来自龙七,信中提到他们已经勉强稳固,组建的蒙兀族军队也初具规模,也组建了专门的火药队。   春娘为后帮他打点后宫事务,不仅压制着前朝的嫔妃与皇子,更是利用她们牵引着朝臣。   这些事情春娘比他更擅长,替他解决了不少的麻烦,在信中他还提到自己与陈天啸会面,就支持北关自治达成意向,北关正悄然建设城墙,其走向居然与西南当时一模一样。   秦风由得他们自行发挥,看到他们夫妇二人进入角色,他也欣喜,至于北关,这是他能想到的剥夺东越最主要军力的最好办法,北关一旦自治,东越损失最大的军力。   元帝到时候哪还有心情对付自己,这一招可比直接弄死镇北军强多了,秦风也不担心北漠将来拿不住北关,还有自己作为武器的后备支持不是么。   这封信让秦风心情好,下一封却是来自南瀛,要说他们不要脸呢,非但没有对上次挑衅的事说明原委并道歉,反倒是略去不提,语气还挺委屈。   所谓先撩人者贱,只想抽打别人,不想别人还手,这特么什么毛病!   不过,南瀛人提出来与大鲲海上通商一事,倒是令人寻味,依他们的鬼心眼,秦风上下眼皮子一搭就能猜个一二,一个两个的都想来探大鲲的底!   第三封信来自东越,元帝病重!   秦风将信拿给萧令瑶,见她神色有些不对,就说道:“上回还在说引进手术室的事,病情就恶化了,不说手术解不了他的疾,他到底因何恶化也不知晓。” 第1441章 卢氏女   “遭受两连败,心理上承受不住打击,要真是你说的心理因素引发的头疾,自然会加剧。”   “无论如何,他毕竟是我的生父,听闻他病重,我心里不好受。”萧令瑶想到往事,只觉得元帝分裂:“他对大启后人残忍,对阿娘却情深,对结义兄弟无情,对我却疼爱有加。”   “在东越皇宫的九年,陪伴虽少,给的恩宠连皇子们都不能及,那些都是切切实实存在过的。”萧令瑶接过信,看到后半截所说,心中讶然:“这不是情报?”   “是对方的公函,名正严顺的发函。”秦风晓得后半段的内容让她惊讶:“他自觉时日不多,想要与你阿娘见最后一面,这件事情,我们不能做主。”   “那就将信交给阿娘,由阿娘自行做主,”萧令瑶抚着肚子,她离生产的时间不远,那位是腹中孩子的外祖父,阿娘与他的恩宠贯穿了这么多年,“我也不予发表意见。”   这封信传到荣国公府时,容莹安当着柏江的面拆开,看完后递给柏江:“看看吧。”   柏江一头雾水地看完,脑门都要炸开了:“这狗皇帝是真的病重?”   “不知晓,他在当年杀了自己的义弟后就时常头痛难忍,身上的陈年旧伤也不少,算下来,他的年纪也不轻了,病重,不知,但身体不良,是真的。”   “他要见你,那要你去隋城?不可能,咱们不理会。”柏江提到元帝就来气,反正现在不在东越的地盘,还怕个球!   容莹安歪着头,想到了那张青春年少的脸,摘着山野的花向自己笑着求亲的场景,她突然说道:“见可以,但我有条件,这么多年了,我也想有个了断。”   “你……”柏江自然是不悦,却被她捉住双手,反问道:“在我心中,宁小将军自然是不可取代,但你也是不可缺少,唯有他,我心中有恨,不能安然。”   为了她,宁家的儿郎冤死在战场上,每每与肖夫人碰面,两人都心有戚戚。   柏江听出一点意味,他眨了眨眼:“夫人若想见,不如与陛下、娘娘商量后再决议,这样我也能安生一些,如何?”   “听你的就是。”容莹安看着这个将要陪伴自己余生的男子,心底泛酸:“多谢你。”   柏江一反态地没有受宠若惊,而是认命般道:“其实我们也是命中注定,你是别想摆脱我了,等儿子们长大,咱们还得绑死在一起。”   提到儿子,赵伦和宁泽远的婚事都没有着落,一时间话题就拐偏了,容莹安晚些时候让人去给宫里送了信,没见面就把事情商定好了。   对方来的是公函,秦风也以对等的礼仪回过去,元帝是否病重,其实有一人能知晓——袁不期,传信的同时又让人去与袁不期接洽,核实元帝的身体状况。   结果让人意外,元帝近来身体本就频频出状况,在东南告负以后,接到战报的当天就吐了血,接下来就不止是头疾的事,身体全面发生警报。   袁不期还是有法子的,从太医院弄来了最近给元帝开的药方子,抄了一份送到大鲲,秦风一看,就能判断是肺和肝出了问题,这是内耗啊,依这样子,元帝活不久了。   曾经看着年富力强能与儿子们、权臣较劲的元帝,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身体每况愈下,听上去就像做梦一样,想到即将要失去这样的一位对手,想到他也是岳丈,秦风不禁叹息。   在某些方面,秦风其实是佩服元帝的,元帝也有地励精图治的时期,只是世家的势力太强盛,逼得他不得不与他们为敌,费尽心思地铲除他们,在内斗上耗费了太多心血。   就连孩子与后妃也不能让他安稳,他注定早衰,等这一天来的时候,却比预料得要早。   秦风看完容莹安的来信,终于去函一封,元帝收到信函时,已经虚弱至极,李太医随时候在边上,等着传唤,而袁不期等人如临大敌,蒙天奇更是不再外放,守在殿外。   看到信函,元帝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不愧是秦风啊。”   宋洛看过后眉头皱起:“陛下,陛下千万三思,以身体为重,您的身体不宜远行!”   “无妨,朕已经这般德性了,还有什么可惧的,”元帝坐起来,令洪公公取来一明黄圣旨:“朕不能以东越皇帝的身份前去,明日便宣了吧。”   宋洛展开圣旨,看完报跪倒在地,却没有说劝解之词:“陛下!”   “不必再劝朕了,朕心意已决,爱卿也觉得这是最好的方法,对否?朕这一生起起伏伏,从不受宠到登这帝位,一生什么都得到过,却也失去过重要的东西,“   “太医院不说,以为朕就没有感觉吗?朕何止是头疾,这身子骨都坏掉了,日子不多了。”   宋洛捏紧圣旨,这圣旨是禅位圣旨,他要传位于萧令煜!   “朕替他寻了一门好亲事,是卢家的嫡长女,此女学识过人,明事理,为人大气,是都城有名的闺秀,宣旨后即刻筹备他的登基及封后大典,在朕阖眼前,要看着他平安登基。”   元帝说着说着就要咳起来,洪公公赶紧去倒水,他自己拿出帕子捂住嘴:“都听到了?”   宋洛知道元帝一生要强,长长地叹息道:“听到了,臣遵旨。”   东越的天变得异常地快,在相继迎来两场失利后,元帝的身体开了红灯,将皇位禅位于太子萧令煜,并指婚卢氏长女,登基与帝后大典同时举行。   元帝作为东越第三任皇帝的历史,就此落下帷幕。   登基大典和帝后大婚冲散了东越维持许久的颓靡之气,秦风听到只晓得元帝这是又玩了一手,在自己健康出现状况后替萧令煜又盘算了一把,为人父母也是不易。   萧令煜登基后面对的局面不比元帝简单多少,现在北关的消息捂得严实,还没有捅到东越,那边的情报主要由袁不期掌握,袁不期认主后,将此消息过滤,一直未曾透露。 第1442章 时日不多   元帝想不到袁不期早就私下认了北漠新君为主,递过来的消息都是仍在僵持中,北漠并未越雷池,镇北侯也安分守己。   萧令煜与那卢氏女此前从未见过,也属于盲娶盲嫁,好在元帝是上了心的,卢氏虽不敌一般女子的明媚,的确是性情爽朗,颇有见识,长相属于清秀佳人,十分耐看。   宋洛晓得,这是元帝为其挑的贤内助,她以后不仅是萧令煜的妻子,更是一国之后,要担起皇后的责任,万不能像元帝与陈皇后一样,貌合神离,更是闹得不死不休。   卢氏一向重清名,不会像陈家那样揣有野心,纵观这些臣子的子女,的确找不到第二个比卢氏更合适的,身为父亲,在儿子婚事上,尽职了。   萧令煜有种隐隐的感觉,自己登位后不会太轻松,就在他登位后不久,已是太上皇的元帝便出发前往武安,对外宣称去寻医。   隋城前往西南的道路上,袁不期与蒙天期随行,洪公公自然是离不了的,李太医带着两个小徒弟跟着,让袁不期不解的是,左平道这人也来了。   袁不期是知道他与二皇子、三皇子私下联络的事,可惜事与愿违,还没等他们有什么动作,元帝就突然禅位于太子,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看左平道懒洋洋的样子,袁不期暗自好笑,除他以外,蒙天奇对这位大理寺卿也没有好感:“名单上不是没有他吗?他怎么也跟过来了?”   “深夜入宫,不知道和陛下说了什么,陛下开恩允他来的。”蒙天奇对他嗤之以鼻:“你不是知道嘛,此人最为狡猾,总有手段讨人欢心,真不知道他来凑什么热闹。”   袁不期其实知道得比蒙天奇多,但他乐得看蒙天奇看不明白,猜不透,从隋城到西南的路还没有去中原远,但走得尤其缓慢,要顾及元帝的身体,一路上都比较平缓。   宽大华贵的马车里,元帝微闭着双眼,李太医正为他把脉,脸色有些不好看,洪公公在边上看着,只觉得情况不妙,李太医和元帝从来是有话直说的。   “如何?”元帝睁开眼:“直接告诉我,我还有多少活头。”   从皇位上下来后,虽是太上皇,元帝也恢复了平常的自称,卸下重任的他气色比以前好看不少,殚精竭虑这么多年,他着实太累,,杀戮太重,他从来不认为自己能长命百岁。   “若是保持得好,两三年绰绰有余,若是不好……”李太医话到此为止:“陛下不能再劳累,更不能郁结于心,肺肝皆是辛劳所损,这个微臣不敢妄言。”   元帝冷哼一声,恐怕两三年都是有水份的说法,他能感觉到自水师失利吐过血后,身体的敏锐度大不如以前,就连脑子的反应也慢了,他必须在自己清醒前安排好一切。   武安那边提前收到消息,已经准备好迎接太上皇的圣驾,虽说他退位,但元帝在位时的手段摆在那里,余威仍在,新帝上位还要靠太上皇扶植坐稳皇位。   都城那边有宋家、卢家等忠臣护着新君,元帝还安排了部分飞龙军跟随,父子两人算是平分了飞龙军,以前出过叛徒之事,飞龙军的审核更为严格,确保无忧。   李太医离开后,洪公公将之前就煎好的药端过来给元帝,小心翼翼地伺候他喝下去。   半蹲在元帝身侧,洪公公眼尖地看到他耳边的白发又多了不少,心下微悸,鼻间也有些酸涩,元帝只是健康有问题,不是耳聋目盲,听到洪公公快要哭出来,顿时不悦。   “你哭什么,我还活着呢。”   洪公公忙擦了眼泪,赔着笑意说道:“李太医医术高明,这次去还可以顺便看看手术室,他们不是说手术室里可以治许多伤么。”   “都是外伤,可开刀,可剖腹罢了,用的麻药也比东越的好。”元帝一直关注手术室的情报,知道得比洪公公多多了:“但是肝肺之事,甚至我的头疾,或许手术室也无解。”   他像是在谈别人的生死,这份淡然让洪公公有些难受:“陛下……”   “我不是皇帝了,顶着太上皇的名头有什么用,和平民百姓没什么区别,我现在想想,当初虽然不受宠,可自在啊,没人管着,盯着。”   洪公公其实不解为何元帝非要去见容夫人,拖着病体折腾,要是想陛下好,就得保住身体多照看几年,不比把陛下扔下强么,帝王心思难解,他也不想猜了。   服侍了元帝这么多年,洪公公什么事情都经历过,只是,“陛下为何要让左大人来?”   “他那点心思,以为我看不透么?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地步,我也无所顾忌了,他能做到哪个份上,看他自己,”元帝冷笑道:“自寻多福吧。”   洪公公不敢作声了,队伍在宽大的官道上驶向武安郡,武安那边如临大敌,却是对外保密,当地百姓并不知晓太上皇驾到,一行人默默地住进了娄义安排的住所。   娄义与守将成坤作陪,当天夜里陪着元帝,元帝询问了武安通关后的情况后,迟迟没有说话,娄义也拿不准太上皇是什么意思。   他心想的是自己何德何能,不久前能见到太子,现在的新君,现在还能见到太上皇。   这辈子值了,外放以后就没有机会面圣,可他也不敢问太上皇为何过来,来函只说要来,还问起上回和谈的地点,就没了。   成坤精神高度紧张,西南被吞后,他作为新的驻军首领,随时谨防着对方打过来。   关口放开后,又要严防死守,折腾下来心理上受到的折磨比身体还甚,和谈他们憋了一肚子的气,后来发现怵的还是那些新型的武器,能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的东西。   他虽气恼,也不敢用这么多将士的命去冒险,现在正太平,原本离开武安的百姓见边关情况稳定,也慢慢回流,他和娄义的心才定下来。   只是不知这暂时的和平局面会否因为太上皇的到来而被打破。   成坤觉得自己是分裂的,一方面不甘心,一方面也晓得打起来没有胜算,损失全在这边。 第1443章 再重逢   他在这种矛盾纠结中挣扎了许久,忍了又忍,直到宴席结束,才等来元帝的一句话:“安排一下,就在上次和谈的地方,我要在那里会客。”   是会客,为何偏要在那里,成坤想到司徒烈所说,解释道:“可那地方是对方火炮射击范围内,对方随时发射火炮,还请太上皇三思啊。”   “东越已经有了新主,还有何惧。”元帝不以为然地说道:“你们尽管安排就是,最晚两日后,我要移居那里。”   娄义的汗都出来了,太上皇皇祖宗喂,那地方真是不想再去第二次,一点美好的回忆都没有,起起来全是憋屈和郁闷,关键那地方还是人家炮筒子底下!   下了位,人家也是太上皇,余威仍在,他们也无可奈何,只能差人去小山村里安排,还 是住以前萧令煜曾经住过的院子,又赶紧差人送信函去对面。   元帝真的来了!秦风收到信函后挑了挑眉,元帝不仅在信函中提到要见容莹安,还想见见自己的儿女,甚至包括他,前三者都能理解。   夫人虽不是他的妻,但两人有过一对儿女,又是一生求而不得之人,萧令瑶更是与他共处了九年,父女情在明面上也是好的,三人当中,只有赵伦是受人嫌的那个,含量最低。   至于自己,秦风不难想象病重的元帝在打什么主意,“他要为老四铺路,这次与我见面,不是以太上皇的名义,而是岳父的名义,这是准备打亲情牌了。”   萧令瑶心道就是让位了也是皇帝的料子,每个决定都不是空穴来风。   “那便见,他将地方选在那里是为了表诚心,他是我生父,给我性命一回,也是该送他一程。”这话说得颇不吉利,出口后她就后悔。   赵伦对元帝的感觉可能一般,可她不一样,虽然嘴上说得凶,心里也会时不时冒出以前父慈女孝的情景,皇子们没有赏赐,她有,她对皇后的暗手予以反击,他也睁只眼、闭只眼。   要说不足,元帝不少,要说做得好的地方,他也占了不少,这就让萧令瑶很是分裂。   现在秦风靠着枪支弹药、火炮让大鲲立于不败之地,优势尽显,自己又有了身孕,北漠又落入龙七的手中,南瀛么,这次海上鱼雷小试后,短时间内也不敢来翘尾巴。   当没有这些东西分心,再想到元帝,观感又有了不小的变化。   “他图什么,其实我能想得到,从太医院给他开的方子看,已经开始下猛药,后面则减轻了剂量,这恰好说明他的身体状况连猛药都承受不住,可见其情况恶化。”   “我不是善人,但也不是恶人,所是所图能达到两朝的契合,倒也无妨,如若不然,就算是和我打亲情牌也是没用的,前阵子出军时他可没少下功夫。”   当时要把大鲲往死里整是真的,一旦攻破西南,下一步就是苦崖,就连建设中的新城也在劫难逃,当时的柳长生该有多惧怕,一旦战场蔓延到大鲲都城,新城也要跟着完蛋!   夫妇商量好后又通知了容莹安,回函立刻送往武安,一来一去两个回合,就定好了时间。   元帝早早地搬到和谈的院子里,上回他没来,后来所有的细节都由萧令煜转达,现在的气温度不算低,他却觉得冷,远处西南的城墙高耸,架在城墙上的火炮远看根本看不清。   但若用西洋镜,就能瞧见隐约的炮筒,正对准这边,娄义在边上小心翼翼地说道:“太上皇,上回他们就说过了,这边是炮击的射程范围内,若他们想,能将此地夷为平地。”   元帝含混地应了一声,娄义自觉讨个没趣,不敢再出声。   袁不期望着远处的高墙,想着龙七曾在这道墙内度过无数个日夜,从西南到北漠的距离遥远,他却能走过去,可见他抱着振兴十二曜的决心有多浓烈。   蒙天奇咬着牙,也看着那边,没有西洋镜的他看不出所以然来,他不像袁不期那么奸猾。   他猜不透元帝的心思,倒是站在他身侧的左平道眼神怪怪的,看着令人心里发麻,他一向和左平道不和,也不去问他,就觉得太上皇一直站在这里吹风,李太医的脸色都变了。   秦风一行人并不急,直到约定日期的前一天才从皇宫出发,先落到西南,西南边界现在由郭士通主守,等他们过来的时候,早就布置好了一切。   郭士通现在军中的威望颇重,大有一飞冲天之势,秦风见到他就是一通打趣:“这不是咱们的小郭将军,换了身衣服,这气质就不一样了。”   “陛下说笑了,臣是陛下提拔的,气度不提上来,不是丢陛下的脸嘛。”郭士通也晓得元帝来了:“陛下,那位是想干嘛?”   “为他儿子做筹谋,也来见见想见的人。”秦风对元帝的态度不似对着仇人:“帝王心思重,但也不用太放在心上,他想见,保障安全的前提下见一面又如何。”   “也是,臣早就安火炮瞄准那方,若他们敢做手脚,陛下发射信号弹,臣等立刻前往。”   秦风有种很确定的感觉,用不着,对方不是过来约架的,是前来谈事并见人,不过是不挂着两朝帝王,以萧令瑶父亲的名义前来的谈判,再夹带一点私心。   一夜的休整过后,秦风等人的撵驾才浩浩荡荡地朝小山村去,这也是秦风第一次到这地方,上回他坐镇西南,遥遥相望,这次皇帝的架子摆得足足的,也存着气元帝的心思。   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元帝收到通报说对方的撵驾将至,他只远远地望了一眼,差点心梗。   大鲲暴露了这么久,他从未亲眼见过登基后的秦风,怒虽怒,远不及秦风以皇帝的姿态这么直接地出现在眼前,直面的感受更有冲击力。   蒙天奇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的架势,这就是帝王出行的依仗啊!   这么大张旗鼓,哪里还是以前公主府里那个和善可亲的驸马爷,蒙天奇仍记得秦风被幽禁时,他和秦风同住在公主府,秦风还给他开小灶,愣是把自己吃胖了一圈。 第1444章 恶人自有天收   往事俱往矣,现在想想,居然觉得有一丝惋惜,而秦风的辇驾到达后,秦风扶着萧令瑶下来,元帝立马身形微动,他看到了萧令瑶高高隆起的肚子!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还有左平道,左平道的手指甲狠狠地卡进手心里,他双眼错也不错地落在那个全身沐浴着母性光辉,周身气质比以前还要柔和的女子身上!   带给元帝冲击的不止这一幕,随后,容莹安与赵伦从后面的马车上走下来,赵伦的个头比容莹安高出一大截,他是护鸡崽似地护着容莹安,目露不虞走来。   这一看就是不待见元帝的样子,这位当初认祖归宗以后也没有把元帝当回事,完全没有父子情谊,洪公公见状直摇头,造孽呀,这都是什么事。   儿子不像儿子,老子不像老子,女婿造了岳父的反,占了岳父的地盘,还有这个姑娘,最让人心塞,完全是胳膊肘朝外拐的典范,见着这么一家子,全站在元帝的对立面!   他都觉得要是没有必要,太上皇没有必要见这么一面,而他目光一转,对上了是曹景意味深长的眼神,洪公公心里一激灵,无来由得想到曾与自己交手的绝世高手。   不是曹景,而他们身边少了一个人,那个与秦风寸步不离的龙七,洪公公眉头皱起来了。   容莹安的日子过得悠哉,享起了女儿、女婿的福,几个儿子,就算不是自己亲生的柏泽远都对她尊重有加,柏江本就爱慕她,因为当年的谎更是将她奉为至宝。   女人日子一好过,就不容易老,加上她们家族的基因摆在那里,她的容貌较年轻时只是多了年龄赋予的风情,而操持着国务,劳心劳力,现在又疾病缠身的元帝,却是老态毕露。   元帝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杆,看着朝自己走来的一行人,目光理应是先落到容莹安身上,结果被气质大变的秦风吸引了注意力,成为上位者的秦风完全扔掉了以前的谨小慎微。   现在的秦风依旧是五官俊美,按理说这样的长相也显露不出霸气侧漏,但他闲庭信步地走到他们面前时,每一步都似乎迈出了霸气,偏偏脸上还是那种淡然的样子。   下一刻,他才对上容莹安的眼神,容莹安的眼神里依旧是那般视他如无物,见到他也没有任何波澜起伏,事实上,肖夫人得知她要来见元帝时并不同意,甚至有些抵触。   容莹安与肖夫人解释过后,肖夫人才释然,只说了一句:“恶人自有天收。”   年纪不算多大,却突然重疾缠身,这算不算是老天爷给的报应?容莹安双指叩紧,就听到秦风开口:“今日见面抛却表面的身份,只是一次寻常相见,请。”   为免尴尬,秦风避去了称呼,直接将元帝引入院中,院落里排好了座位,吃食也备好了,此前不知萧令瑶有孕,洪公公想了想,去马车里找来软垫给她铺上了。   萧令瑶对洪公公还是有笑模样的,这个公公与他们的关系不差:“多谢公公。”   洪公公欸了一声,到底是在眼前看着长大的殿下,哪能半分没有怀念,现在看到她都要为人母,还有这明显比寻常人要大的肚子,忍不住说道:“不会是双胞吧?”   一语引来无数双关切的眼神,萧令瑶倒也大方:“的确是双胞,只是未知性别。”   洪公公震惊之下也是喜,但看一眼元帝,这位要当外祖父的人胡子抖了一下,可见其激动,元帝子孙福不重,女儿仅萧令瑶一人,能当外祖父的机会也就靠这一个了。   现场的气氛十分古怪,明明都是扯得上关系的人,却没有一点亲人的氛围。   元帝终于别开眼神,尽力不去看容莹安的脸和萧令瑶的肚子,转向秦风道:“你应该晓得了,我已经将皇位禅让给老四,以后他就是东越的主子。”   “有所听闻,四皇子性情温和柔弱了些。”秦风毫不客气地说道:“你将他保护得太好,令他免除了不少麻烦,对他性子却也有影响,他登位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袁不期挑了挑眉,左平道的眼神变得凌厉,这家伙好大的脸面,当着元帝的面对他精心挑选的继位人大放厥词,这是飘了,还是看元帝提不动刀了?   “你说得没错,老四综合素质最好,也最适合做继承人,可惜性子柔和了一些,”元帝居然不恼,他眼神仍是清明的,显然离大限之期还早,衰败却是明显:“你不一样。”   “当初是我看走了眼,以为你不过是有些普通的聪明劲,做个皇商绰绰有余,低估了。”   元帝提到过往,居然不见懊恼,显然是接受了现实,秦风余光扫过目光锁死在萧令瑶身上的左平道,暂时压住心头的气性,反问道:“手术室不是万能,并非所有疾病能医。”   元帝一怔,秦风说道:“中医讲究望、闻、问、切,从面要就可观出一二,东越急着引进手术室,想必是有急用,除去权贵,普通百姓难以承担手术室的费用。”   “前后一联系,不难想象为何如此,老四匆忙登基,也有原因,前后一纵观,有些事情不难得出结论,只是手术室的确不是万能,李太医医术高明,应该说得清楚了。”   李太医生汗直往外冒,这位说话直白,直截了当地告诉元帝手术室治他的病没用。   事实也是如此,肺和肝上的毛病哪那么好治,肝可以移植,肺坏了就真的没辙,不过是慢慢吞食人的性命,直到没命为止,肺部感染会至人无法呼吸而死。   元帝的样子一看就是到了严重的地步,古人对肺的调养手段很多,皇宫又不缺少滋养的药材,李太医都判断没大用,元帝还挣扎什么,医生又不是万能的,总有绝症治不了。   医院天天都有婴孩出生,也有人死去,生老病死是伦常的道理,元帝是皇帝,皇帝又不是神,五脏六腑是功能性器官,衰败了,支撑不住,便是死。 第1445章 允许移民   元帝憋了口气,更觉得难受,面色难堪下,秦风说道:“既是为老四而来,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吞西南是为了自保,若不吞西南,贵朝的下一步就是水师攻打过来。”   “一气呵成地拿下与南瀛有争端的海域,再顺势登陆大鲲,一举两得,对否?”   看元帝的脸,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的确起了这种心思,秦风补了一句:“不过,我倒吞西南是因为它的地理位置特殊,还有一个原因,我需要人。”   元帝就更憋气了,这简直就是告诉他,不论他当初打的什么算盘,大鲲都一定会拿下西南,他们哪里只是为了自保,就是存了要吞下西南的打算!   “起战便是你死我活,有输有赢,东越输了无话可说,如今关口大开,通商持续,两朝人员正常往来,便也不提,如今南瀛在海上取胜,取代东越与你大鲲最近。”   “南瀛的秉性你应该知晓,他们贪心不小,一直试图扩大版图,他们在水上的经验丰富,这次取胜有缘由……”   “若是常威统领还在,未必是这种结果,那位是天降战神,南瀛水师遇上他从来都是溃败,在正式的对战中从未取过胜,可惜啊,好端端的水师,就这样毁了。”   元帝想到常威之死是自己默认下的结果,一口血猛冲上来,差点抑制不住吐出来,硬生生地被他又咽下去,只听到秦风说道:“南瀛人的确不老实,刚打完胜仗又打起大鲲的主意。”   这件事情东越还未收到消息,所有人抬头看过来,秦风说道:“那姓千的带着船舰在西南海域附近巡视,几次三番地摆出要越界的架势,如此三番地前来挑衅。”   “我大鲲虽兴起没有几年,但也不愿意吃这种哑巴亏,送了他们两颗鱼雷,炸毁了他们的主舰,据说那一舰造价要百万两以上,真是出了一口恶气!”   元帝心里清楚,这是交代,也是告诉他们,若是在海上争霸,大鲲有鱼雷这种杀伤力极强的武器傍身,大鲲何止不惧南瀛,东越水师来了也不怕。   现在的大鲲不说民生如何,军事这一块固若金汤,城门撞不开,海上也不会被人占便宜。   元帝刚刚强行挺直的腰背现在又弯了些:“我来,是为了与你谈谈两朝休战的事,这个休战不是一时权宜之计,而是——永不开战。”   “我知道,就算签订契书也无用,撕毁契书也不过是随时之事,只有两朝为了共同利益着想,才能真正止战,利益牵扯越大,方能分不开,战不起来。”   秦风对元帝的能力一向认可,比如这番话,就体现了他的智慧,什么契书约定都没有用,约定什么的只对讲信用的人管用!   “你与南瀛、东越相邻,地理上,这两朝都有机率成为你的对手,眼下东越情况不佳,西南有大鲲,东南有南瀛,北关有北漠,三面夹击,这各情况下,与大鲲化解只有利而无弊。”   元帝抛却了所有不甘心,他现在不是皇帝,只是太上皇,或许不占着皇帝的名号来找秦风商谈,也是保护东越自尊的方式。   “我来确有私心,但对大鲲来说,也是避免消耗国库的选择,我信你们拥有新型的武器,对战可以避免将士损伤,但武器的成本也是真金白银,每发射出来的弹药,都是银子。”   “为了抵御东越,你们还要扩充军队,军队每多一人,就要多发一份军饷,多发一份军备物资,你行商出身,算得清楚这笔账,与东越对峙没什么好处。”   “与其把银子花在这些方面,不如花在百姓身上,才能长治久安,战争其实是下下选。”   “我固有私心,时日不多,想为我个性温和的继位人考虑周全,减少一分风险,也是想为百姓减少战乱,至少不会陷入现在的境地,他们担心三处边关开战,活得惶然。”   “若这是买卖,于东越、大鲲乃是双赢,以往老四对我说这番话,我尚不能理解,甚至以为他懦弱,待我大病缠身,晓得时日不多,冷静下来后才知道老四比我看得长远。”   秦风是惊讶的,以前他认为元帝老矣,才会沉迷于与世家争斗,却忽略了国力增长,百姓安康才是立国之本,一个国家,只有民富,才能国强。   元帝与世家的争斗其实是一种内耗,也让自己无法抽身考虑其它问题,这种无休止的内斗是秦风十分厌恶的,才会在建立新朝后一切按能力说话,进入大鲲前的背景一律不提。   元帝沉迷了这么多年,一直走在自己坚持的道路上,现在却幡然醒悟,果然是人之将死,看问题的透彻性大了许多,元帝所说,正是秦风所思,打仗真没什么好处。   “的确如你所说,两朝不开战好处多多,但如何让两朝遵守规定,说句难听的,你如今病入膏肓,若是挺得过去,能有三五年,挺不过去,可能数月而亡,你不再是皇帝。”   “许多事情由不得你做主,所以,拿什么保证?”秦风一语中的。   “经贸绑定,军事合作,如何?”元帝实在是忍不住难受,终于咳了一嗓子,看着帕子里的血丝,他将帕子揉成一团捏在手心:“捆绑得越紧密,越不可能开战。”   秦风惊到了,这种思维与世贸相信,只有经济上不可脱离,才不敢贸然开战,否则经济大受影响,是各国承受不住的损失,还有核武器,也是制衡的重要工具。   元帝的想法与多少年后的思维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人快死了,思维不是一般地敏捷。   现在的元帝让秦风刮目相看,但他也没有应允,习惯性地手指叩在一起,微微地敲击着,思索着元帝的话,嘴角突然扯出一丝笑意:“好想法。”   止战是可以达成一致的,至于说全面的经贸合作,更是可行,那就要在原来的经贸名单上又增添许多笔,让彼此的经贸合作更为有利。   “我要说是一条,以后要允许移民。”秦风不失时机地说道。 第1446章 移民与通婚   众人的眼神向秦风提出一个问题,那就是何为移民,他们不懂!秦风笑笑:“所谓移民,便是人口迁移,只是指国与国之间的百姓迁移,大鲲百姓可入籍东越,反过来亦然。”   元帝震惊,东越与南瀛通商后,两朝人员也是互有往来,在东越生活的南瀛人也不少。   但这些人从未拿到过东越的籍贯,一直以外来人的身份生活,他们可以在东越做生意,孩子可以读书院,购买房屋,但没有东越户籍,不得参与科考,不得参军等等。   与真正的东越百姓还有不小的差距,秦风的观念是允许入籍,将外朝人变成自己人,让他们享有与本朝百姓一样的权力,这种想法前所未有!   以前没有执行过,更没有提出来过,元帝不懂秦风为何要如此决定。   “这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是更好的融合,不仅是经贸的融合,还有人员的融合,到时候两边互有牵扯,百姓不愿意开战,这仗自然打不起来。”   秦风其实还有个念头,只要两朝允许移民,大鲲靠着后天的优势可以对外吸引人才,人才之外可以吸纳普通百姓,促进人口与人才的共同增长。   他故意在话头上做手脚,听上去只是促进两边百姓的融合,以此扼制战争,“不仅要允许移民,还要允许两朝通婚,只有这样,这仗才打不起来。”   成坤在边上听着,此前只知道这位亲自发明了新型武器,他一直想知道到底什么人物。   看着是个俊美的年轻人,要不是知道他的身份,自己只会把他当成奶油小生,不以为然。   再听到他与元帝的对话,他先是对元帝叹服,对于他这种亲历过不少战事的将军来说,战争的残忍亲身经历,百姓的流离失所也看得真切,不战,好不好,自然是好。   但不战不等于失去军防,他们依旧要严阵以待,随时准备。   而秦风提出来的融合更让他叹为观止,同样脖子上面顶脑袋,这位的脑袋里面装的东西就是不一样,招数古怪,但又有用,瞧太上皇的样子,也是认可的。   萧令瑶在心里直哼哼,两人同床共枕这么久,她才不信秦风没有别的打算。   她现下也没有弄明白,等回头再问,再看元帝,对秦风的提议一脸欣然,显然是受用的。   “好,好,好,止战便好,”元帝看着萧令瑶的肚子:“无论如何,我也是孩子的外祖父,这次来也没有带什么别的东西,瑶儿,让为父给孩子留下点东西吧。”   萧令瑶下意识地看向容莹安,只见容莹安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排斥,她点头:“好。”   元帝的确没有准备,随身的物件也是单件,晓得是双胎就不合适,他与洪公公交代了几句,洪公公立马出去安排,元帝看着萧令瑶,说道:“当年委屈你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元帝回首过往,晓得萧令瑶的心结在哪里:“我忌惮陈家,陈皇皇对你所作所为,我知道得不少,但只要你能自保,我都睁只眼、闭只眼。”   容莹安面色微沉,眼底的鄙夷之色尽现,这就是萧佑,只要事情于他有利,亲生女儿也要靠边站,她冷笑出声,毫无顾忌。   元帝嘴角扯不出笑,尴尬道:“为国君不是一件易事,东越内部士族势力过大,一直是阻碍,若是不除,如今的东越恐怕早就四分五裂,士族权力过盛,我不得不与他们周旋。”   萧令瑶早就过了那个介意的阶段,慢声说道:“都是往事,我已经不在意。”   元帝刚放松些的心又落下去,再次看向秦风:“你我翁婿一场,此村落又在你方射程之内,可随时取我等性命,可否再开诚布公些,有些谜团,我至今不解。”   “比如唐太师之死?”秦风说道:“你要除唐家是为了皇权,我要除唐家只是为了私怨,我和凝妹借着小事发作,你不也顺水推舟,不过,他也算是冤死的。”   “是我在中间略施小计,让事情成局,但他也不算冤,他心眼太多,他的死,是我们双方促成的,也算是打了一次配合,我们各自得偿所愿。”   “他怂恿女儿欺我,害我,我这身体孱弱并非天生,而是被唐氏女投毒所致,此仇不报非君子,只是我也晓得一个道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唐家在高位,我自然要徐徐图之。”   蒙天奇听得心里一激灵,那这么说,飞龙军里的叛徒可能也有内情,他心里想,嘴上不敢讲,就怕挑起元帝对往事的追究,只能撇着嘴瞪着秦风。   秦风晓得不可说的事太多了,包括前太子的死,还有陈伯远的死,前太子的死就罢了,陈柏远可是死在萧令瑶手上,又被陈天啸认定元帝是凶手,爹给女儿背了黑锅。   现在几方关系乱成这样,这些事还是不要提为妙,秦风故作大度道:“皆是往事,既然两朝达成共识要永久休战,接下来要制定新细则才可,不知新君可知此事?”   元帝来西南,萧令煜是知道的,他准备怎么谈,萧令煜也晓得。   萧令煜见元帝赶在大限将至前为自己筹谋一切,最终认同自己所说的与大鲲休战,也是又惊又喜,他登基后根本抽不开身,只能让父亲为自己跑一趟。   而萧佑也不隐瞒,他可以屈尊降贵去找秦风,但绝不甘愿用东越皇帝的身份,借着这次机会,他也想与故人会面,才会低调出行。   元帝说得笃定,秦风倒是信的,萧令煜登基又如何,元帝作为太上皇的余威可能都比他强,萧令煜要坐稳,还需要接受群臣的考验。   元帝的那点小小自尊心秦风真没看出来,元帝刚才那番言论令秦风对他的看法有刷新。   两人能在这个层面上达成一致,于两朝来说是双赢的局面,秦风惊讶于元帝看开,也心有提防,他看着元帝不时忍住想咳的冲动,不禁怀疑他是否得了肺痨。 第1447章 诉情?   若是肝的话,不知是否肝硬化,可惜啊,元帝应该不愿意让他开膛破肚吧,秦风是想什么,马上就等到了什么,元帝说道:“李太医说我肝肺有疾,欲向你寻医,但我想不必。”   “若是大张旗鼓地才能苟活于世,我更想痛快死去,好过在病床上痛苦挣扎。”元帝的话让秦风大吃一惊,一般帝王不都像海漠天那样巴不得长命百岁?   “东越能再盛兴百年便好。”元帝眼底迸出澄亮的光,他突然扭头看向遥远的隋城,意有所指道:“我在位期间,虽不是事事如意,但也让百姓安居乐业过。”   “虽不是百官皆清明,我也曾与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争斗过,若说还有什么遗憾,我唯独没有对付陈天啸的办法,既要挟制镇北军,又要守住北关,谈何容易。”   秦风品出一点弦外之音,听起来元帝对北关和北漠的消息了解不充份,北关都要变天,北漠更是换了新君,新君还是自己身边的人,元帝一无所知?   他立马想到是袁不期隔断了消息,如此就不怕元帝察觉他的身份?   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秦风只是面不改色,认真充当一位合格的聆听者,“我时日不多,只想见你们一面,也替东越打算,既然能谈拢,后面的事情就好说了。”   说完,元帝就咳了好几声,李太医等人急得脸上直变色,秦风颌首道:“还有何事?”   恰在此时,洪公公去而复返,原是去马车上取来了一块玉,玉是好玉,未经雕琢,元帝示意将玉交给萧令瑶:“未曾加工,可一分为二,给两个孩子打个物件。”   萧令瑶没有拒绝,道声多谢收下,这下弄得元帝有些难过,要是以前的萧令瑶,定会娇声娇气地与他撒娇,他心内怅然,随即说道:“不知可事与夫人独自聊聊?”   容莹安早料到有这一出,也不介意,只是对秦风说道:“那就请陛下行个方便。”   秦风只好同意,与其余人等避让进了隔壁院子,只在这一间的外面留人看守,而曹景更是站在离围墙最近的地方,侧耳听着这边的动静,与那洪公公一左一右互相照看着。   院落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元帝贪婪地看着容莹安的面孔,突然伸手抚过自己的脸,想到晨间在铜镜里看到的白发,怅然道:“你与过去没什么不同,我却是老得多。”   “时光荏苒,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肉眼可见的皮相并不重要,你要单独见我,还有什么话要说?”容莹安说道:“还是有话要问?”   “皇寺……”元帝提出这两个字后却又咽下去,目光如尺般在容莹安的脸上丈量:“罢了,什么都不重要了,距离我们上次一别,已经是你身怀六甲时。”   “我未曾陪你生产,错过两个孩子的出生,我对赵伦更是没有尽过什么照顾之责,他不喜我,不喜我这个父亲,瑶儿与我有过九年的父女情,但是何等短暂。”   “众人说我待瑶儿是世间无一的宠爱,她是我唯一的女儿,是你我的血脉,她长得如像你,我如何疼惜,我把当年的遗憾都转移到她身上,莹安啊。”   这一声呼喊让容莹安的面色急剧变冷:“萧佑,孩子们不在,我便不说好听的了,孩子是怎么来的,你我知晓,宁霆是怎么没了,你我心中有数。”   “你为自己的欲望,战场谋害你的义弟,强行霸占于我,你现在有什么脸在这里摆可怜?”容莹安冷笑道:“你以为肖家和宁家为何要跟秦风走?”   这话侧面佐证了武安侯的下落,元帝的表情还算好,也不知是没有力气,还是想多听听容莹安的声音,居然没有出声反驳。   “你不容镇北侯,也不容武安侯,你坐在皇位上,猜忌之心将自己折磨得死去活来,士 家有野心,陈天啸有野心,你便猜忌所人,欲要试探所有臣子!”   “你可知,宁家曾是百分百效忠于你,可将性命交到你手上,是你辜负了他们!”   “宁霆上战场前,还在想着请你替我们证婚,却不知你早就开始谋划,欲要取他性命。”   “宁家忠贞不二,哪怕受我连累死了唯一的儿子,对我也没有半分怨言,更在我逃离之时予以帮助,这样的人家,你怎么可以残忍到杀了他们唯一的儿子?”   “你可还记得阿霆的父母视你为亲子,在你不受宠之时就替你多加周旋,让你的日子好过一些,每逢你入府,便会为你送上最好的,只因爱屋及乌。”   “你夺了他们儿子的性命,就是用这种方式来报答他们吗?”容莹安积压多年的愤怒疯了一样倾泄出来:“还有我大启的后人,又流了多少血,萧佑,你我之间隔着血海深仇!”   “我们之间没有不死不休,哪怕你死了,这仇怨也继续横亘世间,你可知鞍山追杀,多少人为护我的儿女而死,尸首遍野,我大启子民的后代鲜血淋淋。”   “你东越三朝皇帝,从未停止过对效忠大启之人的追杀,至你这里,还要算上你的皇后,唐太师等人,天可怜见,让我们没有被铲草除根,还能有如今的安逸日子。”   “如今大鲲崛起,东越虽中国土辽阔又如何,内忧外患不止,你为何要以太上皇的身份来到这里,秦风可能看不出来,我却晓得,你退位后才来,只为了护住自己的小小自尊。”   “需要我挑明吗?你不愿意用东越皇帝的身份对秦风低头,是也不是?”   容莹安字字句句如刀,每个字都戳着元帝的心窝子:“你可知我的女儿为何与你呆了九年,却无法与你真正亲近,鞍山之事是她的噩梦,她亲眼见过你们的残忍无道。”   “连孩子也不放过,这就是她眼中的父亲,她能忍着厌恶与你相处九年,已经是忍耐至极,至于赵伦,或许他是被皇叔养歪了,但对你同样憎恶,萧佑啊。” 第1448章 皆是厌   “你放纵你的皇子们互相厮杀,亲手将太子推下储君之位,你做的种种,或有迫于无奈,但也无不显示你的残忍,这样的父亲,你以为他们会信你几分?”   容莹安突然看向手腕上的玉镯,送她镯子的人正在大鲲等着她,正为这次会面,她嘴角轻启:“大启如今是过去时了,大鲲与东越并驾齐驱,只要秦风愿意,可随时攻入东越。”   “可他不会,他不像那般好战,他率先想到的是百姓的安居乐业,不愿意战火缭绕,可他也不惧战,你想想,若真战起来,谁更占优势?”容莹安问道。   “你能屈尊前来,就可知道心里清楚,现在秦风同意止战是他心思澄亮,而不是委屈求全。至于你,病重?为何而重,东越未如你所料地成为霸主,反倒不停遭到挑衅。”   “堂堂的东越水师无法抵挡南瀛水师,为何,常威是你毁掉的,骁勇的前水师是经你默许消失的啊,萧佑,这一切都是你东越自取灭亡啊。”   “好在你东越陆军实力仍在,否则南瀛人会骑在你们的脖子上耀武扬威,常威在天有灵,若知晓海上兵败,该是痛快还是心痛?他不是死在敌人手上,而是亡于本朝内乱。”   “皇家与士族之争,寒门与士族之争,让这位难得一遇的大将死不瞑目,罢了,你东越这次海上大败,常威在天上看着呢,你可知,常威还有一女在世?”   “她如今在大鲲水师做副将,虎门岂有犬女,你该看看的,看看她是与如何主将一道与南瀛水师杠上,那劲,有常威的风采啊。”   容莹安看着元帝惨白的脸色,抚过自己精心打理的手指甲,慢条斯理地说道:“有件事情你大概不知,元娘给秦佐怀做了多年的小通房,生下过一子,名为秦启。”   “这孩子也算是常威的后代,常家血脉并未消亡,此子随了母亲那边,极有设计船舰、发明的天赋,师从楼明月,如今也在为大鲲效力。”   “萧佑,从来没有老天爷公不公平,从来都有所谓,有所失,有失得,你算计一生,得到的多,还是失去得多?现如今的天下,可合你意?”   “你我之间这点前尘旧事会随着你的逝去烟消云散,你有你的三位皇子为你送丧,就不关我的儿女什么事了,你到了黄泉之下,必定是见不到宁霆的,就算见着,他不会原谅你。”   “你也不必讨个没趣。”容莹安说道:“两朝止战功德无量,这算是你临死前做的最大好事,仅有此事,我可敬你一分,余下九分,皆是厌。”   元帝听得敬一分,九分厌,嘴角彻底耷拉着,他哪里听不出来容莹安故意刺他。   每个字都要逼死他的节奏,但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到的不是浮于画纸上的人,而是切切实实在他面前呼吸的、鲜活的容莹安。   两人都不再年轻,可她依旧美艳,过得富足幸福,彻底摆脱不幸,反观他,罢了。   “已经极好了,你还能与我单独相处,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已经是极好。”元帝着实疲累:“瑶儿肯收我给孩子的礼物,便足够了。”   容莹安没有多言,起身离开,待她走到门外,萧令瑶立刻迎过来,见到阿娘脸上如释重负的神情,心也微酸:“阿娘。”   “俱往矣,他为尘土之时,我心中的怨恨或许会少一些,但不会太多,仅此而已。”   容家的人素来敢爱敢恨,她绝不会因为萧佑病重没有多少活头就给予原谅,绝不可能。   萧令瑶了解母亲的性子,而秦风也在此时进去,看着瘫倒在椅子上有气无力的元帝,也没有提替他看病的事,谁还没有一点私心呢:“扩大贸易往来,能许移民与通婚之事必行。”   “我虽只是太上皇,也做得了这个主,你且等着正式的公函,今日商议之事,虽没有正式签订契书,但保要两朝守诺,便是协定,待细则确定,两朝开始实施,便是板上钉钉。”   “契书从来只能约束讲究规则的人,若是不重诺,契书又有何用,只要贵朝遵守承诺,大鲲与东越不起战,但若有一方撕毁协议,战便是。”秦风对答道。   元帝眼前突然变得模糊,仿佛又回到御书房择驸马那日,那一日谨慎得不能再谨慎,多少有些底气不足的秦府庶子,那一日,他的形象是什么样子的,也在眼前模糊。   洪公公过来,看着元帝疲累的模样,及时劝解结束,元帝歪着头,看着院外,见到萧令瑶和容莹安凑到一起说着话,容莹安的手还在女儿肚子上轻轻抚了一把。   那个不讨他喜欢的儿子站在萧令瑶身侧,身子微微靠在阿姐的身上,眼神也像被她肚子吸引,他们三个人站在一处,才是亲密的一家。   这画面在他眼前没有维持多久,秦风就带他们离去,上回和谈,他听萧令煜说还一起坐下吃过饭,对象虽不是秦风他们,这次会面,还是牵牵绊绊的亲人,却连一顿饭都没有。   眼瞅着不见人影,元帝才真正露出疲态,洪公公不论元帝如何,自然是偏心自己的主子。   “太上皇啊,您这是何苦,非要被夫人指着鼻子骂才舒坦嘛,这一面非要见不可嘛。”   他内功深厚,容莹安愤怒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清楚,他替萧佑难受,也觉得心酸。   儿不儿,女不女,这都是什么事啊,这次可能是最后一面,萧令瑶还好,毕竟相处了九年,也收了礼,可是五皇子真是狠哪,连一个眼神都没有,从头至尾没有说一个字!   洪公公替元帝打抱不平,但元帝已经不想再听什么,李太医忙进来看他的情况,这一瞧就是受了刺激,头也开始痛,现在也不能马上移动,先煎药去了。   左平道站在院外,看着正准备离开的人群,突然抬脚,袁不期察觉后拉住他的手臂:“左大人,还请慎行。”   “袁统领这是多管什么闲事?”左平道冷眼看着他,他早觉得此人不对劲,可惜这么久了,也没揪住袁不期的把柄,两人多次暗中交锋,都以平手告终。 第1449章 丧于谁之手   “太上皇与陛下决心休战以保东越太平,左大人就不应该再生事,那位与左大人再无联系,她现在可是大鲲的皇后,连孩子都有了,左大人也该放下了吧。”   袁不期似是十分平淡地提起此事,左平道不阴不阳地笑着,甩开袁不期的手,快步朝萧令瑶等人走去,他再不行动,以后恐怕没有机会。   曹景适时地接在他身前,萧令瑶顿住脚步,侧身看着她,眼底的凉意是那般地明显。   不管过去多久,她对他的厌恶一如既往,与她母亲对待元帝的态度一般,萧令瑶冰冷的声音响起:“当时不想打草惊蛇才没有动你,你还蹬鼻子上脸,追到这里来了。”   左平道不知心底是什么感觉,隔了这么多年,再次听到她冰冷的声音,没有半分失望,只有热流在涌动,在沸腾,他甚至想,死在她手上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他的血如果溅到她的脸上,那种触感她会记一辈子的吧?   他正妄想着,秦风便挡住了他的视线:“左大人,许久不见,我与凝妹想法一致,当初是太谨慎行事才留了你一条命,否则你左家该后继无人。”   “现在倒也不是拿你没有办法,只是更想看着你困兽挣扎,最终你会丧于谁之手呢?”   蒙天奇见着这修罗场有些兴奋,袁不期则目光闪烁了一下,似是抓住了重要讯息。   左平道说服元帝跟过来也只是为了看萧令瑶一眼,真让他贸然动手,怎么可能,他不是三岁孩童,拿捏得住轻重,现在想想,有些事也明了:“多谢二位高抬贵手了。”   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秦风只是笑笑,就冲着此人曾与二皇子、三皇子私联,新帝上位,清算的事还在外面,不是还有袁不期在嘛,好戏在后头。   秦风和萧令瑶再无半个字给他,左平道只能看着他们越走越远,撵驾迅速消失,曹景临走前骑在马上,突然回首,与左平道的视线不期而遇,他嘴角勾起,笑着离去。   他们这般表面让左平道的眼皮狂跳,心底烦乱,但仍是将目光锁定在那道熟悉的身影 上,直至她进了辇驾,再也见不到!   “人都走了。”袁不期冷笑着说道:“再看也没用,你还想冲进大鲲不成?”   “自然是不可能,我若是靠近,他们的火炮先将我炸个四分五裂。”左平道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但他看着袁不期:“袁统领今日有些怪怪的,我怎么觉得你……”   不等他的话说完,袁不期就打断道:“左大人是不是自己心虚了,有些事啊,错过时机就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太上皇突然禅位谁也没有想到,对否?”   左平道被他话里的意味激得手心握紧,袁不期的紫吾卫无孔不入,难道?   袁不期由得他乱想,先回去伺候太上皇,蒙天奇看他俩唇枪舌剑,好不过瘾,结果没几个回合就结束,他还有些悻然:“就这啊?”   袁不期狠狠地瞪他一眼,他也收获左平道的白眼,三大巨头相继走入院中,元帝已经被安排进房里,李太医面色忧然,见过那位夫人后,元帝的情况反而不好了。   洪公公也是恨铁不成钢,这不是自上门找虐嘛,那位夫人一点情面不讲,五皇子更是冷眼得很,秦风和萧令瑶还算是好的了:“太上皇,这里不适宜养病,不如回城吧。”   元帝不想说话,只是微微点头,待休息一夜,第二日便回到武安,说来也怪,元帝原本大受打击,看上去颓靡不已,结果一夜过后精神大振,不仅吃喝如常,气色都好了不少。   李太医私下想这是打开了心结,反正不可能获得容夫人等人的原谅,也为萧令煜求来了一个承诺,可保西南国门不起纷争,这心一松,病情也能大好。   但要是秦风愿意替太上皇诊治更好,结果两人都没有提,也是,依太上皇的性子怎么可能求秦风医治发,那位也不像是会做这种滥好人。   元帝好转后,去了关口,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群,还有不停过境的拉着货物的货车,一言不发地离开,转身就去了当地的药房,还有手术室。   手术室里的器材设备还有人员都是大鲲送过来的,除了高难度的外科手术,基本的都不在话下,切个阑尾什么的都行,而且药物齐全,不少是东越暂没有引进的新药。   就是那麻药,也不是东越的麻沸散可以相比的,参观完手术室,李太医侧面打听了一下元帝的想法,见他还是没有请秦风替自己医治或手术的想法,也只能作罢。   武安知府如临大敌地迎着太上皇,结果这一行人只是私服微访,也没有惊动百姓,除了与对面的君王一行人碰面后,接下来就像在游玩。   令他惊奇的是,原本戾气深重的守将成坤也像变得平和,不像以前一样喊打喊杀。   元帝在武安看了一圈后,最终打道回府,回程的路上,他一直默然不语,待到了都城,与萧令煜一番深聊过,元帝随后搬去了太极宫,太极宫是后来新修的别院。   占据了原来的沐仙阁,将沐仙阁改为皇家别院,那里有温泉,空气也好,最适合休养。   得知消息的瑞王大感讶异,皇兄自从病后就失了锐气,整个人不复从前,他正思忖怎么会如此的时候,元帝就召他过去,曾被打压的瑞王只能打起精神过去。   沐仙阁以前倍受追捧,火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改为皇家别院,就不是一般百姓能来的地方,现在守卫森严,进出人员都要查验再查验,瑞王也不例外。   瑞王看到元帝时,元帝就躺在温泉池子边上的一把躺椅上,看着还挺悠闲的,瑞王现在依旧不负责内务府,而是在临时成立的一个部门任职,主要负责与大鲲的通商。   丢了一个钱袋子,但又多了一个钱袋子,一来一去算平的。   “皇兄。”瑞王本来就与元帝不是真正的亲切,现在也是一样:“皇兄挑了个好地方呀,这地方适合颐养天年,皇弟真羡慕。”   “羡慕的话不如过来陪我?”元帝一句话就把瑞王堵得没话可说。 第1450章 好大的胆   “皇兄,皇弟只是说玩笑罢了,哪舍得刚到手的肥差,”瑞王也不知道出自什么心理,故意说道:“大鲲的新玩意多,每次一引进来就是一股风潮,赚得不比以前少。”   元帝冷哼一声,说道:“我去武安了,见到了秦风等人,我这位女婿啊,是个有本事的。”   瑞王也不是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是不想多说,多说错多,连累自己不划算,他含混地应了一声,也不发问,元帝叹道:”他可能能救我,但我不想求他。“   “能为煜儿博得西南的太平就好,”元帝的眼神比此前浑浊了些,精神还算好:“六弟。”   瑞王有许久未听过元帝这么称呼自己,身体的记忆仍在,瑞王记得他当年杀了别的兄弟,提着刀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就是这么称呼他的。   “看来我要走到你前面了,你我之间如何,祸不及煜儿,这天下终究是姓萧的,你们也是一家人。”元帝并未说出令瑞王心颤的话:“我死后,你不给我焚纸无事。”   “皇兄……”   “你让我说完,煜儿就交给你了。”元帝说道:“我曾留下一旨,保你后半生平安。”   瑞王懂了,他后半生可保富贵荣华,但别想离开东越,更要看顾着侄儿,离开朝堂这么久,他要再度返回朝堂,原因无它,他姓萧,这天下姓萧!   瑞王只觉得可笑,从前有多防备他,让他连自己的子嗣都不能拥有,现在却把自己的孩子交到他的手上,这算什么,弥补,还是利用?   接下来的话瑞王已经没有心思听,只记得自己全盘答应,他浑浑噩噩地从别院出来,回到都城的路上,看到买醉从酒楼出来的秦佐怀在家仆的搀扶下正欲登上马车。   秦家终究是败了,不久前,不愿意再在官场受尽冷眼的秦佐怀连书院的差事也辞了,现在全家上下只能靠秦云的俸禄过活。   唐红英母子俩败了他不少家财,好在儿媳给力,护住了所剩不多的积蓄,现在的日子与以前相比一个天,一个地,盘算半生的秦佐怀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   再加上自己一度看不上的庶子在大鲲称帝,小妾也成了至尊无上的太后,更衬得他可怜兮兮,他知道元帝没杀他是瞧不上,犯不着,这种被轻视的感觉更让人难受。   秦家的事被编成段子流传,是说书先生嘴里极好的素材,他现在无权无势也拦不住。   刚才在饮酒里听到自家的八卦,就多喝了些,现在醉意上头,看到停留在远处驻足的瑞王,也没了以前较劲的心思,他这一生啊,太失败,潦倒到死就是他的报应。   秦佐怀永远不知道那个不被他重视的庶子早就死在龌龊后院里,他再也不能求得原谅。   瑞王看够了,也立马回府,秦云的官路也到头,只是为了混一份俸禄才没有离开,但又能撑得了多少,在都城,一旦失云根基,就无人搭理,假以时日,连都城都呆不下去。   他可以预见秦家人狼狈离开都城的一天,心底有种隐隐的痛快,虽同样是不可能在一起,起码他过得比秦佐怀好呀,虽然离不开东越,但下半生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哈……”听到瑞王的轻笑,赶车的车夫好奇地回头,透过车帘的缝隙看到瑞王脸上的笑意,那哪里像是笑啊,有点像哭!   东越与大鲲宣布永久停战,并施行更大规模的通商,同时允许通婚及移民的政策公开,在大鲲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水花。   作为一个不停地修正国策,不时就有出人意料新政颁布的国家,大鲲百姓早就习惯变化,而在东越不一样,这些措施一颁布,就迎来铺天盖地的质疑。   刚登基没有多久的萧令煜第一次经受如此剧烈的考验,扩大商流没有什么,停战也好,但允许移民与通婚挑动了不少人的神经,更有人认为背后藏着阴谋。   领都过大鲲的循序渐进,秦风在东越的信用度并不高,无人知晓这三条其实是大鲲同意停战的附加条件,对于现在境遇不佳的东越来说,并没有更好的选择。   关键时刻,宋家和卢家率先挺身而出,力挺先帝,而在别院调理身体的太上皇也回宫力撑,硬生生地将质疑的声音压下去,得以实施。   秦风为此派了户部尚书与互市监苏保儿前去东越签订条约,并奉上盖有大鲲玉玺的停战书,只要萧令煜盖上玉玺,此事便成。   在力撑萧令煜后,元帝便又去了另院,都城里,关于大鲲来使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在亲眼看到使臣团进入城门,百姓才敢相信两方握手言和。   这次接待使臣的是东越丞相宋洛,他如今是真正的中流砥柱,无人可以质疑,这超高待遇的接待让大鲲众人十分满意,交接手续办得很是顺利。   使团中,几名女官打扮的人尤其令引人注目,百姓们看着她们身上的官服,都觉得不可思议,想来以前有女子为官的的时候还是在大启的时候,看来大鲲与大启一般。   宋洛的目光扫过人群中的一张面孔,目光微微驻足,嘴角随即挑了起来:“甚好。”   当天夜里,宋清明下值回府,进入房间就看到榻上坐着一个人,正与孩子玩耍,那孩子嘴里叫上娘亲,他不禁大怒,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女人敢这么教唆自己的孩子!   “你好大的胆……”宋清明冲过去,恰好那人扭头,他一下子怔在那里!   柔姬换了一身衣服,不再是白天的女官打扮,她这次来借用了别的女官的身份,面部也只是做了简单的变化,从公公的眼神里就晓得他认出来了。   趁人不备,两人约定了他过来的时间,给她开了后门,她刚才和宋夫人见过面了,宋夫人抱着她又笑又哭,也心疼,为了保宋洛的性命和宋家的平安,她吃了太多苦。   大理寺受罪,又要和孩子分离,她全一个人扛下来,宋清明不能想,一想就想掉眼泪。 第1451章 旖旎一夜   宋清明立马关上门,不去想她是怎么哄的孩子,能这么快就和孩子打成一片,后来才想到,她这样子就是画像上的样子啊,孩子哪能认不出来是自己的娘。   “两朝停战,我是光明正大用女官的身份来的,借用了别人的身份,一切还算顺利。”   两人不久前在武安匆忙一聚,又过去了许久,宋清明忙坐下来,看着眼前的母子,眼泪哗地出来,一大把年纪还哭,柔姬都乐了,抹去他的眼泪:“你哭什么?”   “你能来,我太意外了。”   “两朝要和平相处,以后还会通商、移民,等你不想干了就移民去大鲲,或是我换个身份过来,不是很好。”柔姬听说了,移民政策里不能包括军人及官员。   宋清明这样的身份是不能允许移民的,真要移,他必须辞官,像他这样的人,就应该在官位上,在工部好好发光发热,柔姬哪舍得让他弃官奔她而去。   短暂的欣喜过后,宋清明担忧起她的安全:“你的胆子未免太大了,被人发现怎么办?”   “有紫吾卫罩着,我怕什么?”柔姬拍拍头,这才告诉他这个惊人的消息:“没想到吧,袁不期忠的是北漠,可不是海漠天,他现在效忠的是新君龙七。”   这件事情更让宋清明惊讶,柔姬也不多说,关于拦住情报的锅,袁不期肯定不会背上。   柔姬将北漠与北关的事向他交代完,宋清明的震惊可想而知,但他也知道这是秦风对他的信任,为了宋家好,他也必须守口如瓶,不能向外吐露一个字!   宋清明的担心总算打消,柔姬将孩子抱在怀里,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秦风不会是为了成本我们才想出通婚移民之策吧?”   柔姬被逗乐了,无语道:“你难道以为秦风就是这等目光短浅之人?他用计素来深远,岂会拘泥于某人某物,或许短时间内见不到成效,时间久了就能看出他的用心。”   “我们不过是顺带沾光而已,你少想那么多。”柔姬忍不住拿出他上次交给她的小袜子,眼神份外温柔:“上次没说多谢你,让孩子一直看我的画像,我刚刚见到他,他就叫我娘亲。”   柔姬实在难以言喻当时的心情,她在冬郎以外,终于再次感受到有亲人的滋味。   “北关的事你们不要理,自有人安排。”柔姬小声说道:“机会难得,你要错过不成?”   宋清明的反射弧比较长,良久才悟到柔姬的意思,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你如今怎么如此大胆,在大鲲都和他们学了什么?”   “这点本事还要和他们学,娘娘还得和我学呢,虽看她做事比我厉害,这方面还不如我呢,你别忘记了,当初也是我先扑的你。”柔姬提起来大言不惭,生怕宋清明不记得。   洞房那日,若不是她主动,这个木头桩子应该能呆坐在天明,哪来后来的许多事。   提及往事,宋清明羞怯得说不出话来,柔姬也不再调戏他,身边的孩子好奇地看着爹娘,发出阵阵低笑声,宋清明红着脸说道:“孩子还在。”   这么长时间没挨过女人的边,宋清明的喉头都在涌动,柔姬朝他怀里一躺,低语道:“不如交给爹娘,娘亲巴不得我的肚子里再多一个吧?”   这话是捣了马蜂窝,宋清明一把将无辜的儿子抱出门,再回来时,榻上的幔布已经落下。   里面若隐若现的身姿让他又成了大红脸,他佯装镇定地过去,刚挨到床榻的边,一只玉手从里面探出来,揪住他的衣领,就将他扯进去!   宋相的房间里,宋夫人抱着孙子,看向儿子的院落,见灯都灭了,眉开眼笑道:“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有这么一天,但愿咱们儿子给力一些,再添个妹妹。”   像她一样,给宋家添了一子一女,凑成个好字,多好!   宋洛眉头微皱,依旧是老道的模样:“如今是松快了些,但也不能大意,谨慎行事,今天的事情不可告诉月儿,她的性子你是知道的。”   宋夫人就烦他这老古董样,不耐烦地说道:“晓得了,晓得了,你把我的耳朵都要磨出茧了,我是不知道轻重的人吗?真是的。”   一夜旖旎,宋清明罕见得完全放开,但他还是在睁开眼后发现柔姬早就不在身侧,身边的位置甚至是凉的,手探过去的时候,他自嘲地笑了。   本来是正儿八经的夫妻,现在弄得偷偷摸摸,就是还挺……刺激的。   柔姬偷偷摸摸的来,又悄悄地走了,宋清明起身的时候发现枕头下面多了两样东西。   一样是一把小长生金锁,一样,宋清明的脸腾地红了:“这个妖孽!”   柔姬把自己的贴身小衣流下了,一件碧绿色的莲花图样的小衣,宋清明骂归骂,红着脸将两样物件分开放好,后面对上双亲探究的眼神,他一直回避眼神,不愿意直接对上。   昨天晚上虽然提前安排好府里的下人,没让下人晓得宋清明房里的事,但两人许久不见,又匆忙把孩子送到他们屋里,后来发生什么事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宋清明现在脸红成这样,根本是不打自招,宋夫人闷闷地笑着,吐槽道:“又不是毛头小伙子,摆出这副样子干什么,也不怕被你儿子笑话。”   他们一点不也不担心小屁孩子暴露什么,因为画像的原因,宋惊蛰从小就会喊娘,看到与自己娘亲长得相似的还要扒拉人家,追着人家喊娘。   此事在隋城得了成为一桩趣闻,柔姬死后,其实有不少人家打着宋家的主意,意图将女儿嫁到宋家做续弦,丞相之家,谁人不觊觎?   宋夫人知晓柔姬未死,加上以前的情份,也不希望孩子有后母,一律以宋清明挂念亡妻此生不会再娶为缘由打发出去,宋清明也成了赫赫有名的痴情人。   与柔姬一同消失的还有宋清明以往不惹事的性子,自大理寺失火一事后,他与左平道的关系降至冰点,从来公私分明的宋清明,在左平道的事情上,成了个不遗余力落井下石之人。 第1452章 三战   左平道在大理寺对柔姬施以酷刑,铁血无情,柔姬一事,元帝为了拉拢宋家又多有安抚,宋家损失了儿媳,左平道则多了一个仇敌。   大理寺清查案件不计其数,总有漏洞,或是需要工部协助调查的,工部上下揣摩宋清明的心思,都不冷不热,不公开打对台,但私底下冷落,弄得左平道极其难受。   偏偏宋家这般得势,元帝变罢了,新君登基,更加依赖宋家,宋家的底子干净,无论是他还是紫吾卫,唯一能拿出来说事的只有宋清明和秦风、萧令瑶的结交。   仅这一点,也不足以让元帝及新君对宋家生厌,秦风登基几年,也未见宋家与他们有什么牵扯,元帝对宋家才彻底放心。   一夜过去,宋清明神清气爽,柔姬也回到队伍里,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等到他们这行人完成秦风的任务,顺顺当当地返回大鲲后,袁不期才扬了扬眉,这时候轮到他上场了。   袁不期直接去了别院,跪在了元帝面前,就算他现在只是太上皇,紫吾卫与飞龙军也是一分为二,同时效忠太上皇和新君,他此时便是自来请罚。   元帝见他面色凝重,不由得心提到嗓子眼:“到底何事,说来?”   “陛下,近日北漠信息一直中断,臣本以为是传递消息不便,但也因为消息太过封闭而担心,是以派人前去北漠查探,并与此前的间人联络,这才发现不对。”   “我朝安插出去的间人被人灭口大半,送出来的消息到了北关就被拦截,信息不得传达,北关情况有异,镇北侯竟在北边边上修建城墙,如今城门竣工,不仅如此,更改立旗帜!”   袁不期为了让戏足一些,专门让紫吾卫的人去了一趟,证据确凿,所说为实!   改立旗帜,又建城墙,这不是与秦风在西南所做的事一般么,元帝一口气提上来,喉咙里又是一股血涌,李太医在边上见势不妙,只瞪袁不期!   “他这是要反?”元帝最担心的莫过于陈天啸,他要不是时日不多,必定会在除掉陈天啸后再让萧令煜登基,可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老天爷要收了他的命,他不得不服。   本想着借着改革之机分化陈天啸手中的兵权,还没有正式施行,陈天啸就有了动作!   见元帝深信不疑,袁不期心下一松,面具下的脸色好看不少,北关出来的信息的确在陈天啸的授意下被拦截,望安山那边则是龙七派人守着。   但后来龙七查到他的身份,这才翻天覆地,北关与北漠打的什么主意他是清清楚楚!   这些事不能让北漠天晓得,他瞒得严实,现直到大鲲与东越达成协定,才挑准这个时间报出来,顺便将责任推给陈天啸,一个要反了的将领,足以拱火。   元帝惊得上气不接下气,近来三关频频出事,东南只是损失了原本就有争议的海域,那片海域就是强者占,弱者退,他们的水师不敌对方,败了也无话可说。   南瀛水师也没那个胆子打到陆地上,就此撤退,战事告终,可北关不一样,北漠本就是占了北关的部分土地和原来的十二曜而成立。   他没能收回原属于北关的土地本就是心中执念,而现在陈天啸反水,就连剩下的北半土地也将脱离东越,这种情况他怎么可能忍?!   “陈天啸胆大妄为,此人到底想做什么!”元帝气极:“他到底想要干嘛?”   袁不期忙低下头,说道:“臣以为镇北侯应是要效仿大鲲,自建城墙而围北关,最终——自立为王,盘地而称帝,陛下,此事臣还未禀新君,可要呈报?”   元帝想到一向不主战的萧令煜,只是无奈,时事迫人,这种情况不想出军也不可能了!   袁不期从别院出来,恰好遇到准备进来的左平道,两人探肩,左平道突然停下来,双眼直直地看着他:“袁统领,可别让本官抓到马脚。”   “左大人能陪同前往武安,想必是出卖了二皇子和三皇子吧,明明是想投机,眼见得太子成功登基,那两位再也没有机会,就此反水,在太上皇面前说是为了帮助太子监督?”   袁不期是何等人也,上回回来略一查左平道的轨迹,就晓得他使了什么计。   不得不说姓左的是个人才,这种情况还能让他脱身,还在元帝和新君面前卖了个好,袁不期也不是省油的灯,晓得这姓左的许前就察觉他不对劲。   他的不对劲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前他是为了北漠,现在是为了蒙兀复兴,表面上什么都没有变,本质却变了,左平道揪着他不放其实聪明。   被完全猜中的左平道面色如常,眼底甚至带着得逞的快意:“袁统领真会编。”   扔下这话,左平道进去面见太上皇去了,袁不期嗤笑,一个两个的,有事全来找太上皇,生怕太上皇死不快,北关之事还是要回禀给新君,萧令煜即刻也晓得北关异变。   挑了这个头,往下一查,这才发现北关不少将士在不久前将自己的亲人从家乡接至北关,或是提前通了消息,这些人离开时都不声不响,并未引起注意。   以往也有亲人前往边关探望子女的,只是路远遥远,几年也没有一回,举家前行更是少见,因为将士来自全国各地,零零散散,陆陆续续地到达北关,也并未引人注意。   等到查到的时候,才晓得为什么,全军显然得了风声,要保住自己的亲人,才会如此。   如今北关叛乱板上钉钉,不想出军也难,好在西南和平,萧令煜当机立断从西南及其它地方调军,东南则以防万一不动,东越在短期内迎来了第三次出战。   让萧令煜和元帝始料未及的是,这战出场以迅速的落败告终,在两军对战之时,镇北侯方出现了一队骑兵,帮着镇北军以迅雷之势拿下了东越方的将领,当众斩首! 第1453章 庶子误我!   那被斩首之人正是曾经不可一世的司徒烈,被征派北征时,他曾放下豪言,必定要拿下北关,若是可以,踏平北漠,牛皮吹得飞起。   可惜牛皮光靠吹能上天,被捅破了摔下来也快,在镇北军和北漠大军的合力围堵下,前去征讨的军队溃败,随后只能暂时撤退,在僵持了一月有余后,终于告北。   战报不时传入都城,从一开始的胶着到后来的溃败,朝堂震惊不已,随着情报的步步深入,陈天啸打的算盘才被众人看清,什么自治,不就是自己管自己?!   而且北漠岂会无缘无故地帮他们,陈天啸自封北关王,不对北漠称臣,绝不割让北关土地给北漠,但北漠为何要替北关出军,一时间议论纷纷,朝堂上再不安稳!   原本还想再接再励将北关平定,但本就遭受重创的东越军力又被东南和西南牵制,不能放手一搏的情况下,再次损失惨重,终是无力,眼睁睁地看着陈天啸占地为王,终是自治。   消息传到别院,元帝本来将养得不错的身体再次恶化,于深夜呕血后昏迷,一番抢救后,元帝也成了强弩之末,眼看着印堂发黑,俨然没有多少时日。   收到消息的萧令煜匆忙赶往别院,洪公公也召了宋洛及卢国公等一干要臣入别院。   曾经意气风发的帝王在接连的失败中变得不堪一击,陈天啸的自立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袁不期与蒙天奇依旧站在左右,蒙天奇眼角发红,袁不期依旧靠面具掩着情绪。   元帝还有不少瞩托,萧令煜悲中从来,他不知道如何言喻,走上君王之道并非他主动而为,是被父皇推到这个位置,如今肩上扛子沉重,元帝却要撒手人寰。   元帝对他可谓殚精竭虑,刚刚为他谋得了西南稳定,可惜在北关一事上遭受重击。   北关是元帝最深重的结,萧令煜不去想收回北关有多艰难,只是附在元帝耳边道:“父皇放心,儿臣谨记,余生将为收复北关而努力,不负父重托。”   元帝呼出一口浑浊的气,早在他发现身体不对劲的时候,该交代的都交代,到这时候,唯一巨变的只有北关,萧令煜知道这是他的痛处,也及时反应过来。   他不知道该是欣慰还是该如何,内心的酸涩万分,宋洛带着内阁诸六部尚书上前,元帝却挥手示意蒙天奇过去,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蒙天奇面色微变:“属下遵旨。”   接下来才是宋洛等人,不过是委托他们好好辅佐新君,保住东越疆土,保住萧氏江山。   元帝有许多不甘,但他自认为一生足以载入史册为人称道,功大于过。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元帝心道自己从庶皇子一路登上皇位,能守住这片江山,谁敢说自己无德无能,可是,偏有那么多遗憾,这一去,黄泉之下会遇到许多熟人。   耳边传来瑞王的声音,是了,自己的兄弟里只剩下这一个,最后关头,也只有他能陪在煜儿身边,自己也要离去,入了黄泉,想必自己的日子不好过。   他突然有些惊惧,惊惧自己会遇到宁霆,两人死去的时间隔了这么久,义弟应该投胎转世,两人在黄泉路上是无法相见的,自己这一行,其实是孤寂的。   元帝想到武安行,毫不后悔这次行动,虽是遭受冷遇,但了了心中一大遗憾,只是,他到了这一刻,才终于甘愿将秦风视此生最强的对手。   他在此时甚至有种隐隐的感觉,陈天啸突然敢自立为王,北漠居然愿意允许他自立,还在战时出兵相助,这中间或许就有秦风的手笔,那北漠新君可是龙七啊!   元帝悟了,自己是老了,早该从朝不期那里得知这个讯息时就该想到,这就是秦风干的好事,在自己不知晓的情况下,秦风不知道做了多少事,将东越撬开两个口子!   元帝是悟了,也没料到东南也有秦风推波助澜的事,此时的他算得到这两个豁开的口子是秦风所为,就足以令他气血逆流,他喘着粗气,脑袋转着。   他自认为自己在活动脖颈,在众人眼里,他的动作其实很微小,洪公公与宋洛同时上前:“太上皇,您是要说什么?”   元帝想看向西南,眉心紧锁,终是疾呼道:“庶,庶,庶子误我!”   唯有离得近的两人听得真切,宋洛心里一咯噔,就被元帝甩下来的手打到手背上。   他往下一看,只见元帝的手就这样无力地瘫在自己的手背上,余温还在,但手指看着这般无力,他骇然地望向洪公公,洪公公伸指一探,悲呼一声:“太上皇薨了!”   东越近日流年不利,北关刚反,太上皇又薨逝,百姓也觉得悲苦,继皇后之后,又一场国丧要举办,满城白索,民间竟是一片悲寂之苦。   站在西南城墙,用西洋镜就能看到对面的城墙上也挂起了白幡,郭士通歪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父亲是咎由自取,落得身死的下场也无可厚非。   对面那位也是郭家曾经效忠之人,如此落幕,郭士通并没有大仇得报的感觉,他放下西料镜,转身才发现肖芷青就站在身侧,一对伶俐的大眼睛也是饱含心事。   “当初那位打压父亲,让父亲多年不得志,后来我还得知那位为了荣国公夫人暗害了我的舅舅,宁家失去了唯一的儿子,我的母亲对元帝憎恶得很。”   “撇开私仇,那位其实是有些雄才伟略的,可惜像陛下所说,还是有局限性,现在他这般落幕,也在情理之中,可若说有多快意,倒也没有,你说怪不怪。”   这一刻,郭士通与肖芷青感同身受,他们一个父亲被杀,一个舅舅被害,都有亲人折在元帝手上,但两人一反常态地没有咒骂欢喜,冷静得不像话。   “这个时候,陛下与娘娘也应该知晓了。”郭士通话题一转道。   秦风与萧令瑶是知晓的,曹景在情报这一块从来是帝后优先,萧令瑶在宫中起了火盆,宣不情不愿的赵伦入宫,兄妹二人连同秦风一道面对隋城的方向行礼。 第1454章 柏泽远的婚事   焚纸之时,赵伦垮着脸,一脸的不情愿,萧令瑶说道:“一码归一码,生父是他是改不了的事实,我们姐弟二人为他焚纸行礼算是谢他给予生命,但不必为其守丧。”   赵伦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依旧不情愿地应声,他就佩服秦风,秦风把东越坑得死死地,现在还能一脸平静地为岳父焚纸,祭奠于他,自己斗不过他也是应该的。   火纸的味道充斥在花园里,秦风说道:“以后东越的路要靠老四了,他性情优柔,现在应该提拔几个强硬的臣子上来,否则这般优柔下去,东越的情况不妙。”   赵伦一向在秦风面前没大没小,这时候没好气地说道:“这么操心,你去接手东越得了,可惜皇帝不会传位给女婿,女婿就是外人。”   “阿弟?”萧令瑶出言喝止,这家伙都是要成亲的人了,还是皮猴子习性。   赵伦立马闭嘴,他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惹毛萧令瑶,萧令瑶肚子里还揣着两个小的,有个好歹,秦风肯定扒了他的皮,他身手不错,但上面还压着曹景。   结束祭拜,容莹安夫妇也入宫,闻到香火的味道,她什么也没有问,她自然不会祭拜,也不否定萧令瑶的行为,于伦理,那是他们的生父,理应如此。   便要是再多,也不应该有,否则何以让去世的大启后代心安?   容莹安一向气度不凡,她只字不提,进来也不是为了元帝薨了一事,而是为了柏泽远的婚事,提到婚事二字,心知不妙的赵伦就想走人,结果被柏江拽住:“想去哪?”   “阿姐,泽远的婚事与我何干,我又不是他的长辈,用不着旁听吧。”   “你同样单着,这就是问题,我朝鼓励婚育,新策是我和你阿姐共同制定,自家人还拉自家人的后腿,你是什么觉悟?”秦风毫不客气地说道:“老老实实待着!”   柏泽远是自由婚恋,秦风是现代人,对盲婚一直不赞同,柏泽远和赵伦愿意单着就单着,要是能自己遇上最好,他留赵伦也是照顾萧令瑶和岳母的想法。   柏泽远最近回来说自己看中了一个姑娘,姑娘家出身不显,是民商家的女儿,说起民商,因为秦风的鼓励,柳苑的带头,从商人数猛烈增加,其中以原鲲鹏商行的掌柜最为出色。   而在这头部之下,有一家姓刘的商户异军突起,发展得极为迅速,最终成为官盐的经销商之一,也是除秦风阵营外拿下经销权的第一人。   柏泽远管理盐池,刘家是官盐的经销商,误打误撞地,柏泽远就认识了刘家的长女。   刘氏长女名安雅,人如其名,性子十分恬静,但性情其实火爆,做事雷厉风行,跟随父亲一起经商,其弟弟则走了文考之路,在书院就读,并准备参加科考。   刘安雅这位女子也入过柳苑的眼,有私心介绍也与赵伦认识,结果他俩没来得及见面,这姑娘就先和柏泽远相识,原因则是她对盐池供给刘家的盐质量不满。   她本是找茬之人,结果柏泽远不慌不忙应对,一番调查下发现果然有疏漏,新来的工人偷懒节省步骤,导致出盐质量不高,怕被人发现问责,将次盐与好盐混迹在一起蒙混过关。   柏泽远醒出缘由后将此工人开除不用,还送至府衙问罪,盐是民生大事,不得小瞧,借此事给底下的工人提个醒,同时向刘家赔罪,收回此前质量不佳的官盐,换以新盐。   本以为自己会遭受冷待甚至强压的刘安雅这才发现掌管盐池的柏泽远不仅年轻有为,而且公正不阿,两人以冲突开始,倒以互相欣赏结交。   两人初开始也没有别的心思,仅仅是交个朋友,随着两个相交的时间增长,发现彼此聊得来,刘安雅欣赏柏泽远的正直率真,明明是荣国公府的公子,却能吃苦耐劳。   一个年轻公子守在盐池,也需要极强的耐心,而柏泽远则发现刘安雅个性爽朗,但为人细心,待人体贴温柔,刚与柔几乎完美地契合在一个人身上。   两人越看对方越顺眼,感情发展水到渠成,本以为板上钉钉,未料到最近刘安雅突然胆怯,原是因为两人家世相差太大,若做朋友可以,真要嫁入荣国公府,她心生怯意。   刘安雅也是后来迁入西南,打小接受的是阶级教育,在她的印象里,高门大户更重视门第,讲究门当户对,如今要谈婚事,明显是刘家高攀。   她自觉是潇洒之人,若为了这桩高攀的婚事强压个性,活成不像自己,心中也不甘愿。   就这么着,两人本来好好地,就这么起了波澜,柏泽远和刘安雅解释自家一半也是江湖人士,自在得很,没有她想象得那般在乎门弟,奈何小姑娘不信,弄得柏泽远头痛得很。   他一向自立,去了盐池后就鲜少归家,一门心思做好盐,现在遇上难题,终于回府求救。   容莹安虽只是他的继母,两人相处得又好,不与亲生母子差,这就入宫替他找援兵。   柏泽远也是有意思,回府搬完救兵以后直接把这件事情扔给他们夫妇俩,自己又回了盐,俨然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子,想来也是对他们极有信心。   萧令瑶听了先瞪了赵伦一眼,所谓人比人,气死人,同样是弟弟,找媳妇的本事差距就是这么大,她听完只觉得好解决:“由我来赐婚,谁还敢说三道四?”   “不够。”容莹安说道:“这姑娘心思细腻,或许觉得这赐婚是泽远求来的,她要的是我们真心地接纳她,否则此事只会成为一道心结,迟早会出问题。”   萧令瑶立马说道:“这也好解决,我与阿娘走一趟刘家就好了,见一见这姑娘。”   她的肚子如今是越发地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生产,容莹安想了想,说道:“去刘家登门拜访倒是过了,外人编排起来反而不美,不如请太后娘娘帮忙。” 第1455章 嫁高门   萧令瑶一下子想通了,这姑娘是个商女,柳苑是商会的会长,时常会举办活动,由她来召见这个姑娘,她们再抽空见一面,不是刚刚好?   萧令瑶无奈道:“阿娘都想好了,还要我来做什么,直接找母后就行了。”   “这不是还要劳烦你出面,对方惧的何止是荣国公府,还担心你这位皇后姐姐。”容莹安最庆幸的就是自己的子女们和和气气,不像东越那般你争我夺。   萧令瑶恍然,自己这生产在即,要是能在生产前让柏泽远定下终身大事,也是功德一件。   柳苑乐意帮忙,马上就在自己在宫外的府上办了一场宴会,邀请商会的成员参加,只是等到宴席结束,柳苑独独叫留下刘安雅。   刘安雅心下就有了感觉,柳苑除了是商会会长外更是太后娘娘,是宫里的人,在跟着柳苑进入内室后,她膝下微软,倔强的性子依旧让她挺直了腰杆子。   看着这姑娘的姿态,容莹安与柏江都是满意的,要是嘴巴上说着不肯高攀,一见到他们就软了膝盖骨,那是欲擒故纵,哪里是真正的风骨。   这位姑娘却是真正的忧虑门户差距之大,恐怕不能打消她的疑虑,她真会退而求其次,与柏泽远做个普通朋友,容莹安嘴角挑起,看着这姑娘向他们请安。   萧令瑶好奇地看着未来弟妹,赵伦不争气,她只能从柏泽远这里先尝尝有弟妹的感觉。   刘安雅毕竟是民商,大体外还是有些紧张,萧令瑶笑着说道:“泽远也是放心我们,把你扔进龙潭虎穴,自己倒是跑回盐池,一点不怕我们把你拆了。”   打趣的话让刘安雅颇是惊讶,她虽早听说帝后作派不同于东越,素来与百姓亲近,可她没有近距离打过交道,帝后美化自己不也是正常的事么,这一刻,她终于有了实感。   想到柏泽远,她面上微红,在心底也问候他一番,就这么把她扔到皇后面前,真有他的。   “刘姑娘,”容莹安身为柏泽远的母亲,开口道:“泽远心悦于你,准备向贵府提亲,按理说儿女姻缘听从父母之命,但夫妇二人还是要投情合意才好。”   “身为他的父母与姐姐,我们也想问一句,是泽远他仗势欺人逼迫你嫁予他,还是你二人真心有意,欲牵手一生,若是他以门户欺之,我们定不会饶他。”   “若是你二人真的情投意合,欲要结合为夫妻,我们喜闻乐见,必定好好上门提亲,以重礼聘之,亏不会亏待了姑娘,姑娘也不必担心我荣国公府有何等多的规矩。”   “我与荣国公均是江湖漂泊过来的人,本就不喜那些繁文缛节,若外界有离谱传言,你也可向我们当面求证,万不可听得旁人讲,让自己忧思不断。”   容莹安一番话让刘安雅既惊又喜,萧令瑶看她面相如玉盘,生得饱满又白皙,一双眼睛更是灵气有加,仅从相貌来看就是个招人喜欢的姑娘,不怨得柏泽远处久了动心。   她看着眼前生得如此貌美的母女俩,冷不丁地说道:“我也不懂,为何泽远见过娘娘与夫人这般美貌,却能看上平平无奇的我。”   噗,萧令瑶捧着杯子饮茶,差点笑喷,一边的柔姬也是忍俊不禁,倒是容莹安大有兴趣,这样的性子娶到府里来,她就不会无聊了,这性子,她喜欢!   后知后觉说错话的刘安雅臊得红了脸,萧令瑶哈哈大笑道:“重要的不是他看上你如何,而是你可有同样看上他?这才是今日的重点。”   “我……”刘安雅心想对方都诚心到这个份上,索性坦白道:“我自然也是喜欢他的,他生得好,做事公正有理,又能吃苦,一身功夫也让人有安全感,喜欢他的姑娘真的很多。”   “其中不乏朝臣的女儿,我不过一商女,既是欢喜能得到他的喜欢,也担心自己嫁入荣国公府,会让荣国公府蒙羞,被人耻笑。”   容莹安俏眉一扬,反问道:“傻丫头,你觉得当今天下,谁敢嘲笑荣国公府,你嫁进来后,自有荣国公府和皇后娘娘给你撑腰,听不见便罢了,有人当面挑衅,打回去就是。”   “你若是斗不过,告诉你夫君或我,一定能帮你找回场面。”   这帮的江湖匠气全是跟着柏江学会的,柳苑在边上听得乐不可支,萧令瑶则又给赵伦记了一笔,再看刘安雅,属实被她们吓得不轻,舒展的嘴角出卖了她的心思。   从进来时的紧绷到现在的舒展,想必其心也是如此,萧令瑶轻咳道:“阿娘莫要胡说,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别动手,您真动手,哪个敢还手呀,只有乖乖站着挨打的份。”   刘安雅终于笑了,萧令瑶与容莹安一看,就晓得这事稳了,柏泽远的媳妇跑不了。   从柳苑府上出来,刘安雅的脚步轻快,没几日,皇后亲自赐婚,荣国公府提亲那日闪瞎了百姓的眼睛,荣国公府以重聘上商户家中下聘,诚意十足,震惊全城。   婚期定下后,柏泽远的心才落下,以前他和赵伦同是天涯沦落人,他现在大事要成,免不了跑到赵伦面前好一通炫耀,结果赵伦只是嘴角扯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   他这副表现让柏泽远生中疑惑,赵伦不和自己抬杠,还不以为然,他把这事捅给萧令瑶,怀着孕正觉得无聊的她一查,好家伙,赵伦不声不响地正挖栖落山庄的墙角!   柏泽远这才明白为何赵伦会有那般得意的笑意,这家伙不声不响地把手伸进山庄,竟是将柏江最得意的女弟子拐跑了。   那位女弟子是柏江亲自收的,年龄在同辈中最小,但比赵伦还要长上一岁,本朝没有姐弟恋的说法,秦风听说后还说赵伦开启了姐弟恋的先河。   本来占心上风的柏泽远哭笑不得,赵伦这个有心眼的,明明都有意中人了还故意瞒着,看着大家对他恨铁不成钢,自己在心里偷偷乐,最要命的是自己。   赵伦手都伸到柏家山庄里了,自己还傻呵呵地在他面前显摆,蠢死自己得了! 第1456章 姻缘   因柏泽远的婚事,还有赵伦暴露的恋情,宫中一片喜庆,萧令瑶从容莹安处得知那位女弟子极擅武,是天赋之人,后来进入武院专门带教女子习武。   也因此与赵伦相识,令人意外的是这位姑娘虽是习武之人,但长相却是娇小一挂。   姑娘的五官十分柔美,看着就让人怜惜之意,但不能被她的外表蒙骗,一出手就是行家,就连赵伦一开始因为轻视也吃过亏,招聘女武师时,赵伦亲自考验,念对方身份未真心出手。   不曾想赵伦栽了一个天大的哪头,众目睽睽下被一个姑娘摔到地上,颜面尽失。   赵伦的性子本就是压抑又有些毛头小子的本性,自此缠上那个名唤云瑛的姑娘,非得比个高低,云瑛在栖落山庄也是数得出名号的,面对赵伦的战书,也是欣然同意。   接下来便是武院都知道他们的院长和新来的女武师不对付,两人势同水火,见面就开打。   到头来这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打出了感情,以致于武院无人知晓,栖落山庄更没有知情人,赵伦平时沉不住气,这次却意外地成了锯嘴葫芦。   柏泽远一开始是想和赵伦好好下相处,但这位的性子不像萧令瑶那般直爽可亲,两人也是时常斗闹,借着这种模式的相处,后来两人的关系也尚可,并不难过。   直到后来两人年岁长了,却一直没有成亲,共同成为被逼婚一族,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   有了共同的话题,两人时不时就约着一起饮酒,昔时没有地培养出来的兄弟情谊倒在现在磨合出来,私下的较劲还存在,只是不多。   柏泽远先一步解决了终身大事,自然要向赵伦得瑟一番,一直沉住气的赵伦受不得激,暴露了自己和云瑛的事,柏泽远和柏江都大感惊讶,只有容莹安和萧令瑶喜不自禁。   就连秦风都说自己的傻小舅子也有开窍的时候,亏得有个姑娘能和他打架打出感情。   两个老大难的未婚青年都陆续解决了婚事,而东越陷入麻烦,再加上两朝扩大交流,永久停战的协定,秦风倒也放心让手底下的人一一推进,自己倒是思虑起与南瀛的关系。   南瀛人上回被敲山震虎,损失了一艘造价不菲的船舰,后来听那边的间人传来消息,作为主将的千将军被南瀛君王罚银一百三十万两。   千家何等精明,若是太痛快地掏出这么多银两,肯定会引来君上不悦,能随便掏出这么多罚银的臣子,背地里不知道吞了多少银子。   兄弟俩也合计过,不是卖良田就是卖屋宅,还故意四处借银了才凑齐了这么多,全部收缴南瀛国库,说是作为打造新舰的成本。   用两枚鱼雷换来大鲲海域的太平实在划算,现在南瀛的船舰根本不敢太靠近,韩通在那边严防死守,苦崖的码头成为重要的供需码头,源源不断地向西南海域输入物资武器。   有了完美中的后备支持,水师士气大增,新入水师的新军也在这股热潮下增加了不少。   用船舰改造,增装武器可以一定程度上解决水师军力不足的问题,但也要保证有充足的人员能运作武器,不然光有船舰和武器,无人操作也是麻烦。   现在问题迎刃而解,秦风再看看新城的销售进程,以及新府衙顺畅接手,再加上两桩喜事相继定下,秦风心情大好。   柏泽远提亲过的不久,容莹安和萧令瑶也替赵伦向云瑛姑娘提亲,只是这位姑娘身世悲惨些,是孤女,无父无母,曾有一位养父,但也英年早逝。   她原本呆在福善堂,那是东越的慈善堂,专门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孤儿孤老,栖落山庄曾向福善堂捐粮,柏江有次亲自押粮过去,一眼看中云瑛是个练武的天才,将她带走。   是以柏江是她的师父,情同父亲,容莹安一合计,索性让柏江给云瑛置办了一套宅院,下聘当日让柏江坐镇女方长辈,赵伦直接将聘礼送到了那边。   这也成为城中的一桩轶事,赵伦的婚期宁在柏泽远一个月后,比他晚了足足一个月。   柏泽远为此事还向赵伦放话称自己必定先有子,赵伦听了脸色也没什么,只是冷笑了一声,就刘家那姑娘的身板怎么可能比得过习武长大的云瑛,早成亲又如何?   两位异姓兄弟闹腾腾的倒也热闹,因为他们的闹腾让萧令瑶孕后期多了不少笑模样,也算有功,元帝的薨逝在他们心中也仅是一道不大不小的波澜,微微起伏后便成为过去时。   倒是秦风有一次做梦梦见了元帝,他还是像往常那样坐在紫宸殿的龙椅上,梦里的元帝未有老态,不见银发,唯有一双眼睛看着自己,眼里是无尽的懊恼。   秦风被他在梦里看得发麻,直到半夜惊醒,怀里的人儿正喃喃呓语,含糊不清。   他这才被拉回到现实,他不禁想到,梦里见到元帝的模样,多半是他临死前想到自己的情绪,若知道后来发会生这么多事,后悔支持一个庶子做驸马,又给过他无数恩庞吧。   不甘、懊恼都是正常情绪,可惜不论在哪个朝代,性命在的时候一切都好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旦连命都没有了,什么都是一场空。   元帝本来可以求他医治,可那位是什么人,哪怕知道自己病入膏肓,也不肯向看错的女婿低头,要维持自己九五至尊的尊严!   要面子的后果就是慷慨赴死,压倒元帝的最后一根稻草是陈天啸奉上,袁不期干得漂亮。   前面压制消息,不让元帝知晓,待到他情状不妙,这才将北漠和北关真正的情况告之,并将未收到消息的原因栽到陈天啸身上,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北关是元帝最大的心结,现在北关宣布自治,如何不恼,有北漠加持,镇北军加上北漠的边关大军,哪是现在受损严重的东越军可以对上的?这场败仗完全可以预料。   东越现在俨然落魄,陈天啸是聪明人,晓得自治是最好的结果,虽然难免要依赖北漠,但北漠换了新君,龙七与他的对话完全平等,两人这样一主一属,若能平衡也不错。 第1457章 铺轨   龙七自然不会完全相信陈天啸,野心也能慢慢滋养长大,若陈天啸有朝一日生了异心,北漠自然会下狠手,包括东越与大鲲的停战协定也是一样。   怎么可能因为这一纸契书就放弃军防,温水煮青蛙也能将青蛙置于死地,这对曾经的主仆却是想到一处。   无论如何,秦风达到了最想要的结果,在面对南瀛伸过来的橄榄枝时,他便是拒了。   且不说海上通商,对方真正打的是什么主意,就是对南瀛那种隐隐的不适,都让秦风不愿意搭理,可能是代入了现代社会的感觉,他对这个四面环海的国家实在没有好感。   再说了,大鲲和北漠的贸易协定还得维持下去,让北漠有银可赚,让北漠与南瀛保持进出口关系,独家代理关系依旧存续,是卖给龙七的面子。   也希望北漠强盛,足以牵制北关和东越,大鲲才能安于平静,在这种氛围下迅速成长。   南瀛没想到秦风直接拒绝了他们的海上通商请求,给的理由是大鲲曾与北漠签定协议,协议之下,大鲲的商品可通过北漠转售给南瀛,但大鲲不与南瀛直接通商。   这不是扯淡么,据他们所知,大鲲与东越的通商商品里就包括了抗生系等物,这些不也是与北漠商定的独家代理的商品,秦风却回函称北漠与东越不曾通商,并不冲突。   言下之意,你们与东越和北漠都通商,所以我就不和你们玩了。   这可把南瀛气得够呛,什么夫狗屁协定,只要两朝帝王私下达成默契,什么独家不独家的,不就是龙七和秦风两个人一商量的事,这就是不想让他们南瀛涉入其中!   说白了,不带他们玩,秦风欺人太甚,南瀛还没有办法。   秦风觉得这恰好验证了一句话,什么叫做我就喜欢你们不喜欢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南瀛人打的算盘他看得懂,比起东越,他更不想搭理这边,索性眼不见为净,不过他还是留了口子,那就是南瀛人也能通过东越进入大鲲,他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这样一来,南瀛那边的情报要进来就便利得多。   只是有舍有得,这个口子也会让大鲲里混入南瀛的间人,世上的事情哪有两全其美呢。   秦风恨自己当年的哲学学得不好,讲不出太深奥的道理,反正就是这样吧,平衡总是微妙,平衡随时可以打破,未雨绸缪是最好的。   待处理了这一大摊子事后,秦风终于宣布要开始修建铁轨,加速各城之间的交通,这件事情工部准备许久,随着新城的销售与成型,秦风终于下令建设。   他设计了三条主要轨道,一条是可以环城的城市内火车轨道,以后可以乘坐小火车绕着都城跑,方便没有马车的平民百姓出行。   第二条则是都城通往新城的火车轨道,方便以后通行,保证商留流来与供需,还有探亲。   第三条自然是都城通往西南方向的轨道,将西南与都城的联系打造得更紧密。   眼下只有这三条,等待更多的新城开发出来,铁路建设将日新月异,交通的基础建设将贯穿始终,不会停歇,直到形成大鲲最完备的交通设施之一。   后续是否能开发出更高级的交通工具,秦风觉得随缘,科技总会不停进步,一旦开始,就有无数可能,在秦风下令修建铁路后不久,柏泽完与赵伦先后完婚。   整个大鲲都陷入欢天喜地的兴奋中,而在远处的北关,经过一场鏖战,在北漠的骑军帮助下,陈天啸终于立上了自己的旗,从此不再是镇北侯,而是北关王。   重新设计的旗帜在城中四处飞扬,而与北关之产的边界在与龙七商量后,也模仿西南与武安那样设计了关口,改进了通行制度,两边的百姓可凭借路引自由通行,正常往来。   多年夙愿终于成真,陈天啸兴奋之余也想与秦风保持联络,他早知道秦风是何等会经营之人,以后北关要自治的东西太多, 不可再像以前一样依赖朝廷。   北漠对北关的支持除了军力及民间商贸外,其实不多,北关还要给北漠交保护费,以后发展经济,巩固军防成了重中之重。   陈天啸自认为行军打仗不在话下,但要折腾这些,他不敌秦风,这时候杜家人得以大用。   有杜威与容莹安的关系,陈天啸令杜家与大鲲保持联络,若有可能伪装身份进入大鲲取经也好,只是要借道东越,现在东越恨他们入骨,进入其地盘肯定会招来麻烦。   杜威原本想带着全家老小离开北关投奔大鲲,可看到他们家用处的陈天啸哪里肯放人。   这么多年两人其实也有些兄弟情谊,杜威与秦风通过气后,决心继续留在北关,一面辅佐陈天啸,一面充当北关与大鲲的联络人。   像他这样光明正大地做两面人还能被北关供起来的实在是少,真正成为异类。   陈天啸在战后终于封王,只是怪异的是有人发现本应该以王妃身份出现的侯夫人不见踪影,程岑自从大鲲返回就真正被幽禁,与孩子也不曾相见,后来也见不到陈天啸。   连续的幽禁生活让程岑的精神力彻底倒塌,在短短的时间里便老了十岁不止。   她知道起战,也知道陈天啸终于是自立为王,这些消息是院中下人告诉她的,这些信息经过筛选,能让她听的就让她知道,不想让她知道的全部隐瞒了下来。   而在陈天啸自立为王的那日,北漠新君龙七带着皇后及不少将领要臣前来庆祝,两地的从属关系由此确认,城中一片欢腾,北关自治由此开始。   听着街上高呼着北关王,程岑从卧房走入院中,侧耳听着那一声又一声的欢呼。   也不知道听了多久,她终于确定,是真的,下人们说的都是真的,陈天啸自立为王了,这不正是自己以前向他建议的么,为何那时陈天啸为此事冷落于他,可如今,不也自立了?   她不知道这两者的区别,北漠变天,执权者换了人,这才是陈天啸得以自立的重要原因。   程岑心中的不甘越来越盛,他为王,自己原本是侯夫人,本应成为王妃与他并肩而立! 第1458章 暴病身亡   可她呢,现在被幽禁在这个院子里,只能像个不相干的人听着外面的高呼,听着大家对陈天啸的追捧,她的不甘让她彻底失去理智,当天摔摔打打,喝骂下人。   这样的动静终于引来了陈天啸,陈天啸早就换了着装,称王后自然是以地方王的装束,看着这样打扮的他,程岑更是不甘,面露嘲讽道:“你终究是成了啊。”   程岑宛若疯妇,陈天啸不想与她废话,坐下来后说道:“时局变化莫测,许多事情都会发生变化,而你却一成不变,这是你无法成为王妃的重要原因。”   这话无异于宣判,程岑觉得无解,自己明明押对了宝啊,二嫁是嫁对了,瞧,陈天啸不是称王了么,虽只是小小的北关,可他是北关的主子啊!   自己也要得偿所愿的,可为何如此?   “你不必多想,王妃之位不会给你,你野心深重却能力有限,格局也小了些,二来你心歹毒,六亲不认,我儿子的母亲不应是这种德行,这第三……”   陈天啸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岂会让心中有别的男人的女人卧于我身侧?”   程岑的脑子里轰地一下,他是如何知晓的,秦风与萧令瑶不可能告诉他这些,难道是?   “北漠新君是龙七。”陈天啸的话无情地斩断程岑的希望。   龙七曾与秦风寸步不离,知晓许多事情,陈天啸当然是信他的,龙七捅破这件事情,就是致程岑于死地,龙七没有这样的心眼,这主意是春娘提的。   春娘是完全站在秦风与萧令瑶一边,程岑的出现就像一只苍蝇,虽不会造成太大的损伤人,但总是时不时地冒出来嗡嗡嗡也令人心烦,她以为,是时候斩断了。   春娘最清楚男人的性子,就算陈天啸对程岑没有感情,也不容她心里头念着别的男人。   普通男子尚不能容忍,称了王的陈天啸更不可能留这样的女人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王妃的待遇,这件事情的暴露成了压垮两人关系的最后稻草。   “你不堪王妃之任,也不可能成为睿儿的母亲,他年龄尚小,还能纠正,”陈天啸看着这张惨败的脸:“至于你,给你两个选择。”   或是死,或是和离后出家为尼,余下的日子与清灯古佛相伴。   陈天啸出门去,隔着门缝,程岑看到那个名唤絮娘的女子抱着睿儿站在门外,陈天啸过去后,他们三人像一家三口似地携手离去,程岑看着桌上黑漆漆的药,放声大笑!   陈天啸称王后七日,原侯夫人程岑暴病身亡,陈天啸为其厚葬,暂不提续弦之事,但不久后,百姓们便见到他与北关王世子的乳母极为亲近,多次同进同出。   便有些传言出来,想来这位絮娘将成为王妃,后事如何,便不知晓了。   短短的几年间,天下格局大乱,连薨了两位帝王,海漠天与元帝均撒手人寰,北漠换了新君,东越换了新君,再算是此前南瀛内乱后换的新君,加上横空出世的秦风,全换了。   对了,还有一个自立为王但不是称帝的北关王   百姓们开始惶恐,对这种情况不知如何是好,但慢慢地就发现,日子还是像以前那样过,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而对大鲲的百姓来说,他们是份外喜悦的。   本来以前以前的见识就算是大的,这次铺轨又刷新了他们的认知,原来还有更跨界的交通方式,比马车还能更快,秦风乐得让百姓见识,这一次建设,又能拉动就业。   他仍记得在经济不振时,国家发动建设基础设施,成了基建大国,让国人引以为傲,但其中还暗含了另一重意义,在开设这些基础项目的同时,也解决了底层百姓的就业问题。   用这种方式帮助百姓度过难关,又加强了国家的基础建设,实在是一举两得。   秦风也将这种智慧运用到大鲲,早在铲除那片瘴气林时修路的时候,他就动过修轨道的心思,现在大局稳定,与东越的商贸往来能让国库更为充实。   有了银子,就什么都有,现在大局稳定,与东越握手言和,将南瀛震慑住,又有北漠与大鲲遥遥合作,解决了外患的秦风终于能静下心来好好治理大鲲,发展基础建设。   萧令瑶的肚子赛过簸箕,秦风不敢再让她动弹,等到两位弟弟的婚事结束,距离萧令瑶生产的日期也不远,秦风给她立了禁足令,再不准出宫。   柳苑和容莹安等人只能入宫看望萧令瑶,阮医师也下了死命令,临前产必须禁口,再不能胡吃海喝,婴儿太大生产不利,为此事,秦风又召了洛凡尘回来。   至于沈力,被龙七要求留下了,沈力思来想去,自己在北漠可能有更大的造化,索性留下,洛凡尘是不会拘泥待于同一个地方的,除了南瀛,他哪都去。   被传召回大鲲,洛凡尘揣着普瓦族的秘药回来,他这次接触的是巫医,从中学到不少。   等他兴冲冲地回到大鲲,看到刚铺设出来的轨道的走向,惊得下巴差点落地上。   大鲲的变化是日新月异,他是完全跟不上了,其实不仅洛凡尘,就连东越过来走商或探亲的人见到他们日复一日的变化,心底也有不小的盘算。   新城那边也是如此,新城的俘虏们听闻元帝薨,北关自立,北漠换了新君,新君还曾经是秦风的仆人,内心受到的震撼可想而知。   原本就被大鲲日新月异的生活惊到的他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得更加优柔。   仍在居住时限内的他们在最短的时间里,在府衙的帮助下开始新生活,仅是离开俘虏营那种大通铺式被人监控的生活就令他们舒适。   现在虽然依旧受管控,时不时会有府衙的人查探他们的下落,怎么着也比以前强吧。   以前是被押着干活,虽然给报酬但不自由,现在自由的空间大了,做什么当作营生由自己做主,没再受他人支使,这种难得的自由感觉令他们耳目一新。   虽不能出城,但通往新城的火车轨道会铺设在新城的西边,那边房屋少,施工方便。 第1459章 一战惊天下   从新城西边到新城各处也不算远,历来机场建在郊区,而车站建在人流鼎沸的地方,但对开发好了房屋的新城来说,建好的房屋不能拆,涉及到赔偿,秦风自然不肯。   现在看似国库充盈了很多,搞基建就是烧银子,能省一分是一分。   新城一直是秦风的重点监控对象,不仅是因为它是从无到有的城,一切要从零开始,更因为那帮俘虏,萧令瑶虽然要生了,但脑子好使,看他们日子平稳了,就开始想新办法。   以前就说过他们拿居住证期间也能成婚生子,他们本来就鼓励婚育,萧令瑶一声令下,新城的冰人所开设起来,专门为这些俘虏牵桥搭线,帮他们成家。   他们接受的传统观念里,家里必须有个女子主内,他们的日子才好过些,再说还有原始的需求摆在那里,冰人进驻当真引起不少人的蠢蠢欲动,都想尽快讨个媳妇。   对于大鲲的女子来说,这帮俘虏的身份的确引人顾忌,但他们也有优势,比如,这些人都购买了房屋,甭管是不是全款,有房屋可依。   这帮人生得孔武有力,看着就有安全感,另外,其中不少人更是早早地寻到了营生,有的租赁了土地,有的租了铺子做生意。   虽然说还在观察期,若是成婚后愿意入籍大鲲,子女不能参加科考及从军的事就能迎刃而解,似乎也不是难题,新城入驻的百姓越来越多。   这帮进入新城的百姓还有个特点,大多是在都城混到边缘的百姓,自己觉得在都城也没有太大的发展空间,不如换个地方有更大的机遇,还有一帮便是西南边境的村民。   他们位于西南与武安交界处,担心纷争,也担心战火重燃,索性换个地方开启新生活。   还有一部分,是西南自愿到新城生活的百姓。   这些人家的姑娘,尤其是一些出身不太好的姑娘反而是乐意出去找个相公好好生活的。   冰人们自有良策,萧令瑶则想得开,只要这些人能在新城成家立业,有了孩子,自然会愿意在新城扎根,其中当然有意外,比如有些将士其实在东越是有妻儿的。   户部尚书将这种情况上报以后,秦风倒觉得不是问题,现在两朝通关,又有允许移民的政策,当然,这移民也是有限制的,后来两朝商定后规定了许多细节。   除了人群限定后,两朝互相允许移民,而且每年都有人数的数量限额,不是说无限度。   秦风觉得可以为他们争取一下,让户部予以支持,给他们的亲人优先移民权,他们回不去,可他们的亲人可以过来,只要能顺利通过审核,可进入新城与他们团聚。   此举一下子平定了不少俘虏的心,要说忠于东越,忠于君王,在他们危难时自己被抛弃,现在又能与亲人团聚的机会,有了念想,躁动的心也平静了。   现在想到当日毅然赴死的人,他们就觉得不值得,也庆幸自己当时选择了留下。   这一连环的政策下来,新城平稳,加上那批外放的官员叫在都城积累实战经验,并非停留于纸上,新城的发展走向比预计得还要乐观。   萧令瑶每天无事就统计又成了多少姻缘,又有多少孩子出生,再就是盯着新城房屋的销售,他们借柳苑一起投资的银子能赚回来多少。   这些可是不进国库的,是他们二人的私库,谁不喜欢银子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   日子一天天过,不说南瀛人被秦风拒绝后如何气恼,他们的帝王视秦风如目中钉,但也如秦风所料,虽是气恼,碍于无法应对鱼雷的威力,也只能跳脚。   他们若是不来挑衅就行,若是来,秦风有令,必祭鱼雷。   与其不温不火地与他们小打小闹,不如上来就把他们打服气,让他们不能露头,中庸的想法在这时候用不得,水师得了秦风的命令,行事更是外放。   南瀛人果然是个不老实的,遭受巨额损失后暂时收敛,不久后以为大鲲水师松懈,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再次集结押往大鲲的海域线,结果被早有准备的大鲲水师迎头痛击。   这一次只用了一颗鱼雷,后面遭受的沉重打击是大鲲船舰直接越线逼向南瀛水师,调整两军距离后,近距离用火炮攻打!   比起南瀛隔线叫嚣,大鲲是直接越线,好不嚣张!   不仅越了线,这次并不止是只攻击主舰,来了多少,炮轰多少!   有沈海贡献的金矿,还有早些年从东越境内得来的矿产,再加上大鲲境内的矿产,火药的成本早就下去了,这轰起来也没那么心疼,秦风让他们放开了打!   这一次较上次更为猛烈,直接逼得南瀛水师退让了十六里,而大鲲水师直接推进十六里,直接越入原本东越与南瀛的争议海域,打得对方挂起了白旗!   韩通迎风而立,对着对面喊道:“欺人者自辱!南瀛狗贼们听着,今日之事不过开胃小菜,若再招惹,必定不是今日这番作罢,你南瀛水师于我等面前不过尔尔!”   “若再招惹,我大鲲水师必定立旗而攻,尔等今日之下场定要铭记在心!”   再往前就不仅仅是原来的争议海域,而是真正南瀛的海域,韩通见好就收,在重创对方主舰,轰炸对方所有船舰,令对方死伤无数,船舰重毁之后,带着大鲲水师调头离去!   这一战是南瀛水师准备良久后才出军,是应了南瀛帝王的允才出军,这次损失算不到千将军头上,也把他炸得少了条胳膊,南瀛水师颜面无存!   不用赔银子了,但少了胳膊的千将军也无法再继续统领水师,身有残缺不得入朝为官!   好端端的前途尽毁,只能回去养老,他还未登岸,就呕了血,直接丢了半条命。   秦风得知消息痛快得很,直接宣韩通入宫,亲自嘉奖,更是大手一挥,全军有赏!   萧令瑶这时候都要生产了,这次反击大快人心,秦风故意放风到民间,让百姓也知晓,让城中潜入的探子们也知晓,这一战必要闹得天下皆知! 第1460章 移民第一人   萧令瑶暗笑秦风的心机,这是借这一战同时警示有些还存着心思的人,要振一振大鲲的国威,但这次南瀛的确做得恶心,吃了亏还想再试探大鲲底线,好一个不要脸。   对付这种不要脸的行为就像他们这样更无赖霸道的行为反击,最重要的是他们有足够的实力,这次没押到南瀛海域也算是守住了底线,给足南瀛人最后一点面子。   可这事要挑出来啊,让南瀛人知道大鲲水师若是想,直攻他们海域又如何?   这次秦风特别欣喜,百姓兴奋,他们的皇帝能保证他们的安全,不被外人欺辱,何等地自豪,以往还要藏着掖着,现在可以挺直了腰杆往前冲,身为大鲲子民,均自豪得很。   这一波宣传也让不少人动了移民大鲲的心思,是秦风始料未及的,大概是现在的东越总少了以前的锐气,让人感觉不到安全感。   萧令瑶看完战报后的兴奋劲过去后,就提到这件事情:“老四的性情与那位不同,登上皇位后虽有改变,但远远不及,东越百姓还需要时间适应。”   “心疼他了?”秦风知道她对萧令煜还是有些牵挂:“这种事情得各凭本事,他底下还有一帮忠臣、明臣,那位离开前为他铺了路,剩下的路总要他自己走。”   萧令瑶点头,面前还放着柔姬弄来的南瀛现报,南瀛人因为海上的溃败气愤不已,都在声讨千家,姓千的伤得不轻,这下子无法再做将军,千家直接折了一半。   柔姬对千丞相有私仇,一想到这人对自己和冬郎的残忍,后来又想利用她杀宋洛,颇是幸灾乐祸地说道:“千家文武双全,人人都说他们兄弟俩各替皇帝撑半边天,现在好。”   “塌了一半,别的权臣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南瀛水师要易主了,”柔姬在千丞相眼里早就是个死人,柔姬眨了眨眼:“若有一天让他知道我没死就好了。”   柔姬性情古灵精怪,萧令瑶也灵机一动:“宋清明虽然不能移民过来,但你可以去隋城找她,换个身份就是,再也不用像以前一样苦苦分离。”   “最近不行。”柔姬懒洋洋地说道:“得养胎。”   宋清明文弱,可人家运气好,这次一击即中,柔姬回来月余就发现月事延迟,偷偷找阮医师一诊,真的有了,只是未到三月,她也不想声张。   现在才顺势告诉萧令瑶,秦风的脸变得黑漆漆,宋清明这家伙怎么这么好的运气!   看他俩目瞪口呆,柔姬才说道:“我本是按陛下教的法子测算好时间去找的他,这不恰好说明陛下英明么,比阮医生更精通女子孕育之事,宋清明还要感谢陛下呢。”   柔姬准备坐胎三个月以后再通知宋清明这个好消息,三月前不稳,待稳住后再通知不迟。   他俩比亲爹还晓得这喜事,萧令瑶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儿,恰在此时,曹景却进来,看到众人笑得欢腾,说道:“镇北侯夫人没了。”   消息是杜威给的,距离程岑没了已经有段日子,怕是尸身都开始腐了,杜威还说了内情。   春娘出手利落,利用男人心理就送了程岑一程,春娘估对了,陈天啸能容程岑有野心,她又有野心又不安份,还记挂着别人的男人,怎么能让这样的女人坐享好事?   说起来也是讽刺,程岑做梦都想成为人上人,皇后和太后的地位是她一生所想,陈天啸自立为王,虽只是自治,不是称帝,她不能被称为皇后,也是王妃,形同北关皇后。   这已经是她一生筹谋里最好的结果,眼看着就要成事,临门一脚,没了!   元帝去世,萧令瑶与赵伦念在他是生父的份上还要祭奠一番,之后也就再也不提,而面对程岑的去世,他们只是感叹一番,就派人去通知程安素。   程安素知晓后也只是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去附近的庙里请了一盏灯,仅此而已。   她只是不知道程岑到了黄泉下能否见到父亲,父亲在天有灵,见到程岑落到现在的田地又会如何,一切皆往矣,关于程岑的一切就此落下。   喜事连连里这一桩就匆忙被揭过,凡事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就连秦启那边机电组也有些进度,而在此时,终于诞生了东越移民到大鲲的第一人,且是一位熟人。   因为是第一人,再加上那人的贡献,秦风与户部尚书亲自去迎接,那人从东越关口出来,进入西南,一眼瞧见秦风,徐徐走来,拱手道:“陛下。”   “沈老板勇开先河,成为移民第一人,佩服,佩服。”秦风看着站面前,气质俨然平和许多,与以前大不相同的沈海:“恭喜入籍。”   沈海仍未完全入籍,要拿着相关文书找户部落户的事,但移民已成,沈海是所有走流程的人里第一个完全办成的,因他不再是皇商,才能过来。   这恰好验证福祸相倚,他要还是皇商,东越不会放人,沈海也难得自由。   两人之间有许多默契,在百姓面前走了仪式感后,秦风带他及家眷先入住了皇家客栈,这对移民第一人的待遇也引来不少艳羡,但哪知秦风早得了沈海的诚意。   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沈海才说道:“草民本以为这辈子没有机会再入东越,峰回路转,冒出移民一事,草民就斗胆向上申请,至于能成这东越移民第一人,也是凑巧。”   “说明沈老板与我们大鲲缘分深厚,托沈老板的福,矿河开采顺利,沈老板又甘愿冒着风险做这移民第一人,朕觉得,理应给奖赏。”   沈海只是因为外祖父和母亲的事对萧家极为不满,对东越也意兴阑珊,此前将矿图交给秦风也只是无欲无求,不想惹麻烦,同时也赌一把,这才是他身为商人的本色。   他离开隋城时本以为此生就是低调为民商,普普通通地过一生,移民令一出,沈海立刻反应,迅速提交申请,可算是能离开厌恶之地,自是要抓住机会。 第1461章 意欢,辞尘   “你献矿河于大鲲有功,朕不会让你白白付出。”秦风说道:“新城的宅子你随便挑,或想为皇商,也可。”   新城正待发展,若有沈海这样厉害的商人进驻,也有带动作用,秦风的提议正中沈海下怀,都城全是秦风的老熟人,还有太后押阵,留下给他发挥的余地不大!   “多谢陛下。”沈海想到最近的传言,问道:“敢问陛下,海上击退南瀛水师两回,重创南瀛军舰数艘,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朕还拒绝了他们提出来的海上通商之事。”秦风说道:“他们南瀛有的,大鲲便有,南瀛没有的,大鲲还有,朕无需与他们周旋。”   “海上有制胜的法宝,南瀛水师不值得一提,所以朕只能任性,沈老板的心结尽解,南瀛以后也不可能再有大的作为,倒是你为何舍得东越?”   沈海默然后才笑道:“哀莫大于心死,当年外祖出事,我们母子饱受欺凌,当时草民就想,若有翻身之时,必定要让所有欺辱我们的人付出代价。”   “皇权不可动,但我可动沈家,我必须成为沈家的家主,这么多年不负当年所想,我让沈家步上巅峰,也让沈家落入尘埃,这种感觉……比拥有金山银山更舒坦。”   “沈家败落,我也可以以自己的名义好好生活,往后余生,经商仅是兴趣,”沈海的目光里透着安宁祥和,与他的年龄并不相符:“安乐就好。”   秦风从沈海的眼里看到了真正大仇得报报的安宁,秦风也没有见他太久,将他们一家转交给户部便离开,离开时许承带着方英枫来送。   通商过后,他这专门接待外朝官员的皇家客栈红红火火,真让他押对宝了,还有他在外面开发的温泉度假村,现在更是炙手可热,许承脸上红光满面,俨然是红气养人。   秦风拍拍他的肩膀,欣慰地离开,正要上马车,曹景从远处策马而来,近到他们身前也冒昧地没有下马,疾声道:“陛下,娘娘发动了!”   距离阮医师与洛凡尘预估的生产日子还有半月,秦风顾不得掐算日子,连忙上车离去。   方英枫双手合十:“佛祖保佑!”   因为秦风是当街离去,曹景又当街喊出,一下子都晓得娘娘提前发动,双胞即将诞生,这是帝后的第一胎,百姓翘首以待。   秦风回到宫就发现不对,胎位不如之前正,阮医生也是一脸的意外,此前还乐观地认为可以顺产,现在看来难度极大,萧令瑶羊水已破,秦风来到她面前:“我替你接生。”   萧令瑶点头:“我不怕的,不能顺,就剖,你主刀。”   一边的柳苑与容莹安紧张万分,阮医师和洛凡尘赶紧去手术室那边准备,秦风早预料过最坏的情况,提前做了许多准备,在萧令瑶不知道的时间里,他进手术室里模似过。   萧令瑶是心性极为坚强的人,可也是第一次生产,想到秦风以前坚持让她十八岁以后才有孕,现在她都二十多了,内心也突然有些放松,骨架成熟,应该不至于多惨。   皇帝给皇后亲自接生,这在大启还是东越都从未听说过,完全是破天荒地头一回!   进了手术室,阮医师又去探孩子的胎位,突然面露惊喜:“孩子的头下去了!娘娘,应该不用开刀了。”   这两个皮孩子啊,萧令瑶又惊又喜,能顺着生,谁愿意在肚皮上划拉一刀,她扯着秦风的手,恨恨地说道:“等他俩出来再收拾他们。”   秦风点头,为免万一,将洛凡尘赶出去,他自己和阮医师留在手术室里帮萧令瑶接生。   外面候着的人不少,柏泽远和赵伦带着新娶的媳妇都来了,双胞胎弟弟坐在父亲柏江身侧,对于自己要当舅舅兴奋得很,一边的小叔叔秦启则满眼星星。   秦风亲自接手,萧令瑶虽然发作得早,但准备充足,两声啼哭一前一后惊响在手术室。   外面的人听到这几乎完全同步的哭声,一下子懵了,容莹安则掐算着时间,里面的人要如何分辨谁长谁次,这要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弄错!   半柱香时间后,手术室的门打开,秦风和阮医师一人抱着一个出来:“娘娘生产极为顺利,龙凤胎,姐姐为长,弟弟为幼。”   居然与当年萧令瑶和赵伦一样,赵伦怔在那里,看着这刚出生还皱巴巴的孩子,更觉得心里怜惜,完全复刻了他和阿姐,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看着赵伦得意的神情,秦风都想翻白眼,就是巧合,就是机率,搞得这孩子关他什么事一样,顶多就是个舅舅,这俩孩子别的没有,就是不缺舅舅,四个!   姐姐出来得早,可看上去要小一些,弟弟跑得不够快,但体格壮实些,萧令瑶看到他俩的时候估计也是想到自己和赵伦,眼泪哗地下来了。   她庆幸自己的孩子不用像他们姐弟俩一般颠沛流离,可以安稳度日。   龙凤胎在民间被视为吉瑞,消息一出,百姓皆呼,自发地购买鲜花,悬挂红布表示庆贺,陛下后继有人,臣子们也兴奋不已,秦风直接罢朝七日,专专心心地陪着萧令瑶。   龙凤胎起名没费什么劲,姐姐叫秦意欢,弟弟叫秦辞尘,秦风自己的名字简单,给孩子们的名字费了些功夫,大家投票决定,就这么解决了。   秦风让萧令瑶用更科学的方式坐月子,还发明了可以不用水就能清洁头发的试剂,这让萧令瑶欣喜得很,秦风躺在榻上,听着孩子的哭声,当天夜里就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中自己抱着孩子和萧令瑶踏入了自己在另一个空间的家,父母相迎,他俩一人抱着一个孩子,笑得开怀,只是梦还是会醒,醒来,他握着儿女的小手,想到元帝给的那块玉。   萧令瑶收了那块玉,秦风想想,命人将那块玉拿去加工成了双鱼玉佩,姐弟俩一人一块。   由此,也算给元帝一点面子,就这样,到头了。 第1462章 不死,不休   一个月后。   东越,左府,左平道半夜被人叫起来,看着突然闯入的飞龙军与紫吾卫,披着外衣,看着他们:“两位统领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要事?”   蒙天奇咧嘴一笑:“近日密查三王爷联络朝臣意图在属地起事,巧了,在三王爷府上发现左大人与他的过往信件,竟不知左大人还有这种心性,真是让先皇看走了眼。”   左平道猛地抬头:“你们休要栽赃!”   不愧是大理寺卿,遇到事情不慌忙,意图将自己撇开,蒙天奇咂咂舌道:“三王爷可都认了,昔时曾与你有过联络,还是左大人主动示好,那些信件按理说是烧了的。”   “但三王爷可不是好糊弄的人,还藏了几封,就怕左大人哪天对他不利,还有你那个看中的属下,什么来着,在陛下面前还交代了不少事呢。”   易子风,是易子风!左平道两眼一蒙黑,此事根本是有人故意织网将他网进去,他突然看向袁不期,怒吼道:“定是你,你构陷于本官!”   “紫吾卫奉先皇遗命看紧两位王爷,从不敢大意,此次若不是三王爷有动作,也牵扯不到左大人,左大人若想自证清白,那就举证。”袁不期才不理会他的挣扎:“请吧。”   左平道咬牙,他的确向两位当初还是皇子的王爷示过好,但仅限于必要的帮助,并未涉及争取皇位,这是一般世家的做法,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什么信件,他从未留过亲笔书信,他身为大理寺卿,难道会不知道这样后患无穷?   他们敢这么光明正大地来拘人,是认准信件是自己所写,而且验明是自己的笔迹,易子风交代了,症结就是易子风,他是自己最亲近的人,能拿到自己的亲笔!易子风叛了!   不晓得他动了什么手脚弄出一封足以构陷自己的信,这是要将他扔进浑水里,自新皇登基,他就打消了以前的种种念头,新皇正值用人之时,他岂会自毁前程。   左平道喉中干涩,不敢去想后果,难道真要坐以待毙吗?   今日只是请他去协查,后面就是查办,要是真像自己怀疑的那样,袁不期本就有鬼,自己要是跟他们走了,必死无疑!   他佯装镇定,跟着他们出府,待出府时,趁人不备在门后的旮旯里捏了一物放在手心。   只是刚一出府门,左平道便将手中的东西扬向两人,便是挣脱两人,飞速窜上蒙天奇的马,拍马前行,蒙天期骂了一句阴损,就见到袁不期策马追过去!   其余人也迅速跟上去,袁不期早与左平道一前一后消失在眼前,左平道本人就极擅长追索,没一会儿就弃马,让马匹朝前,自己则跳下马窜入一条小巷。   七弯八拐后,他满以为甩掉了身后追兵,嘴角挑起一丝笑意,想要给他设局,他必定能找到漏洞,破之!等他转身,脸上刚刚浮现的笑意骤然而止,怎么可能?   袁不期就在离开不远的地方,面具下的脸色暗淡得像黑夜一般:“早知道左大人极擅长逃脱,我岂能不也,瞧瞧,狡兔三窟啊,左大人对这里很熟?”   “袁不期,你我无仇,为何如此构陷我?”左平道毫不怀疑,这事情的罪魁祸首就是他。   四下无人,左平道正观察着四周,随时准备逃跑,袁不期缓缓道来:“左大人不应该将手伸向大鲲皇宫,做了多余的事,是要遭人嫌的,对了,今日是大鲲皇子皇女的满月宴。”   左平道脸色大变,他的确派人潜进了大鲲,帮自己盯着皇宫的动静,更派人混入宫中,至于意图为何,或许是冲着萧令瑶去的,或许是冲着她和秦风的孽种。   “那位说了,后悔的事情不多,但当初走时应该送左大人一程,也不至于左大人现在好好一肱骨之臣不做,非要做些多余的事,既是如此,不能留了。”   “你果然是他们的人……”   “左大人又错了,”袁不期朝他逼近:“不过是交易罢了,大鲲那位自会给我想要的。”   “是易子风对不对?”左平道没想到不会叫的狗咬起人来却凶,这几年在自己身边服帖得像条狗一样,现在却晓得蹦起来咬人!   “你不死,他如何升任?”袁不期摇头道:“左大人,走好。”   左平道岂是甘愿伏诛之人,一边后退,一边吼道:“本官被人构陷,自有刑部避嫌审理,你岂敢诛杀朝廷官员,袁不期,你没有这个权利!”   他边吼着边纵身跃向一边的围墙,意图越墙逃跑,袁不期早有防备,从怀中取出一吊索,飞速掷出去,套住左平道的脖子便收绳子,一如多年前在草原上套取猎物。   左平道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会这一出,双眼瞪大之时,有些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他自高墙跌落,袁不期收紧绳索,看着左平道发不出声音,才满足地往前走了几步。   “你,你是北……”左平道看袁不期依旧是摇头,不甘心地说道:“你骗了,骗了先帝!”   袁不期看着这濒死之人,嘴巴闭得老紧,一点一点收着绳子,左平道喘不过来气,死死拉拔着绳子,袁不期突然松手,左平道奋死挣扎,突然跳起抽出袁不期的刀朝向砍去!   袁不期嘴角溅起一丝诡异的笑容,任由刀砍在自己的肩上,突然振臂一挥,嗖地一声,就在左平道身后,一支暗箭刺中他的后心窝!   手里仍拎着袁不期佩刀的左平道猛然抬头,看着袁不期意味深长的眼神,终是舒出一口气长,好计谋,何止利用易子风构陷自己,还故意暴露漏洞令自己反击。   袁不期负伤,他的属下见他有难于远处放箭诛杀自己,合情合理,合情合理啊!   这人步步筹算,不知是他自己所想,还是秦风也有安排,抑或是她也有份,他能感觉到血的涌出,眼前浮现出中原马车上的一幕,嘴角溅出无力的笑容:“好,极好……”   他嘴里还嘀咕着什么,袁不期走近了才听清——“我到了黄泉,也要等着他们,与他们不死,不休……” 第1463章 不似夏萤(大结局)   死心不改,袁不期捂着肩膀,冷冰冰地说道:“一厢情愿,痴人说梦,你就安心上路吧,你的话我不会帮你带,不会扰了他们的清楚,你尽管放心。”   左平道双眼圆睁,再多不甘也只能咽下,最终面朝着西南方向轰然倒下!   蒙天奇晚到一步,见到现场血淋淋,再看袁不期伤得不轻,赶紧过来扶他:“妈的,这家伙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真心里发虚啊,跑什么跑,你伤怎么样,走!”   袁不期踢了左平道一道:“狗急跳墙,我没防住。”   “咦,这是什么?”蒙天奇突然发现月光下左平道的手腕上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低头一瞧,是条极细的金链子,被他缠在手腕上,一圈一圈层层叠叠,缠得十分紧。   “这是什么怪癖。”蒙天奇不以为然地站起来:“先带你去找郎中。”   至于左平道,不过一个罪畏潜逃,被误杀罢了,袁不期掩下眼里的一切内容:“好。”   这一天,正如袁不期所说,是秦意欢和秦辞尘的满月宴,出了月子,两个孩子的脸不再皱巴巴,父母优异的外表赋予了他们优越的外表,招人疼爱。   宫宴办得热闹,两个孩子撑不到宫宴结束就入睡,提前被带回宫里安睡,宫宴直到深夜才结束,萧令瑶好不容易得自由,全程眨巴着眼睛观察过来参宴的人。   眼看着宴席就要结束,她突然扯着秦风的手臂示意他看过去,只见不起眼的角落里,郑枭正堵着楚月,也不晓得这个呆货说了什么,楚月的脸通红,牙尖嘴利的她自然还嘴了。   就见着郑枭解下腰间的鞭子,似要双手奉上,结果楚月也不嘴硬,转身便逃。   啧,秦风也没料到这两人会有什么牵扯,突然想到以前楚月将郑枭误认作龙七,出手试探时被郑枭抽过一鞭子,看来这一鞭子成了两人的月老?   两人看完热闹,扭头看向另一侧,郭士通最近在关口揪了几个不怀好意想要混入大鲲的探子,秦风趁机又给他升了一级。   以前郭士通对肖芷青穷追猛打不见成效,现在两人并肩作战几回,又共同管理边关,感情倒是突飞猛进,原来轰轰烈烈的方式改为日久生情,谁能想到?   柔姬再度有孕的消息还是传至宋家,宋清明的回信洋洋洒洒好几页,写了什么他们不知道,柔姬也不算是脸皮薄的人,看完以后直接把信撕了,证据都没有留下。   宋清明不可能致仕,两人想要团聚仍缺少时机,但秦风以为那一天迟早要来,总好过以前只能遥相寄相思,现在两人有了两个孩子,断是断不了了。   柳家人也有来,柳远道与柳长言、柳长生都现身,送上了礼物,柳长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新城开发大获全胜,现在秦风已经列出下一步计划,这一次,准备带上更多人玩。   柳远道与柳长言的愤然少了不少,思及过去,也觉得自己的眼光不够长远,难得秦风没有放在心上,再次开发新城还能想到他们。   送走所有人,夫妇二人回到宫里,看着宫殿里尚未打开的箱子,一箱是来自萧令煜,自他登基以来,两人遵守约定,并未引战,在其它方面虽有争锋,但未撕破过脸。   这位何尝不是孩子们的舅舅呢,所以严格算起来,孩子们的舅舅可不止四位,萧令煜有自己的抱负,也受到大鲲的启发,正拖着笨重的包袱前行,自身也在磨砺中成长。   另一箱来自北漠,是龙七和春娘提前数日送来的贺礼,与贺礼同来的还有一批优质马匹。   这些马匹毛发油亮,挥蹄有力,押送的人正是沈力,贺礼是给两个孩子的,全是北漠才出产的珍奇宝石,堆满了整整一箱子!   简单、粗暴,一看就是龙七的风格,春娘为人雅致,估计没扛过龙七的主意,被迫屈服。   北漠的情况他们有所耳闻,内部的矛盾客观存在,龙七的身份令得百姓担心他是否会格外优待蒙兀族人,有心怀不轨之人就想利用这点生事,并且不会停歇。   治国要长治方能久安,秦风能送给龙七的只有这四个字罢了。   沉安之早就从北漠回来,与程安素一起共同开拓书院,推行新式教育,这一点也由龙七继承,在北漠境内开展免费教育,龙七早就踏上了秦风曾经走过的路。坚定不移。   不久后,南瀛再次发来信函,想要派使臣团前来大鲲, 这一次秦风一反常态地同意了。   南瀛使臣是走的海路来的,抵达大鲲都城的那日,恰好看到建设中的城中轨道,还有街上跑的与南瀛截然不同的小型机械新型马车,他们不由得停下来,驻足观望。   他们到现在才明白为何迎接他们的是普通马车,这样在进城后才能看到令他们认知翻天覆地的景象,百闻不如一见,亲眼目睹的冲击力太大!   信心满满而来的南瀛使团初初进入城中就丧了起来,其后几天的参观更让他们垂下头颅——街道林立的路灯,不再是借助燃油或柴火,而是贮能较大的电池。   据说每隔一段时间便要更换电池,但将来或许连更换电池都不用,改换新的供能方式。   那亮起的灯,被称为灯泡,也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物件,城中的轨道将来要行走的称为火车,是机械动能,安装了名为蒸汽机的东西。   他们见到了免费的书院,各种新奇百怪的文具,更不要说外面农田里正在来回工作的机器,这一切都刷新了他们的认识,而秦风更让他们去参观了军营及兵器行,只能远观的程度。   秦风的确存了震慑的心思,而那让他们屈辱的火炮与鱼雷终于得见其真面目,个个默然。   南瀛使臣在其后的谈判中表达了深度合作交流的意向,据他们所知,东越和北漠都向大鲲购买了多项技术,称之为专利使用权,甘愿奉上大笔白银。   他们本不屑一顾,目睹后只想成为奉以白银的一员,秦风对此表示可以考虑,并未一口回绝,谁会拒绝银子呢?   南瀛使团离开的那日,秦风客气了一把,亲自相送,使团即将登船的一刻,一名少年骑马疾驰而来,少年迎风而行,声音随风飘来:“大哥,发电机,成了!”   半年后,大鲲都城率先实现全城用电照明,黑夜有如白昼。   供电站进一步扩大,最终将实现全大鲲可用电,仅在一年后,东越移民至大鲲的人数激增,大鲲的人口在生育政策和移民数量激增下,第六座新城建设也拉开了序幕。   这一年的中秋之夜,全城燃放烟花,秦风率着家人、朋友、近臣登上高楼,原本荒芜之地的苦崖如今星火似萤虫,却不会似夏萤一般短瞬即逝。   意欢与辞尘躺在父皇与母后怀中,手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灯火,声音稚气:“阿爹,那里似乎也有灯光,那里是什么?”   秦风与萧令瑶等人沿着那方向看去,远处正是第六座新城的工地,那是夜间的探照灯,遥遥的,似与天空的星浑然一体。   看着儿女稚嫩的脸上这期待的表情,秦风想了想,说道:“是未来。”   在未来,会有无数可能。   (完)   秦风与萧令瑶率众人正式向大家告别,这是一个有留白的结尾,如果把所有事情写到底,大概能去往一千万字了,但大可不必,还是留有一些想象空间,比如北漠是否会一直容忍北关自治,大鲲还会不会继续倒吞东越,顺便吃了南瀛,大鲲能现代化到什么程度?   瑞王与柳苑,楚月和郑枭等等,都有留白,犹有想象,江湖再见。